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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南羅 - 《大宅小閨秀 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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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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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小閨秀 卷三》作者:南羅

杜將軍府一個女兒是准太子妃,
一個將嫁給老相爺的神童孫子,滿京城人人羡慕,
可只有杜恒言知道,她這麽年輕就得急匆匆當人妻,完全是被迫的,
杜婉詞背靠外祖家肅王府,成為太子妃後更無所畏懼,一準兒拿她開刀,
為怕婚事有變卦,就算祖父母再不舍,也不得不讓她快點出嫁,
幸好未來相公林承彥知根知底,日後她只安穩地當個幸福嬌妻便是,
就算林家二嬸子大婚當天就想給她下馬威,甚至想擺婆婆的款兒壓榨她,
也不想想她有林老相爺護著,再搬出嫡出長房的名頭,滅了惡嬸子威風,
有貴夫人想把患了相思病的女兒塞過來當妾,還拿出大道理想說服她,
她用一句「我家相公看不上」的暗示就輕鬆把人打發,也沒人會有異議,
為躲避肅王的迫害,夫妻倆遠避蜀地樂逍遙,她開雜貨鋪子小金庫賺得滿滿的,
但她漸漸覺得,人太能幹也有煩惱,譬如她相公成功挖出知州勾結賊匪的料,
為了擒住賊人,卻因深入賊窩受苦瘦了一大圈,害她心疼得不得了,
而他高中狀元後,又因懂丹語奉命出使丹國,這一去小倆口竟差點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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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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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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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三十九章 她不能原諒】
  都亭驛中,耶律蒙德剛練了一場武,大汗淋漓,見到溫赫帶著耶律紮顏回來,淡淡道:「可查出什麽來沒有?」
  耶律紮顏面上訕訕的,上前兩步道:「王叔,您又不說,侄兒我心裡好奇,便按捺不住去看看,那兩樣東西可是進貢給趙國皇帝的,您光聽了林承彥一句話,就給了出去,侄兒實在好奇。」
  耶律蒙德穩坐如山地端了一盞茶慢慢地喝著,額上、臉上汗流如注,看著有幾分嚇人。
  耶律紮顏知道,王叔心情不悅的時候,便會這般練一場武,練到整個人像浸了水一樣。
  他想到平日裡林承彥提起未婚的妻子,眼眸中那種璀璨與生動,忍不住道:「王叔,您……您這樣,是不是不太合適?」
  耶律蒙德眉頭微皺,看著耶律紮顏吞吞吐吐的模樣,喝道:「有話快說,磨磨蹭蹭的,像什麽熊樣!」
  耶律紮顏眼睛一閉,喊道:「王叔,那杜家的小娘子可是與林承彥定了親事的,兩人郎有情妹有意,您若是強搶,侄兒不同意!」
  他和林承彥相交月餘,十分投契,若是王叔搶了好友的心上人,自個兒還怎麽和人家稱兄道弟?
  一旁的溫赫面上頓時冷汗漣漣,郡王爺竟然會以為王爺看中了杜恒言,那、那、那可是王爺的親生女兒啊!
  溫赫嚇得一時不敢動,生怕讓王爺想起這屋裡還有一個他,簡直恨不得腳能在地上磨出一個洞來遁走。
  「砰」的一聲,剛才還在耶律蒙德手裡的杯子頓時朝著耶律紮顏的臉飛了過去,溫赫手腳俐落地拉著郡王往後躲了一下,硬著頭皮進言道:「王爺,此時在趙國尚有諸多事務需要郡王出面,實不宜破了面相。」
  耶律蒙德砸出去後也有些後悔,見溫赫給了臺階,忍了怒氣道:「混帳,誰和你說我要強搶誰了?」
  耶律紮顏一喜,奇道:「王叔並不是看中了杜恒言?只是侄兒不知,若非如此,王叔為何這般偏幫杜家?王叔先前不是一直訓導侄兒,來趙國後莫插手趙國的恩怨,那肅王府和趙國未來的太子妃,一心要滅掉杜恒言,王叔為何會插手?」
  耶律蒙德冷冷地道了一句,「日後你自然會知曉,滾出去!」
  耶律紮顏見王叔氣得額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不敢再說,對著溫赫使了一個眼色,急忙地退了出來。
  耶律蒙德看侄子落荒而逃,心上猶不解氣,準備喝口茶降火,這才發現剛才自己把杯子扔了。
  溫赫忙上前又倒了一盞茶,勸道:「王爺,郡王不知道您的心思,為那林家小子打抱不平,也是少年俠義,您可別和他一般見識。」
  耶律蒙德深呼吸了一口,「恒言的事,暫且不能告知他真相,你也莫要對他透了底。」
  溫赫應了一聲,又道:「王爺,此回你出手幫了小主子,不出明日,消息約莫就會被傳出去,您看,要不要找個理由堵住有心人的嘴?」
  耶律蒙德灌了一口茶,道:「既然不能認恒言,但本王可以認下林承彥做義子。」
  溫赫一驚,「王爺,您的父王和他的祖父當年可是交過戰的,這、這莫說林家不會同意,便是傳回我國王庭,那些大人們也不會同意的。」
  耶律蒙德的父王,正是林詢當年以三千廂軍打敗的丹國猛將耶律哈哥。
  此事是趙國茶館裡說書人最愛說的一段,是趙國人的榮耀,卻是一生戰功顯赫的丹國名將耶律哈哥的恥辱。
  溫赫的顧慮,耶律蒙德也曾想過。
  只不過他前半生已經為了丹國而辜負了秋容,眼看臨老,對於他們的女兒,便是再難,他也想將她護在羽翼下。
  夜深人靜,杜將軍府嘉熙堂中,十分冷寂,滿天的星光照在院中才剛修剪好的花木上,隱約可見煥然一新的花木上積著薄薄的一層冷氣。
  杜府荒廢一個月,裡頭的花草卻瘋長旺盛,嘉熙堂的花草自來是由閆婆子照看的,閆婆子前些日子去了別的府中謀出路,見杜府起勢,又求著親家淩嬤嬤回府謀了這差事。
  院子守門的婆子正昏昏欲睡,見到院門外頭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忙醒了神,便聽到外頭有人喊道:「我是紫依,嬤嬤開個門,我家小娘子過來找老夫人。」
  婆子一邊麻利地開門,一邊笑道:「小娘子這時候還出來呢,外頭露水重呢。」
  紫依左手提著一盞琉璃燈,右手從荷包裡掏出十枚大錢,笑道:「嬤嬤拿著明早買個饃饃吃。」
  婆子忙推著拒絕,還是拗不過紫依。
  看著兩人進去,婆子心間也暖融融的,言小娘子自幼就是熱心腸,平日裡她們這些老傢伙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好心地讓她身邊的姑娘或是送藥或是送錢。
  今兒個竟還為了外頭收回來的一個小丫鬟,驚動了宮中的貴人,李公公帶著四位太醫上門找阿寶的時候,老爺和老夫人都還在鼓裡,還是紫依回來拿東西,才知道人在柏郎中那裡,李公公又帶著太醫去了柏郎中處。
  婆子摸了摸手裡尚還冰涼的十個實實在在的銅板,暗道,怪不得閆婆子那老傢伙哭著嚷著求淩嬤嬤讓她回來,這等善厚的主人家,滿京城裡也再難找到一個。
  今兒個外頭一番動靜,驚動了宮中,李公公帶人來了府中,想瞞著二老也瞞不住,此時兩人都還未睡,一直等著杜恒言回來。
  二老此時一個看書,一個在納著鞋底,都有些心不在焉,忽地聽珠簾晃動,聽到門口的丫鬟在喚著——
  「見過小娘子!」
  兩人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兒,都朝珠簾看過來,便見到早上出門時,鮮嫩得像一顆草葉上晶瑩的露珠一般的孫女,這時候小臉皺著,眼睛下面一圈紫黑。
  元氏先心疼了起來,摟過杜恒言,皺眉問道:「怎地好好地會中了毒,你和慕俞可都讓太醫看過了?」
  杜恒言寬慰道:「阿婆,都看過了,阿寶也解了毒,都沒事兒,您啊,可得寬心,今兒個太晚了,不然慕俞肯定要跟著我回府見您二老的。」
  杜太初已經想了一天,「言兒,你爹爹說此事是肅王府所為,下半晌去了一趟宮中,現在還未回來,你說,這一次真的又是肅王府嗎?」
  杜恒言默然點頭,與其說是肅王府,不若說是杜婉詞與肅王府一起做的,見阿婆面上隨即起了憤色,怕她氣得胸口不舒服,忙給她揉道:「阿婆,您別氣,都沒事呢!」
  元氏張口準備說什麽,見杜恒言擔憂地看著她,又忍了回去,捏著杜恒言柔軟的手直歎氣。
  杜恒言想哄老人家開心,微垂著眸子,半含羞地道:「阿婆,慕俞今兒個說,要派冰人上門來商討婚期,您、您看,合不合適?」
