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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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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娶妻如意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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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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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25: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唔,可惜,美不領情。」
  「……」他明明感受到握著他手的力道,還有那一聲聲的緊張低喚猶在耳畔,若說那人心中沒有自己他是絕對不相信的,「我去找她。」
  臨到門口,突然又回過身來,問他道,「你見多識廣,可知道貢多卡羅什麼米西多……是哪個地方的話?」
  「貢多卡羅烏哈嘟米西度。」
  「啊,對,就是這個!」
  「是烏蒙語。」封晏神色浮起一絲異樣,「你是在哪兒聽到的?」
  「就剛剛,駕馬車的……」封延卿回憶,看著他沉重神情不由跟著正視起,「烏蒙語?怎麼聽著有一些耳熟?」
  「烏蒙族驍勇善戰,一直野心勃勃妄圖侵略大梁,幾次發動攻擊,自曾祖父一輩起,便交戰數回,到了祖父時用了一些計謀將烏蒙族從內部擊破,殺死巫女,趁其內亂之時取了當時首領首級,當時烏蒙族視此為奇恥大辱揚言報復。」
  「可烏蒙族十年前不是被大哥悉數剿滅……」若說前者是國仇,到後來便演化成世代之仇,三弟喪命與烏拉氏的戰場,仇深似海,不死不休。
  「許是……餘孽未清。」
  捲土重來。
  積雪壓了枝頭,一兩朵寒梅幽然綻放,與那一片白襯得妖冶幾分。
  從被幽禁待查,到月前元景帝恢復,親自下詔罷黜,幽囚東宮的寧頊當真成了名副其實的廢太子。而此時東宮的主人正鬍子拉渣地坐在天井的石桌旁,望著金鑾殿的方向,一口又一口地悶盡了杯中酒液。
  「殿下,更深露重,還是回去歇了罷。」一名身著青紅捻金進百鶯度花紋宮裝女子抓了一件氅衣覆在了他身上,只是話落就被人揮到了一旁。連衣服帶人重重摔在了雪地上,惹來侍候的宮娥驚呼娘娘。
  寧頊饒是不耐煩地讓人滾開,「看著你那張喪氣臉就讓本宮堵心的,滾滾滾——!」他每日除了歇著還能幹什麼!圍牆高築,仿若是囚牢圍困住了他的下半生,他一心以為的廢物弟弟卻不料如此有心計,步步算計,曾是陳家的結局如今落在了鄭家,卻是汲取教訓一般大刀闊斧不留餘地,令他連退路都無。
  他猛地提起酒壺又灌一口,是滿腔怨憤不得發洩的苦悶,唯有大醉一場才能平復,夢醒了復又繼續,無盡循環。
  太子妃委屈望了一眼,發現後者當真沒有在意她的,心中也是委屈怨憤,噙著淚由宮娥攙扶著離開。
  庭院之中只剩下雪花簌簌落下聲響,凸顯靜謐。也正是因此,木門吱呀開闔的聲音異常刺耳。寧頊忽聞動靜,只見銀光已經逼近眼前,伴著凌厲破空聲,是連呼救都來不及——
  夜幕低垂,梅香浮動。
  從將軍府書房透出的橘黃燈火投影在門前雪地上,一雙黑面緞靴踩過發出的沙沙聲令房裡的交談戛然而止。
  「誰?」
  外面的人低聲回應。「是我。」
  「進來。」封肅話落道,眼底劃過一絲欣喜笑意,這還是數月來,阿晏主動找上的一次。
  房裡的封墨台明顯看到父親臉上的神情變化,看向走進來的封晏,神情掩掩,「二弟。」
  「大哥。」封晏衝他頷首致意,還是捎帶感情,與封肅則是明顯的公事公辦多,直接道了寧王與四叔遇到的這遭。
  封肅從兒子依舊淡漠的態度中嘗盡了苦澀,聞言怔愣片刻,卻是深深攏起了眉頭,「烏蒙族當年全族被滅,並未留下活口。」
  「從何斷言。」
  「烏蒙城不不過是彈丸之地,我軍過境,絕無活口。」
  封晏聽出他言語中未盡的意思,皺起了眉頭,卻無從評判,兩國交戰,最無辜的便是百姓,而烏蒙族犯大梁邊境掠殺無數,這便是一筆算不盡的賬了。「當時天黑,來人所著服飾與大梁人無異,只口音似烏蒙族,其他無從可辨。」
  「興許是聽岔了呢?」封墨台插話道。
  封晏稍是滯默,「以防萬一,若真是烏蒙族尋仇而來,封家恐是他們的頭號目標。」
  封墨台卻覺得他有些草木皆兵,卻見父親點頭認同,那話便哽在了喉嚨裡硌得難受。
  「阿晏說得對,不論如何做好萬全之策總是沒錯的。」封肅對封晏的欣賞再不掩飾,心中亦不乏懊悔自責。若非是自己失職與漠視,怎會造成如今父子生疏的局面,也不會時至今日才發現阿晏的能力竟突破他的預期,而今風頭無二,明明他該是最欣慰的那個,卻是無顏面對。
  封墨台請命,卻被封肅駁回,只道是如今形勢未明,他剛剛洗刷了劉淵勾結外敵的嫌疑,此時不是出面的好時機,只做後備,而真正著了封晏去辦。
  封晏見這樁引起了封肅的足夠重視,便道自己並不是領軍的料子後抽身離開,是以不願接手封肅手中的權利。
  房裡的氣氛有一瞬凝滯。
  封墨台看著不復記憶中意氣奮發的父親,陷入沉默。上一輩的事他無從置喙,他也深受其累,眼下卻全然掩在封晏光環下,這是他從不曾體驗過的。
  封肅的餘光瞥見,「你與劉淵的事尚未徹底了結,兩地來往奔波也是勞累,這趟回來且好好歇歇。歪門邪道到底是不可取,為今之計,便是讓事情早早揭過。」
  「……還有,將你後宅的事處理好,別什麼人都往房裡招。」
  後者臉色一白,喏喏應是。
  封墨台神情不虞地回了房,摔門的動靜驚醒了房裡的人,迎了上來,「父親這麼晚找你何事?」
  「沒什麼。」封墨台還堵著一口閒氣,心情不虞地回應,「不是睡了麼,早點歇了罷。」
  宋筠溪看他這幅模樣,心知其因劉淵狼子野心受了牽連,到如今尚未官復原職自是體諒他的心情,便愈發溫柔道,「喝完湯再歇息,順道我同你說說在宴會上聽到的一樁,關於二弟的……」
  封墨台聞言被她拉著坐在了桌子邊,看著冒著熱氣的羊肉煲,裡面擱了滋補的藥材,偶爾回來總能喝上一碗她做的,其中心意甚是令人感動,也令他不由緩和了神色,看著那溫柔面龐,即使未著脂粉,也甚是溫婉動人,心中煩躁被漸漸撫慰。
  「你如今挺著肚子不方便,我也不是吃宵夜不可,這些大可讓底下人做,我怎捨得你如此操勞。」
  宋筠溪聞言,笑意越發溫柔,「底下做的,與我做的,那怎可同。夫君還是趁熱喝,別浪費了我的一番心意。」她主動伸手替他盛了一碗。
  封墨台接過,於燈下看宋筠溪又多了幾分柔和,他舀了一口嘗,對於她變著花樣做的,甚是捧場。「你說宴會上怎的了?」
  「我也是聽人說的。」宋筠溪見其問起,便是同樣盛了一碗,慢條斯理地用著,此時顰了眉頭,「聽說二弟在外面金屋藏嬌,讓曹小侯爺捅了出來,林家那位當時的臉色可差。」
  封墨台頗是愕然,「二弟他……怎麼可能呢?」
  「可不是,平時一點都瞧不出,看他如此待弟妹,誰能想到竟趁著弟妹懷了身孕不便在外頭……唉。」宋筠溪說著似是替沈如意抱了不平,「若是弟妹知道,肯定得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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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25: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封墨台想到那嬌滴滴的人兒,即便生了兩個孩子,卻絲毫沒有變樣,還是如未出閣時一般曼妙動人,而她曾那般癡迷過自己,如今多了一絲初為人婦為人母的風韻來,反而撩動起內心隱秘。
