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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都市言情] 子紋 -【兩世福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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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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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0:20:0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搶先號召賑災】

    “果然不愧是武陵郡王府,這糕點都美得像花似的。”趙之懿像是主人似的招呼著四周十數名貴女,“都坐下來吧,難得相聚,也別為了郡王府的芝麻小事不痛快。”

    率先坐下來的是刺史手金,在家中,她娘總耳提面命的要她向寧若月學學,說她是知書達禮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她也一直如此以為,但如今寧傾雪的一席話,讓她明白這人根本就表裡不一。

    幾個貴女年紀雖不大,也不是真不知事,在世家大戶後院裡生活,沒點眼色可不成,想到寧若月表面對自己熱絡,背地裡對自己多有議論,不由留了個心眼,日後對此人再也不敢全然的推心置腹。

    寧傾雪看出眾人轉變,知道經此一事,寧若月想要擁有上輩子的好名聲已成奢望,她最是看重名聲,如今心頭怕是極不好受。

    甯傾雪在趙之懿的招呼下,拿了塊糕點咬了一口,雖說比不上如意樓或是桂露山莊的廚娘所做,但味道還是極好,看來寧若月為了賞花宴下了不少功夫。

    一食一飲、一草一木費盡心思,寧傾雪抬眼望去,腦中想的卻是桂露山莊那片荷花池,沒有太多的雕琢,天然獨樹一格的美。

    身邊一班貴女,個個打扮花枝招展,滿園子的脂粉味道都快要蓋過花和茶點的清甜之氣。

    素來與寧若月交好的府尹千金上前,心知好友此刻心裡並不好受,“別把郡主的話放心上,等你嫁進庸王府,成了她的嫂子,還怕她一個小姑子不成。”

    寧若月勉強的扯了下嘴角,令她最為難受的不單是趙之懿的態度,更多是幾個貴女對她似有若無的疏遠。

    她苦心經營多年,寧傾雪不過幾句話便幾乎前功盡棄,她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

    她微吸了口氣,臉上帶著甜美的笑,走到寧傾雪身旁,拿出絲帕,彎腰輕拭了下她的嘴角:“瞧你,像個孩子似的,還吃了整嘴。”

    寧傾雪肯定自己的嘴角無碎屑,但也沒在眾目睽睽下拂了寧若月的好意,“謝謝姊姊。”

    “你我姊妹,還道什麼謝。”

    趙之懿在一旁見狀,幾乎忍不住輕哼出聲。這個郡王嫡女就會裝模作樣。

    “姊姊看你吃得香,真覺得幸福。”

    寧若月陰陽怪氣的話令趙之懿直接皺起了眉頭,不過吃塊糕點又要做什麼妖?

    寧傾雪則是一臉淡定,拿起茶盞喝了一口熱茶,她早習慣寧若月踩在自己頭上彰顯大度,所以也沒打斷她。

    果然,寧若目露出擔憂的神情,輕歎了口氣,“妹妹吃得歡,但吳越卻是大雨成災,百姓連吃點東西都難。”

    府尹千金聞言,立刻在一旁搭腔,“是啊,這事我在家也聽過我爹提過幾句,但詳細如何倒是不知。說到底還是慶倖武陵郡有武陵郡王,愛民如子,如今大家才能過上好日子。”

    寧傾雪冷眼看著兩人唱作俱佳,手無意識的撫著手中的茶盞,靜靜聽著。

    寧若月未覺她的異樣,繼續歎道:“我想到吳越百姓正受苦受難,實在食不下嚥。”

    幾個原本正在喝茶吃糕點的貴女聞言,全都不自覺的將手中的茶點給放。

    寧傾雪倒像是故意似的放下手中茶盞,在眾人目光之下,拿了塊糕點,放在唇邊,輕咬了一口,她的淡然在別人眼中是不知民間疾苦,沒心沒肺,但她卻絲毫不自覺。

    寧若月見了,嘴角微揚,這丫頭終究還是太小家子氣,難登大雅之堂。

    寧傾雪不在乎別人目光,逕自吃著甜食,借由咀嚼壓下心中千頭萬緒。如今吳越大雨成災,災害慘烈,百年難得一見,死傷逾百萬,而今只是開始。

    接下來疫病橫生,不單饑民鋌而走險,攔路搶奪,最可怕的是還出現人吃人的亂象。

    上輩子在災情還未傳出前,寧若月便趁著賞花宴讓眾世家子弟、貴女慷慨解囊,傳到了百姓耳裡,博得了美名。

    之後她更進一步的號召百姓出錢出力,當吳越災情越發慘重時,所莫得的金銀、糧食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當時百姓提起甯若月皆是感激讚歎,將她的聲勢推到最高,最後她如願嫁入庸王府。

    郡王府得到美名,郡王命邊城的寧九墉帶兵與郡王世子一道攜三百萬兩賑銀赴吳越救助百姓,偏偏途中遭遇匪徒攔路,甯九墉順利退敵,誰知事後清查,發現賑銀短少五十萬兩,寧九墉難逃責難,背負駡名。

    郡王為寧九墉傾家蕩產賠上五十萬兩,經此一事,郡王府一家仁善之名傳偏四海,甚至最後朝廷動亂,郡王隨二皇子叛亂,最後功敗垂成退守武陵郡時,竟還得到不少百姓相助。

    寧傾雪的紅唇一抿,秀麗的眉眼低垂,幽幽開口,“姊姊說的極為有理,百姓遭難,著實讓人心傷。”她將手中吃了一半的糕點放下,直勾勾與寧若月對視,“只是姊姊竟然如此悲天燜人,今日為何還有心思辦這個奢華的賞花宴?”

    她輕描淡寫的一問,激起千層浪,寧若月也是一愣,臉上的笑意微僵。

    “姊姊明知吳越有災,偏大張旗鼓找來眾家世家公子、貴女同歡,姊姊就不怕傳出去,對郡王府、對與會的眾家千金公子名聲有損?”

    寧傾雪的指控令幾個貴女聽了皆皺起眉頭,有些脾氣不好的更是直接拉下了臉。

    百姓都在水深火熱之中,寧若月卻辦賞花宴,備著美食,嘴上還說什麼擔憂得食不下嚥,這不存心噁心人嗎?

    寧若月在眾人厭惡懷疑的眼神中,開口想要辯解,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看來姊姊也是無心之過。只是錯既已發生,”寧傾雪微斂下眼,一副乖巧的模樣,“不如趁這賞花宴慨解囊救助吳越無家可歸之人,將來傳出去,也算是給眾家姊妹留個美名。”

    寧若月臉上的笑徹底隱去,方才一席憂國憂民之言只是起個頭,最重要的是在賞花宴上出言募款賑災,沒想到寧傾雪不單搶先了一步,弄亂她的盤算,還倒打了她一耙。

    沒等寧若月回神,趙之懿已經拍手叫好,“好,甯二小姐這個提議太好了,既是為善,可不能把我給落下。咱們說說,該捐些什麼好?”

    幾個貴女聽了也覺得有理,立刻交頭接耳的商量。

    寧若月的腦子一陣昏沉,竟是有種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福寶這小丫頭果然士別三日,令人刮目相看。

    “其實今日都得多虧姊姊有心,不然諸位小姐也無法趁賞花宴盡份心力。”寧傾雪話中棉裡藏針,聽來似沒有太多深意,但細細一品,卻是暗諷滿滿。

    寧若月垂下眼眸,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這時她再不知自己中了套就太愚蠢了。

    “算了吧,甯大小姐算什麼有心,不過就是嘴上說說悲天憫人的話,”趙之懿一點都不介意再往寧若月身上踩上一腳,“我看,寧家真正大善的是甯二小姐。”

    “郡主言重了,”寧傾雪並不想居功,“我只想助人,從未曾想仁善之名。”

    “那是你良善,沒有那些花花心思,別人——”趙之懿瞟了沉默的寧若月一眼,“可是未必。”

    甯傾雪聽出趙之懿的針對,心情複雜的看向寧若月,“真心實意也好,沽名釣譽也罷,最終能幫上百姓便好。”

    寧傾雪的話觸動了寧若月的心弦,由始至終她想的只是名聲,百姓死活從不在她的考慮之中,她從不認為自己何錯之有,現下卻莫名的覺得臊得慌。

    “真心實意也好,沽名釣譽也罷,最終能幫上百姓便好……二小姐這話說得挺妙。”

    聽到伴隨著聲音而來的爽朗笑聲,趙之懿眼睛一亮,起身脫口喚道:“哥哥。”

    寧傾雪抬頭看過去,就見趙之懿的兄長趙元昱與一行公子從正中央的水榭走來。

    趙元昱長得高壯,在一行人中顯得鶴立雞群,他打小習武,一身肌肉健壯,看著駭人,但慶倖一雙劍眉下生得一對細長鳳眼,將一身厲氣消去不少。

    “二小姐不愧為甯大將軍之後,”趙元昱讚賞的看了寧傾雪一眼,“心懷天下。”

    趙元昱的誇讚迸沒有帶給寧傾雪太多的喜悅,她的目光落在慢條斯理走在一行人後頭的趙焱司。

    他冷漠的與周圍的人保持一段距離,從上次桂露山莊一別,兩人便再沒見面,如今見他行走自如,看來腿傷已愈。

    她嘴上不說,但接連幾日未見,她的心頭卻空落落的,今天在郡王府遇上,她著實意外,與他四目相接的瞬間,她敏感的察覺他平靜無波的神情底下暗藏殺機——

    她都能想到趁著賞花宴讓郡王府得不到體面,他又怎麼可能想不到?

    她垂下眼,心頭莫名一松,一切與上輩子不同,她確實可以將心放下,她的心願小,只想護著自己家人一生安然,但趙焱司卻有足夠的能力能阻止眾多悲劇發生——只要太子不死,皇子爭鬥不發生,拉攏庸王,不讓郡王府有機會壯大。

    上輩子趙元昱曾在開始助武陵郡王謀反,卻在最後一刻倒戈,上輩子可以說沒有庸王府相助,趙焱司幾無勝算。

    甯修揚的眼神微冷,但面上帶笑的上前,眼光意味深長的看著寧傾雪,“甯家女自然都是極好的。”

    甯修揚的聲音令甯傾雪莫名的打心底發寒,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機會見他,只是她下意識的躲著。此生她都不會忘記,他與她站在屈申城上看著由遠由近的輕騎……

    趙元昱不置可否一撇嘴角,對站在不遠處的小廝使了個眼色,“甯二小姐大義,我們可不能輸給幾個姑娘家。”

    小廝上前,拿出錢袋。

    趙元昱接過,直接走進水榭,將錢袋放在桌上,側頭對寧傾雪一笑,“甯二小姐瞧瞧,若不滿意,我回府再多送些銀兩。”

    鼓鼓的錢袋落入寧傾雪的視線中,看得出裡頭的銀錢不少。

    “世子爺,”甯傾雪的聲音輕柔,“銀錢不在多寡,有心便是美事。”

    趙元眼底過認同,“甯二小姐說的好。”

    有了趙元昱開頭,旁人自然不好落了下乘。

    幾個貴女見狀也拿出了身上值錢的東西,誰也不願在這個時候失了出頭的機會。

    甯修揚身為主人家自然也不好不捐銀兩,只是心中氣憤難當,今日他本與寧若月商議要趁吳越大雨成災,讓眾人出錢出力賑災,以博得好名聲,沒料到最後寧傾雪竟橫插一腳,壞了他們的計畫,如今他也只能照著原本盤算,讓下人送上早就備好的一箱金銀元寶。

    箱子打開,露出裡頭的銀兩,對於郡王府的大手筆,眾人忍不住眼睛一亮。

    “福寶,”甯修揚帶著親昵的口吻問著,“哥哥這點東西可還行?”

    寧傾雪心中的憤怒翻騰,袖子裡的雙手緩緩緊握——她忍著心頭噁心出聲說道:“堂堂郡王府,放眼望去古董瓷瓶、金銀玉器不少,就連裝糕點的盤子都極其精緻,如今只送上區區一小箱的銀兩,”她的聲音軟糯,聽來極為舒心,偏偏一字一句卻像針似的紮進了甯修揚的心裡。“郡王世子難道不覺貽笑大方?”

    甯修揚原以為得到的會是誇讚,卻沒料到竟是一陣嘲諷,不由氣惱,臉上的笑容隱去。

    “不過郡王世子也是有心了,”寧傾雪意有所指的看著桌上的金銀,“隨意出手便是一箱真金白銀,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郡王世子是早就將銀兩準備好在等著了。”

    甯修揚銳利的目光看向寧傾雪,這個小丫頭,他還真是小瞧了。

    “福寶,瞧你說的,”他伸出手輕觸著寧傾雪的瞼,“人家聽了,還以為哥哥是有所算計。”

    寧傾雪將頭一側,一陣惡寒,躲過了他的碰觸。

    “在下不過屈屈一個百姓,無法像郡王世子般隨便一出手便拿出一箱金銀。”趙焱司上前,狀似不經意的擋在了甯修揚的面前,聲音冷冽,“回去後,在下親自送上百兩黃金至濟世堂,還要勞煩甯二小姐了。”

    趙焱司一身黑色衣袍,神情清冷,但出手豪氣,修身的長軀站在同樣高大的趙元昱身旁不見一絲遜色,瞬間吸引了眾人視線。

    寧傾雪可以聽到一旁貴女低語,紛紛猜測著他的身份。

    一口氣就能捐出百兩金子還自稱普通老百姓——甯修揚氣得心肝都痛了,有個寧傾雪下他面子也就罷,就連一個他向來看不上眼的商戶也來打他的臉面,偏偏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就是再氣也得硬生生的忍著。

    寧傾雪的雙眼因看到甯修揚吞聲忍氣的模樣而熠熠生輝,反擊果然是件極為舒爽的事!

    趙焱司是趙元昱帶來的,他與趙之懿自是認得自家兄弟,只不過沒有點破,他爽快的說道:“這可不成,不能讓你們搶了風采,等我回府也讓人送上百兩黃金,甯二小姐,你千萬別嫌棄,這可是本世子的全部身家了。”

    趙元昱的話惹來了一陣笑聲。

    甯修揚自知落了下乘,只能硬著頭皮讓下人也補上百兩黃金,只不過有了趙焱司和趙元昱珠玉在前,他就算做得再多也失了先機。

    寧傾雪眉眼含笑,只是看著桌上的金銀珠寶,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她來賞花宴的目的是阻止郡王府借救助災民一事提升名聲,如今做到了,但她卻壓根不知如何處置這些財寶,她明日便要離開屈申城,不可能親自去送銀子,但給郡王府發落卻又是萬萬不可能的。

    她的目光看了看趙焱司,他如今只是一個商戶,若將錢財交給他,只會增添他的麻煩,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趙元昱的身上——

    趙元昱含笑的看著她,“甯二小姐有話要說?”

    寧傾雪點頭,對他淺淺一笑,“我乃一介女流,不好出面處置這些銀兩,這些金銀皆是眾人善心,一分一毫都馬虎不得,所以還勞煩世子爺帶人收下銀兩,妥善處置,免得有心人從中謀私,失了美意。”

    趙元昱眼底因她的笑臉而過一絲光亮。沒料到傳聞中沉靜寡言的甯二小姐還是個性情可愛的姑娘,只是她的要求實在古怪,畢竟生為甯家人,實在不該向他這個外人求助,看來郡王與甯將軍也並非如外人所見的團結一致,他揚起的嘴角多了絲玩味。

    郡王府的財富傲人,從何得來他並不在意,只要郡王府別捅出太大的樓子,庸王府是不會插手的,但如今是寧傾雪自己提起——

    “沖著甯二小姐一句話,這事兒包在我身上,”趙元昱本就是個爽快人,滿口答應,“我不會辜負甯二小姐的請托,讓有心人有機會從中動手腳。”

    兩人的對話聽似平常,但落在甯修揚的耳裡卻是另一番滋味。

    如今百姓普遍不富,武陵郡王府的日子卻過得奢華,除了賞賜外,還有許多原本是賞給寧九墉的封賞被武陵郡王用以次充好的手法給扣了下來,至於百姓上繳稅務,那王府也沒少中飽私囊。

    此事若被揭穿,便是欺君大罪,但他們在京城有二皇子護著,在西北又有寧九墉的威名在,郡王府有所倚仗,便有些得意忘形了起來。如今好好的賞花宴,倒令他發現自己小看了寧九墉的閨女,單看他們撒了重金,擺設這些花花草草,最終也沒讓郡王府風光有面子,反而讓一個丫頭出了風頭,還被指桑駡槐了一頓,就知道這步棋下錯了。

    甯修揚看向寧傾雪的目光帶上了幾絲玩味,他原就喜愛柔美的相貌,平時她的畏怯雖令他多瞧幾眼,卻也沒真的動了心思,如今看來,倒是個挺有趣的女人。

    甯傾雪故意視而不見甯修揚的眼神,對趙元昱行了一禮,“那就勞煩世子爺了。”

    “不過舉手之勞,甯二小姐就別謝了。”

    甯修揚看著趙元昱的笑,心頭冷哼,上前說道:“時候已不早,這裡就由著這些姑娘家折騰吧,世子爺方才不是要與我去西院賞畫,咱們走吧。”

    趙元昱喜畫,為了與他交好,甯修揚特地尋得一幅丹青,打算趁今日贈予他。

    這幅畫出於前朝的丹青大師之手,可惜十數年前亡國之後,這位大師便立誓不再執筆做畫,隱居於寺廟之中。

    趙元昱本對賞花宴不感興趣,但沖著這位元丹青大師的作品難得,所以才走了一趟,這時聽聞此事,心思浮動,但看著寧傾雪的眼神,他忽地一笑,輕輕揮了揮手,“救災一事刻不容緩,現在我可沒什麼賞畫的心思,賞畫就改日吧。”

    因為有趙焱司擋在身前,寧傾雪看不到甯修揚的神情,但可以預想他心中有多憤怒,不過有趙焱司護在一旁,她甚為心安,看著趙元昱指示下人謹慎仔細的將眾人所捐的珠寶銀兩仔細記下,看來這次就不用擔心有人趁機中飽私囊了。

    趙之懿一等下人記上最後一筆,立刻開口說道:“記好了便走吧,方才人家甯大小姐都說了,吳越百姓水深火熱,咱們也別愣頭愣腦的在這裡賞花玩樂了,到時被人背地裡傳出去,想哭委屈都沒地方哭去。”

    趙之懿這張嘴巴之毒,令寧傾雪佩服,就見寧若月一張臉蒼白得幾乎要暈過去似的。

    花了大心思,沒討到半點好,今日的賞花宴肯定會在兩兄妹心中留下沉重的打擊。

    眾人離去,寧若月也沒厚顏留人。

    “跟上。”

    趙焱司的低語在頭頂傳來,寧傾雪一個機靈,抬頭就見趙元昱令小廝收拾妥當,帶著趙之懿告辭後還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她立刻會意的跟了上去。

    甯修揚原要上前留人,但卻被趙焱司擋下,他的眉頭一皺——

    “世子爺大度,應當不會跟個小姑娘過不去。”

    “甯家人的事,輪不到一個外人插嘴。”對著趙焱司,甯修揚可沒有面對趙元昱的好臉色。

    趙焱司略高於甯修揚,低頭看著他,“外人確實不該插嘴,只是勸世子爺一句,凡事小心,三思而後行。”

    甯修揚正要開口怒駡,可對上趙焱司黑亮的眼神,竟從心底生出一抹怯意。

    趙焱司帶著涼意的目光銳利地瞟了他一眼,隨即大步離去。

    甯修揚只覺顏面盡失,憤怒的揮手將桌上的酒菜全掃至地上,“竟然被寧傾雪給擺了一道,你這個蠢貨!”

    甯若月沉默的任由兄長咒駡,她沒有失控的與他爭執,目光木然的看向已見不著人影的小徑,原以為今日能夠大出風頭的令趙元昱另眼相看,最後卻是成就了寧傾雪。

    外頭驀地傳來騷動,竟是西院走水,瞬間大火蔓延,甯修揚的表情丕變,今日為了討好趙元昱,他可將不少好畫都放在西院,這把火可是令他損失慘重。

    看著甯修揚焦急的樣子,寧若月心頭沒有一絲同情,反而有些幸災樂禍眼看著眼前的一團混亂。

    “甯二小姐,等會兒你便隨本世子走一趟庸王府。”郡王府的大門前,趙元昱開口說道:“你可不許拒絕,這事兒畢竟是你起的頭,縱使銀兩交到我手裡,你也不能就這麼撒手不管。”

    趙元昱的要求合情合理,只是寧傾雪並不想與庸王府太過接近,一方面是上輩子庸王府在一開始是與趙焱司站在對立面,另一方面則是寧若月終究會嫁入庸王府。

    她不喜寧若月,但偏偏重活一世,她的心眼依然沒有寧若月多,也沒有寧若月狠,她可以不毀了這段姻緣,但絕對不想跟庸王世子交好,讓寧若月有機會來對付自己。

    隨後趕上的趙焱司穩穩的握住寧傾雪的手,將人給拉到自己的身後,趙元昱微訝的看著他的舉動。

    “不過是一點小事,相信以世子爺的能耐足以勝任,”趙焱司目光平視趙元昱驚訝的眼眸,“不需旁人協助。”

    趙元驚訝過後心頭一陣了然,趙焱司來到屈申城已有年余,除了初至時登府求見並買下城外幾座無人的荒山外,便從未主動上庸王府,可前些日子找上他,還與他在軍營裡待了一上午,隨口說了句將士散漫,為保江山,要他好好訓練,他腦一熱的認同了,將府上的將士狠狠的操練了一番。

    接連個把月的人仰馬翻,自然將士的訓練有所成,但如今想來除了將士之外,他還特別針對了甯齊戎——讓他將人留在軍營中,原本他便覺得古怪,但也未曾細思,今日倒是明白了。

    他略帶可惜的看了寧傾雪一眼,這丫頭笑起來溫柔,眼睛乾淨,他倒不排斥有這樣的妻子,只是看向趙焱司——他揚了下嘴角,收起不該有的心思,翻身上了等在一旁的馬匹,不再多言,帶著載著趙之懿的馬車走遠。


    趙焱司低下頭看著寧傾雪:“走吧!”

    寧傾雪點頭,但目光卻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他仿佛未見,牽著她走向等在旁的馬車。

    劉孋上前伸出手要扶人,趙焱司卻面不改色的忽略,直接將寧傾雪抱上馬車,自然的跟著坐上去。

    劉孋瞪得眼睛都要凸了,只不過她家小姐沒開口,她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寧傾雪,讓她出聲說句話。

    若能選檉,寧傾雪也不願與趙焱司獨處,但一看到裘子上前,與其在大街上看著他與劉孋拉拉扯扯弄得人盡皆知,倒不如自己先認分的開口,“阿孋,你與裘子去吧。”

    劉孋抿了下唇,不太情願的跟著裘子去了另一輛馬車。

    馬車平穩的上路,趙焱司不說話,她也沒打算開口。

    最終,趙焱司打破沉默,“今日為何而來?”

    她沒料到等了半天,他竟只是問她這麼一句,她垂下眼,“當初還在郡王府時,便知年年皆有賞花宴,想來便來了。”

    “以你的性子,躲著都來不及,怎麼可能主動想來?”趙焱司伸出手,揉了揉她微紅的耳尖。“承認自己心中有所不甘,很難嗎?”

    她的身子一僵,縱使騙得了別人,但騙不了自己,她確實有所不甘,不然也不會來破壞今日的賞花宴,但她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趙焱司點破又是另一回事。“你不覺得……我很可惡?”

    他忍不住輕笑,“不,我覺得你這樣極好!”他伸出手環住她的腰,不顧她的僵硬,硬是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裡,“至少不會被人欺負了還像個悶葫蘆。”

    她輕咬著下唇,她很清楚要被人看得起,首先自己要自立,只是上輩子被父母和兄長護得太好,養成她的性子懦弱,將凡事都看得太過美好。

    “你可知為何庸王府會暗助郡王府叛變?”

    他的問話令她有些局促,只能裝傻的說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異常灼熱的目光緊盯著她的耳尖,她一陣彆扭,極不自在。

    他輕笑,她想裝傻,他也由著她,“不懂也罷,你聽著便是——趙元昱愛畫,甯修揚投其所好,趁賞花宴尋來丹青相贈,這幅丹青中的玉兔惹人憐愛,殊不知一旁猛虎潛伏,虎視眈眈。偏偏趕了巧,當今聖上屬兔,趙元昱屬虎,這張圖最後還落入了聖上的手中,趙元昱被污蔑意圖造反,你說庸王府能如何?”

    與其說巧合落入皇上手裡,倒不如說是有心人特意為之。

    寧傾雪知道當今聖上的身子在後幾年越發不行,疑心也越重,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令他草木皆兵,這也是在太子死後,他遲遲不願再立太子的原因,怕的便是自己的大權旁落。

    一旦得知庸王意圖叛變,屠刀便高高在庸王府上頭懸起,為求自保,庸王府不得不反。她斂下眼,明白趙焱司今日前來郡王府,就是為了那張日後會引起動亂的丹青,她想開口問他如何處置那幅畫,但又覺得多餘,他既已知前因後果,自然不會讓那幅畫再存于人世。

    “事情變了,再信我一次,”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輕撫著她的臉頰,“一切都不一樣了。”

    看著他略帶討好的神情,她的心不知為何堵得厲害,他看來總是堅不可摧,但為了改變上輩子的遺憾,他應當過得極為辛苦——

    只是縱使改變再多又如何?要不是上輩子造化弄人,他本與首輔大人的嫡長女有婚約,而她一生無子,對他毫無助力。

    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低聲呢喃,“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只是我是將軍之女,身份有別,上下有節,你我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他唇邊緩緩帶了笑意,“出息了啊小福寶,拿身份壓我。”

    她的臉有點紅,明明局促卻強做鎮定。

    看她小臉蛋越發燒紅,他差點笑出聲,“你可記得那日在桂露山莊,你醉後跟我說了些什麼?”

    他從未提及那事,她滿心以為此篇已翻過,沒料到他會在這個節骨眼提起,她的腦子一轟。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唇,察覺她的輕顫,微揚嘴角,“看來真是忘了,所以也忘了我的另一個身份和名字。”

    她著他閃著笑意的眸子,暗道不好,幾乎可以猜到他接下來的話,她想捂著耳朵,自欺欺人,但是他緊捉著她的手,她嘟著嘴,微惱的看著他。

    “聽仔細了,將軍之女。”傾身向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我乃閑王趙焱司,既然你懂事,知道身份有別,上下有節,以後要乖乖聽我的話,別想著跟我保持距離!”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臉色漲紅,他微揚起嘴角,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她雙眸微猙,心亂如麻,伸手去推他,他卻反應敏捷的將她的手緊壓在他胸口,兩人呼吸交纏,天地仿佛一瞬間安靜下來。

    他動作蠻橫,上輩子令人發瘋的記憶衝撞襲來——

    她從城牆上一躍而下,死在他面前,他幾近瘋狂的殺了所有人,但終究換不回她的一條命。

    當他重生歸來,他早已盤算要回到她上輩子視為遺憾的開始,她縱使貴為閑王妃,然而一生都沒有擺脫對幼童見死不救一事。

    他滿心以為重新來過就有個全新開始,唯一沒料的是她對他竟生出發自內心的畏懼。

    上輩子她最是聽話,在他為死去的兄長復仇而無法顧念她太多時,她總是默默的跟隨他復仇的腳步,沒想到今生卻如此抗拒他。

    “對不起。”這三個字是他欠她的。

    她的心神一陣恍惚,她從不認為他對不起自己,若是心懷有愧,大可不必,一切都是她的選擇,她張口欲言,卻最終沉默。

    她只想回邊城,與爹娘過一輩子,而他——太子未死,他日登基,他依然能享有榮華富貴,而她不屬於那份令人窒息的尊榮。

    “難道就不能當個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嗎?”

    他的臉色一沉,“什麼事都能依你,但這事兒不成。”

    她低下頭,不願再言語。

    馬車停在濟世館前,趙焱司鬆開她,躍下馬車,寧傾雪知他氣惱,不由一歎,“你要如何才能放下心頭執念?”

    他的身子一僵,最終沒有回答她,逕自上了跟在後頭的馬車離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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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0:20: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貼身護送回邊城】

    天還未亮,寧傾雪就在劉孋的幫忙下在濟世堂的灶房備了早膳。

    等到甯齊戎梳洗完出現,桌上已擺好了熱粥和小菜,他一笑,“什麼時候學了這一手?”

    “以前在邊城本就會幫著娘親做飯,”寧傾雪柔聲說道:“只不過到了郡王府後生疏了,不過今天有阿孋跟何大娘在一旁幫著,還算有點模樣。”

    甯齊戎喝了口,讚賞的看了她一眼。

    甯傾雪看兄長動筷,自己才拿起筷子用膳。“哥哥,你可要答應我,等屈申城的事一了便回邊城,我在邊城等哥哥回去,到時咱們也在邊城開間濟世堂。”

    甯齊戎眼中帶笑,寧傾雪對他回邊城一事頗為執著,他也不好再多言,點了點頭,免得寧傾雪不放心。


    “哥哥可別是敷衍我。”寧傾雪專注的看著他,“吳越災禍,這事哥哥別插手。”

    甯齊戎狐疑的看她一眼,吳越大雨成災的消息這幾日陸續傳來,原以為情況尚能掌控,沒想到越來越慘烈。

    這幾日他腦中始終浮現幼年時甯九墉向他提及過去前朝分裂動盪,起因也是災禍導致。若當今聖上記取教訓,就該有所做為,在災難還未擴大之前全力救助,若是君上未心懷百姓,只怕民心生變。

    “昨日你在郡王府大出風頭一事,我略有耳聞,”甯齊戎說道:“世子爺定會插手此事,若是世子爺開口,我無法拒絕。”

    寧傾雪皺起了眉頭。

    看她一臉苦惱,甯齊戎忍不住笑道:“你就別煩了,我打算過幾日便回邊城看看娘親,就算真要前往吳越,我也不會隨行,可以安心了吧?”

    寧傾雪一笑,點了點頭。

    用完簡單卻美味的一頓後,甯齊戎仔細的查探停在大門外的兩輛馬車,確定諸事妥當後才對旁的李尹一說道:“今日我只能送小姐到城處的八裡亭,接下來的路我派了林奇和何南兩人跟著你,護送小姐回邊城。”

    李尹一看著站在甯齊戎身邊的兩個人,他們是寧九墉派給甯齊戎的護衛,在邊城他們幾人就有交情,所以一起返回邊城也沒有一絲不自在。

    他點了點,“是。”

    甯齊戎拍了拍李尹一的肩膀,看著在一旁的寧傾雪,“一路小心,回到邊城之後好好照料自己。”

    寧傾雪乖巧的點頭,“我知道。”

    甯齊戎有些不舍自己嬌柔的妹妹,卻也知道回到邊城對寧傾雪才是最好的安排。

    甯傾雪沒有察覺甯齊戎心頭煩憂,只是開口讓李尹一將赤霞牽來,“哥哥,我陪你騎一段。”

    甯齊戎收回思緒,眼底著笑意,點了點頭。

    甯傾雪雖文靜,卻獨愛騎馬,但是來到屈申城後因被寧若月影響,顧忌那無謂的名聲,處處拘著自己,即使一時興起想要策馬賓士,也是到了城外人煙稀少之處。

    “走吧!”他爽朋的回答。

    寧傾雪翻身上馬,與自己的兄長並騎在才要蘇醒的屈申城中,她的速度不快,甯齊戎也沒催促,靜靜的在一旁陪著。

    出了城門,太陽升起。

    甯傾雪鬼使神差停下馬,轉頭望著晨曦中堅固的城牆,承載無數戰亂,如今依然巍然屹立。

    前生是她,今生也是她,縱使在躍下城牆那一刻,她也從未後悔,她的嘴角揚起一抹釋然的笑,千秋萬代不過繁華一瞬,縱有陰霾,陽光依然處處在。

    她拉著赤霞,掉轉馬頭,一踢馬腹,如一道紅色流星向前奔去,任風在耳邊呼呼的響,身後傳來急促馬蹄聲,她本以為是甯齊戎趕上,轉頭燦爛一笑,卻萬萬沒料到迎頭趕上的是不知何時到來的趙焱司。

    她猛拉韁繩,赤霞聲長嘶,前蹄騰空,停了下來。

    “好馬術。”趙焱司也停下馬,轉眼到了她跟前。

    她白淨的臉頰因風吹指而泛著紅暈,他的出現對她而言是既意外又不意外,畢竟她早料到他不會輕言放棄,只是昨天她惹惱了他,還以為以他的性子肯定會氣上幾日,沒想到他會來得如此快。

    隨後趕上的甯齊戎神情有些氣急敗壞。

    寧九墉費盡心思替寧傾雪找來寶馬坐騎,親手訓練教導,連他這個長子都不見甯九墉如此費心,甯齊戎對此從未曾放在心上,畢竟對唯一的妹妹他也是愛護有加。

    他可以大方承認自己不單坐騎,連騎術都不如妹妹,但若換個人……眼睜睜看著趙焱司輕易的追上寧傾雪,自己卻只能在後頭死趕活追,這之間的差距實在令人難受。

    甯齊戎來到兩人身旁,一口氣都還沒來得及喘,趙焱司已氣定神閑的開口,“甯大夫,你營中有事,就先回吧,我替你送福寶,你無須感激。”

    甯齊戎鬱悶得說不出話,感激?他竟不知趙焱能厚顏至此。

    夾在兩個男人中間,甯傾雪神情不見慌張,只是淡定的伸出手,拍了拍赤霞的頸子,似乎周遭一切與她無關。

    甯齊戎的聲音一沉,“你這意思是要送福寶回邊城?”

