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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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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鶴譜(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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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7: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回 金頂神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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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小尼姑這麼連推帶拉,神尼那定了神的目光,這才略見轉動,滿臉具是悲苦之色,望著方雪宜輕輕一歎,問道:“這信是師父兄親手交給你的,還是死後你自己找到的呢?”
  方雪宜道:“是師親手交給弟子,要弟子依照圖示的路徑立即前來叩見師叔。”
  神尼慈眉忽然一皺,道:“既是師兄師兄親手交付予你,顯然你離開之時,師兄尚未過世的了。”
  方雪宜道:“弟子離山之時,師父確是尚未仙去。”
  神尼陡地喝道:“你師父既是你離山時尚未仙去,你又怎地知道他因病亡故之事?”
  方雪宜似是聽出師叔話中猜疑之意,心中一驚,連忙接道:“弟子本是在黃昏時分匆匆下山,但行到半途,突然想起忘記佩帶隨身兵刃,這才重新趕回山上去取,不想甫進大門,就瞧到師父業已斷氣多時了。”
  神尼略一沉吟道:“你且慢慢的告訴我經過。”
  方雪宜黯然神傷,把自己如何隨師習練武功,師父如何在教完了劍法以後,要自己下山來見師叔,以及行到半山忽然遇見猛虎,這才想起佩劍未帶,回去去取劍而發現師父業已仙逝之事,詳細的說了遍。
  金頂神尼一直閉目聆聽,容得方雪且說出全部經過,這才淡淡一笑,道:“我錯怪你了……”語聲一頓,一彈手中信箋,接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師父在這封信中,寫了什麼。”
  方雪宜搖搖頭道:“弟子不知道。”
  神尼幽幽一歎道:“孩子,你來瞧瞧。”
  方雪宜心中怔忡不已,忖道:莫非師父在這封信上罵了我一頓嗎?但他仍然走到神尼面前向那張白紙箋瞧去,入目驚心,方雪宜不覺地呆了,神尼手中的那張白箋,竟是一張空白信紙。
  方雪宜有些不信,抬手揉了揉眼睛,再仔細地看去,那依舊還是一張不見一字的白紙,不禁期期他說道:“師叔啊……師父怎麼叫我送一張白紙來呢?弟子一路之上,書信從未離身,那也不會有人掉換得了,師叔,這究竟……”
  神尼黯然一歎道:“書信並未被人掉換,孩子,只是這張白箋之上,你師父並未寫字而已。”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師叔,弟子糊塗了。”
  這時那位小尼姑也聽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師父,這真是師伯寫來的白紙嗎?你老人家怎麼從來沒跟徒兒提過師伯這個人呢?”
  神尼冷冷一笑道:“你師伯乃是武林中的大有來頭人物,你我既然不想身入武林,又何必讓你知道這些事呢?”
  小尼站嬌聲道:“師父,你老既不要徒兒躋身武林,又叫徒兒練那武功,有何用處呢?”
  神尼慈祥的面容,忽然一變,但終於微微一歎道:“佛門弟子,難免有沿門托缽,山居野宿之時,如若沒有防身之能,豈不是連自身也無法保全了嗎?雪兒,你莫要錯會了為師要你習練武功的用意。”
  那被喚作雪兒的小尼站,嘟著嘴道:“師父啊,你老人家當真不該要弟子練武呢。”
  金頂神尼聽得怔了一怔,道:“雪兒,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雪兒道:“師父,你想呢!如若你老不教我武功,豈是不放心我下山積修外功嗎?這樣的話,徒兒就可以一直跟在師父身邊啦!”
  神尼似是不曾想到她是這等用心,不禁哧的一笑道:“癡兒,為師也不能伴你一輩子呀……”
  語音一頓,側臉向方雪宜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方雪宜道:“弟子今年十九了。”
  金頂神尼點了點頭,道:“你師父一生之中,沒有做好一件事,但能在臨死之前,收到了像你這等資質的一個徒兒,倒也是一樁莫大的功果。”
  方雪宜聽得心中暗凜,忖道:這位師叔怎的把師父的一生行事,全給說的一無是處,師父能夠博得劍神的美名,就是江湖上的武林人物,崇敬師父行事光明正大,造福武林的鐵證,結果竟在師叔口中落下了一個百無一是的言詮,確是叫人不解了!
  他這麼略一沉吟,神尼似是已然瞧出他心中所想,冷冷說道:“孩子,你心中可是有些不服我對你師父的指責嗎?”
