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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好幾天沒下雨,空氣悶得令人想發狂,就算偶爾有風吹過,也是灼得像會使人受傷般。
展揚痛心地靠著走廊的樓梯等待江蕾;他覺得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大哭-場。
君敏是找到了展揚沒錯,但是在江蕾出去之後三小時才聯絡上他;這時候他還能做什麼補救呢?一切都太晚了。他恨!一半是痛恨自己,一半是痛恨蕾蕾。
他恨自己明知道蕾蕾不穩定還任她一人在家,恨自己老是將時間浪費在無謂地等待上頭,他應該早就強迫江蕾面對恐懼,與他分享及承擔一切的憂鬱。他無力地在樓梯上坐下。
他恨她不願接受他的關懷,只知道一味抹殺他的好意,由愛轉恨的烈火狠狠焚燒著他,像地獄之火煎熬著他受創的心。
他覺得自己的心一寸寸地死去、冷透,扶著欄杆再站起來走進花園,被打擊得一蹶不振的身體必須藉著外物支撐才能勉強不會搖晃。
她怎麼這樣對他?他們共同孕育的孩子難道對她沒有半點意義嗎?還是她真的對他沒有感覺?展揚痛苦不堪地狂喊著。
為什麼那麼久了她還不回來?展揚淒苫地凝視著閉鎖的大門。
咦?似乎有人在樹叢間,他順著聲音找尋到與江家相通的門,發現……發現那個他用盡-生熱愛卻背叛他的女人就在那兒!
「展揚?」她疑懼地抬起頭,「我……我在澆水……」她被他陰鬱的目光嚇到了。
他冷冷地看著那代表他愛情的小樹。「你真的在乎我曾給你的任何東西嗎?」
她從沒見過這樣暴躁的他,展揚是溫柔儒雅的同義詞;江蕾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
展揚逼向前。「你說!你去哪兒?」
「我……」她該怎麼講?
展揚眼中發出憤怒的光芒。「你去醫院了嗎?」他還抱著一絲不可能的奢望,也許她終究還是愛著他,也許他無望的愛終究還是得到了回報。
「是的。展揚……」她急著想解釋。
「不!」他發出了受傷的嘶吼。「你粉碎了我的希望,你粉碎了我的愛,你為何要砸碎我的心?我曾經是那磨那麼、那麼地深愛著你!」
曾經?展揚為什麼說他「曾經」愛著她?
「不!你聽我解釋,求求你!我……」她想抓住離她遠去的心。
「我不聽!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聽!我花了幾乎一輩子的時間來等你解釋,花了這麼多年來等你告訴我你的恐懼。」他的眼神狂亂。「我得到了什麼?你從來不肯開口與我分享你任何的快樂和悲傷。天啊!這不該是我得到的。」他淒愴地大喊,淚珠在眼中不住地打轉著。
江蕾只覺腦中轟轟作響。
「你後悔了,我知道我會讓你失望的!」她慘然說道。
「我後悔?」他夢魘般的雙眸穿透她。「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對你說這句話,但……是的,我後悔了!江蕾,你讓我失望了,你辜負了我所有的希望,你辜負了我所有的愛。」
他的聲音因承載著過多的痛苦而粗嗄喑?。
江蕾的心碎了,失去展揚愛情的她等於是-個活死人,她無意識地繼續澆著水。
他揮去江蕾手中的水盆,盛怒的他像一個異族的天神,他一把將那棵對江蕾有特殊意義的榕樹連根拔起。
「你在乎嗎?」他痛楚地大喊。「你在乎嗎?」只要她表示出一絲絲的情感,他可以原諒她一切……一切,不管是什麼,展揚慌亂地盼望著。
江蕾心碎地啜泣著,她哭得快要岔氣昏厥,她傷害了他,她看得出展揚的心死了,而她就是那殘酷的兇手!都是她的錯,她原本就知道自己不適合他的……
「對不起,原諒我……展揚……」
他最後的希望也落空了,他覺得全身都快爆裂成滿天碎片落在江蕾腳邊。
「不!別想……別想……我這一輩子和下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他將手上的樹甩在地上,瘋狂地用腳踩爛它。
「不!」江蕾慘叫,那在她心目中等於是展揚關懷的小榕樹!