    “是。”趙焱司承認得理所當然,“想我來到西北時日不短,不過就是半年前去了邊城一趟,可惜來去匆匆,未曾好好領略邊城風光,如今福寶要回邊城,正好彼此可以相伴,我能護著她的安危,甯大夫也能心安,不是嗎?”

    多個人護送確實能讓人心安,尤其是趙焱司雖一派斯文,但他曾在軍營中看到他與庸王切磋,那狠勁就連上過戰場的將士都未必能及。有他在,回邊城的路上他確實能夠心安,但甯齊戎可不傻,不會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我妹妹還小。”甯齊戎俊美的臉上看似平靜,但眼底卻已有暴風醞釀。“你可別得寸進尺。”

    趙焱司似笑非笑,甯齊戎身上因習醫多年,帶著俊逸儒雅的氣息,與他相識這些日子,還真沒見過他動怒。

    “甯大夫,我不過是送福寶回邊城罷了。”

    同樣身為男子,甯齊戎壓根不信他的想法單純,但也心知肚明,不論他如何想的,通往邊城的官道人人可走,他壓根左右不了趙焱司的決定。

    他眼睜睜看著由李尹一駕駛、走在前頭的兩輛馬車後跟上了衛鈞所駕的馬車,一旁是十數匹馬和壯漢,清楚明白事已至此,胳膊擰不過大腿,多說無益,但心頭就是不甘心。

    他家福寶溫柔內向,如何能防得來這麼個心機深沉的男子?他擔憂的看著寧傾雪,卻見她似無所覺,毫不擔憂,不由長歎了口氣,天真之人,果然活得特別的幸福。

    “如意樓在我不在這段日子,就拜託甯大夫了。”

    甯齊戎忍不住嗤笑了聲,替他看著如意樓,這是把自己當成奴才了?

    “穆雲會在如意樓多留個把月,半個月後,還有個戲班子從京城來,到時還請甯大夫安排。”

    甯齊戎愛看戲聽曲,這個消息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的雙眼迸出耀人光芒。

    寧傾雪眼睜睜看著兄長的轉變,硬是憋著笑意,趙焱司還真是懂得投其所好。

    趙焱司的目光對上她帶笑的眸子,柔聲說道:“這會兒還算涼快,等再晚些,日頭漸高,莫再騎馬,上車歇著。”

    寧傾雪收回自己輕撫著赤霞的手,點了點頭,知道時間已不早,抬頭對兄長一笑,“哥哥,有李公子在,你大可放心,回去吧!”

    看著寧傾雪臉上燦笑,甯齊戎就算再不想承認也看出她並不排斥趙焱司護送。“一路萬萬小心。”

    “我明白,哥哥,我在邊城等你。”丟下一句,寧傾雪的腳一踢馬腹跑遠了。

    趙焱司看著她肆意跑馬,揚起嘴角,跟了上去。

    甯齊戎下意識的想要跟上,再送寧傾雪一段,但眼見前頭揚起的煙塵,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有生以來第一次埋怨起寧九墉的偏心,怎麼就不記得給他找匹好馬,落得個自己拍馬也趕不上的境地。

    “小姐。”一等寧傾雪上了馬車,劉孋立刻將擰好的帕子遞上,讓寧傾雪擦了擦汗濕的額頭。

    寧傾雪汗流浹背,用帕子擦了擦身子,還換了身衣物,一身清爽後才舒服得呼了口氣。

    劉孋貼心的送上茶水,寧傾雪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小口的喝著茶。

    劉孋見著寧傾雪一臉閒適,心頭歎息。想她爹娘和弟妹一家五口因戰亂剛過,家園被毀,三餐無以為繼,弟弟得病,走投無路之下遇上甯九墉夫妻,轉眼也過了十多年。

    柳牧妍當年作主收容了他們一家,那時她雖年紀小,但一輩子都記得初見柳牧妍時,她不單救回病重的弟弟,還讓他們有個安身立命之所,對她而言,柳牧妍就如同高高在上的天仙般,所以對柳牧妍最為疼愛的寧傾雪,她也是用性命護著,但偏偏……她欲言又止,滿腹糾結。

    寧傾雪好奇的對上她的目光,柔聲問道:“阿孋,你有話要說?”

    劉孋被這麼軟萌的聲音一問,再也忍不住的說道:“小姐,這位李公子的性情兇惡,看人目光陰沉,底下的人也不好,尤其是衛鈞,三兩頭找李尹一切磋,每每都要打得他青紫掛彩才收手,也不想想,若李尹一想打,跟著少爺去軍營跟將士切磋就好,哪輪得到衛鈞。”

    寧傾雪靜靜的將茶碗裡的茶水喝完。

    劉孋嘴上數落,但也沒有耽誤的伸出手接過茶碗,關心的問:“小姐可還要再喝點?”

    寧傾雪搖頭,她很清楚衛鈞是個武癡,會找上李尹一,該是看出李尹一是個好苗子才會纏著他比試,將來有機會她相信衛鈞肯定會提拔他,只是這些她不知怎麼向劉孋解釋,所以索性什麼都不說。

    上輩子,她主動將李尹一給了趙焱司,但這輩子她不會再這麼做了,一方面是對劉孋的愧疚,更多的是不想將對她忠心耿耿的李尹一當成奴才,任意發落。

    不過她堅信若是珍珠終究不會蒙塵,男兒志在四方,若李尹一有自己的機緣造化,她也不會阻擋,只是還有一件事要先解決了。

    她帶笑的望著劉孋,“回邊城之後,就將你跟尹一的事給辦了。”

    劉孋正叨念著趙焱司、衛鈞這對主僕,猛一聽寧傾雪的話,就像突然被掐了脖子似的失了聲音,“什……小姐……你說什麼?”

    甯傾雪看劉孋臉紅,忍不住輕笑出聲,“成全你和尹一,熱執鬧鬧的辦場婚事。”

    劉孋的臉轟的一聲都紅了,“小姐,你這是笑話奴婢!”

    “怎麼,你不喜歡尹一?”

    “奴婢……奴婢……那個打三大板子都不吭一聲的驢脾氣,誰會喜歡!”

    “既然如此,”她打趣的點了點劉孋的鼻子,“那等回城,我再讓我娘替他尋別的人家。”

    “小姐——”

    “怎麼?”寧傾雪取笑的直視劉孋,“你不嫁,也不許人家娶別的女子嗎?”

    劉孋急得一顆心狂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脫口說道:“奴婢是小姐的人,小姐要奴婢嫁,奴婢就嫁,就算今天小姐要奴婢死,奴婢也沒二話。”

    甯傾雪聞言,臉色一沉,“以後別再讓我聽到什麼死不死的,這輩子,你要好好活著,快快樂樂的活著!”

    寧傾雪的認真令劉孋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小姐放心,奴婢方才就是隨口一說,你別往心裡去。”

    寧傾雪深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現在給我句准話,嫁或不嫁?別說聽我的,這是你的終身大太事,得聽你的心。”

    羞紅了臉,劉孋最終點了點頭,“嫁。”

    “好。”寧傾雪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上輩子逼著她將劉孋嫁人的郡王府固然可恨,但她識人不清錯把豺狼當綿羊,斷送劉孋一生,她也並非全然無辜,如今能看到劉孋和李尹一有個好歸宿,她多少減輕了些心中愧疚。

    馬車忽地一震,她抬頭就見趙焱司竟跳上了還平穩跑在官道上的馬車,幾乎就在他雙足落在馬車上時,馬車也停了下來。

    劉孋臉上的嬌羞還來不及退去,看到趙焱司上了馬車,一時竟忘了分際,脫口質問:“你怎麼上來了?”

    她的話聲才落,李尹一已經掀開車簾,站在馬車下防備的看著趙焱司。

    趙焱司只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最後定眼看著寧傾雪,“想歇會兒。”

    “李公子,你說笑吧?”劉孋護著自己的主子,“要歇也該回公子自兒的馬車上去歇著。”

    “這馬車不就是我自個兒的嗎?”

    趙焱司冷冷的反回令劉孋一噎,這輛馬車之前確實是趙焱司的,“公子你這話不對,你不是送給我家小姐了嗎?”

    “是你家小姐的,也是我的。”

    劉孋皺起眉頭,這話聽來怪異,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嘴。

    寧傾雪端坐在馬車裡,雙手交疊在自己的腿上,對趙焱司的失禮,心頭不是不驚訝。

    但也知道多費唇舌無用,她站起就要讓坐,但趙焱司舉手阻止她。

    “坐著吧!”

    這輛馬車要坐下三人是綽綽有餘,只是趙焱司人高馬大,等他坐下,莫名的就覺得空間逼仄。

    “李公子也瞧著了,空間不大。”劉孋注意到了他太靠近寧傾雪,立刻說道。

    趙焱司冷冷的掃了劉孋一眼。“你說的極是。”

    劉孋被他眼中的煞氣震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公子,既知奴婢說的對,公子還是——”

    “你叫劉孋吧?”

    聽到自己被點名,劉孋的腰杆子不由自主的挺直,一臉防備。

    “馬車確實太小,所以——”趙焱司頓了一下,“你下去吧!”

    劉孋被趙焱司的厚顏給震驚得說不出話。

    見劉孋不動,趙焱司淡淡的看著寧傾雪,“是你開口讓她下去,還是我丟她下去?”

    寧傾雪眨了下眼,她根本無從選擇,只能開口,“阿孋,你下去吧。”

    劉孋錯愕的看著寧傾雪。“可是小姐……”

    “下去吧!”寧傾雪淺淺一笑,“不會有事。”

    劉孋氣惱,只能不情願的下馬車,只不過她腳才落地,就注意到四周不尋常的氣氛,除了衛鈞和每每笑得沒心沒肺的裘子外,馬車四周竟然還多了十數個騎著馬匹的高大陌生壯漢。

    “李公子的人。”李尹一看出了劉孋的驚訝,親自送她走到等在後頭的馬車時低聲說道:“李公子出現沒多久,人就跟上了。”

    劉孋聞言,眉頭皺起,這不是擺明瞭以多欺少嗎,看著生氣卻又莫可奈何,她停下腳步,伸出手,一把就捉住李尹一的手,“我跟你一道。”

    李尹一瞠了下眼,被拖著往回走,知道劉孋的言下之意是要跟著他一起駕車,姑且不論駕車處的車板子位置小,坐兩個人太擠,單看這豔陽高照,他就怕劉孋不住。

    “天熱,”李尹一連忙勸道:“你還是去——”

    “你受得,我也能。”劉孋才不管其他,硬是跟著李尹一擠上了車板子,“我可得就近護著小姐,你快上來,別磨蹭了,咱們趕趕路,早點回邊城,我就不信這個李公子在將軍面前還能鬧什麼麼蛾子。”

    李尹一無言,只能爬上馬車,身子一側緊貼著劉孋,他暗暗慶倖自己長得黑,臉上的潮紅才沒被發現。

    “走吧!”劉此刻可沒什麼旖旎的心思,出聲催促。

    李尹一很想告訴她說,回到邊城情況可能不會有太大改變,他雖與趙焱司沒有太多交談,但看著他手下訓練有素又恭敬的樣子便知,這人的來頭肯定不小,更別提甯齊戎都拿他沒辦法,所以此人身份可能非他們所能想像。

    但看劉孋怒氣衝天的模樣他識趣的閉著嘴,平穩的駕車,重新上路。

    “尹一,你說那人哪來的臉,”劉孋靜了一會兒,忍不住聲音又是一揚,孋就像個禽獸似的,妄想咱們小姐,我跟你說,如果聽到小姐叫聲你得趕快停車,把裡頭的禽獸抓出來。”

    李尹一眨了眨眼,掃了下四周,練武之人耳力都不差,只希望馬蹄車輪聲能讓劉孋的話不要如數的落入四周趙焱司的護衛耳中。

    只是就算這些護衛聽不到,李尹一在心中歎了口氣,不過隔了個車板,就算是沒有功夫的寧傾雪都能聽得清楚,更別提趙焱司了。

    李尹一欲言又止的看著乂憤填膺的劉孋,他看似敦厚,實在精明,一眼就看出若是小姐無意,也不會任趙焱司親近,看著劉孋一副擔憂的樣子也不知該怎麼說,只是無聲的趕路。

    馬車裡,寧傾雪正襟危坐,小臉上有幾分認真,趙焱司見了,覺得好笑,揚著嘴角,“你有個忠心護主的奴婢。”

    “劉孋無意冒犯。”她聽到劉孋數落趙焱司是禽獸時也是心頭一驚,但還是面不改色。

    他玩味的盯著她,“你以為我會教訓她?”

    她眨了眨眼,不想揣測他的想法,畢竟她就算想揣測也未必能想得明白。

    他的目光幽幽,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終於明白你的性子是從何而來。”

    她不解的看他。

    “身邊的人都寵著你,難怪把你養得這麼蠢。”

    她雙眼一瞪,給了他略帶責難的一瞥,自己心機重,竟有臉說她蠢。

    他俯身上前,壓迫的氣息迎面而來,她來不及閃躲,整個人就落入他的懷中。

    “別喊!”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手臂圈住她的腰,鼻尖盡是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氣,“不然你的劉孋真會要尹一把我抓下車。昨日你問我如何才能放下心中執念,我想通了。”

    她鬼使神差的盯著他專注的眼眸。

    他對她一笑,“你順從我,我的執念自然就放下了。”

    她幾乎要被他氣笑了,虧她屏息以待,等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答案。

    看著她微惱的神情,他揚了揚角,將人拉進了懷中,他的嘴隨之壓下,熾熱而蠻橫,她的心瘋狂跳動,想推開他,但那一丁點力量根本不被他放在眼裡。

    “吃點東西再走。”

    馬車一停下來,甯傾雪強忍住歎息的衝動。

    此處至邊城不過百餘裡,想著加緊趕路,中午隨意在馬車吃點乾糧,入夜便能進城,見到爹娘,但趙焱司心中儼然有自己的盤算。

    她也沒有費心爭辯,乖巧的下了馬車。

    看著眼前飄揚在茶房外的大旗,大大的“高升”兩字在上隨風飄蕩,屈申城至邊城不過三天的路程,但卻硬生生熬成五日,而今日看來也到不了,寧傾雪心悶的說不出話。

    劉孋抿著唇,雖早早等在馬車旁,但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趙焱司自然而然的牽著寧傾雪在面前走過。

    高升茶房說穿了就是間立在官道旁的竹屋,賣些茶水和方便攜帶的饅頭、烙餅,雖然吃食種類不多,但多少能讓來往遊人在趕路途中吃頓熱呼的。

    裘子在趙焱司帶著寧傾雪進門前,已經機靈的將角落較隱密的一張桌子重新擦拭過,讓兩人落坐。

    “先隨意吃些,”他淡然的說道:“我已派了衛鈞先走步,等晚點入住客棧,再讓你好生歇息,吃頓正餐。”

    “可是我想——”

    “你現在一臉憔悴,”他漫不經心的扯謊,“若如此回到將軍府,你爹娘瞧了會擔心的,所以還是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去。”

    甯傾雪聞言,小手不自覺的摸了下臉,她看來憔悴嗎?說是趕路,其實走走停停,偶爾還能跑跑馬,她不單不覺得累,還覺得挺精神呢。

    趙焱司見她動作,眼底掠過一抹笑意,一臉正經的拿了個烙餅放到她的盤中。

    寧傾雪不再糾結,橫豎在路上已經多耗了不少時光,也不差這大半天,她拿起烙餅,乖巧的咬了一口。

    “晚上有沒有想吃什麼?我讓廚娘備著。”

    她將烙餅吞下肚,趙焱司這一行可說是準備充分,就連廚娘也帶在身邊,這一路她吃穿用度都好,她輕搖了下頭,“隨意吃點便好,我都胖了一圈,回去讓娘親看了會笑話的。”

    他伸手輕捏了下她的臉,“你這樣挺好。”

    她嘟了下嘴,沒把他的話當真。

    被裘子拉坐到一邊的劉孋目光不斷的瞟向小姐,心中不由感歎,也不知是小姐的脾太好,或是感覺太過遲鈍,怎會對趙焱司的親近沒有絲毫避諱?

    劉孋關切的目光不經意的撞上趙焱司的,裡頭隱含的警告令她不由自主的顫了一下,收回打量的視線,這幾日她已看清情勢比人強,她向來很識時務的。

    “你別跟阿孋計較。”寧傾雪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柔聲開口。

    對於自己的處境,寧傾雪不是麻木不仁,而是趙焱司太過強勢,與之交鋒,討不到好,索性一開始就不浪費口舌和腦子,只是她不想他為難自己身邊的人。

    “你若聽話,我自然不會找她麻煩。”

    他的厚顏徹底令她無言,曾經高高在上的閑王,如今就跟個無賴沒兩樣,這一路與他同坐一輛馬車,他沒少輕薄她。

    她在心中輕歎,自己竟也在不自覺中習慣了他的親近,但明日進城之後,情況肯定得有所改變,他縱使再不顧禮法,在她爹娘的眼皮底下,他也得收斂。

    思及自己的爹娘,她的面色一柔,眼中閃著光亮,心中滿滿期待,吃起東西也更香了。

    驀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幾個坐在在茶房外的護衛照樣該吃的吃,該喝的喝,但眸底都添了抹銳光,暗暗的防備。

    來人不過四人四馬,除了其中一個年輕小夥子在茶房前停下馬,餘下三人繼續疾行於官道上,轉瞬間便跑遠了。

    “小二哥,來二十個饅頭,十個烙餅。”停下的小夥子也沒下馬,直接在門口處就喊道:“我趕路,手腳麻利些。”

    坐在窗邊的李尹一原就關注著來人,一看到馬上的小夥子,眼眸一亮,站起聲喚了一聲,“張大人!”

    在馬上等待的張傳聽到熟悉的叫喚,轉頭看了過去。

    “李尹一?”張傳認出人,眼底閃著笑意,翻身下馬,幾個大步在茶房門口與出來的李尹一碰上,“怎麼是你!算算我們都大半年不見了,你不是在屈申城,怎麼會在這裡?”

    張傳的爹原本就是甯九墉的手下,所以當他十歲時就被他爹丟進軍營裡,當時李尹一被寧傾雪買下沒多久也被寧九墉帶到營中,跟著他們一群半大不小的娃兒苦哈哈在營中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

    “我隨小姐回邊城。”李尹一退開一步,看向向角落。

    張傳順著李尹一的目光看到最僻靜角落的寧傾雪,難掩驚奇的大步上前,雙手抱拳行禮,“小姐。”

    寧傾雪站起身,露出一抹真誠的笑,對張傳有些模糊的印象,便照著李尹一的稱呼叫喚,“張大人免禮。”

    張傳被寧傾雪笑得晃了下眼,寧九墉的閨女貌美,性子又溫和,不單是他,軍中好些人都心生愛慕,但也都有自知之明,知道在屈申城上女學的甯家小姐將來肯定得嫁個好人家,要做寧九墉的女婿可不容易。

    想到甯九墉,張傳拍了下腦袋,“瞧我,看到小姐就忘了正事。小姐,你與將軍錯過了!”

    寧傾雪疑惑的側了下頭。

    張傳飛快的解釋,“將軍日前接到郡王傳書,說小姐落水,將軍心急,天未亮就帶我與另外兩人趕往屈申城。”

    寧傾雪的眉頭微皺,她落水已隔了月餘,如今才將消息傳至邊城未免多餘,郡王府這是想做什麼?

    她難得失了從容的往門口走去,要將寧九墉追回來,但她才一動,手腕就被握住。

    張傳方才注意力全放在寧傾雪身上,一時沒注意一旁還有個大活人,如今一見趙焱司抓住寧傾雪的手,立刻怒道:“大膽,把手放開!”

    趙焱司眸光倏地一沉。

    寧傾雪敏感的察覺他不悅的情緒,不想讓爹的手下與他衝突,低聲說道:“放開我,我要去追我爹。”

    趙焱司沒有放手,倒是收回自己不快的視線,逕自拉著她離去。

    張傳心一突,連忙跟在後頭。

    劉孋見狀心急的也跟了上去,但是還沒接近,就被李尹一阻擋。

    “你擋著我做什麼?”劉孋不解的問。

    看著門外寧傾雪已經翻身上了赤霞,趙焱司也上了自己的愛駒,李尹一說道:“別忙了,你追不上。”

    在場的任何一人縱使想追也追不上,寧傾雪騎術了得又有寶馬,記憶中只有將軍大人曾跑馬勝過小姐,如今又多了個趙焱司足以匹配,這個事實,他們是不想認也得認。

    “是啊,怎麼都過了這麼幾天,小姊姊還是沒看開?”裘子笑眯著眼,拉著劉孋坐回來,“來來來,坐下填飽肚子,咱們做奴才的,都盼著主子好便好,等主子們回來,我們填飽了肚子,才有氣力好生伺候。”

    劉孋滿臉無奈的坐下,接過裘子遞過來包著羊肉的烙餅,苦大仇深似的狠狠咬了一大口。

    至於毫不知情只顧著追趕的張傳,上馬之後狂追了一陣,但不過眨眼的功夫,前方已失了兩人蹤影,狠狠了體驗了一把望塵莫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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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猛虎對上狐狸】

    聽到身後傳來馬蹄聲,甯九墉原以為是張傳,但隨即察覺來人馬蹄聲雜遝,並非只有一人,而且速度之快,令他眼睛閃過光亮,特意放緩自己的速度。

    隱約之間,他聽到一聲嬌糯的呼喚,他的耳力向來過人,這是他閨女?寧九墉忙不迭的停下馬,掉轉馬頭,隨行之人見了也立刻將馬匹停下。

    寧傾雪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熟悉人影,刹那間,眼眶紅了,激動的情緒難以抑制,她高喊著:“爹——”

    “福寶!”寧九墉認出果然是自己的閨女,忍不住大笑,在寧傾雪到跟前時已經下了馬,“沒想到還真是我的福寶。”

    寧傾雪翻身下馬,沖進了寧九墉的懷裡。小時她常跟爹撒嬌,但隨著年紀長,進了女學,心中雖對爹依然敬愛,卻也多了份疏離。

    寧九墉抱住了她,看她哭得梨花帶雨,驚喜轉為慌亂,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別哭!我的好閨女,這是怎麼了?快別哭了。”

    甯九墉是個粗人,但對寧傾雪的寵愛縱使是長子甯齊戎也不上,“你哭得爹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不成?告訴爹,爹去揍他。”

    聽到寧九墉的話,寧傾雪忍不住破涕為笑,哽咽的說:“沒人欺負我,只是我想爹了。”

    寧九墉聽到這句話,鬆口氣之餘忍不住心頭一暖,“果然是我的好閨女,爹也想你了,快讓爹瞧瞧——”看她氣色紅潤,他滿意的點了點頭,“我與你娘接到你落水的消息後,渾身難受得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你沒事便好。”

    “爹,我落水已過了好幾個月了。”在寧九墉面前,她沒有對著外人的畏怯,擦了擦臉上的淚,嬌柔的說道:“當時我與哥哥出城,見有稚童落河,救人心切卻自己差點滅頂,慶倖當時有人出手相救,不單救了我,那名稚童也同樣無事。”

    已過了好些個月?寧九墉心頭一陣疑惑,郡王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中寫得急切,但卻隻字未提寧傾雪落水一事已經事過境遷,這是所為何來?

    他的心中雖有疑惑,但是對上閨女閃亮的雙眸,臉上卻未顯露半分,他寧九墉的寶貝閨女有他護著,無須理會外頭那些勾心鬥角、烏煙瘴氣。

    “是誰救了我家福寶?”他聲如洪鐘,豪氣萬千的說道:“如此大的恩德,我可得親自登門道謝才成。”

    看著寧九墉的神情,寧傾雪實在不敢肯定讓他知道救他的人是誰時,他還能如此大度,她略微遲疑的目光落到了尾隨而至的趙焱司身上。

    寧九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女兒一時激動,竟沒馬上認出跟在她身旁的不是熟悉的李尹一。

    “將軍。”趙焱司上前,微微頷首。

    寧九墉神情一怔,在軍營中待久了,他看多了健壯的漢子,如個乍一看身材修長、面容清秀的趙焱司就像是看娘兒們似的,心中隱隱不喜。

    他的子嗣不豐,只得一子一女,他雖心滿意足,但難免有一絲遺憾,畢竟閨女肖母是極好的,偏偏他的獨苗甯齊戎容貌也隨了愛妻七、八分,在他眼中看來是秀氣有餘,霸氣不足。

    他在沙場拚搏,最看不慣文人酸儒,虛弱得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推倒,偏偏自己的兒子越長越秀氣,縱使小小年紀就被他不留情的丟進軍營嚴厲磨煉,但那張臉就是天生俊秀,讓他看得牙疼,而眼前這個男人長得竟然比他兒子還好看幾分,就是他最厭惡的那種白面書生。

    “你是誰?”寧九墉長得濃眉大眼,相貌不差,只是因為從小舞刃弄劍,身材高大魁梧,又經沙場洗禮,一身血性,尋常人被他一瞪,只覺萬分冷厲壓迫。

    寧傾雪怕兩人衝突,連忙出聲,“爹,便是他救了我。”

    聽到寧傾雪的話,寧九墉面露懷疑,上下打量著趙焱司,就這個身板,能救了他閨女?

    “是你救了福——”想起自己不好在外人面前叫著閨女小名,便改口道:“你救了我閨女?”

    “是。”趙焱司的聲音低沉,透露了一絲冰冷。

    寧九墉可沒想到趙焱司面對自己,神情竟不見一絲畏怯,不由話語稍軟,“你救了我閨女,就是甯家恩人,不論你要什麼,只要開口,本將軍定當回報。”

    寧傾雪心頭一緊,目光略慌的看著趙焱司,擔心他會說出什麼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之類的胡話,以寧九墉的脾氣,只怕會大刀一揮,把他給劈了。

    似乎察覺她心中所想,趙焱司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將軍言重,福寶早已送上謝禮。”

    寧傾雪一愣,壓根不記得自己有送上任何謝禮——若真要說,反而是自己從他身上拿到了鳳釵。

    寧九墉才不在乎什麼謝禮不謝禮,只是虎目一瞪,多了絲不怒而威的霸氣,脫口質問,“你叫我閨女福寶?”

    “是。”趙焱司的態度依然不冷不熱,半點不受甯九墉威望影響,“隨甯大夫叫喚。”

    寧傾雪錯愕的看著趙焱司自然的提及甯齊戎,不過眨眼功夫就把甯齊戎給出賣了,她可以想像寧九墉心中有多震怒。

    寧九墉果然激動得倒抽了口氣,脫口怒道:“聽你的口氣,跟我家包子認識?”

    寧傾雪輕咬了下下唇,默默在心中為自己兄長掬了把同情淚,她哥最恨的就是這個小名了,離開邊城之後,自然無人再叫,她爹還真是不給面子。

    趙焱司的反應倒是四平八穩,“若將軍口中的包子,指的是甯齊戎大夫的話——是,我與甯大夫是好友。”

    寧九墉在心中咒駡了自己的兒子一句,雖說男女之間以禮相交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他家福寶的性子軟綿,趙焱司看來就是個不安好心的,縱然有救命之恩,也得要防著點。他一陣光火,他的兒子不單長得像娘兒們,腦子還不好使。

    忍著氣,寧九墉問:“小夥子叫什麼名字?”

    趙焱司微斂下眼,“趙焱司。”

    簡單三個字,寧傾雪的驚愕再也藏不住,他始終隱姓埋名,甚至她兄長都還未知他的真實身份,而今他竟在她爹面前輕易表露身份。

    寧九墉皺起眉頭,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姓趙……趙焱司?他心頭一震。“你是——”

    “將軍,”趙焱司淡淡的打斷了寧九墉的話,“我遠離京城,只想在西北找個清淨之地,所以外人皆知我姓李,有個別名叫寶樂。”

    李是先皇后即趙焱司母后的姓氏,所以趙焱司想要隱姓埋名找個地方過日子,對外說是姓李,寧九墉並不意外,只是他叫寶樂?真是巧了,還跟他家福寶的小名有異曲同工之妙。

    甯九墉是個粗人,但不代表他沒有腦子,看著趙焱司,眼神的防備又加深了幾分。

    閑王雖說並不受寵,但是他有外祖護著,他可知道李毅然那個老頭子極為護短,在先皇后死了後還在朝堂哭喪,不要一張老臉的在朝臣面前撒潑,求著聖上點頭讓他把閑王帶出宮,說是失女悲痛,想讓閑王到李家陪他老人家一段時間,只不過這一陪可陪了不少個年頭。

    當時三皇子離京,皇上給了閑王的封號,明白昭告天下讓趙焱司這個皇子這輩子只能當個閒人,權勢是別指望了,但是金銀珠寶當時可是賞賜了不少,只是沒料到,這個消失在眾人眼中多年,幾乎已被遺忘的三皇子,竟忽然出現在他眼前,而且似乎還盯上他的寶貝閨女了。

    好好的取個名寶叫寶樂,他可不覺有何可樂。

    趙焱司神情如常的對上寧九墉的審視,寧九墉的不滿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不論前世今生——他心知肚明自己都不會得到這位大將軍的喜愛,寧九墉容忍自己是因為寧傾雪,畢竟在一個父親的心中,自己可是個要搶他閨女的男人,要獲得他的和顏悅色自然很難。

    只不過寧九墉的不滿他沒放在心上,他是皇子,縱使甯九墉是立功無數的將軍,對上鳳子龍孫依然得乖乖行禮,這點趙焱司清楚,甯九墉自然也是,所以他的身份擺在前頭,寧九墉是想都別想趕他走。

    寧九墉抿著唇,心有不甘的問:“李公子至屈申城可還有旁人得知?”

    “庸王府知情,還有……”趙焱司頓了頓,“兄長知情。”

    寧九墉沉著臉,在他看來,當今太子是個好苗子,只可惜臉長得太好,身子骨卻太差,當今聖上與他有同袍之誼,寧九墉明白這人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只可惜就是登上大位後被後宮佳麗迷了眼,雖是好皇帝、好兄弟,但卻不是個好丈夫。

    他已有五年未進京,但京城的風雨也並非全然不知,先皇后的親爹李毅然助當今聖上打天下,聖上登基後,李大將軍主動交出兵權,並立誓約要後代子孫不得出仕,是個大智慧之人,可情先皇后的命不好,芳華早逝,皇帝又因國庫空虛,身不由已,在先皇后死後甫滿一年,便立了帶著富可敵國財富投靠的許相之女為後。

    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遠離京城,最後還被封了個閑王,當時外人皆笑言當今聖上不喜先皇后所出之子,但寧九墉卻是在與聖上在御花園對飲時,親耳聽聖上說是為了護幼子周全,才不得不讓李老頭將三皇子帶離京城,遠離是非,儘管聖上黯然神傷,偏偏在外人眼中還是一派不以為意的模樣,只能說能當上皇帝的都是狐狸。

    在聖上的精心謀劃下,國庫已見豐盈,萬民得以休養生息,他便開始著手對許相削權,只是縱然他思慮再周全,偏沒算到太子天生體弱,身子一年年敗壞,是巧合或有心人為之,朝廷裡外,每人心中皆有答案。

    寧九墉從不相信巧合,只知道野心權勢足以泯滅人性,他不由冷哼,這天下都還沒太平幾年,日子才好過些,難不成又得為了權勢鬥爭而亂?這皇室之中,實在沒幾個讓他看得順眼的。

    “將軍,實不相瞞,如今兄長也在屈申城。”

    寧九墉沉著臉,閑王與太子離京,京城情勢看來比他所想更嚴峻,想要斥責他們胡鬧,但是人家是皇子,哪裡輪得到他這個臣子多說什麼,而且他們能離京,還沒有驚動旁人,沒有當今聖上出手,也做不來瞞天過海。

    原就知道聖上疼愛肖母的三皇子,如今看來這份疼愛還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當今太子被帶著走,皇上竟然也由著他。

    “我兄長身子不好,多虧了甯大夫醫術了得,這些日子讓我兄長身子逐漸好轉,是一大功。”

    寧九墉幾乎要被氣笑了,閑王救了他閨女,他的兒子醫好了太子,這是擺明瞭要把他跟太子一派綁在一起不成?

