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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娶妻如意 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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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00:07 |顯示全部樓層
娶妻如意 上 作者:棠挽

林瑤沒想到自己病逝後竟重生成為沈國公府的大小姐,
這沈如意一出生就有祥瑞之兆,還得大師賜名「如意」,
沈國公更將她寵上天,旁人都說只有公主才能比肩,
但讓林瑤最開心的還是得到能跑能跳的健康身體,
可她還沒享受幾天自由,就得知自己要出嫁的消息,
對像還是自己的老熟人──她無緣成親的新郎……的弟弟封晏,
都怪原主被寵得沒腦子,被庶妹教唆去找別的姑娘麻煩,
結果意外落水讓她借屍還魂不說,還毀了名聲被迫嫁人,
沒差,反正女人總是要成親,何況眾人皆知封晏有隱疾不能人道,
她沒子嗣壓力,以後兩人相敬如賓湊合著過日子也不錯,
偏偏那群庶妹不省心,她好端端在家裡備嫁,卻又整出麼蛾子,
竟夥同外男對她下藥,意圖害她失了清白,
就在她藥效發作的危急關頭,她那未婚夫出現救了她,
甚至在她昏迷時喊了她重生前的名字……
  
女主角:沈如意
男主角:封晏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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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00: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第一章 重生成別人】

  七月,蟬鳴聲聲,天悶濕得似乎馬上就會有一場傾盆大雨,坐落在黎城北角的沈府在這火辣辣的日光裡顯得更加沉悶和威嚴,灰牆黛瓦圈出的南邊院兒裡飄出濃烈的藥味來,混在熱煙滾滾的空氣中越發讓人難忍。
  床榻上的女子如白瓷般細膩的臉頰血色全無,緊緊闔著眼,纖長的睫毛隨著呼吸一顫一顫的,像只體弱的小貓。她的五官本來就生得精緻,可此時緊緊皺著,眼角垂淚,多了幾分我見猶憐的脆弱。
  眼睛倏然睜開的剎那,眸中似萬千星輝落盡。
  「小姐,您醒了!」身著淡綠裙衫的丫鬟急匆匆而入,手中端著的藥碗被擱在了桌上,過來幫扶。
  林瑤眨了眨眼,腦海中猶是最後她魂魄離體時母親慟哭的模樣,突然一陣心悸,她直愣愣盯著那名丫鬟的臉,後知後覺的發現身處的環境並非是她的閨房,若非因為身體緣故,她向來克制心緒波動,只怕此時完全不能鎮定。
  她明明死了,怎麼又活過來了?且面前的玉白手兒並非是她最後那枯瘦乾癟模樣,相反的還十分玉潤有光澤,艷紅色的指甲更是自己從不會塗抹的顏色,就好像……好像借屍還魂了一樣!
  半晌,她方聽著不屬於自己的沙啞聲音,開口問道:「這是……哪兒?你是……誰?」
  丫鬟一愣,「小姐,奴婢宛桃啊,您這是怎麼了?莫要嚇奴婢啊!」
  林瑤還沒想透自己是怎麼回事,就看著那叫宛桃的丫鬟急吼吼地出了屋子,隨後又是一撥人湧了進來,為首的是一名身著薑黃色雲紋錦服,髮鬢上插滿金釵珠寶的華貴婦人,樣貌動人,只一臉著急地望著自己,嘴裡頭喚的卻是「嬌娘」二字。
  饒是林瑤再鎮定也驚得往床角縮去,她是認得這名婦人的!
  當初沈國公英勇護君的事蹟傳遍京城,沈家因此一門榮耀,成為京城圈子裡的新貴。林瑤她母親與面前這位沈夫人交好,而今年為著沈國公新納了第五個姨娘的事,沈夫人更是頻繁找她母親一聚以消解心中煩悶,自己也曾陪伴左右,碰見過幾面,看著她溫婉隱忍的模樣心中不無憐惜。
  可如今這是個什麼情況?!
  沈顧氏因為她這驚懼神情心底越發難受,也不敢伸手去碰,怕驚著了女兒,連忙扯了大夫道:「大夫、大夫,你快給好好瞧!」
  老大夫一番望聞問切後方恭敬回稟道,「回夫人,沈大小姐身子並無大礙,但是落水時頭部受到了撞擊,有淤血未散落下的後遺症。」
  「你是說嬌娘都不記得我們了?」沈顧氏聞言便兩眼泛了水光,「可有什麼法子治?」
  「這……老夫只能盡力而為,替大小姐活血化淤,興許……興許要不了多少時日,大小姐就能自行恢復。」
  沈顧氏聞言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噙著淚眼睨向瑟縮的女兒,「嬌娘莫怕,是娘啊……娘不會害你的。」
  林瑤到底沒忍心從沈顧氏手中將手抽回,但身上寒毛直豎,眼下這情形只怕不能用詭異來形容了,倒像是她曾看過的話本中的靈異故事——她竟是附在旁人身上……返魂了?
  眼見沈夫人如此待她,人人都喚她「大小姐」,難不成自己成了沈國公府嫡出的大小姐沈如意不成?
  沈如意是誰,林瑤縱然沒跟這人接觸過,總也從傳聞中能得知一二,恐怕這天底下除了皇宮的公主,就再沒哪個是如沈如意一般被「嬌養」著的了。
  只是尚不等林瑤啟口,那大夫退去開藥方的功夫,一道影子施施然而入,那是位姿容美艷的婦人,身後還跟著一名樣貌與之相似的少女。
  「姊姊可算是醒了!」少女輕快地走到她身旁,眉宇輕蹙,一臉擔憂道:「姊姊這遭可把老夫人和我們都嚇著了,若是知道姊姊會這般……我是死也不會跟姊姊說的!」
  林瑤張了張口,正斟酌著要說什麼之際,聽到少女的話,遂攏眉淡聲問:「說什麼?」
  那少女也好似迫不及待的搶著繼續了,「那封家大公子真是冷心冷肺!大公子他竟然和……」沈闌吞吞吐吐,飛快吐了一半的話又倏然打停了下來,還不忘瞟一眼床上的姊姊,似乎在打量她的反應。
  封家大公子……封墨台?林瑤因那名字而皺起眉頭。
  「嬌娘方才醒過來需要靜養,那些糟心事就莫要讓她知曉了。」沈顧氏倏地抓緊了林瑤的手,臉上因為氣急浮現出的紅暈已因擔憂而消退,更顯得面色有些發白。
  林瑤也因此將目光放在了少女身上——沈家的庶出小姐沈闌,她從前倒未近距離接觸過這人,然而今日不過一面,卻已經讓她不喜得很。
  庶出的沈闌對沈家主母沈顧氏視若無睹,只輕飄飄的一聲問候,連點規矩禮數都沒有,還故意說些挑撥是非的話……林瑤越發緊皺了眉頭。
  「夫人說的是,可大小姐一心癡戀他,為了封墨台可謂是把名聲都賠上了,這落水亦是為的他,自是該讓他們封家負責。他封墨台下月初就要迎娶林府那個上不得檯面的義女,這不是打我們沈家的臉嗎?」
  美婦人這話是看著林瑤說的,眸光隱隱閃動,彷彿一字一句皆是用盡真心實意。
  林瑤倒是知曉沈家千金和封墨台這段糾葛的,這時又叫這婦人的話弄迷糊了,封墨台是她未來夫婿不錯,可是她都死了,關義女……筠溪何事?
  「什麼林府義女?」林瑤忍不住問出口。
  「姊姊忘了嗎,封墨台要娶宋筠溪為妻了啊!那病秧子林瑤死了,林知府便讓義女替嫁,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前些日子姊姊約了那宋筠溪見面,卻不曉得為何落了水裡,定是那宋筠溪害得姊姊!」沈闌一副替她義憤填膺的模樣。
  林瑤怔然,她當然記得自己死了,死於心疾,在大婚前夕……卻不曾想會是由筠溪替嫁。
  筠溪……林瑤一頓,再度望向咬牙切切咒怨宋筠溪的沈闌,眉宇藏了暗色,這蹩腳的挑撥看在她眼裡當真是半點耐心都沒了。論起手段,可比林府那些嫡姊庶妹差遠了,實在受不了她的聒噪。
  須臾,林瑤將目光落在了沈闌與沈顧氏平坐的凳子上,腳尖使力朝凳子一蹬,同時開口,語調平平卻有說不出的氣勢,「你是什麼東西,敢和我娘平起平坐。」
  沈闌沒受住力,直接摔在了地上,一屁股砰地著地,尾椎骨那一陣劇烈的疼。她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瞧著。「你……」
  「我娘說了我要靜養,你們耳朵都聾了嗎?」林瑤扮作沈如意的跋扈樣子,眉眼盛氣,銳利得很。
  沈闌蠕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叫那美婦人趙姨娘一把扶起,賠笑道:「大小姐莫要動氣,二小姐與你打小感情就好,這也是為你心憂一時衝動了……」
  一番話說得柔和婉轉,叫人生不了半分脾氣,好像生了,那就是無理取鬧似的。
  林瑤將目光從沈闌處移向了趙姨娘,這位是沈國公的二姨娘,出身也是不低,只是後來家族落魄,那些野心隨之轉入暗中,明裡暗裡與沈顧氏處處比較爭鋒,是個厲害的主兒,女兒也教導得不是個善茬。
  「我傷著了腦袋,不記得了。」林瑤輕飄飄打了回去,同時「咦」了一聲,便扶著額皺眉凝思,作勢頭疼,擺出了送客的姿態,言下之意一清二楚得很。
  趙姨娘掃過一眼,微微擰眉,可見這般僵持下去也撈不著好,轉念露出釋然般的一笑,又寒暄了幾句直將面子都圓了過去,才帶著沈闌一道離開。
  沈顧氏從門口那處幽幽收回目光,便對上女兒一雙澄澈眼眸,「嬌娘,你且休息,我去你祖母那。」
  林瑤垂首,尚也為自己這番靈異經歷心緒難平,只是因為自小患有心疾,學了十數載心平氣和的養氣功夫,面上自然看不出波瀾,只頷首目送沈顧氏離開。
  不多時,屋內只剩下林瑤與丫鬟宛桃。
  林瑤下了床,緩步走向屏風前一人高的銅鏡前,映出的少女正值碧玉年華,烏溜溜的青絲順滑垂落,五官出挑,風華正茂,赫然是沈如意的樣貌。
  可裡面卻是她林瑤的芯子,她這個林家嫡女才名滿京華,卻患有心疾,曾有大師算了活不過十八,好不容易靠父親精心養著才使得身體漸漸好轉,不想成婚前夕卻病發身亡。
  「這一生我得不到所愛,這副身軀就送給你了……」
  林瑤耳中似乎捕捉到一句話,但很快就消散了。
  時間尚是清晨,卻已有了升騰熱意,青石磚鋪就的小道兩側有竹林遮蔭,所通往的曲亦閣是沈老夫人的院子,也是沈府中最涼快的地方,兩名丫鬟正捧著清涼飲品和浸過井水的冰鎮瓜果往裡去。
  堂屋的竹蓆榻上坐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夫人,老夫人頭戴碧玉抹額,身穿暗紅色牡丹花紋外袍,端莊大方。聽著底下議論聲雙目輕闔,手中捻著珊瑚佛珠輕輕轉動,單是那一身外露的霸道氣勢便曉得是個不好相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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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行了,都別吵了。」沈老夫人半晌睜開了眸子,一雙老眼甚是清明,掃過底下,見沈顧氏正襟危坐,身後站著的幾個姨娘卻是碎碎私語不停,越發對這個媳婦看不上,連個姨娘都鎮不住。
  「老夫人,大小姐這回舉動出格,在外頭濕身被送回,這麼下去名聲可就完了。」趙姨娘不乏憂心的開口。
  沈老夫人亦是頭疼,這孫女兒她一向當寶貝慣著,明明是個可人疼的,怎地遇上那封家大公子就瘋魔了呢?