  方雪宜忙道:“弟子不敢。”
  神尼忽然幽幽一歎道:“其實,我也知道師兄在二十年前,就已獲得了劍神的名號,受盡了武林人物的尊敬。”
  方雪宜這才敢笑道:“師叔說的不錯,江湖上邪魔外道,見了師父,無不退避三舍。”
  神尼冷笑道:“有什麼用,他自己還不是比那些邪魔外道先死嗎?一世空名,不值得炫耀。”
  方雪宜頓時呆了一呆,心中暗道:這不是奇怪嗎?人生百歲,也難逃一死,難道還要師父永遠活在世上,才值得炫耀?何況以一個人的血肉之軀,能夠抗拒必死之病,足達十年之久,使武林中稍獲喘息生機,這又有什麼不對?師叔這麼苛求師父,豈非太過偏激?
  他心中雖作如是想,口中可沒敢說出來,卻是恭恭敬敬的低聲應道:“師叔責怪的是。”
  金頂神尼雙目之中,隱隱地現出一絲怨意,黯然歎息道:“他若是能夠稍稍為自己著想,也就不會造成今天這等悲慘的局面。”
  方雪宜忖道:舍己為人,正是一代仁俠的胸襟,師叔是這般怪責師父,那是她的婦人之見了。
  一念及此,他原已漸漸生出對這位師敘的疑慮不滿之心,剎那間也一掃而盡。
  他暗暗的抬目向師叔瞧去,驀然心頭一震,只見金頂神尼那莊嚴的臉上,正掛著兩行淚珠。
  方雪宜低頭尋思道:“原來師叔口中對師父是不滿,只不過是求全之責,她的心中,卻也為師父的早死,大為悲慟啊!”
  這時,那雪兒忽然失聲道:“師父啊,你老怎地哭起來了?”
  長長一歎,合十低語接道:“想不到二十年青燈紅磐的苦苦清修,仍然難以跳出七情四相之外,佛祖有知,請恕弟子愚昧啊!”
  一陣佛號,緩緩地自神尼口中傳出,只聽得方雪宜片刻之間,塵心盡濾,智珠朗朗,世俗之情,霍然全失。
  小尼雪兒也雙手合十,跪伏在神尼身前,面含微笑。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寺中的午課鐘聲,幽幽地自山腰傳來,方雪宜這才赫然一震,從忘我的天地之中回到了眼前的世界。
  他抬頭望去,只見神尼那一雙清澈的眼神,正緊盯著自己,當下慌亂的抱拳,低聲說道:“師敘,弟子一時忘形,你老莫要見怪。”
  金頂神尼笑道:“師兄果然很有眼力,孩子,你大概餓了吧!”
  不等方雪宜說話,便向那雪兒道,“快去,齋堂備飯,你那方師兄一定餓壞了。”
  雪兒嬌聲一笑,扭頭走去。
  金頂神尼瞧著雪兒的背影,搖頭一歎道:“孽障,只怕為師要被你耽誤十年功果了……”目光一轉,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師父遣你下山之時,可還有什麼交代。”
  方雪宜道:“師父要弟子來見師叔,乃是想請師叔指點弟子,師祖劍法中的玄奧招式。”
  神尼臉上似是有些失望的低聲問道:“沒有說別的?”
  方雪宜道:“沒有。”
  神尼聞言,臉上神情竟是陰暗不定,久久不出一聲。
  方雪宜暗道:“莫非我說錯了話嗎?否則師叔怎會不高興呢?”忽然間目光觸及放在雲床之上的書信,頓時靈機一動,忙道:“師父告訴弟子,師叔見到書信,就明白他老人家的一切了。”話一出口,他才想起,師父這封信乃是一張白紙,自己這等說法,豈非畫蛇添足,越描越黑了。
  神尼說她明白了,方雪宜卻反倒糊塗了,師父明明沒有寫上一句話,師叔又打從何處明白呢,聽師叔那冷冰冰的口氣,似是在生氣,想到自己來此,乃是向師叔求教師祖遺志,那可就罪大了,越想越覺心驚,忍不住暗暗向師叔望了過去。
  卻見師叔臉上並無不愉之色。
  相反的,師叔那莊嚴的法相,此刻竟換上了一副脈脈含情,神思瞳瞳的深思之態,那明亮的雙眼,正望著師父要自己送來的無字白箋,仿佛那白箋之上,已然重新寫上了數不盡的字跡般吸引人。
  方雪宜暗感奇怪,但卻不敢問。甚至他此刻連大聲呼吸都有些不敢,深恐驚破了師叔的沉思回憶。
  直到雪兒冒失的撞了進來叫道:“師父請用齋……”方雪宜才深深地聽了一口大氣。
  那雪兒本是滿臉歡愉的跑來,但她瞧見神尼臉上滿布紅暈的神情以後,愣了一愣,話音忽止。