    他的臉一沉,“我家包子可知道兩位公子的真實身份?”

    “不知,”趙焱司的神色悠然自在,“不過將軍也知甯大夫向來聰穎,應是猜出我與兄長的來歷並非尋常。”

    寧九墉的反應只是冷冷一哼,在心中再次狠狠的把甯齊戎給罵了一頓,他就看不出這個死小子聰明何在,妹妹落水出事,卻一聲不吭,沒往邊城送信,自己在屈申城糊裡糊塗結交權貴也不知,最最令他不能忍的是竟讓寧傾雪被個狼崽子護送回邊城,若是他由始至終都沒看出古怪之處,他這兒子就是個瞎的!

    看出寧九墉氣血翻湧,寧傾雪輕拉了拉父親的衣角。

    寧九墉低下頭看著與自己娘子相像的小臉,縱使再惱,也放柔了自己的聲音,“閨女,怎麼了?”

    “爹,你別跟哥哥生氣,哥哥救人是好事,還是天大的好事。”她所言不假,若是太子好好活著,順利登基,或許就能免去後來的手足相殘與戰火紛飛。

    “乖,這事兒你別管。”寧九墉語帶安撫。

    看出甯九墉餘怒未消,寧傾雪心頭不安。

    趙焱司見不得寧傾雪擔憂,伸出手輕觸了下她的臉。“別擔心,一切有我。”

    寧傾雪驚嚇,目光飛快的看向寧九墉,果然看到自己的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不過甯九墉雖黑著一張臉,也只是伸手將她給拉到身旁,氣得牙癢癢卻沒動手,她瞬間明瞭趙焱司向寧九墉坦誠身份的原由。

    這是要拿皇子的身份壓著她爹啊,這樣的腦子,看來不管再多活幾輩子,她都鬥不過。

    怕寧九墉被氣出好歹,她反手拉著寧九墉,“爹,我們回家。”

    寧九墉可不忍心拒絕自己的閨女,立刻點頭,“好,回家!”

    寧傾雪燦爛一笑,俐落的翻身上馬,起了興致,“爹,咱們來比一場如何?”

    “咱們福寶開了口,爹自然得奉陪。”寧九墉隨即跟著上馬。

    不過眨眼之間,兩人兩馬就已跑遠。

    趙焱司這次倒沒硬跟上,識趣的維持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賓士了一段路,寧九墉心悶的發現趙焱司始終能跟上,他本來沒把這個白面書生的騎術看在眼裡,現在卻不得不承認,這小夥子騎術精湛,並不是他以為的繡花枕頭。

    他撇了撇嘴,心裡頭特別不舒服,叫了一聲,“福寶。”

    聽到身後的叫喚,寧傾雪緩緩放慢速度,看向寧九墉的眼中掩不住神采飛揚,“爹,累了嗎?”

    寧九墉一哼,“不過這麼小段路怎麼可能覺得累?你爹我的身子可是頂頂好。”

    寧傾雪忍不住失笑,對他豎起大拇指,“爹是最厲害的。”

    看著寧傾雪的燦笑,寧九墉一臉得意,但該問的還是得開口,“跟爹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喜歡那傢伙?”

    寧九墉的問話令寧傾雪微愣,腦中浮現的是上輩子,她爹也曾經問了這麼一句——她記得自己羞怯的點頭承認。

    之後她爹縱使再不喜,最終還是助了趙焱司奪天下。

    而這一世,寧九墉也問了她同樣一句話……

    “爹,我喜歡他,”她笑意嫣然,沒有否認自己的感情,“但我只想留在邊城,陪著爹娘一輩子。”

    甯九墉知道寧傾雪心思單純,若說喜歡,肯定是真心喜愛,但她卻能為了他和妻子放棄愛情,留在邊城,他心中一陣感動。

    他承認自己也有私心,捨不得閨女遠嫁,更別提嫁入皇室,畢竟無人能料想幾年後是何光景,如今她能自個兒看清,也是好事。

    “回家吧!”甯九墉鐵漢柔情,伸手摸了摸寧傾雪的頭,“你的親事自有你娘作主,你娘肯定會為你找戶好人家。”

    這一點寧傾雪毫不懷疑,她娘一開始便屬意溫州曲姓商戶,雖說門第不高,但確實是個很好的人家,上輩子到她死時,縱然天下大亂,群雄四起,但曲家卻能因鑄造鐵器、車馬刀劍而富可敵國,備受四方尊崇,地位穩固。

    但她當年一見趙焱司傾心,這門親事她娘最後只能作罷,等最後她再聽到曲家的消息,便是庸王府的郡主趙之懿下嫁。

    雖說如個她對嫁人一事看得淡了,但這輩子打定主意當個乖女兒,娘親既掛心她親事,她終究會成全她娘親的心願,只是……她沒有回頭去看跟在不遠處的趙焱司,她真沒把握他會放手。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如今走一步是一步,至少現在她不會考慮曲家,畢竟曲家長公子與趙之懿上一世的姻緣和和美美,縱使她知道嫁入曲家能一世安穩,她也做不來奪人姻緣之事。

    寧九墉敏感的察覺到女兒情緒的轉變,四年前鬆口讓她上女學,圖的是她能不再膽怯,誰知越學越糟,不過女兒此次歸來,倒是有些不同,身上透露著一股他說不清的寧靜氣息,只是他並不糾結於此,畢竟不管怎麼變,眼前依然是他寧九墉的閨女,他的心頭寶。

    “走吧,你娘親見到你平安回來,肯定開心。”他一踢馬腹,往前賓士。

    寧傾雪也沒有遲疑的跟了上去,一下子就越過了他。

    甯九墉任由她暢快跑馬,沒有奮力追趕,也沒有費心去看身後的趙焱司,若是寧傾雪喜歡,他縱然不願也得點頭,但若是寧傾雪不想,縱使君臣有別,他也會用盡方法擋著這個小子。

    邊城雖生活條件艱難,但因為邊境重鎮連接關內外,來往旅人不少,內外城百姓與將士共三萬餘人,縱是女子也擅騎射,民風開放。

    夕陽西下,柳牧妍正親自與下人一同收拾白日在後院曬的藥草,一聽守門的小兵來報將軍歸來,心中微驚,也顧不得去換身衣物,便匆匆趕往大門。

    雖逆著光,看得不太真切,但她依然認出大步走來的熟悉身影,身旁的小身影令她的腳步一頓,輕聲喚,“福寶?”

    “娘——”甯傾雪一眼看到夕陽餘暉下的娘親就站在正廳前的練武場,她難掩激動的一路奔進柳牧妍的懷裡。

    柳牧妍一臉喜悅和親昵的摟抱她,“我的福寶可終於回來了!”

    熟悉的關懷語調讓寧傾雪忍不住落淚。

    柳牧妍在淚眼之中急切的打量著她,“你爹收到屈申城來信,說你落水了,身子可還好?”

    “我很好。”甯傾雪撒嬌的賴在她的懷裡。“就是想娘了。”

    柳牧妍嘴角漾起溫和笑意,低喃的拍著寧傾雪的背,“娘也想你了。”

    一旁的寧九墉大手一伸,直接將母女都給圈在懷裡,“好了,咱們一家團圓是好事,都別哭了。”

    柳牧妍啼笑皆非的掃了寧九墉一眼,“是團圓,但還少了戎兒。”

    “那顆蠢包子,不要也罷。”甯九墉現在提起甯齊戎還帶著一絲惱火,一手扶著柳牧妍,一手牽著閨女,“有話咱們進去再說。”

    柳牧妍點點頭,只是沒走幾步,她驀然停下了腳步。

    寧九境不由挑了下眉,“夫人?”

    柳物妍對他輕搖了下頭,轉身目光落到了將軍府外,陽光刺眼,她不自覺的微眯了眯眼,只見一行近三十餘人,除李尹一劉孋幾個府中原本的人外,其餘人她並不認得,雖說寧傾雪一個姑娘家回邊城,甯齊戎肯定會派人護送,但甯齊戎就是個大夫,縱使他有心想要多派人手護送,一時半刻也找不到太多足以信任之人,所以府外這陣仗是怎麼回事?

    她不解的看著寧九墉,等著解釋。

    寧九墉臉色不太好的掃了那群人一眼,他原本還私心盼著柳牧妍會因見到閨女太激動了沒注意到這事,他便可順勢不主動引見,但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他沒好氣的揮了揮手,眼睜睜看著趙焱司跨進了將軍府的大門。

    趙焱司帶著溫和笑意上前,停在不遠處拱手行禮,“夫人,晚輩有禮。”

    柳牧妍望著上前的趙焱司,一身玄衣,黑髮高高束起,棱角分明的臉龐俊美異常,饒是她有個俊秀的兒子,都不得不對此人由內而外所散發的器宇軒昂心折,而這樣秀美的頗相——她看了寧九墉一眼,恰恰好是夫君所不喜的。

    趙焱司的態度令寧九墉的眉頭打了結,這個死小子在他面前狂妄自大,到他娘子跟前想一副討好恭順的嘴臉,這是存心要讓他不痛快?

    看到自己娘子看向趙焱司的目光越發柔和,他心中不悅越盛,抿著嘴,就是不出聲引見。

    看出自己父親鬧上了脾氣,寧傾雪只能上前,輕聲在娘親身旁開口,“娘,他是……”才開口,她便陷入兩難,她不知道該說他是趙焱司還是李寶樂,她只能求助的看向趙焱司。

    見寧傾雪看著自己面露困惑,趙焱司眼中含著笑意,“晚輩姓趙,京城人氏,夫人可喚我寶樂,晚輩與甯大夫在屈申城性情相知、結為好友,因緣際會救了落水的福寶。”

    趙焱司簡短的幾句話便讓柳牧妍看向他的目光欣賞之中更帶上了感激,“是你救了福寶?”

    “是。”趙焱司理所當然的承認。

    柳牧妍立刻拉開了寧九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感激的上前屈膝行禮。

    趙焱司連忙虛扶了一把,“夫人莫要如此,能救福寶是在下的榮幸。”

    “你這孩子真是……”柳牧妍忍不住輕笑,“救了人還說是榮幸,這一路也是你護著福寶自屈申城回來?”

    趙焱多司點頭,“不過舉手之勞,夫人萬萬別再言謝,晚輩惶恐。”

    柳牧妍看著一片夕陽餘暉照耀下的俊秀男子,掩不住讚賞的點頭。

    “聽甯大夫所言,夫人醫術了得,便贈上些許藥材,我知西北盛產藥材,夫人自是看不上眼,但終歸是晚輩一份心意,還盼夫人笑納。”

    柳牧妍受寵若驚,沒料到他送福寶回城,竟還送上見面禮:“不,你救了福寶,將軍府已深受公子大恩,怎麼還能收下贈禮?”

    “此乃晚輩初次拜訪,還昐夫人莫要推拒。晚輩得知夫人習醫,因緣巧合在杭州福春堂的坐堂大夫手中得到一本百草集,也一併贈于夫人。”

    一旁早早準備好的裘子立刻上前,將書冊拿到柳牧妍的面前。

    柳牧妍眼中閃過激動,杭州福春堂乃是數百年老店,集結堂內由古至今至少三十余位大夫所寫下的百草集,對數百種藥材之功效、樣貌描寫得钜細靡遺,比起名貴藥材,這本百草集更是珍貴,用銀兩都未必能得到。

    她心中著實喜愛,但還是出聲推拒,“此物貴重,我不能收。”

    “夫人言重了,晚輩愚鈍,此書在晚輩手中,不過是普通書冊,在夫人手中才真是有大用。”

    柳牧妍面露為難,她確實真心想要,但此物太過貴重,無緣無故的,她受之有愧。

    寧傾雪看著百草集也雙眼發光,實在不得不佩服趙焱司,這副恭敬相貌哪有一絲過去的冷傲,如沐春風的令人忍不住卸下心防,見她娘親神情就知道,娘親可是對趙焱司滿意得不得了。

    驀然,她像想起什麼似的,目光暗暗的瞟向寧九墉,果然看到自己的爹一張臉黑沉沉的。

    寧九墉確實怒了,這個小子妄想自己的閨女也就罷了,就連他的娘子都被哄得心花怒放!他大步上前,不客氣的搶過裘子手中的百草集。

    “將軍?”寧九墉的粗魯令柳牧妍一驚。

    寧九墉勉強扯了下嘴角,他是氣惱趙焱司,但是對著娘子,他卻是捨不得說一句重話,“你喜歡就收。”他暗暗的瞪了趙焱司一眼,“到時我再讓人挑些好東西回禮就是了。”

    甯九墉發話,柳牧妍激動得眨了眨眼睛,“謝將軍。”

    寧九墉已許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娘子露出這般女兒家的嬌態,縱使心中對趙焱司不快,臉上也忍不住掛上了笑,不過看到趙焱司,好心情又都煙消雲散,不耐的揮了揮手。

    “好了,東西我收下了,如今天色不早,趙公子一路趕來,該是累得慌,本將軍就不留你了。尹一,送公子去客棧。”

    趙焱司臉上帶著淺笑,還未開口,柳牧妍已先搶著說道——

    “將軍,遠來是客,趙公子親自送福寶回府,怎能讓趙公子住客棧?”

    寧九墉皺了下眉,天下人皆知,他寧九墉的軟肋是自己的髮妻,縱然再氣惱,柳牧妍若要留人,他就算再不願也只能把話給吞了。

    “趙公子,你是將軍府的恩人,務必要賞臉留下,好讓將軍與我略盡心意才行。”

    “夫人果然是知書達禮之人,晚輩盛情難卻,就厚顏打擾了。”

    寧九墉可沒忽略趙焱司說的是夫人知書達禮,壓根就沒把他給算上,他氣得嘴都要歪了,目光看向自己的閨女,想要她出聲幫腔。

    甯九墉不想惹柳牧妍不快,所以要她開口拒絕趙焱司住將軍府的心思,寧傾雪明白,只是她也怕開口之後惹了趙焱司不快,私底下找她算帳,所以她只能略帶同情的對上寧九墉的目光。

    在戰場上的猛虎對上了工於心計的狐狸,猛虎此戰——敗!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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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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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討好丈母娘】

    柳牧妍對趙焱司印象極奴,硬是將人留下,派人清出西廂房讓人住下不說,還特地親自下廚張羅晚膳。

    甯傾雪原想幫忙,卻被趕著先回房梳洗。

    寧傾雪也沒有堅持,趕了幾天的路,她確實也想好好的洗漱一番。

    回到房裡,淨室的木桶已備好了熱水,劉孋的親妹子劉芙已經開心的在一旁等著伺候。

    “小姐,你回來真是太好了!”劉芙笑眯了一張臉。

    寧傾雪泡在木桶裡,看著她的笑顏也忍不住一笑。

    劉芙被笑得一顆心直發顫,捂著自己的心:“小姐,你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在旁收拾的劉孋忍不住搖了搖頭,“你這丫頭,別只淨在這杵著不伺候,讓一邊去。”

    劉芙乖乖的讓開,嘴巴卻還是不忘說道:“不單小姐好看,送小姐回來的公子也好看。”

    劉孋翻了個白眼,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夫人也喜歡那位公子,”劉芙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劉孋的臉色,叨叨絮絮的說:“夫人還特地熬雞湯說要給公子補補。”

    “你錯了,”劉孋沒好氣的說道:“夫人是特地給小姐熬雞湯,公子只不過是順便吃的,畢竟公子救了小姐,于禮不好無視。”

    劉芙側了下頭,不太懂劉孋話中的差異,畢竟不論是特地或順便,重點是夫人動手給好看的公子熬湯了,所以這個公子肯定特別,而且——

    “我知道這位公子是小姐的救命恩人,戲班子不都演了嗎?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感覺特別好。”

    劉孋覺得自己早晚會被妹妹給氣死。“你以後少去看什麼戲班子的戲。”

    “可是少爺和小姐都愛看戲,我跟小姐一樣,”劉芙興沖沖的問:“小姐,這位公子是未來姑爺嗎?”

    寧傾雪忍不住被嗆了一下。

    劉孋拍著寧傾雪的背,瞪了劉芙一眼,“你這口沒遮攔的性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劉芙一臉無辜,她是真心覺得嬌小可愛的小姐跟高大的好看公子站在起很登對,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連忙出去倒了杯水過來。

    寧傾雪咳了幾聲,喝了口水,順了氣才道:“拿衣服過來吧。”

    劉孋立刻拿了帕子將站起身的甯傾雪包住,替她穿好單衣,罩了件衣服這才走了出去。

    劉芙小翼翼的在一旁看著,還在思索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

    “明日我跟娘說,”劉孋看她愚蠢的樣子,忍不住斥道:“你還是好生待在家裡,不要來小姐這當差了。”

    劉芙雖沒想透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打小她就聽姊姊的話,看她臉色沉下來,知道姊姊生氣了,所以識趣的閉上嘴,難受的低下頭。

    看到劉芙的樣子,寧傾雪不由開口,“阿孋,你別數落她,她還小呢。”

    “小姐,你別為她說話,她也十三歲了。”劉孋看著劉芙因為寧傾雪出聲幫她說情就露出一抹傻乎乎的笑,忍不住給了她一記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寧傾雪臉上絲毫不見一絲的嚴厲,反而溫柔的輕喚了聲,“阿芙過來。”

    看到寧傾雪的笑臉,劉芙立刻沒心沒肺的把神色不善的劉孋給拋到了腦後,眼巴巴的走過來。“小姐。”

    “會梳頭嗎?”

    劉芙立刻用力的點頭,別的不說,梳頭她會。

    她娘親說她什麼都不成,但好歹也得學個好手藝,不然還真是一無是處,所以她在梳頭這件事上真是下了苦功的。“奴婢有跟娘親學過。”

    “那你替我梳頭吧!”甯傾雪知道劉芙梳頭的功夫極好,“記得要蓋住我的耳尖。”

    “好。”劉芙在劉孋警告的眼神中接過了梳篦。

    “別弄疼了小姐。”劉孋不忘叮嚀。

    “知道。”劉芙開懷的說。

    劉芙的手很巧,不一會兒功夫便梳了個邊城姑娘時下常梳的墜馬髻,原在一旁提著心看著的劉孋臉色也稍微好看了些。“小姐,瞧瞧,這樣可好?”

    寧傾雪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笑著點頭,“阿芙的手真是越來越巧了。”

    劉芙被誇得臉一紅,興沖沖的說:“小姐,髻上再插支金步搖可好?”

    寧傾雪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滿意,“你拿主意吧。”

    劉芙的眼光一掃,在來不及收拾的行李中看到了放在最上的木盒,她走過去拿了過來,劉孋來不及阻止就已經打開,“小姐,這支鳳釵好美,特別襯小姐。”

    劉孋連忙伸手拿過來,一把用力闔上,“去小姐的珠飾盒裡挑。”

    劉芙被斥了一聲,縮了下脖子,乖乖的照做。

    “小姐。”劉孋將木盒放到了寧傾雪的面前。

    寧傾雪臉上始終帶笑,“你別總是斥責阿芙。”

    “奴婢只是擔心,她畢竟是小姐的下人,小姐把她帶在身邊,她若不懂得進退,會給小姐丟人,惹來麻煩的。”

    “阿孋,”寧傾雪略微愧疚的看著劉孋,“這是將軍府,沒人會欺負我們,你大可輕鬆自在些了。”

    寧傾雪輕描寫的一句話,令劉孋身子微微一僵。

    這些年在郡王府,主子性子柔弱,若真出了事,連自保都成問題,所以劉孋時刻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一言一行,如履薄冰,就怕落人口實,如今回到將軍府,都是她能信任之人,她確實無須再草木皆兵。

    看著劉孋神情,寧傾雪內疚更深,“這些年都怪我太過軟弱,辛苦你了。”

    劉孋微紅了眼,搖著頭,“小姐,奴婢只是做自己該做的。”

    寧傾雪伸手與她的手緊握,一切盡在不言中。

    “小姐、小姐,這玉簪如何?”劉芙沒心沒肺的打斷了一室的溫馨。

    劉孋擦了下微紅的眼,板著臉接過玉簪,插在寧傾雪的青絲之上,目光與寧傾雪的視線在銅鏡裡相遇,兩人交換淺淺一笑。

    下人來報晚膳備好了,寧傾雪一身清爽的在劉孋兩姊妹的陪伴下出現在席設的正廳。

    只是此時正廳上不見寧九墉與柳牧妍的身影,就見趙焱司雙手背在身後,打量著正廳之中那座寧九墉特地打造約有一人高的多寶桶。

    寧傾雪停下腳步,身後的劉孋與劉芙也跟著停了下來。

    甯傾雪見趙焱司看得專注,沒想打擾,正要悄悄退下,趙焱司卻已經先行發現她的蹤跡。

    “過來。”他對她伸出手。

    看著他對自己伸出手,寧傾雪估量自己若不聽話,他是否會做出出格的舉動——最終,她乖巧的走過去,忽略了他伸出來的手。

    不理會守在門口擠眉弄眼的裘子,劉孋拉住要跟上的劉芙,揮手讓將軍府的下人退遠些。

    劉芙不明所以,但手被拉住,也只能乖乖留步。

    多寶桶上頭擺放的並非珍貴古玩,而是各式閃爍著寒光的利刃,這是甯九墉征戰多年,從各地所得的寶刀寶劍,每把刀劍背後都有故事。

    趙焱司倒也沒有堅持要拉住她的手,只是輕聲說道:“將軍陪著夫人回房更衣,稍後便到,你該是餓了,再等一會兒。”

    他這自得的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是他的府第。寧傾雪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若讓她爹聽見他這一番話,肯定又要氣得吹鬍子瞪眼了。

    “在我爹面前,”甯傾雪微嘟了下嘴,“你少說幾句。”

    寧傾雪說得隱諱,但是趙焱司知道她是不想他氣壞寧九墉,他微微一笑,“京城盛傳,甯大將軍娶妻一人,忠心不二。當年我父皇聽聞,不知是存心抑或故意,竟趁大將軍返朝之際,在朝堂之上贈了兩名江南美人,當時將軍笑納了,卻當場請求父皇,朝堂之上所贈美人,任其安排,父皇自然無拒絕之理。

    “父皇見將軍收下美人,還得意的以為食色性也,縱使愛妻如甯將軍也不能例外。誰知幾日過去,將軍在京城最出名的悅來客棧叫賣美妾,賣出高價後將所得銀兩贈於收容因災亂失去爹娘孤兒的育嬰堂,將軍大張旗鼓說是當今聖上仁德恩賜,無數百姓讚頌,傳進父皇耳裡,心中五味雜陳,卻拿將軍莫可奈何。”

    關於這段過往,寧傾雪也曾聽聞,甯九墉當年將皇上所賜美人發賣,說的好聽是為了救助百姓,但知情都知曉,他不過是為了不想讓柳牧妍難受,經此一次,皇上也沒有再給寧九墉塞人,畢竟賞得再多,寧九墉也能尋個由頭把人給賣了。

    之後若還有不知趣的人想用女人討好,甯九墉也沒客氣,畢竟皇上賜的美人他都敢發賣,更別提底下的官吏了。

    “你還少提了一事,”自己的爹也真是個奇人,寧傾雪軟柔的聲音中隱隱帶笑,“我爹當年派駐邊關,妻小原該留在京城,但我爹卻是一紙休書給了我娘親,那時我爹還在朝堂上說,已經休了妻,所以我娘可以不留在京城。”

    趙焱司輕笑,他確實聽聞過此事,“沒錯,這種事天底下也只有甯大將軍做得出來。他該慶倖他真是立了大功,若換成別人,項上人頭難保,但也看出他情深意重,縱使犯著殺頭的危險,也不願與你娘親分離,惹你娘親不快。”

    她圓圓的眼睛清明的看著他,“所以你才討好我娘親,因為你很清楚,我爹愛我娘,捨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只要讓我娘親心向著你,我爹便拿你莫可奈何。”

    “蛇打七寸。”趙焱司沒有隱瞞自己的心思。“任何人都有弱點。”

    見他承認得理直氣壯,她忍不住咕噥,“滿腹算計,就算喝再多安神湯,我看你依然夜寐難眠。”

    “那倒未必,”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若你願意與我同床共枕,我肯定睡得好。”

    她的臉一紅,飛快的看向外頭。

    劉孋見趙焱司動手動腳,眉頭一皺,心道果然——就是會趁機佔便宜,幸好她把下人都叫遠了,不然她家小姐的名聲就要毀了。

    如芙看得眼睛發亮,聲音隱隱帶著興奮,“原來真的是姑爺!”

    劉孋真會被自己妹子氣死,怎麼就只把人當姑爺而不是登徒子?她看到回廊轉角處有動靜,連忙報信,“小姐,將軍和夫人來了。”

    寧傾雪連忙一退,拉開兩人的距離。

    趙焱司也由著她,收回手。

    甯九墉與柳牧妍進來時,正好見兩個小輩站在多寶桶前。

    寧九墉不由開口,“怎麼,對我的刀劍有興趣不成?你是福寶的救命恩人,看上什麼,大可直說,我送你,不過我得先提醒一句,這些刀劍不是擺著好看的,把把都見過血,你拿了之後可別害怕。”

    趙焱司淺淺一笑,“懼怕不至於,只是這些都是將軍心頭所愛,晚輩不敢奪人所好。只是前些日子我搗鼓了些小玩意,不知將軍怎麼看?”

    趙焱司拉開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銀環,他輕巧的解下,拿到寧九墉面前。

    寧九墉挑了下眉,伸手接了過來,他對各類兵器多有研究,暗器也知道的不少,但這樣的銀環卻是從未曾見過。

    把玩了一會兒,他便看出巧妙之處,銀環裡藏著銀針,只要按住上頭環扣,就能將銀針發出,是個精巧的暗器。

    雖然不待見趙焱司,但是不阻礙甯九墉對手中暗器愛不釋手,自己自然是用不著,但給自己的娘子、閨女弄一個的話,是個頂好的護身之物。

    寧傾雪意味深長的看著趙焱司,沒想到他還懂得討好她爹,但就在她滿心以為他會將東西送給她爹時,趙焱司竟然伸手拿走了。

    寧九墉手中一空,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趙焱司淺笑,當著寧九墉的面拉起寧傾雪的手,直接將銀環束在她的手臂上,“給你。”

    “真是好看,”柳牧妍在一旁倒是沒有多想,不由讚歎,“若不說,還以為是飾品。”

    趙焱司看了外頭的裘子一眼。

    裘子立刻笑眯著一張臉,恭敬的送上一個木盒,打開來竟是個一模一樣的銀環。“還請夫人別嫌棄。”

    柳牧妍連忙拒絕,她雖不懂暗器,但看銀環作工精細也知得來不易,趙焱司送她百草集已經太過貴重,她可不能厚顏再收下這樣贈禮。

    “將軍。”趙絞司也沒堅持,只是看著寧九墉。

    對寧九墉而言,與妻女安危比起來,面子根本無足輕重,他不客氣的直接伸手收下,不太情願的說:,“就當再欠你一次。”

    “這樣算來,將軍欠晚輩的越來越多,不過晚輩相信將軍的能力,足以償還。”

    寧九墉不快的掃了他一眼,狡滑的狐狸,妄想他拿閨女來還,以為他聽不懂嗎?

    柳牧妍敏感的察覺兩人的暗中較勁,輕聲說道:“都別站著了,該是餓了吧,快快坐下。我今日熬了雞湯,所以多耗了些時間。”

    跟在身後的下人將裝著雞湯的陶盅放到每人面前,將軍府每人喝的雞湯各有不同,柳牧妍習醫,都照著調理各人身體來放置藥材。

    “寶樂,這幾日你送福寶回來,一路辛勞,就跟著將軍一般喝人參燉雞補精氣,等明兒個我替你把把脈,回頭再給你多做些適合滋補你身子的菜肴。”

    聽到自己嘴裡喝的雞湯竟然是跟趙焱司一樣,寧九墉的臉色不太好看,原本他喝的可是獨一份的。

    趙焱司喝了雞湯,不單暖了身子,更暖了心,真誠的說道:“晚輩自幼失恃,從未體驗母親溫柔,夫人仁善,晚輩真心感激,也真是羡慕甯大夫和福寶,有如此好的娘親。”

    柳牧妍聞言,心不由一緊,看著趙焱司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天可憐見,娘親不在,肯定吃了不少苦。”

    多年戰亂,柳牧妍見多了失去依靠的孩童,她自己的爹娘就早逝,雖說有祖母拉拔她長大成人,待她也極好,但是其中辛酸也是不足為外人道。

    “若不嫌棄,你就把我們都當成一家人。”

    “怎會嫌棄?”趙焱司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這可是晚輩的福氣!”

    甯傾雪聽到趙焱司的話,默默喝著自己的香菇黑豆雞湯,不得不說,趙焱司討好娘親這招高明得令她贊佩不已,她都不忍心去看她爹此刻的神情了。

    “你別只顧著喝湯,你娘還做了很多你喜歡吃的。”趙焱司夾了塊燉羊肉到她的碗裡。

    “等吃完了才可以吃甜的。”

    寧傾雪遲疑的看了下她爹娘,沒有多言,乖乖的吃著飯萊。

    “寶樂倒是會照顧人。”如今趙焱司在柳牧妍面前是萬般好。

    “我見甯大夫都是如此照料福寶的。”

    聽到趙焱司提及甯齊戎,枷牧妍的目光透露了出思念,“都大半年不見了,他可還好?”

    “甯大夫極好,我的兄長在桂露山莊休養,也多虧了他才得以恢復健康,甯大夫仁心仁術,屈申城誰不知曉。”

    任何人都喜歡聽自己的子女被誇讚,筧牧妍自然也不例外,心頭一喜,神情更加和顏悅色,“你也別光顧著照料福寶,自己也快吃。你喜歡吃些什麼,下次我再做給你吃。”

    “福寶喜歡吃什麼,我就喜歡吃什麼。”

    這個答案令柳牧妍有些驚訝,正要開口,寧九墉就沒好氣的說:“我家福寶最愛吃甜,難不成你也喜歡?”