  元氏果然露出笑顏,「傻囡囡,我和你阿翁一早便選著日子了,就等著他家來請期。」
  之前他們將日子選在了下半年,屆時秋高氣爽,阿言出嫁的時候不會太熱,在花轎裡也不會悶著,她前些日子還聽阿淩說,汴河大街上有一家的閨女去年七月出嫁,險些悶死在花轎裡,人倒下的時候,轎子一晃,喜娘奇怪地掀起一角簾兒看了才知道。
  今日老頭說,怕婉詞入東宮後仍然記恨阿言,在她的親事上動手腳,是以準備早些將阿言嫁出去。
  再者,她和老頭經歷抄家一事,精力越來越不濟,呈硯若是外出雲遊,他們怕是護不住阿言了。
  「阿言,我們準備讓你在婉婉之前出嫁,你可會覺得太倉促?」杜太初沉聲問道。
  杜恒言確實有些愣然,趙國自來講究長幼有序,一般次子、次女都會在長子、長女後頭出嫁,若是次子定了婚期,一定會緊趕著在這之前替長子娶妻。
  雖然她不是杜家的孩子,但是她的名字還寫在杜家的族譜上。
  先前阿翁、阿婆的意思,是不準備讓她和杜婉詞掙這個長幼的名分,也有讓她退一步的意思,讓婉詞心氣兒平順些,日後成了太子妃不會再和自個兒計較。
  眼下這般,阿翁、阿婆儼然是不為婉詞的面兒考慮了,若她真的是杜家的女兒,自是不會退讓,可她畢竟只是杜家的養女,杜婉詞才是爹爹親生的女兒。
  杜恒言猶疑道:「阿翁、阿婆,婉婉畢竟是要嫁入東宮……」
  話未說完,杜太初搖手打斷了她,「言兒,她怎樣,和你、和我們都沒有關係,我和你阿婆現在想憑著這張老臉,讓她對你和阿文動手時有所顧忌。」
  杜家這些年來,待她母女兩人已經仁至義盡了。
  杜恒言見阿翁顯然不是臨時起意,便不再多勸,應道:「阿言但憑阿翁、阿婆和爹爹作主。」
  元氏見她這會兒又毫不忸怩地應下,不由拿了帕子掩住了笑意,怕阿言姑娘家面薄,便忍住沒有打趣。
  這麽一會兒,淩嬤嬤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麵條過來,麵條上面還撒了碎碎的一層粉紅色肉末。
  元氏笑道:「饞貓兒,累了一天,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吃了沒有,我吩咐廚房用高湯煮的,撇了三回油,趁熱吃了回去睡一覺。」
  杜恒言眼圈微紅地應了,接過淩嬤嬤遞過來的銀箸。
  即便知道她不是杜家的孩子,阿翁、阿婆待她還是和往昔一樣,處處為她打算謀劃,令她感動得無以復加。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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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日一早,杜恒言還睡得昏沉沉的,尚沒有醒來。
  紫依匆忙忙地過來喊她,「主子,太子殿下來了。」
  杜恒言昨日累得很,迷糊糊的,眼睛睜不開,含糊地問道:「殿下來做什麽?」
  「殿下帶了陛下的旨意和宮中的賞賜。」紫依一想到在院子裡那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箱子,有些回不過神來。
  聽說太子過來,杜恒言自然放鬆了警惕,不知道為什麽,她並不怕這位太子殿下,在她的印象裡,太子殿下自幼是個仁厚的主兒,雖然有時有些不著調。
  即便如此,她還是快速地起身梳洗,換了衣裳。
  等她到前院的時候,院裡頭已經跪了許多人。
  趙元益拿著明黃的聖旨,見她過來,垂了眸子道:「人既齊了,本殿下便宣旨了。」然後揚聲恭敬地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懷化大將軍杜呈硯之女杜婉詞溫良敦厚,嘉言懿行,朕與貴妃躬聞之甚悅。特封為福寧縣主,賞金十兩,賜五翟冠一頂,宜令所司,擇日冊命。」
  趙元益念完,收了聖旨遞給杜婉詞道:「婉婉,接旨吧。」
  杜婉詞眉目不動地雙手舉到頭頂,捧過聖旨。
  趙元益看她一雙籠煙眉,似蹙非蹙,移開了眼,看了一眼杜恒言挺直的脊背,對著杜呈硯道:「杜將軍,旨意既已宣讀,本宮便先回宮了,杜將軍前些日子受了連累,這些日子在家中好好休養生息。」
  杜呈硯帶著杜家眾人恭敬地送趙元益出門,回身再望向面無表情的杜婉詞,心裡微微一歎。婉婉,為父為你爭取的,希望你切莫辜負了為父的一番苦心。
  婉婉和恒言這些年來一直偶有不和,他是知道的,可這回婉婉卻是動了殺念,他昨夜與陛下長談,力言婉婉是年少妄為,本性並不壞,希望陛下能夠再給她一個機會。婉婉許是不知道,陛下寵倖的楊淑儀與恒言的淵源,前一步給恒言身邊的人下毒,後一步便是恒言了,楊淑儀怎會容忍她?
  以楊淑儀在宮中與沈貴妃的關係,怕是已經在沈貴妃跟前上了眼藥,他能夠勸住陛下這邊,對旁的人卻是無能為力,畢竟現在對外而言,他不過是一個掛名的將軍,沒有任何實職。
  昨日李公公帶著太醫上門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婉婉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在痛心的同時,他也為自己這些年對婉婉的疏於管教深深自責,在婉婉小的時候,因著秋容的死,他不願意面對趙萱兒,連帶著對婉婉也有些忽視,覺得這個孩子自然是親肅王府那邊的,直到恒言告訴他,肅王府逼迫婉婉嫁給太子,婉婉不願意,那時候他才醒悟,婉婉畢竟是他的孩子,他們上一輩的恩怨不應該波及小輩。
  可是他醒悟的太晚,他入獄的時候,婉婉竟然答應了嫁給太子,陛下自覺多年來對他有所虧欠,也希望將太子正妃留給杜家。
  而太子,選中了婉詞。
  那時候他便知道,他終是遲了一步,沒有給婉婉足夠的安全感,以致她偏聽偏信,中了肅王府的計。
  婉婉與杜家、與他,終究是疏遠了。
  杜呈硯想到這裡,深深地看了杜婉詞一眼,似乎要將她的眉眼刻在心上。
  杜婉詞察覺到爹爹的視線,微微斂裾行禮道:「爹爹,婉婉先回靈犀閣了。」
  她的眼睛掃到左邊姬姨娘身後的小胖墩,正滿眼恨意地看著她,想一頭隨時要衝上來的小野獸,心裡微微嗤笑了一下,明明她才是阿文的親姊姊,阿文卻更在乎那個不知哪裡來的小叫花子。
  是呀,這個家除了她和她娘,連丫鬟都和她們是一家人。
  杜呈硯見到一旁不安分的小胖墩,沉默了一會,對杜婉詞道:「你的大婚近了,缺什麽東西就和爹爹說。」
  杜婉詞輕聲應下,拖曳著描花長裙,帶著兩個丫鬟緩緩地回靈犀閣去。
  見她走後,一直被姬姨娘緊緊拽住的小胖墩,竄出來道:「爹爹,阿寶差點沒了命,您怎麽就這般放了她?」
  如果不是姨娘拉著,他一定要上去咬杜婉詞幾口,替阿寶報仇。
  杜呈硯喝道:「胡鬧,外頭的瘋言瘋語你也信?你姊姊是愛跋扈了一點,何曾起過這等害人的心思?去書房面壁思過去!」
  小胖墩十分不滿地「哼」了一聲,賭氣地跑了。
  院子另一邊,剛剛繞過了假山的杜婉詞腳下一個踉蹌,在爹爹心裡,她是不會害人的嗎?難道爹爹不覺得她該是和肅王府裡頭的人是一樣算計、險惡、齷齪的嗎?
  「小娘子,您可磕疼了?」翠微見主子皺著眉,神色有些痛苦,忙出聲問道。
  杜婉詞深呼吸了一口氣,心裡又沉靜了下來,緩聲道:「無事,走吧。」
  翠微和碧蘿直覺得小娘子的背脊挺得比先前更直了,微微揚起的下巴,帶著一點傲氣與冷漠,卻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些落寞。
  這頭,杜呈硯望著堆在院子裡的紅木雕花大箱子,吩咐管家胡伯道:「都抬到靈犀閣給小娘子過目,然後登記造冊,小娘子現下不要的,都好好地收到庫房裡。」
  胡伯知道將軍的意思,便是這些東西是要隨著婉小娘子去東宮的。
  吩咐完,杜呈硯讓眾人都散了,留了杜恒言,道:「聽說你在國子監前門開了一家涮鍋店,銀錢可夠使?」
  杜恒言笑道:「爹爹怎地知道的?不會是責怪言兒沒喊您入股吧,我可帶了阿文的。」
  「言兒,阿寶的事,爹爹不求你原諒婉婉,只是她走到這一步,是爹爹管教不嚴,你可以怨、可以恨,爹爹卻必須拉她一把,不能讓她就這般墜入深淵。」杜呈硯抬頭望天,有些歉疚地道。
  「爹爹,如您說的,您也是她的爹爹,您要拉她,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疼愛,可是恕言兒無禮,言兒與婉詞,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如爹爹所願做一對情深意重的姊妹了,如果慕俞沒有拚著命去找解藥,如果慕俞沒有躲開白問光沖出來的馬,如果耶律蒙德沒有給慕俞那兩樣藥材,我想,阿寶已經不能躺在榻上嚷著藥苦了。」
  她不想讓爹爹難過,輕聲又道:「爹爹,許多事情一旦發生,不是道歉、愧疚就可以抹去的,一旦痛過,是做不到雁過無痕的。」
  阿寶的事,杜恒言不會原諒杜婉詞,便是她對自己的命運再不滿、再心有怨氣,也不是她毒害一個無辜的、沒有任何威脅的小女孩的藉口。
  如果人人都和杜婉詞一樣,那趙萱兒害死了娘親,她是不是也可以因心有怨恨而弄死杜婉詞?