  她不解的掉頭看著方雪宜,正想問他,師父怎會如此失神,兩人耳中已傳來神尼深沉的歎息道:“師兄啊!這不是我的錯……”
  神尼雖是喃喃自語,但方雪宜和雪兒已得清清楚楚。
  雪兒倒還不怎麼樣,方雪宜卻被這句看來似是無關緊要的歎息,驚的心頭撲通直跳,他迅快地聯想到師叔那種對師父之死,時冷時熱的說評,似關懷傷感,又似無動於衷的言語舉止,全是因為他們之間,早已存了誤解和恩怨,他只有在心中暗暗祈求,師叔千萬別把這份恩怨牽連到自己身上。
  否則,師叔又豈肯盡力指導自己的武功。
  他暗中禱念未已,神尼已閃身下了雲床,慈祥地望著方雪宜一笑道:“孩子,有什麼話用過齋再說吧。”
  方雪宜確也很餓了,所以,他這一頓素齋吃下來,足足夠金頂神尼和雪兒兩人吃上三天。
  神尼一直很慈藹的瞧著他笑,雪兒則有些驚奇地瞪著大眼,看他那付狼吞虎嚥的吃相心中直想笑。
  方雪宜想是被她們瞧得有些尷尬,只吃了個八成飽,就再也不好意思添飯了,訕訕地說道:“弟子吃飽了。”
  神尼只是笑了一笑道:“孩子,以後你天天都要這等飯菜,大可不必客氣……”
  方雪宜聽得心中大喜,一直怔忡不安的心情,也有了著落,顯然神尼這話,已暗示留他在此,指導他習練武功了。
  回到禪房,神尼忽然問道:“孩子,你師父那兒存有一幅師祖的遺像,不知道你見到沒有?”
  方雪宜應聲道:“弟子已將師祖遺像帶來了,待弟子去取來……”轉身走到外問佛堂,解開那放在角落的包袱,小心的取出師祖遺像,呈送到神尼手中。
  神尼臉上一臉肅穆,走下雲床,恭恭敬敬地從方雪宜手中接過那幅白絹,當即掛在牆上拜了三拜。
  方雪宜隨著師叔拜過師祖,卻跪在地上沒敢起身。
  金頂神尼看得暗暗點頭,笑道:“你起來講話。”
  方雪宜這才站起身子,肅立一旁。
  神尼看了師父遺像一眼,回頭對方雪宜道:“孩子,你師祖乃是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胸羅之廣,武功之高,被譽為自少林達摩祖師以來的第一奇人,你師父可曾對你說過?”
  方雪宜道:“師父確也是這麼說的。”
  神尼點點頭道:“你師父比我早入恩師門下一年,但因奉命行道江湖,所以只在恩師身邊呆了十年,我雖入門較晚,卻一直侍奉恩師身邊,直到他老人家仙去……”忽然低聲一歎道:“十四年耳提面命,諄諄教誨的師恩,真比大海還深,可惜未容我等報答,恩師就已撒手而去,今日思及,真是罪孽深重,無以自安。”
  方雪宜聽得心中大是驚凜,師叔這話,幾乎等於在數說自己,如果自己不爭氣,那可真是萬死也難以補償師恩于萬一了。
  神尼這時語音頓了一頓,又看了師父遺像一眼,道:“你師父的才智,雖也算得千中選一,當代難求的人材,但要想盡傳師祖衣缽,至少還差了四五成。”
  方雪宜心想,師父果然也是這麼說,當下答道:“師父告訴弟子,他老人家也只學會了師祖武功的十之五六——”
  神尼哼一聲,道:“總算他雖然得了劍神雅譽,還沒有忘記自己究竟有多少能耐,孩子,不是我有心在體面前說你那師父的過錯,他那種迂腐的作法,我就一直覺得他終必自蒙其害。”
  論到長者的是非,方雪宜自是不便插言。
  神尼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會兒,才接道:“他以中駟之才,處處行事,都要學著你師祖一般,孤介耿直,遇事寧折不屈而獨行其是,一心想憑個人的能力,挽回狂瀾殺劫,不知縱有小成,卻難彌大禍,雖然有他一日,可使江湖魔頭壓伏於一時,但天長日久,他就變成了敵暗我明的劣勢,一旦自己力有不逮之時,江湖上就更鬧得不可收拾了。”
  方雪宜道:“師叔說的甚是,師父要弟子重行拜師大禮之時,就曾對弟子說過這一番話。”
  神尼冷笑道:“他到底還有自知之明。”話音一頓,竟是長長一歎道:“師兄啊,你既然能有今日之明,為何偏要鑄下那惜日之錯呢?”
