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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聖人都會被你氣得腦溢血!」楚風為展揚打抱不平道。
「我……我哪有氣他?他自己想當受氣包,我又有什麼法子阻止他?」江蕾不服氣道。
君敏見他們兄妹倆人又要開戰,只好召來管家陳嫂。
「陳嫂,麻煩您帶小濤去外頭繞幾圈好嗎?」君敏問道。
「是的,太太!」
見陳嫂帶走小濤之後,君敏才不悅地凝神注視他們倆,就像對待兩個不聽話的孩子。
「你們倆真不愧是孩子的好榜樣!」君敏諷刺道。
楚風很早就學會不要和老婆頂嘴,那樣對他可是一點兒好處也沒有;江蕾只是皺皺鼻子。畢竟,沒注意小濤在身邊就對他爸爸吼叫是她的不對。
「大哥總是不滿意我,他老是挑剔我的所做所為。」江蕾向君敏告狀道。
君敏雖不想偏心幫楚風,但她也不能不立刻指正江蕾對楚風的誤解。
「你大哥只是不擅於表達對你的關心,他干涉你完全是出自關懷。」
江蕾也知道這樣批評自己的大哥有一些過分,只得不情不願地對他們點點頭道:「我知道,可是……可是能不能請大哥也偶爾開開金口稱讚我幾句,好讓小妹心中舒坦點呢?」
見他這寶貝妹妹淘氣的模樣,楚風差點就掛不住訓話的撲克臉。「你還要我來稱讚你嗎?外頭的人都已經將你捧上天了!又聰明又會做生意。」
楚風對君敏使個眼色,她馬上接口道:「江家的女強人,不是嗎?」
一下子由楚風夫婦那兒得來許多稱讚,江蕾高興得快飛上天了。
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自從一大清早見到展揚回來之後,心情就特別地好。可是……
他剛才好像有點兒不高興。為什麼呢?平時他們也是這樣打打鬧鬧,再大的玩笑也開過呀,也從來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江蕾陷入沉思。
「你怎麼啦?」君敏問道。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必須承認展揚對她有很大的影響。
君敏不確定地看著江蕾思緒奔騰的面容,她正煩惱要如何開口對她提起方家的婚事……
「我要結婚了!」江蕾像是看穿了君敏的心事。
「什……什麼!」被江蕾一語道破心事的君敏露出驚恐的表情。
「有人想娶我有這麼可怕嗎?」她指指她的大嫂對大哥說道:「你看看她那是什麼表情?」
楚風清了清喉嚨道:「昨天方夫人已經打電話來提過。」
江蕾露出驚訝的表情,很明顯地並不知道這件事。「她應該等幾天的!」江蕾咕濃道。
楚風點點頭道:「我們很遺憾居然是由外人光告訴我們這個消息;我們原本希望當你要嫁人時,我們將是最先與你討論的人選。」
君敏轉身背向江蕾,適時隱住一個溫婉的微笑;以江蕾剛才的表情來看,她似乎對於方夫人沒有事先徵求她同意就通知楚風十分憤怒。
君敏實在不能否認楚風對於如何惹怒江蕾有極高的造詣。
「那你們應該已經知道我要嫁給誰了!所以我也不用再多做解釋。」江蕾嘟著嘴道。
楚風和君敏同時失望地吁口氣。有一瞬間,他們幾乎就要以為……以為江蕾會生氣地決定取消婚約。
「你確定自己的心意?不再多考慮一下?」君敏轉身問道。
江蕾不安地看著他倆,他們的神態並不比她鎮定多少。
「別傻了,你們不是一直希望我早些嫁人,早些找一個好歸宿嗎?」
楚風對江蕾所說彈了下手指,發出響亮的聲音。
「問題就在這裡,我希望你找到的是『好歸宿』,我不認為方毅是個好歸宿。」楚風道。
君敏耐心地拉住她的手道:「我們並不是嫌棄他,只是……只是覺得他並不是很適合你。」
「真的?」江蕾懷疑道。
楚風夫婦倆急切地點頭。
「但他是個完全合乎你們標準的對象。」江蕾扳出手指來數。「他受過高等教育,家世很好,又與我們家門當戶對,個性溫和又有禮貌……」
天啊!她居然是以這些當作擇偶的條件,楚風和君敏不約而同吃驚地張大了嘴;而江蕾兀自滔滔不絕地舉出她所認為方毅所擁有的優點。
好不容易她才數完,她還神氣地道:「瞧!他有這麼多的可取之處,應該是個適合我的對象才對。」
君敏有些為難地道:「呃……呃……還有別的嗎?」
江蕾努力地想了一會才說道:「應該是沒有了吧?喔!對了!他小時候還當過童子軍。」
