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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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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南羅 - 《大宅小閨秀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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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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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21:54: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大中祥和五年,元宵節前夕,汴京城裡頭,早已經開始搭山棚,孫家茶樓裡頭說書人正在神采並茂地說及三朝元老林詢老相公當年在代州選廂軍三千,以一抵百趕走丹國猛將耶律哈哥的事蹟。
  樓上雅座上的女使紫依、紫雲看得直撫掌叫好,杜恒言抿了一口益州的雲霧茶,看了看白瓷茶盞中清新怡人的茶葉,便想起慕俞的爹,是喪在益州的。
  林老相公希望慕俞蟄伏幾年,免得神童的名聲越傳越遠,平白增了負累,是以去年才讓他考了縣試和府試,現在中了秀才,可以入泮讀書,不知道會不會來汴京?
  正想著,杜恒言發覺隔壁的雅座上新坐下來幾位小娘子說話的聲音有些耳熟。
  「婉姐姐,今個說的是林詢老相公的事蹟!」說這個的是龍圖閣學士府上的小娘子陳語冰。
  「林詢老相公生的恰逢其時,若是單論才能,張相也不遑多讓」,唔,這個是禦史中丞李大人府上的李菁,爹爹雖是禦史中丞,卻一點沒繼承她爹的謹言慎行,說話向來不過腦子。
  另一個不用說,自是和她同出一府的杜婉詞了。自咸甯六年大皇子落水一事以後,杜婉詞和杜恒言連最後一層遮羞布也扯了下去。
  也在那一年年底,杜呈硯新納了一位如夫人進府,是沈貴妃娘家的一個表妹,姓姬,杜府後宅自此撥拉出一小塊空地給這位二娘。
  六年前,姬姨娘生下了杜家的第一個男嗣,沈貴妃讓皇上為其取名為熙文。
  杜恒言在府中與這位二娘卻是自來交好,與趙氏母女的界限劃得越發分明。
  在書院中,眾家小娘子都知道杜府的兩位小娘子不和,三天兩頭鬧將起來,也是杜婉詞使了暗絆子,杜恒言每回必將它挑破放到明面上來。
  雖然沒讓杜婉詞得逞,但是杜恒言好事端的名聲卻傳出去了,反而平白給杜婉詞攢了溫婉淑惠的好名聲。
  此時紫依忙拿出面巾給自家小娘子遮了面,就自家小娘子的性子,一會沒准要又鬧起來,兩位婢女合力要護著阿言離開。
  然而阿言剛起身便聽隔壁的陳語冰道:「也是婉姐姐好性子,那麼個憊賴人物,平白無故地和婉姐姐一樣吃穿不說,還三天兩頭地給婉姐姐鬧笑話。」
  紫雲和紫依相互對望了一眼,正一咬牙準備這次無論如何要攔住自家小娘子,卻發現,她家小娘子已經不見了。
  二人心頭立時一涼,顫顫巍巍地倚在雅座間的隔板上,豎著耳朵聽,只聽那陳家小娘子,還在絮叨道:「婉姐姐,你是郡主所出的嫡女,又聰穎敏慧,連夫子都說可比魏晉的謝家小娘子,卻教那等狐媚子拖累。」
  杜婉詞笑看著陳語冰,陳語冰看中了她肅王府的表哥趙延平,近來在她面前越發能放下身段,「陳妹妹過譽了,阿言只是頑劣了些,家中長輩視若珠寶,也是家中長輩憐惜,才讓阿言行事……」
  杜婉詞話兒未說完,忽地看見陳語冰的髮髻上一個什麼東西在爬,仔細一看,好像是茶婆蟲,驀地扔了手中的杯子,連忙大叫著後退。
  陳語冰看她眼神驚恐,要上前問,杜婉詞連忙擺手,尖叫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一邊說著,一邊又發現陳語冰的腿上也有,哭著喊道:「你不要不過,你不要過來。」
  陳語冰下意識地順著杜婉詞的視線看向了自個的腿,「啊啊啊!!!救命,婉姐姐救命!」
  一旁的李菁發現地面上到處是茶婆蟲在爬,捂著心口,尖叫著沖下了樓。
  外頭侯著的一眾小女使,都不明所以地看了進來。
  尖叫聲此起彼伏。
  紫依小聲地道:「完了,小娘子又禍害了!老夫人又得罰她跪佛堂了!」
  紫雲咬唇道:「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誰看見我們家小娘子了!」
  紫依木然地點頭。
  等兩丫頭在茶樓隔壁的書肆見到自家小娘子,才拖著哭腔道:「小娘子,我們快快回府吧!」她們實在是不敢再幫著小娘子偷跑出來了,下回小娘子別說哭,便是撞牆,她們也不會再做幫兇。
  杜恒言挑了幾本公子鳳竹新出的話本子,這才心滿意足地道:「行,今個也玩夠了,咱們回去吧!」
  取了一百八十文銅錢給書肆的小夥計,笑道:「你家掌櫃的真是心大,也不來書肆看看,竟將書肆全托了你照看!」
  小夥計撓撓腦袋道:「小娘子不知,我家掌櫃的每年這時候,必得陪貴客,是以沒法抽身來書肆!」
  杜恒言也就隨口一問,點點頭,帶著兩個女使走了。
  這時,杜恒言若是轉身,必會發現書肆裡常年放下的,通向里間的簾子被一雙修長的手挑了起來。
  書肆的掌櫃在那人跟前陪笑道:「衙內,杜家小娘子每年元宵前夕必會來書肆挑幾本話本子,這麼些年,風雨無阻,想必是對衙內的這些話本子愛之甚切。」
  被稱呼為衙內的少年男子,輕輕「唔」了一聲,看著那人影遠去,才朝西去了隔壁的茶樓。
  掌櫃的輕輕歎了一聲,這麼個祖宗每年都要躲在簾子後面,一聲不吭,嚇不嚇人,非要等到杜家小娘子買了幾本話本子走了,才肯走,幸好每年只有這麼一次,不然他這老命都得被那張冷鐵似的臉給嚇掉。
  嘴上說著回去,杜恒言左晃晃看看吞鐵劍的戲法,右晃晃瞄瞄猴呈百戲,十歲以後,每一年這一日她都會帶著紫依和紫雲溜出來,細算起來,已經有四年了,轉眼她已到了十四歲的生辰。
  剛到杜府門口,淩媽媽便在翹首以盼,等見到她,焦急道:「言小娘子,婉小娘子一回來就在嘉熙堂哭呢,老夫人喚你去呢!」
  「哦,婉婉今個竟然告倒阿婆跟前了?」杜婉詞向來最講究風儀,往日裡吃了暗虧,也會默默忍著,伺機報復,明刀明槍的跟她杠上,這還是頭一回。
  這麼些年,無論她和阿婆怎樣努力,她的名聲都給杜婉詞和趙萱兒敗的七七八八,現在汴京城中但凡提及她杜恒言,都會皺著眉說一句:「哦,那個憊賴小娘子啊!」
  杜恒言進入嘉熙堂,裡頭杜婉詞的婢女翠微幫著打起了簾子,喚了一聲:「老夫人,言小娘子回來了!」
  元氏這麼些年,已經雙鬢斑白,見到阿言回來,微歎了一聲,問道:「言兒,你今個拿茶婆蟲嚇婉婉了?」
  杜恒言搖頭,「言兒今個都不曾見過婉婉,怎麼嚇她?」
  杜婉詞舉著絹帕尚心有餘悸地道:「阿言,往日你做些荒唐的事兒也就算了,你今個怎的能在茶樓裡拿出那等物什來嚇我與陳家小娘子、李家小娘子,莫說我們是一家人,合該姊妹和睦,便是玩鬧,也該有個度阿!」
  阿言輕笑道:「我說今個不曾見過婉婉,婉婉為何一口咬定,那,那什麼茶婆蟲是我弄的,再說,即便是今個婉婉在哪看見我了,也不能一口咬定,是我弄來了茶婆蟲啊,我一個杜家的小娘子,難道還能隨身攜帶這些噁心的蟲子不成?」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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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杜婉詞收了淚,坐直了身子,一雙微紅的眸子看著杜恒言那張這些年來越發明豔的臉,冷聲道:「阿言,玩鬧也要有分寸,今個這事,是與不是,你我二人心中明瞭。」
  「胡鬧!」上首的元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驚得杜恒言立即去看她的手,急道:「阿婆,你用那般大的力氣作甚,這回手都得木了!」
  元氏看著言兒擔心的眼神,心中一軟,還是硬著聲道:「你兩是姊妹,怎可互相猜忌!」
  杜婉詞察覺到元氏話語裡不自覺流露出來的袒護,微微垂了眸,斂琚道:「是婉婉的不是,惹得阿婆動氣,阿婆仔細身子,不然爹爹回來,定要罵婉婉不孝,既阿言說不是她,今個人多,婉婉看錯也是有的。」
  元氏看著孫女示弱,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這個孫女這麼些年來,越發體貼懂事。
  杜婉詞又道:「婉婉還得幫娘親準備給王府的節禮,婉婉先回去了!」
  元氏點頭:「你娘這些日子著實辛苦,你若有時間,就多幫襯著些!」
  「是,婉婉明白!」
  看著婉詞出了廂房,元氏拉著阿言的手,問道:「今個為何又要嚇她?」婉婉既是認定是阿言,怕約莫阿言確實脫不了干係。
  杜恒言道:「嗯,又在茶樓裡散播我的壞話,阿言不痛快,一時魯莽了,懇請阿婆責罰。」
  元氏歎道:「阿言,你已十四了,婉婉已收到好幾份草帖子了,你連一份都沒有收到,這可如何是好?」
  杜恒言笑道:「阿婆,你莫急,阿言才十四呢!」
  元氏又苦口婆心地道:「阿婆是老了,不早些給你做準備,日後,你若是落在前院手裡,哪有你好果子吃?你可是記在人家名下的。」
  杜恒言低了頭,這倒是一樁事兒,現在趙氏不敢插手她姻緣上頭的事兒,待日後,她畢竟是她名義上的嫡母。
  可是嫁人這回事,她還真的不曾多想,她才不過十四歲,在現代,也就是讀初二的年紀,趙家母女這些年不遺餘力地抹黑她的名聲,也就是為了毀她的姻緣,讓她以後脫離了杜家,低到塵埃裡去。
  可是若沒有杜家,她本來就是明月鎮上的小娘子,還能低到哪裡去?