  突然淚水汪汪,擠滿了神尼雙目,方雪宜連忙低下頭去,不敢讓神尼覺出自己在暗中窺她傷心的情景。
  默默良久,神尼才輕咳了一聲道:“孩子,你師父的遺體呢?”
  方雪宜道:“師父似是早知自己病入膏肓,在那邛崍山的茅舍之中,先行准備了一座冰窖,弟子已遵師父遺命,他老人家的法體,放在冰窖之中,數十年中,大約不會損壞。”
  神尼點頭道:“很好,孩子,你做得很好。”方雪宜暗道:這只是師父的遺愈,師叔為何竟然要誇贊我?
  他正在不解,神尼已然問道:“孩子,你師父身後還留下什麼遺物沒有?”
  方雪宜想了一想,搖頭道:“那茅舍之中,毫無貴重物品,師父所用的佩劍,已然交給弟子帶來了。”
  神尼略一沉吟道:“你再想想看,是不是還有什麼你沒注意的事物?”
  方雪宜當真用心地想了半晌,笑道:“師父養有一雙鸚鵡和一隻巨猿,但弟子除了在上山之時,蒙這一禽一猿接引,見過一次之外,此後三年零六個月,都沒有見過它們,不知這算不算是師從的遺物?”
  神尼笑道:“自是算得……不過……我怕你還忘了些什麼沒有想得起來吧!”
  方雪宜此刻業已覺出,師叔對師父身後留下之物甚是注意,知道必有原因,但師叔不說出來,他當然不便過問,只是恭敬的應道:“弟子初經大變,容或有些記憶不清,師叔如是有暇,弟子自當為師叔帶路,到師父隱居之處查看一下……”
  神尼笑道:“別那麼忙,我遲早一定要去一趟的,而且……”似是想起什麼大事,話音二頓,目光電射方雪宜臉上,接道:“孩子,你說你師父是病死的嗎?”
  方雪宜道:“師父乃是病死的。”
  神尼道:“而且病了很久。”
  方雪宜道:“師父自己說已有二十年之久。”
  神尼搖頭道:“奇怪啊!這怎麼可能?”
  方雪宜道:“師叔,弟子這三年多來,確是天夭瞧到師父吃藥……”
  神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師父精通歧黃,活人無數,他怎會治不了自己的病呢?”
  方雪宜聞言一怔,道:“是啊,這是為了什麼?”
  神尼目光一轉,喝道:“你師父告訴你,他得的是什麼病嗎?”
  方雪宜搖頭道:“沒有。”
  神尼道:“他是怎麼說的。”
  方雪宜道:“師父每次提到此事,只是說這乃是一種不治之疾,從來不曾多談。”
  神尼沉吟道:“孩子,你師父病勢發作之時,是何等症狀,你見過嗎?”
  方雪宜道:“弟子見過。”他想了一想,接道:“如不是師父病勢突發,暈倒在地上被我那大娘發現,逼我大伯悉心醫治,救醒了師父,弟子只怕也不可能有今日這等造化。”
  神尼道:“這麼說來,你師父病發作之時,情形是很嚴重的了?”
  方雪宜道:“確是十分危險。”
  神尼忽然仰頭默然不語,臉上的神色冰冷,頗似正在思索著什麼疑難之事。
  方雪宜靜靜地垂手肅立二旁,不但不敢說話,連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打擾了神尼師叔的思緒。
  約莫過了盞茶之久,神尼才長長一歎道:“孩子,你師父的死因,我已想到一點頭緒,只是……”神尼話音頓了一頓,竟然口中喃喃如同自語般接道:“師兄啊!你這麼多可能致死之因,叫我怎能確定呢?”
  方雪宜聽的心頭狂震,暗道:師父難道不是因病致命死的嗎?他心中疑念雖起,但卻不敢隨便答話。
  金頂神尼語音低沉地喟歎良久,突然目光一轉,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師父的死因,如照貧尼推斷,至少有五種以上可能,貧尼未曾察看他的遺體之前,實是難下定論。”
  方雪宜心中一動,恭聲應道:“師叔是否打算去一趟邛崍山?”
  金頂神尼道:“要想查出你師父致死之由,貧尼自是要去一趟的了。”
  方雪宜喜道:“師叔幾時動身?”