她神來一筆的補充令人啼笑皆非。
「君敏的意思是問……你愛他嗎?」楚風明白地點出妻子的疑問。
「哈……哈……」江蕾發出一陣狂笑。「愛情?我在我十歲之後就沒相信過這種事。這是婚姻中最不重要的一環。]
「你錯了!這是非常重要的。」楚風正色道。
江蕾望向君敏,後者也朝她頷首。
「你們不明白,像你們這樣的夫妻很少有,很少人能夠能在婚姻中兼顧愛情。」江蕾試著闡述自己的觀點。
「舉個例子!」君敏鼓勵她,江蕾一向很少談到自己的觀點;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例如我們的父母。」她想也不想便說出。
「完美的舉證。」楚風讚歎道,招來妻子一個狠狠的白眼。
「但是你不能只因為一個錯誤的範例而扼殺自己得到幸福的機會。」君敏試著做些補救,而江蕾卻只是顫顫地起身,伸出微微抖動的雙手制止她的努力。
「我不想再談這個問題,一個容易相處的配偶就是我所需要的。」
「江蕾……」君敏開口。
她揮手打斷她善意的勸告。「至少我不會和他吵架,與他爭鬥來影響全家人的生活……」
「讓一家人就像苟活於地獄之中。」楚風有感而發地接口道。
君敏爆發了。「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你現在是在幫倒忙,你知不知道?」她指責楚風道。
楚風也是一臉沮喪,「你不明白,小妹說的是我們的親身遭遇,我沒辦法……我今天才知道這對她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
江蕾這才驚覺自己已將多年的心事透露出來讓別人知道。她摀住嘴以堵住即將出口的驚喘,向後直退了兩步才停止,雙眼如受驚小鹿般驚惶;君敏從未見過這一面的江蕾,這項認知也駭著了她。
「那……若將來你們有了孩子呢?」她問道。
孩子?江蕾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她雙手緊緊地在胸前交握,指節泛白顯露出她極端的緊張。「我……我不會有任何孩子!」
「什麼?能不能麻煩你再說一遍?」楚風訝然道。
「我不能……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成為一個好母親,若不能給孩子一個健全的家庭……那還不如不要有孩子!」江蕾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不相信,你是我所見過最愛孩子的人,你……」君敏激動地喊道。
「我不想再說了!」江蕾也吼回去,她已接近崩潰的邊緣,眼神狂亂得令人害怕。
***
展揚回來看見的正是這一幕。他隨身攜帶的皮夾失蹤了,所以他回頭來江家尋找,沒想到……
「不要再逼她了!」他狂吼道。展揚急步走向江蕾,將慌亂的她擁入懷中,一面不住地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你知道我會接手一切不愉快的事,是吧?」他柔得令人心碎。
在展揚溫柔的懷中她平靜了下來,但身子仍抖得似風中落葉;她輕輕地掙脫他。「我……我想我應該出去外頭呼吸新鮮空氣。」江蕾微顫著聲說道。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外,展揚才怒視楚風夫婦。
「你們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他的吼聲震天。
君敏苦惱地道:「我只是想勸她……」
「不是她的錯。」楚風歎口氣。「是我……是我沒和君敏提過,都是我的錯。」
「楚風,你在說什麼?」君敏不解地問。
她的丈夫抬起一雙疲憊的眼睛回視她;這麼多年快樂的生活,讓他幾乎忘了悲慘的童年。但是……他們家中仍有一個人因此而受苦。
「她……虐待她,你不明白……」楚風困難地開口。
她是誰?君敏實在是不明白;正確地來說,她是愈聽愈糊塗了。但展揚已明白了。
「我不是警告過你別提醒她嗎?」他頹然道。
君敏急著叫道:「你們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展揚瞄了楚風一眼。「他們的父母是世界上最混帳的一對夫婦,不僅在婚姻中各行其是,而且對孩子沒有絲毫愛心。」