她激動的反應吸引住展揚的注意,他淒苦地對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說道:「我比你還痛心,我現在親手扼殺自己多年來的愛情,我原以為……」他哽咽地回頭。「我原以為可以替你驅走-切的陰影,但……我錯誤地高估了自己。如今,你該高興有一個人會和你-樣……一生都被陰影籠罩住了。」
這些話打敗了江蕾!她的心哭喊著,她最不希望傷害展揚,沒想到她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她愛他!但現在已經太遲了,他已經傷痕纍纍了。展揚似乎連看她一眼都不能忍受地離開了她;這是她奢求愛情的報應嗎?
江蕾軟軟地在那棵慘不忍睹的樹前跪下,展揚的怒氣都發洩在這無辜的植物上了。她歇斯底里地傻笑著,她沒想到連她所養的植物都受她連累。
江蕾癡癡地收拾地面上的殘枝剩葉,將它們一古腦地全樓在胸前,也顧不得弄髒她胸前白色的衣服,眼淚不住地由眼角滑落。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盂家花園的角落,狂亂地種回那棵榕樹,眼淚像雨一樣地落在土上。
可惜,那些以奇怪角度直立的樹幹,就像江蕾悲慘的愛情一樣回天乏術!
***
展揚一刻也沒多留地立即離開台灣,他怕自己被痛苦蒙蔽而殺了江蕾,他也怕自己在見到她時任痛苦殺了自己。
展揚的父母雖發現事情有些詭異卻仍不質問他,孟家兩老希望時間能沖淡兒子的痛苦;如果他需要他們在身邊給他建議,他們也會達成他的希望。
失去江蕾的展揚如同枯死的植物般了無生氣,他拚命地工作來忘卻痛苦,忘記江蕾。
他站在窗邊看著雨點打在玻璃上,想起了那些和她一起漫步在雨中的日子,一起避雨的清晨、子夜,任何的一點小事都會讓他想起她。
「為什麼不能讓我擺脫她……」他痛楚地喊道。
孟夫人走近兒子身邊,輕輕扶著他的手臂道:「展揚,你願意告訴媽發生什麼事嗎?媽媽幫得上忙嗎?」
展揚對著窗外雨滴猛吸氣,猛得連肩膀都不住顫抖,他拚命忍住即將如雨滴灑的淚水。
「媽!你幫不上忙的!」他幾乎被淚水嗆住。
孟夫人伸出雙手擁住兒子顫抖的身體;她的兒子壯得讓她沒法子雙手環住他。
「兒子!想哭就哭出來吧!你已經忍了好幾個月了。」孟夫人用溫柔的聲音撫慰他。
展揚哭了!以一個男人所能發出最傷心的聲音哭泣著。為了江蕾,他痛恨自己愛她比恨她多,他恨自己無能趕走她留在心中的陰影。
「孩子!為了蕾蕾嗎?」
展揚避開母親刺探的眼光;即使到在現在,他仍不願說半句江蕾的不是。
孟母歎了口氣道:「我當初就告訴過你,蕾蕾是個好女孩沒錯,但你若愛上她就比愛上別人更艱苦一些,你若是沒有信心撫平她受傷的心靈,就別選擇她。」
展揚聽了母親話心中一動。「媽!我不大懂妳的意思!」
孟夫人拉著兒子坐下,展揚順從地接過母親手上的茶。
「蕾蕾很難對別人表達她的感情,長久被忽略及小時候所受的苛刻待遇,讓她在表達感情上有困難,而且愈是她在乎的人或事,她就愈難表達出她的感情,更別提要她說出口了……」
展揚像被電擊般楞住,或許她真有一點愛他?!