  杜呈硯見杜恒言忽地紅了的眼,和她強忍著的眼淚,微微歎道:「言兒,爹爹明白。」
  他怎麽敢對言兒說讓她原諒婉婉的話,這般害人性命的事,還是一個八歲的無邪孩童,杜呈硯自己心裡都頗為不齒,只是那個人是婉婉,是他沒有管教好的婉婉。
  「言兒告退!」杜恒言略一低頭,便轉身回自己的明月閣。
  回到自己房中,直接脫了鞋子,和衣躺在床上,放下了銷金撒花帳子,用木芙蓉花蠶絲薄被蒙了頭。
  爹爹在得知阿寶的事以後,第一時間卻是進宮向官家求情。
  她知道在別人眼裡,阿寶只是一個小丫鬟,與杜家無關,與杜家正經的嫡出小娘子相比,一個小丫鬟的命又算得了什麽?爹爹的反應她理解,卻仍然有些失落。
  因為在她心中,阿寶是她的妹妹。
  【第四十章 姊妹離心】
  杜婉詞被封為縣主以後,整日裡閉不出戶,許多貴女遞了帖子求見,她都沒有再理,終日裡在靈犀閣裡頭看書,繡一些帕子、荷包。
  杜恒言卻是整日裡不在家,幾乎都待在了南北涮鍋店裡頭。
  不知怎的,近來太子喜歡著常服來涮鍋店,以致杜恒言被迫給他留了天子間。
  只是趙元益每次來出手都頗為闊綽,花費百兩也是常有的,既是大主顧,杜恒言自然不會往外推。就是每次趙元益一來,就會喚小黑娃過去說話,杜恒言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也不知道趙元益是不是知道了小黑娃的身分。
  宮裡楊淑儀那邊,她最近也不敢再讓小陳太醫去傳話,聽說太醫院的院判一直在查那一日是誰給阿寶開的藥方,她也不想給小陳太醫惹事。
  小黑娃的毒徹底解清後,杜恒言便讓她住在了烏桕巷子那一處宅子裡,讓墨林和如非搬過去和她一起住,如非算是正式成為小黑娃的小丫鬟。
  榮延院裡的小廝墨林一直是杜恒言的人,杜家抄家的那一次,她讓墨林贖身出來,因著阿寶喜歡如非,便讓墨林也給如非贖了身,也沒有再要這兩人的身契。
  墨林自幼便十分機靈,杜恒言一直十分看好他,眼下他是南北涮鍋店明面上的二掌櫃。
  如非和阿寶同齡,卻一個好動、一個內斂,如非的命是她救的,這小女娃看著怯懦,卻分得清好壞,又有墨林在一邊看著,是以杜恒言也比較放心。
  這些日子,她總是和小黑娃一起待在廚房裡嘗試各種醬料,這個時代的香料十分稀有,連胡椒都是一百文一兩,她的涮鍋店雖然走精緻路線,但畢竟顧客是國子監的學生,定價較低,便宜的也就一百二十文,若是和現代一樣,調料品自取,單是胡椒一樣,她怕會供應不起,更遑論芝麻醬、耗油、麻油、醋這些。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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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是以,杜恒言準備制出幾種醬料來,結合這個時代的香料,擬定出十三等醬料來,末等的沙茶醬、中等的耗油麻醬屬於免費,其餘諸如芝麻醬、香肉醬等價格在一百文至十兩之間。
  林承彥每次下學,便帶著同窗來店中小聚,起初都是他宴請,次數多了,學子們清楚涮鍋店裡的價格和食材種類後,也會帶著別人來。
  杜恒言每日裡忙著食材進貨、辛香料的事,暈頭轉向的,涮鍋店以外的事兒,她全然拋在了腦後。
  直到太子和她透露了耶律蒙德欣賞林承彥對丹文的精通,試圖認他為義子,她才驚覺,原來有些事並不是她躲開就不存在的,比如這個註定要在她生命中出現的親生父親。
  東宮裡,白采苓從安平侯府帶過來的丫鬟環兒,邁著細碎的步子,行色匆匆地往白采苓院兒裡去。
  白采苓剛剛梳洗好,正由著宮女上妝,前兩日劉修儀送了她一盒千金難求的芙蓉玉面膏,盛在琉璃小瓶子裡,每日取一點點放入香湯中淨面,可使肌膚如白玉般無瑕。
  環兒見宮女將琉璃小瓶子鎖好,收進了妝匣中,心頭一個念頭閃過。
  白采苓從銅鏡裡看到環兒進來,問道:「不是讓你回一趟侯府嗎,怎地又回來了?」
  環兒忙斂了心緒,回道:「主子,奴婢拿著腰牌剛出了宮門,便遇見了老夫人身邊的鐘嬤嬤說、說……」
  環兒輕輕瞟了一眼兩邊伺候的宮女。
  白采苓揮手讓宮女們退下,轉身過來,拿著一把手掌大小的沉彩牡丹琺瑯銅鏡,看自己的耳墜子,道:「說吧。」
  「主子,世子爺他、他昨夜被人打斷了腿,老夫人讓您回去一趟。」環兒說完,頭低得更低了,似乎要讓自己努力縮成主子手裡的那一把小銅鏡一般。
  只聽「匡啷」一聲,那把小銅鏡被擲在地上,就摔了環兒半新不舊的鞋上。
  白采苓顫著聲道:「去打聽一下殿下去了哪裡?」
  環兒硬著頭皮道:「奴婢剛出門的時候,見到殿下騎著馬出去了,奴婢聽見殿下吩咐隨從將昨兒個新得的一副小弓箭帶給那個叫阿寶的小丫頭。」
  環兒半晌沒有聽見動靜,心頭忐忑越甚,手緊緊地攥住了衣袖,她知道自家主子最厭惡的不是陳側妃,也不是薛嬪,而是杜家言小娘子跟前的丫鬟阿寶。
  每每知道那位小丫鬟入東宮,或是太子殿下又給她搜羅什麽東西,自家主子都要摔好些東西。
  白采苓壓下了心頭的一口惡氣,陰聲道:「備馬車,我們回侯府。」眼下誰也比不上她阿兄的腿。
  環兒匆匆應下。
  不消片刻,東宮外頭,白采苓帶著丫鬟上了一輛四匹馬車,白采苓的心隨著車轂轆的轉動忽上忽下,闔府九個孩子,只有她和阿兄是娘親所出,若是阿兄的腿真的斷了,她簡直不敢想像那些庶出的兄弟姊妹會再搞出什麽麼蛾子來,她娘日後在府中的日子又該如何過。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太子,即便這些日子他更偏寵陳語冰一些,她相信不過是因著陳家背棄了肅王府,投到了太子麾下,只要她爹爹也得到太子的信任,殿下定也會這般待她。
  她和陳語冰都是大家貴女,自幼家中延請了宮中的老嬤嬤教導規矩和禮儀,琴棋書畫也都是請了大家指點,所以她自認並不比陳語冰差。
  只是她沒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會格外偏疼一個小丫鬟,每日在東宮裡搗鼓著什麽玻璃珠子、小弓箭、小木馬往杜家送,卻將她們這些豪門世家的貴女撂到一旁,彷佛她們真的只是來東宮伺候人的,而她們的身分、地位都不再憑著本家爹爹和兄長的官職,而是殿下的喜愛程度來定。
  若是不喜歡,一個小丫鬟也可以欺壓在她頭上。
  白采苓每每想到這裡,便不寒而慄。
  安平侯府在皇城西南邊,馬車到的時候,白采苓扶著環兒的手剛剛下馬車,便見守門的小廝在看到她後,含糊地行了個禮。
  白采苓頓時一顆心沉到了穀底,忍不住抬了腳對著小廝的膝蓋狠狠地踢了過去,「混帳東西!」
  環兒忙道:「主子,夫人怕在裡頭等著,我們快進去吧。」
  白采苓進了家門,未到主院,便聽到摔東西的聲音和爹爹的怒吼聲。
  林承彥一連三日背著書篋出門,卻不去國子監,而是待在涮鍋店裡給杜恒言寫菜單。
  他在國子監新交的一幫好友,秦翰林家的兒子秦鈞、景陽侯世子景川平,禮部尚書郭大人家的小郎君郭東英,每日下學也跑來找他,一起試吃店裡新研製出來的醬料。
  他們都是京城裡的貴公子,自幼學的皆是聖人之言、為官之道,雖家境優良,可每一個都家規甚嚴,一直處在嚴於律己的古訓中,直到林承彥來到國子監。
  他是趙國傳奇人物林老相公的嫡長孫,已故大才子林楠留下的唯一骨血,眾人都以為這位傳說中的神童定然如其父和祖父一樣,是一位清朗的君子,和他們一樣皆受制於嚴格的家訓,抑或桀驁不馴,恃才傲物。
  沒想到他本人不拘禮節,看不慣的,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人家,看得上的,就是掏心掏肺,連家裡廚娘研製一點好吃的,也帶到國子監來和同窗們分享。
  林承彥一次去秦鈞家中做客,與秦翰林略談幾句,事後秦翰林贊林承彥蔑禮法而崇放達,頗有魏晉名士的遺風。
  秦鈞把這話傳到國子監來,林承彥的風頭再一時無兩。
  不到一個月,林承彥便在國子監中闖出了名號,一些仰慕林老相公的子弟先前是因著林老相公的奇聞軼事對他好奇,現在卻是因為對他個人的處事品格而好奇起養出這麽一個孫兒的林老相公。
  後來丹國使節來訪,需要找一些會丹文的學子與朝中的大臣們一起參與兩國文化的交流,國子監這邊的領頭人定為林承彥,眾人又一時譁然。
  要知道,在與丹國多年的交戰中,他們這些留守在京城的官家子弟自幼就得識丹文,另外除了他們,還有一幫老官人,也是研習丹國文字、禮儀多年的。
  林承彥即便是神童,可他隨了林老相公回了廬州,多年未曾在京城露面,眼界視野定是比不上他們的,何德何能當得祭酒大人這般厚望?
  不想這個在鄉野長大的小郎君很快就讓一眾丹國使臣敬佩,連丹國的郡王耶律紮顏也每日往他跟前跑,求問一些嫁接農術。
  一些原先尚還覺得林承彥是沽名釣譽之輩的人,這才知道林承彥當真胸有丘壑。
  其中秦鈞、郭東英與景川平又與林承彥最為交好,近來聽到耶律蒙德上書給官家,他們幾人頗為擔心,怕林承彥出了什麽事,便每日也跟在他身邊。
  耶律蒙德上書的內容其實是為了促進兩國的和平共處,有兩點心願,一是希望兩國聯姻,二是希望能認貫通兩國文化的林承彥當其義子。
  眾人都知道,丹國當初帶著一位適齡的郡主與郡王過來,便是有聯姻的打算的,是以並不奇怪,只是這第二點卻委實驚呆了趙國一眾士子。雖然耶律蒙德終生未娶,膝下沒有子嗣,但若想收一個義子,丹國男兒那般多,為何要來趙國找,且還是找上大敗其父耶律哈哥的林老相公的孫兒?