  元氏見言丫頭也發愁,咬牙道:「唉,這些日子你在書院裡頭暫且忍讓些,阿婆定當在你及笄前給你尋一戶好姻緣!」
  阿言驚道:「阿婆,我才十四歲啊!」
  元氏擺手:「誰家小娘子不是及笄前就開始相看,你這都快及笄了一張草帖子都沒有!」
  元氏看著孫女瑩潤如玉的一張小臉,那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簡直粲然生光,實在想不通,那些小郎君便是為了這張臉,也能忽略阿言憊賴的名聲啊,為何一張草帖子都沒有呢?
  杜婉詞從嘉熙堂出來憋了一肚子火,阿婆這些年越發偏袒杜恒言,直接去榮延院找她娘。
  恰好碰到著了一身淡藍衫子杏黃裙的姬氏帶著女使從榮延院那邊出來,眉頭微微打皺,雙手緊緊捏著帕子,神色不寧的樣子。
  杜婉詞喚了一聲:「二娘!」
  姬氏仿佛這才看到人,微微含笑,柔聲道:「婉小娘子回來了,外頭熱鬧嗎?」
  杜婉詞仿若無意一般,笑道:「尚不及元宵節那一日,二娘不若帶著阿言和熙文也出去看看。」
  姬氏倏然轉眼望著杜婉詞,片刻,勉強笑道:「妾身還有許多繡活,不打擾婉小娘子了。」
  杜婉詞點頭,看著受了傷害的姬氏帶著女使匆匆地從她身邊經過。
  她自是知道趙國妾室無主母恩准,不得離家,即便是貴妾,也受此約束。
  她不過一時有了興致,給素來清高的二娘心口上撒一把鹽。
  自二娘入府,娘親一直鬱鬱寡歡,可是人是聖上賞的,又是沈貴妃名義上的表妹,娘親再不滿,也不能無緣無故地動二娘。起先也安然無事,孰料一直喝著避子湯的二娘,竟然在六年前有了身孕,還一舉添了男丁。
  娘是覺得姬二娘有孕是意外,可是,她卻不信這個看著柔婉的女子真的那般天真無邪。姬二娘若是真的喝下了那些湯藥,又怎可能有孕並且生下一個正常的胎兒?
  剛邁進榮延院,便聽守門的僕婦道:「那沒臉皮的竟然還敢過來,真當自個在宮中有人了,也不看看自個和貴妃隔了幾層肚皮!」
  杜婉詞不由皺了眉,于媽媽近來越發糊塗了,竟容得這些子婆子咋咋呼呼的在主院裡頭亂嚷嚷。
  身邊的翠微見主子皺了眉,上前厲聲喝道:「媽媽們不好好當差,嚼什麼舌根子!」
  兩個僕婦這才注意到杜婉詞,忙行禮道:「小底胡謅,小底打嘴!」
  杜婉詞淡道:「夫人在裡頭嗎?」
  「在,在,剛才雲裳坊送來了幾匹料子,郡主正在給婉小娘子挑著呢!」
  杜婉詞見兩個僕婦一臉巴巴地看著她,一副討饒的模樣,不耐地揮一揮手,道:「漱漱口,去于媽媽那領罰!」
  「是,小底這就去,這就去!」
  翠微見兩個婆子狼狽而去,輕聲問道:「主子,姬姨娘等閒從不邁進榮延院,這一回?」
  杜婉詞神情輕蔑地道:「她還有個兒子不是?」二娘總標榜一副風輕雲淡、萬事不過心的模樣,她還真能不為自個的兒子操心?
  及到了廳裡頭,正在挑著料子做衣裳的趙萱兒見女兒過來,歡喜地道:「婉婉快過來,娘正在給你選料子呢,你看這匹金絲軟煙羅給你做一身散花裙可好?」
  杜婉詞猶豫了一下,問道:「娘,今個二娘過來了?」
  趙萱兒擰眉道:「誰在你跟前嚼舌了?」說著眼睛看向了她身後的翠微和碧蘿,「珍珠,帶下去教教規矩!」
  杜婉詞張口欲言,見娘對她搖頭,不由抿了唇。
  翠微和碧蘿頓時臉色煞白,也不敢求饒,這幾年郡主脾氣越發陰晴不定,兩人乖乖地跟著珍珠下去。
  屋子中一時只剩下母女二人,趙萱兒才道:「姬氏察覺到熙文身邊的小廝有問題,過來求我換兩個。」
  「娘答應了?」
  趙萱兒嘲諷地低哼一聲:「她不是一向自詡清高嗎?自去求于媽媽好了,家中僕人那麼多,好與不好,難道要我一個個盯著不成?」
  杜婉詞默然,于媽媽是娘親的陪嫁,二娘自詡清高,怎會捨下身段求于媽媽。
  杜婉詞猶疑道:「娘,若是她告到貴妃娘娘那裡?」
  沈貴妃這些年來越發得勢,早些年還有劉修儀壓制,前些年不知道從哪搜羅出一個尤物,進奉給官家,初被封為美人,現下已是從三品的淑儀,眼看這位楊淑儀幾年間風頭儼然蓋過了當初的劉修儀。連帶著沈貴妃也愈發得帝心。
  趙萱兒搖著絹扇淡道:「我是趙家的女兒,難道還要看一個姨娘的臉色?對了,王府裡傳話來說,大皇子要選妃了。」說著,一雙瑞鳳眼靜靜地看向了女兒。
  趙萱兒末一句像是隨口提的,杜婉詞還是忍不住心跳了下,皺著月眉道:「娘,女兒不願意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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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趙萱兒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莞爾一笑:「娘明白婉婉不願意去,娘只是隨口一提罷了。」
  杜婉詞不想再說這事,將今個在孫家茶樓的事略略說了一遍,未及說完,「哐」地一聲,趙萱兒砸了手中的茶盞,微微緩氣道:「真當有老夫人護著,就敢欺負在你頭上了,她算個什麼東西!來人!」
  門外的翠湄忙進來,低頭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讓于媽媽帶兩個僕婦將言小娘子帶到祠堂去,讓她在列祖列宗跟前跪到明個辰時初!」 趙萱兒冷聲道。
  翠湄恭聲應下,暗道,郡主這又是將火氣撒在言小娘子身上了!