君敏對楚風揚起眉,無聲地詢問;他對她無奈地點頭答道:「我父親認為婚姻只是獲得繼承權的唯一方法,而母親認為婚姻是使她一步登天,得到財富及地位的唯一途徑。」
君敏知道楚風和江蕾的母親曾是家喻戶曉的名女人。
「婚姻建立在這樣薄弱的基礎是不夠的!」君敏撇嘴批評道。
楚風苦笑。「在江蕾出生後,我母親也確切地瞭解這一點;我父親對於生了一個女兒極度失望,尤其是在這麼多年來,母親好不容易才懷孕。」
「我並無意對死者不敬……」君敏頓了一頓。「但你父母真是一對混帳。」
「我同意!」展揚立即接話道。
楚風忽視他們的評語,繼續他回憶的話語。
「於是,母親開始她淫亂的生活,而江蕾……江蕾跟著她住在一起!」
這些已是展揚熟悉的故事,即使在多年之後的今天,他仍是不停地為那隱在明亮笑容之後的小江蕾感到心痛。
而君敏卻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我不敢相信!你父親呢?他怎能讓女兒跟隨在這樣的母親身邊?」
展揚歎道:「你還不明白嗎?他父親是個重男輕女的老武中國人,江蕾在他眼中並不算什麼!」
「展揚說得一點也沒錯,他十分地重視面子,因此為了他的面子……」楚風困難地吞嚥一下,很難再繼續下去。
展揚拍拍他的肩。「讓我替你說完。」他轉向君敏,表情凝重地開口道:「為了顧全他的面子,他必須讓他的妻女過好日子,儘管江伯父可以不顧人盡可夫的妻子,但是他卻不能讓女兒過苦口子而落人口實。」
君敏現在已大概瞭解全盤的事實了。
「所以,江伯母就看準了這-點,將江蕾帶在身邊,以確保衣食無憂。」「可是也不盡然都能達到她的要求。」楚風苦澀地補充道。
「是的,」展揚同意。「當江伯父拒絕伯母的要求時……江蕾就成了最佳的出氣筒。」
楚風痛苦地閉上眼道:「還有什麼比讓人看見自己女兒被打得傷痕纍纍更令父親尷尬的事呢?」
君敏指責地看著丈夫道。「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不保護自己唯一的妹妹!」
展揚見楚風臉色倏地慘白,迅速為他辯護道:「這並不能全怪楚風,發生這種事是一個家庭的悲劇,何況……江蕾總是隱藏自己的感覺,她……她習慣一個人面對困境。」
「所以你總是故意惹她生氣?迫使她發洩出自己的感覺?」
「你有一個恐怖的老婆,楚風!」展揚對君敏的理解能力感到佩服。
「謝謝你的恭維!」君敏毫不為忤地笑笑道。
展揚將眼光定向遠方;,想著他所愛的江蕾。
「我常在想,她怎能老是壓抑著這麼多的情緒?我怕……怕她有一天不能承受……」他語不成聲道。
他們在展揚破碎的聲音中想像,直到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後來呢?」
君敏知道不久之後,讓伯母就演出了一出轟動的拋夫棄子案。
「後來父親將她接回家……」
君敏滿意地鬆口氣道:「總算有些好日子過了。」
「錯!大錯特錯!」展揚慘笑道。
「喔?」君敏抬頭詢問丈夫。
「以今天的觀點來看,父親是用另-種不同的方式來虐待地----他忽略她。我常認為他是不是根本就忘了自己有一個女兒與他住在同-個屋子裡。」
君敏懊喪地將身體靠在沙發上道:「這也難怪她不相信愛情及不願有孩子了!」
展揚困惑的表情暗示他們做個說明。
聽完了他們詳細的解說,他感到一陣憤怒,並深深地沉溺在怒氣之中。
「這個小笨蛋!」他氣道。「她想把自己困在一個沒有生命活力的生活中,我不會讓她這麼做的!」
他說話的方式像在宣誓,君敏如此想道。
「像她這麼有愛心的女人,若沒有人可讓她付出關懷,那會造成她一生的缺憾。」君敏道。
「沒錯;」楚風道。
「雖然她的父母並不值得她尊敬,但是……但是她仍無法阻止自己去愛他們……」展揚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永遠也忘不了,當江伯父去世時,她哭著對我說,她寧願拿她所行的一切來換取父親再活過來的神情,一想到那時的情形他就不由得眼眶一熱,他見不得江蕾遭受-丁點兒的痛苦。
「那時我才意識到,她是一個多麼善良的女孩,她總是有那麼多的愛去付出,只是……只是從來沒有人給予她回報。」展揚說得聲音都啞了。