  目前官家尚未給出答覆,可是國子監的學舍裡已經吵得不可開交,有說耶律蒙德居心叵測,讓林老相公的孫子認仇人之子做父,也有說林承彥糟蹋了父輩的名聲。
  林承彥卻是不理,置身事外,照常往杜恒言這裡跑,引著國子監一眾看熱鬧的學子都來瞧,店裡的桌子都不夠坐,排隊排到了國子監門口,墨林每夜算帳都要忙到三更。
  杜恒言看不慣這些人,又心疼林承彥,讓墨林在店外貼了告示,表示最近香料供應不上,唯剩高等級的醬料,請謹慎入店。
  一時,店裡清靜了很多,不過仍有那好熱鬧的紈褲子弟砸百八十兩銀子來吃一頓,店裡依舊坐得滿滿的,就是想看看林承彥是否真的如傳聞中的躲在了這裡頭。
  然而南北涮鍋店生意意外太過火爆,讓周邊的店面大為詫異,眼看著涮鍋店的生意如日中天,自家飯館酒肆寂寥,不知是誰家看不過眼,舉報到了飯肆行老那裡,言南北涮鍋店破壞了行業規矩。
  墨林接到行老手底下的人送來的信,腦子一炸,驚覺他們這些日子太忙,竟然都沒有拜見行老。先前盤下這家鋪子,孝敬的是茶肆行老萬員外,那酒館飯肆的闞員外,卻是至今沒有送禮過去。
  聽墨林提起這些事,杜恒言不由得皺了眉,在這個朝代,做生意最講究的是拜山頭,她一時疏忽,竟將這般嚴重的事情忘記了。
  這店鋪名字記在阿寶名下,主事的是墨林,闞員外若知道這是杜家的產業,自不會來攪局,此番定是不知道,麻煩的是,她還不能暴露身分。
  杜恒言吩咐墨林道:「你先備好禮,厚重些,走一趟,看看闞員外怎麽說,態度不能太軟和,也不能太強硬,他要是過於為難你,你只管放下東西,先回來再說。」
  墨林應下,「是,小的見機行事。」
  杜恒言見他額上冒汗,顯然頗有壓力,不免笑道:「怕什麽,你身後有我,我還有爹爹呢,他真能把我們怎麽樣不成?你這次也乘機學學那派頭,搞不好若干年後,你也能成這一行的行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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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墨林忙謙虛道:「主子謬贊了,此事小的還真沒敢想過。」他一個小廝出身的,若不是言小娘子看重他,只怕現在還在榮延院裡頭跑腿呢。
  杜恒言笑了笑,「沒什麽敢不敢的,命都是握在自己手裡的,想要什麽都得自己爭取。」她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眸子微轉,看了一眼墨林。
  墨林渾身一個激靈。
  東宮裡頭,白采苓想著爹爹交代自己的事兒,整整兩宿都沒合眼,眼看著天又亮了,輕輕喚了一聲。
  外頭環兒帶著小宮女端著盥洗用具進來,見主子眼下又是一片烏青,關切地道:「主子,可是這兩日新換的香料不喜歡?」
  白采苓微微搖頭,抬眼看了下銅鏡中的自己,見臉色不好看,道:「一會多抹些胭脂。殿下可出門了?」
  環兒笑道:「還沒有,昨日殿下歇在了書房中。」
  白采苓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熱巾子,輕聲道:「昨兒個吩咐廚房燉的蓮子銀耳湯可好了?你一會端來,隨我一起去給殿下送去。」
  環兒應下,伺候著主子梳洗好,便去了廚房。
  不一會兒,白采苓便見環兒提了個食盒進來,淡淡吩咐道:「放這吧,你去壁櫥將那條軟羅織金線的披帛拿過來。」見環兒應下,又對守著的宮女道:「你們都在外頭候著吧,我今兒個頭暈,看見你們在跟前杵著就有些喘不上氣來。」
  「是。」宮女們魚貫而出。
  白采苓打開了食盒,掀起白瓷盅的蓋子,迅速地拔下了發上的一支蝶穿牡丹的赤金簪子,又將那只蝶與牡丹花拔了下來,偷偷地倒了一丁點粉末進去,最後重新將簪子插到了頭髮上。
  白采苓提著食盒到了書房門口的時候,趙元益正準備出來,眼見著白側妃提著食盒過來,微微挑眉。
  「殿下,妾身吩咐廚房燉了一盅蓮子銀耳湯,給殿下潤潤嗓子。」白采苓聲音甜膩,身段兒款款,若不是眼圈下頭一層厚的粉也遮不住的青黑,趙元益當真得贊一句「媚眼如絲」。
  他搖了搖手中的摺扇,吩咐一旁的小太監接過食盒。
  白采苓面上微紅,低了頭道:「不知道妾身能不能陪殿下一同用飯?」
  「側妃可是有事要與本宮說?本宮有這一盅湯足矣,今日尚要出去一趟,側妃有事不妨直說。」趙元益一邊說著,一邊讓小太監將湯盅端到了黃花梨木三彎腿高幾上。
  白采苓櫻紅的唇瓣微咬,「妾身兄長被歹人暗襲傷了腿,妾身想求殿下主持公道。」
  趙元益揭開了湯盅,正準備舀上一口,停下問道:「可知道是何故?」
  白采苓搖頭,「妾身兄長自來謹守本分,從不仗勢欺人,這一回不知道是誰家下的黑手,娘在家中快哭瞎了眼,求殿下為妾身不爭氣的兄長作主。」
  「嗯,不爭氣倒是真的。」趙元益舀著湯,微微吹了一口,似真似假地說,眼見著白采苓還在,望了她一眼道:「側妃先回去吧,本宮用了湯便去給側妃查一查。」
  白采苓沒想到他真的答應,原先因為陳語冰而失落的心霎時猶如旱木遇甘霖,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濕漉漉,輕輕瞥了一眼趙元益手中的白湯匙。
  「側妃還有事?」
  「沒、沒,妾身這就告退!」
  白采苓出書房門的那一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吹著湯的趙元益。
  趙元益見她走了,忙放下湯匙,看著十分潔白可人的蓮子湯,沉聲道:「讓賈先生來一趟。」
  白家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他的飯食裡下藥,白采苓敢端過來,證明這藥的毒性肯定不是急發,而是一點點慢慢發揮藥性的,白家敢給他喝,他自是要回報一下,讓安平侯世子爺也嘗一嘗這湯的滋味兒。
  他早就看白家不順眼了,膽敢與肅王府一起謀害阿寶,他們當真以為那只是杜家的一個小丫鬟?
  讓他家世子爺只賠一條腿,還是看在阿寶年紀還小的分上,不想給她添孽業,如今他可不想再輕饒了。
  京城中的一處巷子裡頭,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青布小蓋馬車,馬車上下來一位嬤嬤恭敬地對著馬車裡頭的人道:「主子,到了。」
  裡頭的貴婦人輕輕嗯了一聲。
  嬤嬤自去上前叩響了一間宅子的門。
  裡頭的門房問道︰「誰?」卻並不開門。
  叩門的嬤嬤微微嗤道:「阿曹,是大娘子!」
  裡頭的應門的人忽地雙腿有些顫慄,第一反應是要回去稟告夫人,可是終究不敢得罪這位眼下的後宮之主,顫顫巍巍地拉開了門,面上十分驚惶,又努力做出恭謹的模樣,跪在地上拜道:「見過貴妃娘娘!」
  嬤嬤替主子掀開了車簾,扶著那金尊玉貴的人下來。
  沈貴妃錯開那叫阿曹的婆子,邁著金底重台履進了這一處三進的小院落,裡頭沿著院牆站著二十來位原本該在宮中當職的殿前侍衛。
  沈貴妃眸子裡閃過譏諷,淡淡地道:「走吧,帶本宮去見一見你家主子。」
  屋裡,本名叫沈清薇的沈夫子正專心致志地在窗前作畫,門邊的丫鬟見沈貴妃來了,本要喚她,但被沈貴妃身邊的嬤嬤眼神一掃,就都低了頭。在來到沈夫子跟前當差前,她們都是宮裡頭的宮女,自是認識眼前的貴婦人是貴妃娘娘。
  沈貴妃緩步走到沈清薇身後,一眼便看出那是澄心堂紙,上頭勾勒著崖山松樹的模樣,「妹妹今時今日怎地還做這枯瘦的東西,難道不應該作牡丹圖抑或喜鵲登梅、鳳飛九天?」
  沈清薇聽到她的聲音,頓時整個人僵硬,手上的湖筆一抖,生生將松樹添歪了一筆。
  沈貴妃瞧了一眼,淡道:「我送妹妹澄心堂紙似乎也有九年了,妹妹新寡,我怕你心中積鬱,特地讓爹爹搜羅了十張給你送過去,算是我做姊姊的一番情意,怎地這許多年竟還未用完?」
  說到這裡,她的一雙鳳眸微垂,在沈清薇微微凸出的肚子上頓了一下。
  沈清薇雖低著頭,卻是像有感應一般,立即用手護住了肚子,哽咽道:「姊姊,我、我只想要個孩子,我從來沒想過進宮和你爭寵,我求了官家,這個孩子以後就養在宮外,不會礙姊姊的眼的……」
  沈貴妃臉上閃過譏諷,轉瞬便消失,面上帶著幾分惋惜道:「你何苦要往這泥潭裡栽,我只是氣你太拎不清,你也不想一想,你一個守寡的婦人,又是大趙國最好的女子書院的夫子,卻珠胎暗結,你這般行事,日後讓你腹中的孩兒如何做人?」她看著面上羞紅的沈清薇,拿了帕子給她擦淚,「行了,我今兒個回宮就和官家說,將你接進宮中去,這般在外頭藏著,難道真要等到臨盆的時候?」
  沈清薇揣度不出這位族姊是何用意,胡亂地點頭應著,小聲道:「姊姊,那是……是官家,我也不敢拒、拒絕。」
  沈貴妃眸子裡涼涼的,他們之間是何勾當,她並不感興趣,太子就要娶正妃了,她熬了這麽些年,什麽是非曲直在她這裡早就混淆了,別人的情願不情願,和她又有什麽關係?
  「你我畢竟是一族的姊妹,自幼性子清冷,又有才情,一眾姊妹中,我自來高看你一眼,只是這一回,你委實……」沈貴妃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又道:「罷了,無論如何,既是官家的血脈,自是要回宮的,你且好生歇著吧,我回宮與官家商量。」
  沈貴妃說著,帶著嬤嬤便要出去,後頭的沈清薇忙跪下,伸手拽了沈貴妃的裙角,「姊姊,是妹妹不對,妹妹並不想進宮,求姊姊成全!」
  她若是進宮,肚腹裡的孩子怎能護得住,宮裡的那些女子還不生吞活剝了他們娘倆?官家至今尚且只有兩個孩子,便是她不進宮,她肚裡的孩子也不會受丁點委屈,該他的一樣也不會少。
  沈貴妃壓住了胸口翻滾的噁心,這會兒連面子功夫都不想做了。怎麽會有這麽噁心的女人,勾引了姊夫,還想讓自己成全她?