    “是,”趙焱司點頭,“我喜甜,比福寶還喜歡。”

    寧傾雪對他睜眼說瞎話的功夫已經徹底無言。

    柳牧妍被逗笑,沒料到一個男子也跟個女兒家一樣愛吃甜食,“還真是跟福寶一樣。”

    寧九墉則是難掩鄙夷,只想著趙焱司長得像個娘兒們就算了,還跟女人一樣愛吃甜食。

    一頓飯下來,除了寧九墉不痛快之外,其他人算是賓主盡歡。

    下人才收拾妥當,寧九墉已經迫不及待的說道:“小子,跟我出去動動身子,消消食。”

    寧傾雪心知肚明她爹說動動身子肯定不是單純走幾步路這麼簡單,她哥在家時,三天兩頭也要經歷這一遭。

    寧九墉是打定主意用拳頭爭高下,要在練武場跟趙焱司切磋一場。

    “夫人,我就跟他動動玩玩。”甯九墉似乎知道柳牧妍會反對,已經先聲奪人,一臉略帶討好的笑。

    柳牧妍看著他臉上的笑,也不好再開口阻止,只好交代了句,“你別不知輕重。”

    寧九墉笑得真切,不過一個轉頭,視線對上趙焱司時,立刻挑釁的微揚了下下巴。比嘴上功夫,自己或許不如他,但是論拳腳功夫他還真不怕輸人。

    “你——”寧傾雪遲疑的看了趙焱司一眼,上輩子她知道他身手不錯,只是不知道如今如何,“小心點。”

    甯傾雪的關心趙焱司很受用,“我會的。”

    外頭一輪明月高掛,溫柔皎潔,明亮圓滿,月光將練武場照得亮堂堂的。

    寧九墉一臉期待的動了動脖子,“小子,不過動動身子,就不用刀棍了。”

    寧九墉也不是沒分寸,他不怕傷了趙焱司,就怕若是見了血對娘子不好交代。

    他挑釁的對趙焱司勾了勾手,“你先來吧。”

    趙焱司點頭,“將軍,得罪了。”

    “嗯,”寧九墉一派隨意,“用力點打,我受得住。”

    趙焱司神色一冷,速度奇快的移動身子,一拳揮了過去。

    寧九墉挑了下眉,身子一側,險險閃過,還可以聽到拳風劃過耳際的聲音,原本輕佻的神情一收,還來不及反應,連連幾拳已狠狠的往他身上招呼。

    “小子,看不出來,還有兩下子!”寧九墉臉上沒有開始的輕視,正經起來。

    比力氣,趙焱司心知肚明比不上寧九墉,但若論起靈巧卻是不相上下。

    寧九墉被激出了興致,俐落的一把捉住了趙焱司的手臂,就要將人壓制在地上。

    趙焱司一個轉身,用巧勁掙脫,趁機腿一掃,出其不意的來到他的身後,原本握緊的拳頭一松,一掌推在他的後背上。

    寧九墉踉蹌了下,心知肚明趙焱司要是一拳打下來,他就要當場趴地了。

    他站穩身子,審視趙焱司的目光沒有惱怒,倒多了絲意味不明的欣賞。

    “將軍承讓了。”趙焱司倒沒有一絲驕傲。

    寧九墉揮了揮手,“少說那些虛的,我輸了。”

    趙焱司很清楚,今日寧九墉會屈居下風是因為輕敵,一開始便沒將他放在眼裡,所以才會落敗,若是真的正經比一場,情況肯定不同。

    “說是切磋,何來輸贏之說。”柳牧妍上前拿著帕子輕輕擦了下寧九墉汗濕的額頭,可不想寧九墉再開口要求比試一場,“瞧你,都多大年紀了,還跟個小輩較真了,快去梳冼,換身衣服,可別著涼了。”

    寧九墉身子很好,壓根不可能這樣就受涼,本想跟趙焱司再比一場,但他向來很享受娘子的關愛,所以很快就把比試給拋到了腦後。

    “寶樂趕了幾日的路,你肯定也是累了,早些歇著。”柳牧妍溫柔的目光落閨女身上,“福寶,你也早點回房歇著,明日再來陪娘親說說話。”

    “好。”寧傾雪點點頭。“爹、娘也早些歇息。”

    寧九墉壓根不想將寧傾雪留下,但是柳牧妍已經邁開了步伐,他警告的瞪了趙焱司一眼,連忙追了上去。

    爹娘的身影消失眼前,寧傾雪這才走到了趙焱司面前,抬頭看他,“我爹輸了。”

    “像你娘說的,不過是切磋,哪有輸贏之說。”趙焱司低頭看著她,“如今才知,你像你娘親,卻又不像你娘親。”

    寧傾雪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趙焱司靠近,指了指自己汗濕的額頭。

    他離得太近,她連忙退了一步,他自在的跟進一步。

    她睫毛顫動看著四周,“這是在將軍府。”她還真怕他在下人面前亂來。

    看她拿著怯怯的眼神瞅著他,他忍住捏她臉頰的衝動,側著頭,“也不知拿個帕子給我擦汗。”

    她的嘴微抽,將帕子塞進了他的手裡。

    他一笑,拿著帶著淡淡茉莉香氣的帕子擦了擦額頭,“明日得空,我帶你出去狩獵,我知邊城外的荒山有不少獵物,我打些野味回來給你補身子。”

    她自認身子好得很,如今回到家裡,有她娘親在,她肯定吃好穿好,不需再補,但她確實也想出城去轉轉,所以點了點頭。

    得到首肯,他笑了笑,“早點歇著,我回房去了。”

    聽到這句話,她臉上難掩驚訝,竟這麼輕而易舉的放過她?

    看到她的神情,他不由失笑,“怎麼?捨不得我?”

    她的臉一紅,瞪了他一眼,在他的輕笑聲中轉身離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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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0:22:0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女婿的人選】

    大清早,寧傾雪就見劉孋眉開眼笑,看得出心情極好,她不禁出聲打趣,“怎麼?尹一做了什麼逗你開心?”

    劉孋的視線在銅鏡中對上寧傾雪,臉不由一紅,“小姐說哪去了,我開心是因為趙公子。”

    趙焱司?劉孋防著趙焱司,只差沒動手了,如今竟因他而開心?寧傾雪不解。

    “小姐,”劉孋難掩聲音中的喜悅:“天還未亮,趙公子就被將軍帶走了。聽說是去了軍營,將軍手下個個神勇,我看趙公子今日慘了。”

    看著劉孋得意洋洋的神情,寧傾雪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倒不是不擔心趙焱司,只是想著以趙焱司的手段,她爹想要占他便宜並不容易,只不過不想打壞自己貼身丫鬟的好心情,她便沒有多說。

    她收拾好就去了爹娘所居的正院東廂房,一整個早上就跟柳牧妍研究從趙焱司手中得到的百草集,直到用了午膳,柳牧妍看閨女面露疲憊,這才叫她回房歇著。

    甯傾雪原想回房,但看著後院的葡萄架,葉雖略微泛黃,卻已結實累累,不由就來了興致,於是搬了美人榻,在架下閉上眼,在輕風吹撫下舒服的睡著了。

    隱約間有落葉飄落她的臉頰,她閉著瞼,抬起手輕輕一捏,沒一會功夫,又飄落一片樹葉,她嘟囔了一聲,抬起手正要揮開,手卻落入另一隻溫熱的大掌之中。

    她睜開眼,微眯著眼,不見一絲意外的看著面前的趙焱司,“你回來了?”

    看著她迷糊的樣子,他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

    她一個機靈,坐直身子,放眼望去竟沒有看見劉孋的身影。

    “劉孋被裘子拉走了。”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他笑著說道。

    寧傾雪也沒問裘子用什麼理由拉走了劉孋,對上趙焱司的身旁人,劉孋不是對手。

    沒了旁人,寧傾雪慵懶的躺回美人榻上,身上散發一股說不出的恬靜,“我爹呢?”

    “還在軍營。”他坐在一旁,把玩著她細嫩的手。

    “一切可還好?”

    “很好,”他的語氣輕描寫,“在軍營中與幾位將士切磋,受益良多。”

    她揚起嘴角,看他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知道他肯定沒讓人占了便宜。

    “還累嗎?”

    她輕輕搖了搖頭,睡了一覺,如今精神正好。

    “那好,”他起身將她拉起,“時候不早了,快走吧。”

    她不解的看著他,“去哪?”

    “昨日不是說好今日打獵嗎?”

    “可是你一大早就被我爹帶進軍營,現在還行嗎?”

    他挑了挑眉,對她伸出手,“別在我面前說什麼行不行,今日騎馬狩獵,就不多帶人,帶上尹一和衛鈞便成了。”

    寧傾雪點頭,交由他安排。

    他牽著她的手,才踏出院落,她的腳步微頓,趙焱司知她不自在,便鬆開了手。

    她對他淺淺一笑,一同走向馬廄。

    甯傾雪跟看顧馬廄的陳老爹打招呼,不假他人之手的上前親手替赤霞佩上馬鞍。

    才準備妥當,便聽到外頭有聲響,她抬眼望去,正要出聲,趙焱司卻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拉她站到了馬廄的陰影處,她眨了下困惑的眼。

    陳老爹一臉莫名,正要開口,趙焱司卻手一抬。

    陳老爹會意的閉上嘴,但隨即皺起了眉頭,不知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的聽了這個小夥子的話。

    想他老陳在寧九墉還是個娃兒時就開始幫著鏢局養馬,可以說是看著寧九墉長大的,就算如今甯九墉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將軍,他也從未畏懼,但這個後生一個眼神竟令他下意識的聽從,也不知是什麼來歷。

    外頭的寧九墉興沖沖拉了兩匹小馬回府,看到聽了下人來報而到來的柳牧妍,幾個大步迎上前。

    柳牧妍將寧九墉的急躁看在眼裡,忍不住笑道:“將軍,何事如此著急?”

    “好東西。”寧九墉一副獻寶的模樣,拉住了柳牧妍的手,“你瞧瞧,這兩匹小馬長得俊,最要緊的是性子溫馴,等大了後,不論是給你當坐騎或是拉馬車都挺好,你喜歡不?”

    柳牧妍抬頭一看,“將軍挑馬的眼光向來精准,我自然喜歡。”

    看柳牧妍開心,寧九墉笑得更開懷,“也是恰巧,之前你找我挑馬,正好軍營附近的馬場有小馬出生,我回來時去繞了圈,就一眼瞧見了這兩匹,一馬雙胞,註定要屬於你。”

    柳牧妍目光帶著滿意打量著眼前的兩匹馬,“確實是巧了,只不過這兩匹馬不是屬於我,而是屬於福寶的。”

    “福寶?”寧九墉不解。“福寶有赤霞了。”

    “福寶確實有赤霞,只是赤霞是匹良駒不假,但性子太野,若是福寶嫁了人,這樣的坐騎不適合。”

    寧九墉還是一臉困惑,“我可瞧不出有哪裡不適合?”

    “將軍,曲家富貴,後院卻無紛擾,由此也知當家主母規矩立得極好。福寶嫁做曲家婦,自然得照曲家規矩,將來福寶怕是少有策馬賓士的機會,與其讓赤霞隨著福寶出嫁,無用武之地,不如留在邊城給我做個念想,再尋適合的坐騎隨福寶出嫁。”

    聽到娘親提到曲家,寧傾雪可以察覺身後趙焱司渾身所散發的陰沉,霎時心中後悔,怎麼會失心瘋跟趙焱司躲起來。

    娘有意與溫州曲家結親,她並不意外,但是身旁男人的眼神令她莫名的心虛。

    寧九墉皺起了眉頭,柳牧妍之前提及時曲家時,他已派人查過,雖說門第不高,但是三代富貴,當家家主育有二子,父慈子孝,能夠經歷戰亂依然屹立不搖,代表曲家人很聰明,確實難得,只是……

    “縱使曲家規矩立得再多再好,也沒道理阻攔我閨女騎馬。”

    聽出寧九墉話語之中隱含著淡淡不屑,柳牧妍並不意外,兩人年少夫妻,走過戰亂,看多生死,深知亂世中能活下來就已屬不易,繁文縟節在他們眼中看來更是笑話。可如今天下太平,文人儒士將禮教拿來立規矩,一般百姓還好,但世家不同,她雖不以為然,也得為自己女兒著想。

    “若我寧九墉的閨女嫁人,連策馬賓士的自由都沒有,”寧九墉一哼,“索性不嫁罷了。”

    “不嫁也不是不可,”柳牧妍輕聲一笑,“若是曲家不成,將軍以為……趙公子如何?”

    聽到娘親提到趙焱司,甯傾雪莫名的僵了身子。

    趙焱司揚了下嘴角,原本聽到曲家的壞心情瞬間好轉,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寧傾雪想要抽回來,但是他握得緊,她又不敢發出聲音驚動了她爹娘,所以只能忍著。

    “他非良配,”寧九墉一下就猜到柳牧妍心中所想,直接回道:“福寶也不想嫁他。”

    甯傾雪聽到寧九墉的話匆匆的看了趙焱司一眼,果然見他再次沉下臉,渾身散發著冷冰冰的氣息,她連忙想要逃離。

    趙焱司手微微用力,拉住了意欲起身的她。

    寧九墉聽到聲響,目光看了過去,就看到馬廄裡的陳老爹,他也沒多想,收回視線。

    陳老爹算是自小看著他長大的,他不覺得自己的話需要避著陳老爹,“咱們福寶孝順,一心想要留在咱們身邊,那個油頭粉面的小子不成。”

    柳牧妍沉默了,昨夜回房,她曾問起趙焱司來歷,寧九墉只輕描淡寫的說其出身商戶,但她看重的從來不是出身,不然也不會挑中了曲家。

    她意欲將寧傾雪嫁入商戶,不在意高嫁或低嫁,只顧慮雙方適合與否,將軍之女是護身符,但一旦世道轉變,護身符興許就成了催命符。

    柳牧妍是一介女流,卻也不是無知之輩,這些年將軍府與郡王府關係的微妙轉變她全看在眼裡,點滴在心頭,只是未曾說破。

    從有隱憂開始,她便起了將閨女遠嫁的心思,甯齊戎身為甯家長子,甯家有事,無法置身事外,但是閨女不同,出嫁後成了他人婦,只要夫家能守護,不論情祝如何轉變都能全身而退。

    她微斂下眼,手輕撫著兩匹小馬,趙焱司看著福寶的眼神專注,眼裡似乎只有一個人的影子,她對這樣的眼神並不陌生,因為她在寧九墉看著自己時也看過相同的眼神。

    在未見趙焱司前,溫州曲家是她最為中意的物件,為了閨女終身幸福,她不在乎重新琢磨,只是若女兒想要留在邊城……

    “夫人你別多想了,福寶若想留在邊城便留下,就算不嫁也成。難不成我們還養不活閨女嗎?再不濟,等咱們百年之後,還有包子,若他敢不顧著他妹子,我打斷他的腿!”

    柳牧妍被寧九墉的話給逗笑,“阿九,別胡鬧。”

    寧九墉聽著自己夫人語調溫柔的喚著自己的小名,全身上都覺得舒暢,輕撫著柳牧妍的後背,輕快的語調帶著認真,“我寧九墉的閨女不愁嫁,你既捨不得閨女,閨女也不想離開我們遠嫁,不如讓我作主,我去挑個好的給福寶當上門女婿。”

    甯傾雪聞言,顧不得一旁陰沉著臉的趙焱司,挑個上門女婿……細細一思,這主意確實極好,與其遠嫁,不如找個贅婿上門。

    “妍兒,你覺得張傳如何?”甯九墉見柳牧妍沒反對來了興致,“他娘生了三個小子,張傳最小,兩個兄長都已成親,也都生了娃,張傳入贅寧家,我若開口,他爹娘肯定會點頭同意。”

    寧傾雪是知道他爹動過心思與張傳家結親,卻不知原來寧九墉打的是讓張傳入贅的念頭,正如寧九墉所言,張傳確實是個好人選,她的手一時沒忍住激動的握住了趙焱司。


    趙焱司瞳眸深沉如暗夜,俯身氣息噴在她的耳邊,“怎麼?你真想找人入贅?”

    他的氣息帶來滿滿壓迫,寧傾雪身子一僵,暗自叫苦,自己激動之餘竟忘了他的存在。

    “不說話?”他伸手抬起她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的眼睛,“還真是動了心思?”

    寧傾雪知道最好識趣的否認,但她向來說謊就耳朵紅,他一眼就能看穿,正騎虎難下時,寧九墉聲如洪鐘的響起——

    “你們在做什麼?”

    寧傾雪一驚,看到不知何時站在馬廄門口的爹娘,忙不迭掙脫趙焱司的手,慌亂的想要站起身。

    趙焱司卻是沒打算放手,微微用力的將人給拉在身邊,面對著甯九墉夫婦,“將軍、夫人。”

    寧九墉橫眉豎目的看著趙焱司放在寧傾雪身上的手。

    甯傾雪注意到父親的目光,往旁一退,但就是避不開趙焱司的手。

    “福寶,出息啊,現在都會偷聽爹娘說話了。”寧九墉嘴裡數落著自己的閨女,目光卻是死死的盯著趙焱司。

    他家閨女多乖的一個孩子,哪會這般出格,肯定是趙焱司帶壞了。

    寧傾雪臉紅,羞怯的正要開口認錯,趙焱司卻是搶先了一步,“將軍此言差矣,我與福寶先在馬廄內替赤霞上鞍,將軍與夫人後至,在外頭談話,我與福寶並沒偷聽。”

    聽到趙焱司的反駁,寧九墉的臉都黑了。

    寧傾雪忍不住拉了拉趙焱司的衣角,要他少說幾句,他一天不擠對她爹,難不成就渾身不舒服?

    趙焱司彎了彎唇,溫和的目光轉向柳牧妍,“若有冒犯夫人之處,是在下之過,與福寶無關。”

    柳牧妍雖然驚訝兩人的親近,但看著登對的小倆口,語調溫柔,“你與福寶沒錯,你們先到,是我與將軍打擾了才是。”

    “夫人果然明理。”

    寧九墉氣得大喘了一口氣,不悅的反問:“你這意思是本將軍不明理嗎?”

    這是存心要挑事了,柳牧妍安撫的輕喚了寧九墉一聲,“將軍。”

    寧九墉氣悶,忍住氣不理會趙焱司,目光直視寧傾雪,“福寶過來。”

    寧傾雪祈求的看了趙焱司一眼,趙焱司鬆開了手,一得到自由,寧傾雪立刻走到了自己爹娘身旁。

    “方才你應該也聽到了,我跟你娘替你找了兩匹馬,將來給你做陪嫁。過來瞧瞧,喜歡嗎?”

    寧傾雪頭皮發麻,知道寧九墉提到親事是存心給趙焱司添堵,但還是乖乖的被寧九墉牽引到馬廄處,站在兩匹小馬前,“謝謝爹娘,福寶很喜歡。”

    “爹就知道你會喜歡。趙公子,”甯九墉得意的看著趙焱司,“你覺得我們給福寶挑的親事如何?”

    “晚輩不過一個外人,不好妄議將軍府的私事。”

    寧九墉微揚起下巴,“難得趙公子有自知之明。”

    趙焱司仿佛未聞他的調侃,只說:“將軍在意福寶的親事,就是不知甯大夫的親事如何?”

    甯九墉意外趙焱司會提起甯齊戎,大剌剌的回答,“這事兒就不勞趙公子費心,他的親事早已說定。”

    甯傾雪知道寧九墉挑的是他手下丁副將的閨女,名叫丹丹,只是上輩子甯齊戎還未能成親就英年早逝。

    只是這輩子,她一定是會阻止兄長前往疫區,一旦避開死劫,這門親事該是能成的——只是,她腦子突然意會到自己忘了件極其重要的大事。

    她兄長雖未成親,但卻留有二子,她前世便是為了尋找這個孩子才會離開京城,只是上輩子她到死時也不知孩子的親娘到底是誰,但肯定不是丁丹丹。

    “雖說兒女親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還是兩情相悅為上。”趙焱司看著寧九墉說道:“甯大夫向來行事嚴謹,終身大事,將軍還是派人問問為好,以免將軍與甯公子生了嫌隙。”

    甯九墉原想斥責他多管閒事,但想著自己長相斯文秀氣卻頗有主見的兒子,不由抿了抿唇。

    他挑的兒媳婦是丁明之女,丁明是他打小在鏢局最為照顧他的二師兄,他與丁明不單有從小到大的情誼,丁明還曾在戰場上救過自己一命。

    丁明性子耿直,娶了個婆娘張氏更是潑辣,邊城生活難,女娃兒命賤,但在丁家卻沒這一回事,張氏生了兩個兒子才盼得女兒,所以對麼女的疼愛可不在他們夫妻之下。

    今年過年與營中將軍同樂時,便是張氏向他提及丁丹丹屬意甯齊戎,盼能結個兒女親家。

    若是尋常人可沒這麼大膽子,但是張氏仗的便是兩家情誼,丁丹丹雖識字,可比起吟詩作對更愛舞刀弄劍,寧九墉也知這樣的姑娘自己的兒子未必能看上,原本想著等問過甯齊戎之後再回復,誰知就得到郡王府方面的消息,說是郡王有意替甯齊戎保媒,打算定下刺史千金。

    刺史向來與郡王府交好,說到底也不是個拎得清的,寧九墉不願結個親事還要招惹麻煩,便直接回絕郡王府,理由便是已與丁副將定下親事,至於兒子喜歡與否,他一時之間便沒有顧及。

    柳牧姘讚賞的看了趙焱司一眼,趙焱司所言正是她心頭顧慮。她看過丁家的小姑娘,挺好的一個孩子,也知道她是真心心悅甯齊戎,只是她與甯齊戎喜好毫無交集,日後肯定難以瑟瑟和鳴。

    “君子一諾,”縱使心頭發虛,寧九墉面上依然堅定,“此事已是板上釘釘。”

    “將軍此生有幸在芸芸眾生中得其所愛,難不成不盼著兒女皆能有將軍的福氣?”

    甯九墉聞言好氣又好笑,這番話聽下來似乎是為了他家包子著想,但細細一品,繞了圈還是回到了福寶的身上,若是他反駁,這不就成了拆散姻緣的罪人,這小子果然是在皇室長大,狡猾得跟狐狸似的。

    “爹,終身大事,還是得與哥哥商議。”

    聽到就連向來聽話的女兒都開了口,寧九墉的眉頭皺了起來,不是他不在意兒子的喜好,而是君子一諾,他都已經點頭同意,縱然兒子再不情願也已經更改不得。

    終究,寧九墉只能說了一順,“這門親事,他只能聽我的。”

    “將軍就不擔心,甯大夫若有心儀之人該如何是好?”

    寧九墉沒好氣的瞪著趙焱司,這真是存心找麻煩,“聽你所言,他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這點在下並不清楚。”

    寧九墉哼了一聲,“既不清楚就少說幾句,若這小子心中真另有所愛,大不了等他與丁家結親後再把人迎進門。”

    “照將軍所言,我若對別的女子另有想法,等與福寶成親之後也能迎進門?”

    “你敢?”寧九墉炸了,“日後你娶了我閨女就給我安分點,不然我要你好看!”

    “將軍別惱,娶了福寶之後,我自然不會有二心,這輩子就跟將軍與夫人一般,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還差不多。”寧九墉的神情稍霽。

    寧傾雪在心中一歎,她爹在戰場上再勇猛,卻也鬥不過狡猾之人。

    柳牧妍雖說心中還掛著甯齊戎的親事,但聽到寧九墉與趙焱司的對話,卻忍不住笑意的對寧九墉輕搖了下頭。

    甯九墉看著妻女的神情,這才意識到不對,他的雙眼一瞪:“混帳!存心使壞,我可不是說要將閨女嫁給你。”

    趙焱司輕搖了下頭,“君子一諾,將軍萬不可反悔。”

    “臭小子,你們的親事我不同意。”柳牧妍正要開口,但是寧九墉卻已看向她,“夫人,他不成,真的不成。”

    聽出寧九墉話中的認真,柳牧妍沉默了,她雖喜愛趙焱司,但多年夫妻,也知道寧九墉如此強硬肯定有其道理,難不成是因趙焱司的身份?柳牧妍神情轉變,不發一語。

    趙焱司明白自己出生皇室在甯九墉夫婦心中是阻力而非助力,柳牧妍能不顧世俗眼光,打算將寧傾雪嫁入商戶就可知,她圖的非利非權,而是單純的想保寧傾雪一世平安,為此,他真心佩服。

    上輩子他自傲的以為自己也能護住寧傾雪,但最終現實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他不單沒保住寧傾雪,也讓寧家因他而敗落……但此生不同!

    “夫人,無論如何,我會護住福寶。”

    寧九墉幾乎要被氣笑了,這話可不是趙焱司說了算,只是目光對上寧傾雪,他的唇一抿,將話給吞進了肚子裡。

    不想再提兒女親事,寧九墉只能轉移話題:“你們要出府?”

    寧傾雪點頭,“想出去轉轉,興許進山還能射獵幾隻山雞、野兔。”

    寧九墉開口想拒絕,只是柳牧妍卻是已點頭同意了,“去吧。”

    寧九墉略帶委屈的看向柳牧妍。

    柳牧妍對他一笑,“將軍難不成還信不過福寶?”

    他的閨女,他自然是信得過,就是信不過趙焱司——

    “好好顧著我閨女。”寧九墉沒好氣道。

    “我縱使傷了自己,也不會傷福寶分毫。”趙焱司的話對柳牧妍頗為受用,但卻令寧九墉氣得心肝都疼了,偏偏他還只能眼睜睜的看人帶著寧傾雪離去,心裡堵得慌啊!

    正值盛夏,沿途一片綠意,寧傾雪只覺心曠神怡。

    李尹一跟在寧傾雪和趙焱司身後,他雖知趙焱司拳腳功夫不錯,卻也沒料到他更善射騎。

    就見趙焱司手拿長弓,幾乎箭無虛發,不過一會兒功夫,他和衛鈞的馬上已是掛滿獵物,成果豐碩。

    趙焱司翻身下馬,讓李尹一和衛鈞帶著馬留在原地,率性的手拿竹簍子甩在肩上,手拿著長弓,一手拉著寧傾雪,循著山徑入山。

    挺拔的他牽著身材嬌小的她,在鬱鬱蔥蔥的林間穿梭。

    路上發現了不少蘑菇,她雙眼發亮的采了不少,突然,她聽到不遠處的草叢有聲響,還沒來得及反應,趙焱司已經蹲在她的身旁,指著聲音出處,將手中的弓交給她,“試試。”

    寧傾雪想搖頭,但在趙焱司熱切的眼神下,只能硬著頭皮接過手。她騎馬還行,但射獵還真是不提也罷。

    趙焱司在她身後,指導她張弓搭箭,她帶著緊張屏息,拉滿弓,奮力的射出去。

    “射中了嗎?”箭一發,她迫不及待抬頭看著趙焱司,卻見他一臉陰沉,寧傾雪不解,正要開口詢問,就發現另一頭躥出了四、五人。

    跑在最先的是個看來與寧傾雪差不多年紀的姑娘,一把就興奮的抓起樹叢裡已被一箭斃命的山雞,“是我射中的!”

    “你說說,你一個姑娘有這身功夫,幾個大男人都要被你比下了。”跟在後頭的幾個男子也一樣嘻嘻哈哈的。

    寧傾雪收回視線,沒有獵物被搶的惱怒,只是輕輕的拉了拉趙焱司的衣角。

    趙焱司收回視線,低頭看她。

    “別惱,”她的聲音沒帶一絲不悅,不想見他因無謂之事動肝火,“畢竟就算人家不搶,我也射不中。”

    趙焱司知道她的性子向來以和為貴,想要息事寧人,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你這任人欺負的脾氣該如何是好?”

    “說什麼呢,”寧傾雪自知技不如人,並不覺得被人欺負,她順從的讓趙焱司拉著站起身,“我們走吧!”

    趙焱司也不多言,拿過她手中長弓,牽著她轉身離去。

    “等等。”眼角餘光見兩人離去,丁丹丹連忙跑了過來,不過腳步因趙焱司如冰的目光,在一射之地自覺的停下來。

    方才她並沒有注意到一旁有人,直到射出箭時才知道自己不小心搶了人家的獵物,在見到寧傾雪的第一眼,她便認出了來。畢竟在邊城,如此嬌小秀氣的姑娘並不多見,更別提她爹今天一大清早就提了大將軍的閨女回城之事,讓她有機會上將軍府走動走動。

    雖說丁家與寧家的親事不過只是嘴皮子上說了幾句,但以甯將軍的個性,他的態度已經是默許了這親事,所以對於未來的小姑子,丁丹丹的笑容多了幾份熱情,只不過一看到寧傾雪身旁眉目染上寒霜的男人,她的熱情不由退卻了幾分。

    “你是將軍府的護衛?”

    也怪不得她如此猜測,畢竟寧傾雪身旁有個力大無窮的李尹一是眾所周知的事。

    甯九墉疼愛寧傾雪,好馬、好物寵著,就連人也是挑最好的護著,像李尹一這樣的好苗子本該留在軍營才有大作為,但將軍偏是將人留在閨女的身旁,如今再找個像李尹一一般有能耐的護衛,也不令人意外,只是這長相——她嘖了一聲,實在太過俊俏。

    寧傾雪聽到她誤會,但也沒打算對個陌生人多做解釋,順從的被趙焱司拉開。

    “等等。”看人要走,丁丹丹連忙開口,“方才跟你看上同只獵物,快了你一步,不好意思。”

    寧傾雪匆匆對她一笑,搖了下頭,“是我技不如人,怪不得姑娘。”

    她嬌嫡嫡的聲音令丁丹丹眼睛微亮,“連聲音都好,難怪將軍疼你如珠如寶。”

    她的話令寧傾雪停下了腳步,好奇的側了下頭。

    “你我算是一家人,你叫我丹丹便成了,我就隨將軍叫你……福寶,對吧?”

    丹丹?丁丹丹——她與丁丹丹幼年曾見過幾面,如今事隔多年再見,人家已長成了英姿颯爽的姑娘,要不是對方主動告知,她還認不出人。

    因她向來不是熱情之人,丁丹丹的熱絡,她並不反感,但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可礙於這人跟自己的兄長有婚約,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只能笑著點頭。

    丁丹丹聽著她軟糯的聲音,又見她臉上沒有一絲惱怒,不由心裡舒暢,揮了揮手中死透的山雞,顧不得冷臉的趙焱司,幾個大步向前,爽快的將山雞遞到寧傾雪的面前。“給你!不單這山雞,今日我的獵物全給你。”

    “萬萬使不得——”

    “別跟我客氣。”丁丹丹轉頭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揮著手讓站在遠處看著的幾個人都過來。

    他們一行共六人,除了丁丹丹外還有一位姑娘,他們幾個的父親都是甯九墉的手下,因為父輩的同袍情誼,幾個年紀相當的小輩自小就玩在一起。

    “喂,我把獵物送人了,不過只送我獵的,你們的我半點不動。”丁丹丹把話說清楚,沒有占人便宜。

    幾個人聞言一笑,其中一個人上前,爽朗說道:“就送那麼點東西,我都替你覺得臉紅,我們的也一併送上吧,就當給甯小姐的見面禮。”

    甯傾雪聞言,連忙擺手,“多謝諸位盛情,只是——”她指著因為聽到騷動而跟上來的李尹一和衛鈞,“今日我收穫不少。”

    丁丹丹看到李尹一馬背上的獵物,不禁嘖嘖出聲,“還真是了不得,你的侍衛挺能耐的!不過侍衛打的與我送的,意義不同,其他人的你可以不收,但我的——你肯定得留下。”

    沒讓寧傾雪有拒絕的機會,她將手中的山雞放到李尹一拉著的馬背上。

    趙焱司握著長弓的手一緊,寧傾雪連忙看他一眼,讓他稍安勿躁。

    丁丹丹風風火火的將獵物全都交給李尹一,這才爽快的說道:“成了!時候不早,福寶快回去吧,改日我再至將軍府拜訪。”

    “多謝丹丹姑娘。”

    甯傾雪帶著生分的稱呼,丁丹丹聽著心裡有些不舒服,但想著日後多相處,熟悉了自然就會親近了,就沒再多糾結,揮了揮手,一行人就像陣風似的很快離去。

    寧傾雪見人走遠,不由松了口氣,這樣熱情如火的性子,也不知自己的兄長招不招架得住。“你說,我哥會喜歡她嗎?”

    趙焱司冷哼,“不知道,但我肯定——我很討厭。”

    寧傾雪忍不住笑出了聲,“又不是要嫁你,你的感覺不重要。”

    趙焱司牽起了她的手,“是不重要,但是惹了你就犯戒,若再有下次,我不會給她留顏面。”

    說到底,他還是介意獵物被搶。寧傾雪聳了聳肩,也不想浪費唇舌在這種小事上與他爭辯,只是輕聲問道:“我哥哥的心中可是有人?”

    “你以為呢?”

    “我真不知。”寧傾雪輕了下他的手,“你跟我說說。”

    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他淺淺一笑,彎下腰。

    她不解的看著他的舉動。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就見不遠處的李尹一恭敬的垂下眼,仿佛未聞,衛鈞則是哈哈一笑,拉著馬走到一邊去了。

    寧傾雪的臉一紅,“不說便算了!反正只要哥哥平安,我早晚會知道。”

    她鬆開他的手,快走了幾步翻身上馬,也沒等人便直接策馬離去。

    趙焱司一笑,立刻跟了上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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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0:22: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章 氣壞郡王夫妻】

    將軍府入夜,用過晚膳後,練武場的比試幾乎已成定規。

    在嘴皮子上失了面子,寧九墉很不客氣的用拳腳功夫找回來。

    幾天下來,寧傾雪倒是看出趙焱司並沒有使盡全力,但他也狡猾的沒讓她爹察覺,看在趙焱司是為了讓她爹痛快,也沒真的傷筋動骨的分上,她沒打算拆穿。

    柳牧妍則是沒再關注兩人比劃,畢竟以寧九墉的性子,若是有她在,原只用八分的力就會用上全力,就為了不在她面前失了顏面,所以索性她就不在場,寧九墉才會收斂些。

    用完晚膳,柳牧妍拉著寧傾雪,沒讓她去練武場。今日她讓人從庫房裡挑了幾匹布料,要讓寧傾雪瞧瞧可有中意的,給她制新衣。

    在練武場上,寧九墉正與趙焱司打得痛快,但是門外的侍衛急急的走來,寧九墉眼角餘光瞧見,立刻收了拳頭。

    趙焱司也退了一步,停下了動作。

    “將軍。”侍衛低頭說道:“郡王府的人在門外求見。”

    提到郡王府,寧九墉挑了下眉,接過帕巾隨意的一抹臉上汗水,“把人帶進來。”

    沒一會兒功夫,侍衛帶著郡王府的人來到面前。

    “將軍,小的吳勤,奉郡王之命給將軍送信。”

    寧九墉接過,也沒有避著趙焱司直接將信打開,信很簡短,他很快的看完,皺起了眉。

    趙焱司雖未靠前,但見寧九墉神情轉變,開口說道:“可是為了吳越大雨成災一事?”