  明月閣裡頭,紫雲翻著自家小娘子已經啃過的話本子,問道:「主子,你有沒有發現公子鳳竹的話本子近來越像一個人在呢喃著情話,這一句‘君之我所系,卿之我所意’,而且這裡頭的小娘子的眉眼,怎麼越讀越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好像主子你!」
  紫雲揣摩一會,忽地抬頭看著杜恒言道。
  正在喝著花茶的杜恒言險些一口水噴在紫雲的臉上,好歹咽了下去,捂著心口道:「許是那公子鳳竹的這些話本子就是寫給他娘子看的,有什好稀奇的。」
  她前世就有看小說的習慣,在這裡淘了好些年的話本子,眼看就要鬧文荒了,幸虧這些年冒出了這麼一個公子鳳竹,文還對眼,不然真是要熬死。
  杜恒言從紫雲手裡將那話本子搶了過來,只見那一頁寫著:「她笑吟吟地站在書院門口,雙目猶似一泓清泉,朝各人臉上轉了幾轉,眉目間露出一些鄙夷之色……」
  杜恒言愕然地抬頭道:「難道我每日在書院裡橫行霸道,還有這麼美?」
  紫雲掩著嘴笑道,「主子,這就是戲文裡說的,天生麗質難自棄!」
  杜恒言將書扔給紫雲,自嘲道:「你家主子要是真有這麼美,也不會至今連一張草帖子都沒收到!」
  紫雲嘟囔道:「也許有那強盜盜走了也不一定!」
  杜恒言看著自家這個護主成魔的,暗暗搖頭。
  紫依抱著一摞子帳本進來道:「主子,這是去年的,老太爺剛派人送了過來,是現在看,還是明個看?」
  杜恒言看又是厚厚的一摞子,哀歎老爺子越來越成了甩手掌櫃,他自己經營的店鋪,竟然讓她來操心。隨意翻了翻,問道:「東角樓那邊的成衣鋪子,這些日子可有起色?」
  杜恒言說的成衣鋪子,卻不是杜老爺的產業,而是姬氏娘家的。
  紫依從一堆帳本裡抽出來一本,遞給杜恒言,道:「姬掌櫃的說,這月的進項多了好些,主子給的花樣子,還挺受各家夫人和小娘子們的喜歡,拉著我說,要多慫恿主子多畫幾個!」
  杜恒言翻了翻,笑道:「姬掌櫃也是剛接手,有這等起色,想來他也頗費了些心思,他那話是哄我開心呢,什麼樣的花樣子,不也得有人看得見才行!」
  她可沒準備天天描樣子,以前喜歡繪圖,留意了一些花樣子,可也就會那麼幾個,二娘前些日子愁著娘家的生計,她恰好想起來,順手推舟做了個人情,可沒準備成了姬家成衣鋪子的畫師。
  「哦,對了,主子,小陳太醫送了幾瓶配好的藥丸過來!」紫依從懷裡掏出幾瓶細細的小瓷瓶,一律用絹帕仔細地包好了。幾年前小陳大夫考進了太醫院,杜恒言常托他幫忙做些雜七雜八的藥丸。
  杜恒言拿過來一一看,上頭分別寫著「茶婆蟲」、「蜜蜂」、「化淤」、「解暑」、「解毒」。
  紫依道:「主子,你總是用小陳太醫配的丸子來招惹各種蟲子,書院裡的小娘子看到蟲子就猜到是你了,下回不是你,小娘子們也會污蔑到你身上。」
  杜恒言笑道:「怕什麼,還有一年,我不就完業了,那時候哪還有這許多小娘子一處玩樂。」
  她前世就是讀得文學,除了練字一道有些欠缺,對於詩、書、禮、樂這些,學的比一般小娘子快很多,書院裡的幾位夫子尤愛護她,是以書院裡的女孩子常被有心人挑撥的和她鬧騰。
  她鬥著鬥著,總結出了一套法子,每日裡聽小娘子們的尖叫聲、哭鬧聲,也甚是有樂趣。
  正說著,外頭小女使慌張地傳:「小娘子,于媽媽帶著人過來了!」
  話音未落,于媽媽便帶著兩個僕婦直接進了杜恒言的廂房,瘦削的面上地淡道:「言小娘子,夫人近來心口不暢,讓你去祠堂為列祖列宗念一夜經文!」
  說完也不待杜恒言反應,直接讓僕婦上來帶走。
  杜恒言退後一步,笑道:「我腿勁兒好著呢,不勞兩位媽媽動手,我自己走!」
  紫雲和紫依想跟著,于媽媽眼一寒,兩人一時不敢動,杜恒言道:「你兩好好睡一夜,明個早上好伺候我去書院呢!」
  這是讓她們不要去驚動老夫人,紫雲咬著唇,點頭應下。
  這一回祠堂裡頭,還有一個常客,杜府唯一的小郎君,六歲就已圓滾滾的杜熙文。
  他原本估摸是斜躺著,聽見門開的聲音,立即跪了起來,小胖身板挺的筆直,像一棵圓滾滾的小松樹。
  待門被關,祠堂內瞬間暗了許多,只有兩個高高的小葉窗透著外頭的一點月光,兩人並排跪在黃色的蒲團上,紅木的列祖列宗的排位一層層地擺在上頭。
  曾祖,曾曾祖,杜恒言默默望了過去,約有十八個,唯獨沒有她娘的,小小娘待在了阿婆的小佛堂裡。她生前不是杜家息婦,身後也無處安身。
  九年過去了。
  小胖墩轉了腦袋,小聲喚了一聲:「阿姐」。
  杜恒言轉了頭,「你這回又犯了什麼事?」
  小胖墩低了頭,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不自覺地相互劃著,手指幾乎快看不出關節在哪,「文兒沒有好生念書,還弄死了阿翁的一隻百靈鳥。」
  杜熙文一直養在前院,杜恒言許久沒見到他,估摸有時路上見到,這小胖墩也立即遁走了,可是也知道這娃常年惹事,最多的就是打碎家裡的瓷器,或是不好生念書。
  年飯的時候,她也沒仔細注意看他,只是覺得好像胖了些,這麼乍一細看,才發現這小子,豈止是胖,簡直已經有滿臉橫肉的趨勢。
  杜恒言莫名腦子裡閃過一個小胖子被群嘲的景象,他可是正二品的殿前都指揮使杜呈硯的兒子!
  杜恒言一雙杏眼掃過杜熙文的小劍眉、桃花眼,這要是正常體型,即使繼承不了姬二娘的樣貌,至少也不比他爹差啊!
  隨意問道:「熙文,你每日三餐吃的是什麼?」
  杜熙文低頭,扳著小手指道:「昨個早上吃的是雞湯面,粉蟹包子,中午有紅燒蹄子、糖醋排骨、油燜大蝦、爆炒田雞,晚上繡球乾貝、炒珍珠雞、奶汁魚片、花菇鴨掌,還有一個罐煨的山雞絲湯,小胖墩說到這裡咽了口口水。」
  杜恒言聽得額上出了一層密汗,阿翁阿婆竟一點也沒管!這哪是養娃,簡直是養豬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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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杜府上有規定,小娘子中晚餐可有一樣葷菜,兩樣素菜,一個湯;小郎君可多一個葷菜。當然如果自己拿銀子讓廚房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姬二娘哪來的錢這般任小胖墩吃?
  杜恒言捏了捏小胖墩肉嘟嘟的臉頰,問道:「你喜歡吃肉?」
  小胖墩看了杜恒言一眼,撲閃的大眼睛忽地暗淡了一些,「吃多了好膩,可是要多吃肉才能長的和爹一樣高,和爹一樣厲害!」
  杜恒言心裡一凜,「是誰告訴你要多吃肉才能長的和爹一樣高?」
  「阿竹和阿書,我每次吃肉,他們都在一旁說,不想吃的時候,就會拿這話來勸我,阿文想和爹一樣厲害!所以,每次都堅持著吃了!」小胖墩說到這裡還驕傲地挺了挺完全看不出來的小胸脯。
  杜恒言:呵呵……
  阿竹和阿書是小胖墩的小廝。
  兩人說了許久,杜恒言才發現今個門外的兩個婆子一直沒有進來檢查,貼到門後聽了一會,發現兩人在竊竊私語地聊著什麼。
  「過了正月十五,可就要給大皇子選妃了!」
  「你這婆子,哪兒聽來的消息,我是聽翠湄的老子娘說的,肅王爺有意讓婉小娘子去呢!」
  「那一準兒成,有肅王爺在,婉小娘子就是做皇后,也是成的!」
  「哎,是這麼個理兒,就是言小娘子不知道以後落到誰家?」
  ……
  杜恒言對選妃沒興趣,她也不準備入宮,肅王爺倡狂了這許多年,官家又不是昏庸之輩,左右這兩年必是忍不住了,肅王爺想將婉詞嫁給大皇子,怕是在投石問路。杜恒言想到這裡,輕輕吐了一口氣,等給小小娘報了仇,她就走,在這大趙國天南海北的去轉一轉。
  杜恒言看著蹙著眉頭望著自己小肚子的小胖墩,心想,這個才是長長久久要陪著阿翁阿婆的。
  拉了小胖墩過來坐,認真地道:「熙文,你知道人太胖了會走不動路,要躺床上嗎?」
  杜熙文懵懵地看著阿姐,過了一會,才道:「阿姐,我也不想吃了,可是我不吃會餓!」說著,小胖墩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荷包。
  杜恒言眼尖,發現那荷包竟是蘇繡,上頭一隻小老虎,威風凜凜,荷包下角繡著一個「熙」字,打開來一看,兩塊綠豆糕,兩塊如意酥。
  杜恒言扶額,就這樣,早晚胖的連走路都邁不動步子,趙氏真是好機警的心。養廢了熙文,壞了她的名聲,她兩個都是杜婉詞的陪襯。
  杜恒言拿出一塊綠豆糕,歎道:「今個只有四塊,要跪到明天早上呢,兩個時辰吃一塊!」
  小胖墩眼睛一亮,拿出一塊,掰了一半給杜恒言,「阿姐,你吃!」
  杜恒言接過,上一世,她也有個弟弟,也是劍眉、桃花眼,不過,寬肩窄腰,身形高瘦,是個桃花一朵接一朵飄過來的美少年。
  再看一眼小胖墩,杜恒言心情有些複雜,忽見小胖墩臉上冒了一層虛汗,神情有些痛苦。
  杜恒言一急,「你怎麼了?肚子疼嗎?吃壞了肚子嗎?」
  小胖墩紅了臉,搖搖頭,低聲道:「阿姐,我腿麻了!」這一聲「阿姐」喚的杜恒言心上一軟,想起以前弟弟總是跟在她屁股後面,追著她喊「阿姐,阿姐,你等等我!」
  「腿伸過來!」杜恒言命令道。
  杜恒言拽住小胖墩的一條腿開始輕輕錘了起來,開啟絮叨模式道:「熙文,你不能再胖了,再胖以後不僅不會和爹一樣,而且還會是京中小郎君們嘲笑的小胖子,以後長大了也娶不到好看聰明的小娘子……」
  兩人夜間不知怎的模模糊糊地睡了過去,杜恒言只記得小胖墩還有一塊如意酥沒吃。
  第二天兩人都是餓醒的,小胖墩胖乎乎的小手一隻揉著眼睛,一隻扒拉著小肚子道:「阿姐,我好餓!」
  杜恒言也揉了揉肚子,哄道:「一會中午來明月閣,和阿姐一起吃飯!」
  小胖子嘟囔著應了。
  門在辰時被打開,守門的婆子道:「小娘子,小郎君,可以出來了!」
  一陣濃郁的雞湯香味飄了過來,阿竹提著一個食盒站在門外,見到杜熙文忙打開,「小郎君,快吃!」
  杜恒言看了一眼上頭滿滿的油花,一陣頭暈,忙打下了小胖子要接的手,道:「熙文,你不是說去我那裡用飯嗎,阿竹,這一碗就賞你了!」
  杜熙文咬了咬唇,還是道:「阿竹,我還不餓,這碗你吃了吧!」
  阿竹皺了眉,臉色沉了幾分道:「小郎君,若是不吃,怎有力氣呢!不能太任性了,將軍會不高興的!」
  小胖墩倏然低了頭,喃喃道:「阿竹,我……」
  杜恒言看著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廝,眸子不由泛了冷,「混帳東西,你平時就是這般欺壓小主子的?一個奴才也敢對主子擺臉色!真是當的好差!」
  「阿姐,阿姐!」小胖墩惶恐不安地拉著杜恒言的衣袖。
  阿竹被訓得面紅耳赤,兩個守祠堂的婆子面面相覷,言小娘子好大的脾氣!