君敏按捺不住酸楚啜泣出來,她怎能料到……怎能料到……江蕾一向都是以活潑朝氣的安態示人,一直是君敏欣羨的樂天行動派。
「你真的愛她!」楚風直視展揚。「我很慚愧我一直沒看出……」
展揚苦笑。「很明顯不是嗎?連我父母都看出來了!全世界大概只有你和江蕾不知道。」
默默流淚的君敏不住地點頭。
「當江伯母去世她崩潰時,我的心都快碎了!」展揚痛苦異常地道。
「什麼?」君敏問道。
楚風為難地瞪著妻子,深深地歎息道:「我是個懦夫。當母親在異鄉過世,我無法面對現實,我不能原諒她對我們家庭造成的傷害,因此我選擇了逃避,讓江蕾和幾個得力的屬下去面對。」
君敏斜睨他道:「很抱歉我不能贊同你當時的行為。」
展揚也有同樣的感覺。他還記得當時江蕾回來後不吃不睡,神情恍惚得令他擔心得都快瘋了。幸好後來她就慢慢恢復正常。不過,她怎樣都不肯告訴他到底發生什麼事?
楚風躊躇不決地開口道:「我們已經拿她沒辦法,她若執意嫁給方毅……我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後果。若你……若你有法子……」
「我不會讓她嫁給方毅。」展揚堅定地打斷他。「如果江蕾要嫁人,那一定是嫁給我。」他加重語氣。
「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嗎?」紅著眼眶的君敏問道。
「幫幫忙別嚇著她,別讓她知道我的計畫,一切都會在我的掌握之中。」
「真的嗎?」君敏狐疑地問道。
楚風安慰地拍拍妻子的手道:「別擔心,展揚對處理江蕾所惹的麻煩自有一套方法。」
「希望如此。」展揚也信心缺乏。這一次的麻煩可是有關他倆的終身幸福呢!
展揚拿起他掉落在沙發上的皮夾說道:「我要去找江蕾了。」
「你知道她溜到哪兒了嗎?」楚風問道。
展揚頭也不回地邁開大步離開,離開大門時才丟下一句:「我大概知道她藏到哪裡了!」
「也只能相信他囉!」楚風和君敏無奈地相望。
***
江蕾能去哪兒呢?她常常覺得自己不屬於任何一個地方。
舉例來說,從小她便不屬於媽媽,也不屬於爸爸。雖有一個關心她的哥哥,但大哥有他自己的家庭要操心,她也不願意拿自己的問題去煩他。所以她是一個沒有根,沒有歸屬的人。
她緩步走到和孟家庭院相接之處,林木扶疏之處有一側門通向孟家,往右一望便可看見她的小小榕樹屹立不搖地站在那兒。她笑笑。小樹用屹立不搖來形容是有些不妥,但誰在乎呢?
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展揚時,在他倆年紀都還小的時候,他就已經具備了大人的風度及氣勢。她差點忘了,這也是她和孟展揚第一次見面時所在的地點。
或許這就是當她心煩時老往這兒跑的原因;展揚總是像個小天使出來解決她的煩惱。
她又笑了,把展揚形容成小天使,簡直比剛才的小樹還離譜。
曾幾何時,小天使已轉變成大天使了,她還能清楚地憶起展揚第一次喚她「小丫頭」的情形。
「我在想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
「噢!」展揚對她伸出雙手。
江蕾很自然地投入他懷中接受他的安慰。
「你忘記了嗎?」她抬頭問他。
展揚微笑。「誰能夠忘記呢?」畢竟他在那時遇見了改變他一生的小女孩,展揚在心中加上補充的一句。
「你那個時候在哭……」他回憶道。
「我沒有哭!」她不肯承認。
「好,好,好!你沒有哭。」展揚縱容地擁著她在石椅上坐下。「你知道那時候我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
展揚撥回江蕾被風吹散的頭髮,一面懶懶地說道:「我在想……這是我所見過最美麗也最憂傷的小女孩了。」
江蕾不滿地嘟嘴道:「我才不憂傷,我是一個笑口常開的女孩!」
「你是一個懂事的女孩,你不願造成別人的困擾,但你並不像你經常表現出來的那樣快樂。」
江蕾討厭被人看穿的感覺,她想掙脫開展揚--連帶掙脫這種感覺。可惜他的力量比她大得多,她只能徒勞無功地放棄計畫。
「所以你才把我撿回家?讓你母親安慰我?」
展揚沒有回答,他只是用令人心悸的柔情注視她。
「或許我只是心疼那個憂鬱的小女孩。」
江蕾頷首道:「我明白了,你一向就很愛護小孩和小動物。」
妳不明白!展揚在心中吶喊著,但……但他怕嚇跑江蕾,他只好默認她的猜測。