  沈貴妃默默地深呼吸了一口,竭力緩聲道:「妹妹既然堅持,那我便不與官家說,起來吧,莫累了身子。」
  沈清薇起了身,手上剛松,沈貴妃便立即走了出去,她真是一句客氣話都不想說了。
  待上了馬車,沈貴妃扔了手中的帕子給一旁的嬤嬤,道:「待回宮後,拿到椒蘭殿外頭燒了!」
  嬤嬤斟酌著道:「主子,您莫信那人說的話,她用的澄心紙可是厚厚的一疊擺在案頭,剛才老奴眼尖,發現廢紙簍裡還有呢。」
  嘖嘖,一張難求的澄心紙,便是自家主子也捨不得這般浪費啊,昔年恃才傲物的沈家才女,也變成沽名釣譽之輩了。
  沈貴妃冷笑道:「呵,不願意,不願意能這般安逸地在家中作畫?」自個兒在宮中多年,見多了女子間的心計,自是不信的。
  其實即便是被迫,她也不會留下沈清薇,正如沈清薇自己說的,當真礙眼。
  馬車快到馬行街的時候,沈貴妃突然聽到太子的聲音,於是撩開了車簾,便見到前頭的花攤旁,身形頎長的太子正低著頭哄著一個小女孩,那小娃娃的側臉十分熟悉。
  沈貴妃吩咐車夫道:「停,停下!」
  「籲!」車夫忙勒了韁繩。
  沈貴妃再往前看,就發現剛才在花攤前的兩人沒了蹤影。
  嬤嬤奇怪道:「主子?」
  沈貴妃抿了唇,道:「回去吧。」
  馬車到了東華門的時候,沈貴妃這才想到,剛才那個小女孩子竟像楊淑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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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墨林應下,「哎,小的見機行事。」
  杜恒言見他額上冒汗,顯然頗有壓力,不免笑道:「怕什麼,你身後有我,我還有爹爹呢,真能把我們怎麼樣不成,你這次也乘機學學那派頭,搞不好若干年後,你也能成這一行的行老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墨林忙謙虛道:「主子謬贊了,此事小的還真沒敢想過。」他一個小廝出身的,若不是言小娘子看重他,現在還在榮延院裡頭跑腿呢。
  杜恒言笑笑,「沒什麼敢不敢的,命都是握在自己手裡的,想要什麼都得自己爭取。」杜恒言說後一句的時候,眸子微轉,看了一眼墨林。
  墨林渾身一個激靈。
  東宮裡頭, 白采苓想著爹爹交代自己的事兒,整整兩宿都沒合眼,眼看著天又亮了, 輕輕喚了一聲, 外頭環兒帶著小宮女端著洗浣用具進來,環兒見主子眼下又是一片烏青, 關切地道:「主子,可是這兩日新換的香料不喜歡?」
  白采苓微微搖頭, 抬眼看了下銅鏡中的自己, 見臉色不好看, 道:「一會多勻些胭脂。殿下可出門了?」
  環兒笑道:「還沒有,昨日殿下歇在了書房中。」
  白采苓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熱巾子,輕聲道:「昨個吩咐廚房燉的蓮子銀耳湯可好了?你一會端來, 隨我一起去給殿下送去。」
  環兒應下,伺候著主子梳洗好,便去了廚房。
  不一會兒白采苓便見環兒提了個食盒進來,淡道:「放這吧, 你去壁櫥裡頭將那條軟羅織金線的披帛拿過來。」
  見環兒應下,又對守著的宮女道:「你們都在外頭候著吧,我今個頭暈, 看見你們在跟前杵著,就有些喘不上氣來。」
  「是!」宮女們魚貫而出。
  白采苓打開了食盒,掀起白瓷盅的蓋子,迅速地拔下了發上的一隻碟穿牡丹赤金簪子, 將那只蝶與牡丹花拔了下來,偷偷地倒了一丁點粉末進去,又重新將簪子插到了發上。
  白采苓提著食盒到了書房門口的時候,趙元益正準備出來,眼見著白側妃提著食盒過來,微微挑眉。
  「殿下,妾身吩咐廚房燉了一盅蓮子銀耳湯,給殿下潤潤嗓子。」白采苓聲音甜膩,身段兒款款,若不是眼圈下頭一層厚粉也遮不住的青黑,趙元益當真得贊一句「媚眼如絲。」
  趙元益擺了擺手中的摺扇,吩咐一旁的小黃門接了食盒。
  白采苓面上微紅,低了頭頸道:「不知道妾身能不能陪殿下一同用飯?」
  「側妃可是有事要與孤說?孤這一盅湯足以,今日尚要出去一趟,側妃有事不妨直說。」趙元益一邊說著,一邊讓小黃門將湯盅端到了黃花梨木三彎腿高幾上。
  白采苓櫻紅的唇瓣微咬,「妾身兄長被歹人暗襲,傷了腿,妾身想求殿下主持公道。」
  趙元益揭開了湯盅,正準備舀上一口,停下問道:「可知道是何故?」
  白采苓搖頭,「妾身兄長自來謹守本分,從不仗勢欺人,這一回不知道是誰家下的黑手,娘在家中快哭瞎了眼,求殿下為妾身不爭氣的兄長做主。」
  「嗯,不爭氣倒是真的!」趙元益舀著湯,微微吹了一口,似真似假地說到。
  眼見著白側妃還在,望了她一眼道:「側妃先回去吧,孤用了湯便去給側妃查一查。」
  白采苓不妨殿下真的答應,原先因著陳語冰而失落的心,霎時猶如旱木遇甘霖,心中微微跳動,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濕漉漉的,輕輕瞥了一眼趙元益手中的白湯匙。
  「側妃還有事?」
  「沒,沒,妾身這就告退!」
  白采苓出書房門的那一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吹著湯的殿下,眼中閃過孤絕。
  趙元益見她走了,忙放下了湯匙,看著十分潔白可人的蓮子湯,沉聲道:「讓賈先生來一趟。」
  白家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在他的飯食裡下藥,白采苓敢端過來,證明這藥的毒性肯定是一點點慢慢顯的,白家敢給他喝,他自是要回報一下,讓他白家的世子爺也嘗一嘗這湯的滋味兒。
  白家夠膽,竟敢與肅王府一起謀害阿寶,他們當真以為那只是杜家的一個小女使?
  讓他白家的世子爺只賠一條腿,還是看在阿寶年紀還小的份上,不想給她添孽業。
  京城中的一處巷子裡頭,停下了一輛不起眼的青布小蓋馬車,馬車下的一位媽媽恭敬地對著馬車裡頭的人道:「主子,到了。」
  裡頭的貴婦人輕輕嗯了一聲。
  媽媽領略自去上前拉起了銅扣,叩起了門。
  裡頭的人問道,「誰?」卻並不開門。
  叩門的媽媽微微嗤道:「阿曹,是大娘子!」
  裡頭的應門的人忽地雙腿有些顫慄,第一反應是要回去稟告夫人,可是,終究是不敢得罪這位眼下的後宮之主,顫顫巍巍地拉開了門,面上十分驚惶,又努力做出恭謹的模樣,跪在地上拜道:「見過貴妃娘娘!」
  底下的嬤嬤替主子掀開了車簾,扶著那金尊玉貴的人下來,沈貴妃錯開那叫阿曹的媽媽,邁著金底重台高履進了這一處三進的小院落,裡頭沿著院牆,站著二十來位原本該在宮中當職的殿前侍衛。
  沈貴妃眸子裡閃過譏諷,淡淡地道:「走吧,帶本宮去見一見你家主子。」
  本名叫沈清薇的沈夫子正專心致志地在窗前作畫,旁邊的女使要喚她,沈貴妃身邊的嬤嬤一個眼風掃過去,女使都低了頭。在未來到沈夫子跟前當差的時候,她們都是宮裡頭的宮女,自是認識眼前的貴婦人是貴妃娘娘。
  沈清茉緩步走到沈清薇身後,一眼便看出那是澄心堂紙,上頭正勾著崖山松樹的模樣,「妹妹今時今日,怎地還做這枯瘦的東西,難道不應該作牡丹圖,抑或喜鵲登梅?鳳飛九天?」
  沈清薇聽到那聲音,頓時整個人都僵硬住,手上的湖筆一抖,生生將松樹添歪了一筆。
  沈貴妃瞧了一眼,淡道:「我送妹妹澄心堂紙,似乎也有九年了,妹妹新寡,我怕你心中積鬱,特特地讓爹爹搜羅了十張給你送過去,算是我做姐姐的一番情意,怎地,這許多年竟還未用完?」
  沈貴妃說到這裡,一雙鳳眸微下,在沈清薇微微凸出的肚子上頓了一下。
  沈清薇雖低著頭,可卻是像有感應一般,立即拿手護住了肚子,哽咽道:「姐姐,我,我只想要個孩子,我從來沒想過進宮和你爭寵,我求了官家,這個孩子,以後就養在宮外,不會礙姐姐的眼的。」
  沈貴妃臉上閃過譏諷,轉瞬便撲捉不到,面上帶著幾分惋惜道:「你何苦要往這泥潭裡紮,我只是氣你太擰不清,你也不想一想,你一個守寡的婦人,又是大趙國最好的女子書院的學生,卻珠胎暗結,你這般行事,日後讓你腹中的孩兒如何做人?」
  沈貴妃看著面上羞紅的女子,拿了帕子給她擦了淚,「行了,我今個回宮就和官家說,將你接進宮中去,這般在外頭藏著,難道真要等到臨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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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沈清薇揣度不出這位族姐是何用意,胡亂地點頭應著,小聲道:「姐姐,那是,是官家,我也不敢拒,拒絕。」
  沈貴妃眸子裡涼涼的,他們之間是何勾當,她並不感興趣,她的太子也要娶正妃了,她熬了這麼些年,什麼是非曲直在她這裡早就混淆了,別人的情願不情願,和她又有什麼關係。
  「你我畢竟是一族的姐妹,自幼性子清冷,又有才情,一種姐妹中,我自來高看你一眼,只是這一回,你委實……」沈貴妃說到這裡,歎了一口氣,又道:「罷了,無論如何,既是官家的血脈,自是要回宮的,你且好生歇著吧,我回宮與官家商量。」
  沈貴妃說著,帶著嬤嬤便要出去,後頭的沈清薇卻忙跪下,伸手拽了沈貴妃的裙角,「姐姐,是妹妹不對,妹妹並不想進宮,求姐姐成全。」
  她若是進宮,肚腹裡的孩子怎能護得住,宮裡的那些個女子還不生吞活剝了他們娘兩,官家至今尚且只有兩個孩子,便是她不進宮,她肚裡的孩子也不會受丁點委屈,該他的一樣也不會少。
  沈貴妃壓住了胸口翻滾的噁心,卻是連面子功夫都不想做了,怎麼會有這麼噁心的女人,勾引了姐夫,還想讓她成全她,沈貴妃默默地深呼吸了一口,竭力緩聲道:「妹妹既然堅持,那我便不與官家說,起來吧,莫累了身子!」
  沈清薇手腕兒剛松,沈貴妃便立即走了出去,真是一句客氣話都不想說了。
  待上了馬車,沈貴妃扔了手中的帕子給一旁的嬤嬤,道:「待回宮後,在椒蘭殿外頭燒了!」
  嬤嬤斟酌著道:「主子,您莫信那人說的話,她用的澄心紙,可厚厚的一疊擺在案頭呢,剛才老奴眼尖,發現廢紙簍裡還有呢!」
  嘖嘖,一張難求的澄心紙,便是自家主子,也捨不得這般浪費啊。昔年恃才傲物的沈家才女,也變成沽名釣譽之輩了。
  沈貴妃冷笑道:「呵,不願意?不願意能這般安逸地在家中作畫。」自個在宮中多年,見多了女子間的心計,自是不信的。
  其實,即便是被迫,她也不會留下沈清薇。正如沈清薇自己說的,當真礙眼。
  馬車快到馬行街的時候,沈貴妃突然聽到太子的聲音,一時撩開了車簾,便見到前頭的花攤旁,身形欣長的太子正低著頭哄著一個小女孩。
  那小娃娃的側臉十分熟悉,沈貴妃吩咐車夫道:「停,停下!」
  「馭!」車夫忙勒了韁繩。
  沈貴妃再要往前看,卻發現剛才在花攤前的兩人沒了蹤影。
  嬤嬤奇道:「主子?」
  沈貴妃抿了唇,道:「回去吧!」
  馬車到了東華門的時候,沈貴妃腦子裡閃過一道亮光,剛才那個小女孩子是像楊淑儀!