  杜恒言拽著他的手,直接往明月閣拖,氣呼呼地道:「你才六歲,這般養著,以後小小年紀膽固醇、糖尿病,還做什麼將軍,刀劍都提不起來!」
  到了明月閣,紫雲和紫依看著自家小娘子怒氣衝衝地回來,身後拖著氣喘吁吁的小郎君,急道:「主子,這是怎麼了?」
  杜恒言搖頭,「先帶熙文去梳洗,然後帶過來用早膳。」
  早膳只有兩碗白粥,一碟青菜,一碟醬瓜。
  小胖子許是餓久了,呼啦啦用了三碗,再要添的時候,杜恒言一把揪過小胖墩,道:「還備了糕點,一會沒肚子吃了!和我去嘉熙堂給阿翁阿婆請安。」
  紫雲端了茶水來漱口。給小胖墩荷包裡放了一塊桂花糕,小胖墩望著桌上的那一碟子,默默的伸手想要再拿一塊,「啪」地一下被某人打了胖爪子。
  小胖墩抓不到糕點,賭氣地道:「我不去嘉熙堂,阿婆每次看到我,都皺著眉頭,不高興!」聽著像賭氣,睫毛上卻是亮晶晶的。
  杜恒言輕輕籲了口氣,這是一個敏感地自認為被全家人拋棄了的小胖子啊!
  今個元宵,嘉熙堂裡頭,杜家人都在,等杜恒言牽著杜熙文過去,趙氏笑著喚道:「言兒,文兒,快過來給阿婆阿翁請安!」
  眼睛在杜熙文緊緊抓著杜恒言的手上微微停頓。
  元氏不悅道:「兩個禍害,昨個聽說你兩倒成了難姐難弟,一起去跪祠堂了?」
  杜熙文忍不住往杜恒言身後一縮,牽著杜恒言的手微微顫抖。
  杜恒言笑道:「阿婆,你耳朵真靈,昨個阿文虎口留食,分了我兩塊糕點,我答應阿文今個帶他出去看花燈呢!」
  元氏見孫女絲毫沒委屈的樣子,心裡寬敞了點,笑道:「哦,你這個賊丫頭,定是你搶了阿文的,阿文膽子小,吃了悶虧也不知道說!萱兒你說是不是?」一雙四周布了皺紋的眼看向了兒媳趙氏,還沒出正月呢,就將她的孫兒孫女扔在了祠堂罰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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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趙氏面不改色地笑道:「瞧娘說的,阿文怎麼也是杜家的小郎君,誰能給他委屈受!」
  站在杜呈硯身後的姬氏藏在袖子裡的手,輕輕捏緊了帕子。
  杜恒言才不管這些人鬧什麼,只道:「阿婆,阿文說我那的飯食好吃,以後要和我一處用飯,我沒同意,阿文吃的多,去我那和我天天對著,沒准我也得吃成個胖子。」
  小胖墩聽著這話,癟了嘴,大眼睛瞬間淚汪汪的。
  杜恒言捏了他手背一下,小胖墩立即放開了嗓子哭:「阿姐嫌棄我!」
  姬氏急道:「熙文,莫胡說!」
  杜婉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姬氏身上一怔,低聲道:「婢妾越矩了。」低下了頭。
  趙氏慢悠悠地端了一盞茶起來。
  上首的元氏道:「言兒,熙文既是要和你一處吃,你留他便是,以後,熙文的膳食都送到你明月閣去,他人小,你多讓著點。」元氏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今個晚上遲些出去才是,有貴客過來!」
  元氏口中的貴客,卻是張相公的夫人,她托了張夫人給阿言和中書舍人衛大人府上的小郎君牽線。
  張夫人是酉時末過來的,身後還跟著張相府上的小郎君,元氏帶著趙氏、婉詞和阿言接到府門外,拉了張夫人的手道:「阿敏,可把你盼著了!」
  張夫人著了一身紅色的牡丹花半袖褙子,袖邊鑲了粉綠色的荷邊,褙子下頭是寸來寬的藍色邊,肩上藍色的霞披也勾了一點粉綠色的荷葉邊,露出裡頭藕色的襖子,粉綠的裙擺,一根白綬帶拖在身後,更顯得纖腰一束,一支烏溜溜的大眼晶光粲爛,閃爍如星,流波轉盼,靈活之極,似乎單是一隻眼睛便能說話一般,約莫三十七八的年紀。
  杜恒言心內默默贊了聲:「絕色!」
  張夫人衛敏見到元氏,眼眸一彎,親切地喚了一聲:「嬸子,勞您到這來接我。」又指了指身後的小郎君,道:「這是我家憲兒,還是您多年救得急,不然哪裡有他!」
  張憲上前,恭謹地對著元氏行了禮,喚道:「見過杜家阿婆!」
  元氏一時看呆了去,這小郎君眉目真俊俏,一身墨色錦緞衣袍襯得越發眉如墨畫,面如桃瓣,一舉一動當是貴公子的風範,盡顯大家氣度。心裡暗暗嘀咕:「配她家言兒綽綽有餘!」
  被念叨的杜恒言這才發現眼前的小郎君是當年啃桃子崩了牙的小娃,那一年以後,貌似再沒見過。
  張憲淡淡地掃了一眼前方的小娘子,手理了理腰上的玉佩,涼滑滑的。
  趙氏上前笑道:「娘,快進去吧,您要和張相夫人在這處嘮嗑不成?」
  聽到趙氏的聲音,元氏心內一沉,趙氏豈會允許言丫頭嫁入宰相門第,這衛府雖說是四品,可卻是宰相夫人衛敏的娘家,當年衛敏去相國寺祈福,恰逢早產,還是她幫忙接的生,算起來,她對衛敏有恩,言丫頭若能嫁過去,衛敏日後好歹能看顧一點。
  元氏想到這裡,笑道:「你家小郎君長得真俊,日後也不知道哪家小娘子有福氣!」又忍不住看了兩眼,暗暗可惜,她家言丫頭是攀不上了。
  衛敏連生了兩個女兒,才得了這麼一個兒子,笑道:「還是托嬸娘的福氣,當年可真是多虧了嬸娘,不然我娘兩的命都搭進去了!」
  幾人一同去了嘉熙堂入座,沏過了一盞茶,元氏見言兒和熙文交頭接耳的,笑道:「阿敏見笑了,今個答應這幾個猴子讓她們去看花燈,這會兒已經坐不住了!」
  衛敏笑道:「一年就這麼一日,我家這個也整日不著家。」
  張憲忽地起身道:「子瞻願帶阿弟、阿妹一起去!」
  元氏笑道:「既然幾個小猴子都坐不住,你們且去外頭玩吧。」
  元氏話音未落,杜恒言和杜熙文忙起身行禮告退,一直默不作聲的杜婉詞竟也離了座。
  趙萱兒看著女兒嫋娜的身影,心中了然。
  四人出了杜府,往東走,一刻鐘便是禦街,花燈已經全部掛起,許多茶樓、酒樓門前都掛了幾盞,圍了好些人在猜謎,街兩邊的表柱裡頭擺了好些小吃攤子,有賣湯羹的,有賣炒蟹、炒蛤蜊的,還有腰子、蓮花鴨簽、鵝簽、雞簽,還有一溜兒的蜜煎香藥、果子罐子。
  杜恒言牽著小胖子的手道:「一會別東竄西竄的,別看你胖的像個小墩兒,人販子提溜起來,也是一陣風就跑了。你這等小胖墩,一看就是富家小郎君,做活肯定不行,定會將你賣給大戶人家當小書童,你當大戶人家的小書童都如阿竹、阿書一般敢欺上瞞下,人家的書童不說打罵是常有的事,餓個三天兩夜,也是司空見慣的。」
  小胖墩嚇得連連點頭:「我哪兒都不去,我就跟著阿姐!」
  前面的張憲微微勾了唇角。
  小胖墩看著一溜煙的吃食攤子,又看看阿姐,還是忍不住摸了摸小肚子道:「阿姐,我好餓,我們嘗一點炒蛤蜊好不好?」
  杜恒言望著色澤誘人的一碟碟蛤蜊,默默地點了頭。
  一旁幫忙的十來歲的小子忙支起了一張小木桌,招呼杜恒言幾個坐,杜婉詞望瞭望桌子和凳子,見張憲也坐下,疊了絹帕,挨著一半坐了。
  杜恒言轉首問張憲和杜婉詞:「你們要不要?」
  張憲淡道:「我也來一份!」說著一邊端起茶杯喝水,待見到茶水裡漂著的炭灰,眉頭不由皺了皺,還是喝了一口。
  杜婉詞鄙夷地搖頭,白了杜恒言一眼,柔聲問張憲道:「憲哥哥,婉婉許久沒見過你了,前一段時間聽延平哥哥說,憲哥哥最近在準備明年的鄉試?」
  張憲眼裡閃過不耐,微微抿唇,淡道:「鄉試三年一次,子瞻自是該好好準備!」這些年,杜婉詞和阿言的糾紛,他多有耳聞,當年嚷著阿言謀害大皇子的小娘子,這麼些年,依舊沒消停。
  不過,若不是阿言名聲太差,他從媒人手裡買走的草帖子就不只十八張了。
  杜恒言不過是客氣一問,料到杜婉詞不吃,只管著自個起身去找小販道:「嬸子,三份,微辣!多少錢?」
  「小娘子,共計90文!」小商販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在火爐上熱烘烘地炒著,女的負責分盤收錢。
  杜恒言拿出荷包,正在數著,忽地,一個小娃兒猛地撞了過來。
  「阿言小心!」張憲立即起身奔了過來。
  杜恒言莫名其妙地抬頭看著他,他們有這麼熟?一下子手上一空,荷包竟然被搶了。
  「賊啊,抓賊啊!」杜恒言追著那個女娃兒拔腿就跑。
  那女娃兒回頭看了她一眼,黝黑的臉頰上閃過嘚瑟,一彎腰鑽進了猜燈謎的人群裡。
  杜恒言努力扒拉著人群,眾人不滿地嘟囔道:「做什麼,做什麼!」
  「阿言,阿言,快出來,逮到了!」人群外張憲喊道。
  杜恒言回頭一看,那女娃竟然已經鑽到了一個巷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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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杜恒言匆匆地趕過來,從女娃手裡拽出了荷包,輕輕擦了擦小金魚上頭染了的黑灰,這荷包可是她娘給她做的,雙面繡,外頭是小魚,裡面是一朵牡丹花。她也就生辰才捨得拿出來用一用。
  女娃被搶走了荷包,「哇」地一聲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杜恒言揪了人起來,問道:「你哭什麼?被偷的是我啊!」
  小女娃仰著一張哭的涕淚橫流的小黑臉,振振有詞地道:「你們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娘子,又不會少這麼一點,我偷錢,是為我娘看病,我娘病了好些天了,她會死的!」
  說著,小黑娃又從杜恒言手裡溜到了地上,哭了起來。
  這女娃約莫八歲的年紀,哭的聲勢卻十分浩大,杜恒言忽地想到了小小娘生病的時候,拉著她起來道:「荷包我留著,錢都給你!我帶你去找個大夫!」
  張憲見她粉白色的氅衣和胭脂色的襖裙上不一會兒被這小黑娃的小黑手染了好些黑印,微微抿了唇,道:「阿言,你在這處候著,我去馬北街上找一個大夫過來,一刻鐘就過來!」
  杜恒言默默嘀咕,說的好像很快一樣,你們的一刻鐘可等於三十分鐘呢!