「你知道嗎?」江蕾開口道。
「嗯?」
她看看他,很奇怪地感到平靜及溫暖。;「你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母親,我好嫉妒你!」
展揚為那個羨慕別人得到母愛的小女孩心碎,沒有母親關心已經夠糟了,何況……他將她更摟近自己一點,輕輕將自己下巴放在江蕾柔順的頭髮上。
「她也可以成為你的母親!」展揚別有所指道。
江蕾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意。
「以別的方面來說……孟伯母的確可算是我的另一個母親……」
展揚為她的遲鈍歎息。
「你怎麼歎氣?不高興嗎?」
展揚伸手撫平她蹙起的眉頭,憐惜她不確定的憂懼模樣。
「把你的心事告訴我。」
江蕾遲疑地道:「我要結婚了。」
雖然這件事已不是新聞,但……當展揚聽見江蕾口中吐出這幾個字,心仍狠狠地抽痛數下。
「我聽說了!」他強忍住想搖醒她的街動。
「你真認為嫁給方毅合適嗎?」
江蕾與展揚四目相接,然後就急忙地垂下眼睛,她怕……怕展揚看出她眼中的不確定。
「關於結婚這檔事,使我不禁想起我母親……」她驚疑不定,不知是否要繼續說下去。
展揚握緊她的手。「你說下去,不要緊的……」他溫柔而堅定的聲音,一向對她有安定情緒的神奇作用。
她低頭注視著他堅毅的大手,不由得勇氣倍增,覺得可以將隱藏多年的心事坦白說出。
「你記得……我母親去世的那時候嗎?」
她終於肯告訴他發生什麼事了嗎?展揚凝神細聽。「當然!」
「其實她.....她是自殺死的。」
「什麼?怎麼會呢?醫院的報告是心臟衰竭去世的呀!」他忍不住驚訝出聲。
江蕾點頭。「不錯,醫院的報告是這樣沒錯,但是,母親原本就有心臟病,她是存心想死,所以拒絕就醫不肯聽醫生的話定期服藥,這才導致心臟衰竭死亡。」
「楚風知道嗎?」
她神色哀傷地搖頭否認。「我不想增加他的煩惱,我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天啊!她竟善體人意地隱忍這個秘密?楚風這個大混蛋,居然讓江蕾一個人來面對母喪之痛。展揚心疼地擁著她前後搖晃著。
「沒理由啊!江伯母生活安定富裕,沒理由會尋短見啊!」
江伯母離開江家時曾捲走了大批珠寶及部分財物;不論是以當時或如今的市價來換算,她都有資格一輩子衣食無憂。
「是的,若不是發生意外……她是可能一輩子都衣食無憂,不過……」她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不過……母親的情人將她所有的積蓄都席捲逃逸,以至於生活陷入困境。」
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當初江夫人捲走江家財物,而之後,同樣的事件又再一次發生;這難道是報應?展揚沒說出他的想法,他不敢貿然打斷江蕾的敘述。
「她覺得沒有臉向我們求助,於是客死異鄉……」江蕾哽咽。「臨終時特地留了一封遺書給我。」
「遺書上說些什麼?」
回憶起母親臨終的遺言,不覺雙頰掛上兩行清淚。「她說……她對不起我,她沒有資格成為一個母親,希望……我能夠原諒她。」
「別難過了,好嗎?」展揚見她流淚心都緊縮得揪成一團了。
江蕾倔強地用手背抹了抹淚珠道:「我沒哭,我只是眼睛不小心進了沙子而已。」
展揚決定識時務地忽略她晶瑩的淚珠。他輕輕地將江蕾的頭半轉向他道:「讓我看看沙子出來了沒有。」
「不……不用了。」她拂開他撐住下巴的手掌。「孟伯伯常對我說……」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人天生就不適合為人父母,這並不是任何人的錯。」
這是父親最常用來安慰江蕾的話語,連展揚也耳熟能詳。
「我一直以為……這是孟伯伯隨便說來安慰我的,可是……一直到母親死了之後,我才徹底地瞭解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喔?」
「嗯!她說,她永遠不知如何成為一個母親,雖然她對我沒有一絲母女感情,不過……」她激動地抽噎著。
展揚被她傳出的訊息震呆了,江夫人幹嘛臨死之前還寫什麼鬼信告訴江蕾她不愛她呢?