  「老夫人,嬌娘她磕著了腦袋……記不得事兒了,把那段忘了。」沈顧氏斟酌啟口,一雙溫柔眉眼不自覺在沈老夫人面前盛了怯懦。
  「她是將那段暫時忘卻了,可旁的人都曉得,老爺和老夫人能將這事兒壓下去是不錯,卻不知人家背後怎麼說,大小姐正是十六大好的年華,以後怎麼嫁人?只怕幾個弟妹都要受了她影響。」杜姨娘嘴快,登時插了話。她是在趙姨娘之後進門的,生了一兒一女,母憑子貴,仗著府裡男丁少,直了腰板。
  趙姨娘瞥過一眼,看沈老夫人眼裡劃過不豫,轉而圓場道:「杜妹妹這話差了,大小姐是跟林家義女宋小姐出遊時不小心落水的,也是封家雇轎子送回來的,合著怎麼就禍害弟妹了?」
  沈老夫人聞言神色稍鬆,點了點頭,狠狠瞪了一眼杜姨娘,「成日裡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也不曉得你跟哪個是一家的,嬌娘往日那些就休要在她面前提了,安安生生過日子。」
  杜姨娘暗暗撇嘴,暗啐趙姨娘是人精,又領教了一回沈老夫人的偏心眼兒,即便是這樣丟人的事兒老夫人也願意抹平了去,她還有什麼話說?
  沈老夫人揉了揉額頭,將人遣散了去,又在最後喚住了沈顧氏道:「顧氏,嬌娘也十六了,親事上你這當娘的不上心還指望哪個?趕緊定下來吧。」
  「兒媳省得。」沈顧氏咬唇,即使沈老夫人不說,她也知曉該如何的,只是女兒如今在外的名聲……
  也被留下的趙姨娘轉了轉眼眸道:「老夫人,妾身倒是想推薦一人——李侍郎家的二公子,生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只納了一房妾室,正妻之位還懸著,老夫人您看……」
  沈老夫人垂眸,似是思量。
  沈顧氏卻皺緊了眉頭,對於那位紈褲子弟她耳聞不少,與青樓女子廝混,甚至要娶其為妻,便是家中不允才荒唐行事,絕非良配。「這怕是不妥……」
  沈老夫人徹底沉了面兒,「這不妥,那不當,你要是能好好管教好女兒,何至於有今日?我看那李侍郎的二公子身份匹配,倒也無不可!」
  沈顧氏臉色一白,叫沈老夫人喝斥得全無血色,卻是囁嚅不敢回話。
  她看著趙姨娘扶了沈老夫人進內室歇息,自己則杵在原地神色淒淒。
  她的嬌娘怎能步上同她一樣的路?
  沈顧氏從沈老夫人院子退出來,便候在了丈夫沈伯仲的書房處,直至午時末才等到了人回來。
  尚不過四十的沈伯仲俊美風流,在見到沈顧氏的那刻斂去了意氣風發,想到了沈如意那樁事不由得眉目深沉。
  「你在此處做什麼?」沈伯仲皺眉將公文理了理,準備出外公幹,對髮妻的神情眉眼甚是冷淡。
  「老爺,母親說要將嬌娘嫁給李侍郎家的二公子,可那二公子紈褲名聲在外,並非良人,只怕嬌娘嫁過去要受苦……」沈顧氏說著便替女兒心疼起來,眼中已然泛了水光,她是當真著急。
  沈伯仲猛地將公文砸在了桌上,又被撩起了怒火,「嬌娘的名聲能比李家二郎好到哪去!」
  那「砰」的一聲叫沈顧氏瑟縮往後退,眸中水霧越發明顯。
  沈伯仲擰眉,脾氣無奈收了一半,沈顧氏這般怯怯的模樣初時是風情,可日子久了便覺得生厭得很,一看那眉眼委屈便不願再看,擺了擺手道:「行了,你也莫想那些莫須有的,嬌娘的婚事定了,下月初八和封家二公子成親,前頭那事就算揭過去了,反正名聲毀也是毀在封家手裡,當天那二公子也在,由他娶了嬌娘也算顏面上過得去。」
  「封家二公子……封晏?可他不是……」身有殘疾。沈顧氏想到先前聽過的傳聞越發攏了眉心。
  「這些時日你且好生看管著,莫要再出麼蛾子!」沈伯仲不耐說道,逕自下了逐客令將沈顧氏驅出書房。於他而言,沈家新貴惹人嫉妒,幾次叫人暗算,前頭皇帝也敲打過,將嬌娘嫁去鎮國將軍府封家才是上策。
  翌日巳時,厭煩小院裡人來人往吵鬧的林瑤去了水榭小憩,蟬鳴四起,荷花池翠綠的蓮葉綿延,帶著一絲絲的清涼散入一方水榭,魚兒吐著水泡在碧綠下嬉戲露頭,閃著光澤的水波映出少女闔眸的側顏,烏溜溜的青絲順滑垂落,幾乎碰觸到湖面,清風拂過,髮絲輕飄,攏著一陣淡淡女兒香,慵懶愜意。
  「姊姊,不好了!」忽而一道嫩翠色的影子急急朝她這方向走來。
  已經接受自己身份轉換的林瑤……不,是沈如意悠然睜眼淡然瞥過,遂將矮几上的東西挪了一旁,上面擱著的書冊是子闕新出的詩詞集,她方使人買來的,可寶貝得很。
  「何事慌慌張張?一點該有的儀態規矩都沒有。」
  沈闌暗生不悅,心道整個府裡誰不知道沈如意才是最不守規矩的那個,早早叫人笑掉大牙了還在這端著給誰看呢!可面上不得不做出一副受教模樣,乖巧伶俐,一如趙姨娘教導的那般。眼角餘光裡瞥見那一套玉玲瓏,老夫人明面說著懲處,可哪個好的不緊著她用?說不眼紅氣憤是假的。
  「姊姊,父親和老夫人商量了,要把你許給封家二公子,下月就要完婚!」沈闌擺出一臉著急,可眸底卻隱匿著嘲諷,只想看她這胸大無腦的姊姊要怎麼鬧騰,最好再受不住刺激尋了短見才好。
  沈如意淡淡將書冊擱置在一旁仔細收好,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沈闌等了半天竟只等到她簡單一字的淡然回應,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瞧看她,難道真是磕著腦袋磕傻了?「可姊姊明明鍾情的是封家大公子,非他不嫁,成日與我說那封大公子是如何如何好的,如今父親把姊姊嫁給那方面有隱疾的二公子,這不是……這不是亂套了嗎?」
  沈如意靜靜聽著她把話說完,看著她一副切實為自己著急的模樣,只是到底年紀輕了,掩不住眸底那一絲的嗤諷,若是原主的性子指不定聽了當真要鬧事或尋了短見,可換做了她,沈闌便打錯了算盤。
  「亂套?」沈如意施施然起身,身量並不比沈闌高,生出的氣勢卻硬生生讓沈闌矮了一頭,而沈如意也不克制收斂,故意欺近她道:「如何個亂套法?你膽敢當著父親和老夫人的話把你的意思說了?」
  「姊姊這是何意,我……我只是不想姊姊嫁得稀里糊塗,將來痛苦!」沈闌被她逼得後退,猶作鎮定,心裡實則著急萬分,沒成想她竟忘得如此徹底,這般刺激都沒了用。
  「腦子是個好東西,沒有就好好跟你姨娘取取經,雖然她長了個歪腦子。」沈如意卻有些惱她攪了自己興致,並不願再搭理。原主如何會鬧得這般下場,單看週遭這些不省心的就明瞭。
  「你……」沈闌雖然也瞧不上自個兒娘親姨娘的身份,可又靠著她受父親寵愛給自己掙得一些好處,而沈如意的生母沈顧氏早早被父親厭嫌,卻因為家族身份得以佔了當家主母的位置,沈如意也因此成了沈家嫡女,她倆本來年紀就沒差幾日,若非趙家家道中落,今兒個嫡庶便應該倒過來!