  神尼搖頭道:“不忙,等你把師祖留下來的劍道習就,貧尼再去下遲……”
  方雪宜有些失望地道:“師叔,師父如是被人所害,身為弟子而尚不得知,豈非是有如禽獸一般嗎?”
  神尼微一沉吟,道:“念在你這一片孝心,貧尼應該成全於你。”
  方雪宜長長一揖道:“多謝師叔恩典。”
  神尼搖頭道:“孩子,你不必激我了,你師父乃是貧尼師兄,他如真是被人所害,貧尼自也不能袖手不問,不過……”
  陡然間臉上現出一派厭惡之色,連連搖頭接道:“貧尼在佛祖面前立下宏誓,此生此世,不再動手論武,師兄之恨,只怕貧尼依然是心餘力拙,難以親自出面參與的了。”
  方雪宜這才有些明白,為何一旦提及武功,師叔的臉上就會出現厭惡神情的原因,敢情這位寄跡空門的長輩,曾在佛祖之前,發下了宏誓。
  他心中自是大大不以為然,覺得佛祖也曾有過降魔術道,以殺止殺之舉,師叔又何必如此迂闊舍本逐未呢?
  他心中雖然這麼想,但口中可沒敢說將出來。
  神尼瞧著他臉上的神色,似是已然明白了方雪宜的心意,微微一笑,合十道:“孩子,你可是不大同意貧尼的這誓不再談武功的舉措嗎?”
  方雪宜道:“弟子不敢!”
  神尼搖頭一歎道:“孩子,天下有很多事不是你這等年紀所能頓悟,二十年之後,也許你就能懂得貧尼的用心了。”
  話音頓了一頓,又道:“不過,你也不必愁急,貧尼已然決定,近日即將前去邛崍一行……”
  方雪宜脫口喜道:“真的!”
  神尼幽幽地要笑不笑道:“貧尼向來言出必行,孩子你該相信才是。”
  方雪宜道:“弟子怎敢不信師叔之言,只是弟子覺得有些驚喜過甚……”
  神尼道:“師恩可比父恩,你一時驚喜過甚,這也不能責怪於你,連日奔波,你一定很累了,孩子,先去休息半天,明兒起你就得有一陣子辛苦了。”
  方雪宜道:“弟子自經師父在那邛崍絕頂督促習練師祖的吐納練氣以來,雖是一行千里,也不會覺出勞累,師敘不用為弟子耽心了。”
  神尼笑道:“孩子,你還是休息一宿的好,你師父所傳授的武功雖然已非一般的武學,但仍非師祖劍術的心血機致,因此你雖是在邛崍習藝並不十分辛苦,但打明兒開始,所習的一點一滴,無不是武功之中的精華,縱然是才智極高之士,也很難在極短時間內,得其神髓,要是你精神不夠,別說要事倍功半,妄費了心血,更壞的結果,乃是怕你力不從心,岔氣傷脈,那就不如不練了。”
  神尼這幾句話說得十分溫和,但聽在方雪宜耳中,卻使他大為驚凜,當下連忙應聲道:“師叔如此關懷,弟子敢不遵命!”
  轉身就待退出神尼的禪房。
  神尼笑道:“孩子你且等等。”
  方雪宜怔了怔,道:“師叔還有訓示嗎?”
  神尼道:“貧尼這臥雲庵只有三間正屋,你來此習藝,並不是一天半日之期,那齋堂和膳房又非可住之處,如果你不嫌貧尼庵中簡陋,你就在這中間的佛堂角落,卷上一個臨時的臥息之處吧!如果缺少什麼需用之物,可向你那雪濤師妹索取便是了。”
  方雪宜一聽,原來師叔乃是為了自己這宿住之處費神,心中頓感不安,忙道:“弟子隨便哪兒都可安歇,師叔不必費神了。”
  俯身長長一拜,舉步退出禪房。
  他剛剛轉過身來,竟然發現在那佛堂靠外的小小圍牆下,已然搭起了一張小小的床舖,那雪濤師妹正打開了自己的包袱,在替自己拾掇著衣物。
  方雪宜雖然年紀不大,但卻很懂事,雪濤小尼姑這等替他整理衣衫等物,竟是令他心中大為震動,呆了一呆,這才慢慢地走了過去,輕咳了一聲,道:“有勞師妹……”
  雪濤根本沒料到方雪宜會這麼快就出來了,聞言似是吃了一驚,那清秀的臉上,頓時飛上一層紅雲,住手低頭道:“師兄乃是客人嘛,師父呢?入定了嗎?”