  竟然是楊淑儀!
  耶律蒙德執意要認慕俞為義子的事在京城中沸沸揚揚地傳了好幾天, 杜恒言一日去店裡頭,聽見有人說:「耶律皇族這一次是仗勢欺人啊,可憐林老相公長子早逝, 好不容易守大這麼一個孫兒。」
  另一個說, 「當年若不是肅王爺上摺子奏請林楠為益州知州,林楠又怎會這般枉死在益州, 可憐那位少夫人,當年與京城第一才子林楠可是一對璧人啊, 我家那個妹子當年一心要嫁林楠, 聽見林楠要娶蘇家的小娘子, 哭哭啼啼的,後來見了他夫人,回去才不哭不鬧了, 說什麼‘心服口服’,你說說這,這……」
  「嘖嘖,」對面的人歎了一聲, 壓低了聲音道:「當年若不是出家,你以為就蘇氏那番容貌能夠守得住?當年蘇氏待字閨中的時候,多少人上門求娶?」
  「難道林楠一去, 林家連一個護的住她的人都沒有?」那位酒友似乎不信。
  「護?靠誰林巍可是連老爹都坑,聽說為了攀上薛家,前些日子險些讓侄子畫舫上與薛家的長女玉成好事!」
  另一位碰了下酒盞,「林老相公怎麼教出這麼一個畜生!來來來, 喝,喝!」
  杜恒言見那兩位又喝了起來,不著痕跡地上了樓,恍然想起來,慕俞的娘親好像是在京郊的一處庵堂裡出家了。也沒聽慕俞說過去看望她的事。
  杜恒言正走著,忽地被一個青衣少女撞了一下,左肩一陣銳疼,紫依忙上前問道:「主子,你沒事吧?」
  杜恒言皺了一下眉頭,對面的姑娘也立即關切地道:「對不起,我,我一時走路晃神了!」
  她的眉眼有幾分熟悉,衣衫卻有些刻意的單薄,似乎不像良家女子,杜恒言一時想不起來,見她面上確實有幾分恍惚,只得道:「無事,姑娘請便吧!」
  那人得了這話正準備走,忽地好像才看見是杜恒言一般,「杜家小娘子,你可還識得我?樊樓上我為你唱過一支曲兒。」
  杜恒言聽過唱曲兒的也就那麼一回,趙元益宴請耶律兄妹的時候,「詩,詩詩?」
  那姑娘眼眸一亮,「是奴家,杜家小娘子好記性。」
  一旁的紫依見是酒樓唱曲兒的,立即站在了自家主子跟前,「主子,您還有正事兒呢,可別耽擱了!」
  那喚作詩詩的,見這個女使避她如蛇蠍一般,面上微微有些赧顏,可是想到那事兒,還是鼓了勇氣道:「敢問杜家小娘子可曾認識一位元叫牡丹的故人?」
  「牡丹?」杜恒言腦子頓了一下,舌尖微微有些發涼,牡丹不就是楊淑儀嗎?
  杜恒言笑道:「我家中有一婢子叫牡丹。」
  詩詩那日看到杜恒言,當場心裡便打起了鼓,礙著二人的身份不敢上前攀談,可是今日卻是不得不說了。
  「不滿杜家小娘子,奴家曾經在徽州的一處教坊中,識得一位叫牡丹的阿姐,待奴家有恩,後來教坊出了問題,我們這些姑娘都重新被賣,那位阿姐不知所蹤,近日教坊中有人四處打探牡丹的名字,問這位牡丹生沒生過孩子,我不知道她們要找的是不是這位牡丹,杜家小娘子若是認識,還煩請告知她一聲。」
  紫依見這伎女和自家主子說些教坊裡頭的話兒,面上更加不樂,隱忍著怒氣道:「我家小娘子怎會認得你所說的人,當真是沒眼力見兒,小娘子,我們走吧!」
  杜恒言並沒有搭詩詩的腔,隨著紫依走了。
  心裡卻不禁暗暗驚心,難道還是有人查出了阿寶與楊淑儀的牽連?
  可是無論這位詩詩說的是不是真的,她是不是牡丹當年有恩的那個孩子,杜恒言都不能在她跟前露出一點端倪,不能承認她認識牡丹,否則阿寶的身份……
  眼見著那位詩詩小姐下樓,紫依才努嘴道:「主子,那姑娘這些日子常來店裡頭唱曲兒,墨林怕鬧事,已經和她說了好幾次了,她還是來。」
  雖然京中茶館、酒樓都有讓樂人進來表演的傳統,但是南北涮鍋店畢竟開在國子監門口,來往的多是國子監的學子,杜恒言並不想讓他們在自個店裡頭鬧出什麼桃花來,是以不提供為顧客招徠樂伎的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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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但是禁又是禁不住的,有些樂伎自己會混作顧客進來,店裡跑堂的總有疏忽的時候。
  杜恒言吩咐紫依道:「你讓墨林派人去跟著她,看她住在哪裡。」
  紫依去找墨林。
  杜恒言看著詩詩穿梭在一樓的詩詩,腰肢十分細軟,體態婀娜,若是她當真和牡丹是舊相識,那自個是不是可以順著那個教坊找出牡丹和小小娘的家?
  為何小小娘和牡丹都被賣了出去?這個想法在杜恒言腦海中一閃而過,找到又怎麼樣,小小娘已經不在,那些人和她也沒關係。
  杜恒言正在晃神,忽地瞥見樓下一個急匆匆的身影,十分熟悉,是李菁。
  李菁一眼也看到了樓上的阿言,提著裙子,跑了上來,二人找了一個閒置的雅間坐下,李菁喝了一口茶,立即道:「阿言,官家要納沈夫子入宮做婕妤,今日早朝上,大臣們吵翻了,我爹回家猛灌了一大壺水。氣的就差捶胸頓足了,口口聲聲婦德敗壞,怎能入宮,呼呼,我差點和他說我一早就知道了,真是憋死我了!」
  杜恒言遞了帕子給她:「你看你跑的,要是被你爹爹看到了,估摸也要念叨你!」
  李菁也不客氣,擦了擦汗,順道看了一下上頭繡的一尾金魚,「阿言,你家二娘的繡功真好。」
  杜恒言笑道:「其實我娘的繡功也很好,以前在鎮上的時候,家裡的田地被富戶霸佔了,我娘就憑著繡活為生,她的繡件兒比別人的要多賣出二成的錢呢!」
  記憶裡的小小娘,實在是個非常溫柔的女子。
  杜恒言忽然想到,沈夫子這麼作踐自己沒有什麼,可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以後怕是非常艱難。
  李菁兒猛地吸了吸鼻子,頗委屈地咬唇道:「阿言,我還沒吃呢!」
  杜恒言笑著出去吩咐墨林。
  不一會兒便上來一鍋奶白色的羊肉湯底,墨林親自端了許多肉與素菜過來,另外備了一份蘇合香麻醬,一份龍腦香雞樅醬,另備了醋、胡椒。
  杜恒言笑道:「涮一下,羊肉呈粉色便能出鍋了,不然就不嫩了,李菁有樣學樣地在熱氣翻騰中用象牙箸涮起了薄薄的肉片。」
  兩人的女使都在外頭候著。
  李菁一邊吃著一邊道:「嗯,阿言,改明兒讓我爹爹也在家中好好的寫副字,拿你這兒掛著,以後就能來蹭吃蹭喝了!我爹前些日子還問我,是不是京中新開了一家涮鍋店,裡頭掛著許多大儒的字畫。我沒敢說是你開的,免得我爹又要嘮叨我整日不務正業。」
  李禦丞雖然整日裡一本正經地行著禦丞的職責,參一些不平之事,不過對子女卻十分寬和,比如這個女兒,他並不像一般人家一樣,認為給筆嫁妝就可以,反而經常鼓勵李菁做一些小營生,日後能在夫家自力更生。
  杜恒言有時候甚至想,是不是真心疼愛女兒的人都是這般模樣?