  沈闌最在意的便是這個,這時更受不得沈如意這般奚落,「你有什麼好得意,那宋筠溪和封墨台早在梅塢定情,那林瑤蠢,可你比林瑤還蠢!」
  芯子是林瑤的沈如意沉默,暗暗掃過宛桃一眼。
  「林瑤不曉得她那義妹跟她未婚夫有私情,可惜死早了。我告訴你就是想看你怎麼鬧,結果你還真蠢得巴巴去找宋筠溪,搞得落水濕身,你才是最沒腦子的那個,全京城的笑話!要不是封晏最後把你送回來,嘖嘖……也好,一個那方面有疾,一個臭了名聲,湊一塊剛剛好!」沈闌語意刻薄,既是心中怨憤,更是想激沈如意再失去理智。
  而沈如意想的卻是她口中的梅塢定情,那是去年二月的事……她挑了挑眉梢,只暫將精力放在了面前那因嫉妒扭曲了姣好面龐的少女身上,看她咬牙切齒恨不得自己死的模樣,倒有些回憶起家中那些庶妹,何其相似……
  「沈闌,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不帶腦子最好不要出門?」她既然成了沈如意,自然不想再受原主的麻煩困擾,沈闌便成了首當其衝倒楣的那個。
  沈闌瞧著沈如意嘴角擴散的笑意,陡地心生不安,退了一步。
  也恰是這一步,讓沈如意直接抬腳將人踹入了池子裡,她對著在水中撲騰、成了落湯雞的沈闌嬌嬌笑道:「你就沒發現這四周都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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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沈闌掙扎。「沈如意你這個瘋子,救命!」
  沈如意狀似踉蹌,不知何時離開的宛桃又重回了她身旁並機靈扶住她,且大聲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二小姐失足落水啦!」
  連嗆了好幾口水的沈闌倏地睜大眼眸,卻是往下沉去。
  【第二章 嫁誰都沒差】
  竹林掩映的庭院中,幾株木槿花開滿樹,灼灼芳華,間或有幾隻鳥兒停在屋簷下唧唧喳喳叫個不停,而屋裡卻突兀傳出切切哭聲,驚起鳥兒撲著翅膀飛走,留下幾根鳥毛兒打著圈兒飄落。
  正從青石板路走過來的主僕倆聽著裡頭的聲兒頓了下腳步,復又抬步入了屋內。
  「祖母。」沈如意盈盈一福身,身上一襲青碧色繡玉蘭花紋的長裙,恍若散發著玉蘭香氣,微風拂來,便將那輕絲薄縷的裙擺托起,飄逸猶如雲霧,整個人姝麗端穩又流露幾分飄飄仙氣。
  沈老夫人剛叫沈闌的哭聲擾得不行,再看見被控訴的正主不覺一愣,嬌娘長得好是眾所周知,可如今這副樣貌卻又多了一點說不出的韻味來,尤其是這端端正正的行禮,這可是難得了。
  「嬌娘,身子可好多了?」沈老夫人看著自個兒最疼愛的也是最不省心的孫女兒,在心中低低歎了一聲。還記得嬌娘出生那日雲雀環著庭院報喜,連寺裡的大師都說是祥瑞之兆,賜名如意,原來的閨名沈嬌,就只有長輩與親近之人會喊,此後更被當個寶貝寵,不料卻寵成了現在這性子,如今也真叫人頭疼。
  「讓祖母擔憂了,孫女無礙,身子都好全了。」沈如意乖巧回答。
  沈老夫人微微頷首,回頭瞥見身旁的沈闌因為嬌娘的到來,裹著薄毯越發往裡頭縮去,像是畏極了這人,口中嗚咽喊著祖母,又不由皺了眉頭。
  「妹妹,這是我讓人特意熬煮的薑湯,她們說你來了祖母這兒,我就拿過來了,趁熱喝,莫要著涼了。」沈如意示意宛桃取了食盒裡的湯碗出來,一大碗褐色的薑汁兒正冒著熱氣。
  「你……你別過來,你把我推下湖,誰知道你是不是要毒死我!」沈闌是真被她嚇怕了,畢竟以前這個沒腦子的竟會突然謀害自己,她是真怕沈如意瘋了連累自己,揮著手抗拒她靠近。
  沈如意眨了眨眼,似是沒想到她會這般說,須臾咬住了唇角,亦是沉默委屈。
  沈老夫人原先聽了沈闌的一面之詞,看闌丫頭渾身濕漉漉的可憐相,確有幾分相信是嬌娘氣憤所為,可眼下瞧著又似乎不是那麼回事兒,遂眉心一動,再看向蜷縮成一團的沈闌,對沈如意道:「闌丫頭說是你將她推下湖的,可有這事?」
  沈如意倏然睜大了眼眸,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氣憤得身子發顫,「你竟敢跟祖母這般昧著良心說話!」
  沈闌揪著薄毯亦是不甘示弱,瞪大紅通通的眼兒怒道:「明明就是你踹我的,我何時誣賴你了!」
  「無緣無故我踹你做什麼,我見你落水,好心好意讓人去熬了薑湯巴巴給你送過來,卻要被你在祖母面前這般抹黑!」沈如意氣得踉蹌,藉著身後宛桃攙扶了一把才穩住身子,水潤眸子望向沈老夫人,「祖母,嬌娘也曉得前些日子行事……確是叫人詬病,正藉著這次受傷的契機反省,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倒也通透不少。
  「妹妹不知從哪得的消息說父親和祖母要將嬌娘許給封家二公子,怕嬌娘日後痛苦才將嬌娘過往的糊塗事告知。嬌娘慚愧,若祖母和父親真是如此決定,那也是為嬌娘好,顧慮嬌娘名聲,嬌娘並無怨言,相反還很慶幸,慶幸失了那段記憶不受情苦。」
  沈老夫人在她提及沈闌刻意告知那段就皺緊了眉頭,落在沈闌身上的目光變得深沉,「敢情是將老婆子的話都當了耳旁風,你這是哪兒得的靈通消息去折騰你姊姊?!」
  沈闌渾身打了個哆嗦,不敢抬首,一副心虛模樣,登時就被沈老夫人一腳蹬到了地上去。
  沈如意在旁瞧著,適時補充說道:「我也是覺得妹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拿男子那方面不行說事不妥,才說了她兩句,沒想到竟讓妹妹生了怨心,自己失足落水卻推到我頭上。」
  沈老夫人聞言怒意更甚,更多是不齒,當真應了嬌娘說的,這哪是一個大家閨秀該說的話!「混帳,這等話你也能說得出口!」
  沈闌還在那扶著腰椎忍痛,忙求饒道:「祖母、祖母,我知道錯了,我是心急才口快說了,闌兒跟姊姊從來都是推心置腹,這事也忘了咽肚子裡不該說的!」她急於認錯,跪在沈老夫人跟前磕頭。
  沈老夫人任由她磕著頭不出聲,也是給氣狠了,鎮國將軍府二公子的毛病京中世家都心知肚明,可封老將軍是開國功臣,他兒子又助皇上平定四王之亂,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嬌娘的名聲敗了,由封晏娶了是再好不過,她是一點都不想再橫生枝節,偏生這些個就是故意跟自己作對來著!
  「孫女知錯了,祖母莫氣!」沈闌聲音裡也染了哭腔,她雖及不上沈如意受寵,可也沒受過這種委屈。原來的沈如意向來由她拿捏,可眼下卻偏在這人面前出醜丟人,這陡然轉變的落差幾乎叫她受不住,也越發抬不起頭,心中恨極。
  沈老夫人原先喜歡沈闌的單純伶俐勁兒,不像她生母趙姨娘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卻沒想還是受了影響,那婚事方才定下就透了消息出來,也不知是打的什麼主意!「行了,別在這磕著,曉得錯就回去抄寫《女誡》,抄個三十遍定定心!」
  至於趙姨娘那,等晚些她倒好好問問兒子伯仲,別弄得後宅一團亂糟。
  這廂,以沈闌自作自受受罰收場,沈如意與她擦肩而過都能接收到她眸光中的實質恨意,想必經歷了這遭,這位妹妹不會再委屈自己同她上演什麼姊妹情深、把她當猴子耍的戲碼了。
  「這時辰,嬌娘留下和老婆子一塊用午飯吧。」沈老夫人看向嬌俏的孫女兒,心中念著方才險些生了誤會,有些愧疚,便招呼了道。
  沈如意由著沈老夫人握著手,卻看向自己的艷紅指尖,表現為難,「嬌娘也想陪祖母用飯,可先答應了母親,這一次落水失魂惹得母親難受,嬌娘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沈老夫人聞言略有些詫異,沈顧氏性子向來軟弱可欺,她看不上眼,嬌娘養在她身邊的時日多,自然也帶了脾性,不怎麼搭理顧氏,卻沒想到遭這一劫後能說出這話來,想了想便招呼婆子道:「去喚顧氏一塊來用膳。」
  「是。」婆子領命出去。
  沈如意瞇了瞇眼,彷彿為這兩全的法子高興,心中想的卻是沈顧氏現下的處境,一部分是沈顧氏性子所致,還有便是來自原主的漠視。而自她醒來,無一不感受到沈顧氏的真心,也不忍心看她鬱鬱寡歡,更別提若是自己出嫁後……遂動了心思想幫她一把,由自己給予沈顧氏足夠的尊重與愛護、樹立威信,好成為國公府真正的當家主母。
  果然沒一會兒沈顧氏便入了曲亦閣,進來時還有些侷促,畢竟沈老夫人很少與她單獨一塊吃飯,與沈老夫人行了禮便由沈如意拉著坐在了她上首的位子。
  丫鬟端著精緻菜餚上桌,難得全是以海鮮為主,紅燒的蝦肉除去硬殼,只餘一塊塊胖墩墩的蝦肉;鮮魚剃鱗去骨,沒有魚刺鯁喉之憂,就連留的那一截骨頭都煮得軟酥酥的,嚼之有味;海螺肉肉質細膩,味道鮮美;蛤蜊做了豆腐湯,小蔥切得細碎在湯上做點綴,極是勾人食慾……
  沈如意等沈老夫人動了筷子後,方盛了兩碗湯各自擺在了祖母和母親面前,兩者皆面露詫異,不過她卻像是做得順手。
  「你們不吃看著我做什麼?我臉上沾了什麼?」沈如意下意識摸了摸臉。
  沈顧氏眼眶裡又蓄了水光,搖了搖頭,嘴角彎起欣喜弧度。
  而一旁的沈老夫人亦不禁感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倒覺得如此甚好。」這時候的嬌娘才是小時候那可人疼的樣子,這一磕倒是磕回去了。
  沈顧氏聞言微攏眉心,卻是與沈老夫人意見相左,只是未來得及表達就先被女兒打斷。
  「祖母是覺得嬌娘以前不好?」沈如意作勢擱下碗筷,故意帶上驕縱性子,卻是拿捏好分寸不讓人生厭。
  「老婆子哪是這意思,只是覺得我們嬌娘懂事了,曉得體貼人了,將來嫁到夫家我們也好安心。」沈老夫人看著孫女兒的熟悉做派,不由笑道。
  沈顧氏隨之點頭,這番模樣又像極了失憶前的嬌娘,也打消了心裡那一點的疑慮,寬慰自己的嬌娘雖失了記憶性情並未變,只是像老夫人說的那樣學會體貼人了,這是好事。
  「老夫人,那海鮮嘗著可好,都是新鮮運……大小姐?夫人也在吶?」杜姨娘的聲音從外面傳入,眼神先是從桌上掃過,最後詫異定格在了沈顧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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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沈老夫人一早就聽說杜姨娘老家來人,從沿海那運送了一批海鮮過來,因此對杜姨娘踩著點來倒不意外,等乖孫兒膩到她身旁來便抱著上了桌。
  杜姨娘老家來的是她表嫂和表侄,杜姨娘早早收到娘家來信,允了定會安排妥當,這會兒是來探沈老夫人口風的。她那表侄是讀書人,有出息,之前因病錯過殿試,這趟表嫂早早做準備提早上京,就怕萬一水土不服再誤了考試。若這回蕭若棠能高中那可是了不得的喜事兒,將來於她也是極掙面子的事兒。
  沈老夫人瞟過她一眼,逗弄著孫兒低頭道:「吃人嘴短,既然你表侄是上京參加殿試的,便讓他住在府裡安心備考吧。」至於前面說客棧走水什麼的她不細究了。
  「欸,老夫人。」杜姨娘得了准信,掩著高興一邊埋怨兒子道:「世澤快下來,別累著你祖母。」
  坐在沈老夫人膝蓋上的沈世澤年方六歲,慣是善於揣測情緒,分辨出杜姨娘並非真心實意責罵後,心安理得地霸住杜老夫人腿上的位置,一口一個祖母,挑了扇貝喂老夫人,倒有和沈如意一別高下的意思在。
  沈老夫人喜歡小孩兒,樂得闔不攏嘴,可偏偏沈家人丁不旺,想到此,眼角餘光掃了沈顧氏的肚子,生了一絲不豫,惱她這麼多年都沒個動靜好讓她抱上嫡孫兒。
  沈顧氏垂眸,輕輕咬著唇角亦是委屈,身子卻繃得直直,不願在杜姨娘面前流露半分。
  沈如意在旁瞧著,暗暗搖頭,這哪裡是當家主母,倒像是看人臉色的侍妾,哪比得上自家母親,既抓得牢父親,又將妾室、庶妹整得服服帖帖,半點不用自己費什麼心思。
  思及生母,沈如意的情緒不由有些低落,這一幕落在杜姨娘眼裡,她暗生得意,給了兒子一個嘉許眼神。
  等用完了飯,眾人紛紛告退,杜姨娘則去接待自家親戚。
  杜姨娘的表哥是鹽運使司運同,從四品的外官,管理的是天下鹽務,還兼為宮廷採辦貴重物品,那可是個搜刮民脂民膏的肥差,自不消說杜姨娘在幾位姨娘中的地位,單那幾口大箱子的嫁妝就足以說明一切,更是府裡其他姨娘巴結的對象,也慣出她的脾氣。
  既然是親戚上門借住,國公府自然不能失了禮數,杜姨娘早早看中了墨韻院,那地兒過了兩道門算是離內宅近的了——因她想著,若女兒沈清能嫁給表侄便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可能還有個狀元夫人的名頭,她想想都樂呵。
  只是還沒等領人過去,就看見沈如意圈了那處做書房,杜姨娘簡直氣笑了,就那個胸無點墨的居然還有臉要個書房,分明就是故意跟她對著幹。
  沈如意瞧見杜姨娘與一名陌生婦人過來墨韻院也有些意外,只是那意外很快悉數斂去,笑著道:「這位便是蕭夫人吧?」
  蕭常氏見開口的少女一雙眼睛又圓又大,烏溜溜的十分澄澈,不由心生好感地點了點頭,「這是哪位姑娘,這般標緻可人?」
  「咱們沈家的大小姐,沈如意。」杜姨娘的話音含了一絲不陰不陽的怪腔調,笑意也沒達眼底。
  蕭常氏欣賞的目光登時一變,變得有些耐人尋味,呵呵乾笑了兩聲。
  沈如意很想說,蕭常氏你這呵呵的態度有點明顯。可面上裝著不動聲色,支使著宛桃和幾名丫鬟將她新買的書冊搬到書房裡頭去,她本來就是愛書之人,閨房裡堆不下自然想找個地方擺放,昨兒個和母親說起才定了這處。
  「母親已經讓人收拾出拂安院,那地方清靜適合備考,蕭夫人和蕭公子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同下人說。」沈如意落落大方道。
  杜姨娘杵在原地,「可我已經允了這處,老夫人也說……」
  沈如意聞言卻是低低笑了起來,「姨娘還真愛說笑,這等安排的事兒自然是由主母說了算,何時輪得上姨娘做主,蕭夫人也是個當家的,可有底下敢這般行事的?」
  這話是火辣辣打臉了,嘲弄的雖是不知分寸的杜姨娘,蕭常氏也因此有些難堪,「好個伶牙俐齒的姑娘。」心道坊間傳聞果然不假,這沈如意驕縱跋扈不好相與。
  沈如意當是誇獎虛受了,轉身與宛桃一道入了院子裡頭。
  想越了她母親的權,這位杜姨娘真真是個腦子發昏的。
  殊不知在她轉身離去時,方從外面走過來的蕭若棠瞥見了那輕靈身影,只覺蛾眉螓首,是令週遭都失色的美艷。
  「母親、表姑母,那是……」哪裡來的仙子?