「不過,即使只是一個陌生人,也不該遭受她如此殘酷地對待;因此她希望能請求我的原諒,在她臨終的時候,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這種女人怎不趁早死了乾淨?」展揚心疼江蕾的遭遇,簡直不知道說些什麼來安慰地受傷的心靈。很遺憾,江蕾並不領情。
「她是我媽呢!」她怒視他。
這就叫做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原諒她了!」展揚大喊。
江蕾猛抬頭,似乎覺得展揚大驚小怪。「我當然原諒她,她不能愛我並不是她的錯,我並不是個可愛的女兒。我只希望……希望能夠來得及在她還……還活著時告訴她……」
展揚感到對她的愛都滿溢出來了。這個小傻瓜,總是輕易地原諒每一個傷害過她的人,拚命地為不值得她原諒的人找借口。
還說什『有仇必報』;她所謂的『仇』只不過是小孩子打打鬧鬧的玩笑罷了。
展揚舉起手,輕輕地擦去她珍珠般的淚水,柔柔地吻去殘留在她眼睫上的朝露。江蕾完完全全沒有防到他會吻住他,只覺得全身昏沉無力地靠在他身上,一股暖流由心中升起,這是另一種興奮的體認。展揚的手由她的臉龐至頸項而繼續滑落……滑落……
「夠了!」江蕾氣喘吁吁地推開他。一個友愛的吻到這種地步就夠了,江蕾這麼想道。
「你還想嫁給方毅嗎?他可能連接吻都要請教他媽咪才做決定!」他急切地問道。展揚必須再問她一次,他不相江蕾對他的感情會比方毅淺。
「拜託,別又來了!你是來替大哥大嫂做說客的嗎?」她直率地喊道。
他直視著她雙眸,並不承認也不做否定的回答。
「算了,我放棄和你們講道理,我已經是個大人了,你難道不知道嗎?」她故作詫異地問道。
「是大人又怎麼樣?」展揚識破她想轉移問題的詭計。
「這……這……」她打住話頭。江蕾跳離開他的懷抱;當一個人躺在舒服的臂彎襄是很難與別人爭辯出結果的。
「這代表我有權為自己決定任何事,並承擔錯誤所造成的結果。」
果然話題是愈扯愈遠了。
「嫁給方毅比較安全是嗎?」他直接扯回主題。
江蕾頹然咒道:「天殺的,我怎麼什麼都瞞不住你呢?」
展揚輕打她的臉頰。「不許說粗話。」
「那是你的口頭禪,師父了一臂之長的距離。江蕾咕噥道。
展揚假裝沒聽見。「你認為『安全』是結婚最適當的理由嗎?」展揚站起來俯身問她。
「等一下。」江蕾覺得有很大的壓迫感。她伸手撐在展揚胸膛上,然後倒退一步,量出了一臂之長的距離。
「這樣總算好些了,我不喜歡你把我當作犯人來審問;方毅是個好人,是我們的朋友。」她瞪著他。「你這樣說他並不公平。」
「但我所說的句句是實情,你不能為了這荒謬的原因結婚。」他銳利地盯著她道。
「你知道你的要求很無理嗎?」她提高聲音。「我不結婚,你又每天告訴我這樣是不對的,人生應該盡量去體會每一種不同角色所帶來的狀況及快樂。」
沒錯,這是展揚對她說的話,他很高興她終於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可是他並不是要地嫁給方毅呀!她可以嫁給……
「我沒有鼓勵你隨隨便便就找個人嫁了!」展揚也不知不覺大聲起來。
「我是經過考慮的。」
展揚嗤之以鼻。「你以什麼當做你考慮的重點?任何有一點智商的人都不會將你和他配在一起。」
「你太過分了,他是個好朋友,什麼對像會比一個脾氣好的朋友還好?」她大吼道。
「朋友?」展揚怒視她。「如果你想嫁給『朋友』,你不必嫁給方毅……」展揚咆哮著。「你可以嫁給我。」他幾乎是怒吼著完成這個句子。
一陣沉寂,江蕾像被五雷轟頂一般定在原點。
良久……
「你……你不是認真的。」江蕾訥訥地說道。
展揚直勾勾地凝視她。「為什麼?」他問道。「婚姻大事並不屬於我開玩笑的範圍。」
江蕾被他看得口乾舌燥。