  李菁正吃著,包間門忽然被推開,嚇得李菁一個囫圇將肉片吞了肚裡,杜恒言忙給她倒了一杯水,這才看向門口。
  卻是來者不善,薛清漣。
  紫依和李菁的女使蓮兒攔在了薛清漣跟前,紫依道:「薛家小娘子,我家主子並不準備在這裡見客!」
  薛清漣直接無視紫依,走到里間,看了一眼杜恒言和李菁,溫婉笑道:「看到你二人的女使在外頭,猜你兩個肯定在裡頭,有沒有嚇到你們?」
  說著,竟然是調皮地眨了眨眼,仿佛剛才自己真的只是惡作劇。
  李菁灌了兩口水,稍微平復了一下,「薛大娘子,誰家的規矩是可以這般唐突地推別人的門,怎地,你來是要為我們結帳不成?」
  又轉頭對阿言道:「阿言,今個我們竟有白吃白喝的口福。」
  說著,也不再管薛清漣,自顧自地涮起了白瓜片兒。
  薛清漣面皮抽了一下,看了一下二人桌上滿當當的東西,又看到二人的醬料,估摸在一百二十貫左右,抿了唇道:「其實是有事說與恒言聽,前些日子我去相國寺,看見慕俞與秦家的小娘子在一處選手串兒,當真一對璧人。」
  薛清漣一邊說著,眼睛滿帶笑意地看著杜恒言,「恒言這般早便有了姊妹,真是讓人豔羨。」
  李菁差點沒將嘴裡的肉噴出來,「薛家姐姐,你該不會是嫉妒,所以也想過來和阿言說一聲,你也願意吧?那秦家可是世代書香,自來清貴呢,貴府?」李菁將薛清漣從上到下斜溜了一下,眼裡的不屑明晃晃的。
  杜恒言看著好笑,捏了捏李菁的手,轉頭對薛清漣道:「多謝薛家娘子告知,恒言已經知曉,若是薛家娘子無事,請回吧,這一餐飯,薛家,怕是付不起。」
  薛清漣頓時氣紅了臉,「你!」
  杜恒言微抬了下巴,睥睨了薛清漣一眼。
  紫依和蓮兒也過來拉薛清漣,薛家的女使和紫依二人纏上。
  杜恒言和李菁無事人一般涮著鍋子。
  忽地,薛清漣走近了來,杜恒言心口一跳,忙將李菁往右推了一把。
  說時遲那時快,薛清漣腳下一個踉蹌,上半身前傾,雙手眼看要推倒涮鍋。
  兩隻胳膊卻同時受了不明物體的重擊。受痛縮了回去。
  「阿言,阿言,你怎麼樣?」卻是慕俞急匆匆地趕來,一腳將薛清漣踹到在地上。
  杜恒言和李菁都無事,就是平白被嚇了一下,杜恒言尚可,李菁卻是氣的臉都煞白,氣衝衝地上前推搡了薛清漣一把,「你要幹什麼?惱羞成怒要滅口嗎?薛清漣,我可告訴你,我爹是禦史中丞,此事我爹一定要告到你薛家臉面掃地,讓京城人都不屑與你家相交!」
  薛清漣淚水漣漣,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我,我不是故意的!恒言,我真的準備走了,只是腳下一時沒穩住,我,我……」
  林承彥最不耐煩這種小人,「薛姑娘,請吧,你有意還是無意,回去說給你爹聽吧,你爹信你便成。」
  薛清漣面上茫然地看著眾人,似乎不解他們的敵意從何而來。
  薛家女使眼看著自家主子站不穩,忙上前扶著。
  李菁原是歡歡樂樂來吃東西的,一下子被搞的倒足了胃口,深呼吸了兩口氣,才沒將手邊的醬碟倒在薛清漣的頭上。
  跟著林承彥一起來的耶律紮顏,之前以為京城中最潑辣的姑娘便是當街喝罵阿沂的杜恒言了,卻不想今日竟見到比杜恒言更潑辣的。
  李菁兒猶氣不過,怒道:「心思這般歹毒,活該嫁不出去!」
  杜恒言安撫了李菁兩句,才看到了門外頭站著的耶律紮顏,低聲問慕俞,「他怎麼也來了?」
  杜恒言自以為自己聲音很小,卻不想門外的耶律紮顏還是聽見了,耶律紮顏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林承彥尚在剛才的驚慌中緩不過來神,望著涮鍋中間柱子裡頭燒的紅彤彤的炭火,心裡還是一陣陣地狂跳,皺眉道:「找到國子監,遇到了,便甩不掉了,阿言,你日後離這人遠一點,萬不要再給她近身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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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林承彥忽覺原來女子可以這般兇殘,暗暗警覺,以後得離旁的女子遠些,免得給阿言招惹禍端。
  杜恒言見他眉頭依舊緊皺,好像那炭火真的燒到了她身上一般,心裡一暖,嘴上卻怨怪道:「這些什麼薛家、秦家的小娘子,我原本都不熟的,她們估摸以為我和你很熟,才找上門來的。」
  林承彥一急,「阿言,不是你想的這樣。」
  杜恒言歪了腦袋,灼灼地盯著慕俞,「哦,難道還有我想不到的樣子?」
  林承彥忙搖頭,脫口而出道:「阿言,你不用多想,就是你想的這樣!」
  李菁:……
  耶律紮顏:……
  沒過幾天, 李菁兒還在幫著爹爹收集薛家拿不出明面兒來說的行跡,京城裡便傳出薛家夜裡遇賊了,且是偷香兒的賊, 闖進了薛家小娘子的香閨。薛家一時忙的手慌腳亂, 四處查找散播謠言的人。
  不過到了下午,茶館酒肆裡又開始流傳, 哪是進了什麼賊,是薛家小娘子身邊的女使開的後門, 二人完全是私相授受, 被不知情的婆子看見著慌地喊了起來, 才漏了出來。
  據傳那男子是一個貧寒士子,薛家小娘子接濟的一點銀錢、首飾,都被他拿到了長生庫去質押, 好換米和紙墨錢,聽說有一支金簪還是薛家小娘子及笄時插簪用的,那人過期限還沒有來贖,便被長生庫賣給了珠寶樓, 被一位參加過薛清漣及笄禮的夫人看到,順口問了句,知道是書生當的, 當時心下還疑惑。
  昨日薛家出了那一番事兒,那夫人前後一聯繫,便恍然大悟。
  外頭傳的有模有樣,端坐在孫家茶館喝茶的林承彥聽著林二叔的稟告, 轉著手中的青瓷茶盞道:「讓那祝秀才遣了媒人上門去提親,拿些銀錢給他。」
  林二叔應下,道:「少主,昨夜老相公問了屬下,薛家的事,屬下怕老相公擔心只言不知情,只是老相公看屬下的眼神,屬下現在想來,老相公怕是猜到此事是少主設的局。」
  林承彥看著林二叔,露出了一對可愛的小虎牙,「二叔,阿翁你都敢騙了,阿翁只怕得傷懷了。」
  林二叔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卻依舊沒和少主說,在他們入京之前,老相公便吩咐他們,日後諸事只向少主彙報便可。
  老相公已經到了年紀,這一年來身體比以前差了許多,手中的一點勢力都準備留給長孫,卻又怕長孫知道了難過。
  第二日,京城中人便又傳出薛家將一個窮秀才遣來說媒的冰人趕出了府,那冰人可是自來收費頗高,那窮秀才這等時候還願意掏出家底來娶薛家小娘子,薛家倒是還端足了身份和架子。
  東宮中的薛太子嬪得了消息,一口銀牙險些咬碎,竟不知道姐姐竟然能這般不爭氣,自個的閨房竟然夜裡漏了賊人進來,對著來稟報消息的媽媽恨聲道:「這等汙糟事,我哪敢向殿下開口!」
  薛清漪胡亂地打發走了來報信的娘親跟前伺候的呂媽媽,娘親來向她討法子,讓她求求殿下幫著正流言,殿下又能有什麼法子,即便有法子,殿下怕也不會摻和這等汙糟事兒。
  她現在可是東宮的太子嬪,雖比不上兩位側妃,可是一旦太子殿下登大寶,她一個四妃的妃位定然是跑不掉的,若是能顧生下一兒半女,薛家也定然能夠跟著她享一世福緣,娘親竟然這般分不清輕重,還來麻纏她。
  一旁從薛家帶過來的女使翠兒小聲地勸道:「主子,大娘子畢竟是您的胞姐,若是此番挽救不回來,連帶著您的名聲也會受損,殿下怕是會不喜。不若將大娘子送到庵廟中去避避風頭,等過了這個風口再送回來。」
  薛清漪剛才愣了一下,京城中也有將女兒送到庵廟的,一般都是被嫡母不容或者是犯了錯掩蓋家醜的,但是她相信阿姐並不會做這般自甘下賤的事兒,定然是有人惡意污蔑阿姐。
  薛清漪腦海裡一下子就蹦出來杜恒言,可是又很快否決了,杜恒言即便想對付阿姐,也使不出這番手段,杜恒言做事向來喜歡明著來。
  可是不是杜恒言又是誰呢?