  蕭若棠是蕭家長子,年方二十,身姿挺拔,長相風流俊秀,上回又在會試中得了前十,十分了得,只等他日平步青雲,不知要惹得多少女兒家春心萌動。
  「表妹還是先帶我們去安置吧。」蕭常氏迴避了兒子的問話,甚是冷淡地啟口道。
  連杜姨娘都有幾分氣悶尷尬,將人引去了拂安院便藉口回了自個兒院子大發脾氣。
  而入了拂安院的母子倆由著下人歸置東西,蕭常氏拉了兒子到一旁說話,說的正是他來之前那樁。
  「那女子就是沈家的嫡小姐……」蕭若棠一頓,聽完了前因後果同母親開解道:「她即便有氣那也是沖表姑母去的,母親不必為此不平。何況……她說的也沒錯,合著沈夫人才是當家主母,如何容得姨娘自作主張,稍後母親該親自去拜會沈老夫人和沈夫人才是。」
  蕭常氏叫兒子好言勸慰後,只餘下心裡被小輩下面子的不舒服勁兒,「總歸我是說不過你,不過沈家嫡小姐為了一個男子要死要活的,也夠沈家丟面兒的了,你可別生什麼心思,安心備考才是要緊。」
  「孩兒省得。」蕭若棠含笑應答,可心裡翻湧的全是方纔那驚鴻一瞥,像被貓爪子撓似的心癢難耐。
  蕭常氏點了點頭,她來之前未嘗沒動過念頭,如今沈國公風頭正勁,能攀上也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可到了京城打聽諸多消息後就歇了心思。
  那沈家大小姐不顧矜持倒貼男子,哪裡配得上她的兒子?更別說那些庶女了,杜姨娘心裡打著的主意她心知肚明,卻是不屑,不過做不成親家,借一把沈家的風頭也是好的。
  另一邊,沈如意連著打了幾個噴嚏,捏著繡帕闔上了書頁。
  「小姐,您都看了不少時辰了,歇會兒喝點蓮子羹吧。」
  宛桃端著方木漆盤進了書房,墨韻院短短一日功夫已大變樣子,陽光透過書架撒落在沈如意身上,整個人透著柔和光芒,美得令人窒息。
  不單是宛桃看得恍神,那跟來的小丫鬟更是看癡了,直到宛桃出聲才斂了心神。
  「小姐,夫人差奴婢前來想再討本書看,原先送去的夫人已經看完了。」
  沈如意抬眸,嘴角彎了微小弧度,從軟墊上起身走到書架旁慢慢挑選,她之前讓宛桃給沈顧氏送去的書冊都是講巾幗英雄,或是凸顯女子真性情的話本,沈顧氏那性子要想改變,潛移默化也是一種方式。
  如今聽到沈顧氏喜歡看,她自然高興,又選了兩本遞給了那小丫鬟。
  小丫鬟得了書冊離開,沈如意才接了宛桃盛好的蓮子羹坐下吃起來,裡頭加了沙沙的碎冰,入口冰爽沁甜,但凡冰的辣的都是她身為林瑤時不得品嚐的,重活一世,如今能這番肆意,她不由彎了眉眼。
  「父親呢,回來了嗎?」沈如意忽然想到。
  「老爺剛從荊州回來,去了老夫人的院兒。」宛桃如實稟道。
  沈如意輕輕頷首,隨即起身,一改懶散的做派,將自己收拾得精神些,去了父親的書房候著。
  沈伯仲在沈老夫人那就聽說了女兒近日的變化,等真正見著時,沈如意正站在他書架前翻閱一本傳記,側顏柔和而專注,竟是像極了顧氏芳華正茂的模樣,知書達理,安靜美好。大抵是發現了他的存在,側過頭來牽起嘴角——
  「父親?」
  「伯仲……」
  沈伯仲有一絲恍惚,彷彿見到髮妻微笑著嬌聲喚他,然也只是片刻就回過了神,「聽說你將墨韻院做了書房,倒是真靜下心了?」
  沈如意嬌嬌的皺了下鼻子,「父親這是聽誰說的?」卻不等他回答,自顧自接著說道:「我是嫌悶,讓人買書打發閒暇時間,沒想到倒真看出興趣來,便想趁著出嫁前一個月的功夫好好修養身心,不給父親惹麻煩了。」
  沈伯仲有些意外,又很快收斂,畢竟女兒的性子向來聽風是雨,維持不了一刻的熱度。
  沈如意瞧出一二,作勢佯怒,「父親若是聽杜姨娘說的話來興師問罪,可就傷了嬌娘一片重新向上的赤誠之心了!」沈國公與她父親年紀相仿,卻保養得極好,一點看不出歲月痕跡,也無怪乎今年又納了第五位姨娘,不過兩個父親疼起女兒來,都是一樣的。
  果然沈伯仲抽了她手裡的書冊,「又關杜姨娘何事,我剛回來哪有功夫讓你們折騰?你大病初癒,傷的又是腦袋,少看這些複雜冗長的,那書房你喜歡且用著,晚些我讓管家再給你搜羅些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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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謝父親!」沈如意轉瞬展了笑顏,隨後又斂了眉眼認真道:「嬌娘也並非和杜姨娘過不去,只不過碰巧了兩人都挑中了同一處,且母親已經為蕭夫人和蕭公子安排了住處,是杜姨娘逾矩擅作主張,父親您說是與不是?」
  沈伯仲聽著女兒一句接一句,好不容易插話道:「嬌娘是替你母親叫屈來著,可我都不知是何情況,豈不也冤?」
  「父親知錯就好,那杜姨娘就是仗著父親寵愛才不知分寸,這只是一樁小事,所幸那蕭夫人也算跟咱們沾親帶故,若是在外人面前,那才是丟沈家顏面呢!」
  沈伯仲看她一本正經,實則討伐自個兒,不由失笑,「難怪你祖母說,嬌娘這一磕是福氣,原來如此,那杜姨娘確實不知規矩禮數了,回頭我便好好說說,定叫她給你母親賠罪去。」
  「倒也不是非要這樣,母親也不是沒有度量的,讓杜姨娘下回謹記著些就是。」沈如意擺出大度姿態,「父親去了荊州三日,母親思念得很,晚飯咱們去母親的瀟湘院吃可好?」
  沈伯仲想到方才應了趙姨娘,可看嬌娘難得乖巧撒嬌,不忍拒絕,想著回頭讓人推了即是,遂道:「嬌娘說哪兒就哪兒。」
  沈如意眼底溜過一抹得逞之色,也同沈伯仲親暱不少,她瞥見桌上放著的庚帖便問了一句,「日子真定了下月初八?」那封家怎肯的?