    寧九墉側過身,“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先知。”

    趙焱司沒在意寧九墉口氣中似有若無的諷刺,只道:“回去轉達郡王,將軍不日便至。”

    吳勤遲疑的看著趙焱司,又看向寧九墉。

    寧九墉的神情一凝,但也順著趙焱司的話:“回吧,就這麼對郡王說。”

    吳勤立刻點頭,行禮告退。

    “給我個理由。”人一走,寧九墉馬上神色不善的質問,他可不喜歡被人左右,縱使趙焱司是皇子也是一樣,方才不發火,是因為這幾日的相處下來,他明白趙焱司雖不討人喜歡,卻不是個蠢人,一言一行自有其道理與目的,所以他可以勉為其難的聽聽解釋。

    “于情於理,郡王都不該為吳越水患事找上將軍,若真要將軍出面,只有一人有權下令。”

    寧九墉一個撇嘴,“我知道,天下有權可以指使我的,只是你的皇帝老子。但郡王是我的兄長,他開口要見我,你以為我該拒絕?”

    “不為將軍,也該為將軍手底下出生入死的將士著想。”

    寧九墉心一突,他的兄長是要他帶隊輕騎前往屈申城,以他對兄長的瞭解,圖的是他帶兵協助,到時救災有功,有助郡王府聲望,他也不在乎這丁點虛名,能救助百姓便好,卻沒細思過帶了一隊人離開駐地,若有心人深究,到時可以扣一頂叛亂的大帽子下來。

    他雖張狂,卻也不會失了分寸,拿自己的將士冒險。

    “將軍不如先上書朝廷,說明原由,在朝廷未下詔前稍安勿躁,若將軍心懷百姓,就儘快集結邊城糧食,倘若將軍顧忌一路糧食安危,就多令幾個可信將士護送,邊城百姓若有心願一同前往,也能跟隨,待事成之後,有功百姓再予以賞賜便是。”

    寧九墉細想,這倒是個好點子。看了眼趙焱司,雖說不討人喜歡,但卻是個聰明的,只是——他將手中的信塞進了趙焱司的手中,不悅的說:“可你方才明明已經答應了郡王府的人,說我不日便至。”

    趙焱司低頭瞄了一眼,“這等小事,由我替將軍走一趟便成了。”

    寧九墉挑了下眉,難得整天只會圍著他閨女打轉的人,竟然會主動提及要離去,說到底也算是件好事。

    看穿寧九墉心中所想,趙焱司也沒有點破,只道:“明日一早我便啟程,但有些事還是得要將軍手諭。”

    寧九墉的手一揮,轉身大步走,“到我書房談。”

    趙焱司一臉平靜的跟在寧九墉的背後,但是握著信的大手卻是用力的收緊了。

    “嘖!別出聲。”

    寧傾雪猛然被捂著嘴,驚恐的看著黑暗中趙焱司晶亮的眸子,這人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夜闖她房裡,還壓在她的身上。

    “明日一大早我就走了,”他低聲在她的耳際說道:“你讓我抱一會兒便好。”

    聽到他要離去,寧傾雪心頭一驚,方才她回房時,從下人口中得知寧九墉與趙焱司還在書房,她還覺得奇怪,平日水火不容的兩人,竟然可以徹夜長談。


    她用眼神示意,讓他移開手,一能出聲,她便低聲問道:“你要去那裡?”

    “屈申城。”他也沒有瞞她,吻了下她的臉頰,“郡王來信,為了吳越大災讓將軍走一趟。”

    她瞪大了眼,難掩擔憂,“那我爹——”

    “我勸住了將軍,”他對她微揚了下嘴角,“他留在邊城,由我代他走一趟。”

    她有些難以置信,在她心目中,她爹最大的弱點是她娘親,但還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是太過重視與郡王之間的兄弟情誼。

    這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若是碰上郡王府那班狼子野心的禽獸,就會出大事。

    “你如何說服他?”

    “只要是人都會有弱點。”他的額輕觸著她,除了親人,甯九墉身邊還有出生入死的將士,與親人無異。

    他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身上,她微垂下眼,“你要阻止我兄長。”

    她沒說出她心中擔憂,但知道他懂。

    他輕應了一聲,“你乖乖的待在這裡,我事一了就回來。”

    “你有何打算?”

    “不管打算如何,我都會平安回來,你兄長也會沒事。”

    她的心一擰,沒費心的開口追問,他的個性,若是不願透露便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從他口中聽到一字半句,上輩子的他便是如此,只是當時她並不懂,以為他是因為認為她一無是處,所以不願跟她多提,如今卻是明白了,他不願說,只是不想令她擔憂,徒增她的煩惱。

    她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拉他靠近,印上他的唇。

    他抱著她的手臂一緊,用力的回吻她。“等我回來。”

    她的鼻息間盡是他身上的氣息,手心緊貼他的胸膛,感受他跳動的心。

    從一開始相遇,兩人之間的關係便已理不清,斬不斷,原本劃清界線的念頭在他期待的眼神下慢慢淡去。

    曾經,她用了畢生的勇氣不顧爹娘反對跟他走,而今重新來過,她一樣願意跟隨,不單是因為勇氣,而是她已不想再懦弱。

    屈申城的夜漸深,郡王府柏節堂傳來瓷器破碎聲和下人哀嚎聲。

    郡王所居正院與柏節堂相對,喧鬧聲在向來寂靜的正院聽來分外刺耳,正打算更衣歇息的甯從文皺起了眉頭。“外頭鬧什麼?”

    門外的管事推開門,一臉的遲疑上前。

    “說!”甯從文滿臉不悅,對他而言,這一年多來可說是諸事不順。

    先是京城有人參他一本,說他貪贓枉法,他被召進京,慶倖有二皇子出面替他說情,洗清罪名。

    回到郡王府才沒幾日,不料一個賞花宴後,城百姓都讚頌著庸王府與寧家和善……偏偏這寧家指的不是郡王府,而是寧傾雪那丫頭。

    萬萬沒料到平時畏怯悶不吭聲的一個人,卻有腦子在賞花宴上倒打了郡王府一耙,輕易的博得好名聲。

    原本還能安慰自己吳越災情不大,縱使朝廷出面,賑銀也不多,但如今傳來的消息卻是吳越江河潰堤,百姓哀鴻遍野,西北一帶在短短時日便已集結三百萬兩賑銀,由庸王派人押送吳越。

    三百萬兩——想起白花花的銀兩,二皇子暗中養私兵,花費不少,這是一次很好暗中來錢的機會。這幾日他焦急的等著寧九墉到來,偏偏後院吵吵鬧鬧,沒個安生。

    “回郡王爺,是夫人……”

    “她又鬧騰什麼?”提及髮妻,甯從文臉色更難看,要不是礙于名聲顏面,他早就丟出一封休書,休了這個妒婦。

    管事動了動嘴巴,不知從何說起。

    見管事不說,甯從文起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才一進柏節堂的院子,就看堂外跪了一排奴僕,屋內叫駡聲不斷,不見一絲過往的井然有序,甯從文的神情更為陰沉。

    “爹。”站在屋外的寧若月一看到他,立刻恭敬上前叫喚。

    “嗯。”甯從文隨意的應了一聲,不顧阻擋著的老嬤嬤,進了堂內,看到一地的狼藉,氣得喘了一大口氣,斥道:“你這是做什麼?”

    原本歇斯底里的郡王妃聽到聲音,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失了聲音,死命拿著帕子捂著自己的臉,縮在榻上。

    看著她一副窩囊樣,甯從文的怒氣更盛,“成天鬧騰,我看你這個主母是不想當了。”

    “我……我不是。”郡王妃身子似有若無的顫抖。

    甯從文察覺不對,皺著眉頭,幾個大步向前,不顧她掙扎的拉開了她的手。

    待一看清出現在眼前的那張臉,他著實嚇得倒抽了氣,一個個的紅疙瘩佈滿了整張臉,還有些地方化了膿,讓人心頭直冒噁心,他驚駭的鬆開了手,退了幾步,“你……你你這臉是怎麼回事?”

    看到甯從文一臉嫌棄,郡王妃再也受不了的大哭出聲,“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前幾日不過些許痛癢,誰知這兩天突然就變成了這模樣。”

    看到郡王妃那張醜陋臉上的淚痕,甯從文的厭惡沒有隱藏,他與郡王妃的情感本就所剩無幾,對著這張臉,他更是連看一眼都煩,不耐的開口問:“大夫呢?”

    “大夫也查不出所以然。”郡王妃早已亂了方寸,她向來重視自己的外貌,如今變成這副鬼樣子,連她看到鏡中的自己都會被嚇住,她幾乎找遍了西北能找到的名醫進府,但都沒有成效,她拉著甯從文的手,祈求的看著他,“郡王,你派人去把甯齊戎那個小畜生押進府吧!我派人去請了幾次,他都置之不理,王爺你快去將人押回來。”

    她對甯齊戎的厭惡極深,若非不得已,壓根不會想找上他,偏偏她開了口,甯齊戎卻次次推託,方才她便是忍不住發火,失控鬧出動靜驚動了甯從文。

    甯從文嫌惡的拉回自己的手,冷冷的眼神不帶一絲情感,“那小子有骨氣得很,你以為他這麼容易被左右嗎。”

    說起甯齊戎,不單郡王妃厭惡,對甯從文而言也始終是心中的一根刺,雖說寧傾雪在這次賞花宴的作為令人驚豔了一把,但這丫頭天性良善,做不來傷天害理之事,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可甯齊戎卻不同,他一身醫術又聰穎過人,若這孩子是自己的,他肯定驕傲自得,但他不是,他是寧九墉的長子,這個人註定留不得!

    “郡王爺,”府中的管事忽地出現,“戎少爺在外頭求見。”

    甯從文還沒有反應,郡王妃已經激動的喊道:“那個小畜生來了,快!立刻把人叫進來。”

    門外的總管遲疑的看著甯從文,“郡王爺,戎少爺說了,他並非前來醫治王妃,而是受將軍所托求見郡王,若郡王沒空一見,他改日再來。”

    “你說什麼?”顧不得端著平時高高在上的架子,郡王妃就要衝出去。

    “混帳。”甯從文知道甯齊戊說到做到,如今他掛心的是要送往吳越的賑銀,壓根不在乎那王妃那張臉,開口讓幾個粗使婆子將人壓住,“月兒,還不過來顧好你娘,別讓她跑到外頭撒潑。”

    甯從文聲音裡的嚴厲讓寧若月從屋外的陰影處現身,這幾日她格外的低調沉靜,但甯從文並沒有放在心上,他不顧尖叫的郡王妃,往外走去,“大少爺呢?”


    管事回道:“大少爺前幾日從外頭回府後染了風寒,一直待在房裡不見人。”

    “屈屈一個風寒,難不成還會要他的命不成,”寧從文火大的說道:“叫他到正廳去。”

    這次護送賑銀一事,他是一定得派人跟隨,而自己的兒子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甯若月冷眼看甯從文走遠,走進堂內,看著被壓住而不停掙扎的娘親和滿屋子的狼籍,她隱隱察覺情況已超出他們的掌控,只不過她說的話,從來不會有人在意,所以她索性不多費唇舌。

    踏進正廳時,甯從文已經掩飾好心中怒火,一臉慈愛,只是他沒料到等著他的除了甯齊戎外,還有個俊俏的少年郎。

    見到甯從文,甯齊戎立刻拱手一揖,“郡王。”他對甯從文的稱謂從不親近,聽得出只是表面上以禮相待。

    甯從文曾就此事說過甯齊戎幾次,但甯齊戎皆是裝傻充楞,不願改口,身為郡王又是長輩,他也不好總揪著這事不放,最終只能由著他。

    “怎麼是你來了,”甯從文和善的問:“你爹呢?”

    “父親邊城有事,不克前來,特修書一封,命寶樂前來,若郡王真有要事,轉達寶樂便可。”

    甯從文聞言,臉上的和善幾乎要繃不住,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寧九墉會不理會自己的命令,他的目光落在甯齊戎身後的趙焱司身上,“寶樂?”

    “李公子,名寶樂,”甯齊戎進一步解釋,“前些日子福寶落水,慶倖李公子出手相救。”

    寧傾雪落水一事,甯從文回來後也已經聽聞,對李寶樂的名號自然不陌生,這人來到西北年餘,出手雖闊綽但行事並不張狂,他讓甯修揚查過此人,並無不妥,便沒將他放在心上,卻沒料到頭一回相見,竟是甯齊戎帶他進郡王府。

    “郡王爺。”趙焱司抬頭看了甯從文一眼,很快垂下眼,與甯齊戎一樣拱手行禮。

    對視的一瞬間,甯從文察覺一股莫名的淩厲壓迫氣息迎面而來,他皺起眉頭,隱隱的感覺不安,這感覺已經許久未曾出現。

    “我見過你。”甯從文肯定,但卻想不不起是在何處。

    “郡王好記性。”趙焱司也沒有隱瞞,“年幼時,在下與郡王爺在城陽郡有過一面之緣。”

    城陽郡?甯從文細細思索,此生他只去過一次城陽郡,當時天下初定不久,先皇后的父親李大將軍辭官,他正好與庸王被宣進京,便隨著庸王去了趟城陽郡呂縣向李將軍拜夀。

    “你是李大將軍後人?”

    趙焱司點頭,並不打算多做解釋。

    他自小被養在城陽郡,不被父皇待見,外祖也早已遠離京城權勢,若不是今日提及,甯從文怕是早就忘了李家。

    甯從文確實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見李家後人,更沒料到李家人會來到武陵郡還與守齊戎交好,隱隱覺得事有蹊蹺,正想多問幾句,趙焱司卻率先開了口,“將軍讓晚輩給郡王送信。”

    甯從文的心思一下子就飛到了寧九墉的信上,他使了個眼神讓一旁的管事上前去拿趙焱司手中的信。

    接過手後,他飛快的打開,信很簡短,看完後他難以置信的啐了一句,“荒唐!”

    信中,寧九墉直言不諱的說要多陪伴閨女,所以近日無法至屈申城,若有事便轉達甯齊戎或李寶樂,由幾個小輩代勞。

    為了妻女置他的命令於不顧,這確實是寧九墉會幹的事,甯從文萬分氣惱,這個小婦養的庶弟,一輩子就是這麼點出息。

    甯齊戎聽著甯從文咒駡,不以為然的神情表露無遺,“不知郡王到底所為何事,急如星火的找上父親?”

    甯從文吸了口氣,壓下怒氣,目光如炯的看向甯齊戎,“吳越災禍,不容耽擱,但你瞧瞧你爹這——”他用力的將信給拍到了一旁的桌上。

    甯從文的嚴厲只換來甯齊戎不以為然的撇嘴,“吳越災禍確實茲事體大,不容耽擱,只是與我父親何干?”

    甯從文氣得瞪大眼,“他是邊城守將,朝廷命官!”

    “郡王說的是,父親乃邊城守將,若今日是聖上下詔要父親去賑濟,父親離開邊城師出有名,但如今聖上未下詔,郡王找上我父親,顯然極為不適當。”

    甯從文被甯齊戎堵得一時無話可說,他自然清楚師出無名,但他已經太習慣利用寧九墉的去營造自己的仁善之名。

    寧九墉能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絕不是個蠢人,甯從文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能左右他,只不過寧九墉唯一的敗筆便是太重情重義。

    天下大亂之初,寧九墉帶著鏢局的弟兄走投無路,上門向他過要糧食,他擔心寧九墉在外日子過不下去,帶人回寧家跟他爭產添亂,便給了幾袋糧食和些許銀兩打發,誰知他帶著鏢局的人遠走後竟闖出了名堂。

    這些年,他不過就是拿著過去曾救了鏢局那票弟兄的恩情,將寧九墉與郡王府綁在一起。

    “我是他的兄長,縱使不為吳越災情,難不成要見他一面也不成?”

    “郡王切莫動氣,”趙焱司口氣略帶清冷的開了口,“將軍關切百姓不在郡王之下,對於吳越災禍,將軍早已安排妥當。”

    甯從文的臉色微變,“你這話是何意?”

    “郡王應該早已聽聞郡王府賞花宴時,福寶提議各家公子、貴女捐助,善款交由庸王府處理。”

    這事甯從文當然清楚,他還為此大發雷霆,當時原以為吳越災難不大,所以只是想要讓甯修揚和寧若月得個美名罷了,誰知道美名沒落到自己的頭上,卻便宜了寧傾雪。

    再也無法繼續偽裝笑臉,甯從文的神情一冷,“你的意思是,寧九墉背著我這個兄長與庸王府早有協議?”

    趙焱司懶懶的勾了下唇角,“郡王此言差矣,並非將軍找上庸王府,而是庸王找上了將軍。畢竟救災急如星火,不容閃失,王爺自然得找個值得信任之人商量才是。”

    甯從文氣得一張臉鐵青,這話擺明瞭自己在庸王的眼中是個不值得信任之人。

    甯齊戎忍不住給了趙焱司讚賞的一眼,心頭一陣爽快。

    “庸王已下令派兵五百,同行近千人一同前往吳越。”

    甯從文氣得都快喘不過氣,這事兒他竟然全然不知,“派兵五百,為何同行者會有近千人?”

    “自然都是百姓自願前往。庸王下令調糧之餘,悲憫吳越百姓因遭逢災難家園毀滅,流離失所無所依歸,下令有志者一同前往重建吳越,事成之後論功行賞,賜予銀兩、田地開墾安家。”

    “荒唐!”甯從文一臉猙獰的用力一擊案桌,激動道:“賜予銀兩也就罷了,給田地又是怎麼一回事?”

    “郡王這是惱了?”趙焱司意味深長的看著甯從文。

    甯從文被看得心虛,但硬著頭皮開口,“此等大事,任意為之,難道我不該惱?”

    趙焱司輕搖了下頭,“政令一出,聞者皆稱仁政,原以為郡王仁德,對此事該是全然贊成,看來外頭傳聞也不可盡信,郡王竟是捨不得施恩百姓。”

    甯從文氣得差點噴出一口血,這話說得他不知如何反駁,他要仁善之名,但這也得在不損害他利益的基礎之下。

    他是郡王,朝廷賞賜加上這些年用手段得到的田地不少,若真要論功行賞,礙于名聲所累,他勢必得要大大的出一番血。

    “我自然不是捨不得那些身外之物,只是氣惱寧九墉反了天!”他沒有腦子糊塗的去責駡庸王或承認自己心中不舍,而是轉回數落自己的弟弟,“如此自作主張,難不成是想名揚天下!”

    甯齊戎聞言幾乎要被氣笑了,這人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以為天下人都與他一般只在乎虛名。

    “郡王這話又錯了,”趙焱司倒是不見一絲氣惱,一針見血的回答,“將軍在天下還未安定前便早已名揚天下,如今將軍根本無須像郡王一般費盡心思錦上添花。”

    “你……”甯從文抖著手,指著趙焱司,幾乎氣得倒仰。

    甯齊戎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趙焱司這張嘴,還真可把人給活活氣死。

    “郡王大可不必為了賞地一事動怒,此事將軍已有交代,”趙焱司還不忘繼續補上一刀,“邊城一帶山林、荒地無數,放任無人打理本就可惜,到時便委請庸王上書朝廷,只要立功百姓,便能賜地開墾,一來能增加邊城稅賦,二來也讓百姓日子過得踏實,這是一石二鳥的好事。”

    確實是好事,到時寧九墉的名號可真是黃毛小兒都知,更別提若真事成,還能把不少百姓引往邊城那個不毛之地。

    寧九墉的腦子不差,但這樣周全的計畫絕對不是他能想出來的,他氣憤的雙眼帶著銳利,看向趙焱司,“想出這般的好計策,還真是後生可畏。”

    趙焱司目光幽冷的直視甯從文,“郡王謬贊,百姓能安樂富裕,相信向來素有仁善之名的郡王爺肯定也是樂見其成。”

    甯從文莫名的被趙焱司的眼神看得心頭一顫。

    “這事……”他心一橫,猛然一個搖頭,“我不同意。”

    “只怕是遲了,”趙焱司不留情面的說道:“三日後,庸王世子領軍出發,郡王若得空,記得前來送行。”

    甯從文大驚,三日後就要由庸王世子領軍出發?而他竟是半點風聲都不知,他們徹底孤立了他,還是在他不知不覺之中……

    “在下替將軍送信,如今功成身退,就不打擾郡王歇息,”趙焱司起身,“告辭。”

    甯齊戎臉上帶著笑,隨意行了一禮,也跟著轉身離去。以往上郡王府,礙於長幼之別,還是不敢太過逾矩,總覺得憋屈,沒像今日這麼爽快。

    甯從文出聲留人,但是甯齊戎根本不理會,反而加快了步伐跟在趙焱司的身後,等到出了郡王府大門,甯齊戎再也忍不住說道:“今日我算是服了你。”

    趙焱司不發一言,只是接過衛鈞手中的韁繩,淡然的抬頭看了眼郡王府的朱紅大門。

    上輩子甯從文狼子野心與二皇子勾結,若沒有郡王府的財富和陰謀,成為二皇子在西北的後盾,二皇子壓根成不了氣候,他的眼光過一絲光亮,隨即又轉為平靜。如今二皇子自有他兄長在京城對付,至於武陵郡王——此生再也別妄想得到天下至善之名與百姓之助。

    雖然只有一瞬,但甯齊戎還是被他眼中的冰恨意駭了一下,疑惑佈滿他心中,“你與郡王府有仇?”

    趙焱司唇角牽出一抹笑,卻了無笑意。

    甯齊戎挑了下眉,“你不想笑就別笑了,看著怪駭人的。”

    趙焱司臉色立刻回復平靜,翻身上馬。

    原要跟著上馬的甯齊戎卻被郡王府傳來的騷動吸引,他看了過去,就見一道人影向自己沖了過來,他立刻伸手一擋,將人推倒在地。

    今日的夜色深濃,但月光明亮照人,饒是甯齊戎是個大夫,見多了樣貌醜陋的傷痕,但還是被突然出現眼前的這張滿是紅疹與黑斑的臉嚇了一跳。

    “你不許走!”郡王妃的聲音淒厲,狼狽的想要從地上爬起。

    甯齊戎認出這張臉屬於向來愛美的郡王妃,他沒有心生同情的伸手去扶,反而令眼旁觀。

    跟出來的嬤嬤心疼的將人扶起來,嘴上還不停安撫的說:“夫人,你別激動。”

    郡王妃推開了嬤嬤,沖著甯齊戎嚷道:“小畜生,你快出手醫治我的臉。”

    甯齊戎聽到咒駡,幾乎要被氣笑了,要他出手相救,還敢口出惡言,真是自找死路,“郡王妃的臉怕是已毀,在下無能為力。”

    郡王妃聽到容貌已毀,先是一震,最後像是瘋了似的狂吼,“你胡說!你就是學藝不精,是個庸醫!”

    甯齊戎冷哼,隨她撒潑。

    聽到動靜趕到的甯從文看到郡王妃的樣子,只覺顏面盡失,斥了一聲,命下人將人給帶回府內。“戎兒——”

    齊戎直接抬手打斷了甯從文的話,“郡王,在下當真無能為力,郡王還是另請高明。”他看著被拖進府裡的郡王妃,沒有印象之中的一絲高傲,看來是要瘋了,“郡王還是去看看郡王妃吧。”

    甯從文就算看出甯齊戎是故意不願相救也拿他沒辦法,只能恨恨的轉身離去。

    甯齊戎心情極好的翻身上馬,正要離去,卻注意到趙焱司的眼神在自己的身後,他好奇的轉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王府大門陰影處有個人影,他不由眯起了眼。

    寧若月從暗處走了出來,緩緩的來到甯齊戎面前,“二哥,我們都是一家人,你何苦拒人於千里之外?”

    甯齊戎居高臨下的看著寧若月,輕描淡寫的丟了句,“在我看來,以心相交才算是一家人。”

    換言之,便是他從未感受到郡王府的真心,自然無法視郡王府的人為一家人。

    聽到甯齊戎的話,寧若月並不覺訝異,高風亮節的寧九墉養出的孩子,自然是不屑郡王府的手段。

    只是——她諷刺的揚了下嘴角,“二哥自詡光明磊落,該是萬萬沒料到我娘親的臉是福寶所為吧?”

    甯齊戎的臉色因寧若月將髒水潑向寧傾雪而微怒,“月兒,我還以為你是郡王府裡唯一的聰明人,看來也不過如此。”

    “事實勝於雄辯,我娘是用了福寶給的桃花粉才會毀了容貌。”

    “證據呢?”

    甯齊戎的話令甯若月默然。證據她確實沒有,畢竟她娘親已將寧傾雪留下的桃花粉用得一點不剩,縱使要查也查不出所以然。

    郡王妃也曾懷疑過桃花粉有問題,但還是料定了寧傾雪沒那個腦子和狠勁,只有她知道——與寧傾雪相處多年,她看出那個小福寶已經變了,縱使她有心隱藏,終究沒有逃過她的眼。

    “沒有證據就別胡言亂語。”甯齊戎不快的一踢馬腹,不留情的離去。

    寧若月抬眼對上趙焱司的眼神,冷冷的說道:“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我,罷了!世人真可笑,謊言有人信,真話反倒無人相信。”

    趙焱司沒有答腔,只是頭也不回的追上甯齊戎的腳步。

    甯若月冷著臉看著兩人遠去,心中百感交集。她縱使有心為善,也被人視為有所圖謀,而寧傾雪不論做了麼,在所有人心目中,她就是個心慈仁善之人。

    甯齊戎聽到後頭的馬蹄聲,怒氣未消的拉韁放慢速度,出聲說道:“那個寧若月真是瘋了,竟說郡王妃那張臉是福寶所為,福寶早就離開郡王府,更別提人現在不在屈申城。”

    “跳樑小丑,胡言亂言,”趙焱司反應依然冷淡,“你又何必往心裡去。”

    甯齊戎想想也是,都是他一時氣糊塗了,“八成是想讓我點頭醫治的手段。”

    趙焱司微斂下的眼裡閃過一絲銳利光芒,“既是如此,你可千萬收起那套醫者父母心的心思。”

    “放心吧,縱有慈悲,也是要對值得之人,郡王府壓根不配。”甯齊戎心軟,但也不是個濫好人,“對了,你兄長在你離開屈申城隔日便已經離去。”

    聽到甯齊戎的話,趙焱司只是冷淡的應了一聲。兄長離去,他並不意外,上輩子京城也有二皇子押送賑銀八百萬兩前往救災,在半途之中京城人馬與西北人馬會合之事。

    這一路雖有疫病產生,但二皇子處理得宜,賑災一事做得無一疏漏,聲勢如日中天,回京之後,不單得到封賞,更步步坐擁勢力,當時太子病弱,不被待見,最後更中毒而亡,雖有壯志,但終究未酬。

    如今太子身強體健,以他的聰慧天資,在這個時間回京城,接下來的路自會安排妥當。

    甯齊戎不解的看著他,“你這反應太過了吧,有時我還真看不明白你們兄弟,看似情深卻又不夠親近,他大病初愈,未必能忍受得住舟車勞頓的折騰,你不怕他有個萬一?”

    “我只相信甯大夫既能點頭同意讓我兄長離去,便知甯大夫胸有成竹,定會妥善安排。”不是他無情,而是上一世他圓了李家的遺憾,報了兄長被毒殺的仇,這輩子,他只想順著自己的心,將福寶擺在第一位。

    趙焱司信任的口吻讓甯齊戎頗為受用,忍不住輕笑,他點頭讓人離去,但也讓舅舅帶著妻小隨行照料,他費了大功夫才把人救回來,可不想功虧一簣。

    “天晚了,我回了,”甯齊戎說道:“你也早點回去歇息吧。”

    “我與你一道。”

    甯齊戎挑了下眉,“你我似乎不順路。”

    “福寶之前住的西梢間還空著,我在那歇著便成了。”

    趙焱司說得理直氣壯,甯齊戎根本還沒來得及拒絕,他就一踢馬腹走遠了。

    甯齊戎看著他的背影,真是臉皮厚得讓人無言。算了,自己心地善良,就不跟他讓較,勉為其難的收留他一晚。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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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福寶救災去】

    在邊城,一大清早寧傾雪注意到柳牧妍的神色不佳,不由關心的問道:“娘親昨夜可是沒睡好?”

    柳牧妍沒隱瞞,臉上有淡淡的憂愁,“昨夜探子來報,說是吳越大災,流民倍增,當地官府自顧不暇,就怕屈申城要送過去的賑銀和糧食單靠庸王的五百將士護送會有差池。”

    “百姓爭奪強搶,追根究底都是吃不飽肚子鬧的。”寧傾雪歎道,她的心從趙焱司離城之後便高懸著,但表面上依然如常的帶著劉孋和劉芙幫著柳牧妍收拾送往吳越的糧食。

    甯九墉聽從趙焱司之意,自然不會前往吳越,但為了糧食安全,最終還是派了丁副將帶著十數位士兵護送。

    “確實都是吃不飽鬧的,可惜時間太急,也整不出太多的糧食和銀錢。”

    甯傾雪知道娘親心善,將心比心的為受難百姓難過。

    猶記上輩子她爹被郡王給召到屈申城,直接由屈申城出發去了吳越,她與娘親壓根就不知此事。

    直到她爹一身疲累的回到邊城,功勞全落到了郡王的頭上不說,她的兄長更因染了疫病,死在吳越。

    如今她爹只派丁副將由邊城出發,縱使再有功勞也與郡王無關。

    趙焱司的用意簡單明瞭,救助百姓是非做不可,寧九墉可以不要功勞,但他也不容許別人從中佔便宜。

    “娘,除了吃的和銀子,藥材也少不得,多雨成災伴隨而來的除了流民、饑荒外,最可怕的是疫病。”

    柳牧妍的眼底閃過光亮,糧食解了饑民當前大難,她倒未想到可能伴隨而來的疫病。

    邊城盛產藥材,庫房裡桂圓、枸杞、芍藥、甘草、附子、茯苓不少,甚至連人參也有,她立刻發話讓人全都搬出來。

    “娘,明日便要出發,時間緊迫,加派人手多尋些藥材,還有薑,越多越好。”

    柳牧妍雖然心頭擔憂,但還是笑著捏了下寧傾雪的臉,“我的福寶如今可比娘還有能耐了。”

    寧傾雪靦腆一笑。

    柳牧妍也沒遲疑,連忙叫人去軍營跟寧九墉說一聲,讓他交代下去多尋些藥材和薑。

    寧傾雪閒不住,親自動手將藥材裝箱。

    柳牧妍原想開口制止,但看著寧傾雪紅撲撲卻帶著滿足的小臉,最終沉默由著她去。

    一旁的劉孋看著寧傾雪眼也不眨的收拾了好幾大車,忍不住咂嘴,“小姐,你這是要把將軍府的家底都掏空了。”

    別人不敢說的話,劉孋倒是沒什麼顧忌的說出來,畢竟她說的也沒錯,將軍府擺放糧食和藥材的庫房幾乎空了。

    寧傾雪不好意思的看向柳牧妍。

    柳牧妍臉上卻始終帶著淺笑,沒有一絲責備,寧傾雪不由甜甜一笑,知道她就是真把將軍府給搬空,她娘親也不會有二話,她娘可是天底下最美最善的人。

    “娘,我再出去轉轉。”她知道城外有幾戶人家平時都會進山采藥,家中應該都備有藥材。

    “別忙了,外頭你爹會派人去辦。”柳牧妍上前給自己的閨女擦了擦汗,“你先歇會兒。”

    “娘,別擔心,我沒事,”她忙向柳牧妍撒嬌,“娘,可是你不覺得藥材再多也無用嗎?”

    柳牧妍微愣,“什麼意思?”

    “沒大夫啊!”

    寧傾雪確實說到了點上,看著寧傾雪臉上隱隱期待,“你該不會想著要跟著丁副將一道去吧?”

    寧傾雪的雙眼閃著光亮,“還是娘最瞭解我。”

    “別灌迷湯,”柳牧妍失笑,搖了搖頭,“你爹不會點頭的。”

    “爹不點頭,但娘親答應便成了。”柳牧妍是寧九墉的軟肋,跟著趙焱司久了,她也懂得利用這點。

    “平時的事都成,”看著寧傾雪對自己滿是期盼的一張臉,柳牧妍不由歎道:“小事,你爹自然都由著我,但大事,你爹可不好說話。”

    寧傾雪不禁感到一絲失望,但還是不死心的求道:“娘,你就跟爹提一句試試。”

    “福寶想要跟我提什麼?”