  方雪宜道:“師叔要我先行調息,明天好練劍。”
  雪濤嫣然一笑,道:“師兄,你將就著調息吧,我也要做午課去了。”話音一落,飄身閃入左側的那間禪房而去。
  方雪宜雖是應了一聲“多謝師妹!”但雪濤似是沒有聽見一般,進了那間禪房,就再也不聞聲息,
  方雪宜略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便坐在那木板搭成的矮舖之上,做起那調息吐納功夫,片刻之間,便已進入人我兩忘之境。
  待他行功醒來,已是黃昏時分,舉目望去,只見佛堂之中,燈光已明,神尼師叔滿面含笑地站在身前。
  方雪宜吃了一驚,站起身子,道:“師叔,弟子失禮了。”
  神尼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的內功,根基果然紮的很深厚,貧尼先前倒是耽心的多餘了。”
  方雪宜道:“師父終日督促之下,弟子自是不敢偷懶,但弟子資質魯鈍,師叔如此贊譽倒叫弟子心中好生難過……”
  他忽然想起師父的調教之恩,不覺地默然淚下。
  神尼笑道:“孩子,莫傷心了,去用齋吧,如是晚間沒有什麼重要之事,你不妨早些安歇,明日五更,我再來叫你。”
  方雪宜道:“弟子遵命。”當即去至齋堂用飯,那雪濤師妹,早已在齋堂相候,見他走了進來,便淡淡一笑,道:“方師兄,快些吃吧!這可是師父自己為你調制的呢!”
  方雪宜一怔道:“這……怎麼可以呢?”
  雪濤笑道:“方師兄,師父說這是為你明天就要開始習練那上乘劍道,特別為你調制了一碗雪蓮羹,這是她老人家的一片愛護之意,你可莫要辜負了,快吃吧!”
  方雪宜凝目望去,果然那木桌之上,除了飯菜之外,還有一個蓋碗放在旁邊,想必那蓋碗之內,就是那雪蓮羹了,他道了一聲謝,這才過去坐下用膳。
  當夜無話,次日天色有明,神尼就叫醒了方雪宜,去至庵前的石坪之上,要他把所有的劍掌工夫,一一地演了一遍給她看。
  神尼瞧的微笑不語,直到方雪宜將那套掌法和劍法己均使完,向神尼跪拜請教,她這才搖頭道:“孩子,如是你只想在武林之中揚名立萬,以你眼下的武功,倒也可以列入那第一流高手之內。”
  方雪宜道:“弟子雖有良師,但自知才智不堪,難有大成,尚求師叔訓誨才是。”
  神尼笑道:“孩子,這不是你個人的才智問題,你師父能夠把你教到這等程度,實在已盡了他所能,如是我猜想的不錯,你師父一定用過很多師祖留下的仙方,替你增長了內功。”
  方雪宜道:“師父確是為弟子調制了許多藥物,助我增長了內力。”
  神尼話音一頓,又道:“孩子,這套劍法,你師父可曾告訴過你叫什麼名字沒有?”
  方雪宜搖頭道:“沒有。”
  神尼笑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師父為什麼教你練劍而未曾告知你的劍名嗎?”
  方雪宜道:“這個……弟子實在不明白。”
  神尼道:“孩子,你師祖當年創研這套劍法之時,本是一十二招,定名為龍行十二劍,因為這套劍法一旦施展,直如龍躍天野,矯逸飛騰,故而取了龍行兩字。”
  方雪宜道:“原來如此。”
  神尼道:“不過,你師祖在行道江湖數年以後,終於又發現了這十二招劍法,雖然已可算得集劍道之大成,但仍然有不少可待改進之處,費了五年心血,去蕪薦菁,將十二招劍法重新組合濃縮成了八招,叫龍行八劍,威力較前增加了不下一倍之多。”
  方雪宜道:“師祖一代奇人,自是有著人所難及的能耐。”
  神尼點頭道:“孩子,你師祖果然是一代人傑,陳師兄隨師祖習藝下山以後,師祖又將龍行八劍精研改進,增添了一招比那“萬流歸宗”更具有威力的招式,你師父要你前來臥雲庵見我,主要的就是要你前來學會師祖所留下的最後這招劍法。”
  方雪宜道:“師叔,就弟子所知,那一招‘萬流歸宗’的五個變化,實是精奧無比,弟子僅僅這一招,就足足的使了七個多月才能完全隨心運用,但不知師祖這最後研創的一招,會不會比‘萬流歸宗’更為難記呢?”
  神尼笑道:“那倒不見得,孩子,你可是很急著想把這招劍法練熟嗎?”