  沈伯仲聞言神色一沉,雖知道她失了記憶,卻仍是存了隱憂,怕這女兒再出麼蛾子,「庚帖都已經送了還能有假?」把嬌娘嫁過去封家也是不得已,封晏雖不能人道,可至少不會虧待了嬌娘。
  沈如意連前世的未婚夫婿都甚是少見,更別提小叔子了,只是知道他讓人送濕身的原主回來後生了一絲好感,「那封家二公子是個怎樣的人?」
  沈伯仲想到沈闌受罰的原因,不由皺了眉頭,聽大夫說嬌娘恐怕要等淤血散了才能恢復記憶,便安撫道:「莫聽你妹妹胡說,你喜歡的一直是那封家二公子,只是將兄弟倆弄錯了,如今你也是得償所願。封晏……丰神俊朗,謙和有禮,瑕不掩瑜……你嫁過去不會受委屈,你且安心待嫁吧。」
  沈如意沒想到沈伯仲會編造這般謊話來騙自個兒,再看他眉心緊皺,忽而又釋然。她向來是既來之則安之的隨興性子,封墨台或是封晏於她並無差別。
  只是說到瑕不掩瑜……沈如意想到前世母親在自己臨出嫁前對她的深刻教導,忍不住緋紅面頰,咳嗽了兩聲。
  好像用不上了吶……
  【第三章 不省心的妹妹們】
  夜半下了一場雨,淅瀝瀝得擾人清夢,等到雨聲稍停歇的時候,沈顧氏察覺身邊起床的動靜,便也跟著睜眼坐起,「老爺?」
  沈伯仲扶住她的肩膀將她按在床上,「才寅時初,離天亮還早呢。昨晚累著你了,再睡會兒。」
  沈顧氏聞言,雙頰暈開嬌羞緋紅,想到昨晚的那番魚水之歡,神態越發嬌媚,昨兒個老爺和女兒在她這處吃飯,嬌娘還讓人做了一大碗雞湯,最後全都進了老爺肚子,後來才聽伺候的敏姑說裡面摻了鹿茸人參,故老爺才……
  沈伯仲低頭看著沈顧氏嬌羞咬著唇角,這番姿態又不由憶起當年新婚夜,「琳琅,你我夫妻都十數載,還有什麼好害羞的?」隨著自己目光落下的方向,那裸露的肌膚泛起嫩嫩粉色,羞得就差要埋進被窩裡。
  他順勢往床上一坐,將人摟進懷裡,只見眉眼含俏,當真是春色無邊。甫一低頭,便觸到那細膩脖頸,輕輕啃咬其上,手也隨之探入褻衣內……
  溫暖的氣息噴灑在耳旁,沈顧氏整個身子酥軟得倚在沈伯仲懷裡,反手抱著他,靜靜感受著此時的歡愉與悸動。
  良久,沈伯仲才將人放倒在床上,那股自腹中升騰的快意令他久久回味,而床上女子亦是臉色潮紅、衣衫散亂。他耗了好一會功夫才把懷裡的人打理好,看著懷中人兒水澤的唇瓣、微喘而起伏的胸口,沈伯仲心中頗有成就感。「再晚可要把早朝給誤了。」
  沈顧氏羞澀垂眸,將衣領扣上,跟著下床拿過擱於屏風上的那套朝服為他穿戴。
  沈伯仲張開雙臂,由著她替自己更衣,倒也十分享受這份柔情,眼角餘光瞥見擱在床頭的書冊,挑了挑眉,「《烈女傳》?」
  「嬌娘那送來的,我看了些,覺得挺好看的。」沈顧氏仍是低頭,還有些羞赧。
  沈伯仲頷首,「都是些不凡女子,看看也好,嬌娘如今喜歡看書是件好事,我讓於伯搜羅不少,你們母女倆在墨韻院裡品茗對弈看書也不失為一樁消遣。」
  「嬌娘因為身子不便倒靜養了性子。」沈顧氏聞言也是欣慰,尤其是這兩日母女倆感情遠勝從前,她就更捨不得女兒,「只可惜這樣的日子也不到一個月了,老爺,嬌娘當真要嫁封家二公子,那還不如……」嫁給那個風流成性的李二公子,至少對方沒隱疾。
  沈伯仲聽她提起這話題就拂開了她的手,「嬌娘就是叫你這性子給坑害的,如今這事都已經定了,沒有迴旋餘地,你也休要再提,尤其是在嬌娘面前,只管記住她喜歡的人本就是封晏,並不是那什麼封墨台!」
  「這……」沈顧氏沒想到竟還要這般誆騙女兒,哪受得住,眼淚瞬間在眼眶打轉。
  沈伯仲最不愛看的就是沈顧氏這般作態,受不了她可憐兮兮的委屈樣,當即穿好了衣服推門出去,房中只餘下沈顧氏低低的啜泣聲。
  等到天光大亮,雨早就停歇,青石小徑上落了一地花瓣,在路上積蓄的小水坑裡浮浮沉沉,不多時,很快有一抹纖細俏麗身影映照其上。
  沈如意刻意等了等,到辰時末才來瀟湘院,不過進門後發現竟還有個比她早的,正拿著針線簸籮認真跟沈顧氏學習。
  「大小姐。」屋外幾名丫鬟一道行禮。
  「嬌娘?」沈顧氏聽到動靜看向她,露出笑來,「用過朝食沒有,敏姑,去拿些點心來。」
  「用過了,敏姑不要麻煩了。」沈如意笑著攔住人。沈顧氏的性子好摸得很,對原主可謂是掏心掏肺,有什麼好的都堆了她面前去,反而把自己擺得低了。這性子不是不好,只是若得不到相等的回報,就顯得卑微可憐,「我帶了紅豆棗子湯來,宛桃,去分幾碗。」
  紅豆挑得個頭大且飽滿又顏色鮮艷的,熬成沙沙稠稠的甜湯,加上蜜甜的大棗子,補血養顏,令人有好氣色。
  只是湯碗還沒端到沈顧氏面前,就叫旁邊一聲輕哼打斷——
  「黃鼠狼給雞拜年。」
  說話的是個年約十一、二的小姑娘,一襲梨花青輕羅長裙,小小的鵝蛋臉,五官標緻,一雙細眉卻攏到了一塊去,看似對沈如意十分不滿。
  「她是……」沈如意認不出是哪個,要說是小姐,可身邊都沒個丫鬟,要說是丫鬟,光是瞧那身打扮也不像,也不可能坐到榻上去。
  沈顧氏因著少女的態度正沉下眉眼,欲喝斥她,聽到女兒發問才回道:「這是沈思,你黃姨娘的女兒。思兒,方才說的什麼混話?快給你姊姊道歉!」
  沈如意有些印象,好像那位黃姨娘是哪位官員送的歌姬,生下沈思後身子就一直不好,最後去了,而沈思的名字是沈伯仲隨意取的,「思」字不過是排行四的諧音。所幸沈思受沈顧氏照顧,才不至於可憐孤苦被欺侮,如今倒比原主這親女兒更像親女兒。
  「可我沒說錯,上回她就是這麼來討好您帶她出去的,等出去又把您一個人撇下走了十幾里路,最後您還叫祖母責罰了。」沈思氣鼓鼓道,她真的十分討厭沈如意。
  沈如意張了張口,並沒說出什麼來,雖曉得原主是個坑人的性子,但沒想到這麼坑,頓時蔫了在一旁。
  可她這麼一沉默反倒叫沈顧氏心疼了,「嬌娘,莫聽思兒胡說,不是那麼回事兒,是我中途被李夫人拉著說話,我倆錯開了。」說著還一邊給沈思使了眼色。
  沈如意握住沈顧氏的手,「母親,是嬌娘錯了,嬌娘以前不該惹您傷心。」眼角餘光瞥見沈思嘴角嗤諷的弧度,掩了掩眸子,「只可惜嬌娘悔悟得晚,如今臨到要嫁人,這般一想就更捨不得母親您了。」
  沈顧氏叫她說得也不由眼眶泛紅,原本一早上就為了這樁事難受,直到沈思尋來才憋著些,這會兒聞言緊緊回握住沈如意的手,喚了兩聲「嬌娘」。
  「幸好有思思妹妹替我在母親身邊照顧,我也就放心了。」
  「誰要替你照顧!」沈思當即想也不想反駁。
  「原來思思妹妹不願意?虧得母親待你這般好。」沈如意眼底溜過一絲狡黠,故意說道。
  沈思曉得上了她的當,越發生氣,膩在沈顧氏身旁,「我照顧夫人是我的事,才不是替你照顧的!你……你這個挑撥精!」
  沈顧氏一愣,隨即想通,不由也吃吃笑起來。
  「那你有本事別吃我這個挑撥精的甜品啊!」沈如意故意伸手去奪,被沈思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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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沈思躲去了沈顧氏的身後,故意擺出一副氣人模樣,「就吃,誰讓你欺負我!」
  這麼一鬧,姊妹之間的隔閡倒是消了不少。沈思看了眼沈顧氏臉上的笑靨,一副小大人模樣地點了點頭,認真對沈如意建議道:「要不還是別吃藥了,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
  早換了個芯子的沈如意呵呵兩聲,並不搭話,她邊舀著甜品,早察覺沈顧氏不高的情緒,下意識便往伺候沈顧氏的敏姑看去,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便尋了藉口離開找敏姑打聽,這才曉得好不容易促成的關係,夫婦倆又為著自己起了矛盾。
  打聽完從外面回來的沈如意瞧向榻上矮几擱著的花布繡品,道,「下月出嫁,不知做一件霞帔可還來得及?」
  「來是來得及,可……」沈顧氏原先就有這想法,可這門親事到底是不如意,若可以,她定是要替嬌娘在老爺面前再說說的。
  沈如意的眼睛亮了亮,「那就勞煩母親了,用鴛鴦吧,比練雀要好看些。」
  沈顧氏看她有主見的樣子,只當她還被蒙在鼓裡,越發心疼,女兒家嫁人那是一輩子的事情,稀里糊塗的可怎生是好?
  「母親,嬌娘雖然記不得從前的事,可這些時日也聽了不少,撇開聽到的,單從那封家二公子將嬌娘送回來這樁事便可見其人品,如父親說的,嬌娘嫁過去不會受委屈。至於封家大公子……也不知是如何傳出的謠言,他與林家嫡女幾年前就定下親事,嬌娘怎會橫插一槓,壞人姻緣。」
  「可能是那時候你腦子進水了。」正是氣氛沉重的時候,沈思突然插嘴道,說完又想了想,發覺不對,改道:「不對,你現在才是腦子進了水的。」
  沈如意瞟了她一眼,深吸口氣,這孩子還小,別跟她計較……
  「總之,母親就莫為我擔心了,不管嬌娘恢復記憶與否,嬌娘都記得今時今日說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不會反悔。」
  沈顧氏看向神情無比認真的女兒,抹了抹眼角,「是我多慮了。」
  「母親莫要再跟父親吵,嬌娘盼著父親和母親和和美美,再給我添個小弟弟。」沈如意瞥了一眼沈顧氏平坦的腹部,輕鬆打趣。
  沈顧氏沒料到她話鋒會轉到此處,想到昨夜不禁有些臉紅,「這事可不得胡說……」
  「小弟弟好,好軟的!」沈思也不由跟沈如意一樣盯著看,她還記得杜姨娘不讓她碰世澤來著,可小氣了。
  沈如意一副「你看吧」的模樣,直把沈顧氏臊得沒邊,趕了兩人喝甜湯去。
  沈如意舀了顆紅棗,想到還是林瑤時,自己病逝前母親尚在努力造小娃娃,也不知有動靜了沒……
  忽而有隱隱約約的咋呼聲傳來,沈如意回神問道:「外面怎麼那麼熱鬧?」
  其中一名丫鬟斂了臉上春色,恭敬回稟,「回大小姐,是蕭公子,蕭公子跟三小姐傳詩比試,以乞巧為題,正是膠著難分上下的時候。」
  蕭若棠和沈清傳詩比試?看沈顧氏那詫異神情就知道這事不靠譜,沈如意隨後就瞧見管墨韻院的桑笙匆匆趕了過來,說是三小姐早些時候帶著丫鬟硬取走了不少詩詞書冊,其中還有子闕的詩詞集。
  沈如意最寶貝的就是那本,當即就坐不住,讓宛桃帶路直往沈清的院子去。
  而在青蕪院中,沈清正拿著字條一臉少女懷春,念道:「鵲辭穿線月,花入曝衣樓……」想到字條的主人,臉上羞怯更甚,彷彿那詩詞是為她作的一般,她妥帖的放下紙條,執筆沾了墨汁,另一手正要翻書抄上一句回應,書本卻突然被人抽走了。
  「沈如意!」沈清怒道。
  沈如意看著被墊在下面沾了墨漬的《子闕詩詞集》一臉寒霜,毫不客氣地將她書房的書冊一本一本都收了回去。
  宛桃接過書冊,看著三小姐此刻臉上僵硬的表情,覺得有些滑稽。
  「玉露金風報素秋,穿針樓上獨含愁。」
  「豈能無意酬烏鵲,惟與蜘蛛乞巧絲。」
  「流蘇翠帳星渚間,環珮無聲燈寂寂。」
  「天為歡遲,乞與初涼夜。」
  沈如意邊收拾書本邊連著將沈清標記好、意圖抄寫的詩詞念出,最後停下望向她,「沒有真才實學就別跟人比試,輸了讓人同情你愚笨?」
  話落,便看到沈清瞬間扭曲了臉,沈如意猶在心疼那本《子闕詩詞集》,黑著臉走了。
  「三……三小姐,那邊還等著回……」丫鬟看沈清洩憤地將宣紙撕了,斗膽上前提醒。
  沈清窒悶,片刻又想到沈如意那趾高氣昂的樣子,重新抓起筆,可連半個字都想不出,獨獨一句玉露金風又不記得後面是什麼,又氣又惱下,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回了墨韻院的沈如意費心想清理那本詩詞集,又怕毀了書頁,這般仔細小心下又不由怨上罪魁禍首,隨後吩咐自己的墨韻院不得讓沈清再入內,還有那蕭若棠,調情就調情,整那勞什子對詩做什麼?
