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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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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薇 -【胖閨秀好招搖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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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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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8 00:17: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沈氏笑而不語,太子妃與她說起霍嫵時,的確說了這些話不假,不過她說的是阿嫵看起來乖巧懂事,實則卻是潑猴兒一個,乖得時候叫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裡疼愛,皮起來那時候呀,也是氣得她牙癢癢,就差抄起個什麼東西,給她屁股上來兩下。
  沈氏對霍嫵的印象一直不差,只可惜她從前與淮王一道參加宮宴時,霍嫵對他們這桌卻總是敬而遠之,不說避他們如蛇蠍,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去問衛藺灃,便只好作罷。
  可今日正巧碰上,霍嫵對她的態度雖比不上如對太子妃那般親近,卻也沒和平日裡那樣躲避啊。
  正巧老闆把霍嫵那套頭面送了過來,見又多了一位貴主在於霍嫵說話,老闆極有眼色地退下,若對頭面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再與老闆說就是了。
  「殿下若得閒,不妨幫阿嫵掌個眼啊?」
  沈氏笑著應了。
  霍嫵訂的這套頭面由珠玉閣頂有名氣的老師傅親手打造,無論是珠釵玉環,珞圈耳墜等,都是一等一的好成色,好手藝。
  沈氏取出一根金絲嵌紅寶雙鸞點翠步搖在手裡細細把玩,紅寶石玉質通透,無半分雜誌,這紅既不會太過艷麗,嵌以金絲以落俗套,亦不會失了本該有的色彩,沈氏讚道:「連我看了都愛得不行呢,縣主真是好眼光。」
  霍嫵喜道:「連殿下都說好,那我母親也一定會喜歡的。」
  沈氏把步搖放回去,道:「原來是為國公夫人準備的,縣主放心,夫人定會感受到縣主心意。」
  見霍嫵朝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又回去繼續看這套頭面有無錯漏之處,她不禁心下悵然,右手不自覺地按在了小腹上。
  她素日體弱,嫁與殿下後,好不容易才懷有身孕,卻沒能保住,腹中骨肉才四個月多,便早早地離開了她。
  她心中自是悲痛,淮王也不好受,他顧忌著她的顏面,在她這個正妃有子嗣前,府中斷然不會有庶長子出生,偏她自己不爭氣,這兩年肚子竟再沒半點音信。
  衛藺灃眼瞅著太子膝下已有二子繞膝,太子妃又有了身孕,而她卻連一個孩子都沒能為他生下,心中怎能毫無芥蒂呢。
  沈氏想,若老天能賜她一子,再不濟,哪怕是個如霍嫵一般孝順討喜的女兒也好啊。
  「說來,淮王妃殿下來珠玉閣,可是也訂了什麼東西嗎?」
  沈氏道:「不過是些小玩意兒,不當一回事的。」
  若真是不當回事的小玩意,哪裡需要沈氏堂堂一個王妃親自過來取呢?
  霍嫵心裡不信,只是見沈氏有意隱瞞,刻意避開了話題,她也不刨根問底地去追問,只揀了些好玩的事說與沈氏聽,權當逗個樂子。
  她不欲擾了沈氏的事,又坐了一會兒,便自尋了個由頭先走了。
  見她離開,沈氏才吩咐人把老闆叫進來,老闆進來時手捧了個老大的盒子,道:「這位貴主兒,這是您先前要的東西。」
  沈氏點點頭,讓老闆把東西放在桌上。
  她打開盒子一看,裡頭赫然是一座品相極佳的送子觀音像,這佛像通身用滿綠翡翠打造,價值不菲,沈氏盯了許久,方喃喃道:「也不知能不能起作用。」
  她身後的侍女道:「殿下放心吧,夫人不是說來嗎,您親手把觀音像送去佛寺,待七七四十九日後迎回佛像,安置於寢殿之內,假以時日,必能聽到好消息的。」
  沈氏頷首道:「但願如此吧。」
  她雙手合十,凝視著佛像道:「求菩薩垂憐,能賜信女一子,若真能心願得償,信女願一生茹素,並為菩薩修建金身,以為還原。」
  霍嫵捧著錦盒,一路小心翼翼躲著母親回了家,她可不想在母親生辰之前,就給母親看到了她這份禮的廬山真面目。
  春鶯納悶地與她講:「縣主不是一向討厭淮王嗎,怎麼與淮王妃好似聊得很投契的樣子?」
  霍嫵懶懶地躺在椅子裡,整個人縮成一團,活像一隻慵懶的貓兒:「我是不喜歡衛藺灃,可是她的王妃與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且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我沒的討厭她做什麼。」
  「而且淮王妃這人說話可比那假惺惺的衛藺灃好多了,等何時有了機會,我還是很樂意與她相交的。」
  只是霍嫵沒想到的事,她與沈氏見的那一面,居然會是最後一面。
  沒過幾日,淮王府便發了訃告,王妃沈氏,病弱多時,前日更是突發惡疾,藥石無救,竟早早地去了。
  淮王與髮妻夫妻情深,王妃病重之時,他衣不解帶地在王妃病榻前照顧,絲毫不懼會過了病氣,王妃早逝,他亦是於靈前痛苦不已,幾日下來,人生生瘦了一大圈,連沈氏的家人都歎沈氏無福,嫁得淮王這樣情深義重的好郎君,竟沒熬過這場大病。
  霍嫵起初聽到這個消息時,還很不敢相信地問母親:「不可能吧,淮王妃就這麼去了?」
  沈容道:「你當哪個會不要命了,拿這種事情來胡謅嗎?」
  霍嫵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想著,我前幾日才見過淮王妃一面,那時她看著也不像是抱病已久的樣子啊。」
  沈容不以為意,道:「病痛一事最為難料,又如何說的好呢?」
  「倒是淮王,似乎真對王妃用情極深,王妃生前無子,若換了旁的王室宗親,想來也早早立了出身不低的側妃,了不得等生下了子嗣,再抱與王妃名下撫育就是了,可他卻從沒弄出過這種事來傷王妃的心。」
  「如今王妃病逝,我聽你父親說,淮王已經缺了幾日的早朝,一心為王妃守靈,竟有恨不得隨王妃去了的架勢呢,也難怪王妃母族亦為此大受感動。」
  霍嫵撇撇嘴小聲道:「這有什麼的。」
  沈容戳戳她的額頭,歎道:「自古皇家多薄倖,不想太子對太子妃愛如珍寶,淮王對淮王妃也不例外啊。」
  「本來就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呀。」霍嫵嘀咕著,「既為夫妻,攜手相伴,相互支撐扶持,不是最正常的事嗎?要我說,淮王不過是做了為人郎君應當做到的事,怎麼母親好像因此對他改觀不少?」
  「尋常人家此等夫妻尚不可多見,更遑論皇家。」沈容歎道。
  哪有,霍嫵在心裡默默地反駁,分明父親對母親是如此,太子哥哥對悅姐亦是如此,想來七哥對她也會……
  霍嫵腦子一頓,紅暈一點點從她脖子直往臉上躥,沈容納悶,想去摸摸她的額頭:「怎麼突然臉這麼紅,可是染了風寒?」
  霍嫵急急忙忙地避開沈容的手,逃也似的往門外躥,她抵在門柱上,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她突然嚎了一嗓子,倒驚飛了一群落在屋簷上的鳥雀。
  只見少女紅著臉蹲在地上,自言自語地說著:「死了死了,我剛才到底在想什麼呀。」
  「七哥待我這樣好,比我自己的親哥哥都要靠譜,我卻背地裡老想這些個有的沒的,怎麼對的起七哥吶。」
  「霍嫵啊霍嫵,就算七哥生得再好看,你也不能這麼對他起這些個壞心思啊啊啊啊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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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京中陳府,陳思璇正與怡黛說這話,門突然被推開,陳縱怒氣沖沖的站在門口盯著她看。
  陳思璇不慌不忙地叫怡黛退下,才與陳縱道:「兄長就這麼跑來思璇這裡,怕是不好吧?」
  陳縱握著門的手青筋暴起,他答非所問地道:「淮王妃的事,你可知曉?」
  「王妃一事,京中誰人不知,王妃早逝,思璇亦為她深感悲傷,這不,我正與怡黛說,明日去寺裡進香時,也要為王妃多求一求,願她早登極樂。」
  「是嗎?」陳縱忽然鬆手,門被重重地拍上,他看著眼前這個秀麗的妹妹,就像是在看一個什麼陌生人,「照我說,替王妃求神拜佛的倒是免了,妹妹該多為自己與淮王多求求菩薩庇佑才是啊。」