  「所以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封墨台莫名轉作一絲心虛,頓時什麼旖旎念頭都散了,「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這事兒你還是別跟弟妹說了。」
  宋筠溪看著他瞬息變換的臉色,隱了嘴角那一絲冷意,作是溫柔,「這我自然曉得的。」
  封墨台點了點頭,摸了摸她的額發,三下五除二便將湯碗喝了底兒,「行了,吃完早些歇下罷。」
  「嗯。」宋筠溪起身要侍候他寬衣。
  封墨台心裡還記著她剛才提起的事,又不由想到被自己安置在別院的小妖精,突然就覺得面前寡淡起來,「我還是回我那屋睡。」
  宋筠溪驚訝抬眸,後神情變了變咬著下唇道:「自我懷孕以來,夫君就一直沒碰過,可是嫌棄……」
  「胡想什麼!」封墨台當即斥了一句,神情不掩風塵疲累,卻還是耐心寬慰道,「你現下是最美的時候,我怎會嫌棄,只是怕……不當心傷了你和孩子罷。」
  實則眼眸微黯,若說最初是教荷香那小妖精搾乾疲於應付,現如今卻是不知為何提不起勁,不過眼下事務繁多他未作理會,想是過陣就會好罷。
  宋筠溪被他擁著,聽著他的解釋,低垂眉眼不知在想什麼,嘴角彎起一抹詭異弧度,轉瞬即逝,乖巧點頭似是相信了封墨台的說辭,臨入內屋時道是在宮宴時與林夫人約定明個一道去雪竇寺祈福。
  「可要我陪你去?」封墨台問。
  「不用,正好能同乾娘好好聊聊天,你且忙你的。」
  「嗯。」封墨台不甚在意地往客房去,一面因父親在書房裡提及的後宅事想著去一趟別院看看。
  宋筠溪目送那高大身影離開,曾以為的倚靠信念早早崩坍,而在那笑容褪去後甚是悲涼,是不知能隱忍何時的扭曲。
  其實真相只有一步之遙,只二人各懷心思,異床異夢罷。
  臨近年關,沈如意總算趕在年前將年貨並往來賀禮打點妥當,這些以往都是劉氏一手操持的,今年出了那樁,便托到了張氏那,張氏沒甚經驗便拉了她一道,到最後卻成了主力,張氏給她打下手。直到把禮單送了老夫人那審核,沈如意才算是舒了一口氣。
  「果然是嬌娘能幹,這麼快就收整出來,我呀,光是那上面的名兒和禮單就能把我給看暈了。」張氏兜著白色毛絨絨的護手,笑瞇瞇地撩了簾子進來。「我看以後這就交給你來,好過我前面瞎折騰了。」
  沈如意謙虛笑笑,「我入將軍府時日短,很多東西還不懂,多虧了二嬸嬸指點呢,就像前頭說的,我是給您作幫襯的。」
  「這做過了才知曉裡頭多難呢,功勞我可不敢攬,剛我還在老夫人面前誇你來著,阿晏當真娶了個如意寶貝回來。」
  屋裡頭暖意足,她便除了披風,坐了炕邊上逗倆粽子玩兒。「大粽這玩的什麼,折紙……紙船兒?」
  「嗯,兩個總是鬧一塊,手裡拿著玩意兒就老實多。」沈如意看向倆粽子目光不由泛起柔和,一同走了過去,「叫二奶奶。」
  「阿吉谷裡苦達……」大粽興奮地從炕上爬起來卻還站不穩,驚得張氏連忙伸手扶住。
  「哎喲小祖宗你這說得是什麼呀?」
  沈如意看小傢伙直勾勾垂涎地盯著她嘴角,依舊嘰裡咕嚕的,怕真撲了上去,連忙拿了一碟子梅花包遞過去,「他這是討吃的。」
  張氏抹了抹乾淨嘴角,撲哧笑了,「是在老夫人那兒吃了點心,就讓大粽給聞出來了。」一面抱起胖嘟嘟的大粽,撕了一小片餵他,「可真敦實。」
  「一天吃好幾頓,長得可快。」沈如意有些發愁,畢竟比起小粽,大粽明顯發福得迅速。「我還想著少給他吃點兒。」
  「可別,能吃是福氣,娃兒長身體呢!」張氏一壁回頭道,懷裡的大粽亦是哼哼,也不知是吃東西的樣兒還是聽懂了抗議呢。
  沈如意無奈瞧著,就看張氏同樣撕了一點兒喂小粽,後者挪近了點兒屁股墩子,坐得穩妥,與他哥哥截然相反的安靜性子,手裡還捏著紙船兒。
  大粽看到小粽手裡的,忽然想到了自個的那隻,扒拉去找,卻在屁股邊兒發現一堆碎紙,「……哇!」頓時哭得鼻涕泡兒都出來了。
  「咦,什麼時候扯壞的?」張氏剛才還看他拿手裡玩呢,看著大粽手裡拼不起來的紙片兒,忙是安慰,「不哭不哭,讓你娘再給你疊一個就是。」
  沈如意挑了挑眉,看向邊上依然乖巧吃包子的小粽,省心之餘隱隱覺察出一絲異樣,等她取來了紙時那隻眼巴巴望了過來,看得仔細。
  很快,一隻紙船疊成形狀,沈如意遞了大粽手裡總算讓收了聲,破涕為笑又玩了起來。
  小粽看了看大粽手裡的,又看看自己手上,手動了動——嘶啦。沈如意和張氏一同望去,這才才明白大粽那只紙船是怎麼撕壞的了。小粽大概是想拆開,但是沒成功,搗鼓好一會兒,才沒忍著眼眶裡的淚哇哇哭起來。
  大粽抓了抓頭,看著大哭的弟弟,將手裡的紙船遞了過去,小粽抽搭了兩下握住,右手裡的包子隨之掉在小炕桌上被大粽撿了去,兩隻肉呼呼的爪子捧著包子迅速瞄了一眼沈如意大口大口吃完。
  「……」
  「哈哈哈哈……」張氏不厚道地笑起來,揉了揉大粽,又揉了一把小粽,歡喜得不得了,「這倆可逗死了!」
  沈如意也頗是哭笑不得,乾脆將那碟子撤了去,生怕把他的小肚皮撐破,「好玩是好玩,可兩個打起架來才讓人頭疼,還那麼點小,再大點估摸就更費力了。」
  「男娃兒麼,都挺皮實,挺好的。」張氏將大粽從壓得有些麻的腿上移到了炕床上,「大粽子,叫二奶奶,二奶奶給你吃包子。」
  「……那那!」
  沈如意扶額,為了吃的意志總是驚人,這才十個月左右,能像得出音節可讓人驚喜。
  張氏又攥了小半個包子喂大粽子,一壁笑著感歎,「哎喲,可真快,一眨眼的,那麼一小只呢,都快會走會喊人了。」後又頓一頓,「再過幾月,那房裡的不知會給添個弟弟還是妹妹呢,屆時可就更熱鬧了。」
  沈如意聞言一怔,隨即彎起嘴角,「是啊,定是很熱鬧……」
  正說著話,紅隙從外頭走了進來稟報,道是林夫人來了,正在老夫人苑兒裡說話說是一會兒過來。
  「林夫人?」張氏略是詫異。
  沈如意點頭,「昨兒個宴會碰見,想著明個初一,就約了乾娘去雪竇寺祈福。」說完又頓了一下,發出邀約道,「二嬸嬸可要一道?」
  「雪竇寺……好啊。」
  ……
  雖是寒冬,雪深,卻因著年末尾聲街上依然忙活熱鬧,趁著最後關頭採買的不在少數,大多是些平民百姓,為商家清貨給出的優惠而擠作一堆。
  正這時,一輛馬車停在了浮雲樓門前,一名戴著幃帽的小婦人挺著孕肚在丫鬟的攙扶下匆匆入了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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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夫人,這二樓是不對外開放的,您不能上去!」正在一樓挑揀新到貨物的夥計見著連忙上前阻攔。
  「這浮雲樓都有我家小姐的份兒,就憑你也敢攔,還不讓你當家的出來!」浣竹扶著宋筠溪當即喝道。
  夥計聞言,似乎驚詫於主僕倆的來頭,「林……林小姐不是……」
  宋筠溪神情微微一動,取下了幃帽。
  「是宋小姐!」夥計暗道不好,差點忘了還有這位主兒,如今封家的大少奶奶,一下子犯了難。說到底還是不喜歡這位,他跟在當家的身邊久,自然知曉得多,當家的就是為她出走半年多,誰知道人才回來就被找上,「當家的他……他……」
  「封夫人。」一抹寶藍色的清瘦身影從門外入,男子身高七尺,一副文弱書生的打扮,絲毫看不出是京城商圈裡的領頭人物。
  隨即又回身叮囑那些扛著一大物件的幾名漢子,讓人將東西扛上二樓去。
  宋筠溪的目光自他出現便凝向,可後者似乎是故意逃避一般,在浣竹一聲林當家好大架子後,看著宋筠溪擰眉喝斥她的樣子,心中低歎一聲,朝著夥計道,「泡一壺香丁片上來。」
  夥計暗暗撇了撇嘴,應是,目送那主僕倆隨著當家上了樓。
  浮雲樓二樓是以家的溫馨佈局所設,臥房書房花廳,外延的廣闊處精心侍弄的花圃,即使是寒冬裡也是綠意匆匆,忽而令隨在其身後的宋筠溪想起自己年少時的無心之言,希望所住之處鮮花環繞,當時還被林瑤笑話活,卻沒想到這人當了真……
  林頡望了那處一眼,神思怔愣,只是片刻,便已回神,「封夫人請。」
  「林頡哥哥。」宋筠溪吶吶開口,似乎是為這生分眸中蘊了水光。
  林頡聽著這一熟悉喚聲倏然僵住身子,目光凝落在她身上,漸是下滑停留在她隆起的腹部露了複雜,深情之中,糅雜了深不見底的沉痛。「如今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不該再來才是。」
  宋筠溪咬著唇,無聲落下眼淚。夥計正這時奉上茶水,林頡終是心軟怕她此時的模樣帶來影響,轉入了書房。