「我……我不能嫁給你。」她結結巴巴地說道。
展揚的綠眸一黯說道:「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在你心目中,我的地位連方毅那傢伙都不如。」
江蕾皺眉。
「你明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她嗄聲說道。
「哦?」他逼近一步。「我不知道,你倒是告訴我,為什麼你寧可嫁他而不嫁我?」
她慌亂地搖頭退後,散亂的長髮拂在臉上,是那麼不可思議的狂野及美麗,卻又顯得那地無助……
「告訴我!」他今天一定要知道原因。
他看起來好激動,像是……像是在生她的氣;江蕾迎上他凌厲的眼神。
「呃……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江蕾並不習慣與別人分享她的內心世界,想讓她表達出自己的情緒及思想,只有展揚才辦得到。
「既然……當人家的妻子及媳婦只是體驗人生的另一些角色,我又何必拿我唯一真正重要的朋友冒險?」終於說完了,她的心上像有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這是什麼謬論?」展揚繃緊了臉。
他完全不能瞭解!江蕾的心情又開始緊張。
「你對我太……太重要了,我不能失去你!」她痛楚地低語。
展揚悠長地歎口氣,雖然……雖然她並沒有叫他承認過愛他……但還有什麼比自己深愛的女人親口告訴他,「她在乎他」更令他情不自禁呢?
「傻女孩,共同經營屬於我們的婚姻怎會讓你失去我呢?我是這麼地愛你……」
「我明白!」她心不在焉地答道。
他一聽就知道她一點也不明白。他撇撇嘴,還會有什麼比向個笨女孩傾訴情衷更令人沮喪的事呢?
「算了!」他抓住她,「回絕掉方毅,或是……放棄這個愚蠢的構想。」
「不!」她斷然拒絕。
他抓緊她,怒火又升起來。
「你如果一定要去嘗試妻子的角色,我願意奉陪你到永遠,你沒有必要去冒險和方毅耗上一輩子,他配不上你!」
「你太武斷了!我是絕對不會改變王意的。」她的牛脾氣也起來了。「你要是不滿意……你就去找方毅讓他別娶我!」
展揚忿忿地甩下她的手,這個不可救藥的固執女人。找方毅?她以為他不敢嗎?這倒不失一個好主意,但也是最壞的打算,他不到窮途末路絕不會使出這一招。
「不要再跟我吵了,今天是假日呢!而且好不容易盼到你回來,我不想跟你爭辯這不重要的事!」
不重要?這女人將婚姻大事稱為不重要的事?展揚真的拿她沒有法子。
「我明天跟妳去上班!」他軟化了。
她吃驚地問道:「為什麼?」
「履行賭約啊!主人!」他滿不在乎地笑笑。
江蕾才不會相信他的鬼話。
「你要是不說清楚就別想跟我一塊兒上班。」
他早就知道她不會讓他輕易過關,只好臨時編個理由道:「還有什麼?當然是查帳囉!」
查帳?展揚是公司股東,查帳當然是無可厚非,但是……
「以前查帳從來也沒經過我,為什麼這次……」她提出已在心中浮現的疑問。
展揚神色自若地摘了一片樹葉含在嘴裹。
「規矩是可以改的,我已經跟楚風說好了。」他含糊不清地說道。
嗯!待會兒他-定要去找楚風串供,對江蕾狐疑的表情,他一點兒也不懷疑她會去向楚風求證這件事。他要整天纏著她、盯著她。嫁給方毅?門兒都沒有!展揚咬牙想道。
「古古怪怪地不知道幹嘛?」她罵道。
「妳不古怪?那外頭的流言都是在譭謗你嗎?」
江蕾終於忍不住當著嘻皮笑臉的他,狠狠地踹了他一腳。滿意地看著痛得跳腳的他,江蕾如同女王般高傲地揚著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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