  陳思璇勾唇笑道:「兄長何出此言?」
  「妹妹。」陳縱死死地盯著她,眼裡萬般神色劃過,他道,「午夜夢迴之時,你當真能睡得香甜嗎?」
  陳思璇面色不變,她素手輕抬,為陳縱斟了一杯茶遞到他跟前,道:「家裡的事總算漸漸平息下去,思璇自然睡的極好了。」
  見陳縱板著臉不接她的茶,她也不在意,隨手把茶盞往桌上一放,背對著陳縱道:「倒是兄長,好似心火旺盛的樣子,夜裡定是不得安眠,思璇這裡有上好的安神香,不如兄長帶回去,夜裡命侍從點上,也可得一夜好夢。」
  「安神香?」陳縱嘲諷地看著她,道:「我倒不知道,你這安神香,究竟是拿來安神的,還是來取人性命的!」
  「兄長。」陳思璇平靜地凝視著他,一雙眼宛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話可不能亂說。」
  「那你告訴我,淮王妃,究竟是怎麼死的!」
  「王妃偶感惡疾,病逝府中,此事滿京皆知,至於旁的什麼,我又不是大夫,兄長怕是問錯人了吧。」
  「那你可否告訴我,父親這封信上所寫的是怎麼回事,信上所說的藥你用去了何處!還有……」陳縱掏出一份信箋,牢牢地捏在手裡,「找日子看,當時淮王妃可是尚在人間,又為什麼父親如此未卜先知,以打算好等她死後,讓你坐上這個王妃之位!」
  他將信摔在陳思面前,因為握得太用力,連信紙都皺成了一團。
  陳思璇彎腰撿起信紙,把褶皺的地方撫平,她草草地掃了幾眼,復抬頭道:「所以呢?」
  「兄長今日怒氣沖沖地過來,是來找思璇興師問罪的嗎?」
  「然後呢,兄長是怎麼打算的,要把我綁起來送去見官嗎?還是一劍殺了我,叫我為淮王妃償命?」陳思璇直視著他,緩緩開口。
  陳縱僵硬著身子,他別過頭去,道:「思璇……你別逼我。」
  「逼你?」陳思璇笑起來,她走過去,站到陳縱對面,讓他直視自己,「兄長想知道的事情,思璇這就告訴你啊。」
  「不錯,五皇子昏聵無能,陳氏一族與淮王血脈相親,一向是他的擁庇,可他的正妃之位,卻由另一個女子所佔據,陳家怎麼會樂意呢?而我,我是陳家嫡系的女兒,斷然不會給人做側室的,如此,淮王妃的存在,豈不礙眼?」
  最後兩個字,她說的很輕,聽進陳縱耳裡,卻無異於是晴天霹靂。
  「淮王妃沈氏無用,這幾年下來,也沒能為淮王誕下一兒半女,奪嫡一事中,有皇孫何其重要,太子並無大過錯,向來簡在帝心,太子妃生下的兩位皇孫又頗得帝后喜愛,淮王殿下看在眼裡,怎能不著急。只是沈氏母家有用,殿下又愛惜羽毛,若弄出個庶子來,不說有損殿下與沈家之間的聯繫,在陛下那兒,亦不是件好事。」
  「就因為她沒有孩子?」陳縱咬牙道,「就因為這個,你們便容不下她?」
  「兄長錯了。」陳思璇纖長的睫毛輕閃,她道,「她該慶幸,她沒有孩子。」
  「即使她有孩子,該容不下她的,依舊容不下她,而且,父親不會願意看到有另一個孩子佔了他嫡長子之位的。」
  陳縱凝視著這個妹妹姣好的面容,他道:「是父親不願意,還是你不願意?」
  陳思璇眉眼一彎,道:「有什麼區別嗎?」
  她抓住陳縱的胳膊,柔聲道:「其實兄長不必如此,那秘藥厲害得很,淮王妃走時,沒吃多大苦頭,她什麼都不知道,到死,她都以為是她自己命不好,去了一趟廟裡,非但沒求得好消息,反而染上了重病。而她以為的那位好郎君還是一心一意地愛著她,即使她病容殘損,也不離不棄地在她身邊照顧她。」
  「她死後的喪儀,也是極近哀榮,京中女郎哪個不羨慕她,能得郎君如此深情厚誼的。」
  「這幾個字,你說出來,不覺得嘲諷嗎?」陳縱把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拉下去,不顧陳思璇終於變了臉色,他道:「你不必說的這麼好聽,淮王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他這位王妃,還是為了沈氏能夠繼續支持他,我不是不知道。思璇,你一向聰明,卻也別拿我當個傻子!」
  「陳思璇。」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全名,「我在母親靈前,承諾會好好照顧你一生,只是現下看來,你厲害得很,是不需要我來照顧了。」
  他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房間。
  陳思璇木然地站在原地,她看著他大步離開,直到他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處,她再也看不見什麼。
  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只覺得心裡有一個小人在拼了命地吶喊,攔住他,別讓他走!
  他是這世上最後一個真心疼愛你的人了,他這一走,你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他對你最是心軟,你朝他哭一哭,多說幾句軟話,告訴他,這樣的事情你再也不會做了,他總是會原諒你的。
  只是她的腳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粘在了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她的嗓子裡發出一聲嗚咽,卻沒有掉下淚來,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撲到櫃子前,把抽屜整個拉出來,四處翻找起來,直到找到那個錦盒,陳思璇把錦盒掀開,取出裡面那個拿絲帕纏著的小人兒,她把它捧在手心裡,放在貼近胸口的位置,像是摟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怡黛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見著這滿室狼藉,她嚇了一大跳。
  剛才見少爺出來的時候一張臉拉的老長,莫不是他對小姐動手了?這可如何是好,少爺是習武的,小姐怎麼吃得住啊。
  她越想越怕,忙越過地上的雜物,跑到陳思璇身邊蹲下,「小姐?」
  陳思璇抬頭,衝她淒然一笑:「我兄長,他都知道了。」
  「他什麼都知道了。」
  怡黛心下一驚:「這怎麼可能呢,大少爺他向來不管這些事,何況此事牽扯甚廣,更是小心了再小心的,他怎麼會知道。」
  「他怎麼會知道?」陳思璇撐著後牆站起來,她冷冷地笑道,「自然是要問我那位好父親了。」
  「父親讓兄長遊走四方,固然學得一身好本領,卻也教得他心思純良正直,眼裡容不得沙子,父親這會兒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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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父親為人謹慎,他要給我的信件,怎麼會被人塞到給兄長的信裡,又怎麼會機緣巧合之下被他打開,父親就是想要兄長知道此間陰私,他要兄長明白,他的血親家人,個個身處泥潭之中,他,也逃不開。」
  「可是,」怡黛不解道,「少爺與小姐是親兄妹啊,少爺一向在乎小姐,家主不是更應該希望你們守望相助,怎麼會……」
  「父親的心意,我哪裡曉得。」她道,「或許,就是因為兄長在乎我,他才篤定,兄長就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會一時衝動之下,做出什麼有損陳家的事。」
  「再說了,由他最心疼的妹妹,來為他上這啟蒙的一課,才會讓兄長銘心刻骨。」
  她發出一聲喂歎:「父親想看到的,大概就是眼下這一幕吧。」
  在不知情的人眼裡,淮王於王妃所做的一切,無一不證明了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陳淑妃偶與陛下提及此事,說不了幾句話,亦是潸然淚下,只說這個兒子待人情深這一點上,是像極了他的父親。
  陛下思及衛旌笙的母親死後他為她所做的一切,自然感慨良多,時不時把幾個成年了的兒子叫到面前,感懷一番,又不忘提醒他們多多關懷他們的五兄。
  衛昶霖:面上笑嘻嘻,心裡有句罵人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他走出殿外,就忍不住搭著衛旌笙的肩膀與他大吐苦水,衛旌笙不動聲色地把他的手拍下去:「皇兄有話,不如去與皇嫂說,想來皇嫂會很樂意聽的。」
  衛昶霖道:「七弟啊七弟,你說說你有多久沒與皇兄把酒夜話了,怎麼皇兄不過拉著你說了這麼兩句,你就這般不樂意了?」
  他做西子捧心狀,道:「七哥這樣做,可真是傷了皇兄對你諄諄兄弟之情啊。」
  衛旌笙:怕不是個傻子。
  莫非他與幾歲大的兒子呆在一處,久而久之,竟變得有如孩童一般?
  衛旌笙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他固然這一世下定決心上了他這位皇兄的船,只是想到以後多年,要輔佐的是這麼一位,還是有些頭疼。
  算了算了,他對自己說,皇兄在處事上還是極有分寸的,他在你面前不拘小節,不正是說明他把你當成自己人看待了嗎?