  小黑娃見他們真的去給她找大夫,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拉了拉杜恒言的袖子:「姐姐,我會報答你的!」
  杜恒言這才發現她只著了一身單襖,袖子上頭打了好多補丁不說,還短了一截,一張小臉凍得青紫青紫的,歎了一聲,將自己的氅衣拿了下來,將小黑娃圍住。
  笑道:「還好這東西,圍你還可以。」小黑娃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粉白的氅衣,輕聲問道:「姐姐,這上頭是什麼毛啊,好軟啊!我以後也要給我娘買這個,她穿著肯定好看。」
  杜恒言摸了摸她的頭:「你看著和我長得真像,就是黑了點,經常出來偷東西嗎?」
  小黑娃點頭:「以前不,自從娘病了以後,我就開始偷了,我腿跑的快,他們追不上我!這還是頭一回失手呢!」
  杜恒言默念,不是第一回,還有你小命嗎?「你爹爹呢?」
  小黑娃道:「我爹爹一早沒了,我就跟著我娘,姐姐,你命真好,生在大戶人家,人又長得美,那小郎君一看就是喜歡你,搶的又不是他的,跑的比我還快。」
  杜恒言:敢情這麼小,就是一個小八婆……
  張憲帶著大夫過來的時候,看到杜恒言將氅衣給了小黑娃,看向小黑娃的眼神冷了冷,小黑娃竟然十分機敏地反應過來,忙麻溜地脫了下來道:「姐姐,我不用了,我一跑就熱!」
  杜恒言將小黑娃身子扳正,正要重新給她系上,忽然發現她脖頸下頭一點,在背脊上,有一朵小小的花,像是牡丹。
  和她荷包裡的牡丹十分相像。
  杜恒言忽地抓住小黑娃的手臂,「你娘在哪?」
  小黑娃道:「這條巷子過去就是我家了!」
  幾人穿過黑乎乎的巷子,停在了最裡頭一戶門口,見小黑娃伸手拉了裡面的一根繩子,什麼東西掉了下來,然後才推開了門。
  站在門口便聽見裡頭的咳嗽聲,咳了一陣,裡頭的婦人結結巴巴地問道:「牡,牡丹回來了嗎?」
  「娘,我帶了大夫回來!」
  「牡丹,這又是一個牡丹!」杜恒言輕輕呢喃道,頓在了門口,心口砰砰直跳。
  小黑娃麻溜地點了油燈,燈芯子就剩了一小截,微弱的火照在那婦人的臉上有些可怖。
  窗戶裡漏進來的風吹得燈火輕輕搖擺,像是隨時都會熄滅。
  大夫立即給這婦人號了脈,又問了症狀,從何時病的,末了才搖著頭歎道:「竟拖了這許多時候,可惜,可惜!」
  小黑娃板著臉道:「你這大夫怎麼不說人話,我娘到底什麼病?」
  大夫真不曾見過這般刁蠻的女娃兒,搖著頭道:「傷寒拖成癆病了!治不好了,治不好了!」
  小黑娃上前雙手雙腳對著大夫又打又踢,哭著罵道:「什麼狗屁倒灶的大夫,騙子,你這個騙子,我娘肯定能治好!」
  「牡丹,牡丹!」床上的婦人焦急地喚著,又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
  杜恒言將小黑娃拉開,張憲領著大夫出去,付了診費,道:「勞大夫開些疏解的藥!」
  大夫點頭:「不是我不救啊,這病祖宗沒教啊!我開些清肺化痰的方子!」
  幽暗的屋裡頭,杜恒言發現這婦人並不是牡丹,但是看著竟也有些面熟,還是問了一句:「你認識明月鎮上的牡丹嗎?」
  床上的婦人捂著嘴,像是一時忘記了咳嗽,瘦的凸出的眼仔細地盯著杜恒言看,「小娘子是?」
  杜恒言心又提了起來,輕聲道:「我當年在明月鎮上住過,是杜家的小娘子!」
  那婦人忽地拍著床笑起來,「想不到我香兒臨死前,還能他鄉遇故知,我是牡丹娘子跟前伺候的女使香兒,實話告訴小娘子,我跟前養的這女娃子,是牡丹娘子的,當年錢員外一案後,牡丹娘子擺脫了媽媽,帶著我來到了京城,靠著攢下的錢買了這一處小宅院,準備帶著女兒好生過日子,脫了那苦海,不曾想生下娃娃後,一日出門竟再也不曾回來!」
  香兒說了這麼一串,有些支撐不住,又是一陣咳嗽,杜恒言隱約聞到了一絲血腥味,小黑娃過去一邊哭著,一邊給娘親摸摸胸口,道:「你就是我娘,我不管,你就是我娘!」
  香兒忍不住也落了淚,對杜恒言道:「杜家小娘子,她娘將她看成眼珠子,定不會不要她,她娘那般姿容,又做過那一行當,也有些故舊,我猜,多半是被人擄走了,我找了她這麼多年,一直沒消息。」
  張憲進來道:「阿言,大夫開了藥方子,我們這去抓藥吧,婉詞和熙文怕是也等急了!」
  杜恒言這才想到熙文來,心上一急,她怎麼把熙文單獨留給杜婉詞了。忙拽了張憲的荷包,又倒了一些銅錢出來,道:「小黑娃,你給你娘買些好吃的,要清淡熱乎,知道嗎?我明個派個人過來幫你熬藥!」
  張憲劍眉微微上揚。
  小黑娃抹著淚點頭。將她們送到了門口。
  出了門,張憲問道:「你為何認識她們?」
  杜恒言道:「我出生在廬州,她們和我在一個小鎮上,當年我娘牽扯進了一件官司,小黑娃的娘也牽扯進去了!」
  張憲默然,她來京城之前的事,他都查過,他還知道她有個青梅竹馬,是林老相公的嫡孫,叫林承彥,字慕俞,生於咸甯元年。
  兩人回到小攤前的時候,杜婉詞立即站了起來:「憲哥哥你沒事吧!」又看了眼杜恒言道:「阿言,你怎麼連一個荷包都握不住,那小娃多大,都能搶了你的!搶了就搶了唄,能有幾個大錢!」
  杜恒言沒心情理她,小胖墩揮著手朝爐火那邊招呼道:「嬸子,那兩份快上來!」
  「哎,這就來!」說著,嬸子端了兩盤蛤蜊過來,笑道:「熱乎乎的,剛出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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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杜恒言盯著小胖墩:「你說,你吃了幾份?」
  小胖墩伸出了一根手指,默默的又伸了一根,拇指扣住了第三根要顫顫巍巍的無名指,道:「只有兩碟!」又忙大聲道:「阿姐,你這兩份,我自己掏了錢付了!」
  杜婉詞看不過眼,哼了一聲:「你哪來的錢,還不是我付的!」
  杜恒言意外地看了杜婉詞一眼,見她眼裡都是嘲諷,默默地低了頭吃蛤蜊。
  還以為杜婉詞對小胖子還有一點姊弟情分,肯定是自個腦子壞了。
  杜恒言心裡有點壓抑,那個牡丹的紋樣為何會和她荷包裡的那般相像,當年的牡丹娘子和小小娘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想的出神,一碟炒蛤蜊竟只用了幾個,便停下了,小胖墩急道:「阿姐,快吃,快吃,吃完我們去猜燈謎!」
  他一早便瞄準了孫家茶樓的那盞萬眼羅燈,共有三層,都挑了簷,每一層又有四面,最上頭一層是用金箔糊著的,第二層四面分別是金線描著的春夏秋冬四景,最末一層用了五色彩線繡著梅蘭竹菊。
  這燈籠要是掛在他的房間裡,夜裡肯定透亮!
  幾人站在孫家茶樓跟前的時候,便聽見孫掌櫃摸著鬍鬚,得意洋洋地道:「已經到了戌時正,若是還沒有人能猜出這萬眼羅燈的謎底,這燈就得我自家收回了!」
  張憲看著孫掌櫃雖面上笑著,可是眼底透出的頹色,倒是有些奇怪,似乎摻雜了一點悲涼、悽惶?