  到了第二天的七夕,沈如意方知道兩人的比試結果以一方中暑氣遺憾結束,惹得她在飯桌上多看了沈清兩眼。後者猶作虛弱,只在被瞥到的時候暗暗咬住了唇角。
  沈闌是最後一個到的,跨進門時臉上隱去了好事神色,嬌嬌俏俏喚過了祖母,便道了她來時遇上的一樁事——
  「現在吳姨娘還在那罵人手賤,拔了她好好的綠豆芽,罵得可難聽了。」
  沈老夫人聞言倒是意會一二,吳姨娘剛進門半年,心急想要懷上孩子這點她是知曉的,在這乞巧節「種生求子」卻叫人給拔了……她本來就重視子嗣,而今只得了沈世澤一個乖孫兒,自然想多多益善,聽到這事心裡也有些不舒服。「可曉得是哪個做的?」
  沈闌說著就望向在沈如意身旁正吃著巧果的少女,只可惜那少女完全沒接收到,反而兀自吃得歡快。
  沈如意看沈思鼓著腮幫子後知後覺地抬起頭,默默把那一盤讓了出來,不知怎麼的有點心疼。「吃吧,不關你的事兒。」
  沈思看了眼沈如意沉默下來,並非沒察覺席上氣氛不大對,她在這個家向來沒有存在感慣了,何況生母又是生她時弄壞身子病逝的,一向被視作不祥,何時受過這等關注。
  「沈思,你去吳姨娘的院子摘花做什麼香包就算了,為何還要拔那綠豆芽?」沈闌自顧對沈思開口。
  沈思陡然睜大了眼睛,「什麼拔綠豆芽,我沒有,我沒有碰吳姨娘那口大瓷碗……」
  沈顧氏亦是皺眉,「思兒不會那麼做的……」
  「咦,你怎麼知道是瓷碗,沈思,你莫不是為了替夫人出口氣才故意弄的吧?」沈清在一旁搭腔,話語還帶上了沈顧氏,攜了一絲惡意。
  沈思當即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連連否認,可這時候卻顯了嘴笨的短處,反而叫沈闌和沈清一唱一和硬扣了黑鍋。
  沈如意在沈思腦門敲了一個栗爆,「你拿出諷刺我的氣勢來,哪還會讓人這麼平白冤枉?還是跟你這兩個姊姊一樣,柿子專挑軟的捏?」
  「什麼平白冤枉,吳姨娘也懷疑是她……」沈闌當即道。
  「軟柿子」沈如意笑了笑,對上沈闌,「懷疑?也就是沒證據,你這愛煽風點火的性子到底什麼時候能改改,三十遍《女誡》都不能讓你長記性?」
  沈闌因為她提及《女誡》臉色變了變,暗自咬牙,想到快提不起的右手實在怨恨得很,還連累姨娘被父親責怪,都是沈如意搞的鬼!
  她遂向沈老夫人拉著手撒嬌道:「祖母,明擺著是有人心懷不軌,我只是實話實說,竟是連這都要叫大姊姊怪罪……」
  沈老夫人被她搖晃,眉頭微攏。這事往深了說去,可不就是不想沈家開枝散葉,便不由看向沈顧氏,沈思是她教養,若說指使她去做也未嘗不可能……
  「二姊姊的意思是有人做賊心虛嗎?」沈清問得一臉天真,巴不得兩人鬧起來才好。
  沈如意正眺望向隔間,沈世澤方才來這桌向沈老夫人討了巧果吃,抹了嘴巴後才回去沈伯仲那邊坐,地上卻留了星星點點的泥印子。見狀,她便對沈清道:「三妹妹有這功夫在這裡瞎猜,不妨先帶世澤去換雙鞋,鞋子髒了底兒,把泥巴弄得到處都是,怎麼弄到的泥巴也最好問個清楚,莫不是踩了哪裡的花壇?」
  沈清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著那泥點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對上沈老夫人不悅的神情,更陡地被老夫人喝斥——
  「還不聽你姊姊的,快去!」
  沈清被趕離桌席方才想通,咬著唇趕緊去了。
  「今兒七夕,依習俗投針驗巧,我給得巧者備了禮,崔嬤嬤去把我那鏡奩拿過來。」沈老夫人弄明白罪魁禍首,便轉了話題。
  蕭常氏剛巧被人領進門,她在沈顧氏身旁留出的空位坐下,看著坐了一桌的姑娘們,笑著誇讚道:「沈家幾位小姐都是一等一的姿容,各有風采,真是叫人羨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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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哪裡哪裡,蕭公子才是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的好兒郎,蕭夫人好福氣。」沈老夫人客氣道。
  說話的功夫,崔嬤嬤手裡捧了一個古舊的銅鎏金雕花嵌寶鏡奩走過來,交到沈老夫人手上後便退到其身後提醒。「今兒個幾位小姐的投針都是不錯,思娘別出心裁,該賞思娘才是。」
  那鏡奩一打開,裡頭明珠美玉、金珠銀花、寶石珊瑚等首飾映光折射,竟使滿室華光流轉,沈老夫人取了一支碧璽石墜流蘇簪,招了沈思上前,親自簪在了她的髮髻上。
  「那合著我也得占一半了,思思妹妹的針線活兒是母親教的,手巧自也有我的功勞。」沈如意看著沈思侷促的模樣,笑著打趣。
  「你個小不要臉的,這都能攬了去。」沈老夫人呵呵笑著,卻是從鏡奩中取了一物,只見白玉蝴蝶簪上的薄翅輕輕顫動,宛若活物一般,「這可能堵了你的嘴?」
  沈如意笑著雙手接過,眉眼彎彎,身上自然投注幾道艷羨甚至攜了嫉恨的目光。
  沈闌暗暗咬牙,那沈如意連針都沒投,平白得了好,祖母真是偏心眼!
  她卻不知沈老夫人床榻那的靠墊是沈如意今早送來的,做得比尋常的墊子又短上一點,剛好能讓沈老夫人枕得舒服,光她這貼心勁兒如何不被疼寵?
  蕭常氏垂眸,因今日見聞對那沈如意的驕縱更是不喜,面上卻跟著笑笑,同樣送上了自己備的見面禮,比不得沈老夫人貴重卻也足夠拿得出手。
  她瞥見沈清乖巧模樣,心生歎息——可惜了是個庶女……
  【第四章 子闕引來的紛亂】
  臨到散席,有一人從隔間繞到了廳堂,向沈老夫人及沈顧氏問安。
  蕭若棠今日換了一襲靛藍色的寬鬆長衫,寬袍廣袖,風姿卓然,與眾人作揖。他一邊暗暗注意的卻是少女噙著淺笑擺弄白玉蝴蝶簪的慵懶姿態,只消一眼,就奪了自己心神。
  沈清自蕭若棠出現便低垂了腦袋,露出緋紅耳根。
  沈老夫人瞥見,心思一動便發了話道:「今日乞巧節有廟會,料想家裡頭也拘不住她們這幾個皮猴兒,不如我這先鬆了口,都一道叫跟了若棠你出去,只是你得好好看管著她們,別一出去就瘋得沒了形。」
  「幾位妹妹正當年紀小,愛玩鬧也是人之常情,老夫人放心,若棠這邊應了老夫人的話,定將妹妹們都照看好。」
  蕭若棠原本就想著如何提出邀約,沒想到沈老夫人竟先開了這個口,心中甚是高興,便約定了酉時在府門口碰頭。
  沈如意原本就有出門的打算,前世因為身子緣故,她並沒有多少機會出門,距離上一回已隔了兩年多,近兩年身子時好時壞,更不被允許出門,只能聽筠溪說著外面見聞,悠然神往,而這次乞巧節廟會聽說還有番邦來的雜耍藝人,熱鬧可想而知。
  從曲亦閣回到自己的屋裡,沈如意開始為出門做準備。
  宛桃搗了一碗鳳仙花汁,俯身仔細替沈如意塗指甲,原先的顏色褪了不少,因此洗了重新塗抹,她照主子的要求顏色調得淡了些,淺淺的水紅色幾近透明,襯著沈如意細白的十指更加修長美麗。宛桃是個細緻性子,顏色抹得勻稱仔細,塗好後用布帛包覆固色。
  趁這會兒的功夫,綠厝便拿了鑲銀邊的梨木梳替沈如意梳了個垂鬟分肖髻,發尾束好垂於肩上,插上兩支赤金掐絲暖玉火鳳含珠簪子,簪尾嵌著的東珠熒熒玉潤;耳垂上同樣配了細細的羊脂白玉流蘇墜子,一蕩一蕩,隨動作輕晃,襯得她脖頸越發的修長優雅。
  綠厝是梳頭的二等丫鬟,因為梳妝手藝好成了原主跟前的紅人,得了不少賞賜,獨獨近段日子連連受挫,連帶著平日裡的好處都沒了。
  「綠厝,我是去看廟會,不是去讓人觀賞的……」沈如意照著銅鏡,用濕帕子擦去了臉上過分艷麗的胭脂,從琺琅掐絲圓盒中挑了稍許玫瑰玉露膏塗抹在臉上,因為方才擦拭動作而起的紅暈反而令臉頰看起來粉潤得很。
  「可小姐一向都很喜歡……」綠厝無措地攥著描眉的筆,似是想爭卻又不敢。
  「小姐天生麗質,一出門定是眾人矚目,躲不掉的。」宛桃挑了一件淺緋色繡牡丹雲錦綃裙走上前來,同時將一隻碧綠翡翠鐲子一道拿來,笑著道:「反正都是要被看,可得往好看了搗鼓。」
  這些時日,宛桃倒有些摸清了沈如意的脾性,與受傷前的確有些差別,但變得隨興溫和多了,差事好當值了不少,反而是綠厝她們有些不適應了。就好比現下,經她一說,主子便乖乖伸手讓自個兒套了鐲子,換做以前,定是還要折騰挑揀一番。
  沈如意換好了衣裳,在鏡前整裝,可想起的多半是蒼白病弱的屬於林瑤的那張臉,當時如何能像現下這般肆意張揚?遂左側了下身子,又換了右邊照一照,即便換了個身子,自己還是一樣愛臭美的。
  宛桃掩著口吃吃笑,覺得這樣子的主子十分率真可愛,「再照下去天都要暗了。」
  「哪個給你的膽兒敢笑話主子?」沈如意瞋了她一眼,在綠厝瑟瑟顫抖中卻沒要追究宛桃的意思,反而帶著人出了院子。
  沈國公府門前,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著,前面綴了瓔珞流蘇的那輛,伸出一隻纖手撩開簾子探看,看到沈如意出現便重重甩了下簾子,似乎是因為等得不耐煩。
  蕭若棠站在馬車前,同樣看到了人,眼中劃過一抹亮光,待人近了跟前,稍向前兩步,語帶親近道:「今日長安街人多,屆時妹妹跟緊我才好。」
  「勞煩蕭公子了。」沈如意向後不著痕跡地避了避,並不是很喜歡這人這股莫名的親近,逕自入了馬車裡頭。
  蕭若棠佇立片刻,便與沈世澤隨後入了後面那輛。
  沈如意坐的那輛馬車裡的人不少,沈闌和沈清明顯也做了一番打扮,只是沈如意一上來便都被她比了下去,臉色俱都有些難看,再因前面的過節,便都不搭理她。
  而最小的沈思只顧著拿矮几上的雲片糕吃,看到沈如意上來再扭頭看了另一側的兩人,屁股挪了挪,算給她騰出了一個空位,嘴角微小牽動,像是幸災樂禍。
  沈如意卻看樂了,坐在沈思旁邊,伸手一撈就將那一碟雲片糕攬入自己懷裡,拈了一片吃,確實香甜鬆軟,清爽可口。轉頭便對上沈思巴巴的眼神,忍著摸她腦袋的衝動,道:「才用過飯,少吃點。」等下到了廟會,自然還有能吃的時候。