  還是免了吧,衛旌笙看著戲癮大發的衛昶霖,不自覺地往邊上挪了兩步,他覺得,疏遠又相安無事的兄弟關係就很好,實不必如此親近。
  「要說把酒夜話,若皇嫂無異議,做弟弟的自當樂意奉陪。」眼見衛昶霖表情一僵,衛旌笙這才覺得心中舒爽了些,他拱手道,「旌笙還有事,就不與皇兄多說了。」
  「且慢。」衛昶霖叫住他,他笑瞇瞇地道:「七弟不這麼急著走,不到為兄那兒小坐片刻嗎?」
  衛旌笙正想點頭應是,就聽衛昶霖接著說道:「前日裡有位伯夫人來見太子妃,可是提起了阿嫵呢。」
  「呀呀呀,說來阿嫵轉眼間也長成大姑娘了,她好歹叫我一聲哥哥,又與我家阿悅關係極好,她的事情,我自然也要多看顧些,你說是不是?」
  當真還是前世那只教人討不著拍便宜的老狐狸沒錯,衛旌笙咬牙,他轉身朝衛昶霖笑道:「皇兄盛情相邀,旌笙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好說好說。」
  衛昶霖走在前邊,笑得得意揚揚,衛旌笙甚至覺得耀眼的陽光下,這廝長出來幾根狐狸尾巴,正在空中得瑟得招搖。
  「母妃,我還得站多久啊?」
  衛執禹頂著一張包子臉,卻偏要做出一臉嚴肅的神情,他紮著個馬步半蹲在牆角,額頭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宋悅小腹已經微微隆起,她穿寬鬆的宮裙,聞言問道:「執禹累了?」
  衛執禹咬了咬唇,他倔強地搖了搖頭:「我不累!」
  這孩子,宋悅悶聲一笑,脾氣跟她小時候真是如出一轍,就是不肯服軟。
  宋悅剛想讓他去旁邊歇會兒,就見衛昶霖悄無聲息地從門外溜進來,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宋悅瞭然地笑笑,她看衛昶霖踮起腳尖偷摸著潛到衛執禹身後,趁他不備,一下子把他舉起來。
  宋悅眼看著衛昶霖臉色一變,他的臉慢慢漲的通紅,卻還是固然地不肯把兒子放下來。這年紀的小孩子簡直就是見風就長,哪還像年前那樣,任他輕輕鬆鬆抱起來舉高高的。
  「執禹想不想父親啊?」衛昶霖親近地蹭了蹭兒子。
  衛執禹除了一開始小小的驚叫了一聲後便冷靜了下來,他一板一眼地道:「不想。」
  「昨晚還與父親一道用晚膳來的。」
  他踢蹬了一下小腳,固執地說:「父親快放我下來,我又不是二弟那樣的小孩子,父親不要動不動就抱來抱去的!」
  衛昶霖覺得自己一片拳拳父愛受到了傷害。
  宋悅看夠了熱鬧,這才笑著走下來,從衛昶霖處隨手就把衛執禹輕易地抱過來放到地上,從頭到尾,她面不紅氣不喘的,從頭到尾,臉色都沒有變一下。
  衛昶霖懷疑地掃了掃自己的胳膊,再看看面前有孕在身的愛妻,他想了想,決定把下朝後每日去校場活動活動筋骨這件事加入日程。
  衛執禹好容易得了自由,他瞧見跟在他父親後頭的衛旌笙,頓時眼前一亮,也不覺得累了,撐著兩條小短腿就朝衛旌笙跑過去,在他面前站住,強撐起皇長孫的派頭,矜持地道:「侄兒見過七叔。」
  衛旌笙把手放在他頭頂上,道:「多日不見,執禹又長高了,嗯,看你這馬步扎的,想必日後定是條練武的好材料。」
  七叔誇我了耶,衛執禹小臉紅撲撲地,就差直接撲進衛旌笙的懷裡去了。
  衛昶霖在邊上看得頗不是滋味,他哼了一聲,道:「他才多大,不過是扎個馬步,你就能看出來這許多了?」
  衛執禹咬牙,什麼父親啊,當著七叔的面,還那麼埋汰自己的親兒子!
  衛旌笙也不在意,他道:「民間有句俗語,是說三歲看老,執禹待事認真,極有毅力,做什麼能不成呢?」
  「更何況,我看執禹在武學一道上像極了皇嫂,又得皇嫂這樣的女中豪傑自幼親身教導,何愁他以後的功夫身法呢?」他說著,蹲下來與衛執禹平視,道:「等執禹長大後,七叔沒準還得仰仗執禹保護呢。」
  小小的孩童攥緊了拳頭,嚴肅地說道:「七叔放心,我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衛昶霖期待地看著他,道:「那我呢?」
  衛執禹看也不看他,道:「父親又凶又不好看,沒有人會來招惹父親的!我保護母親和七叔就夠了。」
  保護母親就罷了,保護七叔是個什麼意思,衛昶霖憤憤道:「他就好看了嗎?」
  衛執禹理所當然地點點頭:「自然啦。」他說著,又忍不住偷偷瞥了衛旌笙幾眼,眼裡的小星星似乎都要飛出去了。
  七叔真好看吶,衛執禹捧著臉想,所謂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吧。
  衛昶霖:你可真是我親兒子!
  「好了。」宋悅憋著笑,道:「執禹,你快回去換身衣裳,才出了汗的,也不怕熏著你心心唸唸的七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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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是哦,衛執禹這才反應過來,他的臉一下子變得更紅了,剛才七叔靠得他那麼近,該不會也聞到他的汗味了吧。
  這麼一想,小小的孩童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搖搖欲墜地站在原地,僵硬地朝幾人告了退,頓時飛也似地跑走了。
  衛昶霖頗委屈地把頭靠在宋悅的肩上,可憐巴巴地道:「你剛才可聽到了,我兒子,居然嫌我長得難看。」
  宋悅拍拍他的頭,寬慰道:「別在意。」
  「往好的地方想,執禹為人坦誠,不說假話,也算是好品德,為人父的,該為他高興才是啊。」
  衛昶霖:「所以阿悅你也覺得我不好看了?」
  衛旌笙清咳了一聲,「皇兄,皇嫂,我可還在這兒呢。」
  宋悅道:「你這說話的腔調,倒與阿嫵所差無幾。」
  衛昶霖哼哼唧唧地扶著宋悅坐到主位上,宋悅道:「說起阿嫵,昨日南陽伯家的夫人來與我閒話,就提起了阿嫵呢。」
  「哦?」衛旌笙不動聲色地與她道:「她說阿嫵什麼了?」
  倒要看你能裝到幾時!
  衛昶霖拿了個軟枕墊在宋悅腰後,讓她能靠得更舒坦些,宋悅笑道:「阿嫵也快到及笄之年了,她不像我當年不討人喜歡,想來國公夫人不必同我母親那樣發愁。」
  衛昶霖溫柔地看著妻子,道:「說什麼傻話,你哪裡不討人喜歡了。」
  「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見自家郎君不贊同地看向她,宋悅一笑,道:「京中貴女,多的是及笄之前先行定下婚盟的,這不,阿嫵還有兩年呢,就有人火急火燎地找到我這兒來了。」
  她說著,一雙眼若有若無地掃向衛旌笙。
  衛旌笙直挺著背坐在那裡,面上沒見什麼異常,只是放在茶案上的手卻漸漸收緊了。
  宋悅看在眼裡,不禁暗歎一聲,心說,果然是個少年郎啊。
  「南陽伯夫人昨兒個來我這兒,前前後後絮叨了一大堆,我起初還道她這是怎麼,說來說去,還是繞到了阿嫵身上。」宋悅望著衛昶霖,道,「你可還記得南陽伯家的長子?」
  衛昶霖沉吟片刻,道:「有些印象,是個不錯的小子,倒也不似尋常勳貴子弟般,一心想著蒙父蔭度日,他頗有進取心,文采武學,樣樣都算是同齡人裡拔尖兒的主。」
  宋悅笑道:「可不是嗎?南陽伯夫人同我說,她那兒子幼時隨她去國公府拜訪,曾有緣見過阿嫵幾面,沒成想竟記到了現在,後來又在京中幾個清談會上見著了阿嫵,少年慕艾,這心思是再怎麼遮掩也攔不住的,伯夫人看在眼裡,哪能不曉得呢?」
  「左右他看上的不是別人,阿嫵身份樣貌都擺在那裡,為人又乖巧討喜,沒有那些個貴女脾氣,伯夫人自然也喜歡他,只是他家論起來,是比不得國公府的,她又與國公夫人並無深交,這不,知道我與她們親近,便求到了我這裡,想我能幫著探探口風,最好呢,能幫著說幾句好話。」
  眼見衛旌笙那臉越拉越長,宋悅憋著笑,繼續說道:「南陽伯家論起來也算不錯,家風清靜,除非正室多年無所出,否則是家規定了不許納妾的,再說了,真要論起來,阿嫵算得上是低嫁,南陽伯府必不會有人去挑她的毛病。」
  衛昶霖煞有介事地點頭讚道:「如此說來,南陽伯府是個不錯的選擇嘍。」
  「我就是這麼想的。」宋悅道,「等過幾日國公夫人進宮時,我正打算與她說說此事。」
  「皇嫂不必這麼心急吧。」衛旌笙突然開口。
  來了。
  宋悅與衛昶霖對視一眼,眼底沁出一個彼此都瞭然的笑意。
  衛旌笙道:「南陽伯之子,既無功名傍身,亦無什麼拿得出手的實績,但凡提及他的名字,眾人第一反應仍是他的父親,而非他本身,這樣的人,說什麼同輩中的佼佼者,實不過是虛名罷了,當不得什麼。」
  「他既喜歡阿嫵,又不敢言明,不敢為之努力,還得他的母親為其周旋,可見其人毫無勇氣,待阿嫵之心,亦不過爾爾。」
  「再者,皇嫂說他家風清靜,阿嫵低嫁,是以無人敢說阿嫵的不是,旌笙對此,不以為意。」
  他淡然道:「阿嫵如今已是縣主,她家中得力,又得太后疼愛,京中誰人敢慢待她分毫。若她真與那人……締結婚盟,他能帶給她什麼,阿嫵的日子,只怕還沒能有現下過的順心。」
  「更何況,伯夫人說喜愛阿嫵,有多少是出自於國公府,又有多少是出自於阿嫵本身,她心知肚明。」
  好端端一個人家,到硬生生給他貶得一無是處了。
  宋悅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覺得,衛旌笙說的倒也不無道理。
  她視阿嫵如親妹,最是希望阿嫵能得個好歸宿的,本來說起此事,一方面是能猜到這位七弟的心意,想逗一逗他,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想著南陽伯家不錯。
  被衛旌笙這一番話說下來,她這念頭倒被打消了個七七八八。
  衛昶霖失笑道:「你這張嘴是越來越厲害了,得虧是私底下說說,若是伯夫人與南陽伯家那位在這兒,只怕得活活給你氣得撅過去。」
  「照你這標準來看,要本領出眾,要家世過人,還要一心待阿嫵,絕不存有私心,這般排下來,這世上還有幾人能合得上的?依你這意思,阿嫵豈不是得孤老終生了。」
  他這話一說完,宋悅就瞪了他一眼,道:「不許胡說!」
  「也不盡然。」
  衛旌笙終於淺淺笑開,他站起來,朝主位的二人一揖,道:「合此標準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七弟啊。」衛昶霖無奈道,「不知你可否聽過一句俚語,叫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前邊說了一大堆,敢情都頭來都是為了把自己個兒捧上去,他往日怎麼沒發現,衛旌笙的臉皮居然有這麼厚。
  「再者說,你在我與你皇嫂面前這一番刨白可沒用吶。」衛昶霖意有所指地說道。
  衛旌笙的心意說難猜倒也不難猜,他起初也只覺得這位七弟與霍嫵相識已久,又年長霍嫵五歲,男孩子嘛,在那個年紀遇到霍嫵那般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又會甜甜地跟在他邊上喊他哥哥,一門心思為他著想的,再怎麼樣也會多疼她幾分,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衛旌笙與霍嫵的親密。
  還是阿悅心細,覺出什麼不對來,他往回一推敲,這才發現了衛旌笙的心意。
  虧他之前還信了衛旌笙的邪,真以為他沒有什麼適齡的玩伴,難得與霍嫵投緣,才會老與霍嫵粘在一起。他當時還心疼這個弟弟,自覺未盡到做兄長的責任,特地叫衛斐昀多去陪陪他,免得衛旌笙心中失落。
  難怪小九每回聽他說起七弟因無交好的兄弟陪伴而心中苦悶時,表情總是那麼一言難盡。
  「也不會無用。」衛旌笙道,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宋悅,「皇嫂既已知我的心意,想來就不會給阿嫵亂牽紅線了吧。」
  宋悅瞇起眼,道:「你就如此篤定,我會覺得你是阿嫵的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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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衛旌笙道:「我待阿嫵如何,這麼多年下來,皇嫂看在眼裡自然清楚,更何況,都說肥水不留外,我叫了你這麼久的皇嫂,嫂嫂難道就不打算偏心偏心我這個做弟弟的?」
  宋悅真情實意地道:「這是我與你皇兄成婚以來,你叫我皇嫂叫的最誠心誠意的一次。」
  「不管怎麼說,旌笙還是要先謝過皇嫂對阿嫵素日來照拂有加。」衛旌笙朝宋悅一振寬袖,向她行了一揖。
  宋悅嘴角一抽:「我照顧阿嫵,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替她謝個什麼勁?