    聽到寧九墉的聲音,寧傾雪的眼睛一亮,“爹。”

    寧九墉爽朗一笑,大步走過來,走近一看,看到平時一身于淨的閨女,如今衣裙髒了不說,連頭髮都亂了,“我的好閨女,怎麼成了這模樣?”

    “她心急,非要親自動手整理藥材、糧食,”柳牧妍帶笑的替寧傾雪解釋,“忙了一整日了。”

    “你這丫頭,”甯九墉心疼的說:“讓下人去做就成了,你摻和什麼?”

    “不過是整理些東西,不累人。”寧傾雪帶著祈盼的小眼神看著柳牧妍。

    柳牧妍對上她的眼,忍不住輕聲一笑,這才開口說道:“將軍,福寶懂事,也想盡份心力,方才她跟我說多雨成災,伴隨而來的除了流民饑荒外,最要緊的還有疫病,這點將軍也沒想到吧?”

    甯九墉原本的笑意微黯,若有所思的看著寧傾雪,“是你想到的還是那小子跟你提過?”

    那小子指的自然是趙焱司,寧傾雪老實的說道:“他沒跟我提過這事兒。”

    寧九墉挑了下眉,“沒跟你提,你倒是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趙焱司離城前交代的便是多備些藥材,今日他在外頭早派人收購了不少。

    “將軍,若真有疫病起,藥材不可少,但沒大夫也是無用。”

    “放心吧,”甯九墉直言,“我已經下了令,邊城一帶的郎中或大夫若有心的都可隨著一同前去,到時論功行賞。”

    柳牧妍臉上滿是讚賞,“將軍果然思慮周全。”

    妻子的誇讚向來對寧九墉十分受用,他露出飄飄然的神情。

    “既然將軍下令,我與福寶也一同前去可好?”

    甯九墉聞言,臉色一變。

    寧傾雪難掩驚奇,她原想自己去就好,沒料到連娘親也想隨行。但細想也不該感到意外,她娘就算成了將軍夫人,手因傷而無法再施針,但還是繼續給人醫治開藥,她就是個良善的人,如今聽聞疫病嚴重,肯定坐不住。

    甯九墉冷著臉,直接了當的拒絕,“救災非玩樂,別胡鬧。”

    柳牧妍似笑非笑的看著寧九墉,“將軍,你這話豈不是紮我的心,我也曾上過戰場,比任何人都明白救災非玩樂。”

    寧九墉意識到自己失言,但是他沒法子在這件事上妥協,“那是多年前的事了,而且帶你上戰場也是情非得已。”

    他雖大度,卻也沒打算把自己的娘子和閨女往災區送。

    “將軍——”

    寧九墉將手一抬,“此事莫要再提。”

    柳牧妍也沒堅持,只是拉著寧傾雪的手,“走吧,福寶,瞧你這身髒的,娘親陪你回房梳洗。”

    柳牧妍的神情、語調雖未變,但寧傾雪看得出兩夫妻心頭都有不快,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寧九墉哼了一聲,竟轉身離去。

    寧傾雪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看到爹對娘親硬氣了一回。

    “娘,”甯傾雪覺得如在夢中,“爹真是惱了。”

    “放心,”柳牧妍見狀,倒是沒往心裡去,“沒事。你爹雖不同意,但我會想法子說服他的。”

    這一點寧傾雪是絕不懷疑,只是明日就要出發了,她不由遲疑,“可是娘……你真要去?”

    柳牧妍好笑的看著閨女小心翼翼的神情,“我當然想隨行盡份心力,但更多的是放不下你與你兄長。”

    向來內向的寧傾雪都會想要前往,更別提自己急公好義的兒子了,肯定不會置身事外。

    寧傾雪沉默,上一世她哥哥確實也去了吳越,但這次趙焱司答應了她,所以這輩子她哥絕對不會往災區去,只是她也不好跟柳牧妍挑明瞭。

    寧九墉的反對對寧傾雪來說並不意外,畢竟讓她一個人去,寧九墉都未必會點頭,再加上個柳牧妍——這簡直就是要她爹的命!她雖然知道寧九墉疼愛自己,但對他最重要的人還是娘親。

    “不如——”雖然覺得對不起爹,但甯傾雪還是順從自己的心,“娘別去,讓我偷偷的去就好。”

    柳牧妍驚訝的看著閨女怯生生的眼神,“偷偷的去?”

    寧傾雪向來乖巧,沒做過什麼陽奉陰違之事,可這事擺明瞭是要欺騙親爹,口氣有些發虛,“我就混在一同前往的百姓之中,只要離城百里,就算被發現,爹也沒辦法了。”

    “你以為能瞞得了你爹?”柳牧妍忍不住失笑。

    “所以才想要娘別去,只要有你在,自然有法子能夠拖住爹,讓他暫時不會發現我已離府。”

    柳牧妍難以置信的看著寧傾雪,“我們家福寶竟也跟人學會耍心眼了?”

    寧傾雪遲疑的輕咬著下唇。

    看到她的眼神,柳牧妍出聲安撫,“別怕,娘並非責駡你,其實只要立意為善,有些心眼兒無可厚非。

    柳牧妍雖驚訝寧傾雪會想對寧九墉欺瞞,但想到閨女自小就被她與將軍護得太過周全,以至於性子單純,堅信人性本善,願本還怕她會因此受人欺負,如今反倒能夠安心。“只是你得想清楚,這一路辛苦,你真受得住?”

    “我可以!娘放心,我一定可以。”甯傾雪聽出柳牧妍已經同意,興奮得雙眼閃著光亮。

    柳牧妍愛憐的摸了摸她的瞼,她想與閨女一同前去,但她已不是孩子,早過了衝動的年紀,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她斷然不會在此時增添寧九墉心頭煩憂,所以只能留在邊城,留在他的身邊。

    夫君不會點頭讓她去吳越,但若是閨女,只要安排妥當,倒是可以想辦法說服他。

    不過短短兩天的功夫,寧九墉雷厲風行,集結眾多糧食和人馬。

    若是富庶之地也就罷了,但這不過就是平時也稱不上富裕的邊城地帶,這般成果不單代表邊城人民心善,更代表著信任主事者的決策。

    這次出行的人數眾多,大清早寧傾雪便拿著包袱,在柳牧妍交代下與邊城一家醫館坐堂大夫的女眷同行。

    寧九墉站在城牆之上看著一行人走遠,一張臉黑得如風雨欲來,周遭將士無一人敢靠近。

    甯九墉心頭滿是憤慨,妻子與閨女他都疼,偏偏昨夜也不知道怎麼被柳牧妍繞得思緒一亂,最後在妻子與閨女中抉擇,只能無奈的點頭同意讓寧傾雪前去吳越,如今這想通自已著了道,明明一個都不能去,他魔怔了才在兩人之中做選擇。

    偏偏話已說出口,容不得他反悔,現下能被逼著站在城牆之上,眼睜睜看閨女遠去。

    寧傾雪心中絲毫沒有意會到親爹的不舍,難掩愉悅的跟著陳大夫的閨女坐在裝滿了藥材的馬車上出了城門,抬頭望著晨曦中的高大城牆,眯著眼,不費吹灰之力在晨光中發現特別高壯的寧九墉,雖說沒把握親爹能否見到自己,她還是抬起手,用力的揮了揮。

    寧九墉低下頭,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寧傾雪臉上的神情,但看到閨女激動揮舞的手,想來她此刻情十分愉悅,忍不住一歎。

    罷了!只要平安歸來,她開心便好,養兒育女最終圖的也不過一個兒女開心平安。

    陳大夫的閨女陳瑾長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年紀比寧傾雪小了三歲,平時她見過柳牧妍帶著下人來藥鋪,但卻沒見過寧傾雪。

    陳瑾的目光直率的在寧傾雪臉上打轉,她打小跟著爹娘在藥鋪忙,看過的人不少,好看的人也見得多,但想沒見過幾個像寧傾雪這樣漂亮但性子嫺靜的小姑娘。

    今天大清早,她爹特別交代她跟她娘親,說同行的小姑娘是將軍夫人特地託付的,如今一見跟將軍夫人像了八成的臉蛋,她一下便明白了。

    “你是將軍府的小姐對吧?”陳瑾壓低自己的聲音,“你真好看,長得跟將軍夫人很像。”

    寧傾雪對她淺淺一笑,馬車不大,除了三人能坐的地方,其餘都極盡所能的塞滿了藥材,坐久了並不舒適,但她卻沒有嫌棄半句,只是輕聲說道:“我們得相處一路,你別叫我小姐了,你叫陳瑾對吧?不如我隨大娘叫你阿瑾,你叫我阿寶吧。”

    陳聽到寧傾雪的聲音又軟又柔,嘴角的弧度更大,爽快的點了點頭,“好啊,我就叫你阿寶,我知道將軍和夫人給你取了個小名叫福寶,真是可愛的名字。”

    甯傾雪看著陳瑾圓圓瞼上的笑容,心情也忍不住飛揚,這一路有這麼好的小姑娘陪伴,看來並不會無聊。

    她從懷中摸出了塊布巾,小心的打開,露出裡頭的綠豆糕。“阿瑾,這是我娘做的,嘗嘗。”

    陳瑾一聽是將軍夫人親手做的,一臉受寵若驚,正要伸出手,一旁的陳大嬸連忙開口,“這可使不得,這種好東西怎麼能給我家丫頭,小姐自個兒留著吃。”

    “不過是點綠豆糕罷了,稱不上什麼好東西,”寧傾雪失笑,“嬸子別見外,叫我阿寶吧!這些綠豆糕拿去吃了,天氣熱,東西不耐久放,幫我吃了,我還得謝謝你們。”

    陳大嬸還要推拒,陳瑾卻已經不客氣的伸出手拿了一塊,在自個親娘瞪得圓滾滾的眼睛底下,咬了一口。“真好吃!”

    陳大嬸見狀,好氣又好笑,“瞧你這貪吃的樣子,真不害臊。”

    “阿寶叫我吃的。”一下子,陳瑾這吃貨就把寧傾雪歸納成自己人了。

    “是啊,確實是我讓阿瑾吃的,”寧傾雪連忙將手中的帕子送到陳大嬸的跟前,“嬸子也吃。”

    陳大嬸對上她圓亮期待的眸光,也不好再推辭,拿了塊糕點,輕咬了一品,入口鬆軟香甜,她的眼睛一亮,“將軍夫人手藝真好。”

    “因為我愛吃甜。”說到這個,寧傾雪一笑,“我娘為了我特別愛做糕點——尤其是綠豆糕,我娘做得特別好吃。”

    “娘,你聽聽,”陳瑾忍不住發難,“人家將軍夫人對閨女多好。”

    陳大嬸沒好氣的給了個眼刀子,“死丫頭,說得好似我這個當娘的少給你吃少給你喝似的,你也不瞧瞧自個兒這圓滾的體態,我拘著你可是為你好,若你能像小姐這樣的相貌,你天天要吃要喝我也不管。”

    陳瑾不由嘟了嘟嘴,半點也沒有被自己娘親的話語打擊,“我就算少點吃喝,樣子也像不了福寶,畢竟人家有漂亮的娘,我又沒有。”

    “你這死丫頭,那還真是對不住,因為我長得差了,所以把你生得不好。”陳大嬸沒好氣的搖著頭。

    寧傾雪被兩母女一來一往的對話給逗笑,不知不覺三個人分完了帶來的糕點,絕大部分都落入了陳瑾的肚裡,吃完之後陳瑾一臉的滿足。

    陳大嬸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陳瑾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目光一對上寧傾雪又旋即換上慈愛的笑,在寧傾雪的堅持下也改了稱呼:“阿寶,你若是累了就閉眼歇會兒,這幾日都得趕路,不到天黑馬車是不會停下來的。”

    “謝謝嬸子,我會照顧自個兒的。”甯傾雪眼角余光看到陳瑾拿著裝水的竹筒,小心翼翼像捧著珍寶似的喝了一口。

    陳瑾對上寧傾雪的眼,熱情的把手中竹筒給她。

    寧傾雪目光一柔,邊城的百姓都明白水很珍貴,一滴都浪費不得,願意與她分享是真心把她當朋友,她拿起自己身旁的竹筒。

    “謝謝你,阿瑾,我也有。”她喝了口水,潤了潤唇,轉頭對陳瑾甜甜一笑。

    她的甜笑令陳瑾眼睛發著閃光,阿寶真是太可愛的一個小姑娘,與她在邊城所見的姑娘都不同,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寧傾雪白嫩的手上,對比自己黑得跟木炭似的手,可真是天差地別。

    難怪平時不見寧傾雪出府,這樣的姑娘,別說是將軍和夫人,就算是尋常人家也只想好好的呵護在家裡。

    喝了水,寧傾雪對上陳瑾盯著自己發呆的眼神,側著頭,不解的對她眨了眨眼。

    陳瑾露齒一笑,忍不住摸了她的臉,“你歇會兒,我給你騰地方,讓你能坐得舒服些。這都塞滿了東西,一路可不好受,瞧你這嬌弱的小模樣,若被折騰得不成人形可得讓人心疼了。”

    陳瑾的年紀明明比寧傾雪還小,但個子身長擺在那裡,強者自然要保護弱者,她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姊姊。

    甯傾雪看陳瑾再往後縮就要塞進藥材堆裡了,連忙出聲制止,“你別忙,我只是外表看起來嬌弱,其實很壯實。”她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自己纖細的腰,“真的!若是累了,我會歇息的。”

    陳瑾打量著她,心中懷疑,但見她一臉堅持,只好勉為其難的說:“好吧,你可別跟我客氣,有事都得跟我說。”

    陳瑾的關心令寧傾雪感動得點了點頭。

    一行近百余人從邊城出發,連夜趕路,如願的在隔日午時與屈申城的大隊人馬在驛亭會合。

    當馬車停下,寧傾雪沒像陳瑾一般迫不及待的好奇下馬打探,她只是在馬車內簡單的動了動手腳,知道沒一會兒功夫便要繼續趕路,就沒費心下去走動。

    果然陣吵雜之後,兩方人馬集結而成,由前頭傳來喧鬧聲,陳瑾一臉激動的爬上馬車,“阿寶、阿寶,我方才在前頭見到了庸王世子。”

    看著陳瑾激動微紅的臉,寧傾雪忍不住失笑。

    “別笑,”陳瑾臉上沒有一絲羞怯,在邊城的姑娘可不興嬌羞靦腆那套,“世子爺長得高壯,我特地跟著丹丹一行人擠到前頭去瞧得更仔細。”

    丹丹?甯傾雪眼底的光亮一閃,“你說的是丁丹丹,丁副將的閨女嗎?”

    陳瑾點頭,“是啊,就是她,丁副將一家人平時有個病痛風寒的都是找我爹醫治,我是與她一起長大的,有些交情。你也認得她吧?”

    雖說甯、丁兩家的親事,長輩心中已有默契,但寧傾雪至今還沒聽到兄長的同意,自己的爹也沒糊塗到把事情宣揚得眾所周知,所以她沒打算多言,只是淺淺一笑,柔聲說道:“我與丁姑娘有過幾面之緣。”

    陳瑾也沒有多想,逕自說道:“方才我跟丹丹還有幾個姑娘一起到前頭去瞧,庸王帶來的軍隊約莫五百人,雖人數不多,但氣勢驚人,庸王世子好威風!”

    寧傾雪帶笑聽著,心知肚明在上位者手握權勢、富貴,確實容易吸引姑娘的愛慕心思,更別提庸王世子年紀不大,還未娶妻,人長得也不差,自然能讓這群小姑娘為之傾倒。

    “不過若論長相,最好看的還是阿寶的護衛。”陳瑾一看到自己的娘親上了馬車,立刻收斂神情,飛快的在寧傾雪耳際丟了一句。

    她的護衛?甯傾雪的印象浮現李尹一的模樣,五大三粗,長得是還不錯,但與庸王世子相比並不出色。

    “是啊,你的護衛就跟甯大夫站在一塊,兩人氣度不同,但一樣的好看。”

    甯傾雪聞言臉色大變,“甯大夫?我哥哥?”

    陳瑾點頭,“是啊,丹丹看到甯大夫可激動了,方才我聽她說,等入夜紮營,她還要去找甯大夫。”

    寧傾雪腦子一陣昏沉,沒聽進陳瑾的話。

    趙焱司明明答應過她,為何甯齊戎還是出現在前往吳越的路上?

    護衛……衛護?她的護衛由始至終只有李尹一一人,這次去吳越,阿孋留在將軍府,李尹一為護她安危,還是隨行左右,如今人就在前頭替她駕車,所以丁丹丹口中的護衛是——趙焱司!

    想起上次狩獵時丁丹丹誤會趙焱司是她的護衛,當時她沒多做解釋,所以今天丁丹丹口中所言的護衛,十有八九是他。

    此刻她也顧不得趙焱司若知道自己沒聽話留在將軍府裡心中會如何氣惱,一心只掛念自己的兄長,她有些坐不住,想要立刻去找到甯齊戎,但也知道這想法不切實際,馬車已經開始移動,眾人正在趕路,她不能添亂。

    原本說得興奮的陳瑾這才注意到寧傾雪臉色陰晴不定,“阿寶,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寧傾雪對上她關心的神情,連忙擠出一抹笑,搖了搖頭。“沒有,只是覺得有點累,歇會兒就好了。”

    陳瑾聞言,連忙挪了挪身子,“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吃沒吃好,睡也沒睡好,確實該累了,你靠著這裡歇會兒,方才庸王世子已經交代了入夜便紮營,到時能吃點熱呼的東西,還能睡個安穩覺了。”

    為了不讓陳瑾和陳大嬸擔心,甯傾雪最終只能按捺自己的心急,閉上眼假寐。

    好不容易挨到了入夜時分,大隊人馬尋了一塊空曠之地紮營準備休息。

    寧傾雪坐的馬車在一行隊伍中偏後,除了將士外,從邊城來的一行人分成了兩邊,陳大嬸與兩、三個嬸子各負責其中約五十人的飯菜。

    簡單的大鍋菜湯,加上個饅頭,就湊合了一餐,寧傾雪心頭壓著事兒,沒什麼食欲,但在陳瑾熱情的招呼下還是吃了點東西。

    晚上,為求隱私,她沒與一行女眷共宿在營帳之中,而是在白日乘坐的馬車上整理了個位置,夜宿馬車上。

    李尹一一個漢子就沒太大的講究,直接席地睡在馬車旁的空地。

    好不容易等到了熱情的陳瑾依依不捨的回了營帳,寧傾雪才出聲喚道:“尹一。”

    李尹立刻機靈的上前,“小姐。”

    寧傾雪將馬車上放下的車簾拉起,依靠著外頭營火的微光,看清馬車外的李尹一:“你到前頭去,盡可能別驚動旁人,找到我哥哥來一趟。”

    李尹一看著四周,掂量了下覺得沒什麼危險,這才點頭,“是。”

    看著李尹一走開,寧傾雪了無睡意的半臥在馬車上,沒一會兒功夫就聽到外頭輕微的動靜,她立刻激動的坐起身。

    不過眼前出現的卻不是預料之中的兄長,她下意識的露出一抹笑,但又猛然想起趙焱司讓自己待在將軍府的交代,笑容隨即一隱。

    趙焱司冷著臉,輕鬆躍上馬車,順手將拉上的車簾放下,馬車內突然一暗,寧傾雪想躲,但就這麼丁點大的空間,根本無處可逃。

    趙焱司長手一撈,將她穩穩抱進懷裡,陰沉的語氣帶著些許不滿,“你怎麼在這裡?”

    他語氣中的隱隱怒氣令她沒來由的心虛,低喃道:“我……我爹同意我來的。”

    提到寧九墉,他冷冷一哼,“以為搬出你爹,我會放過你?”

    寧傾雪輕縮了下肩,隨即露出一抹討好的笑,識趣的沉默著。

    看到她的神情,他忍不住捏了下她的鼻子,他心中雖有氣,但無形中消去不少,“這一路舟車勞頓,真不知你來做什麼?”

    她眨了眨眼,微側著頭,輕柔的說道:“救人。”

    他不知該說她天真還是傻,心頭氣惱她不顧自身安危,但事已至此,他也無法將人趕回去,很快的便決定不與她置氣,抱著她的手一緊,在她的頭頂印下一吻。

    “膽子倒是比以前大了。有一事或許你會感興趣。”

    她不解的微微拉開兩人距離,好奇的看他。

    “郡王妃的臉毀了。”

    她的身子因為他的話而一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話全梗在自己的喉間。

    “無話可說?”他帶笑的問。

    寧傾雪微微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眸,她不擅長說謊,也就不費心的試圖辯解。她不如自己外表所表現的胸懷大度,她心中有恨,只是沒有說出口罷了。她在給郡王妃的桃花粉中下毒,不是沒想過會被人發現,但她早拿捏好在桃花粉之中加入的毒樹樹液份量,等郡王妃發作,摻了毒的桃花粉也該沒有剩餘了,就算懷疑到她頭上來也是死無對證,只是她沒料到,發現的竟是趙焱司。

    她心中五味雜陳,她總說他滿腹算計,其實她也不遑多讓,只是她一心想要偽裝,私心裡想讓人相信她仍舊是那個天真良善的福寶,但只有她自知道,她不是,她早就變了。

    她將頭一撇,不想看他眼中可能浮現的厭惡。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都做了,她不會後悔,若被厭惡,也是她的選擇。

    看出她的情緒驀然低落,他勾起她的下巴,“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以為我會討厭?”

    她輕咬著下唇,希望自己在他的眼中是最好的。

    “福寶,”他勾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眼,“我很高興。”

    高興?寧傾雪眼底閃過驚訝。

    “我確實高興。”他揚起嘴角,“至少知道你不是單純得過分,日後也不用時刻擔心你再受欺負而不言不語。”

    他的話使她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她稍稍平復了下心思才道:“你難道不會認為我太狠?”這麼一說,等於承認確實是她動了手腳。

    他輕觸著她因為激動而微微泛著紅暈的臉頰,“狠?這點程度下手還是輕了。”

    他的語氣不帶一絲厭惡,反而還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驕傲。

    “你若想取人性命,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甚至會在一旁給你遞刀子。”

    趙焱司話裡眼裡滿是縱容,令寧傾雪覺得跟他在一起久了,自己早晚晚會被他帶壞,“郡王妃重視相貌,毀她容顏已是天大懲罰。”

    趙焱司想起郡王妃瘋癲的模樣,郡王府雞飛狗跳,郡王顏面盡失,似乎真比取之性命更令人快意,但在他眼中,這樣的懲罰對郡王府一門還是輕了。

    “有一事得事先告知你,”他的大手安撫的拍著她的背,輕聲說道:“甯修揚也來了。”

    寧傾雪抿著唇,甯修揚始終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不過他的到來也不令人意外,郡王府不會放過在任何一絲博取名聲的事件中缺席,金銀珠寶重要,名聲也不能毀。

    “他來得突然,我本不打算讓郡王府插手此事,但郡王臨行之前突在發話,讓甯修揚領人隨行,庸王世子不好駁了郡王顏面,只能勉為其難同意。”

    她微垂下眼,語氣有些悶悶不樂,“他來了便來了,只是為什麼我哥哥也在隨行之列?”

    聽出她聲音隱隱的低落,趙焱司抱著她的手一收緊,“我有一事得借助他之力。但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他有事,不然我還有何顏面見你?”

    她靜靜的待在他的懷中,最終輕聲一歎,她並非不相信他,只是疫病來勢洶洶,只怕非人力所能及。

    察覺她心中未出口的擔憂,他不由輕笑,“別煩,你拘著過去記憶,卻忘了疫病只要提前控制得宜,一切都會不同,不單是對百姓,甚至對大夫都不會是威脅。”

    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猛然點醒了她,他說的有理,只要提前防範于未然,不讓疫病蔓延就好了。她不禁感到一陣羞愧,自己一心只顧念兄長安危,卻無心顧及可能傷亡的百姓。

    她的聲音含著掩不去的激動,拉著他的手,“所以在大雨之前,你已派人去吳越了嗎?”

    他點頭,雖說阻止不了大雨,但至少江河潰堤一事能夠避開。

    她心頭一松,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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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0:22:4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章 杠上甯修揚】

    甯齊戎伸手掀開馬車車簾,正巧看到這一幕,雖然早有心理準備自己的妹子被大尾巴狼給叼走,但見到寧傾雪主動投懷送抱,還是狠狠的刺激了他。

    寧傾雪聽到聲響,轉頭一看見是自己的兄長,連忙從趙焱司的懷中退開,“哥哥。”

    甯齊戎看兩人緊挨著在馬車裡,實在無法當做沒瞧見,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寧傾雪不自在的神情一眼,淡淡的丟了句,“下馬車來說話。”

    寧傾雪臉色微紅的下了馬車。

    甯齊戎對跟著下馬車還緊跟在寧傾雪身旁的趙焱司視而不見,低頭看著自己的妹子,“你怎麼來了?”

    這個問題寧傾雪倒能理直氣壯回答,“爹同意的。”

    甯齊戎驚訝,但是寧傾雪向來不會說謊,所以若她說寧九墉同意,肯定就是如此。

    “爹怎麼會同意?”

    甯齊戎難以置信的神情逗樂了寧傾雪,“當然是因為娘親啊!”

    甯齊戎聞言了然,寧九墉縱是鐵漢,也難逃柳牧妍的柔情攻勢,忍不住搖了搖頭,“出息了啊!竟讓娘親幫你。”

    “娘親也希望能盡一份心力。”

    既然是自己的爹娘首肯,甯齊戎也不再多言,目光藉著不遠處的營火餘光,落在馬車狹小的空間,“既是爹娘同意,過了明路,你怎麼不與丁副將的女眷一道?”

    在甯齊戎眼中看來,與丁副將的女眷共坐一輛馬車肯定會比坐在這個儼然用來載物的馬車舒適許多。

    寧傾雪對此倒不在意,一張小臉寫著正經,“我此行是以大夫的身份而來,自然要跟著大夫和他們的女眷一道。”

    雖說心疼自己的妹妹,但是她的話倒是令甯齊戎大為讚賞。只是他既然知道她來了,也無法眼睜睜看她受委屈,“哥也是大夫,明日你便跟我坐在一道。”

    甯齊戎是庸王親兵營裡的軍醫,這一路都跟在庸王世子左右,待遇自然不同,只是寧傾雪壓根不想往上湊,覺得不自在。

    雖不想讓自己的兄長失望,但寧傾雪還是柔聲開口拒絕,“哥哥,我沒這麼嬌弱,這幾日我與陳大夫的女眷相處極好,所以我還是——”

    “甯大夫無須擔憂,福寶方才已經答應與我共乘,我明日便讓衛鈞駕著馬車與大夫一行人走在一起。”

    寧傾雪的話被打斷,一時啞口無言,方才趙焱司根本未跟她提要共乘一事,更別說她答應了——她目光落在自己兄長身上,顯然就見兄長輕佻了下眉,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

    趙焱司沉穩如山的與甯齊戎四目相接,“照顧福寶是我的責任,甯大夫無須言謝。”

    甯齊戎差點被氣笑了,他壓根沒想道謝,他竟大言不慚搶了話,他的拳頭沒好氣的輕捶了下趙焱司的胸瞠,“你這是自作主張。”

    “也得福寶願意才行。”

    感情一事,確實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看了向來沉靜的妹妹一眼,只要趙焱司能護住人,他妹妹也開心,他自然不會反對。

    “只要福寶願意,便由著你們。”甯齊戎看天色已晚,雖有心想讓自己的妹子住舒適的營帳,偏偏他腦子抽風,找上趙焱司共宿一個營帳,有趙焱司在,他自然不可能帶著自己的妹妹一起睡,所以只能委屈妹妹住在馬車上,至於趙焱司——“不過要福寶與你共乘也是明日的事,趕了一路,福寶也累了,得早點歇息,你總不好繼續留在此處。”

    趙焱司也沒得寸進尺,點了點頭,“當然。”他當著甯齊戎的面前一把將寧傾雪抱起,放回馬車上,“早點歇著,明日一早我便過來。”

    寧傾雪乖巧的點頭。

    趙焱司點了點她的鼻子,“別再胡思亂想。”

    寧傾雪回他一笑,在他目光催促下,半臥下來,看著他將車簾給放下,還隱約聽到他細細的對李尹一交代了一番,又將衛鈞留下保護她,這才與甯齊戎一同離去。

    身為兄長的甯齊戎此刻倒是落了個輕鬆,他冷眼旁觀的看著趙焱司慇勤的忙前忙後,不知情的還以為他與寧傾雪才是親人。

    他不由揚了下嘴角,與趙焱司走向今晚歇息的營帳,丟了一句,“我爹同意了?”

    甯齊戎沒有明說,但是趙焱司卻聽得明白,這是問寧九墉對他的態度,“不同意。”

    甯齊戎咧開了嘴,笑容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趙焱司心知肚明甯齊戎想看他好戲,冷冷的回道:“但將軍夫人很中意我。”

    甯齊戎的笑容一僵,他娘中意?腦中浮現他爹那副總是以妻為天的德行,頓覺無趣。

    “你兄長回京前曾向我提過,你前些日子在邊城也買下一大片荒山,”甯齊戎滿臉狐疑,“你當真是有銀兩沒地方使,四處散財?”

    “甯大夫此言差矣,邊城盛產藥材,荒山之上遍地可見,更別提山上特有山產,”趙焱司神色自若,心中自有成見,“等日後再建造個桂露山莊,我與福寶住在莊子裡,離著將軍與夫人近些,福寶日子過得才會心安。”

    甯齊戎倒是沒料到他買下荒山的用意竟是因為福寶,他的眸色微黯,雖說趙焱司從未提及自己的身份,但他不傻,單看庸王世子與趙焱司交談時若有似無的恭敬態度,就能明白趙焱司來頭不小,但他無心權謀,更無心思攀龍附鳳,他滿心思慮的只是妹妹的幸福。

    若是他能為了妹妹定居邊城,不論是何身份,他與家人都能安心不少。

    “甯大夫與其擔憂我與福寶,倒不如對自己的事兒上點兒心。”

    “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呢?”

    趙焱司目光看向今晚夜宿的營帳,除了守帳門的士兵外,還有個身影走動,“甯將軍在邊城替你挑了門親事。”

    甯齊戎挑了下眉,他並不意外寧九墉的安排,畢竟他的年紀已不小,尋常人家的男子早就娶妻生子了。

    “哪戶人家?”

    趙焱司使了個眼色。

    甯齊戎看了過去,看到自己帳前的人,認出這似乎是丁副將的閨女,小時見過,要不是今日紮營時丁副將特地將人帶到他面前提起,他對她還真無印象。“丁家?”