  夥計退下之後,浣竹也守去了門口。
  書房兩冊牆壁的架子上摞著厚厚賬簿書冊,林頡將放在佛龕前的物件掀開了紅布,是一尊白玉觀音像,瑩白玉潤,法相祥和莊嚴,而帶慈悲笑容。
  宋筠溪目光一凝,竟是叫那慈悲之相逼得心頭一跳,忍不住出口尖銳,「這是……林頡哥哥是為林瑤而設?」
  林頡瞥了她一眼,「當初是你我對不起大小姐,若非歹念,興許大小姐現在能好好的……」
  「不,我們是幫她解脫,你也看到了,她最後那副鬼樣子,一定連她自己都不願意看,這般拖著……令全家都痛苦不堪,我不過是想成全她!她應該感謝我!」
  「筠溪……」
  「我和墨台是真心相愛,她不該從中阻礙的。」
  林頡皺起眉,卻是直直戳破:「封墨台要真有擔當,早就該提出娶你,而非一拖再拖……」
  「不,你不知道,墨台有多為難,他要顧慮姐姐的病體,生怕貿然提出解除婚約會令姐姐受到刺激,就比如我,即便墨台愛得是我,卻還得忍受她的幻想,要接受她和墨台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辛苦……」
  宋筠溪的絮絮反駁令林頡陷入沉默,看著她神情裡的異樣,突然累極。從她得了香料調配閔香起便注定是錯了,而今他受噩夢困擾,而這人……
  「那封墨台待你好麼?」
  宋筠溪的聲音戛然而止,宛若被刺痛般睜大了眼眸,竟是無法作答。
  林頡卻是不察,「活著的人就好好活著罷,你如今懷著孩子,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差人來就是,就不必親自——」話還沒落,他從觀音像上移開目光卻看見宋筠溪驀然伸手從腰腹抽出了一樣物件,如遭雷擊。
  宋筠溪淚流滿面:「林頡哥哥,我是找你來救命的。」
  「你……你怎敢……」林頡看著那縫製精緻仔細的棉包竟是一點沒察覺,「那封家……」
  「封家無人知曉!」宋筠溪神情一厲,默默將那棉包重新戴了回去,未免萬一她幾乎縫製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力圖逼真,絕不讓人瞧出好歹來。待仔細繫好帶子,她抹去眼淚,直直凝向林頡,「若是封家知曉,我必死無疑。」
  林頡震撼不已,如何都不能相信眼前這一幕,只覺得她是瘋了。
  「你且可當我是瘋了罷。」宋筠溪慘然一笑,襯著面上縱著的淚痕甚是扭曲,「這事只有你能幫我,也只有你能救我的命……」
  「這……你要怎麼救!」林頡氣憤顫抖,「你這是自尋死路!」
  宋筠溪屏息一瞬,神情篤定地將心中計劃道出,「同墨蘭那樁一樣,只消提早做安排,穩婆我已聯繫,你再幫我尋一名與我產期相同的有孕婦人,將孩子替了棉包即可!」
  「別說玩笑話了,這怎可能!」林頡斷然喝道,兩冊額際突突跳,實在是接受無能。
  「前朝還有狸貓換太子,怎不可能!」宋筠溪凌厲反駁,倏然又露出哀戚之色,「你知道為了這孩子我吃了多少苦麼,可偏偏,偏偏就是造化弄人,大夫診斷我不會再有孩子,你可知我有多大壓力。封墨台在外面養著一名賤婢,那賤婢懷了他的孩子,我能怎麼辦,林頡哥哥,我該怎麼辦……」
  宋筠溪柔弱的身子宛若承受不住崩潰大哭。
  林頡猛地一拳砸在了桌上,卻是無從置評,他以為她得到了幸福,卻沒想……
  宋筠溪哭了良久,又默默直起了身子,定定凝向他啞著嗓子道:「林頡哥哥,求求你,只要你能救我,以後就是讓我做什麼都願意!」一面說著,一面走近,雙眼紅腫著帶著祈求與蠱惑意味,「你不是喜歡我麼,怎麼忍心眼睜睜看著我死,幫幫我,好不好……」
  林頡緊繃了身子,未料到她會有這舉動,震驚之餘竟忘了推開,反被她握住手縮短距離,往臉上胡亂吻了上來。
  「宋筠溪你這下賤的蕩婦——!」伴隨著砰的一聲拳頭砸在牆壁上的嗡嗡巨顫,從壁畫掉落的偌大孔洞處露出封墨台鐵青的面龐,青筋暴突,睚眥欲裂。
  除卻封墨台,實則隔壁房裡還站了不少。張氏愕然的神情轉為嫌惡,而林夫人站在沈如意身邊臉色亦是一片深沉。沈如意就站在有些開裂的牆體旁,在封墨台的後方不遠沖大驚失色到忘記反應的宋筠溪笑了笑。
  林頡先一步回神將她勾著自己的胳膊拂開,後者不設防,也因太過震驚,竟是踉蹌撞了花盆架子,上面不知是哪個朝代的青花瓷器落地應聲而裂,刺耳響聲迴盪,仿若在她耳邊劃拉開,再無法質疑眼前這一幕是假象。
  「夫君……你怎麼會在這!」宋筠溪震驚之下連聲音都變了調,拉拔細長,刮擦耳膜。她又慌張退了兩步正正踩在碎片上,重心不穩跌倒之際還是林頡伸手扶了一把。
  「姦夫淫婦!」封墨台當即從隔壁衝入了書房,摸了身上,卻是發現佩劍已除,神情凶狠地隨手抄起另一瓷瓶擺設朝林頡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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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宋筠溪哪見過封墨台如此慍怒模樣,忙一把甩開了林頡攙扶自己的手,撲上前去,卻不料被封墨台一把推開,那花瓶正正砸了根本無法抗衡的林頡額頭,頓時鮮血汩汩。
  而封墨台卻仍是不肯歇,攥住林頡衣領緊接著又是一拳,那力道帶著呼嘯聲顯然用足了勁,也將林頡的火氣磋磨起,原本還不還手的林頡晃了下嗡嗡作響的腦袋猛地還擊,兩人頓時扭打在一塊兒。
  「別打,別打了……」宋筠溪不顧自己被碎片劃破的傷口,緊張看著,瞧出封墨台當真要把人打死的架勢,抽空還掃了自己一眼,那一眼中的冷冽與殺意叫她畏懼極,禁不住瑟瑟。
  「今兒是二月初一,又不是正月初一,你可給我們唱了好大一齣戲,嘖嘖,竟是敢拿假肚子糊弄,還想在外找個野種,宋筠溪,你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當封家是什麼地方!」張氏是跟著封墨台之後進來的,與林夫人站了一道鄙夷喝道。
  纏鬥中的封墨台聞言怒意更甚,下手更狠,林頡如何是對手,還未撐上兩輪就被揍得鼻青臉腫,奄奄一息。
  「除非你想在這地界鬧出人命,讓這樁醜事揚出去,你大可繼續。」沈如意隨後淡淡一句,叫封墨台提起的那拳頭掙扎著最終垂下,狠狠將人摔在了地上。
  沈如意對上林夫人掃過來的視線,似乎是質問她為何心軟,她垂眸,沉默地看著幾乎趴在地上無法動彈的林頡,這個同她和宋筠溪一起長大,像哥哥一樣關心照顧自己的人,最終卻選擇站在宋筠溪那邊,怎會沒有一絲傷心憤怒呢,可怨恨一個人太累,又或者如阿晏說的不值當。
  反正他也已經遭到報應了不是麼……
  而宋筠溪的報應,則剛剛開始。
  「是你,是你帶他們來的,是你想要陷害我,你嫉妒我,所以你要這麼害我!」宋筠溪尖銳叫囂著,死死凝著沈如意,只是說話間那一貫的柔弱姿態並未維持住,有了一絲龜裂,化作極深戾氣直衝而來。
  「要不是林夫人上門來,我還不知道約了一同上雪竇寺的是與弟妹,不是同你,如此我便好奇你到底是去了哪裡。」封墨台舌尖抵了唇齒,嘗到一口的鐵銹味吞嚥而下,幽幽開口,目光宛若凶獸鎖住宋筠溪,「這人曾是林府的人,你們……苟且多久了!」
  隨著話音落下,他面前的桌子整個被掀翻砸在了宋筠溪面前,任後者再大戾氣都不敢發作,只拚命搖頭否認,「沒有,我和他絕沒有私情,這也是近半年來我們頭一次碰面,真的,不信你大可以查。」
  「沒有私情一見面就撲上去,宋筠溪,你還知不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封墨台如何忍受得了被戴綠帽子,且是在這些人面前,顏面無存,愈發惱怒地動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假孕欺瞞,不守婦道,你這個賤人,我殺了你——」
  「不,不是的,夫君,你聽我咳咳解釋,我是被陷害的……」
  宋筠溪猶作詭辯,只是脖頸處感受到被收緊的力道逼得她快喘不過氣,瞳孔之中倒映出男子深切恨意與殺意,不斷落下淚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將要喪命在自己最愛人的手裡,「墨台,墨……台……」
  就在她以為回天乏術之際,忽的一道喝聲阻斷,「住手——」凌厲鞭聲破空,直直擊打在扼住她的手腕上,令封墨台吃痛收手,她也因此得了一線生機。