  杜婉詞笑道:「憲哥哥,這掌櫃的十分有把握的模樣,不若我們也試試?」
  張憲看了一眼已經牽著熙文跑過去看謎面的某人,點頭道:「婉妹妹先請!」
  杜婉詞盈盈笑著轉身先行,裙擺下頭像是輕輕地旋出了一朵花的形狀。
  杜恒言正要回頭招呼著二人,忽然看見杜婉詞那一低頭的溫柔,真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小胖墩斜抬著眼,兩根小眉毛快糾結在一處去了,振振有聲地道:「阿姐,儀態!」
  杜恒言揪了他耳朵,道:「念,那上頭寫了什麼?認得全嗎?」
  小胖墩哼了一聲,念道:「此謎共有兩題,第一題是……」
  「白蛇過江,頭頂一輪紅日,打一日常用物,並用一謎對出下聯。」剛來的杜婉詞輕輕念完,眉頭微低。
  杜恒言默念:「江對水,水上有白色的東西,上頭一輪紅日,不就是光,謎底是油燈!」
  張憲點頭,眉心一動,笑道:「有了!」自去取了筆。
  杜恒言只見他刷刷寫了一行字,卻是「烏龍上壁,身披萬點金星!」
  小胖墩問道:「這是什麼?」
  張憲笑笑不語,將紙條交給了孫掌櫃,孫掌櫃見到這一行,眼睛微亮,笑道:「請衙內答第二題!」
  幾人循著他的手望去,發現一個啞謎:謎架上掛著一隻鳥籠,籠中關著一隻百靈鳥,籠旁懸掛一串銅錢,注明猜謎者必須做一動作猜句衙門用俗語。
  張憲沉吟片刻,點頭:「這個倒有些難!」
  小胖墩指著百靈鳥道:「這鳥和我弄死阿翁的那只百靈好像!」
  杜恒言拍了一下他的小腦袋,「還好意思說,你不知道阿翁愛鳥如命嗎?」
  孫掌櫃上前一步,拱手笑道:「衙內才高八斗,不妨多想一會!」
  孫掌櫃言語內難掩的迫切,讓張憲又是一怔。
  杜恒言彎了身子,在小胖墩耳邊一陣嘀咕,起身笑道:「掌櫃的,若是我們猜出這一題,不會還有第三題了吧?」
  掌櫃的驀地神情一動,欣然而有喜色,擺手道:「不會,不會,原本就只有兩題,這一題猜出的多,第二題卻至今沒人想出!」
  杜恒言拍了拍小胖墩的小肩膀,小胖墩昂首挺胸地走了過去,他個子矮,夠不到,氣苦地回身看著杜恒言,杜恒言指了指張憲道:「讓你憲哥哥抱你起來!」
  杜婉詞蹙眉道:「阿言,不得無禮!」
  張憲沒有出聲,上前直接將小胖墩舉了起來,小胖墩取了銅錢,然後打開了鳥籠,裡頭關了許久的百靈鳥一動不動,十分警惕地盯著他,小胖墩無奈,只得伸手進去,將它抓了出來,這鳥才自己展了翅膀飛了。
  張憲暗歎,怪道這謎面沒有人猜出來,這是「得錢賣放」,誰即便是猜出,也不敢動手。
  掌櫃的親自取了那盞萬眼羅燈,遞給小胖墩道:「小郎君,好聰慧,這燈便送你了!」
  杜恒言上前牽了小胖墩的手,笑道:「掌櫃的,這燈我們取走了。」
  掌櫃的道:「小娘子好機敏,不如隨老丈進來喝一盞茶?」眼睛卻看向了張憲。
  杜恒言似有所覺,搖頭:「出來已有多時,不叨擾了!」
  張憲道:「掌櫃無妨,改日再來!」
  孫掌櫃連連點頭:「店中的上等好茶,都給幾位備著!」眼送了幾人背影淹沒在人群中,孫掌櫃才按捺住跳躍的心。
  店內孫家娘子看了好一會兒,過來道:「良人,你說他們真的會回來幫我們嗎?李家的那幫人可是與肅王府沾著親呢!」
  孫掌櫃慨然點頭道:「既然張家小衙內說要插手,怎麼也是一線希望啊!」若是張相公都不能解決,他便是認栽也心甘情願!
  這一邊,一直沒出聲的杜婉詞問道:「憲哥哥,那掌櫃的為何執意要邀我們進去喝茶?」
  張憲道:「那只鳥是得錢賣放的意思,掌櫃的是有冤屈,平白的誰也不敢揭他這個謎底。」
  杜婉詞後知後覺道:「難怪!」又看了一眼杜恒言和杜熙文:「你兩人做事太沒輕沒重,這等即便是猜出,也不能去逞那風頭,豈不是給憲哥哥惹事!」
  杜恒言默然,她也沒想到,那掌櫃的是要找一主子訴冤屈,誰猜個燈謎能想到這麼多。看了杜婉詞氣憤的臉,忽地笑道:「婉婉,張家哥哥若是擺不平,不還有你嗎?」你可是肅王府的外孫女!
  杜婉詞臉一紅,賭氣道:「我一個小娘子,能做得什麼?」說著狠狠地剜了杜恒言一眼,她這些年年齡漸長,也逐漸明白肅王府的不臣之心,杜恒言有意當著憲哥哥的面提起肅王府,怎能讓她不氣惱!
  張憲見兩人似要鬥嘴,溫聲道:「我爹爹既是朝臣,此等為民伸冤之事自是義不容辭,兩位妹妹無須擔憂。」
  戌時三刻,嘉熙堂裡茶水已經換了好幾遍,衛氏和元氏依舊相聊甚歡,趙氏坐不住,戌時初便走了,元氏看了滴漏,料到幾個孩子快回來,笑道:「阿敏,此事就托於你了。成與不成,我都心生感念。」
  衛氏莞爾一笑:「嬸子,你和我說這話,也太見外了,成與不成是兩個孩子的緣分,不過,今個我見言兒這般品性、模樣,心裡真歡喜,您呀,且寬心!」
  元氏忍不住抽了帕子揩眼角,深深地歎一口氣,「阿敏,不怕你笑話,近來,我一想到言丫頭的親事,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衛氏默然,都說高門娶息,低門嫁女,這高門太高,也未必是福氣,譬如這杜家,一個郡主,祖孫三代都憂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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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京城裡頭傳杜恒言的流言,她也聽到過一些,先前想著,人畢竟是在元嬸子跟前長大的,未必就那麼不堪。今個一見,卻不由眼前一亮,真正地臉如白玉,顏如朝華。比之趙氏所出的女兒,少了幾分驕矜貴氣,多了一點靈動隨意,若說娶婦,自當這廬州來的小娘子好些。
  可惜,趙氏盯准了恒言,不然,便是聘給子瞻也是相得益彰。
  衛氏端了茶,輕輕抿了一口,趙萱兒這麼些年不遺餘力地壞杜恒言的名聲,就是為了提防她嫁入高門的那一天,可是,就是不知道四品的中書舍人府邸在她眼中算不算杜恒言高嫁?
  其實這趙萱兒真是想不開,左右前頭那一個已經不在了,即便不能將恒言視如己出,好生養大,也是功德一件不說,那杜將軍也必會心生感念,她卻處處顯得容不下言小娘子,平白將良人的心推了出去。
  正說著,院裡頭忽然響起雀躍的嗓音:「阿婆,阿婆,我們回來了!」
  元氏起身笑道:「年紀大了,被這猴兒一吼,耳朵都得聾了!」待看到阿言牽著蹦蹦跳跳的熙文回來,一張打了皺的臉上,笑得異常明亮。
  小胖墩舉著燈籠上前道:「阿婆,你看,這是阿姐和張家哥哥幫我贏回來的,你看這燈上的花,多好看呐,掛在我的門前或屋子裡頭,肯定亮堂堂的,特別好看!」
  衛氏嘴角微微莞爾,「小郎君比子瞻小時候靈動多了,您老人家有這麼一個小娃在跟前,肯定日日笑的合不攏嘴!」
  元氏摸著小胖墩的小腦袋,眼裡閃過欣慰,以往這孩子,每每看了她不是瑟縮著身子,便是躲開,哪有這般大方地在她跟前轉悠炫耀的時候。
  衛氏和張憲臨走前,元氏讓丫頭拿了兩個食盒出來,笑道:「這都是家常用的點心,言丫頭平日裡做慣了的,阿敏帶回去嘗個鮮!」
  衛氏眼睛又一亮,看著杜恒言道:「改日,我也送上我們府上的糕點給嬸娘和小娘子們嘗一嘗,嬸子留步,外頭涼寒,可出不得!」
  元氏只得作罷,讓杜恒言和杜婉詞將張家母子送到了門外,衛氏拉著杜婉詞和杜恒言的手道:「兩位小娘子快些回去吧!莫送了!」
  張憲對著兩人點頭辭別。
  杜恒言捏住了手心忽然多出來的一小塊冰潤的東西,將手攏在了袖子中。
  張家人一走,杜婉詞瞪了杜恒言一眼,自顧回了她的靈犀閣。
  杜恒言回到嘉熙堂的時候,元氏正和小胖墩一起研究著小胖墩的花燈,見言兒回來,讓淩媽媽將小胖子送了回去,問道:「言兒,有話和阿婆說?」
  杜恒言展開了右手,一枚精緻的碧玉平安扣躺在她的手心。
  元氏取了過來,仔細看了看,笑道:「這是產於益州沱江的,是碧玉當中的極品,既是送予你的,你收著便是,你往日裡不喜戴金銀,這扣子且繞根線貼身戴上。」
  見孫女應下,元氏心裡琢磨著,阿敏雖沒有明說,卻也是表示真心看中言兒,下頭就等著衛家送草帖子了,只求那趙氏不要出什麼妖蛾子。
  回到張家,張憲一路默默地跟著娘親回了正院,衛氏解下了披風,一轉身發現他還在,奇道:「子瞻,你有事和娘說?」
  張子瞻點頭,對屋內的女使一側頭,女使們魚貫而出,守在了門外。
  衛氏端了一盞茶,暖著手,略抬下頜,笑道:「說吧,什麼事兒,這般隆重!」
  張子瞻看著桌上汝窯茶壺的釉面上精美溫潤的紋樣,聲音略顯低沉地道:「今日杜家阿婆尋娘親,可為言小娘子說媒一事?」
  衛氏眼裡閃過訝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此事,子瞻從何得知?」
  張子瞻默然,忽道:「娘親等我片刻!」
  衛氏便見兒子匆匆地闊步離去,獨自坐在椅子裡,有些茫然,「要我等什麼?」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衛氏便見子瞻拿著厚厚的一疊信箋過來,放在桌子上,這些信箋皆十分精美,衛氏心裡湧起一些不好的預感。
  只聽子瞻道:「這是兒子從前年起從各大冰人那裡高價買回來的草帖子,包括徐家,薛家,柴家,範家,都是,都是言小娘子的!」
  衛氏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秀美的嘴唇微微哆嗦,「子瞻,這事,你怎能做的呢?你這是壞人姻緣!你這孩子!」
  「娘,不算壞人姻緣,因為,我也想寫一張草帖子!」
  屋內角落裡的炭盆子「刺啦」一聲,像是火星炸開的聲音。
  衛氏倒吸了一口涼氣,捏著桌上的幾張草帖子,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子瞻,你,你要娶恒言?」
  複又有些驚慌地道:「你可知道,那趙氏可是視這小娘子如眼中釘啊,以肅王府的勢力,你的仕途可如何是好?」
  趙氏或許允許杜恒言嫁給一個四品小官的幼子,卻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杜恒言嫁進張家。
  張子瞻眸中一片清明,「娘,兒知曉,是以一直不曾求您替兒求親,但是,杜家阿婆央您的事,您萬不可答應,兒定會早些想到法子,到時再央您為兒提親!」
  衛氏木然地倒在了靠椅中,右手無力地揮道:「你先回去吧,讓娘想一想!」
  怪道他今個那般積極地說要陪她一起去杜府,又主動請纓帶著杜家小娘子和小郎君出去看花燈,子瞻自來性子倔,認定了什麼八匹馬都拉不回來,這回,她若是不如他的意,還不知道怎麼折騰,可是,那肅王府又豈是好惹的?