    趙焱司點了下頭,他不願插手旁人私事,但顧及寧傾雪擔憂,他只能多言一句,“你若是有旁的心思,還是早些與甯將軍商議為好。”

    甯齊戎為人溫良,但對於自己的私事卻瞞得緊,不願旁人插手,他以為自己瞞得好,但也沒有把握能瞞住趙焱司。

    趙焱司不再多言,冷漠的越過等在帳門前的丁丹丹。

    丁丹丹已從自己的爹口中得知,趙焱司並不是什麼護衛之流,只是真實身份為何卻沒能說出個所以然,只是就因為這未知,倒令人莫名生畏,她下意識的讓到一旁,待不見趙焱司身影,這才松了口氣,笑開一張臉的走向甯齊戎,“甯大夫,我等了好一會兒功夫,這是我方才特地留下的雞湯,還熱著,甯大夫喝點。”

    甯齊戎沒有伸手接過,臉上掛著溫和疏離的笑意,“多謝姑娘,無功不受祿,丁姑娘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裡不是姑娘該來之處。夜已深了,明日還得趕路,姑娘請回。”

    丁丹丹的喜悅因為甯齊戎的拒絕而隱去,縱使有父母之命,但是甯大將軍至今還未正式遣媒人上門提親,這門親事就有變數。她不傻,甯齊戎欲與她劃清界線的意味明顯,他根本不喜歡她。

    丁丹丹神情黯然,甯齊戎的心頭沒有所謂憐香惜玉,逕自越過她進了營帳。

    營帳裡的趙焱司才解下身上罩衫就看到甯齊戎的身影,深黑的眼眸深處閃過欣賞,他看似溫和,卻也知當斷則斷,不會糊塗的因顧及情面而對人和顏悅色,這樣的性子無形中可以替自己省去不少麻煩,寧傾雪對自己兄長的擔憂可以放下了。

    眾人一路疾行,日夜兼程,在接近吳越時,前頭卻突然傳來紮營的指令。

    原本靠著趙焱司坐在馬車裡昏昏睡的寧傾雪,迷糊之中還懷疑自己聽岔了。

    越接近吳越,遇上由吳越往外逃離的災民越多,不是餓了便是病了,昨日開始路邊甚至可見屍體,雖早深知災情慘重,但真的看到了,她幾乎一夜未眠,明白救災晚一步,死的人越多,如今天色尚明,選在此時此刻紮營,絕非情理之常。

    趙焱司安撫的拍了拍她的頭,“你在這裡待一會兒,我去去便回。”

    寧傾雪立刻坐直身子,輕輕點了點頭。

    她乖巧的樣子令趙焱司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唇,這才下車離去。

    他前腳才走,坐在後頭馬車上的陳瑾就興沖沖的跑過來,對她親熱的招了招手。

    看到陳瑾,寧傾雪一笑,下了馬車。

    陳瑾拉住了她,激動的說:“我方才看到那位俊公子到前頭去了。”

    雖說相處時間不長,但寧傾雪已經深知陳瑾不單是個吃貨,還天生的“以貌取人”,只要長得好看的人特別容易入她的眼,博得她好感。

    縱使趙焱司總是冷著張臉,一副人勿近的模樣,卻一點都不影響她的讚美。

    甯傾雪見陳大嬸已經手腳麻利的招呼了幾個嬸子開始埋鍋造飯,大夥兒吃了幾天乾糧,雖說不解為何天還未暗就紮營,但能在夜晚吃頓熱呼呼的飯,大夥的興致還是挺高。

    甯傾雪跟著陳瑾走向忙得熱火朝天的一群人,原想上前幫忙,卻被一旁的陳瑾制止,“你就別忙了,人手足夠,我們就別過去了。”

    甯傾雪看著陳大嬸一行人井然有序的燒火做飯,想想也有道理,便乖乖的站在邊上看著,沒過去添亂。

    突然丁丹丹跑了過來,一把就抓住了寧傾雪,事出突然,寧傾雪被拉得踉蹌了一下。

    李尹一立刻上前,手一揮,將丁丹丹掃到一旁,丁丹丹不由眉頭輕皺。

    “丹丹,你是怎麼回事?”一旁的陳瑾一驚,口氣也不是太好,“急匆匆的過來拉人,差點害阿寶跌倒了。”

    丁丹丹察覺自己唐突,看了神色不善的李尹一一眼,爽快的道歉,“不好意思,福寶,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心急,你沒事吧?”

    寧傾雪搖頭,讓李尹一退到一旁,不解的看著丁丹丹,“丹丹姑娘,何事著急?”

    丁丹丹一聽問話,立刻說道:“前頭傳來消息,甯大夫跟人吵了起來,偏偏我爹不許我過去,所以我便想到了你,你的身份擺在那,若由你帶我過去,我爹就算見著了也不會罵我。”

    甯傾雪聞言,幾乎忍不住笑了出來,老實說,丁丹丹除了性子太過熱情,偶爾讓人感到無措外,其實也真是個爽利的姑娘。

    “我哥哥與誰爭執?”寧傾雪難掩好奇。

    甯齊戎的脾氣向來溫良,加上是個大夫,平日待人耐心十足,鮮少與人起爭執。

    “聽說是郡王世子。”

    甯修揚?單單只是聽到名字,寧傾雪便幾乎無法克制陣陣噁心湧上心頭。

    前日她聽趙焱司提及庸王世子已經先行帶了一半的人馬急行進入災區,剩下的人馬則聽令于甯修揚,不過短短一日,甯修揚便跟她兄長吵了起來。

    她垂眸想了一會兒,點頭隨著丁丹丹去一探究竟。

    甯修揚與甯齊戎爭論也沒有想要背著人,高傲的神情帶了絲故意的嘲諷,在大庭廣眾之下,兩人的談話清楚的傳入眾人耳裡。

    丁副將雖派人攔著閒雜人等靠近,但擋不住眾人好奇,不少人圍在不遠處瞧著。

    四周已經如過往幾日一樣燒起了草木灰,一片煙霧彌漫,寧傾雪就見趙焱司站在邊緣處未靠近,她微斂下眼,停下自己的腳步,沒有如丁丹丹一般迫不及待的擠上前想要瞧得更仔細。

    “前頭髮了瘟疫,”雖說天氣並不寒冷,但甯修揚整個人卻用披風包得密實,聲音雖有些弱,但依然聽得出掩不去的傲慢,“我下令整頓大夥兒好好休息一夜,何錯之有?你不將百姓當人看,我可與你不同。”

    甯齊戎被甯修揚的強辭奪理氣得臉色陰沉得都要滴出水來,這傢伙果真不知所謂,想要得民心也該審時度勢。

    “世子爺前日才領一半人馬進入吳越災區,方才派人求援,你收到消息不快馬加鞭趕路也就罷了,竟然還早早下令紮營,你到底所圖為何?”

    “所圖為何?”甯修揚一臉嘲弄,“我是顧念一行人舟車勞頓,這才下令整裝休憩。”

    “你少說得冠冕堂皇,”甯齊戎並未被糊弄,“大家前來吳越救人,就不會將一路辛勞放在眼裡。甯修揚,說到底,你就是置世子爺的安危于不顧!”

    “混帳。”甯修揚神情鐵青,“這是污蔑,甯齊戎,你別以為你是甯家人,你爹是甯九墉,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任意栽贓。你可別忘了,我可是郡王世子,而你不過是小小軍醫,連個功名都沒有。”

    甯齊戎聞言,神情隱含不屑,語氣一冷,“甯修揚,你少在我面前拿著雞毛當令箭,在我眼中,你這世子爺一無是處,我讓你立刻收回成命,連夜趕路!”

    “大膽!”甯修揚心知肚明甯齊戎從未將自己看在眼裡,但甯齊戎的脾氣好,這還是第一次在人前駁了他的面子,他大動肝火,“世子爺離去前已下令餘下人馬由我統帥,若你再出言不遜,就別怪我不顧情面將你拿下。”

    甯齊戎皺著眉頭,看著甯修揚抬起手,四周的侍衛立刻上前。

    甯修揚冷冷一哼,心頭大快,原想乘勝追擊,好好的將甯齊寧斥責一頓,但他的下體突然一陣癢痛,身子不能克制的一晃,方才的氣勢全消。

    甯齊戎冷眼看他變了臉色,單看氣色便知甯修揚病得不輕,但此刻他不可能出手診治,甚至連開口詢聲都不願。

    雖然隔得遠,可甯修揚驀然蒼白的臉色還是清楚的落在寧傾雪的眼中,她微微斂下眼,心頭閃過千頭萬緒,最終只是退了一步,想要轉身離去,但眼角餘光之中看到人影閃動,她分心看了一眼。

    她記得這個人是甯修揚身邊的貼身侍衛,叫做鄭富,此時他不待在主子身邊,反而往外走是怎麼回事?

    她直覺情況有異,在四周滿是燃燒柴草的煙霧之中,提高警覺的踩在微濕的土地上,與鄭富維持著一段距離,藉著營帳和來往的人當掩護暗中跟著。

    鄭富走出一段距離便停下了腳步,除了去看熱鬧的人外,餘下之人都各有事忙著,沒人留意他。

    沒一會兒功夫,一個士兵打扮的人走近他,若不留意那名士兵的緊張,這兩人就像偶遇似的尋常。

    寧傾雪試圖靠近些,隱約看到那名士兵交給鄭富一個微鼓的封套,兩人的聲音很低,她聽不真切——

    “鄭哥,裡頭的東西,你可得小心。”那名士兵原不想開口,但還是忍不住多交代了幾句,“拿過之後肯定得淨手。”

    鄭富點了點頭,“我知道,謝禮事後我再奉上,你走吧。”

    士兵也沒多留,轉身離去。

    寧傾雪隱約聽著他們的話,滿是狐疑,退了一步,下意識要追上那名士兵,想辦法打聽清楚,但手臂卻猛然被拉住,她一驚,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響就被捂住嘴,拖到了一旁。

    她的驚恐在對上趙焱司明亮的雙眸之後退去,她拉下他的手,壓低聲音,“你做什麼?”

    趙焱司的目光隨著鄭富走遠,這才開口,“這話該是我問你,方才不是交代讓你在馬車上待著?”對她三番兩次不理會他的交代,他直接流露不快。

    她一臉無辜的回視他,老實說道:“我聽聞哥哥與人爭執,便一時好奇前來看看。”

    趙焱司沒有費心追問是誰多嘴告訴她,只問,“方才你想做什麼?”

    “那個人——”她看向鄭富離去的方向,“他叫鄭富,是甯修揚的貼身侍衛。這個時候他本該待在甯修揚身旁才是,偏偏他卻趁著甯修揚與我兄長爭執,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裡時,偷偷摸摸的出來,我覺得有古怪,就跟來一探究竟。”

    趙焱司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也不怕被人發現。”

    “我爹自小教我的不是躲便是逃,不會被發現的。”

    看著她臉上略微得意的神情,他輕搖了下頭。

    “可惜我聽不太清楚他們說了些什麼,”她不由沮喪一歎,“只看到士兵拿了封信交給鄭富,裡頭似乎裝了什麼東西,那人還要鄭富小心些,拿過要淨手。”

    趙焱司的眸色一深,翻查前世記憶並無此事,然而但凡與郡王府一家沾上關係的,絕沒好事。

    就他看來,最為簡單粗暴之法便是派人將鬼祟的鄭富拿下,嚴刑逼供自然能拷問出結果,只是如今救災在即,不好節外生枝,他的眼神微冷,“不論是什麼,我會派人多留意。”

    甯傾雪聞言只能點點頭。

    “我哥哥還好吧?”她心中還是擔憂自己兄長與甯修揚兩人爭執不休。

    “放心吧,無事。”

    趙焱司帶著她回到兩人所在不遠處,不過才眨眼的時間,竟然演變成兩幫人馬各為其主的對峙。

    趙焱司的神色微沉,本欲牽著寧傾雪上前,但敏感的察覺她的身子因接近甯修揚而不能克制的一顫。

    他抿著嘴,當機立斷停下腳步,將人給留在原地,“你在這裡等我。”

    寧傾雪遲疑的看著他,她不願與甯修揚太過接近,自以為隱瞞得很好,但事實上根本騙不了他。

    趙焱司安撫的看了她一眼,大步走向前,神色自若的揮開擋住自己上前的士兵,走到了甯齊戎的身旁。“相信郡王世子決定紮營,肯定是深思熟慮之後下令的,若真有萬一,郡王世子自會一力承擔,所以甯大夫實在無須動怒。”

    甯修揚目光陰沉的看向趙焱司,從他爹口中得知這人是城陽郡李大將軍的後人,雖不知與李大將軍的關係如何,但單憑他腰纏萬貫、揮金如土,這次甯齊戎所帶藥材、糧食有大半出自桂露山莊,庸王世子又對他以禮相待,他再蠢也不會無視此人。

    甯齊戎心知這個節骨眼萬不能讓兩幫人馬起衝突,最終只能用力的一甩衣袖,掉頭離去。

    趙焱司不發一言的尾隨其後,甯修揚目光陰沉的看著兩人的背影遠去。

    甯修揚的神色清楚的落在寧傾雪眼中,她的神情一陣灰暗。

    “別看了。”趙焱司上前,直接捂住了她的眼,“髒了眼。”

    寧傾雪先是一愣,最後好笑的拉下他的手。

    兩人的柔情蜜意看在甯齊戎眼裡,方才的不快似乎消散了些許,輕搖了下頭,“別當我是瞎的,我還在。”

    “哥哥。”寧傾雪的臉微紅,靦腆的笑了笑。

    甯齊戎看著她的笑容,胸中最後一絲悶氣也消散殆盡。

    “甯修揚上趕著做死,你無須理會。”趙焱司懶懶的開口。

    甯齊戎正看著四周士兵將草木泡水後灑在四周消毒,聽到趙焱司的話,不由輕輕佻眉,“救人急如星火,你倒是沉得住氣。”

    趙焱司並不把甯齊戎的直言不諱放在心上:只道:“天道輪回自會賞罰善惡,你切記提著防人之心便好。”

    “這話你好好交代咱們福寶才對。”甯齊戎使出手輕揉了下寧傾雪的頭,“你可得防著人些。”

    “我會的。”寧傾雪不由對兄長燦爛一笑。

    趙焱司見狀,忍不住撇了下嘴。

    “怎麼,”甯齊戎看到趙焱司的表情,忍不住出言諷刺,“這是我妹子,你還真把我家福寶當成你的了?”

    趙焱司懶得為了寧傾雪而跟甯齊戎爭辯,只道:“方才我見甯修揚似乎病了。”

    甯齊戎的反應倒是堅決,“病了也與我們無關。”他嚴隸的看向自己的妹妹,“福寶,雖說醫者父母心,但這也是對值得之人,就算甯修揚病入膏肓,我也不許你插手。”

    甯傾雪心中對甯修揚的厭惡甚於一切,她原還擔心哥哥會心軟,如今看來他們兄妹都不會出手相助。“我知道了。”

    甯齊戎滿意的點頭,看到面前一個士兵抬水而過,立刻上前交代務必將水煮沸才能入口,以防疫病。

    寧傾雪沒有跟著上前,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兄長仔細小心的注意各個細節,感覺到趙焱司無聲的輕撫著她後背,明白他這是想讓她放下心,不禁微場嘴角。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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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0:23: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六章 了結前世仇】

    夕陽將四周染成了一片金橘,遠處一群人馬由遠而近。

    寧傾雪並沒有留意,倒是吸引了趙焱司的目光。

    守衛週邊的士兵見了,立刻騎馬迎上前詢問,沒一會兒功夫,士兵又急忙的折返。

    士兵臉上的匆忙顯而易見,經過身旁時,甯齊戎還分心的抬頭看了一眼,只是他未出聲攔人,看著士兵直接進入甯修揚的營帳。

    甯修揚在營帳裡,正喝著大夫熬好的藥,這幾日小解,只覺得下體脹痛,這是得了不乾淨的病,心中羞惱,偏又得隨行賑災,這一路身子不適,卻又不能讓人看出徵兆。

    “你這藥到底有沒有效用?”甯修揚喝下藥,因不適而神情不善。

    隨行的劉大夫恭敬的低著頭,知道這位主子性子喜怒無常,為了小命,斟酌一番才開口,“世子爺息怒,世子爺的病得需過些時間才能見效,還請世子爺耐心等候。”

    甯修揚氣得差點把手中的碗給砸了,但思及帳外來往的人不少,終究忍下氣,他向來愛尋花問柳,男女不忌,萬萬沒料到自己有一日竟會中招得病。治療之路漫長不說,甚至因為病重,即便痊癒後也難有子嗣,這對他不啻是極大的打擊。

    此時,帳外的士兵在外頭喚了聲,“世子爺”

    “什麼事?”甯修揚的口氣滿是不耐。

    “守衛的士兵來報,兩裡外有京城人馬押送藥材與賑銀接近。”

    京城的人馬?甯修揚立刻深吸了口氣,強忍身子不適站起身。

    臨行前,他爹曾私下交代,若無意外,這次京城將由二皇子領軍押送賑銀,郡王府不將病弱的太子看在眼裡,早早便與二皇子相交,就圖日後能博個從龍之功。

    今日他早早下令紮營,便是心中盤算等待京城來的二皇子,在經歷了這陣子一堆烏煙瘴氣的倒楣事後,至少還有件事是如他所料,他難掩臉上得意,“還不快點準備,我可得親自去迎勤王。”

    前來通報的士兵聞言,先是一愣,連忙開口說道,“稟世子爺,來人並非是勤王,而是太子殿下。”

    甯修揚的腳步猛然一頓,轉頭瞪著身後的傳令兵,“你說什麼?”

    傳令兵立刻重複了一次,“稟世子爺,來人確實是太子殿下。”

    一個病秧子也敢前來賑災?這是不要命了!甯修揚不由一哼。

    不過細細一想,若是太子死了也好,或許讓太子賑災是二皇子的盤算,畢竟災區混亂,若太子有個萬一,也不易令人懷疑,或許他還得尋機提前送太子上路。

    甯修揚自以為想得明白,立刻帶著淺笑,推開上前想要扶住自己的鄭富,強忍著不適踏出營帳。

    只是他前腳才出了帳,耳裡就聽到一聲尖銳的馬嘶聲,他只覺眼前一片陰影,心頭一駭,立刻嚇得退了一大步,狼狽的跌倒在地。

    “世子爺。”身後的鄭富攙扶不及,見人倒地,連忙上前將人扶起。

    甯修揚頓失顏面,一臉惱羞成怒,“混帳!誰——”他的斥責在猛然抬頭認出騎在馬背上那一身明黃騎裝的男子時,像是被掐住喉嚨似的失了聲。

    眼前之人五官俊秀,甯修揚印象極深,這人明明是趙焱司的兄長,他在桂露山莊之中有過一面之緣,還曾對他動過心思,意欲收為男寵,而今看他穿著打扮,周遭隨行陣仗,他只覺得身子陣陣泛涼。

    這人怎麼會是太子?他的腦子突然想起了當年往事,先皇后死後,李大將軍將三皇子帶回,退隱後定居城陽郡,甯修揚難掩驚恐的意識到趙焱司便是被養在外祖家的閑王——

    相較于甯修揚的驚恐,太子的神情淡然,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噤若寒蟬的甯修揚,柔聲的開了口,“郡王世子的氣色不佳,看來是身子不適。”

    太子的聲音輕柔,對以前的甯修揚而言,這聲音是勾人心癢,但如今卻像是催命符似的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回——回……”甯修揚被鄭富扶起,微吸口氣,強行鎮定,“回太子殿下,臣只是染了風寒,並無大礙。”

    太子聞言,神情轉冷,“既無大礙,此時又天色尚早,不知世子爺何故在已近吳越之時紮營?”

    甯修揚一陣懊惱,要是早知來人是太子,他也不會腦抽的下令紮營,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此刻只能硬著頭皮解釋,“屬下顧念一行人舟車勞頓,疲累不堪,這才下令紮營,煮些熱食填飽肚子,順道還能照料吳越逃出的災民。”

    太子臉色淡然,表情未變:“郡王世子倒是思慮周全。”

    甯修揚心頭發虛,就算察覺太子話中有話也只能佯裝不知。

    太子翻身下馬,甯修揚嚇得整個身子都僵了,這輩子從未像此刻一般膽戰心驚。

    太子見狀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圍觀的眾人,眾人見太子接近,都難掩激動,連忙讓路跪了下來。

    太子的腳步穩穩的站到了趙焱司的面前。

    趙焱司微揚了嘴角,心情看來極好的拉住也欲下跪的寧傾雪,在他眼中都是一家人,又在外頭,那些繁文縟節他自動無視。

    太子對他硬是拉著一個嬌小姑娘的手選擇視而不見,只道:“你在此甚好,此次從京裡押送的賑銀五百萬兩,便交由你統籌,不得有誤。”

    趙焱司倒是不客氣的搖頭,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此乃皇兄職責所在,臣弟萬萬不敢搶功。”

    太子秀氣的眉頭輕皺。

    甯傾雪被趙焱司拉著,眼底閃著激動,上輩子太子早喪,她未曾有緣一見,上次在桂霞山莊也因距離太遠,沒將人看得真切,如今他就近在眼前,她幾乎被眼前的俊美男子迷惑了。

    太子與趙焱司長得很相似,但五官較趙焱司柔和,膚色更因久病而顯得白晰,在夕陽餘暉照耀下有些雌雄莫辨,若說趙焱司俊俏,太子又更勝一籌。

    相較于寧傾雪只顧著欣賞美男,甯修揚的思緒便複雜心驚許多,他原一心以為趙焱司不過一個商戶不足為懼,如今被狠狠的打了顏面不說,他過去竟還妄想將太子收為男寵,隨便一事拿出來論罪,都足以令他吃不了兜著走。

    他快速的衡量利弊得失,過去得罪太子已經板上釘釘,無法改變,如今只能想法子建功,扭轉頹勢,他壓下心中驚怯上前。

    看到他接近,寧傾雪的神情微變。

    趙焱司立刻上前一步,無聲的將她護在身後。

    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軀,寧傾雪心中一暖,以前過得怯懦也就罷了,日後可不能總是得依靠著旁人,不過一瞬間,心中最後遲疑退去,越過趙焱司的肩膀,她幽幽的看著甯修揚。

    “屬下斗膽,”甯修揚此刻無心留意寧傾雪,只是口氣略微艱難的上前說道:“願代閑王殿下押送賑銀。”

    太子微側過身,面無表情的細細審視,對他自動請纓似乎絲不感意外。

    甯修揚在他的眼神打量之下,只覺得額頭直冒冷汗,眼前這張臉之前曾令他多驚豔,如今就令他多心驚,唯一慶倖的是當時初見,自己只是動了心思,說了幾句胡話,並沒有真的行動,不然如今真是只有死路一條。

    “郡王世子的臉色不好,看來是病得不輕,”太子在令人室息的氣氛打破沉默,“護送賑銀不是兒戲,可容不得半點差池。”

    “屬下明白茲事體大,但為百姓,”甯修揚露出一臉義不容辭,“屬下在所不辭。”

    甯修揚的話令寧傾雪的雙眼微睜,都已病得幾乎站不穩,還能大言不慚,這本事也是絕了。

    太子微揚了下嘴角,“世子爺倒是有心。”

    “這乃屬下職責所在。”

    縱使甯修揚態度恭敬,但寧傾雪隱隱覺得不安,果不其然就聽到甯修揚的聲音繼續說道——

    “只是屬下斗膽,還請太子派一人協助。”

    太子微挑了眼,“說。”

    “請太子派甯大將軍的公子甯齊戎隨行。”

    果然——寧傾雪的臉色一沉,甯修揚時刻都想著算計她的兄長。

    太子目光落到了始終未發一言的甯齊戎身上。

    甯齊戎也不像旁人一般對他行大禮,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太子並不計較這點小事,只道:“關於世子所求,甯大夫意下如何?”

    甯齊戎早料到趙焱司兩兄弟的身份不一般,但卻沒料到這兩人的身份竟是高高在上到他沒有想到的地步。

    對太子口氣中隱隱的尊重頗為受用,至少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甯齊戎一派輕鬆,“太子爺有令,草民不敢不從。”

    太子聞言忍不住揚了下嘴角,對於寧九墉這個不戀權勢,一心救人的兒子,他倒是頗為看重,“本宮就順郡王世子之意,由甯大夫一同隨行,只不過——”他似笑非笑看著甯修揚,“世子切記,若有差池,非異人任,到時可別怪本宮心狠,拿你項上人頭謝罪。”

    甯修揚心頭一震,眼眸閃過遲疑,太子言下之意就是若有差池,便由他獨自一人承擔,與旁人無關,別想扯上甯齊戎。雖直覺事有蹊蹺,但如今卻只能硬著頭皮點頭稱是。

    太子一個揮手,“去吧!救人急如星火,不容耽擱。”

    甯修揚立刻正色,轉向眾人安排佈置,交代除了護送銀兩的士兵外,不忘帶上藥材還有大夫,美其名是能在沿途救治百姓。

    縱使對甯修揚多有不滿,但寧傾雪看著他運籌帷幄,短短幾句話的功夫便措置有方,絕非是個庸才,只是可惜心術不正,縱使是個人才也只是禍害。

    她不安的看著趙焱司,擔憂起自己兄長隨行安危。

    “放心,不會有事。”趙焱司柔聲的安慰。

    她輕咬了下下唇,不經意間,她抬頭對上太子打量自己的視線,不由臉色微紅,隨後太子竟是繞過了趙焱司,來到她身旁。

    “殿下。”她恭敬的輕喚了一聲。

    聽到她軟萌的聲音,太子忍不住揚起嘴角,意味深長的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萬萬沒料到他竟是看中這樣嬌弱的姑娘。

    自己的弟弟被養在城陽郡多年,封為閑王,對京城事務從未上心,卻在三年前低調返京,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暗中對付二皇子。

    他身為太子,自小未將二皇子放在眼中,畢竟他嫡出身份擺在那裡,父皇不糊塗,只要不出大錯,父皇定會遵循法統讓他登上大位,根本無須與之相爭。

    只是當得知他的身子孱弱是緣於繼後一門有心為之,他才明白自己終究太過自傲大意,以致給了旁人可趁之機。

    以他身子孱弱為由,趙焱司為尋醫來到西北,最後才知尋醫醫治他一事不假,但更多的卻是為了眼前的這位甯姑娘。

    他不知趙焱司是何時對寧九墉的閨女上心的,但他和父皇對自小喪母、養在外祖家的趙焱司總有一股愧疚之情,只要趙焱司喜歡,不論這姑娘是誰他們都不會出聲反對,最重要的一點是,以趙焱司的脾氣,只怕縱使他們反對,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看到寧傾雪難掩嬌羞的看著自己的兄長,趙焱心頭不舒服,“皇兄,稍後我與甯大夫一道出發。”

    太子聞言,沒好氣的掃他一眼,“方才讓你領軍你不願,如今本宮沒下令,你自己倒先改了主意。”

    “皇兄,要不是甯大夫是福寶的兄長,我答應過福寶,不會讓他有任何差池,我也不想插手。”

    說到底,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在兄長面前,他也不介意表露自己的想法。

    太子看著趙焱司的眼神寫滿了莫可奈何,“罷了,隨你。”

    趙焱司聞言,二話不說的拉著寧傾雪轉身離去。

    寧傾雪忍不住說道:“我還沒行禮。”

    “都是家人,無須多禮。”他不快的瞄了她一眼,“方才你看我皇兄看得眼睛都直了,怎麼,難不成你認為我皇兄比我好看?”

    她不想說謊,只能怯生生瞧他一眼,然後點頭。

    看她點頭,他幾乎難以置信,抿嘴壓著怒氣,好半晌後才說道:“真是膚淺女子,一介男子長得好看又有何用?”

    這話說出去實在誅心,寧傾雪咕噥著說道:“你也長得好看,只是比起太子爺差了點,若太子長得好看無用,你不也一樣。”

    “寧傾雪!”

    聽到他連名帶姓的叫自己,她連忙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算我錯了,我錯了。”她忙不迭的轉了話題,“甯修揚請太子殿下發話讓我哥隨行,心中肯定有所圖謀。”

    “能讓你看出來,你兄長也不可能不知,自會防備。”

    他的口氣不悅,但她也沒放在心上,只是討好的說道:“我只怕我哥哥為人磊落,比不上人家陰狠,中了暗箭。”

    “放心吧,我會在一旁看著。”

    寧傾雪眨了眨眼,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他對她太過瞭解,不由說道:“有事便說。”

    “我也跟你去。”寧傾雪心知肚明要他點頭的機會渺茫,但還是硬著頭皮出聲請求,“讓我去吧,不然把我放在這裡,你也放不下心對吧!所以把我帶著,放在眼皮底下盯著多好。”

    趙焱司沒說話,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她被看得不自在,原已做好被拒絕的準備,誰知最後他竟是點了下頭,“好。”

    她一驚,懷疑自己聽錯了。“好?”

    他好笑的看著她,“是啊,如你所言,不放在眼皮底下還真是不安心。怎麼?你這神情,不想去了?”

    她猛然搖著頭,一臉的激動,“去!當然去!只是我以為你會拒絕我。總之你放心,我會事小心,我爹自小——”

    “我知道,”他點了點她的鼻子,“你爹教你的事,不是逃就是躲。”

    她燦笑的點點頭。

    看她一副傻樣,眼神也跟著明亮起來,“只不過赤霞不在,你就騎我的坐騎。”

    她聞言也沒有開口拒絕,畢竟讓趙焱司點頭答應她同行已是難得,她可不會在關鍵時刻跟他鬧意見。

    出發在即,甯修揚才知道趙焱司也會隨行,一行人中出現了尊貴的王爺,縱使面上猶是他統帥,但實際上他只能看趙焱司的臉色。

    果然在出發時,趙焱司便發話由自己帶著甯齊戎兄妹走在前,讓他押後。

    甯修揚只能笑著點頭應聲,一行人疾行,天卻下起了雨,他只覺得身子痛癢,渾身難受,但是走在最前方的趙焱司不喊停,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在經過一處岔路時,他的眸色一黯。庸王世子趙元昱派來求援的士兵曾言,前頭斷橋,若要前往吳越得繞山而行,若他不出聲,照著原定之路而行,終究會被斷橋阻路。

    他陰沉一笑,故意不發一言,看這天色,等到斷橋處,天也快亮了,縱使趙焱司再神通廣大,也無法越河而過,只能下令休整。

    跟在一旁的鄭富難掩擔憂的看著甯修揚面無血色的臉,“世子爺可還撐得住?”

    “可以。”甯修揚咬著牙,硬撐著一口氣,為使自己分心,不專注於身子上的不適,開口問道:“我交代的事,你辦得如何?”

    “回世子爺,東西已在屬下手中,屬下會尋個機會交給從屈申城一同前來的嬸子,讓她交到戎少爺手中。”

    甯修揚抬手輕抹臉上的雨水,心中煩躁。

    鄭富知道自己的主子與甯齊戎之間積怨已深,明明身為世子卻處處不如一個毫無功名的將軍之子,不單百姓只識懸壺濟世的甯大夫,就連郡王也時有感歎為何戎少爺不是生在郡王府,那些話語已成了甯修揚心中的刺,讓他對甯齊戎欲除之而後快。

    “方才我見著福寶了,有機會將她帶過來。”

    鄭富遲疑了一會兒,最終輕點了下頭。

    相較于甯齊戎,甯修揚倒是對寧傾雪極好,興許是嬌弱的女子容易引起男子注目,但礙于禮教,甯修揚倒也不敢真對自己的堂妹下手。他明白甯修揚此刻開口想將寧傾雪帶在身邊,並非是想加害於她,相反的是想要護住寧傾雪,畢竟得不到的永遠最好。

    “不好了……”前頭傳來了騷動,“前方的橋斷了!”

    甯修揚聞言,眸光微亮。

    趙焱司一臉陰惻惻的看著前頭斷橋底下滾動的泥水,“讓郡王世子過來。”

    得令之後的甯修揚騎馬踩著泥濘到了前頭,斷了路也只能歇息了,看著趙焱司神情不善,他不見一絲心虛,只道:“閑王殿下息怒,此乃天災,屬下亦無能為力。”

    趙焱司看著他的眼神透露的是徹骨的冰寒:“庸王世子昨日才派人送信,若這橋斷了,如何聯繫郡王世子求援?”

    甯修揚的臉色微僵,他一時之間竟忘了這樁,不過這個節骨眼,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故意的,露出微慌的神情,“殿下恕罪,屬下一時情急,竟忘了世子爺派人來送信時曾提及橋斷了,得繞山而行才有路。”

    趙焱司漆黑的眸子望著他,似有風雨欲來之勢,“郡王世子果然貴人健忘,這等大事都不記得了。”

    原本只要渡了這條河就到了庸王世子落腳的村落,如今再往回繞,平白多花半天的功夫不說,這一耽擱還不知得死多少百姓。

    “屬下惶恐,請殿下恕罪。”甯修揚的語氣驚慌,但心頭並無太多惶恐,畢竟如今救災在即,即使再惱,為了顧全太局,趙焱司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降罪於他,“只是一行人趕了一夜的路,雖天色微亮,但要繞山而行,還得走一段險坡,合該這是天意,老天知趕路危險,還請殿下下令休整。”

    “天意?”趙焱司一哼,“本王不信天也不信地,只信自己。所有人馬聽令,繼續趕路!”

    甯修揚聞言,臉色有些難看,但也莫可奈何。掉頭離去時,目光對上寧傾雪黑黝黝的眼珠,他擠出一抹笑,“福寶可還吃得消?”

    寧傾雪垂下眼眸,看似膽怯的不發一言。

    甯修揚見狀,不由歎道,以往寧傾雪對他總是笑臉相迎,但如今卻是比一個陌生人還不如,“我們都是一家人,你別跟哥哥客氣,若是走在前頭太累,就跟哥哥到後頭去,哥哥給你在裝藥材的馬車上挪個位置歇一歇。”

    “甯修揚,”趙焱司不客氣的連名帶姓斥道:“滾回後頭去,若再有差池,本王要你的命!”