  宋筠溪大口喘息著看向說話之人,「夫人,林夫人……」雙眸露出希望,往她身邊躲去,希冀她的庇佑能讓她有生機。
  「直接掐死總是便宜了的,畢竟我這兒還有一筆賬要算。」林夫人目光冷意幽幽,蘊著比封墨台還要叫她恐怖的深意。
  宋筠溪靠近的步子一頓,渾身發寒卻故作聽不懂,「……夫人?」人卻是不覺往後退了一些,仿若本能。
  林夫人凝著她,「我已經同曹神醫求證過,閔香與瑤兒所服用之藥其中一味相沖,是令瑤兒突發衰竭而亡的致命緣由。林頡還有悔意,我看你是連一丁點對不起瑤兒的念頭都沒有,宋筠溪,你的命是瑤兒保下的,怎料撿的是條毒蛇,我怎會讓你白白就這麼死了。」
  如今只消回想起瑤兒離開後的種種,不由怨恨叢生,手上從沈如意那拿的鞭子再度朝她招呼而去。
  宋筠溪早就察覺意圖,可怎麼躲,都躲不過,一壁討饒叫嚷,「沒有,閔香,我不知閔香會和姐姐的藥相沖,姐姐待我那麼好,我怎麼敢謀姐姐性命……」是抵死不認。
  沈如意睨著,神色越發淡漠:「你那丫鬟浣碧可不是那麼說的,她發現了你的陰謀,本想要告發卻不料遭了迫害,生切了舌頭,宋筠溪,還有什麼你做不出來的?」
  「什麼……浣碧?她……她不是死了麼!」宋筠溪的神情突然扭曲起來,目光不受控的往林頡那方向看了過去,可惜,後者已經給不了回應。
  沈如意搖頭,到這時還在怨別人……後神色一凜,「是林頡心軟將人放了,流落荊州地界為一獵戶所救,後因緣巧合從綁匪那救了我們,與我們一道回京,現下,人就在林府。」當中坎坷略去不說,總之是個苦命的人,而這坎坷皆是由她而起。
  「那又如何,憑一個啞巴如何能胡亂指證,沈如意,你是枉費心機!」宋筠溪抵死不認,暗咬著銀牙心中篤定她沒有實質的證據砌詞狡辯。
  「哦,不巧,這幾月我著專人教習她寫字,想必對簿公堂也是沒有問題。」沈如意卻一點一點打碎她最後希冀,「還有老夫人那你親自寫下的閔香配方和林瑤的藥方,重重鐵證,由不得你不認!」
  「你——」宋筠溪的怒斥被林夫人揮的鞭子打斷,望著林夫人的神情駭然後退,她知道了,都知道了,那些她做的,明明天衣無縫的,為何,為何會讓沈如意歪打正著,生生毀了她的計劃,毀了她的人生啊——
  她不斷躲閃,卻又踩了碎片上,來來回回,生生挨了好幾下,不斷發出痛苦慘叫。
  「該。」張氏看著這一幕,卻是知曉林夫人緣何動怒,任誰被自個的乾女兒毒死親女兒都受不住打擊,何況宋筠溪那心思不是一丁點歹毒,這等蛇蠍心腸的毒婦是絕不能再留封家。
  「等回去我就稟明老夫人……」
  「不,你們不能……」宋筠溪尖聲大叫,事情敗露,她在意封家大少奶奶的地位竟多過性命,慌不擇言:「封家一向重面子,還有墨台,墨台怎麼容許……」
  「七出之條,淫妒二條便可,再不濟還有無子這條!」張氏看不得她那樣子,當即讓人扒除了她肚子上的假貨,擲在了地上。
  宋筠溪抵死相護,卻爭不過僕從力氣,被整個拽了出來,早早被鞭子抽破的口子飛出棉絮,與宋筠溪髮髻散亂,雙眼紅腫的模樣一道更顯狼狽不堪。
  沈如意並無波瀾地捏了捏手裡的鎖匙,也是沒想到林頡給的這一把自己竟會派在這用場上,看著二人狼狽樣,餘光瞥見不遠的觀音像,卻是應了因果報應這四字……
  「先送回封府再行處置。」
  封墨台睜著猩紅眸子,定定掃過,總算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去做安排,而門外,浣竹和浮雲樓的夥計被堵著布條捆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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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宋筠溪絕望看著,仿若所有一切功虧一簣,門外安置的人手,隔壁房間的暗閣……她腦子亂哄哄的,唯一清楚明白的,是這一切都出自沈如意預謀,對,都是她預謀要害自己,臨到被人制服,卻突然一改頹然受控猛地暴起撲向一同往外走的沈如意,是要拖著她往臨街窗台去。
  「沈如意,你去死罷!」她死死拽住沈如意神情幾近癲狂,似是抱著同歸於盡般露出扭曲得逞的笑容。
  叮的一聲清脆撞擊聲響起,一道鞭子牢牢捲住沈如意的腰身纏了幾道猛地拽回,而幾乎是同時回身的封墨台毫不猶豫地一腳踹向宋筠溪腰腹。
  沈如意吃力亦是被一同往後帶去,不過所幸攥住了鞭子,順勢甩脫宋筠溪的鉗制,餘光裡映入宋筠溪神情痛苦怨毒跌落的畫面。
  「啊——」
  宋筠溪從浮雲樓的二樓跌落,當然……沒死成,不過是多處扭傷骨折,卻都沒礙著性命,所以她依然好好地躺在將軍府,她自己那苑兒的床上。
  從睜眼起便體會到了生不如死的痛,那些大夫照林夫人的吩咐完全沒敢給她用鎮痛用的藥物,昏迷時尚不清楚,可醒來之後才是要命的開始。
  「浣竹……浣竹……」她在床上不住喊著,直到嗓音嘶啞都沒得到一聲回應,她喊得嗓子冒煙,渴得不行,卻一點都動彈不得,身上的痛令記憶漸漸回籠,她喃喃念著沈如意,充斥著滔天恨意。
  一杯水遞到了她面前,吸引去了目光注意,她費勁抬起了手顧不得身上牽扯到的傷處只想一飲而盡卻看見杯盞緩緩傾斜,在她眼前倒了個乾淨。
  宋筠溪生生氣得發顫,想看看是哪個膽大的丫鬟,卻看到一張讓她寒顫萬分的臉,來人張了張嘴卻是發沙啞難聽的啊啊聲,帶著古怪痛快的笑意步步逼近。
  「不要……不要過來……」宋筠溪驚恐,奈何身子動不得,險些痛昏過去。
  「以後,她就是侍候你的丫鬟,聽說她以前便是照顧你的,想必你用著定是順手。」封墨台的聲音於房中幽沉響起,彷彿只是來確認她是死是活,眉眼間不掩恨意。
  浣碧見著是封墨台,便老老實實地退到了一邊,並沒有被抓到的窘迫慌張,如此淡然極容易讓人聯想是出自封墨台授意的,亦或者,他是知情的。
  宋筠溪啊啊嘶啞低吼,眼淚流乾,就那麼直直乾澀地凝著。就彷彿,那個孩子沒了,他對她的感情也消磨了……然心底卻漸漸清楚,像他這樣的人愛得只有他自己,從始至終,她就是個笑話。
  也誠然,封墨台與林夫人達了某種協議,如今看著宋筠溪這般,心中也全是咎由自取這四字,而林夫人那……
  「林瑤,林家待你如此好,卻沒想是養了一頭白眼狼,你那姿態做派學得再像如今看來都令人作嘔極!」
  宋筠溪瞳孔陡然收縮,瞪著他,面上神情悉數化作猙獰,雙眼暴突佈滿血絲,「我令人作嘔?可你當初不就喜歡我那樣子!可不見你有多正人君子,對林瑤有多不離不棄!」
  封墨台被指,因浣碧的在場現了一絲尷尬,更是惱怒,咬牙切齒:「當初是你勾引,我不過是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
  「少給自己找借口,就我認知裡,林大哥不會,你弟弟更不會,獨獨是你,喜新厭舊,見異思遷,你當我不知道麼,你在別院藏的那人……」
  「你對荷香做了什麼!」封墨台氣憤的神情一轉,騰起一股後怕懼意來。
  宋筠溪看著他緊張模樣,突然放聲笑了起來,眼淚卻是不停,糅合臉上是一副慘不忍睹的畫面,也不知是從何來的力氣,宛若地獄來的惡鬼般半爬起在床上,直視著封墨台的方向,最後凝成一個怪異笑容,「我怎會讓那賤婢生下你的孩子,當然是……」
  她話未完,可意思盡了。
  封墨台神情大變,不可控地猛地提起她的身子,生生要捏碎她一般,「你對她做了什麼,那孩子要是有三長兩短,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現下可不已經是生不如死了麼——宋筠溪感受著渾身彷彿要被拆裂的痛哭,瞧著他著急樣子生起一股扭曲的報復快感,逐字逐句道,「不單是這個孩子,是以後,都不會有了。我不能生,你就咳咳……陪我一道罷。」
  在封墨台手上力道漸是收緊,她快承受不住之時,猶是挑釁問,「我那絕子湯好喝麼哈咳咳——」殺了她罷,如今這樣,還不若死了解脫——
  封墨台看著緊咬著牙闔上眼的宋筠溪,不覺心中惡寒陣陣,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面上仍閃過一絲不置信,可再見宋筠溪此時神情恍若早存必死之心,又因她的這番話一一應實了自己這段日子的懷疑……封墨台心內只剩下滾滾盛怒,手下的力道也是越來越重!