  方雪宜的心事被師叔看穿,不禁臉上訕訕地道:“弟子只是有些耽心。”
  神尼淡淡一笑,接道:“孩子,你別說了,其實,師祖這新創的一招,並不比‘萬流歸宗’難記。”
  方雪宜有些難以相信的笑道:“師敘,這是真的嗎?”
  神尼道:“我怎會哄你呢?孩子,我可以告訴你,半年之內,你自然能夠把師祖的劍道完全領會貫通,不過……”突然住口,沉吟不語。
  方雪宜道:“師叔,不過什麼?”
  神尼看了他一眼,長歎道:“你如果想真能完成師祖的遺志,恐怕還要看你今後的造化哩!”
  方雪宜聽得頗為惶然,那造化兩字,不啻在他心中打了個不大不小的結,他明白師叔言下之意,仿佛自己僅憑個人之力,決然無法使武林之中長見太平盛興,這與師父授自己武功之前所說,正是不謀而合,當下肅容向神尼一拜,道:“師叔放心,弟子縱然粉身碎骨,也要不使師祖和師父在天之靈失望啊!”
  神尼笑道:“這不是師叔誇贊于你,孩子,等你把師祖後來所添創的一招劍法學會,你確是要比你那死去的師父要強過不少。”
  方雪宜恭敬地應道:“弟子真有此日,那全是師叔所賜。”
  神尼道:“你不必謝我,說穿了我只是代你師祖傳藝而已……”
  語聲一頓,又道:“但師叔卻不能不對你說明,龍行九劍,並不算得武林中的唯一絕學,強過龍行九劍的武功,並不是沒有。”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師叔,武林之中還有人能夠強得過師祖嗎?”
  神尼道:“孩子,你那師祖既是武林中千百年難得一見的才人,自然是不會有人強得過他的。”
  方雪宜道:“既是無人強過師祖,師叔又怎的說師祖的武功,算不得唯一絕學呢?”
  神尼笑道:“武林雖然無人強過師祖,卻實實在在的有人強過你師父和你。”
  方雪宜卻是有些不解的問道:“師叔,這是什麼道理呢?”
  神尼道:“師叔如不說出,諒你永遠也猜不迫其中道理。”
  忽然長長的籲了口氣,接道:“孩子,天生萬物,均有相生相剋之能,這武功上的成就,也不會脫出這一物克制一物的巢臼。”
  方雪宜忽然自作聰明地笑道:“弟子明白了。”
  神尼笑道:“你明白什麼?”
  方雪宜道:“可是武林中有一種武功,正好是龍行九劍的剋星嗎?”
  神尼點頭道:“不錯,你很聰明,果然是被你猜對了十之六八。”
  方雪宜怔了怔,暗道:“這怎會只是十之六八呢?既是剋星,那就該全對才是呀!”
  他心中雖是這麼想,口中卻道:“師敘,誰有此能耐,創出克制師祖劍法的武功呢?”
  神尼道:“孩子,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
  方雪宜這時除了心中吃驚,可更是十分好奇,脫口插話說道:“師叔,既是弟子所習的武功有了剋星,如是弟子依舊懵然無知,將來豈不是要吃人家的虧嗎?”
  他明明想請師叔把那能克制“龍行九劍”的武功,是什麼人所破的故事說出,卻是不敢明裏催請,故意兜圈子說自己將來可能要吃人家的虧,而讓師叔不能不把其中的詳情說明,倒真是很有心機。
  神尼聽得微教一笑,道:“孩子,你跟師叔也用上了心機了嗎?”
  方雪宜臉上一紅,忙道:“弟子不敢。”
  神尼笑道:“孩子,你不要緊張,一個人在必要時用一點心機,那也不是壞事。”
  方雪宜低頭道:“請師叔恕弟子不敬之罪。”
  神尼道:“師叔並沒怪你啊,孩子,這事說來確是話長,但眼下如不告訴你,只怕你也專不下心來習練劍法了。”
  方雪宜失笑道:“師叔可真說到弟子心中了。”
  神尼道:“孩子,其中詳盡的細節,師叔無法一一說出,只能刪繁從簡,長話短敘了。”
  話音略略一頓,接道:“你師父可曾告訴過你師祖的名號。”
  方雪宜道:“沒有。”
  神尼突然沉臉道:“你師父這可就不對了,他怎可如此荒唐,連師祖的名號都不對你說明呢?”
  方雪宜微微一驚,忙道:“這個……,也許師父早有安排,要等師叔告知弟子。”
  神尼冷哼了一聲,道:“孩子,你是在為他講情嗎?”