  這麼快就把自己當成阿嫵未來夫婿看待了?
  「就是。」衛昶霖大手攔著宋悅,好讓她躺得更舒服些,一邊幫腔道:「想當初我待阿悅,那可是含蓄又小心的,生怕太急躁嚇著了她,哪像你現在啊。」
  宋悅斜著眼看他,含蓄小心這兩個詞跟他到底有哪門子關係,他怕不是忘了當年開口就是一句求親的話吧。
  也虧得是宋悅,若換了別家女郎,可不得把他當成登徒浪子對待了,不說從此避他如蛇蠍,也絕不會像她那般膽大,敢就這麼一口答應下來。
  衛旌笙不在意地笑笑,拱手道:「皇嫂有孕。旌笙就不打擾皇嫂休息了。」
  他說著,似想起來什麼似的,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鄭重其事地與衛昶霖道:「皇兄此前說的,要與旌笙把酒夜話,喝他個一整夜不醉不歸的話,我看還是算了吧。」
  「皇嫂現下可聞不得濃重的酒味,皇兄喝醉了,還得皇嫂費心照顧,實在不大好。」
  衛昶霖:我只隨口說說要與你把酒夜話,幾時說過要與你喝到不醉不歸的地步了?
  你急著跑什麼,話不快回來,沒見你皇嫂看你皇兄我的眼神都不對了嗎!
  宋悅面帶微笑地靠近他,喃喃道:「把酒夜話?喝一整夜?還要不醉不歸?」
  衛昶霖,你好啊你。
  明明是在和煦的春日裡,衛昶霖卻無端冒出了一身冷汗,他訕笑著道:「阿悅你是知道我的,我這麼有分寸的人,怎麼可能喝的酩酊大醉回來呢是吧,七弟他隨口胡謅的,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宋悅站起來,朝衛昶霖一福,「時候不早了,我去看看執禹和景源兩個。」
  「哦對了。」她朝衛昶霖粲然一笑,道:「我近日有些乏,夜間有個人在身邊躺著實在太打擾我休息,不如就請太子去書房將就幾日?」
  她將手放在小腹上,笑容愈發燦爛,「為了孩子好,想來殿下不會拒絕的是不是?這樣一樣,殿下也可放心去大醉,不必顧忌阿悅了。」
  衛昶霖:阿悅……我真的是無辜的啊!
  「阿嚏。」霍嫵揉了揉鼻子,小聲嘟囔著,究竟是誰老在背後念叨她啊,她這都打了多少個噴嚏了,還真沒完了是不是。
  她把碎發別到耳後,繼續翻起了手中的話本。
  霍嫵可是北戒書齋的老主顧了,她喜歡的話本子出了新的,老闆也會往府裡遞個牌子告訴她一聲,順便把她常愛看的幾本送到府上,也省得她再多跑一趟。
  「奇怪,尋路生的話本上一本明明還是大開大走的筆風,主角快意江湖好不痛快的,怎麼到了這一本,就平增了這麼多麻煩事在裡面?」
  她往嘴裡叼了塊小甜餅,一口咬下去,自是酥脆香甜。
  「阿嫵,母親進來了。」
  屋外傳來沈容的聲音,霍嫵一個激靈,連忙把話本放到書架的最底層,她匆忙地照了眼銅鏡,確認嘴上沒沾到餅乾屑後,這才跑去給沈容開門。
  「母親這會兒怎麼過來了?」霍嫵嬌嬌地挽著沈容地手,道,「今兒不是各地管事來府上去母親清點賬目的日子嗎?」
  「每月都是這麼過來的,這都多少年了,這些管事又在咱們家幹了多年,不需我費太多心思。」沈容道,一雙眼不動聲色地在霍嫵房裡掃了一圈。
  「過了這麼久才來給我開門,說吧,剛才在房裡又做什麼虧心事呢?」
  霍嫵反駁道:「哪有的事,母親不要誣賴我。」
  她話是這麼說,眼裡的心虛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一雙手有意無意地背在身後掰扯。
  這丫頭,沈容無聲地搖搖頭,長這麼大了,卻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不會撒謊,連緊張時的小動作都沒變過。
  她拉著女兒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細細打量著她。
  霍嫵再過一年多便要及笄了,她從小便生得極好,彷彿胎裡就聰明,知道挑了父母好看的地方去長,如今年歲漸長,她褪去了兒時的稚氣,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被養得像是滴荷葉邊上的雨後露珠,端的是明麗水靈。
  她不愛綰髮,一頭墨染的鬢髮直垂下來,密密地壓在她頭上,更襯得她膚色愈顯白皙,少女一雙眼水潤通透,當她全神貫注地看著你的時候,實在叫人很難對她硬起心腸。
  在沈容心裡,霍嫵還是那個才到她腰間,懶懶地與她撒嬌,耍賴著不肯起床的小女孩,可是光彈指一揮間,她已長成了這樣好的少女,叫她這個做母親的又是驕傲又是悵然。
  她歎道:「我家阿嫵不知不覺間,也長成大姑娘了。」
  也到了……會有人想來向她求親的年紀。
  南陽伯夫人是個心急的主兒,除了太子妃那兒,她自己也尋了場貴婦人之間的宴席與沈容套著近乎,話裡話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霍嫵把頭靠在母親的肩上,不解地問她:「母親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沈容笑道:「我是說,我的女兒長大了,還未到及笄之年,便有人等不及找到母親這兒來了。」
  她的女兒她最清楚不過,霍嫵不是尋常女兒家一聽這種事就羞得不像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的性子,此事事關她的終生,自然是要說與她聽的。
  她這話一出口,霍嫵再怎麼樣也明白了。
  她急道:「母親我才多大呀,你這麼急著就要把我嫁出去了嗎?」
  「說什麼傻話。」沈容哭笑不得地安撫她,「我哪裡捨得,父親母親膝下就你這麼一個女孩兒,真要讓你嫁,你父親面上不顯,背地裡還不得苦撅過去。」
  聽見沈容否認,霍嫵這才放下心來,她好奇地問道:「是哪家郎君這麼有眼光啊?」
  沈容點點她的鼻尖,道:「女兒家家的,這話說出來,真是半點不怕羞。」
  「這有什麼好羞的。」霍嫵厚著臉皮道,「我長得好看,又那麼有才華,還討人喜歡,還……」
  「有才華?」沈容笑著打斷她,「你不氣壞了你的授課師傅,我就謝天謝地了。」
  霍嫵惱道:「母親啊,揭人不揭短!」
  「好了好了。」沈容服軟道,「那人是南陽伯家的嫡長子,是個一表人才又極有學識的少年郎,論理是個不錯的孩子。」
  只不過站在丈母娘的角度,她就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了。
  霍嫵果斷地搖頭:「我對他沒有多大印象,更別提喜不喜歡的了。」
  她打量著母親的神色,見她沒有露出什麼不愉的神情,這才繼續說道:「母親,我有一件事想與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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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她想說什麼,沈容大概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她仍裝作不知道的樣子,道:「是什麼,說吧。」
  「母親,若有一日我真要議親了,你可不可以也像今天這樣,先來問過我,否則千萬不要先答應先來呀。」霍嫵小心翼翼地道,「相伴一生之人,我想自己來決定。」
  沈容笑道:「你當我是什麼人,未來的郎君自然也得你心中樂意,往後相處起來才能和順,不然豈不成了一雙怨偶。」
  「不過有幾點你可得記著。」沈容正色道,「我對你只有這麼些要求,一不可皇族近親,皇祖風雲詭譎,你這點花花腸子,若真與宮門扯上關係,是怎麼也不夠看的。」
  「二來嘛,郎君的家人也很重要,觀其父母,對他這個人也可知一二了。你看你祖父祖母便是只守著對方恩愛一生,你父親耳濡目染之下,也是個極顧家的主。若郎君父母不睦,他也難保不受其影響。」
  「不過有幾點你可得記著。」沈容正色道,「我對你只有這麼些要求,一不可皇族近親,皇祖風雲詭譎,你這點花花腸子,若真與宮門扯上關係,是怎麼也不夠看的。」
  「二來嘛,郎君的家人也很重要,觀其父母,對他這個人也可知一二了。你看你祖父祖母便是只守著對方恩愛一生,你父親耳濡目染之下,也是個極顧家的主。若郎君父母不睦,他也難保不受其影響。」