「你應該慢慢地誘導她,當她願意向你吐露或解釋心中情感時,那就是你的機會……」
是的!蕾蕾曾經要對他「解釋」,但他是怎麼對她的?!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明白像你這樣負傷逃回來,蕾蕾一定也受了很大的傷害。」
展揚手上的熱茶淋落身上,而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展揚!」孟夫人驚叫。「你燙傷了沒有?」
這點燙傷算得了什麼?他簡直不敢想像他將蕾蕾傷到什麼地步?他不敢想像蕾蕾會痛苦到什麼程度?
他將茶杯放在桌上對母親說道:「我要回到蕾蕾身邊。」希望還沒有太遲,天啊!距那次天崩地裂的分離已經五個月了,都快半年了!
孟夫人露出微笑,很高興活力又回到兒子身上;他和蕾蕾是天生注定的一對夫妻,誰也不能沒有誰。
「訂最快一班飛機去吧!你娶了媳婦到現在,我還沒再見過蕾蕾呢!」
展揚回母親一個苦笑。只要有蕾蕾,他們還有很多的機會來生孩子,只要蕾蕾願意談開她的恐懼,那失去一個孩子又算什麼呢?
他一向都自認為瞭解江蕾,沒想到卻做出這種蠢事,天哪!他祈禱沒有太遲。
***
鈴……孟夫人接起電話。
「好!我叫他聽!」她將電話遞給展揚。「楚風打來的電話。」
展揚急切地拿起電話。「喂!楚風嗎?」
電話中傳來楚風暴怒的聲音:「孟展揚,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回台灣?!難道非要等到你老婆入殮時才要回來嗎?」
蕾蕾!展揚的心被恐怖的怪手攫住。
「蕾蕾怎麼了?她怎麼?」他狂亂地問道。
「你在乎她嗎?你若在乎她會在這種情況下離開,任她一個人?」
「告訴我!」他恐慌地咆哮道。
「你要是有良心就立刻滾回來,你要再不及時回來,可能就只趕得及為她收屍了!」
「天啊!你告訴我蕾蕾怎麼了!」展揚瘋狂地大吼。
對方收線了。
「不!我要打回家,我要打回家跟蕾蕾說話。」他用顫抖的手撥著孟家的電話。
孟夫人接過發呆的兒子手中的話筒問道:「怎麼樣了?」
「無法接通。電話是不是壞了?」他低嚷地答道。
蕾蕾出事他卻不在她身邊,這種無助的感覺令他虛脫,他要立刻回到她身邊。
孟夫人瞭解展揚的心情,「你趕快去準備,我讓你爸爸找人替你訂機票送來。」
展揚對母親感謝一笑即衝回房間,他的心已經先一步飛回妻子身邊了!
***
「你這樣說……不會太過分了嗎?」君敏對著剛掛斷電話的丈夫說道。
「為什麼?我說的是實話!什麼男人會拋開懷孕的妻子這麼久?蕾蕾都快生了還不回來,你看到蕾蕾這樣難道不心疼嗎?」
君敏無話可說了。江蕾和展揚分居之後就無精打彩,除了肚子一天一天地隆起之外,其他的地方全像消氣的氣球般瘦了下來,
前天她陪江蕾去做產前檢查,醫生已經提出了嚴重的警告,她再這樣不注重營養會有極大的危險;身體虛弱的她總是動不動就感冒,走在路上似乎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我已經將盂家的電話線剪斷!」楚風得意地宣佈他的創舉。
「什麼?」
他點頭道:「我讓他沒有辦法打電話回來。如果他真的在乎蕾蕾這個妻子就該立刻趕回來,其他的事都沒得商量。」
君敏突然瞄到如遊魂在花園中遊蕩的蕾蕾,只好也贊成楚風激烈的做法。
「希望能有好結果!」君敏悶悶地說道。
他們倆同聲感歎。
***
台北的冬天陰暗濕冷;江蕾順手拿了一件羊毛外套披在身上走進孟家花園,邊走邊不住地咳嗽。