  「啊啊——」在一旁的浣碧見情勢愈發不可收拾,不顧禮數的出聲制止,上前扭打封墨台的手臂企圖叫他鬆手。
  宋筠溪卻渾然不覺自己身處生死一線的危境,反而彎起嘴角露出笑來,顯得異常平靜而譏諷。
  封墨台恨急此人心思歹毒,她越是求死自己卻越是不想如她的意,心念一轉反而鬆開了此人,狠狠的將人扔在了床上。「你想死?我偏不叫你死得這麼容易!」
  「宋筠溪,我要叫你生——不——如——死!」他的每一個字都從齒縫間碾過,淬滿了恨意,化成呼嘯的利刃直刺向宋筠溪。
  宋筠溪撐在床上大口喘息,看著那人憤怒摔門而去的背影,眼淚默默。她是緣何落到這境地的,然看著浣碧靠近,卻知道這一切遠遠不得結束……
  ……
  兩邊的院子其實隔得不遠,封墨台鬧出的動靜,沈如意這邊都能聽到稍許,不過未放了心上。宋筠溪落到如今下場,無需她再做什麼,便已經夠淒慘的了。
  「最可惜的還是那位林小姐,就這麼被白白害了命,大少——那宋氏真不是個好東西!」紅隙給沈如意泡了一壺花茶,清淡的茉莉香與清幽的綠茶香融為一體,恰如其分。
  沈如意專注於手上的活兒,哼應了一聲算作回答。
  「那位林小姐要是嫁給大少爺才叫坑呢。」紅隙又搖了搖頭自己否定了道,一壁瞇起眼,「哪個像咱們小姐這麼好,又嫁了個這麼好的姑爺……」
  沈如意正覺得她嘴甜過分的時候就瞥見門口突然多了一抹墨色頎長身影,倏然陷入沉默,餘光裡掃過紅隙,後者誠然一本正經,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掩不住的鬼靈精。
  宛桃好笑將人拽了出去,照往常那樣將空間給二人。
  「今兒回來得有點早,小皇子那沒留著你?」沈如意暫且將針線擱下,凝向來人,這人受四叔所托給小皇子寧懌當教學師傅,小皇子好學,所以時常這些時日常常回來晚,她便趁著空閒撿了針線活兒做。「大粽小粽剛喝奶,還在奶娘那……」
  「三嬸想他們了,剛剛差人來接了去。」
  「……」真是接去的……而不是你打包送去的?!
  大抵是沈如意臉上懷疑神色太過明顯,封晏挑了挑眉,逕直往她身邊去,便在她旁邊躺下了,「太鬧了,我最近比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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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沈如意瞧著他臉上的疲色,當即就心軟了,「還是先泡個熱水澡,去去乏,我記得之前還有些參片……」
  「讓我抱一會兒。」封晏卻是直接攬住了人阻了她忙活。聽著她日常細語,朝堂的爾虞我詐,彎彎繞繞都煙消雲散,只餘下這人溫言細語的慰藉,熨帖心底。看著她手上已經半成型的小坎肩兒,繡著大朵精緻花卉,「是給啾啾的?」
  「嗯。」沈如意點頭,取了予他瞧,「姑娘家的襖子是不是更好看,每次一擺弄都停不了手,當初懷的要是龍鳳胎就好了,瞧著沈啾啾軟軟的,就特別想再要個女兒。」
  封晏瞇了瞇眼,下巴抵著她的肩窩睨著,「有啾啾就夠了,再來一回我怕是我受不住。」
  「那是宋筠溪搗亂的,再說是懷了兩個,應該不會再有這種好運氣罷……」沈如意實則早就盤算著再要個像啾啾那樣的女娃娃,天天給穿戴打扮,貼心小棉襖的,不過是見封晏這陣子累才沒開始付諸行動,可聽著封晏那想也未想的拒絕態度,又不由低落幾分,重新操持起針線將今個的收尾做了。
  「對了,我最近不出門,便不用給我派人手保護了,是什麼人要對封府不利麼,可揪出來了?」沈如意突然想起道,「倒是你,自個出門的時候當心些。」
  封晏聽她驟然岔開,撫向她腰窩的手一頓,「嗯。尚未查到,留在府裡也好。」烏蒙族的事他只稍稍提了些,卻想不到她如此省心通透。
  沈如意正好好說著正經事,卻不料他把手伸進了衣服裡,冷不防受驚針戳了指尖登時沁出一顆滾圓血珠來,連忙含住。一壁美目嗔怒看向,含糊埋怨,「也不看著點!不是累了麼!」
  「自從有了大粽小粽,你冷落我多久了。」封晏凝著她吸吮細白手指的畫面,喉結微動,忽而道。
  「……」
  「大粽小粽的衣服手帕鞋子都是你親手制的,我只有一個同心結。」說起來還有一絲小委屈。
  「……」沈如意看著他腰間的配飾,「兩個。」髒了換著戴。話說完,自己都禁不住笑了起來,「羞不羞,和自個的兒子爭風吃醋。今個晚上也是有預謀把人支開的?」
  封晏被戳穿,一派坦然,眸中狼光大盛,將人撲倒在了床上,貼著她的耳鬢廝磨,低低呢喃帶著些許蠱惑意味,「夫人不是想要女兒麼……」
  他的手滑過她平坦小腹,細膩觸感令其頗是愛不釋手,流連,傾身覆下,眸光閃爍,哪還有之前疲累模樣,分明是一頭餓狼。
  沈如意有些修好地想將那手拂開,卻聽到耳畔落了一句,整個人宛若煮熟的蝦子泛上一層柔嫩粉色。哪有開始說要,就能懷上的!卻禁不住在他熟練挑逗下漸漸軟下的身子,攀附住,帶著幾許羞澀與期待主動配合……
  「砰砰砰——」突兀響起的叩門聲伴著哭聲驀然迴盪門外,言語含糊不清,在丫鬟的柔聲勸阻下,卻大有不開門不依不饒的架勢。
  封晏黑沉著臉去開的門,門外長樂郡主哭花了一張小臉巴巴站著門口,看到封晏還使勁往裡面張望,「沈姐姐呢……」
  「不方便。」封晏沉著眉眼,眉心緊鎖,頗是不耐。
  小郡主就是光掉眼淚不說話。
  沈如意在裡面聽見動靜,已經是利落穿好了衣服走到門邊,「小郡主怎麼了?」
  「……」封晏沉默,到底還是順著她的意思稍稍側身讓了道。
  小郡主被沈如意帶進了門,問也不答,止不住的傷心。還是跟著來的婢女解釋,是因為氣急跟侯爺爭了兩句跑出來的。眼下天色已晚,還望封夫人能收留一夜。
  「夫君……」沈如意叫封晏那目光盯得莫名有些心虛。
  封晏杵在門口的身影融入背後的黑暗中,形成一色,良久,才沉沉開口,「是為雲渙國使臣求親之事?」
  小郡主抽噎了一下,點了點頭,雲渙國使臣今日抵京入宮面見皇上,便提了和親請求,以固兩國邦交。然宮中並無適齡公主能出嫁,便放在了世家重臣之女上。長樂郡主也在其列,雖眼下還未定下,可已經叫收到消息的小郡主急壞,生怕萬一被選中和親,便同忠君之臣的廣平侯爭執上幾句,一氣之下跑來了將軍府。
  「當年封老將軍都打到他們家門口了,還不是送上美人,每年朝貢,現如今憑什麼得讓咱們和親!」那名婢女猶是替主子著急氣憤,「聽說那地兒的人都茹毛飲血,一個抵得上兩個大梁人那麼高大,皮膚黝黑,那跟黑熊有什麼分別!郡主是擔心……」
  小郡主紅著眼眶,她就是喜歡一個人,除了那個,她哪個都不想嫁,可偏偏所有人都知道,就那人揣著明白裝糊塗,恪守著師徒本分,真叫她後悔當初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眼下這情況她是真不知該怎麼辦了才好,而看到林紹之的無動於衷,她何嘗不是心累了,「我是想明白了,師傅他……他根本就不喜歡我,就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反給人造成了麻煩,我……還是去了這三千煩惱絲,出家當尼姑去!」
  沈如意連忙將針線簸籮裡的剪子讓人拿走了去,對於小郡主風一陣雨一陣的,實屬是哭笑不得,「和親這消息你是從何知道的,可有找過我大哥?」
  「太后娘娘那,說起來,說是許久沒喜事,順道給皇上衝沖喜。」小郡主抹了抹眼,似乎是想維持矜持自傲,可沒繃住傷心開口,「我去找師傅想轍子避,可是他沒理我……」