  「再有,就是身子骨要康健,年紀上也莫要差你太多了,我可不想我的寶貝女兒面對郎君先你而去的場景。」沈容歎道,「留下來的那個人,總是最苦的。」
  沈容提的這幾條並不嚴苛,又是處處在外她著想,霍嫵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見霍嫵都乖乖點頭應了,沈容這才放下心來。
  這麼排除下來,再怎麼樣,也不會出什麼意外了吧,她安定地想。
  霍嫵本以為這件事情應該到此結束了,沒想到,沈容卻是對這件事上了心。
  她端坐在書房裡,對著案前各家兒郎的帛畫愣神,這些帛畫是沈容特地命人繪的,每一張都是與霍嫵年齡家世相仿,相貌品行都很出挑的少年郎君。
  沈容坐在一旁捧著杯姜茶,道:「你仔細瞧瞧,有合心意的,便告訴母親。」
  「母親啊。「霍嫵把那一大堆的畫卷推到邊角,整個人趴在案上,發出一聲哀嚎:「不是,就算我看上了人家,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我呀。」
  「再說了,母親前兒個不是還說,不急著嫁我嗎?」
  沈容不緊不慢得答:「我是不著急,只是阿嫵,母親當年也是在你這個年紀看中了你父親,你呢,同樣的年歲,現在相看起來總不會錯吧。真等你到了十五歲再著急,豈不是太遲了?」
  誰家勳貴之女不是早早定下婚盟之約的,哪有臨了臨了再著急的道理。
  「瞧你剛才說的是什麼話,阿嫵,你是我的女兒,陛下御筆親封的嘉寧縣主,無論是配誰,你都配的起!」沈容這話說得極有底氣。
  配不配得起是一回事,可她喜不喜歡,又是另一回事了啊。
  霍嫵心裡清楚,這些人看她的時候,往往先看到的是她的身份相貌,她自幼出入宮廷,在太后與陛下面前撒著歡兒長大,父兄又得力,再加上一張出眾的容顏,總是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來的。
  只是她從小到大獲得的那些傾慕裡,有多少是因為嘉寧縣主,又有多少是因為她霍嫵本身呢?
  霍嫵分辨不清這些,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實在很難實心實意地對那些人生出旁的心思來。
  她明白這種想法確確實實矯情得很,可見多了父母之間相伴多年不改其心的恩愛,再看大哥大嫂志趣相投共赴邊疆的默契,叫她覺得,未來與她攜手一生之人,不該是那樣的。
  沈容見霍嫵遲遲不說話,便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左右這兒只有咱們母女二人,快說與母親聽聽。」
  霍嫵眨眨眼,「母親,你這話說的,好像花坊的老嬤嬤呀。」
  沈容一愣,旋即咬牙切齒道:「誰教的你這些混賬話,是不是你二哥有跟你說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休沐了一天天到外頭瞎晃悠,多大個人了也沒個正經的,等他回來了,我非得叫你父親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
  見母親被成功轉移了注意力,霍嫵這才鬆了一口氣,順便在心裡給她二哥點了一根蠟。
  她喜歡什麼樣的呢?霍嫵心想。
  唔,脾氣得好吧,模樣要好看;能知她懂她的,無論什麼時候,兩個人在一起都能有話可以聊,就算沒有人開口,也不會覺得尷尬;最好嘛對吃食能有些研究,否則相處起來,只有她一個人在那兒吃吃吃該有多無趣啊。
  她歎了口氣,發上紮著的小揪揪都沮喪得垂了下來,這種人她得去哪兒找啊,果然她還是在家陪著父親母親好了。
  等霍陵回來的時候,又是一場混戰。
  不知沈容是怎麼跟霍啟衡說的,霍陵一回來就被霍啟衡拿根老粗的荊條追著滿院子跑,他捂著屁股,一邊跑一邊嚎:「父親,父親我又幹什麼了啊我,我這幾天可安分著呢,哪兒也沒去啊!」
  霍啟衡上了年紀,體力仍舊好得很,他緊跟在霍陵身後健步如飛,吹鬍子瞪眼地道:「你還敢狡辯!」
  「你說,你平日裡都在跟你妹妹說些什麼有的沒的,你妹妹好好一個女兒家,硬生生給你帶壞了。」
  霍陵簡直一把鼻涕一把淚:「我冤枉啊我,我在阿嫵面前那都是有收斂的,我能說什麼啊。」
  「人說府尹判人犯還得三審五審的,父親你上來就給我這大刑伺候,你,你這樣不行吶!」
  他這話明顯起了反效果,霍啟衡聽完更氣了,手中的荊條舞得虎虎生風,「我是你老子,還敢擱這兒跟我狡辯,我看你小子就是皮癢了欠收拾!」
  霍嫵悄悄躲在廊下,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等霍陵捂著屁股回房時,她才敢偷偷摸摸提著傷藥和點心溜進霍陵房間看他。
  霍陵大為感動:「還是阿嫵你記掛著我,還惦記著我餓著肚子。你說說父親這個人,自己脾氣不好吧,還非得找個理由給我好一段抽。」
  「我都多大年紀了,好歹還在禁龍衛裡當差的,要是傳出去給人知道,我在家裡給自己父親按在地上抽屁股,那我這臉往哪兒放啊,嘶,我還真不如一頭碰死得了。」
  霍嫵心虛地安慰他:「是是是,二哥你說什麼都對,偌,你再多吃點,好好補補。」
  霍陵仰頭朝她擠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這一年的夏日來得很快,女兒家們早早換上了輕薄的裙裝,霍嫵苦夏這一點隨了沈容,因此府裡早早備好了冰,她懶懶地不愛出門動彈,就樂意窩在房裡,貪一室清涼。
  徐妧楓抱著一碗冰沙坐在榻上啃,這冰沙是府裡力氣大的侍從拿錘子搗碎了,細細碎碎地一小碗,再上上面堆上冰鎮好的各色水果,淋上滿滿一勺椰漿,這樣的日頭裡吃,最是解暑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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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就知道你這貪吃的想法也多,還想出這種吃法來,不得不說,這味道還真是不錯,比尋常拿來解暑的什麼酸梅湯綠豆湯之流,可有意思多了。」
  霍嫵搖頭道:「不是我想出來的,是七哥。」
  「不會吧。」徐妧楓咂舌,「沒看出來啊,裕王殿下還會花心思在這上頭?」
  「七哥可厲害了呢。」霍嫵有種莫名的驕傲油然而生,「之前你不是說喜歡那道雙皮奶,那也是七哥老早之前想出來的東西。」
  「七哥從小就是這樣的,只要他有心要去做的事,就沒有做不成的。」
  徐妧楓無言地看著霍嫵,她誇的是裕王,跟她有什麼關係,霍嫵這麼高興做什麼。
  「對了,我跟你說啊,我那位兄長這幾日可是傷心壞了,天天在家裡哭喪著一張臉,就連我父親訓他罵他都不頂用呢。」徐妧楓精神一振,與她說道。
  霍嫵:「那你高興個什麼勁啊。」
  徐妧楓滿不在乎地道:「長痛不如短痛,那個禍害終於要嫁人了,我哥的腦袋總也該醒醒了吧。」
  她口中的禍害從來只有那一個。
  衛藺灃自王妃逝世以來似乎一直不能釋懷,他瘦了一大圈,鬍子拉碴的,叫宮中的淑妃娘娘心疼不已,這才跟陛下提出,淮王妃已逝,死者已矣,生者卻得繼續生活下去,何況淮王年紀尚輕,正妃之位,哪能一直就這麼懸著,後院無人,淮王無人照顧,也不是個事兒。
  只是這件事,陛下還沒說什麼,衛藺灃就先斷然拒絕了。
  他道他與王妃結髮夫妻,本想廝守終老,卻不想天不遂人願,王妃先他一步而去,如今王妃過世才短短三月,他就這麼急著另娶她人,怎麼對得起自己九泉之下的王妃。
  王妃去後,衛藺灃便時常去沈府看望沈家二老,姿態謙恭,處處盡心,二老大為感動,如今聽他這麼說,心中只剩下愧疚,沈老夫人抹著淚勸他,自己女兒無福,又未能為王爺誕下一兒半女,承蒙王爺不棄,待她這般情深義重,只是她不能再這麼拖累王爺了,若是這樣,她的女兒酒泉之下也難以安心。
  衛藺灃起先仍是不肯,好說歹說之下,他才勉強點頭同意,只說若要續娶,那也得等上一年,這一年,他要為亡妻守孝。
  這便定下了陳思璇。
  陳思璇出身嶺南陳氏,論理還能叫衛藺灃一聲表兄,先王妃已逝,她嫁過去就是正妃之位,淮王后院也無子嗣,此番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徐妧楓歎道:「淮王待王妃這樣長情,想來日後待陳思璇也不會差的,再加上她們本來就有些親緣,不得不說,陳思璇可真是好福氣。」