    甯修揚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斥,表情微僵,卻只能壓下憤憤的情緒轉身離去。

    等人一走,趙焱司神情不悅的看著寧傾雪:“被人找上門了還不吭聲,真不知該拿你如何是好。”

    寧傾雪抬眼,無辜的對他扯了下嘴角,她並非是軟弱而不吭聲,只是心煩而不想搭理罷了。

    “前頭有段路危險,你要小心些。”雖說不放心讓她離開身邊,但趙焱司還是理智的讓李尹一護著她退到了隊伍的中間。

    寧傾雪不想拖後腿,只能依言而行,看得出趕了一夜的路,眾人皆難掩疲憊。

    想到甯修揚方才的臉色,就為了一己之私,讓一行人白白走了一大段路,這一路若有他在,還不知會惹出多少事端。

    “小姐?”李尹一注意到寧傾雪的速度越來越慢,不由上前輕喚了句,“可是有事交代?”

    寧傾雪靜下心神,淺淺一笑,“我無事,只是有些頭疼,我記得哥哥身上有藥丸,你去尋他給我拿些過來。”

    李尹一聞言也沒有多想,立刻上前尋找甯齊戎。

    一等李尹一離去,她便拉了韁繩,停下坐騎。

    嬌小的她隱身在一行人中很難引人注目,但鄭富還是一眼就發現停在路旁的她。

    “二小姐?”鄭富喚了聲。

    寧傾雪淡漠的掃了他一眼。

    甯修揚聽到叫喚,強打起精神,“福寶,你怎麼在這裡?”

    甯傾雪強忍著浮上心頭的膽怯,從她對郡王妃下手開始,她便不再純良,如今的怯懦太過可笑,她心底的黑暗私心早已勝過她人性中的光明,被人利用如今也利用別人,她還矯情什麼?

    她微斂的眼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嘲弄,開口時已是一片平靜,“我的身子不適,正等尹一拿藥過來。”她的聲音溫柔,帶著不疾不徐的從容。

    甯修揚一笑,她總是沉靜少言,帶著溫柔笑容,令人無須防備,“你一個姑娘家,不好好的在家中待著,來此自討苦吃,甯齊戎也是,就由著你胡鬧。”

    他使了眼色讓鄭富讓開。

    若是尋常人,鄭富還會有所防備,但寧傾雪在他的眼中毫無威脅可言,他立刻讓開,讓寧傾雪得以與甯修揚並行。

    耳裡聽著甯修揚的關懷,寧傾雪只覺得一陣惡塞,抬起臉看他,雙眼在陰雨綿綿的微亮晨間閃著光亮,“醫者父母心,我哥哥心胸寬大,非一般俗人所能體會。”

    雖未明言,但是說穿了就是暗示他比不上甯齊戎,甯修揚眸色沉了沉,“甯齊戎或許好,但世事難料,誰知他日後如何。”

    甯修揚語氣中的嘲弄莫名的讓寧傾雪憶及上輩子得知兄長死訊時的情景,她與娘親失魂落魄了許久,一直到她死了,兄長的死始終是她心中的痛,她再愚昧也聽出甯修揚要對自己的兄長不利——

    “你做了什麼?”

    甯修揚沒有答腔,只是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前頭傳來聲聲小心的提醒,前頭已經走到最險象環生的一段,一邊是山壁,另一頭則是險坡,底下泥水滾滾。

    寧傾雪拉著韁繩的手一緊,馬匹有些躁動,甯修揚立刻伸出手,握住了寧傾雪的手臂,“小心。”

    寧傾雪的身子一僵,一瞬間,腦海之中飛快閃過他曾帶給她的屈辱,心中湧現恨意。

    她的恨從不輕易示於人前,因為她還希望自己是所愛之人眼中那個溫和良善的福寶……

    只是如今,他明明對她與兄長賊心不死,她不想再忍,厭惡的揮開他的手,“身子染了花柳病,很難受吧?”

    聽到寧傾雪輕飄飄的話,甯修揚的心頭一震,雙眼一眯,“你說什麼?”

    她的目光不見一絲畏怯,穩當的與他對視:“染了花柳病病情嚴重,縱使治癒也難有子嗣,圖謀再多,終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甯修揚的雙眼大睜,隱隱之間有了猜測,卻又覺不可思議:“你——我得病一事,你如何得知?”

    她自然知道,因為他的病便是她所主導,“連姑娘長得嬌柔,正是你最喜愛的模樣,不是嗎?”

    甯傾雪提及連憐,證實了甯修揚的猜測,“連憐是你的人?”

    “世子爺果然聰明,一下便猜到了。”

    甯修揚幾乎氣得倒仰,某一次他在街上偶遇了被人調戲的連憐,因為她長得好看,他才出手相助,最後她投懷送抱,他也沒有理由拒絕,誰知沒多久自己的身子就出了毛病,他氣得想去找人,但連憐早已不見蹤影。

    沒想到自己的病會這麼嚴重,大夫說就算治好了,這輩子也子嗣艱難,雖說還有一絲機會擁有後代,但身為一個男人,得知此事,還是頓覺顏面盡失,而今才知這一切並非是意外,而是她存心而為——在他眼中向來毫無威脅的福寶……

    “為什麼?!”

    寧傾雪眼底閃著笑意,頰邊的梨渦甜美可人,當初連憐走投無路,她不單答應醫治她,讓她恢復康健,還給了連憐一大筆的銀子,讓她開始全新的生活,只是在此之前得答應她一個條件,便是纏上甯修揚,讓他染病。

    郡王世子自以為風流,連憐用了點手段便將他弄上鉤,事情才能得以順利進行。

    “是非善惡,因果輪回,都有定數,無論是早是晚,終須有報。”

    甯修揚惱怒的握緊手中馬鞭,用力一甩而過。

    寧傾雪早有防備的緊拉韁繩,靈巧彎腰閃過,趁機手臂輕抬,將趙焱司所贈暗器中的銀針對準甯修揚的坐騎射去。

    甯修揚的坐騎像是瘋了似的失控,甯修揚差點被顛下馬背,一時之間也顧不得寧傾雪,試圖安撫坐騎無果,還沖到了前方載著賑銀的馬車旁。

    拉車的馬受了驚嚇也慌亂起來,車夫連忙穩著馬,但是車身因載著賑銀而沉重,重心不穩就往一旁倒去,車夫一驚,連忙跳下馬車,眼睜睜的看著馬車落入底下的滾滾江河中。

    後頭的鄭富見了,飛快上前,眼睜睜的看著甯修揚被發狂的馬甩下馬背,一片慌亂之中,甯修揚還被馬蹄重重的踩了幾腳。

    鄭富心中大駭,連忙拔出刀,快狠准的一斬殺了瘋馬,手起刀落,空氣中立刻飄送濃濃血腥味。

    趕路的隊伍因為後頭的騷動亂了起來,鄭富奔向甯修揚,他倒在泥濘之中,此時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寧傾雪也跟著翻身下馬,走向甯修揚,硬生生的扳開他咬緊的牙,在他的口中塞了一顆藥丸。

    鄭富在一旁見狀,沒有出聲阻止,畢竟在他心中還當寧傾雪是郡王府裡溫良的二小姐,滿心以為甯修揚的墜馬是意外,如今她是出手相救。

    藥丸一入口便化去,早已痛得昏迷過去的甯修揚只覺喉嚨一陣劇痛難當,忍不住呻吟。

    寧傾雪目光微涼,看向甯修揚被馬蹄重重踩踏而血肉模糊的雙腿,她給他塞了啞藥,這輩子就算他能保住一命,也只能當個口不能言、腿不能行的廢人。

    她本以為自己做不到取人性命,但終究證明,若被逼急了,她會毫不留情的給仇人捅上一刀。

    說不清心中喜惡,只是他們的恩怨,仿佛就在這裡結束……

    趙焱司趕到,目光深沉的看著眼前一切,耳裡聽著方才駕著載了賑銀的馬車車夫焦急的解釋,眼中只有寧傾雪一人,縱使她在細雨中顯得狼狽,卻一如印象之中的嬌弱。

    甯齊戎滑下馬背,上前替甯修揚診治。

    甯傾雪見兄長到來,靜靜的起身讓位,她沉靜的立在一旁,周遭慌亂仿佛與她無關,甯齊戎的眉頭深鎖,甯修揚被甩下馬背時頭受重創,又被馬蹄踩了幾腳,人就算救回來,腦子有沒有問題還未可知,但這雙腿肯定是廢了。

    趙焱司下馬,站到寧傾雪身旁,沒有多問一句,只是伸出手輕拍了下她的頭。

    察覺頭頂傳來的重量,寧傾雪的鼻頭莫名微酸。

    她沒看他,因為深知憑他聰慧,肯定看出事有蹊蹺,但他不問一字半句,只是安撫的一拍,就知他無聲的維護著自己。

    “戎少爺,你可得要救救世子爺。”鄭富是真的慌了,甯修揚可是郡王的命根子。前些日子甯修揚染了花柳病,知道日後子嗣艱難,竟派人進京去殺了在京中的同胞兄弟和另外那四個庶弟,算算日子,此事八成已成,如今若是世子也有個萬一,郡王府就真的要絕後了。

    寧傾雪眼底晦暗不明,擔心自己的兄長一時心軟出手相救。

    趙焱司似乎也察覺她的思緒,淡淡的開口,“郡王世子看來已不適合再趕路,”他目光冷冽的看著鄭富,“你將人抬回去吧。”

    鄭富臉色發白,甯修揚重傷,趙焱司不下令醫治反而讓他將人抬回去,他可沒忘記這一路行來並不見村落,這是存心要甯修揚的命啊!他求救的目光看向甯齊戎。

    甯齊戎明白趙焱司言下之意是要他不許插手救治,只是最終念及同宗情誼,他勉為其難的開口說了句,“鄭富,我會給你些藥品和一輛馬車,你儘快將世子送回去吧。”

    鄭富聞言面如死灰。

    “等等。”趙焱司不留情的添了一句,“回去給郡王帶句話,方才因世子所損失的馬車上有押送的賑銀,這筆帳就算到郡王府的頭上。”

    鄭富眼底閃著恨意,心有不甘,卻也無能為力。

    “趕路吧!”趙焱司並不將一個小小侍衛看在眼裡,冷酷的丟了一句。

    甯齊戎起身退開,走到寧傾雪身旁,把她的沉默當成是受到了驚嚇,對她扯出一抹笑,“福寶,別怕,有哥哥在。”

    寧傾雪在雨中看著自己兄長臉上,是對她的關切,心中一暖,就在此刻,她才真的覺得踏實。

    這輩子她不會再因上輩子的遺憾而心傷,這輩子,哥哥安然便已足夠。

    沒再看一動不動的甯修揚一眼,寧傾雪轉身上馬,頭也不回的離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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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0:23:3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七章 我的女人最好】

    一入吳越,雖大雨不斷,但慶倖調派得宜,早早便將臨近江河、大山的百姓移居至安全之處,所以沒聽聞有因土石滑落或被大水淹沒的村落消息。

    寧傾雪的心也在連下了四、五日大雨終於放晴之後落下。

    半個月後,夕陽似火,在臨時搭起用來醫治傷病的營帳之中傳來一陣嬰兒啼哭。

    “生了,生了!”外頭響起了一陣欣喜的叫聲。

    營帳裡甫生子的小媳婦這是頭胎,偏偏遇上災難,家中的房子因大雨毀了,幸好一家聽從安排早一步移居到了安全處,所以保住了全家的性命,今天天還沒亮就要生了,但一時之間找不到接生婆子,聽人提了有位嬌柔溫和的女大夫在醫站義診,便將人送了過來。

    如今等了一整天,孩子終於呱呱落地,不單等在外頭的家人開心,就連一旁三三兩兩或坐或站毫不相干的百姓,聽到孩子啼哭也露出了笑容。

    雖說遇上災禍,但新生總是帶來喜悅。

    “恭喜,是個大胖小子。”陳瑾率先跑出來給小媳婦的夫君報喜。

    “多謝大夫、多謝大夫。”小媳婦的老公激動得直點頭。

    “我不是大夫,替你媳婦兒接生的是甯大將軍的閨女,這可是將來的閑王妃,你家大胖小子以後肯定有福氣。”陳瑾也是在這幾日才知道了趙焱司的身份,可差點沒嚇壞她,但驚嚇過後卻又是滿滿的崇拜。

    原本想著庸王世子能來賑災已是難得,沒料到如今太子和閑王都親自前來,這才是真正的憂國憂民,心懷天下,又加上趙氏一門兄弟都長得好看,再有寧傾雪這層關係,就足以令她替他們狠狠的在百姓面前說上不少歌功頌德的好話。

    “雖說遇上了災難,但有太子親自領軍,還有閑王殿下和甯大將軍的一雙兒女帶著眾位大夫出手救人,相信這場災難很快就會過去。”

    四周的人聽到陳瑾激昂的話語,忍不住跪了來,朝著營帳就是激動感激的連磕了好幾個頭。

    在營帳內的寧傾雪渾然不知外頭動靜,看著陳大嬸已將孩子清理好放到了累得睡著的小媳婦身旁,露出一抹淺笑。

    “阿寶,你也累了一日。”陳大嬸不由出聲催促,“這裡交給我,你快去歇息。”

    寧傾雪眉宇間雖透著疲累,但掩不去心頭的滿足喜悅,她戀戀不捨的看了熟睡的母子倆一眼,才在陳大嬸的叨念之下踏出營帳。

    “哎呀,菩薩來了!”

    寧傾雪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四周,菩薩?

    陳瑾笑嘻嘻的走到了寧傾雪的跟前,“說你啊,阿寶。”

    寧傾雪看著跪在四周朝自己磕頭的百姓,一臉受寵若驚,“我不是什麼菩薩,不過是個大夫罷了。”

    “你可不單只是個大夫,還是甯大將軍的閨女,未來的閑王妃。”陳瑾在一旁補充。

    “不論是何種身份,”寧傾雪連忙讓眾人起身,“我終究就是個大夫。”

    “甯姑娘大善。”

    也不知是誰突然在旁冒出了這麼一句,四周立刻有人接二連三的回應,登時熱鬧了起來。

    寧傾雪面對吹捧實在啞口無言,細思自己除了救了幾個受傷的百姓外,還沒做過什麼了不起的事,畢竟真正傷重的病患全都交給了自己的兄長,怎麼現在榮耀卻都屬於她似的?她自然不知道陳瑾極力的吹捧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太子遠觀這一切,沒讓周遭的人弄出動靜,每日傍晚時分,他都會來醫站一趟,但是卻還不如寧傾雪受到愛戴。

    “她還真是深得民心。”

    跟在身後的趙焱司嘴角微揚,看得出心情很好,“我的女人,自然最好。但縱使如此,她還是如她自個兒所言,就是個大夫。”

    太子沒好氣的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就得意吧!”

    趙焱司不置可否的聳聳肩。

    看不慣他凡事胸有成竹的模樣,太子故意說道:“本宮聽聞甯大將軍並不特別喜歡你。”

    趙焱司不問也知道這話肯定是甯齊戎說出去,他也沒否認,只道:“福寶喜歡我便成了。”

    太子對趙焱司的自以為是已徹底無言,只問道:“你當真打算定居邊城,不回京城了?”

    “身為親王,臣弟還是知情識趣的遠離京城,不問朝堂之事為上。”

    趙焱司被外祖養大,比旁人更看得清皇室之中親情淡薄,他雖有幸與兄長情誼深厚,但這世上最難料的便是人心,與其日後可能產生嫌隙,不如在一開始就維持親近但又有距離的關係。

    太子也知道他的性子勉強不來,所以也不再多勸,只是心頭總是有掩不去遺憾。

    “若皇兄真有不舍,不如等有朝一日登基之後,跟我做點小生意。”

    太子輕佻了下眉,“你竟將腦子動到本宮頭上,你想做什麼?”

    “目前還未有方向,到時再跟皇兄細談。”

    他從庸王手中買下北湖大山,山中盛產鐵石,他深知懷璧其罪,與其惹得旁人眼紅,倒不如日後便宜了自己的兄長,有未來的皇帝做後盾,不單可保自己腰纏萬貫,還能讓福寶衣食無缺。

    至於上輩子因為鐵石而與庸王府有了連結的溫州曲家,他不得不承認曲家鑄鐵確實有本事,等到趙之懿走上上輩子的老路,嫁進曲家之後,他也不介意再與曲家合作。

    “如今吳越有你,一切井然有序,過幾日我便回京,將吳越交由你處置。”

    趙焱司原想拒絕,但想起寧傾雪的性子,吳越災情未完全平復一日,她便一日不會安心,終究將話給吞了回去。

    “方才聽到消息,郡王世子被救回一命,但人變得癡傻,雙腿不能行,口不能言,這輩子算是徹底毀了。”

    再聽甯修揚的消息,趙焱司的心頭已經一片平靜,他未開口問過寧傾雪她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不是不好奇,而是壓根覺得不重要。

    “一車賑銀因郡王世子驚馬而損失,皇兄就看他是甯家人的分上,罰他補齊銀兩就饒他一命吧。”

    太子早知道趙焱司對郡王世子的厭惡,所以心知肚明他肯定不會為了甯修揚求情,淡淡的說道:“只要補齊銀兩便饒他一命,你倒是好心。”

    “畢竟也算有過幾面之緣,”趙焱司大言不慚,“一車賑銀約百萬兩,一毛不少的讓郡王府賠上就是。”

    太子幾乎忍不住失笑,一車賑銀頂了天也不過四、五十萬兩,到了趙焱司嘴裡硬生生的翻了兩倍,看來他是打定主意人廢了還沒完,更打算掏空郡王府的家底,將郡王一家踩進塵土裡。

    “同為甯家人,你家福寶能袖手旁觀?”在太子眼中,寧傾雪可是個溫良心善的姑娘。

    “福寶那裡我自會說服。”趙焱司知道就算郡王府毀了,福寶也不會心生不忍,他反倒是擔心還未遭受背叛的寧九墉會插手,對於自己未來的岳丈,他並不想得罪,只是他不可能放過郡王府一門。

    至於寧傾雪心中所想,他是不打算讓旁人看清的,這輩子,甯傾雪永遠會是眾人眼中的良善小姑娘,至於惡人,他全然不介意由他來做。

    看著寧傾雪對著百姓的感激已稍顯慌亂,趙焱司立刻不客氣的對自己的兄長使了個眼色。

    太子心頭無奈一歎,只能現身替寧傾雪解圍。

    趙焱司幾個快步來到寧傾雪身旁,拉住正要跪下行禮的她,目光落在她頭上的鳳釵,清楚她將他贈的鳳釵再戴回身上的涵義,他的大手扣在她腰間,將她的身子與他緊緊的貼著。

    她臉微紅的輕輕推了推他。

    不顧她的掙扎,他逕自將人拉走。

    “餘下之事,交給我兄長吧。”平時他兄長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但實際上卻最愛聽好聽話,如今百姓一片和樂恭維的場合正好適合他。

    福寶他帶走,讚美就留給自己的兄長。

    寧傾雪雖覺不妥,但心頭還是因為離開眾人關注的目光而松了口氣。

    趙焱司牽著她在微高的山丘上停下了腳步,在夕陽餘暉下看到不遠處有不少壯漢忙著挖泥敲磚,熱火朝天的要在最短的時間重建村落。

    “今天我接生了個娃兒,”她的臉上著異樣神情,“是個大胖小子。”

    看著她明亮的眼神還有臉頰兩側隱隱的小酒窩,他伸出手輕觸了她頭上的鳳釵,“我們也會有孩子的。”

    他彎下腰霸道卻不失溫柔的吻了吻她。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感覺他懷抱的溫暖傳遞到她的身上,讓她的人與心都暖了起來。曾有過的苦澀和怨恨都已經成了遙遠的過去,這輩子,他們肯定會好好的在一起。

    “趁著我皇兄在,我讓他替我們作主,擇日成親。”

    成親?她難掩驚訝,她不過就是提起自己接生了個娃兒,他便想到了孩子和成親,看他一臉熱切樣子,她直覺有些不好。

    “雖說匆促了些,但你放心,”他柔柔的吻著她的髮際,“回了邊城,我會再大肆操辦,給你風光體面。”

    她並不在意那些表面之事,只是沒她爹娘點頭同意,她可不敢在吳越就跟他成親。

    “你冷靜些,”她柔聲試圖說服他,“至少得跟我爹娘說一聲。”

    “將軍與夫人自然得告知,但現下你兄長在,只要他點頭便成了。別擔心,我會說服他的。”

    寧傾雪才不擔心,只是覺得無奈。她壓根不認為甯齊戎能拒絕得了趙焱司,畢竟人家的算計手段擺在那,還有個當太子的哥哥為後盾。

    她忍不住悶聲說道:“你別再害我哥哥了。”

    趙焱司輕笑。

    甯傾雪看出趙焱司壓根不在乎甯齊戎將來下場,不由輕歎了口氣,已經可以預見若是自己的兄長真的點頭替她作主,未來被寧九墉很狠教訓的場面會有多慘烈。

    太子的目光從手中的信件移開,看著狀似慵懶的坐在一旁圈椅上的趙焱司,這些日子,他們兩兄弟隨著將士住在營帳之中,帳中燒起炭火消濕氣,如今天氣尚可,只是再過些日子天一冷就要受罪了。

    所以重建一事迫在眉睫,每日都忙得熱火朝天,平時難得見到趙焱司的人,今日才入夜,趙焱司便尋來,本預期他有事要談,卻萬萬沒料到竟是談親事。

    “你打算在此地成親?”

    “是,”趙焱司點了下頭,“在你回京前就將此事辦妥。百姓遭逢大災,正需要來點喜事振奮人心。”

    滿嘴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太子已經懶得反駁,反正即使他反對,自己的弟弟也會一意孤行,所以他也就不費心多言,只道:“甯大夫首肯便好。”

    娶人家閨女,卻不知會人家家人,即使他貴為太子,習慣眾人臣服,但這種不要臉皮的事他還做不來。

    趙焱司不客氣的對他挑了下眉。

    那個眼神令太子明白,趙焱司是打算將說服甯齊戎的事交給他,他不由皺了下眉頭,“以權勢壓人,非君子所為。”

    趙焱司勾了下唇,他壓根不想當什麼謙謙君子,“我與福寶兩情相悅卻經歷重重苦難,已等了太久。”

    太子露出一臉荒謬的神情,這傢伙端著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說出口的話卻是十足十的不要臉。

    趙焱司可不管自己兄長心中的糾結,在太子眼中或許他言過其實,但之他於福寶而言,他們確實是跨越了生死,經歷重重苦難,如今他是不想再等了。

    他拿出懷中的一封信,跟在太子身邊的太監福子立刻上前恭敬的接過,轉呈給太子。

    太子將信打開,裡頭是張賣身契,看到上頭的名字,他不由輕佻了下眉。“這是——”

    “由皇兄送給甯大夫,相信有這張賣身契,甯大夫會更加樂意將福寶嫁給我。”

    太子五味雜陳的看著手中的賣身契,竟是覺得有些燙手,最終嘲諷一笑,“你讓本宮親手將賣身契送出,這是要絕了本宮的念頭。”

    趙焱司臉上不見愧疚,反而流露一絲理直氣壯,“皇兄貴為天子,日後登上龍位,天下女子任你挑選,又何苦奪救命恩人所愛。”

    趙焱司重生以來,事事算計,皆是成竹在胸,早一步將上輩子與甯齊戎有段情的穆雲帶在身旁,上輩子穆雲對他有恩,他早已決定還她圓滿的一世情緣,卻沒算到上輩子早喪的兄長在屈申城養病期間,跟著甯齊戎也愛上了聽曲,常叫上穆雲到桂露山莊,兩個男子竟同時看上一個女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兄長若存心奪取,甯齊戎縱有寧九墉護著也是徒勞,所以即使此會惹兄長不快,他還是出手了。

    與穆雲簽下賣身契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有賣身契在,她就是閑王府的人,閑王府的奴才要如何左右,由他這個做主子的說了算,如今拿著她的賣身契與自己的終身大事相提並論,便是要斷了自己兄長的念頭。

    反覆看著手中賣身契,太子深知即使自己已在萬人之上,也有許多身不由己,想起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曾是恩愛的少年夫妻,但最終結局……

    他嘲弄的一揚嘴角,最終將此事放下,目光直視趙焱司,“本宮會將賣身契送給甯大夫。”

    “皇兄英明。”

    太子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這聲恭維代表的是放下他所喜愛的女子,還真是不要也罷,他的目光看向帳外衛鈞的身影,“衛鈞看來有事找你。”

    趙焱司轉頭看了過去,“把人叫進來吧。”他也沒有什麼事好背著自己的兄長。

    太子聞言也就開口,“叫衛鈞進來說話。”

    一旁的福子立刻恭敬的下去傳話。

    “太子殿下,”衛鈞有禮的雙手抱拳行禮,在太子面前難得正經了起來,接著他面對趙焱司,“閑王殿下。”

    “有事?”趙焱司神色如常的問。

    衛鈞點了點頭,“方才屬下發現了郡王世子身邊侍衛的身影。”

    趙焱司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鬱,“鄭富?”他似乎記得郡王世子身邊的侍衛是叫這個名字。

    “是!”衛鈞回答。

    趙焱司輕撫著自己的下巴,郡王世子已毀,如今郡王府正亂成一團,這個鄭富身為侍衛,不在府中待命,來到吳越所圖為何?

    “他雖特地喬裝打扮,但守在郡王府外的探子在他一出發來吳越時便掌握他的行蹤,他抵達後,與一位同來自屈申城的婦人接頭後便離開,屬下已將人押下。”


    “接頭的婦人與鄭富是何關係?”

    “還未查明,”衛鈞皺了下眉頭,“但此人跟濟世堂的小廝有著遠親關係,這次是隨著甯大夫而來,因為是甯大夫的人,所以屬下不好驚擾,還等殿下發話。”

    趙焱司的神情一變,立刻說道:“立刻去甯大夫那裡把那婦人拿下。”

    衛鈞點頭,轉身前去抓人。

    太子看著自己的弟弟神情陰鬱,不由輕笑,“既是郡王府的事,牽扯上寧家,便全由你處置,本宮不插手。只是郡王府已是窮途未路,玩不出花樣,你無須動怒。”

    趙焱司低頭,不發一言,在他心中,除非死絕,不然世事難料,人急懸樑,狗急跳牆,不到最後,誰也不知局勢會如何演變。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個微胖的婦人一臉蒼白的被衛鈞給押了過來,不過除了兩人外,後頭還跟著甯家兄妹。

    對太子行了禮後,甯齊戎不解的問著趙焱司,“你派衛大人捉海嬸子做什麼?”

    趙焱司拉著寧傾雪坐到自己身旁的圈椅,語氣淡淡的說:“問幾句話。”

    海嬸子整個人瑟瑟發抖的趴跪在地上。

    “海嬸子,你可認得鄭富?”

    聽到趙焱司提到鄭富,甯齊戎皺了下眉,他們兩兄妹並非蠢人,但就敗在天性純良,容易相信人。

    海嬸子是濟世堂一名小廝所引見,說是家中困苦,想要藉著賑災有成後能得到些獎賞,讓家中日子好過些,他當時也未多想就把人收下,如此看來確實是大意了。

    海嬸子一顆心七上八下,話都說不利索,只能搖頭。

    衛鈞已經讓人將五花大綁的鄭富給帶了上來,一看到鄭富,海嬸子的臉都嚇白了。

    她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的收了一筆銀兩替鄭富送東西給甯齊戎,她只是貪財,並沒有害人之心,但如今這陣仗,她才驚覺自己似乎闖了大禍。

    “你可認得此人?”

    海嬸子白著臉,點了點頭。

    鄭富抿著唇,被押跪在地上,臉上神情冷漠。他自小養在郡王府,跟在郡王世子身邊長大,這輩子好壞都與郡王府緊密相連,如今郡王世子變得癡傻,郡王嫡次子與庶子皆亡,郡王無後,痛心得近乎瘋魔。

    郡王府的前程黯淡,他心有不甘,卻也沒有隨著陷入慌亂,而是牢記世子癡傻前的計謀,就算郡王府毀了也得拉著甯齊戎下地獄,卻沒料到終究功虧一簣,這一切的變數皆來自于趙焱司的插手。

    海嬸子已經嚇得渾身哆嗦,連忙磕著頭,全盤托出,“民婦沒想過害人,只是收了筆銀子,將一個油包交給甯大夫,此人說這是穆姑娘交代要轉交給甯大夫的。”

    甯齊戎聞言,臉色一沉,下意識的拿出懷中的帕子。

    這條帕子是一日大雨,他在如意樓看戲時巧遇從寺廟拜佛返回的穆雲,看她沾濕了發,便將隨身的帕子送給她。

    事後,她在帕子的一角繡上兩人的名字,說是定情之物也不為過。他滿心以為是穆雲讓海嬸子給他個驚喜,沒料到竟是陷阱。

    寧傾雪目光緊盯著兄長手中的帕子,心思有些亂,突然很害怕,擔心有些事終究不可逆。

    腦子一熱,她幾個大步上前,一把搶過帕子,看也不看的丟進角落燒著炭的爐中。

    鄭富看到她的所做所為,雙眼睜了睜。

    趙焱司注意到他眼神的流轉,果然這千方百讓送上的帕子有古怪。

    甯齊戎微驚,“福寶,你……”

    “這條帕子不能要。”寧傾雪言簡意賅。

    甯齊戎微楞,看著寧傾雪一臉堅持,原要搶救帕子的念頭一消,他是魔障了,物是死物,只有人平安才有意義。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鄭富,臉上不復見平時的良善,“鄭富,我撫心自問對得起郡王府上下,如今你所做所為,到底所圖為何?”

    鄭富冷冷一哼,不願答腔,事已敗露,他也沒打算能活著回去。

    趙焱司看出鄭富已抱著必死決心,看來不用指望能從他口中敲出一字半句,他不客氣的一腳踢了過去,“你是個忠僕,可惜忠心用錯了地方。”

    鄭富被踢倒在地,吐出了一口鮮血,痛得差點暈過去,海嬸子嚇得縮成了一團。

    “把人都帶下去,”趙焱司冷冷的開口,“皇兄,臣弟有事相求。”

    太子挑了下眉,等著他開口。

    “還請皇兄返京途中,將人帶至郡王府一趟,讓郡王府給個交代。”

    “甯大夫乃本宮的救命恩人,本宮自然會替他討個公道。”

    鄭富聞言一震,有個閑王插手已經是大麻煩了,若再加上太子,只怕苟延殘喘的郡王府連最後一線生機都沒了,他咬牙切齒的說道,“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與郡王府無關。”

    “你是郡王府的奴才,郡王府無法置身事外。”趙焱司已經打定主意要趁機將郡王府連根拔起,縱使最後可能會對上因顧念兄弟情誼而出面的寧九墉,他也不打算讓步。

    甯齊戎抿著唇,看著鄭富和海嬸子都被拖下去後,目光看向爐火之中已快燒成灰燼的帕子。

    寧傾雪小心翼翼的拉了下他的衣袖。

    甯齊戎露出一抹笑,側頭看她,“傻丫頭,哥哥知道你是一心為我,沒生你的氣。”

    “哥,你與穆姑娘……”

    甯齊戎看了眼太子,淡淡說道:“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甯傾雪注意到了甯齊戎的眼神流轉,心中不解,但也識趣的沒有多言,乖巧的點了點頭。

    趙焱司心裡倒是沒太多顧忌,一雙眼中只有寧傾雪,“方才我讓人給你做了些點心,走吧,這些小事,你無須放在心上。”

    甯傾雪心中疑惑滿滿,立刻迫不及待的跟著他離去。

    一踏出營帳,他便急切的問道:“那條帕子有什麼古怪?”

    “不論有何古怪,既然已經毀了,就不用放在心上。”寧傾雪輕捂著自己的胸囗,方才瞬間的驚慌記憶猶新,她萬萬不想見到自己的兄長受到危害,只是她沒料到兄長心頭的人竟是穆雲。

    “替我兄長生下孩子的人是穆雲?”

    事已至此,趙焱司也沒有隱瞞,“你只知她上輩子是眾人追捧的伶人,猜到她是為我做事,但卻不知上輩子是她找上我的,她與你兄長的一段情,其中恩怨我雖不知,但卻明白你兄長的死令她萬分仇恨郡王府,她主動求來,只為復仇。這輩子,為還她與你兄長的天大人情,我先找上了她,你兄長安然,她雖還名不見經傳,但如今看來,此生兩人該是能白首到老。”

    “我不懂,她與我兄長能給你什麼天大人情?”

    他對她一笑,輕觸了下她的臉,“既已還清,就不重要了。”

    她的心頭五味雜陳,隱約覺得在她死後,定是發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只是他不說,她壓根無從得知。“我似乎忘了問你,上一世你是怎麼死的?”

    “自然是登上極位,安樂老死。”

    她微斂下眼,若真是如此,自然是最好,但隱隱的——她不相信他。

    他嘴角帶著淺笑,低下頭吻了下她的唇。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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