  沈如意詫異,她分明看大哥對小郡主照顧頗多,單說出於道義都不會袖手,怎麼可能……然看著小郡主又傷心啜泣的樣子,溫柔寬慰,「皇上還沒指婚,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機會,辦法總會想到的,今個先好好睡上一覺,可好?」
  小郡主由著她侍弄過洗漱,一道上了床,情緒已經平復許多,才後知後覺道:「……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休息了。」
  「不會,阿晏他……喜歡書房。」沈如意說這話自己心中都不由一虛,緊忙整了整收拾出來的新被子做掩飾,替她蓋上,「睡罷。」
  此時,書房一人窄寬的軟榻上,封晏枕著手仰面躺著,月光清輝透進,清幽幽的,他翻了個身,良久,又翻了回來……孤枕難眠。
  三月六,皇上於宮中擺宴宴請使臣,群臣作陪。沈如意隨封晏一道入宮,而封墨台則攜了封文靜前往。後者一勁兒粘了沈如意身邊,出門前刻意虛畫了妝容,待看到宮中參宴的女子,卻是後悔對自己下手輕了,卻不想臨到入席全被請去清理了妝容。
  回來後的封文靜心思惴惴,腦袋低垂。
  沈如意望著龍椅上的那位,與她附在耳邊低聲透露了內情,這才使得封文靜放下心來。今兒是使臣回國的日子,皇上已有人選,哪是她們這些虛把戲能糊弄過去,反而令雲渙國瞧了笑話。而小郡主那……
  女眷席的前側,同樣惴惴不安的還有長樂郡主。她正坐了使臣對面,對上使臣那尊容都不敢再看第二眼去,就差擺了一副愁苦面容。
  按說,使臣代表的是一個國家,自然得選精神面貌佳的,然雲渙國的使臣……倒沒有小郡主眼裡那般不堪,也只勉強過得去罷了,高高壯壯,虎背熊腰,連她身邊的托亞公主也是異常高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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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沈如意事先收了大哥消息,卻不想是小郡主弄錯。那日她找去時,大哥閉門不見其實是在宮中,歷經元景帝重重考驗方是許了長樂郡主,本太后就不捨得長樂和親,又知曉她女兒家的心思,便有意讓元景帝為難為難,最後還是高興兩人成事兒,懿旨賜婚。
  只是小郡主卻鬧了脾氣,反而是錯過……
  席上美酒佳餚,歌姬舞孃,觥籌交錯間盡展大梁富饒風情,又設了玄機奧妙。這宴席是寧王操辦,既是送別宴,亦不乏有震懾的意思在。近年來,雲渙國始終秉承重武輕文,擅長騎射之術,兵強馬壯,野心勃勃,選此時機來大梁求親,恐還另有想法。
  「阿木扎一路行來已經見識了大梁風土民情,泱泱大國,地大物博,想必也是人才濟濟,阿木扎仰慕大梁文化,偶然間得了一副好聯子,奈何沒有好的應對,可否請大梁的才子對上一對。」阿木扎先抑後揚,這番場面話一出,若大梁沒有人能應對恐是有失顏面。
  寧王坐在皇上下首,似是感染風寒,執著塊帕子時不時掩了咳嗽,此時聞言擰眉似是不虞。
  身著明黃龍袍的元景帝挑了挑眉,「倒是不妨一試。」
  「三光日月星。」阿木扎環視過在場眾人,出題。
  這句說了三樣發光的器械——太陽、月亮和星星。而聯語中的數量詞,必定要用數量詞來對。這副用了個「三」字,對句就不該反覆。而「三光」之下只要三個字,那麼,不管用哪個數量來對,下面跟著的字數,不是多於三,就是少於三。
  此句在雲渙國是絕對,無人能答。使臣說出後,便看了在場的官員面露難色,細碎交耳卻始終沒有人敢出來應答,隱了一絲自得。不禁脫口,「出這題的是我雲渙國的智者,整整百年都無人應答,大梁無人能答……也在情理之中。」
  話雖如此,可神情姿態卻甚是高傲,暗藏嘲諷。
  「百年無人對,那你們雲渙國可真是人才沒落。」席間一道清潤男聲響起,林紹之擒著酒盞,彷彿是思忖間就對上了,「三光日月星……四詩邃密頌。」
  「什……什麼四……?」阿木扎只聽著工整,卻不知其意。
  「看來雲渙使臣對我國文化還不甚瞭解,「詩」是《詩經》,分為《風》、《雅》、《頌》。而《雅》是周人的正聲雅樂,又分《小雅》和《大年夜大年夜雅》,與《風》《頌》合到一起正好是四局部。」與林紹之一道坐的封晏啟口,目光睨向,語帶調侃地回敬了回去。「身為使臣,且身負交流文化之職,還是該多讀書才是。」
  「哈哈哈哈……」元景帝發出一陣爽朗笑聲,不復方才窒悶心緒,「對的不但工整,更是絕妙。林愛卿該賞。」
  殿中大臣紛紛附和,斟酌細思之下都道此對再絕妙不過,稱讚聲之下反倒讓出對之人黯淡失色了許多。
  使臣臉上一陣青紅交錯,就好像自己憋了大勁兒對付對手,偏對手輕飄飄地化解,反給受了一肚子憋火。
  旁邊的托亞公主嫣然一笑,絲毫不為所動,只將目光投向了二人,眸中暗暗湧動光彩。她從酒案後起身,款款而行到殿中朝著金鑾寶座上的元景帝行了個外邦之禮,隨她一道出列的還有名雙手舉托長琴的婢女。
  只見那琴身不知是何所制,造型又有別尋常,托亞公主含笑側身,指尖拂過琴弦,不過是靈巧撥弄了幾下便流淌出一陣清越樂聲,餘音繞樑不散。「這琴是我國長壽鳥之骨所鑄,有長壽綿延的寓意,托亞在此為大梁陛下獻琴一曲,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一片寂靜。
  元景帝沉吟著點頭,遂讓太監搬來琴案座椅。誰料托亞公主只撩了裙擺利落坐在圓凳上,古琴並不擺在案台,反而平擱於自己雙腿之上,姿態從容閒適。在場眾人見狀哪有不稀奇的,可她卻揚眉而笑,一副成竹在胸,游刃有餘的模樣。
  須臾,只聽琴音接連逸出,時急時緩,忽高忽低,便是單個音都能在她手中變化中數種不同來。細細聽來琴聲一改往昔常見的沉緩悠揚,反而處處透著塞外風情,聞之叫人心馳神往。非但是懂得音律的人聽得了各種精妙,就是不知此道的人都沉溺其中。
  待一曲終了,殿中眾人竟大都沉醉在餘音當中未能立即醒神。托亞公主環視週遭,自然的不乏自得神色,輕輕啟了紅唇,「聽聞大梁能人輩出,不知可有擅長此琴的高人,也好讓托亞開開眼界?」
  元景帝眼中不悅一閃而過,「既然托亞公主有意切磋,那便叫……」他舉著的手懸在半空,叫人覺得似乎是在斟酌,繼而點了殿中司樂太監那一行,「便叫朕宮裡的琴師試一試。」
  這被點了明的樂師自知這有關國體,更是打了十二分的小心,準備拿出必勝絕技一現。可誰料幾番嘗試之下竟連琴弦都不能撥動……
  托亞公主早料會有此狀況,只做了驚詫模樣,「此琴在我家鄉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玩意兒,難道泱泱大國竟沒人會……」
  琴師立時跪在了地上,叩首求饒,元景帝面上笑意凝結。
  一時大殿之內無人再敢出聲。須知宮中司樂太監各個技藝非凡,已是各種翹楚大家,這琴師竟不能彈出聲響,可見這琴非但是模樣古怪,彈奏方法也一定異乎尋常。眾人皆未見過此物,不知如何操弄,又有前車之鑒,自然再無人敢草率去試。
  元景帝臉色漸漸寒了下去,袖中手不由握了拳頭暗暗發力。
  「皇上,可否容臣婦一試?」
  正當此時,一道女聲破寂而出。
  托亞公主睨向開口之人,眸中劃過精光,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稍稍一側身,讓出了琴。
  元景帝點頭,面色終於稍稍轉霽,「你去試試——」
  沈如意便在一片或驚訝或擔憂的目光中落了座,輕輕擰動一下,竟有樂聲淙淙而出。只見她不待分毫停歇,纖細指端不斷在琴弦上翻轉捻撥,曲子緩緩流淌而出。與托亞公主的不同,大氣不失細膩,抒情不乏激昂,瞧著在座的神情,明顯後者更打動人心。