  「只是想到她往後成了正兒八經的王妃,咱們在她面前還得屈膝行禮,我就渾身的不自在。」
  霍嫵寬慰她:「大不了,你以後避著點她不就行了,既然不喜歡她,何必非得和她去一個地方,給自己找不自在。」
  「也是。」徐妧楓復又擔心道,「我是可以避,但你可避不了,不論是太后還是皇后,就連太子妃都那麼喜歡你,隔段時日就要喚你入宮的,你見到她的時間可就長了。」
  「怕什麼。」霍嫵水瑩的眼睛裡星光閃閃,她有恃無恐地道,「你也說了,太后,皇后,太子妃都罩著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與其想這個,我倒不如多想想,悅姐產期將近,我該為我未出生的小侄女或者小侄子準備些什麼見面禮來得重要。」
  「阿嫵……」
  「怎麼了?」
  「收斂些,你要是有尾巴,現在怕是要得瑟得翹到屋頂上去了。」
  這年夏日裡,太子妃宋悅為衛昶霖誕下一女,母女均安。
  在蟬鳴聲聲中,衛昶霖抱著襁褓中的幼女,他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守在邊上的老嬤嬤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把這生來注定金尊玉貴的小嬰兒給摔了。
  衛昶霖不是第一次做父親了,可這與前兩個臭小子不同,這是阿悅與他的第一個女兒。她還那麼小,看起來有那麼軟,衛昶霖不由得擔心,自己的力氣會不會太大,是否會抱痛她。
  他將孩子放在宋悅身邊,俯下身親吻她汗濕的額頭,「阿悅……多謝你。」
  他自幼時起,見多了人心善變,從小跟著他的嬤嬤,轉眼便可變了臉色要在他平日的飲食中加料害他,父皇也曾與母后鶼鰈情深,卻抵不過時移世易,他看著母后對父皇從滿心的期盼,慢慢熬成了心如死灰。而所謂的兄弟手足,更是數不清的明爭暗鬥,他一路走來,真正可信之人不過寥寥。
  他貴為太子,享得儲君尊榮,自然也要肩負起儲君的責任,肩負起整個大昌的未來,衛昶霖一直做得很好,只是有時候,他也會惶恐,他身後有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他,或藏著期待,或飽含惡意,他不敢出錯,也不能有錯。
  所幸那年校場,他遇見了阿悅,在衛昶霖此前最好的設想中,他以後最多迎一位毓質名門的閨秀為正妃,從此夫妻相敬如賓,如親人般相處。可宋悅就是那麼不講道理地帶著滿身朝氣闖進他的眼裡,從此,過往年月悠然遠行,只有她是他的真實,他的至親與至愛。
  和……他的家。
  宋悅始終是另一把鋒利的刀刃,她長不成菟絲花,她要做,也只會是參天巨木,自始至終,她要的從來不是他一廂情願的保護,而是與他並肩而行,共擔所有。
  衛昶霖不知多少次感歎,得遇見她,何其有幸。
  陛下聽聞太子妃得女,亦是大喜,這是他的第一個小孫女兒,陛下愛得不行,當即下詔,破格封其為昭定公主,食邑千戶。
  霍嫵得了消息,立馬往宮裡遞了牌子,第二日便急匆匆地進了宮。
  宋悅武將出身,身體底子在那兒,這會兒精神不錯,見霍嫵過來,還與她說笑:「你看你姐夫和那兩個小的,在搖籃邊蹲了多久了,也不怕腿麻。」
  衛執禹和衛景源兩個倒還好,衛景源還小,不懂事,只知道以後就多了一個小妹妹,倒是衛執禹,那眉頭皺得老深,默默地把小妹也劃拉到了自己的保護圈之下,他任重而道遠啊!
  反而是衛昶霖,一改往昔的沉穩,樂呵呵地逗著女兒,剛出生的小孩兒貪睡,連人都認不得,更別說回應他了,衛昶霖也不嫌無趣,一副樂在其中的傻父親樣子。
  霍嫵湊過去,趴在搖籃邊上往裡打量,女嬰粉嘟嘟的一團,她閉著眼,時不時地砸吧下小嘴,看得霍嫵整顆心軟得不像話。
  她仰頭問宋悅:「她叫什麼名字?」
  宋悅道:「大名還沒定,父皇說了要讓他來取,就先給起了個小名,叫糖糖。」
  這名字是衛昶霖給取的,他聽宮裡的老人孩子還太小,壓不住貴重的名字,他又不願叫自己女兒封號,便取了這個小名。
  霍嫵把一早準備好的如意扣塞進女嬰的襁褓中,衛昶霖在旁道:「叫糖糖多好,我的女兒,合該生如蜜糖,一生如蜜香甜,其餘的,自有我這個做父親的替她遮擋。」
  他說著,又伸手輕輕碰了碰女兒的小臉,「對不對,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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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糖糖好夢正酣,才聽不見老父親這一番刨白,倒是霍嫵在那兒一個勁地點頭。
  宋悅含笑搖頭,目光卻溫柔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這孩子有悅姐這樣的母親,將來功夫肯定差不來了,沒準長大了,還能成為一個赫赫有名的女英雄呢。」糖糖還太小,霍嫵不太敢去碰她,只好眼巴巴地看著。
  宋悅道:「這我可不敢打包票。」
  執禹和景源都是兒郎,又是皇家子孫,自然不能懈怠,可是她面對襁褓中的小女兒,卻狠不下這個心腸來。
  她還那麼小,宋悅都怕她常年習武手上落下的老繭會磨傷了她稚嫩的臉蛋兒,何況她生下來就安靜,不像前兩個哥哥一般哭鬧不止,宋悅生她之前總說,就算是真得了女兒,也不能寵愛太過,可她現在卻覺得自己怕是要自打嘴巴了。
  連她都根本沒法不心軟,就更別提衛藺灃了。
  罷了,宋悅心說,有個嬌嬌軟軟的女兒繞膝,不也挺好的嗎?
  宋悅不怎麼希望糖糖像她,她反倒跟希望她能像霍嫵。
  她想她的女兒能像霍嫵那樣,乖巧又討人喜歡,又懂得該有的分寸,不會過了那條界限。她就算偶爾鬧些小脾氣,或者與親近的人開個不傷大雅的小玩笑,那時候的模樣,也是明媚的像是夏日的朝瑰,一看就知曉,她是被悉心寵愛著長大的少女,正因為有所依仗,知道自己是被愛著的,她才能露出那樣有恃無恐的表情。
  宋悅最喜歡霍嫵那個樣子,她才會想自己的女兒長大後,也能和霍嫵一樣,因為在愛與關懷中長大,也學會如何去回報身邊的人。
  那會是世上最好的一個循環。
  陛下抓耳撓腮地翻了小半個月的詩經典籍,終於為糖糖起了衛靜嘉這個名字,《生民之什•既醉》中說「其告維何?籩豆靜嘉」,又有潔淨美好之意,陛下對這個名字要多滿意就有多滿意,覺著既好聽又有含義,滿腔祖父之愛盡在其中了。
  皇后捂著臉,見兩個小輩一無所知的樣子,若是他們知道陛下本打算給糖糖起個誠勇的大名,也不知還笑不笑的出來。
  虧得陛下忍不住,先在她面前提了一嘴巴,她才能及時攔下,否則這會兒他這一開口,糖糖就得用「誠勇」這名兒到老,那衛昶霖的臉色還不定得臭成什麼樣子呢。
  雖然取了正經的名姓,除了陛下堅持,大家還是更習慣叫她糖糖這個小名。
  糖糖是第一個皇孫女,她的滿月禮辦得極其隆重。太后上了年紀就不愛動彈,也少出席宮宴了,這次倒是扶著宮人的端坐在上位,她抱著糖糖,皺紋裡都堆著笑意。
  太后脫了護甲,才敢碰一碰曾孫女的臉,她笑道:「這孩子生得真不錯,白白淨淨的,跟昶霖小時候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衛斐昀在旁嘴欠道:「怎麼可能呢,小侄女瞧著又乖又漂亮,哪像我皇兄,都丑成什麼樣兒了。要我說呢,還是長得像我多一些。」
  皇后輕聲呵斥他:「盡胡說!哪有你這樣說自己兄長的,你皇兄前陣子對你是嚴厲了些,可那也是為了你好,你瘦下來,人也能康健些。」
  衛斐昀撇撇嘴,明顯的不服氣。
  「你可別不信,昶霖剛生下來那會兒啊,也白淨,倒是你,黑瘦黑瘦的,像只小猴子。」太后樂呵呵地看著衛斐昀的表情一點點崩塌。
  這場滿月禮,京中上得了牌面的貴人都來了,她們一個個的都是人精,慣會說吉祥話,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陳思璇作為板上釘釘的准王妃,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她心細,又特意想與人打好關係,再加上她的身份擺在那兒,連先王妃母家的人都不說什麼,自然也不會有人與她為難。
  陳思璇頭一回出席這樣的宮宴,倒也不露怯,舉止大方得體,叫幾位貴婦人頻頻點頭。