「李伯伯你早!」她啞著聲對走過的管家打招呼。
「蕾蕾早,你身體好些了嗎?」管家擔心地看著她。
江蕾笑著咳了一咳,沒回答他就走了;管家看著她的背影同情地搖了搖頭。這小倆口子究竟怎麼了呢?當他快走到大門時一抬頭,竟見到展揚站在門前。
「孟先生你回來了!」管家驚喜地叫出來。
展揚急著見蕾蕾-面,也顧不得禮貌便直接問道:「蕾蕾呢?」
管家指著花園最偏避的一個角落,展揚也不待他回答就往花園深處奔去。
眼前是一棵徹底枯死的榕樹,沒有了葉子,枯死的樹幹,.....難以想像它曾是如何地茂盛。樹已經死了,但江蕾卻不願意相信,她仍每天來為它澆水,固定為它施肥--即使根本毫無作用。
「嗨!」她輕輕地摸一摸樹枝算是招呼。
但枯乾的樹枝卻承受不住小小的觸摸,竟「啪」地一聲斷裂了。
蕾蕾覺得自己的心也隨之碎成片片。她邊咳邊掉淚地跪在樹邊,雙手被澆樹的水凍得發紅。
「不!」她痛苦地低喊。「你不可能死了,不可能……不可能……」咳嗽中她仍不斷的低語。
江蕾又試探地伸手撫摸另一根樹枝,竟也乾裂得讓她輕輕一觸就斷落下來。
江蕾痛苦地哭喊出聲道:「求求你活過來,求求你,只要你活過來展揚就會回來了,求求你……」她哭倒在地上,水捅的水翻倒在她身上。
展揚震驚地站在蕾蕾身後。她沒拿掉孩子!天哪!他做了什麼樣的蠢事?淚水忍不住滴在江蕾的頭髮上。
「蕾蕾!」他奔向前,擁住她,他要怎麼才能補償她所受的傷?
江蕾沒有回答他,昏迷地倒在丈夫懷中。天!她全身發燙手腳卻冰冷,而形狀優美的唇泛著青紫寒冷不健康的色澤。
「蕾蕾!你撐一下……撐一下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他的視線因淚水而模糊。
***
展揚抱起江蕾往屋裡去,他要先幫她換下濕透的衣服。老天!她輕得嚇人,懷孕不是會讓女人增加重量嗎?
昏迷中的江蕾仍不住地咳著,她所發出的聲音撕裂展揚的心。
「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他需要對自己保證。
「展揚……」江蕾發熱地囈語。「我不是有意傷害你……我不是有意……」
展揚崩潰地抱著妻子大哭喊道:「我是混蛋,你沒有傷害我……是我不配當你的丈夫,但是……我真的沒辦法放棄你。原諒我,蕾蕾!原諒我……原……諒……我!」他緊緊擁著她無知覺的身子。江蕾仍不住地咳著軟軟地將頭倒向一邊。
他打開衣櫥替她拿衣服,見到衣櫥中只有幾件孕婦裝,他忍不住哭得更厲害了。展揚曾幻想當江蕾懷孕時要買一櫃子孕婦裝嬌寵她。
「你為什麼要這樣苛待自己?」他哽咽。「這種鬼天氣去澆什麼水?沒有任何一棵樹值得你這麼做,沒有一個人值得你為他這麼做!尤其是我……蕾蕾!」他瘖?哭道。
楚風和君敏正巧來探訪江蕾,聽見展揚至情至性的告白也不由鼻酸。
「展揚!這時候你還不快送她到醫院!」楚風急罵道。
他們手忙腳亂地將江蕾送往醫院。所謂「事不關己則已,關己則亂」;多虧了有楚風夫婦,否則展揚真是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個小感冒也會弄成這樣?你們不會照顧孕婦嗎?」醫生板下臉訓他們道。
這麼嚴重嗎?展揚擔心地幾乎站不住腳,蕾蕾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他也不可能獨存在世間……
「她……會好嗎?」展揚逼自己問道。
醫生好笑地瞪著他道:「你是她的丈夫嗎?你怎麼會希望自己的太太出事呢?現在出事可是一屍兩命……」