  沈思倒是明白她的意思了,不繼續看著那雲片糕,改而撩開簾子往外探看,看什麼時候能到長安街。
  而她對面的沈清鼻端發出一聲低哼,對沈思的行為十分看不上眼。
  沈如意懶得理她,沈思也沒反應,於是馬車在一車的沉默中抵達了長安街。
  天色漸暗,從昨日就掛上的花燈在此時被悉數點上,匯成地上星河。在長安街入口不遠,馬車就不得前行,人潮比肩繼踵,只得讓公子小姐下車步行。
  這本來就是個年輕男女互動的好時機,在今日也並無那麼多的禮數規矩,達官顯貴的姑娘公子身後帶了隨從婆子,尋常百姓家的也是三三兩兩一行人,十分熱鬧。花燈猜謎、各色小吃,隔著老遠就能看見來自西域的崑侖奴們表演吐火,還有帶小猴的雜耍藝人……
  沈如意跟著人潮走著,過去哪感受過這般喧鬧氛圍,不禁帶著宛桃左顧右盼,對什麼都覺得新奇得很,幸好平日端慣了才沒露餡。
  沈思自發黏在她身旁,巴巴望著烤紅薯、糖人兒嚥口水,沈如意察覺了便讓婆子去買,不一會兒就收穫頗豐,惹得沈闌和沈清離她們這兩個吃貨遠了去。
  「快來、快來,前面的長安閣那有猜燈謎、對酒、作詩,拔得頭籌者獎品豐厚啊!」有人從她們身邊跑過,滿大街地吆喝著。
  路上本在欣賞著夜景、逛著夜市的人群,聽到他這麼吆喝,都有些耐不住好奇的便隨著那人跑去的方向走,打算一探究竟。
  長安閣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樓,此舉也是作為乞巧節的噱頭,當即圍聚了不少人。
  沈如意正和沈思一塊看著耍猴戲,就聽到旁邊響起一道熟悉男聲——
  「長安閣猜燈謎是最熱鬧的,夥計事先把燈謎寫在木板上掛於樓前的花燈下,若是有猜出來的可以取下木板,前往二樓將答案告訴考官,若是答對便會讓你根據答案作詩一首,最後,考官會將所有猜對之人寫的詩張貼在告示板上,請幾位評審一起定奪,得票高者便可拔得今年的頭彩。」
  「頭彩是……」沈如意順口那麼一問。
  「聽說去年的頭彩是整年免了酒菜錢。」蕭若棠笑著道。
  因為他的停留,叫沈清和沈闌不得不也停在了沈如意邊上。
  沈如意感覺衣角被拽了拽,就看到沈思亮閃閃的眸子,她順手拿了個豬八戒的面具貼在她臉上,自個兒則戴上了鬼後面具,隔絕了那些打量目光。「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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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話落,便由蕭若棠護著隨著人群擠到了長安閣門口。
  彼時剛有夥計將掛著木牌的花燈懸掛起來,沈如意正抬頭看,便叫另一波呼聲引走了注意力,她瞧見長安閣旁的雅意居竟也是人流不少,還隱隱聽到子闕的名字。
  這邊蕭若棠佳人在旁,自然不願錯過表現機會,看了一會兒就讓人取了一盞花燈,正要準備上樓答題,卻發現佳人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當真是子闕,你可瞧清楚了?」
  「這還能有假,雅意居的掌櫃親口說的,也不枉費我今日裝扮一番!」
  「那本《子闕集》我都沒搶到……」
  「咦,子闕呢,又跑了嗎?」
  沈如意跟著那些神情興奮的女子往前走,亦是想一睹子闕的風采,一聽說人不見了,當即也著急追了上去。
  「小姐,您莫走那麼快……」宛桃在後面急急喊道。
  沈如意受氛圍渲染,想也未想就抓了宛桃的手跟著跑了起來,「快點,子闕可是難得一見!」她走得急,一心又惦記旁的事,竟也未察覺拉錯了人。
  旁人只見一戴著鬼後面具的少女拉了個身形頎長的面具男子疾步前行,雖然兩個都瞧不見面容如何,可這一前一後牽手而行,總叫人覺得旖旎無邊,權當成是一對偷跑出來玩的小情人了。
  雅意居是一間書畫齋,但是跟一般的書畫齋很是不同,例如開闢了雅室給人小酌,依詩詞意境研發私房菜等,以及今日以子闕為由頭整得一出。聽說是因為《子闕集》賣得太好,便又加印了一百冊,這一百冊有子闕親自蓋的印,他本人更在現場,不只造成瘋搶,更聚集了人群,都想一睹子闕廬山真面目。
  沈如意遠遠瞧著雅意居前的長桌後的年輕男子,一身雪白的錦緞長袍,玉帶束腰,玉冠束髮,十分的斯文儒雅,只是此刻被一眾女子圍著,也露出了驚慌神色。
  「子闕——」
  「子闕看我——」
  姑娘們不斷上前推擠尖叫,雅意居前再度陷入混亂。沈如意便站在那混亂外,看著那一疊書冊透了嚮往,叫價最高的已經到一百兩,可價錢還在不斷往上累加。
  「我不是子闕,你們要找的人是那個戴鬼王面具的!」被圍堵的年輕男子抓著腰帶狼狽指著沈如意的方向大喊一聲。
  沈如意尚來不及反應就被一股力道朝後扯了去,幾乎是被人帶著跑了起來,這才發現原本怕宛桃跟丟而抓緊的手竟變成了男子修長的大掌,熱度源源不絕的從接觸的地方傳來,她只來得及看一眼那修長的背影,就被身後追著的尖叫聲驚得自發跟著快跑了起來。
  「子闕,那是子闕,啊啊啊啊——」
  淮河畔的風裹挾著熱氣,人流如梭,男子拉著少女的手靈活穿過人潮,兩人身後追逐著不少狂熱的姑娘,也有不明所以的好事者亦加入追逐,隊伍越發壯大。
  沈如意只聽得耳畔風聲呼呼,週遭嘈雜聲如後退的風景般褪盡,只餘一顆心怦怦跳動的劇烈聲響轟鳴迴盪。
  不知跑了多久,她覺得心臟快要負荷不了,卻被拖得跌跌撞撞,她喘著粗氣,想甩開扯著她的手好停下休息。
  那人似乎有所察覺,一回身直接攬著她避入了巷中暗處,然後就見呼啦啦跑過去了一群人,依舊朝原來的方向直追著而去。
  沈如意小口喘氣,邊捏了捏被放開的手,感覺到手心一片濕濡,不知是汗濕的還是緊張的,而男子靠著牆,似乎也在平復氣息。
  「子……子闕?」沈如意絕不承認自己的聲音顫抖是因為碰見兩輩子都仰慕的人,內心推托是自己跑了一陣的關係。
  男子聞言頓了頓,臉上仍覆著面具,深沉的墨色眸子映著光影,平靜無波地望向她。
  沈如意垂首避開,少見的緊張,右手忍不住按著左手手腕上的內關穴,這是從前世帶來的習慣,能舒緩心悸。
  傳聞子闕鮮少露面,僅有幾次也都是背影,或如今日這般遮面,偏偏其創作的詩詞又是那般驚才絕艷,身份不明的神秘感亦成為子闕受京中女子追捧的緣由之一。
  出名不過數載,可也就這短短數載便刻印在了沈如意心上,詩詞俱是佳作,又從未露面,由文采推及其人,也無怪乎這些姑娘們一得知子闕在此就如此激動,連她都不可免俗。
  殊不知恰是她那無意識的舉動,令轉身欲走的男子倏然停步。
  他眼前浮起相似的一幕,眸中暗潮翻湧,彷彿有什麼東西將噴薄而出,他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卻見她停了動作,彷彿那只是不經意而為。
  沈如意被陡地拉住,幾乎抵在那人胸腔,面具隨之歪斜露出本來面貌,那雙澄澈大眼中盛滿不解,因他唐突的舉動攏了秀氣的眉。
  「沈如意?」
  隨著那三字落下,他放開了她的手腕,動作裡帶了一絲遲疑。
  「你識得我?」沈如意吶吶道,索性將半掛的面具摘下來握在手中,心裡那股子雀躍漸漸按捺下。
  男子面具下似乎發出一聲低沉輕咳,片刻後才道:「久仰大名。」
  他的手在暗處相互摩挲,似乎是要消去碰觸人帶來的不舒適感受,只是他訝異發現,碰到她竟沒有以往覺得噁心的症狀。
  沈如意有一種被嘲弄的錯覺,那人卻未再開口說話,然而只那四字便打消了她交談的興致,真論起來,久仰大名這詞也不算錯,這京城約莫超過一半的人都認得她這位沈國公府的嫡小姐。只是……
  沈如意蹙眉,眼眸緊盯著面前不遠的這人,他雖只戴了半張面具遮了鼻子以上的面容,可自己無論如何都認不出這是誰,加上想到自己被他輕易認了出來,她卻認不出眼前這人,就算是原主的舊識,仍多少令她覺得有些……不公平。
  只見古樸的面具下露著那人微微抿著的唇,昏暗的光線中仍看得見那人下顎冷峻的線條,從他週身散發的氣質,顯見是個矜貴內斂之人。
  巷子狹窄,兩人藏身此處避過了追逐子闕的人群,卻沒躲過提著花燈笑鬧的小孩兒,孩子們嘻嘻哈哈的避過堆放的雜物蹦跳穿梭,落在最後的壯實小胖子沒蹦起來,意外撞到了沈如意。
  後者不防被撞,慣性往前一撲,揪住了男子的衣裳,男子來不及反應,腳下一滑,就被壓著抵在了冷硬的牆面上。
  驚慌失措下她抬起頭,唇卻印上了兩片涼薄,鼻間縈繞著淡淡的檀香中摻了幾許墨香,全部的注意力彷彿都集中在碰觸的地方,觸感柔軟,混著冷冽的氣息。
  沈如意睜得溜圓的瞳孔中倒映出男子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似難掩驚怒,只是一瞬怔愣,她就被狠狠的推開了,踉蹌兩步直至後背撞在牆上才穩住,一張嬌顏霎時鮮紅欲滴。
  男子望向她的目光非常複雜,不甚明朗的月光灑落下來,他半張臉頰隱沒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下一刻就拂袖離去,彷彿不欲再多待片刻。
  「小姐、小姐——」
  聽到小巷外傳來宛桃著急的呼喚聲,沈如意方回神找了過去。
  宛桃看著自家主子都要哭出來了,一顆心好不容易安穩落了地,隨即開口,「小姐,您沒事吧?方才您怎麼拉著一個男子走了,可急死奴婢了!」
  沈如意無言以對,亦覺得自己方纔的行徑十分跌份兒,於是在那小胖墩往回跑出巷口的時候直接劫了他手裡的花燈。
  小胖墩登時不依了,踮著腳要搶,「還給我,快還給我!」
  「別在這處亂跑,撞著別人可沒我這麼好說話!」沈如意故意將花燈舉高,一本正經地教訓小娃娃。
  「你跟哥哥羞羞臉,羞羞臉!」
  沈如意哽住,原本想還了花燈,這下直接提了一吹,將裡面的燈燭吹滅了才塞回他手裡。