  林紹之噙著笑。
  封晏亦是凝著,清冷的表情起了顯而易見的波瀾變化,眼底狂熱。
  托亞公主本就不喜撫琴之人容貌,如今更對她吸引了她中意男子的目光更是暗暗皺了眉頭,暗是盤算……
  「此琴利用獸骨來做機關,常人只知這是琴,若是不知道機關如何能撥動琴弦。公主有意隱瞞機關所在,以己之長,顯彼之短,可是欺人?」一曲罷,沈如意淺笑道,笑意卻未達了眼底,心裡頭早對其看封晏與她大哥的目光不喜,她先前看過雲渙異聞錄,如何不知曉這位公主好色強擄男子充入後宮的荒淫做派。
  托亞公主神情陡然一變,眉宇間透出怒容,叫人覺得有種恨不能殺之後快的衝動。
  「切磋而已,托亞公主若還想開開眼界那朕再遣人去就是。至於和親雲渙之人……朕已有人選,乃是大學士文良之女,此女博學多才通古論今,正合適不過。」元景帝適時啟口,下了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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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托亞公主和阿木扎使臣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兩次受辱,加上大梁皇帝所說的大學士之女,豈不是在打雲渙的臉,暗指不開化。
  忽而,阿木扎使臣目光掩掩,道是有國寶回禮相贈,元景帝正是心悅之時,哪會拒絕,隨即便有雲渙國侍從抬上一隻木籠子。
  華蓋揭下,是只五彩斑斕的大型鳥雀,羽毛上華光溢彩,與透進來的光線折射流光幾乎刺得人睜不開眼。
  這不過是電光火石之瞬的事,四名抬籠的雲渙國侍從趁機往前,直往寶座而去。先前還歌舞昇平的大殿瞬間充滿了轟然的爆炸聲響,在太監尖聲喝斥護駕的驚叫聲中血腥味不斷濃重起來,整個宴廳陷入混亂。
  眾人紛紛往後殿湧去,被踩踏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亂哄哄成一團。
  沈如意本欲拉著封文靜逃離,卻被人群衝散,慌張無措中被一雙溫暖熟悉的大手握住,便緊緊隨了那人躲閃。待退到宮殿另一壁,方是看見封晏沉凝的面色,目光緊張查探自個。
  「我沒事,文靜呢?」她倚靠這那人堅實胸膛,稍是定下心來。
  隨著問話,她順了封晏找尋的目光看了過去,待充滿硝煙味的濃霧散去,便看見曹駿趴在封文靜死死護著,後背一片血肉模糊,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卻還是不忘將封文靜帶去安全處,倒是令人動容。
  封晏見文靜由曹駿護了安全,眉宇之間有一絲鬆懈,旁的封延卿和封墨台互相扶著站起,都是在爆炸來臨之際用桌子擋了下,並無受傷,不多時便過來與封晏匯合。
  「這些侍衛……是那幫雲渙蠻子的人。」封延卿看向門口堵著的侍衛,雖然是作大梁將士打扮,可從身形面貌上還是能依稀分辨出一些。而後便分神看向了主座龍椅旁,與元景帝並立一道的寧王,在侍衛團團護衛之下當是安全。
  「有些奇怪。」封晏全力護著嬌娘,皺起眉頭。
  封墨台看向封晏懷裡的,即便是如此危機時刻,也不見她跟殿內女子一般驚慌失措大叫,刮得他耳膜疼,便不由多看了兩眼。
  「我怎麼覺得……」封延卿正凝向假扮大梁的雲渙死侍,啟口之際又湧入一批將士,御林軍趕到,兵戎相接,緩解了困局。
  「雲渙國借獻寶圖謀不軌,意欲謀害,狼子野心,其心可誅,給本王全部拿下!」寧王驟然喝道。
  眾將高聲應和,如何能在自己的地盤上讓別國如此肆意妄為,俱是被激發了戰意,而雲渙國發動攻擊本就是冒險,短攻未得手卻是陷入被動。
  托亞公主和阿木扎使臣被護著佔據殿內另一方,阿木扎使臣眼見殿內情形,直視元景帝身旁的寧王神情憤怒:「寧王殿下,這就不合我們當初的約定了罷。」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這襲擊竟是寧王勾結雲渙所致!
  封延卿猛地看向,同樣掃見了元景帝驚疑的眼神,自古君王多疑,心陡的一沉。
  「胡編亂造,吾皇聖明豈會中你們的計!」寧王沉著面色喝道。正是往元景帝身旁去了一步,卻不料侍衛俱是護著元景帝退了半步,一雙陰柔眸中劃過痛意。
  「殿下,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阿木扎此時的表現完全是和寧王撕破臉般,咬牙恨恨,「是您說太子已廢,元景帝幾番病重命懸一線仍不肯放權,您等不及,想借這機會由我們替你達成所願,可沒說要付出我們的性命為代價!」
  「休得滿口胡言!」封延卿於殿內猛地暴起。
  寧王佇立原地,承受四面八方意味不明的探究視線,反而鎮定下來般,「臨死還要咬上一口,本王……」
  「皇上,皇上——」太監扯著尖細的嗓子失控大喊,一壁扶住突然倒下的元景帝發著抖地喊著御醫。可雲渙的蠻子堵了去路,別說御醫,就是連個蒼蠅都飛不進來。
  寧王神情陰鬱,猛喝:「還快不些將人拿下!」
  「皇上,皇上沒氣兒了……」太監抖著手指探過了元景帝的鼻息,一下癱軟在了地上,慟哭起來。
  殿內所有人俱是屏息一震,突的下跪,大呼皇上。
  「殿下達成所想,又何必裝腔作勢呢。」阿木扎陰測測開口,依舊是引導輿論。
  因為雲渙死侍身攜炸藥,戰到最後便自我引爆,大大加劇了傷亡。寧王親自執劍,不顧底下勸阻勢要生擒托亞公主與阿木扎使臣來控制,只是剛行到半路,卻聽到一聲熟悉喝令。
  「將這些逆賊拿下!」正這時,太子身披甲冑出現殿門口,湧入的一批禁軍將雲渙國死侍團團圍困起,將抓到的一名雲渙國探子扔到了殿內大廳。「寧王,你勾結外敵謀害父皇,證據確鑿,還不速速伏法認罪!」
  太子的出現更是令本來就混亂的場面愈演愈烈,在場的只看見刀光劍影呼嘯,而較於明顯有備而來的太子,寧王漸是力不從心,不多時便被太子的人控制住。
  「你被囚東宮,如何能出來!」
  「聽聞父皇深陷危機,寧王包藏禍心,本宮當然不能袖手!」寧頊瞥向他,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笑容。隨後望向御林軍扶著的元景帝方向,痛心呼道:「父皇——兒臣救駕來遲!」
  然其中卻有人阻攔他靠近元景帝,似乎遠遠將人隔離開來。
  寧頊暗暗顰眉,與阿木扎暗中交接一眼,被圍困的死侍中一名男子衣衫爆裂,猛地震退了鉗制他的人,直直撲向元景帝的方向。
  「小心——」寧王突的瞪大眼眸,在那人摸向腹部之際同樣掙開了束縛……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爆炸聲轟的炸開,於元景帝前哪還有寧王身影。大殿內瀰漫著一股刺鼻的硝煙味混著血腥氣,與血肉渣滓,散落在地。
  眾人俱是叫這一幕深深震撼,「啊——!」人群中封延卿撕心裂肺的喊聲穿透,卻是被封墨台死死攔住。
  沈如意亦是瞪著眼,彷彿不能從那一幕中回神,攥著封晏的袖子,「寧……寧王……」
  這一下,宮中眾人俱是炸開了鍋,震撼,憤怒,唏噓……寧王以身護駕的行徑,便教太子所說弒父篡位罪名不成立。
  廢太子寧頊神情詭變,似乎也叫這一變故驚了一瞬,不過片刻便斂下眸子,都死了麼……他背向著,幾乎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撫向金光閃閃的龍椅,這……終於是他坐的了。
  整個殿內,昏的昏,死的死,傷的傷,餘下的被太子的侍從控制,眾人都不是傻的,當然覺察這件事的不對勁,以及這位廢太子隱隱透露出的意圖。