  「主子,您說這一回兒的事會不會是東宮裡的人做的?」翠兒小聲嘀咕道。
  薛清漪心口霎時跳的有些發急,會不會是肅王府授意?前些日子陳語冰的侄子便被下了藥,險些致死,那是肅王府對陳家的警告,這些日子爹爹在外頭打著太子的名號四處斂財,怕是已經引得肅王爺的不滿。
  可是薛家又比不得陳家,爺爺以前還任過工部尚書,爹爹只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是以肅王府對陳家是警惕,並沒有真的讓陳家嫡孫無藥可救,可她的姐姐呢,女子一旦毀了名聲,這輩子便什麼也沒有了。
  畢竟是同胞姐妹,自幼一起長大,難能真的看著姐姐進了庵廟,薛清漪想了一會,下了決心一般地道:「翠兒,你去看看殿下回來了沒有,再使些銀錢去廚下,讓他們燉一盅冰糖雪梨。」
  趙元益聽是薛清漪身邊的女使過來,便知道是什麼事兒,放下了書,走了出去,對著候在外頭的翠兒道:「走吧,去看看你們家太子嬪。」
  薛清漪見到殿下真的過來了,一時眼裡不由醞了淚,「殿下,您一定要救救妾身的姐姐啊!她是被陷害的啊!」
  杜恒言聽到薛清漣與甜水巷子裡頭一位姓祝的秀才定下親事的時候,稍微愣了一下,問墨林道:「可知道那祝秀才的家世如何?」
  一旁的紫依捂著嘴笑道:「主子,什麼家世啊,那祝秀才有個寡母,在甜水巷子裡賣茶飲的,支了個小攤子,性子卻十分彪悍,這一會祝老娘聽到那薛家的小娘子惹了禍事,知道一般富貴人家是不敢娶了,想給自個多年娶不到息婦的兒子撿個漏,遣了冰人去提親,那冰人被打了回去,那祝老娘還是不死心,又添了好些銀錢,讓另一個冰人上門去求,這一回,薛家竟然應允了!」
  杜恒言輕輕睨了紫依一眼,以前怎麼沒發覺這個妮子好八卦,現在不知道是不是整日裡在店裡待得多了,聽得多了,對這些事兒,竟然比當初的紫雲還興致盎然。
  紫依一邊說著,一邊覺得頗解氣,那祝家何止是有個彪悍的寡母,更重要的是,祝秀才自幼愚孝,一味聽從老娘的。而且,祝秀才一直有個唱曲兒的紅顏知己,礙著老娘不同意,一直不敢娶回家中,近日卻是不知道從哪里弄來銀子,給那姑娘租了一個小屋子,兩人已經住在了一塊兒。
  薛家小娘子嫁過去了才會知道什麼叫熬日子。
  紫依沒有和她家主子將這些全兜出來,怕她家主子心軟,那薛清漣竟敢推碳鍋,若是那一日不是林家小衙內過來,主子和李家小娘子不定要遭多大的罪呢。
  紫依這般想著,覺得薛家小娘子還是該更慘一慘的!
  墨林道:「主子,似乎太子殿下招了薛官人去了一趟太子府,回來以後,薛家便改了主意,同意了祝秀才家的提親,說是半月內便要走完所有的議親過程,月底成親呢!」墨林頓了一下道:「薛官人從東宮出來,喜意飛上了眉梢,怕是太子殿下承諾了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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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杜恒言暗道,怪不得薛家這般趕著嫁女兒,太子當初娶了那五家女兒,便是打著分化肅王府的勢力,將人拉攏過來為己用的目的。薛家雖然有些上不得檯面,但是薛家家財豐厚,歷代主母皆斂財有道,尤其是薛清漪的繼祖母柴氏,更是將薛家幾代人的積累又添了五六成。
  也難怪當年林巍起了傾吞之心。
  這些日子陳家、白家、薛家皆出了事故,且都是子嗣,這背後即便沒有太子的授意,也定然有太子的人在推波助瀾。
  樹倒猢猻散,眼下猢猻都開始散了,這棵大樹怕也只差一道雷劈一劈了。
  杜恒言此刻的心情是好像去賭坊壓一局肅王府敗,可是想來沒有人敢開這樣的局。
  離五月只有半個月,杜恒言猛然想起來好些日子沒有見到杜婉詞,也沒有見到趙萱兒了,肅王府一旦倒了,爹爹與杜婉詞和趙萱兒怕是又是一層糾纏繞不清。
  林老相公乞骸多年後,再一次被官家召見。
  阿言的身份,在耶律蒙德出使趙國之前,杜呈硯便告訴了官家,是以,官家此番自是知道耶律蒙德要認林承彥為義子的初衷。
  林老相公一身布衣站在宣德門門口的時候,看著巍峨的宮門,這裡曾經是多少士子拼盡了一生要進來的地方,李公公帶著軟轎接到了宮門口,躬身道:「老相公,請。」
  裡頭張樞相剛健步如風地過來,一雙也上了年紀卻越發深邃的眼不知在考量著什麼,猛然間瞥見林老相公,訝然地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對著老相公行了晚輩禮,「多年不見,您老別來無恙。」
  林老相公捋了須白的鬍子道:「直松當年四世三公的豪言壯志,怕是指日可待,老夫在這裡先道一句可喜可賀。」
  直松是張樞相的字。二人當年同朝為官,雖也偶有政見不合的時候,但是張樞相自來十分謙恭,一直在林老相公跟前執晚輩禮,是以今日再遇,林老相公調笑兩句,張樞相也不以為意,只道:「您老相公教養出來的孫兒才是少年英豪,這入京不到半年,京中的一半貴族子弟可都靠攏過去了。」
  不過一個十三歲的毛頭小子,國子監中竟隱隱有以其為首的趨勢,想來在未來的仕林中,林承彥這個名字定然不可小覷。
  二人互相誇了對方家的小衙內,在李公公的善意催促下,才頗不舍地道了別。
  林老相公上了軟轎,心中想起一事,猶頗為得意,一旁的李公公見他滿面春風得意的模樣,一時有些奇怪,以往老相公可是自來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人,今個這般竟是為哪般?李公公和老相公也是老相識,忍不住問道:「老相公,何事這般悅心啊?」
  林老相公笑著點頭道:「直松這老小子聰明半世,可在一件事上,永追不上老朽的步子,你道是甚?」
  李公公琢磨道:「戰功?」林老相公是有戰功的人,如今和平盛世,張樞相這一點定是及不上的。
  林老相公搖頭道:「不是,是一女娃兒,老朽我九年前便在明月鎮上給我家孫兒定了杜府的女娃兒,這眼看就要成親了,聽說他家那小子氣得出去遊學了?」
  李公公聽是這事,陪著笑道:「您老官人是開心了,那張家可愁雲慘霧呢!」
  二人說笑著,直接到了紫宸殿,林老相公一路過來,心中便隱隱猜測,耶律蒙德許是也在,一下轎子,稍整理了衣袍,隨著李公公進去,便見到耶律蒙德果然在殿中。
  耶律蒙德是沒有見過林詢的,但是一早便從阿耶的口中聽過,當年阿耶的軍隊所向披靡,卻唯獨敗在了文士林詢的手中,臨終前猶耿耿於懷,不過卻也稱讚趙國出能人異士。
  待阿言嫁入林家,林家便是他的姻親,所以耶律蒙德此番對上林老相公,執了晚輩禮,林老相公忙偏讓了一下:「王爺客氣了,老夫可不敢受!」
  上首的官家看了,面上微微動了一下。
  耶律蒙德懇聲道:「老相公,晚輩遠在丹國便聽過您的事蹟,此番對您的孫兒甚是投緣,貿然提出這番請求,是晚輩唐突,還望老相公諒解。」
  林老相公一進來,看見耶律蒙德在這裡,便知道此事推脫不過,眼下兩國和睦,認義子並沒有什麼不妥,可若是官家百年後,兩國再起戰火,慕俞的子嗣又該如何自處?
  想到這裡,林老相公沉吟半晌道:「陛下,王爺,林家與耶律皇族早些年便頗有淵源,收我孫兒為義子的事,雖說是王爺與我林家的私事,可是對趙國的百姓和耶律皇族來說,卻並不是私事,王爺一番好意,落在有心人手中,只怕會另起干戈。」
  耶律蒙德自認一腔心血, 被林老相公兜頭一碰冷水澆下。
  紫宸殿裡頭一片靜寂。
  當年丹國王上甍逝後,蕭太后為了穩固幼主耶律麥隆的地位,下嫁給王上的弟弟耶律哈哥, 不想又生下一子, 便是耶律蒙德,耶律紮顏的阿耶是耶律哈哥原配所出的耶律蒙瀚, 在多年前趙國與丹國的戰爭中亡故,彼時耶律蒙德恰十六歲。
  耶律麥隆自來十分記恨耶律哈哥, 逢耶律哈哥大敗給趙國林詢, 耶律蒙瀚又戰死, 便想收繳耶律哈哥手下的勢力,軟禁了耶律哈哥和才八歲的耶律紮顏,蕭太后給小兒子報了信, 耶律蒙德適時正在趙國的明月鎮上,只得回去救阿耶和侄兒。
  這一鬥便鬥了好些年,眼下蕭太后尚在世,耶律麥隆還有些收斂, 若是蕭太后去世,耶律麥隆與耶律蒙德一派勢必要大動干戈,日後若是耶律蒙德一派勝出, 耶律紮顏定然是下一位丹國帝王。
  可若是他們這一系敗了呢?
  眼下兩國交好,認義子義女之類自然是沒什麼,然而若是戰爭再起呢?其時林承彥又該如何自處?
  林老相公擔心的事,也正是耶律蒙德與官家所憂心的, 所以才有此次的耶律蒙德率領丹國使臣來訪,且還捎帶了一位郡主和一位郡王。
  林老相公又道:「王爺,您此番既是有意讓郡王與我趙國貴女聯姻,不若讓將與郡王聯姻的這位貴女與承彥結為異姓兄妹,您看如何?」
  林詢自認已經進入垂暮之年,餘生不知還有多少時日能為孫兒籌畫,實在不忍心將孫兒置於險地,因此,即便他已經看出陛下有意讓慕俞為耶律蒙德的義子,他依舊含糊地婉拒了。
  耶律蒙德适才聽了林老相公的分析,已有些懸心,耶律麥隆自來打著休養生息後便再進攻趙國的心思,若是自己一系敗于耶律麥隆手下,日後,言兒和承彥確實會在趙國處境艱難。
  眼下陛下只有一位公主,且才十二歲,若是聯姻,只能從汴京的貴女中選,若讓這位貴女與林承彥結為異性兄妹,日後自己或紮顏看顧承彥和言兒也算名正言順,雖然離自己的預期尚有差距,但是林老相公這個法子要穩妥的多。
  耶律蒙德既已想清楚,便依著趙國人的傳統,對著林老相公作了深揖,道:「多謝老相公點撥,小王既是要讓承彥為義子,自是希望他一切安好,人生順遂,老相公此番安排甚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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