  「小姐……什麼……羞羞臉?」宛桃覺得她好像錯過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沈如意憶起方纔的畫面,緋紅漫到了耳根後,「沒意思,回去了。」
  兩人往馬車的方向行去,宛桃看著沈如意明顯有什麼的神情,心底就跟小貓爪子撓似的好奇得不行,卻又不敢問,只遙遙眺望小巷的方向暗生旖旎念頭。
  方纔主子拉著的是那位名動京城的子闕吧,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馬車那裡蕭若棠正巧在,原來是發現沈如意不見來著人去找的,如今看到她回來立馬迎了上來。「妹妹沒事吧?」
  沈如意稍稍迴避了,「只是人多走散了。」隨後瞥見他身後並沒有應該跟著的幾人,問道:「思思妹妹她們呢?」
  「底下的人都尋你去了,怕顧不過來便先將人送回去了。」蕭若棠風度翩翩答道,心中暗喜這獨處的機會。「妹妹還想瞧看什麼,我陪著就是。」
  「不用了,我也有些累,這就回去吧。」沈如意並不喜他的慇勤,淡淡說完,自顧自上了馬車。
  蕭若棠在原地失神片刻,只得作罷,命車伕駕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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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同時間,一塊絹帕在沈如意方才躲避人群的巷子裡被風捲起,飄向某個頎長身影處,來人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玉珮,卻被飄來絹帕蓋住了手背。
  醉臥千山下,風過謝桃花。
  男子的目光觸及那絹帕上繡的篆體小字時驟然一縮,將絹帕與玉珮一同緊緊攏在了手心。
  而回到沈國公府的沈如意被宛桃攙扶下了馬車,下意識往身上一摸,卻沒摸到自己慣用的那一方帕子,便讓宛桃上馬車上再找看看,得到都沒有的答覆後就作罷了。
  「大抵是在街上掉了,算了。」合著也不怎麼貴重,就是上面的詩詞是她挑了句最喜歡的特別繡在上面。
  她回來得晚,一路行來倒是安靜,等入了自己的小院,看綠厝正坐在耳房門前打瞌睡,聽宛桃咳嗽了兩聲才急急起來伺候小姐洗漱就寢。
  沈如意就著濕帕子擦臉,放下帕子時又不由想起廟會時的忙亂,她從未有過那般酣暢淋漓奔跑的經驗,還有……子闕。
  「小姐,您的臉怎麼那麼紅?奴婢去讓廚子弄薑湯來,莫要著涼了。」宛桃過來取盆子去倒水,瞥見沈如意的樣子不掩擔憂。
  沈如意後知後覺地放下在唇上無意識摩挲的手指,迅速鑽入床上的錦被中,腦海裡浮現的全是那涼涼一吻,她反應遲鈍的回道:「不用,我沒——」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宛桃驚恐地指著她身上一處。
  沈如意順著她的視線下移,便看見兩隻黝黑的蜘蛛竟已沿著錦被往她胸口爬了上來……
  【第五章 誰放的毒蜘蛛】
  夜深,原該眾人都歇下的沈國公府卻吵吵嚷嚷,烏雲擋住了明月,簷下燈籠漏出昏黃光芒,照在匆匆而過的丫鬟僕從身上,俱是一張張惶恐面龐。
  「大小姐被蜘蛛咬了都昏迷好幾個時辰了!」
  「被蜘蛛咬怎麼會昏迷?」
  「你不曉得,那蜘蛛可毒了,就算死不了人,卻能讓人成了傻子,這不比死了更讓人痛苦嘛!」
  「這麼狠毒……」
  「聽說是有人故意弄來毒蜘蛛想害大小姐,老夫人震怒,要嚴查呢!」
  幾名丫鬟站在下人院子裡悄聲議論,說著還時不時瞟向沈如意所住的拂袖院的人,希望能探得更多的消息,只是還沒來得及問,就見一個穿著茄色寶瓶紋褙子、梳著一絲不苟圓髻的四旬婦人,帶著四個婆子踏入下人院,前後立了兩排的丫鬟婆子頓時噤聲站直,沒了先前的散漫樣子。
  這婦人是沈老夫人身邊當差的管事孫嬤嬤,身子直得像竹竿似的,甚是精明厲害,她奉沈老夫人的命來查大小姐中毒一事。
  綠厝和宛桃也在其中,宛桃雖然隨沈如意一塊出去,可拿來乞巧的蜘蛛是她一早拿進去的,也少不了嫌疑,故被留著一塊盤問。
  「孫嬤嬤,小姐如何了,可醒過來了?」宛桃一顆心掛在沈如意身上,不等孫嬤嬤問話就先急忙問了一句。「小姐一向不喜那些東西,每年雖免不了俗,可一向都是擱在不起眼的地方,怎麼會到了床上去?」
  「是啊嬤嬤,哪個生得壞心這般害小姐,嬤嬤一定要將兇手查出來!」綠厝亦皺著眉頭附和道。
  孫嬤嬤沒回答,讓人搬來椅子放在院子正中央,扶著椅子扶手落坐,瞧過宛桃、綠厝後,朝著院子裡站著的眾人道:「今兒個,要不就有人老老實實出來把罪認了,要不就大傢伙一塊陪著耗著,什麼時候吃什麼、什麼時候做什麼,都給我說清楚了!」
  語畢,她帶著四個婆子一個一個盤問過去,但凡有點對不上的就會被拎出來再審,弄得人心惶惶。
  這答不上來或前後有出入的有三、四人,有沈如意院裡的粗使丫頭,還有沈闌院子的人,餘下的人自是鬆了口氣,然而沈如意畢竟還沒醒過來,就怕這事牽連眾多,畢竟能下手的定是府中之人,和沈如意不對盤的估摸也就幾個姨娘和庶妹,這事不光沈老夫人震怒,沈伯仲也是惱極,要求這事必然要有個結果。
  那幾名被揪出來的人求饒不停,可孫嬤嬤照著章程辦事,自是讓人將這些人關去柴房,自己回去沈老夫人那裡覆命,其餘人等有些回房休息,有些則繼續在院子中閒聊。
  「杏兒我曉得,她跟李三好著,此事鐵定和李三有干係。」
  「可杏兒就一粗使丫頭,近不得主子跟前,哪能有機會?可不說出她和李三的關係也對,若叫人知道了,可不比毒害主子受罰輕。」
  「我說,肯定是二小姐院裡的,說不定是二小姐先前因為大小姐被罰,心裡生著怨呢。」閔蘭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刻意壓得極低,她是吳姨娘的丫鬟,跟吳姨娘一條心,當然得將吳姨娘的嫌疑撇清。
  其中一個眉眼英氣的丫鬟當即瞪了她一眼,「莫要瞎說,讓人聽見了不得扒你一層皮!」
  「不說哪個知道喲?」有個膽兒大的靠著閔蘭,悄聲附和,「我也覺得閔蘭說得對,那二小姐提起大小姐時可恨得牙癢癢,出去一趟弄個毒蜘蛛回來嚇唬大小姐也不是什麼幹不出來的事兒……」話落,就被另個丫鬟的咳嗽引了注意,才看見綠厝失魂地站在不遠處。
  閔蘭跟旁邊幾人眨了眨眼,走過去關心詢問:「綠厝,你哪兒不舒服嗎,怎麼臉色那麼難看?」
  「沒……沒事,只是想到那蜘蛛還有點嚇著。」綠厝虛弱笑笑,實則念著宛桃離開前那句「我們是小姐房裡當差的」,只怕盤問起來沒完沒了。
  閔蘭點頭,有些憐憫地看著她,誰不知道綠厝最怕那些蛇蟲鼠蟻的,雖然毒蜘蛛叫人給打死了,她肯定是落下了陰影。等看到綠厝步子飄忽地被人叫去,又忍不住搖了搖頭。
  拂袖院裡,沈顧氏一直守在沈如意床畔,一宿沒闔眼的憔悴,發現女兒好像醒了,急忙又喚了大夫來診斷,那大夫是她娘家慣用的大夫,嬌娘中毒將她嚇壞了,怕國公府裡有人要害她,自然不敢再用府裡的。
  好不容易醒來的沈如意瞥了一眼被包得厚厚的手指,想動一動卻連彎曲都不能。
  「大夫,嬌娘醒過來可是無礙了?」沈顧氏急急問道。
  「沈夫人寬心,那蜘蛛雖有毒,可大小姐中毒淺,放血排毒,吃了解毒丸並敷藥後稍加休養即可。」盧大夫拱手說道,眼角餘光瞥見床榻上的沈如意正想解開包紮的那處,忍不住低低咳嗽了兩聲。
  沈如意只得放棄那紮得緊緊的布條,仰頭看向沈顧氏,虛弱道:「母親,我沒事。」
  沈顧氏看著女兒這般模樣,又忍不住紅了眼眶,她聽到嬌娘讓毒蜘蛛咬了後就急急趕過來,卻恰好看到嬌娘慘白著臉昏過去,一顆心簡直要撲出來了,要不是宛桃提醒她,她還想不到能明目張膽害嬌娘的怎會不留有後手,這才心急火燎地找了娘家的盧大夫來。
  「嬌娘,可有哪兒覺得不舒服?敏姑,去弄參湯過來。」那一盆黑血瞅著可驚心的。
  「母親,我屋裡的丫鬟呢?」沈如意被扶著坐起,環顧四周,詫異問道。
  「出這麼大的事,都是你底下人照看不周的緣故,自然要好生審問。」若非要顧著嬌娘,只怕嬌娘這屋的丫鬟婆子她非得親自審問不可,如何能出這麼大的紕漏,萬一像大夫說的最壞結果,可叫她怎麼活!單單想到那可能,就讓沈顧氏無法平靜。
  「母親也覺得是有人買通了我院子裡的丫鬟?」沈如意虛弱靠著床頭,望向沈顧氏啞聲道。
  沈顧氏瞧著越發心疼,神色發狠,「不管是哪個買通的,我定要她後悔生過那個心思!」方才守著女兒的時候她想了很多,一直以來她這主母就好比傀儡,後宅大權在老夫人那捏著,又有趙姨娘在旁虎視眈眈,不時給自己找麻煩,她都選擇不計較。
  她本來就不是好爭的性子,還被好友林夫人埋怨過懦弱,可她始終記得自家夫君說自個兒宜家宜室時的讚許樣子,即使感情淡去,她仍想保持住他心中自己那美好的樣子,不想讓夫君露出在提及林夫人時那不屑的神情。
  所以,即使好友再怎麼恨鐵不成鋼,傾囊相授,她猶是左耳進右耳出,並未放在心上,誰知反而被人當做可得寸進尺一再欺負的軟柿子,如今涉及嬌娘,再不能忍!
  沈如意看著沈顧氏神情幾多變化,最後化作從未見過的深沉堅忍,暗中擰了大腿,眸中瞬間泛起水霧,「母親,嬌娘臨出嫁都不到一個月,在府中的最後時光卻還要受這份罪,若是……若是真叫那人得逞了去,只怕這一生都毀了,母親要為嬌娘做主啊!」
  沈顧氏一聽,胸口更是揪心的疼,「母親絕對不放過那害你的人,嬌娘莫怕!」她摟著女兒,滿腹的怨懟只等著揪出那罪魁禍首後發洩!
  此時,一抹窈窕身影正站在拂袖院的門口張望,身後的丫鬟鬼祟地留意四周,少女則支起耳朵想探聽什麼,卻突然被人拽到了一邊,連驚呼聲都被人摀住。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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