  「寧王以身護主,絕不是謀逆之徒,反是您,出現時機如此巧合,分明是別有——」
  耿直的老臣剛提出異議,話還沒羅卻被血濺當場,一雙渾濁眸子映出寧頊殘酷神情,慘然倒地。這血腥殘暴的一幕,令餘下眾人俱是屏息大驚不敢妄動。
  這位,慣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而今,還有什麼不明瞭的。
  寧頊俯身探過元景帝鼻息後,回身作勢悲痛,「寧王勾結外敵弒父篡位已被本宮就地正法,父皇駕崩,吾等甚是悲痛,爾等且都散了。今日之事如何,本宮不想聽到另一個說法。」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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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26: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隨著話落,殿內依舊是鴉雀無聲。沈如意突兀察覺一道視線,追尋而去,卻看見隨著太子身後入殿的一名男子嗜血地凝著她們這一方向。
  她輕輕扯了扯封晏的衣袖,示意他往那看去。
  封晏順從,目光相對,寒意暴增。
  「未來的皇帝陛下,這些人恐怕不會順從您,可否交給我處置呢?」男子啟口,帶著明顯的惡意與猙獰,是指了悲痛欲絕的封延卿道。
  寧頊掃了一眼封家幾人,瞬時明瞭,輕輕哼應聲算作應答,比起眼下的成功,這些就不算什麼了。
  男子手持刀劍,銀光冷冽,彷彿是在研究要將他們如何開膛破肚的好。殿內,膽小的婦孺低下頭不敢看接下來的血腥一幕,封家便是第二個被開刀的,亦是明晃晃的示威警告,叫這一眾心肝顫動。
  沈如意的手被封晏攥了一下鬆開,看著他不經意擋了自己身前,一面暗暗同自己交代城北營衛會護衛她的安全,只消她到時混在人群逃出去,別再和封家扯上關係……
  她站在他身後,望著那一堵堅實後背,含淚搖頭,想要拉回他的手,不願獨自苟活。
  「我不走,阿晏,跟我一起回去。」沈如意在他背後苦苦哀求。
  「大粽和小粽在等你回去。」封晏的聲音越發低沉,透著濃濃的眷戀不捨。以桌上器具相抵,那殺意冷冽的劍光,封墨台意會,與他配合,給了沈如意逃脫的時機。
  殿上動武本就是忌諱,在封家反抗的開始便注定一門覆滅,而烏蒙族烏拉氏本就不會給他們活路。封墨台與封晏一同護著封延卿,奈何寡不敵眾,身上漸是掛綵,不多時已難用狼狽形容。
  沈如意被好心的掩在人群中直直凝著這一幕,死死咬住了下唇,不顧週遭憐憫視線,在劍意穿透封晏身體的一剎猛地衝出去將那行兇者撞開。
  封晏在沈如意衝出救他的一刻震驚懊悔,瞬間又是柔和目光,貪戀注視。
  「好,都是送死的,就送你們一塊上路!」烏拉氏猙獰笑著,看著脖子上同樣擱了刀劍不能動彈的女子,眸中渲染上深意,「不過,如此絕色……」
  封晏神情陡然一變,凝聚戾色,拼著最後力氣,與沈如意一道決然赴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烏拉氏不妨有變,「找死——」
  正要還擊之時,卻是被萬箭穿心而過,維持著舉刀的姿勢,不置信回首,卻是看到夢中惡鬼的樣子。再低頭看了自己身上數支箭羽,驚詫怨恨地轟然倒地。
  甲冑摩擦發出的聲響有秩響起,伴著封肅渾厚男聲領軍而入,再度包圍。「臣護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寧頊神色大變,未料封肅會突然率兵殺回。
  封肅所率乃是皇上御用之師,卻是中了烏蒙族的調虎離山之計,所幸未遲,撞上了太子逼宮一幕,可謂陰差陽錯。
  「封愛卿,咳咳,還為時不晚。」元景帝的聲音自後方幽幽響起,在寧頊震驚眸中,由人扶著走到了跟前。
  ……
  永業十八年,太和殿修繕完畢,幾乎讓人忘了那一日慘烈。當日元景帝只是一時昏迷,而寧王卻……封肅攜著鐵營衛與寧王暗設三軍,救眾人於危難,獲封一品國公。
  烏拉氏小王子身死,那些隨從悉數處斬,至此烏蒙族全族覆滅。廢太子寧頊柔奸性成,妄蓄大志,黨羽相結,弒君謀逆被貶西涼,永世不得入京。大梁與雲渙國開戰,由封墨台率兵攻打,整整三年,最終割地投誠。
  一晃兩年,而今正是小皇子寧懌受封太子之日。
  鎮國將軍府,容貌殊色的女子著了一身貴氣命婦裝扮,伸手替已貴為太傅的男子穿戴上朝服。「今年過年,四叔回來麼?」
  「說是等四嬸燒火能不把房子燒了就回來。」封晏彎起嘴角。
  當年他們所有人都以為寧王死了,卻不料是其將計就計詐死恢復了女兒身,只是因為容貌緣故,再不涉足京城,反而在雲南洱海畔過起了閒雲野鶴般的生活。
  「咱們也可以去看看。說好出去走走,竟一直耽擱到現在。」沈如意替他理完領子,看向小床上酣睡的粉嫩糰子,不由嘴角泛笑,小女兒是小年生的,就叫糰子。
  封晏懷抱佳人,「在那之前可以先去新府邸瞧瞧。」皇上御賜的太傅府邸,算不得多氣派,卻是二人以後的家。
  沈如意的眼眸亮了亮,自然知曉封晏想離開封府的意圖,而先前宋筠溪悄無聲息死在柴房的事也足夠讓人覺得府裡糟心的。她沒看見,卻是聽說當時屍體已腐爛,臭氣熏天,蟲蟻橫行,死相甚是淒慘……沈如意回憶一瞬,便教這好消息沖淡了。
  「果然這衣裳是你穿著好看。」封晏攬著她的腰身,雖然生了三個孩子,卻依舊如初纖細,舉手投足,更顯風韻……
  穿繡有九對翟鳥的翟衣,素紗中單,黼紋領,用朱色縠鑲袖口及衣襟邊,蔽膝繡翟鳥兩對,是封晏一件一件替她穿上的,此時探入更是順手。
  沈如意倏地瞠圓了眸子,「這時候……你別鬧!」
  封晏凝著嬌娘面龐飛起的緋紅雲霞,眸光沉沉,「我算過了時辰,完全來得及,我就想……你穿著,我們……」他附在耳邊低語。
  沈如意臉色紅透,卻是抵不過他力氣,漸漸癱軟下身子,偏這人還故意自己衣衫完整,而她卻半褪,畫面簡直……
  拍門聲重重響起,卻是從低的地方傳來,顯然是夠不到上面所致。
  「……」
  「……」
  「爹,娘,我們要看妹妹!」大粽在外頭扯著嗓子喊。
  「……成天看有什麼好看的,去找別找人玩!」
  封晏話落,就聽著門外嘰嘰喳喳鬧了一陣。
  「姐姐——」沈啾啾和林胖胖跟著喊。
  「咕咕啊——」比較細弱的是林紹之家的,剛剛一歲多,走路蹣跚,硬是要湊熱鬧。
  「娘,哥哥壓著我,痛……」
  不遠處,林紹之和曹駿等站著,笑意深然。
  沈如意聽到小粽喊疼,連忙出來應門,便看見一胖乎乎的身影靈活鑽了房裡,直往小床上撲。而外面擠的包子們都快變形了,「……」
  「不許吃妹妹手!」封晏制止的聲音傳來。
  沈如意回頭就看到大粽舔巴了一下,甚是委屈,他就是看妹妹吃那麼香以為蘸什麼好吃的了麼……
  而後湧入的小鬼們嘰嘰喳喳地炸開了鍋,小床裡的糰子似乎也醒了,眨巴眨巴眼盯著一群圍著自個看的,興奮揮起了胖嘟嘟小手。
  「妹妹在衝我笑。」
  「她是跟我說話呢!」
  「她好可愛!」
  「……」
  屋子裡被小孩子們的童言童語和歡笑聲充斥著,沈如意望向朝自己走來的男子,視線相接,彷彿有種歷經千山萬水後復歸的平靜淡泊。
  歷經兩世,雖有錯過,但總算是不辜負上天厚愛,餘生共度,白首偕老。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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