展揚立刻昏了過去;這時他可禁不起這麼劇烈的玩笑。他倒在楚風身前。
***
展揚坐在江蕾床邊等她醒來,不注地摸摸她以確定她安然無恙。
「展揚……」江蕾囈語。
「我在!蕾蕾,我在這兒!」他執起她的小手合在掌中溫熱著。
江蕾昏昏沉沉地對他睜眼-笑道:「我在作夢嗎?」
她的話令他鼻酸。「不!你沒有作夢!」
「噢!我明白了,是我死了是嗎?」她慘然-笑。
展揚俊臉一垮就掉下淚來,他不要江蕾變成這樣淒涼絕美。這不是他的蕾蕾會有的表情。
「蕾蕾,真的是我!」他將病床上的她摟至身上。「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一輩子在一起,連你趕我都趕不走。」他瘖?地對她傾訴。
江蕾淡淡地答道:「這話你以前也說過……」
「不!不!求你別說要分手的話,我受不了這個……我知道我錯怪你了。我愛你啊!」展揚激痛地咆哮道。
「我知道你曾經愛過我……」
曾經?天啊!那只是他一時的氣話。展揚痛心地摀住妻子的嘴,江蕾的淚順著展揚的手背流下;淚水像火一樣經由手背燙傷他愧疚的心。
「我錯了,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我知道我不值得......」他猛吸氣順著被淚水哽痛的心,輕輕放下摀住江蕾嘴的手掌。
江蕾深深地凝著他滿含痛楚的眼神,然後搖搖頭對他說道:「你是個好人才會同情我,雖然我一直希望你能回來和我一起度完餘生;不過我經過仔細思考之後……發現不能這麼自私地拖累你一生……」
「我同情妳?」展揚無法置信地淒楚大喊。
淚珠滾下她唇邊。「我原本就不該嫁給你,看看我將我們的生活弄成怎樣就可以證明,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她吸吸鼻子。「我們離婚吧!我放你自由!」
「放我自由?」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自由了。「你為什麼這麼說?蕾蕾,我愛你啊!難道這對你不具有任何意義嗎?」
她只是不住地搖著頭,不住地流著淚,那強忍著不哭出聲音的痛苦模樣讓展揚心痛。
「你看著我!就因為同情……我會讓自己看起像鬼一樣?我會幾個月來都生活在地獄裡?你要我怎樣才能證明我愛你?是不是要我把心掏出來?」他顫著聲道。
江蕾仔細地看著他;他原本深刻的輸廓全凹進去,整個人也瘦得可怕,幾個月不見,展揚的眼角竟有了憂鬱的刻痕。
「你瘦了,你原本是那麼地快樂。現在……」她哽咽。「都是我的緣故,你還是離開我比較好……你想要孩子的話……等我生下他之後你也可以抱走。」她困難地吸口氣。「但是……你可以讓他跟我相處三個月嗎?喔!不!只要兩個月就夠了,我希望能有一些跟孩子相處的日子可以回憶。」她泣不成聲地說完。
他將她傷成-點自信都沒有了嗎?展揚抱著哭泣的江蕾,將她放回床上輕輕擦去她不斷冒出的淚珠。
「別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求你別哭成這樣,我受不了你這麼傷心,你沒有錯……錯的人是我,該一輩子孤獨生活,品嚐錯誤結局的人是我,我不會帶走孩子……也不會另找對象,這-生只愛你-人……」他的聲音模糊破碎。
展揚轉過身走到牆邊,全身充滿無力感;他將頭靠在牆上。
江蕾很驚訝他不帶走孩子,她感激他的好心,但孩子不能跟她,她總是傷害愛她的人。
「展揚!謝謝你……但是孩子跟我並不是個好主意;我對所有在乎我的人都沒好處,我傷害了你們!」