  宋悅剛出月子,此時便坐在上位與霍嫵並幾位王妃閒聊幾句,霍嫵正眉飛色舞地比劃著什麼,不知說了什麼俏皮話,引得幾人紛紛莞爾。
  「瞧我們阿嫵這張嘴啊,真是越來越會說了。」六皇子正妃劉氏是個爽朗性子,六皇子生母出生不高,他也沒多大的野心,是與劉氏與宋悅向來處得不錯。
  聽她這麼說,宋悅笑道:「你再這麼說下去,她就更得意了。阿嫵!快把酒放下,小孩子家家的,喝什麼酒,來人,給嘉寧縣主換盞果飲上來。」
  見小動作被發現,霍嫵跪坐在軟墊上,聞言不自在地挪了挪,她小聲道:「我就喝一口,不會喝醉的。」
  宋悅挑眉:「那也不行!」
  她復又改口道:「或者皇祖母點頭了,你要喝多少喝多少,我也不管你。」
  霍嫵怒了努嘴,發出一聲哀嚎:「悅姐你就可勁的欺負我吧,皇奶奶怎麼可能同意嘛。」
  「思璇見過太子妃殿下,諸位王妃,還有縣主。」陳思璇矮下身朝她們微微一福,劉氏笑道:「你不必如此客氣,再過不久,我可還得喊你一聲皇嫂呢。」
  陳思璇謙恭地道:「思璇如今只是個臣女,禮不可廢。」
  她又從身後的婢女手中接過錦盒,呈給宋悅,宋悅打開一看,裡頭是上好的紅翡原石。
  「糖糖才多大,你這禮,未免也太貴重了。」宋悅把錦盒合上,與她道。
  陳思璇笑道:「昭定公主可愛得緊,更遑論以小公主的身份,臣女還怕這禮輕了呢,何況珠玉一流終是死物,等公主年紀稍長,拿去做套頭面,或是隨手把玩也好,總歸是臣女的一番心意了。還請殿下萬萬莫要推拒才好。」
  她未入皇家玉碟,又不算與太子妃親近,是不能直接開口叫公主小名的。
  宋悅道:「你這樣,再拒絕倒顯得我小氣,我便替糖糖先謝過你了。」
  陳思璇忙道不敢。
  只是宋悅這句話說完,卻沒開口說什麼留她坐下敘話的話,只顧著與旁邊幾人閒話,陳思璇站了片刻,再怎麼也不能厚著臉皮留下,只好先說聲告退。
  悅姐……似乎不大喜歡陳思璇?要說衛藺灃與衛昶霖面上仍做兄弟和睦的樣子,底下的暗流洶湧是誰都知道的事,可縱然是這樣,先淮王妃在時,悅姐也沒有因為淮王的關係冷待過她,可怎麼到了陳思璇這裡,就變了個態度呢。
  這裡人多嘴雜,她沒法開口詢問,只好先壓下心中的困惑,繼續與眾人談笑。
  「阿嫵過來。」太后抱著糖糖,突然抽出一隻手朝霍嫵的方向招了招,見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太后笑道,「就是在叫你,快到哀家這兒來。」
  她老了,都不知道還能有幾年活頭,剩下的這點日子裡,她總要為她喜歡的小輩做點兒事了。
  「皇奶奶。」霍嫵清脆地喊了她一聲,她從小就叫慣了皇奶奶的,長大後也知道這樣不太合規矩,只是太后卻不許她改口,一聽她正兒八經地喊太后,就捂著胸口擺出一副喘不過氣的樣子,鬧得霍嫵苦笑不得。
  笑吟吟的小姑娘在看見太后食岸上的糖蒸酥酪時,一下子變了臉色,她板著臉故意擺出嚴肅的樣子,道:「皇奶奶之前是怎麼答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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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御醫都說了,皇奶奶現在可不能吃這些甜食,何況這些酥酪還淋了這麼多蜂蜜和椰漿,您是長輩,可不能說話不守信用。」
  「蘇嬤嬤,快把這道點心撤下去,在換些清淡的上來,省得皇奶奶看得嘴饞。」
  蘇嬤嬤笑著應了聲是,倒是太后,看像霍嫵的眼神頗為委屈,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婦人可憐巴巴地拉著少女的手,「就吃一塊,就一塊,哀家最近嘴裡苦得很。」
  「不成。」霍嫵避開太后的眼神,堅定地答。
  皇后坐在一旁,捂著嘴笑道:「母后這些年是越發的小孩子脾氣了,若非有你在,就連本宮都勸不住她呢。」
  太后看著新呈上來的點心,「這可不是拿哀家當隻兔子餵了?」
  皇后勸道:「母后,一時嘴癮哪有您的身子來得重要不是。」
  只是太后擺明了沒聽進去,都說老小孩老小孩,可不是應了這句話。
  「這樣吧,我答應皇奶奶,下回我讓人做了糰子來孝敬您,好不好?」霍嫵矮下身,跟哄孩子似的與太后講。
  見皇后擔憂的看過來,霍嫵偏過頭解釋道:「殿下放心吧,我說的糰子是拿艾草汁拌進糯米粉,再包進蓮蓉餡,這樣做出來的點心既不會太過甜膩,還會帶著股青草香,且艾草還有通經活絡,祛除陰寒的效用,對皇奶奶的身體也有好處。」
  聽她這麼說,皇后才放下心來,道:「你費心了。」這道點心,明顯是霍嫵用心琢磨出來的,正對太后的胃口。
  霍嫵輕快地笑道:「殿下知道的,我自小就喜歡折騰些吃的,算不得什麼費心。」
  太后輕撫著霍嫵的長髮,霍嫵仰頭看她,明媚的一張臉,看向她的眼乾淨又純粹,她為她花時間琢磨,既顧著她的身子骨,又想方設法全了她的口腹之慾,太后笑了笑,「這點心哀家聽著就喜歡,阿嫵,你想要什麼獎賞?」
  霍嫵搖了搖頭,「我就是歪打正著想出來的主意,宮裡這麼多厲害的御廚,他們想出來的東西肯定比我這好吃多了。」
  「而且您是我皇奶奶。」霍嫵理所當然地道,「我給您送吃的,多正常啊。這麼些小事,才不用您的獎勵。」
  太后在心底無聲地歎息,這孩子啊,宮裡人惦記著她,為她費盡心思,為的是她是太后,就連她親生的子孫,她都不敢保證他們沒有旁的心思,是不是另有所求。
  也只有阿嫵,自始至終,都只將她看作一看普普通通的奶奶,見她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還敢這不許那不許的給她下禁令。
  也不枉她如此為她打算,阿嫵到底沒辜負了她這一番心意。
  「阿嫵。」太后道,「你看糖糖,多可愛啊。」
  霍嫵摘下腰間的玉珮在糖糖面前晃了晃,糖糖剛被乳娘抱去餵過奶,這會兒不哭不鬧的,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直盯著霍嫵的玉珮打轉,嘴裡時不時發出「啊啊」的聲音。
  「好了,你莫要逗她。」太后笑道,「一會兒萬一哭起來,你可哄不好她。」
  糖糖也不知隨了誰,平日裡乖乖地吃了睡睡了吃,可她不哭則以,一哭驚人,論你怎麼哄都哄不好。
  霍嫵在宋悅那兒見識過一回,聞言不覺抖了抖,立時怏怏地把玉珮收了起來。
  糖糖見玉珮不見了,立馬哼唧了起來,嚇得霍嫵真以為她要哭,立馬又把玉珮撈了出來,見糖糖笑了,她這才大舒了一口氣。
  「可見是個小財迷了。」霍嫵輕輕地刮了一下糖糖的鼻子,哼道,「才丁點大的人,就知道眼饞姨姨的好東西。」
  皇后取笑道:「你還知道糖糖小,連個玉珮都如此多話,可見你這個做長輩的小氣。」
  「我可窮著呢,咱們糖糖雖然小,但好歹食邑千戶,可不就是個小富婆嗎?」霍嫵湊過去小聲道,「糖糖呀糖糖,萬一你姨姨以後要是窮得出不起飯了,可就得靠你養啦。」
  「你吃得這樣多,我們糖糖如何養得起你,可別把糖糖也給吃窮了才好。」太后故意說道。
  霍嫵小臉一垮,捂著臉誇張地道:「唉,可見皇奶奶有了小糖糖,就不喜歡阿嫵了,還嫌阿嫵吃得多,皇奶奶您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皇奶奶您這就叫做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她說著,還假模假式地抽出絲帕裝著抹淚,又從指縫裡去偷瞄太后的表情。
  太后憋著笑不理她,皇后點點霍嫵的頭,道:「盡說些渾話,叫你母親知道了,還不定怎麼罰你。」
  「皇奶奶和您都這麼疼我,一定不會忍心告訴我母親,看著我受罰的對不對?」霍嫵滿臉的信賴,叫皇后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皇奶奶可不偏心,哀家與陛下說了,加封你為郡主,這樣一來,你可不至於窮到要靠糖糖接濟了吧?」太后突然開口,她這話說得輕巧,霍嫵卻是一愣。
  她有些手足無措地道:「不是,皇奶奶,我,我剛才不過是說句玩笑話,沒有要和您討封賞的意思。」
  群主那怎麼也得是親王之女的封號,霍嫵這些年雖然受寵,到底不是皇家血脈,何況她有縣主的封號在,已經過得很好了,方才哭窮,也不過是想逗個樂子,怎麼太后就忽然提到要加封她了呢?