  杜恒言一早便帶著紫雲出了門,先去藥房拿了藥,再憑著記憶,找到了昨夜那條黑乎乎的小巷子,扣著最裡頭的一戶門,「牡丹,牡丹!」
  院子裡頭很快傳來動靜,小黑娃拉開門,見到杜恒言,十分歡喜地道:「姐姐,你們真的來了!」
  紫雲見到小黑娃,訝聲道:「主子,這個娃和你長得真像!」
  小黑娃今個洗了臉,稍微白淨了一些,依稀能看見小月眉,清亮的杏眼裡頭似乎倒著杜恒言的影子。
  杜恒言暗歎,這小黑娃昨個估摸是在臉上抹了草木灰。伸手捏了捏小黑娃笑嘻嘻的小嘴唇,道:「進去吧!」
  院子裡頭比昨個安靜了許多,也沒有咳嗽聲,香兒似乎還在睡著,杜恒言輕聲對紫雲道:「趕緊將藥熬了!」
  拿了一小包雪白的米糕出來,還溫熱著,喊小黑娃過來吃,小黑娃的小臉凍得有些浮腫,小口小口地咬著,一塊巴掌大的小米糕,她像舔著吃一般,杜恒言笑道:「還有呢,一會你娘喝了藥,我帶你出去買!」
  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藥的味兒越來越濃,香兒醒來的時候,見到杜家的小娘子,眼睛一亮,微咳了兩聲,勉強笑道:「杜家小娘子,你長的真美!」她的眼睛似乎透過了杜恒言,看向了某個看不見的人。
  杜恒言看她的眼神,知道她也發覺出她和小黑娃面容有些相像的問題。
  小黑娃捧著米糕進來,遞給香兒,道:「娘,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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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香兒搖搖頭,道:「娘不餓。」摸了摸小黑娃自個歪歪扭扭編的兩個丫髻,憐愛地道:「其實,牡丹是你娘的名字,當年你娘不見了,我日日喚著牡丹,我一喚,你就應著,你本名原叫楊阿寶,你娘姓楊!」
  小黑娃踢踏著地上的一塊小木板,嘟囔道:「什麼寶兒,瓜兒的,我就叫牡丹!」
  紫雲笑道:「叫瓜兒也好聽!」
  香兒又看向了杜恒言,道:「杜家小娘子,我想了半宿,怕再不說,也沒機會了,其實牡丹娘子當年來京城,是特地來尋你的,你娘出事的那一天,她剛好也在街上,回去後一直嚷著‘真像,真像’,後來生下了阿寶,就帶著我來京城尋你。」
  香兒話沒有說完,杜恒言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小小娘以前極少出門,牡丹若是來明月鎮不久,那一次估摸是第一次見到小小娘。
  正說著,門外忽然又傳來叩門聲,紫雲準備去開門,小黑娃一溜煙地跑到了前頭去。
  杜恒言這才發現小黑娃腳上的一雙小棉鞋後梆子都快掉了。
  院子裡頭,小黑娃臉貼著門,警惕地問道:「誰?」
  「是牡丹嗎?」門外清泠泠的男子聲,倒像是張憲。
  小黑娃開了門,見昨晚的大哥哥拿著兩個包袱,遞給她道:「一包衣裳,一包吃食!」小黑娃也不接,扭過身,看向杜恒言:「阿姐?」
  杜恒言笑道:「接吧,這才是大戶人家的小郎君,不要白不要!」
  小黑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香兒望著杜恒言看著阿寶滿是憐愛的眼神,心想著,若是將阿寶交給杜家小娘子,便是牡丹娘子知道了,也會放心吧。
  忽地香兒喉嚨一癢,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她著急忙慌地用帕子捂了嘴,紫雲倒了一杯熱水過來,卻見香兒的指縫見,漸漸露了一片紅色,整個人的背緊緊地弓著,「讓阿寶出,出去!」
  杜恒言快步走到院中,拿了荷包交給小黑娃,道:「你出去給你娘買幾樣糕點回來,紅豆,綠豆,桂花之類的都挑一些!」
  見小黑娃走了,香兒從床上爬了起來,要跪在地上,忙被紫雲和杜恒言拉了起來,扶到了床上,杜恒言眼裡有些酸澀,道:「有什麼話,你就說,我都應著!」
  香兒眼裡忍不住落了淚,又咳了幾聲,紫雲替她擦了臉和嘴,香兒道:「杜家小娘子,我估摸也就這一兩天了,我想求你讓阿寶到你跟前當差,不要工錢,你管她一口熱飯吃就行!」
  杜恒言應道:「你放心,阿寶就跟著我當女使,不賣身!我當她是妹妹!」
  「哎,杜家小娘子,我到了地底下,也會每日為你祈福!」香兒哭著道。
  張憲端了熬好的藥過來,紫雲扶著香兒喝下。回去的時候,張憲默默地陪著杜恒言走著,直到將人送到了杜府大門口,兩人略一點頭,才別過。
  張憲望著杜家關起來的大門,駐步良久。
  杜恒言怎麼也沒想到,第二日早上再去的時候,香兒就已經走了,小黑娃一個人躺在院中的一塊木板上,神情呆滯地望著天,手裡抱著昨個張憲帶來的一個包袱。
  杜恒言忽地就想到了咸寧六年七月的自己,也是這般躺在假山上,上前輕輕抱起了小黑娃,柔聲哄道:「你還有我!」
  良久,小黑娃的一雙小手環住了杜恒言的脖子,兩行熱淚,落在了杜恒言的衣襟上。
  杜恒言讓紫雲去找姬二娘家的哥哥姬掌櫃找了幾個人買了一副棺材抬了過來,將香兒埋在了西邊的山上。
  小黑娃跪在新墳上,規規矩矩地磕了幾個頭。
  杜恒言帶著小黑娃回府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了,明月閣的女使一見小娘子回來,忙道:「主子,你可算回來了,婉小娘子,等了你一個時辰了!」
  杜恒言眉頭微蹙,彎下身子摸了摸小黑娃的臉,道:「你先跟著紫雲去洗個熱水澡,一會阿姐來找你!」
  門裡的杜婉詞聽到動靜,邁著優雅的碎步走了出來,溫聲道:「阿言,你整日裡往外頭跑,阿婆知道怕是會不高興的。」
  杜恒言見她明顯來者不善,沒有接話,自顧自地走到桌邊坐下,倒了一杯茶,今個紫依泡的是小蘭花,這茶還是去年她帶著她們幾個去書院後頭的萬仙山上采的,杜恒言喝了兩口,身子稍微熱乎了一點,才問道:「婉婉平日裡等閒不進明月閣,今個是何事?」
  杜婉詞原本還想和她客套一下,見杜恒言這般,笑道:「也沒什事,就是前日裡,孫家掌櫃的那事,交給我和憲哥哥便成,阿言莫要插手!」
  杜恒言正喝著茶,見她忽然手中扭起了帕子,整個人微微的有些忸怩,奇道:「婉婉這話說的,我一個小娘子,怎管得了孫家茶樓的事!」
  杜婉詞收了帕子,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杜恒言:「既是你說的,你心中明白便好!」
  說著,帶著兩個女使走了。
  紫依見人出了門,才問道:「主子,婉小娘子這是怎麼了,等了你一個多時辰,就說這麼兩句莫名其妙的話?」
  杜恒言笑道:「不用管她!」大約少女懷春,整個人類此時都是她的假想敵。
  廬州明月鎮上。
  林承彥正在屋內收拾著明個去京城的東西,林老相公拄著拐杖進來道:「慕俞,此次去京城,你若不想回本家住,讓林二給你在京城裡頭另尋一處二進的小宅院!」
  林承彥點頭:「慕俞聽阿翁的!」京城裡的林府一直由二叔一家住著,這麼些年,怕是已成了二叔的家了,他這個長房嫡子若回去,怕也成了寄人籬下,倒不如擇府另居。
  林老相公摸了摸鬍鬚,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孫兒,笑道:「阿言那邊,你也等安定下來後,再去拜訪,帖子寄給杜家二老!」
  林承彥面上微紅,「孫兒明白!」
  林老相公望著才十三歲的長孫,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腦袋,終是道:「這一次去國子監,定心沉澱幾年,莫要意氣用事!」見孫兒應下,輕歎了一聲,拄著拐杖又走了。
  林承彥望著阿翁的背影,眼中酸澀,他漸漸長大,阿翁卻老了。
  忽地靜悄悄的庭院中傳來吟唱聲:「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林承彥深呼吸了一口氣,接著整理書篋,阿言這些年與他來往的書信,想一想還是放在了家中。
  忽地門上又有人叩了幾聲,花嬸子喚道:「小衙內,老奴給言小娘子做了一雙繡鞋,托小衙內幫老奴捎給小娘子!」
  林承彥接過來一看,一朵芙蓉花在鞋面上開的正豔,笑道:「花嬸子,這鞋阿言肯定喜歡!」
  花嬸子淡笑著,見著小衙內捧著鞋仔細觀摩,斂了神色,眉心微低,略帶愁容道:「小衙內,有一事,老奴記不太清楚,想問下小衙內。」
  林承彥抬了眸子,笑道:「嬸子,你儘管說便是!」
  花嬸子問道:「小衙內知不知道言小娘子今年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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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21:57: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林承彥複笑:「阿言比我大一歲,我十三了,她便是十四了!」
  花嬸子若有所思地點頭道:「哦,原來言小娘子已經十四歲了,想必已經收了許多張草帖子了!」
  林承彥忽地一呆,阿言竟然都收草帖子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花嬸子。
  花嬸子皺著眉頭,有些憂心地道道:「是啊,小衙內,你此番去京城,定當幫言小娘子考察考察那些小郎君的人品、家世,她娘走得早,杜家二老年事又已高,你們一處長大,一定要幫她把把關啊!」
  林承彥木然地點頭,滿腦子都是「阿言收草帖子了,阿言收草帖子了!」
  花嬸子見小衙內失神的模樣,唇角微勾,轉身出了門,這一個兩個的都沒有娘,若是她不敲打敲打,等小衙內緩過神來,言小娘子都不知道落到誰家了!