「不!我做了什麼?我真的把你傷成這樣嗎?」展揚嘶啞地對著牆悔恨地大喊;他用頭撞著牆,用手握拳捶著牆,用力猛得發出很大的撞擊聲。
「不!展揚不要這樣!」江蕾驚喊。
他在發洩自己的怒氣,反正以後的日子沒有了江蕾,他也不必再為任何人保重自己。
「展揚別這樣!」江蕾掙扎著滾下了床。
展揚立刻奔到她身邊,江蕾伸手輕觸他額頭的腫塊痛心道:「你這又何苦?」
「沒有什麼比失去你更苦,我是不能沒有你的,蕾蕾!」他痛心地哭道。
「我說不定仍會讓你失望……」她終於軟化。
展揚立刻搖頭否認。「我不可能對你失望,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滿足,現在又多了一個孩子加入,我還有什麼好求的呢?我曉得你對我已有感情,就算你一輩子都不能將這份愛訴諸言語也沒關係;讓你學不會愛我是我的錯……」
「可是我的確是愛你的!」江蕾悄悄地說道。
「什麼?」展揚回神過來。
「我愛你好久了,只是……我說不出來,我沒辦法啊!」她被丈夫猛地抱住驚叫一聲。
展揚的淚珠不能自制地順著蕾蕾的頸背流下,如釋重負的心情讓他昏眩,他只能狂喜地摟著妻子顫抖地哭泣。
「我愛你,我愛你,我是這麼、這麼地深深愛著你!」
***
江蕾病好沒幾天就又回醫院生產;由於母體和孩子身體都需要好好調養,展揚決定讓江蕾住兩個月的醫院。
他們依小濤的心願生了一個長得像展揚的小男孩。這個事實令展揚十分沮喪,他原希望有-個像蕾蕾一樣漂亮的小女孩,整天對他撒嬌來惹媽媽妒嫉呢!
趁著江蕾產後住院調養的期間,展揚托人尋訪到一個園藝專家,期望能讓那棵小榕樹『復活』。
「對不起,孟先生,我只是個『園丁』,沒法子讓樹起死回生。」他自嘲地說道。
展揚誠懇地告訴他江蕾的事,這個專家感動之餘替他想了-個辦法。
「我們找來一棵同樣的樹,想辦法弄成一模一樣半死不活的樣子,然後再『救活』。」
展揚感激得送他一大筆酬金。
***
今天是江蕾出院的日子,展揚要給他摯愛的妻子一個驚喜,要掃盡她眼中所有的陰影。
楚風和君敏好心地在他準備的時候替他去接蕾蕾回家;展揚等一切就緒後在門口靜待他們回來。
車子平穩地駛到他面前停下,江蕾握住開門迎接她的堅毅雙手,讓展揚領著她下車。
君敏示意楚風抱著孩子跟著她先上樓,留下江蕾和展揚兩人獨處。
「走!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展揚環住妻子的腰。
江蕾柔順地隨他走進花園;當她看到那棵樹時心中一慟;她看見那棵枯死的樹就回想到那可怕的一天……那失去展揚的可怕日子。但是,天啊!這……可能嗎?
「展揚!它長芽了!它長芽了!」她高興地流下了淚。
他拭去那令他心疼不已的淚珠。「我好像總是在替你擦眼淚。」
「它長芽了!」她又傻傻地說道。
展揚歎口氣。「是的,它發芽了!吾愛。」
江蕾投入他懷中緊緊抱住他不說話。
「怎麼啦?」他恐慌地問道。
而她--卻只抬頭綻開個粲然的微笑,那微笑幾乎可以照亮世界所有的陰暗。
「我愛你,我們以後會很快樂的。」
展揚大松-口氣地擁住她,用他所能給予她最大的熱愛吻著她。
-點也沒錯,他們以後會很幸福快樂。畢竟,陰影已被黎明的曙光徹底驅離,永不會再出現在展揚及江蕾身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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