  太后故作嚴肅:「那怎麼行,我這口都開了,你還想叫我收回去不成?皇奶奶這麼大年紀的人,也是要面子的。」
  「再說了,這事兒哀家與陛下一提,陛下也樂意得很,你霍氏一門多年來保家衛國,立下汗馬功勞,哀家也是真心把你當自個兒的孫女看待,哀家的孫女,哪能只是個區區縣主?」
  霍嫵猶在遲疑,皇后拉過她的手,柔聲道:「你是個好孩子,聽話,母后是為你著想。」
  人說京中一塊磚頭砸下去,都能砸到一堆貴人,倒也不全是虛話,霍嫵這個縣主的封號,在普通老百姓眼裡已經是實打實的貴主,但在勳貴們面前,也當不得什麼。
  她之所以受人尊重,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她父兄得力,太后又惦記著她。這麼多貴女,只有她能素無忌憚地拉著太后撒嬌扮癡,喊她一聲「皇奶奶」。可見她在太后心裡的位置不一般。
  這個群主的名頭,對如今的霍嫵而言,可以說是錦上添花。
  起碼,它能讓更多人明白,霍嫵這個人有多被太后喜歡,而她背後的霍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至少在現在,依舊無可動搖。
  而霍嫵從此也能有更多的底氣,最起碼的,它能讓她不必對某些無關緊要又自恃身份的人屈膝。
  這些道理,霍嫵腦子裡過了幾轉也就明白了過來,她曉得這是太后在為自己籌謀,霍嫵心裡一軟,太后把糖糖給皇后抱著,霍嫵趁勢伏在太后膝上,軟軟地道:「多謝皇奶奶。」
  「我以後每月得的銀子多了,一定多多孝敬皇奶奶。嗯……多請些糕點師傅想想,該怎麼給皇奶奶做出更多可心的點心來!」
  太后眉開眼笑,捏著霍嫵的臉道:「還是你懂事,哪像他們這些人,就知道管著哀家。」
  皇后無奈道:「母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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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怎的,哀家說錯了?」太后這一挑眉,皇后瞬間就沒了脾氣,她又揚聲道:「加封的詔書這兩日就會到霍府,以後,就是嘉寧郡主了,可別叫錯了。」
  蘇嬤嬤躬身道:「恭喜郡主,賀喜郡主。」
  她聲音算不上響,卻足以叫周圍人都聽得真切。
  有位夫人戳了戳同伴道:「瞧著意思,是要加封嘉寧縣主為郡主了?」
  「可不是嗎,咱們以後可記著要改口了,你說說,這位新出爐的小郡主可不就是天大的好福氣,也不知以後會便宜了誰家。」
  「這位宮裡寵著,霍家又只有她一個女兒,委屈了誰也委屈不了她啊。」
  」倒也是這個理。」
  陳思璇冷眼看著霍嫵一從太后身邊走下來,就被三三兩兩王侯家的夫人圍住道喜,其中不乏逢迎之人,卻也有不少,是真心拿霍嫵當個小輩看待,在為她感到高興。
  方纔她與這些人交談時,雖沒受到冷待,可她們對待她時,即便知道,她是陳氏女,是未來的淮王妃,也沒有像現在她們對待霍嫵那樣熱切的。
  也是,她嗤笑一聲,霍嫵好歹在御前長大,這天底下最貴重的幾人都護著她,相比之下,她算個什麼?
  見主子臉色不好,怡黛小心地戳了她一下:「小姐……」
  陳思璇回過神來,她站起身,臉上浮起一個真切的笑容:「走吧,嘉寧郡主大喜,咱們也該是恭賀一下才是。」
  總歸沒走到底,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誰又能說得準呢?
  霍嫵回府的第二天,宮中的詔書就下來了,也不知是誰寫的,把霍嫵吹得溫婉賢良,懂事得不能更懂事,聽得霍嫵都不好意思,倒是霍陵跪在她邊上,邊聽邊偷摸著與她作怪。
  沈容給前來傳旨的內監塞了把金葉子,又來寬慰她:「不必擔心,太后疼你,你往後多多惦記著太后就是了。」
  霍嫵覺著很有道理,火急火燎地跑去廚下,催促著府裡的廚子趕緊把艾草蓮蓉糰子做出來想送進宮給太后嘗嘗,沈容都來不及攔她。
  「夫人,裕王殿下過來了,說是前來恭賀咱家小姐的。」
  自打那回衛旌笙過府,霍家上下都對他印象不錯,見他來了,沈容忙迎上去,道:「見過裕王殿下。」
  衛旌笙側開身扶住她,「夫人不必多禮。」
  沈容笑道:「阿嫵這孩子,想起一出是一出的,這不,又忙著去準備點心,說是要進宮呈給太后呢。雖說太后疼她,給了她令牌,許她隨時出入宮門,可她也不能這麼著呀。」
  「夫人多慮了,阿嫵赤子心性,太后想必也正是喜歡她這一點。」
  但凡為人母親,都是喜歡聽人說自家孩子好的,沈容也不例外。
  「說來,我正巧也要進宮與皇兄商議政事,夫人若信得過旌笙,不如就讓阿嫵與我同行,夫人放心,我自然會把阿嫵好好送回來的。」衛旌笙狀似無意地道。
  沈容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待霍嫵興沖沖地整理完食盒踏上馬車,她嗅覺極好,還沒掀開車簾,就聞到了一個熟悉的熏香味道,叫她的腳步一頓,伸到一半的手也撤了回來。
  「還愣在外頭做什麼,是要我請你進來嗎?」
  她正遲疑著,就有另一隻手從裡頭把車簾掀開,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素淨,手的主人正含笑看著她,端的是風姿無二。
  霍嫵:……
  她想起自己之前胡思亂想的那些東西,猛然升起一種,拔腿就跑的衝動。
  身著淺色寬袍大袖的郎君似乎察覺到了她的退卻,他似笑非笑地看過去,如玉的食指朝她勾了勾,「還不過來?」
  這張她從小看到大的臉,不知為何,近日總覺得越看越好看了。
  見她沒個動作,只知道暈暈乎乎地盯著他的臉發呆,衛旌笙唇角的笑意更甚,果然還是那個小色胚。
  他突然伸手扣住她的腕子,把她一把拉近車內,霍嫵沒反應過來,差點撞到車廂上,還好衛旌笙先一步拿手給她擋了一下。
  他揉了揉她的頭毛,在她耳邊輕聲道:「這麼大個人了,還是這麼莽莽撞撞的。」
  霍嫵不服氣地扭過頭去看他:「若不是你拉我一把,我怎麼可能差點摔到!」
  只是她這一扭頭,就立馬後悔了。
  太近了。
  霍嫵想,他和她的距離,實在太近了。
  近得彷彿她只要就那麼一抬手,就能戳到他的睫毛,叫她連口大氣都不敢出。
  衛旌笙像是什麼都沒有察覺,他仍是笑著,一雙眼流光熠熠,他瞳色偏淺,眼眸裡儘是她的倒影。
  霍嫵猛地回過神來把他推開,她默默地縮到一角,吶吶道:「七哥你別靠我這麼近啊。」
  她她她本就對他懷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軌之心,萬一她一個控住不住,污了七哥的清白,那可怎麼對得起他嘛。
  所謂溫水煮青蛙,衛旌笙可不敢逼她逼得太緊,否則,這顫顫巍巍咬著鉤兒的小魚兒,就又該縮回窩裡去了。
  衛旌笙小小地往旁邊挪了挪,他長腿一橫,斜靠在軟墊上,從矮櫃裡拿出本書翻了起來,只是注意力卻沒集中在書上,而是時不時掃一眼正在偷瞄自己的小姑娘,然後看少女一接觸到他的眼神,就立馬把頭偏了回去。
  像只又慫又愛蹦躂的小兔子,什麼都不知道,還敢在老虎頭頂上跳來跳去地撩撥。
  「七哥啊。」霍嫵像是終於鼓起了勇氣,她把手按在衛旌笙的書上,用力把書從他手裡抽出來藏在背後,「車裡顛得很,你別看書了,對眼神不好。」
  衛旌笙把手放在腦後,微笑著道:「我無趣得很,阿嫵又不肯搭理我,也只好翻翻書解乏了。」
  怎麼說的像是她的不是了?
  霍嫵托著下巴,歪過頭去看他:「那我陪七哥說說話吧。」
  「哦?你想說什麼?」
  「七哥你見過小糖糖了吧,她真的太可愛啦,我可真想看她長大後跟在我後邊追著我喊姨姨的樣子。」
  「說起來,太子哥哥都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就連八殿下,年前也定下了婚事,七哥……難道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嗎?」
  她似乎是覺得心虛,立馬又補上了一句:「當然啦,七哥是最好的,挑揀些也是難免的嘛哈哈。」
  喲,小兔子,還學會大著膽子伸出小爪子來探他的口風了?
  衛旌笙好整以暇地道:「其實,倒也不是沒想過。」
  少女一愣,又聽他繼續說道:「真要說起來,我也不算挑剔。」只要是她,怎麼樣都好了。
  霍嫵嘴一撇,明顯的不信:「七哥你就蒙我吧,陛下一早就說過,想為你擇一名望族貴女,這你都不肯。每次清談宴飲,京中多少女郎的眼睛黏在你身上,都不帶打轉的,你呢,連表情都不帶變一下的。」
  難怪有人私底下說,也不知得有多才貌雙全的姑娘,才能引得裕王殿下傾心呢。
  霍嫵雖說自恃美貌,可除了美貌,她想了好半天,是怎麼也挑不出其他值得被衛旌笙喜愛的地方,總不能說,她會吃這一點,能看得衛旌笙食慾也好上幾分也能算在優點的範疇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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