  小黑娃一連幾天都一個人待著,只有看到杜恒言的時候,眼裡才有一點光彩,軟乎乎地喚一聲:「阿姐!」
  杜恒言擔心她一個人悶壞了,讓紫雲讓外頭買了一隻剛斷奶的小土狗回來,交給小黑娃照顧,沒過幾日,杜恒言從嘉熙堂回來,發現小黑娃帶著小狗在明月閣門前跑,小土狗一身淡灰色的毛,一雙小短腿跑的卻十分利索,小黑娃拿著狗尾巴草在撩它。
  杜恒言心頭一松,喚道:「阿寶!」
  小黑娃見到杜恒言,歡喜地跑過來,「阿姐!」小土狗也小心翼翼地跑了過來,對著杜恒言搖尾巴,小黑娃喊道:「阿瓜,坐下!」
  小土狗立即十分認真地坐下。杜恒言望著小土狗乖巧的小模樣,十分訝異,問小黑娃:「你是怎麼讓它聽話的?」
  小黑娃撓撓頭,道:「我娘以前忙,沒有時間管我,我都在幾條巷子裡到處跑,那些狗都跟著我。」
  杜恒言牽了她手,進屋,笑道:「怪不得敢誇自個跑的快,原來比狗跑的還快呢!」
  兩人剛一坐下,小胖墩顛顛地跑了過來,嚷道:「阿姐,我好餓,我們今個吃什麼?」
  小胖墩搶了一塊桌上的如意酥,才發現明月閣多了一個小女使,長的有點黑,一雙眼睛卻透亮,小胖手抓了一塊如意酥遞過去,道:「給你吃!」
  小黑娃看了他一眼,對著地下的小灰狗喚道:「阿瓜,我們走!」
  一人一狗,威風凜凜地走出了房。
  小胖墩猶自伸著小胖爪子,半晌委屈地看著阿姐。
  杜恒言笑道:「她跟阿姐住,這也是她家,下回莫不可再當自個是小郎君賞賜人家東西,要給,也是送,知道嗎?」
  小胖墩皺著小眉道:「她不是阿姐的女使嗎?」
  杜恒言點頭:「是啊,不過,我看你好像是想跟人家做朋友啊,你要是當她是小女使,她就是小女使!」小黑娃脾氣怪,自尊心強,剛看見小胖墩的時候,眼睛還亮亮的,小胖墩一給她如意酥,她就變了臉,估摸是不願意被小胖墩當女使看。
  小胖墩小臉一紅,「阿姐,我知道了!」
  杜恒言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小胖墩的頭,道:「這些日子好像沒長胖,要再接再勵啊,這才巳時正呢,就惦記著吃了!」
  小胖墩撓頭道:「阿姐,我這是喊慣了,我不餓,早上的桂花糕還沒吃完呢!哦,是我二娘讓我來的,她問你,過些日子,宮裡頭要辦宮宴,問你去不去?」
  小胖墩說完,前頭還說不餓的小胖墩給自己倒了一杯花茶,輕輕地聞了一下,「是茉莉花加了檸果丁呀!」說著喝了一口,咬了一口如意酥。
  一旁的紫雲和紫依看著小郎君鼓鼓的腮幫子,笑著搖頭。
  杜恒言輕輕蕩著手裡的花茶,杜家這些年一直是趙氏母女入宮赴宴,從沒有喊她一起過,想必是這一回她為姬家的成衣鋪子出謀劃策,二娘想投桃報李,讓沈貴妃也給她下一張帖子。
  可是這皇宮……
  杜恒言一時有些猶豫不決,若是去了,趙氏和杜婉詞不定怎麼讓她出醜呢。
  「阿姐,這一回,我聽說是要選皇子妃呢,你一定得去啊!以後就可以母儀天下呢!」小胖子說著,站了起來,做了一個睥睨眾生的眼神。
  杜恒言捏著他的小胖臉道:「不要瞎說,給伯父知道,還不得賞你幾板子!」
  小胖墩垂頭喪氣地繼續坐下來吃吃喝喝,直到杜恒言打下了他的手,道:「走,去二娘那裡!」
  小胖墩默默地想伸手再拿一塊糕點,被杜恒言一把拽了出去,小黑娃帶著小土狗躲在隔壁屋子的門口,露出了一雙眼睛。
  杜恒言看喚道:「阿寶,過來,帶你出去玩!」
  小黑娃抱著小土狗朝小胖墩走來。
  明月閣在杜家的西南角,姬二娘在西北角的一個小跨院裡頭,院裡頭除了她,還有墨采、朱砂兩個女使,正在屋裡頭做著針線活,見杜恒言和小胖墩過來,忙起身吩咐道:「墨采,快去端些點心過來,泡一壺言小娘子愛喝的花茶!」
  杜恒言笑道:「二娘,不用,不用,我是來和你說,宮宴的事,還托二娘幫忙!」
  姬二娘忙捏了杜恒言的手,輕輕搖頭。
  杜恒言心一跳,往二娘身後一看,內廂房裡頭,著了一身墨色錦緞長袍的杜呈硯踱著步子走了出來,頭上用銀葉弓腳襥頭包著。 「阿言,我剛聽你說,要托你二娘幫什麼忙?」
  杜呈硯的眉目有些肅然。
  姬二娘忙走到杜呈硯身邊,輕快地笑道:「還不是你讓我去問的話,阿言讓我和你說一聲罷!」
  杜恒言默然點頭,心中暗歎,她還以為二娘是托沈貴妃要帖子呢!
  這些年伯父生怕自己受了委屈,千方百計護著她,她又不想讓他夾在她和趙氏母女二人中間為難,凡事儘量瞞著,這下好,自個踢破了馬蜂窩。
  杜呈硯何嘗看不出阿言的心思,緩了臉色道:「我知道你對進宮一事無意,只是這回四品以上的官家夫人、小娘子都會進宮赴宴,你若無事,也一並進宮去看看!」
  嗯,這是變相地帶她去給官家夫人相看。
  「汪,汪!」小土狗被小胖墩踩了尾巴,委屈地對著小胖墩叫喚。
  小黑娃將它抱了起來,「阿瓜,噓!」
  杜呈硯看了一眼杜恒言身後的小女使,一時怔住,緊緊地盯著小黑娃,聲音低沉:「阿言,這是誰家的小娘子?」
  「伯父,這是我元宵節出去遇著的,她娘沒了,我見她投緣,就帶了回來!」杜恒言喚了阿寶上前來,道:「阿寶,喚將軍!」
  「奴婢見過將軍!」小黑娃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杜恒言早兩日便讓紫雲教了她,怕她哪天被榮延院的人找茬。
  杜呈硯在小黑娃臉上看了許久,道:「與阿言幼時倒有幾分相像!」
  姬二娘道:「妾身也覺得,那眉眼真有幾分阿言的影子!」
  杜恒言笑道:「可不,不然我怎麼說我們投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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