  方雪宜忽然跪拜在地上,低聲道:“弟子只望師叔莫要再責怪師父就是。”
  神尼瞧著方雪宜惶急的神色,終於長歎道:“你起來,師叔不再怪你師父就是。”
  方雪宜又拜了一拜,道:“多謝師叔……”站起身子,在旁竟是不敢仰視。
  神尼忍不住笑道:“孩子,你可是很怕師叔嗎?”
  方雪宜心中果真是有些怕她,但口中卻不能不應道:“師叔乃是長輩,弟子只有恭敬仰慕之心,怎會有那害怕之意呢?”
  神尼笑道:“孩子,師叔大概真是嚇著你了……”
  微微的歎息一聲,接道:“你師祖在武林之中,被人尊為劍聖,他老人家的名號是龍超群,你可要緊緊記牢才是。”
  方雪宜道:“弟子記下了。”
  神尼目光一轉,道:“七十年前,師祖以羽冠之年,初入江湖,因為師祖不但武功超凡入聖,專管不平之事,而且從來不曾傷一個好人,是以一年不到,就已聲譽鵲起,被黑白兩道的人物,視作萬家生佛一般,恰在此時,中原道上,忽然出現了兩位武功高得出奇,卻又心狠手辣的蒙面怪俠。他們為了要在中原武林上立威,竟然行事大大不擇手段,不但在一月之內,連挑江南江北十七處綠林堂寨,更在半年之內,把武林六大門派的掌門人全部擄走……”
  方雪宜聽得心中大震,脫口道:“師叔,這兩人是什麼來路,竟敢將六大門派掌門擄走?”
  神尼笑道:“他們是來自東海,這兩人武功,確實不凡,六大門派掌門被俘,自是激起門下子弟的惱怒,遂由少林寺中的兩位長老出面,聯合了六門派的十大高手,在天臺山的一處深谷之中,約鬥這兩位蒙面怪俠,質問這兩人,擄走各派掌門,用心何在?”
  方雪宜道:“不知那天臺深谷之戰,六大門派十大高手是勝是敗?”
  神尼笑道:“那十大高手自然是敗了,否則,也不必勞動師祖逐退兩人了。”
  方雪宜恍然道:“原來是師祖把他們攆走的嗎?”
  神尼道:“天臺深谷之戰,六大門派的十大高手,竟然無一生還,經此一役,中原武林已全部淪入這兩人的掌握之中。”
  方雪宜忽然問道:“師叔,師祖為何不在那十大高手喪生之前,將那對怪人攆走呢?”
  神尼笑道:“孩子,你問得好,足見你分析事理,十分有層次,比你師父強得多了。”話音一頓,又道:“其實,這兩人進入中原胡鬧之時,你師祖正巧應約到西藏,與密宗掌教的喇嘛較量神功去了。”
  方雪宜哦了聲道:“原來師祖不在中原?這就難怪了。”
  神尼接道:“等到師祖打西藏返回中原……”
  方雪宜忽然笑道:“師叔,弟子打岔好嗎?”
  神尼笑道:“你想起什麼了?”
  方雪宜道:“弟子聽說密宗武學十分怪異,較之中土要強過不少,不知師祖去跟那密宗掌教喇嘛較量神功的結果,究竟是誰占了勝機。”
  神尼笑道:“孩子,其實你不必問就該知道的!”
  方雪宜道:“是師祖贏了?”
  神尼道:“師祖如是落敗,只怕也就無法再回中土了。”
  方雪宜道:“是啊!弟子也曾這麼想,只是不也有七分把握。”
  神尼笑道:“孩子,那是你先入為主的看法在作怪,實則那密宗武學,比之師祖的武功,那還差得很多。”
  神尼接道:“你師祖打西藏重返中土之後,這才發現中原武林業已淪入了魔掌之中……”
  方雪宜道:“師祖可是立即就去找到那兩個蒙面之人,將他們逐回了東海?”
  神尼搖頭道:“師祖行事,向來謹慎,他如不是親自見到對方為惡之事,決不肯輕易傷害一位好人的。”
  方雪宜道:“師父也這麼對弟子說過。”
  神尼笑道:“你師祖在覺出有異之後,使先自暗中查探,發現六大門派的新任掌門人,果真不能遵守俠義行道的精神,一派胡作非為,使武林同道,人人陷於自危之境,師祖一怒之下,便先將這六位混帳掌門,全數逮住,這麼一來,那兩位蒙面怪俠就自動的找上你師祖了。”
  方雪宜道:“師祖才智,果然人所難及,這等以逸待勞,且又斬除了對方羽翼的作法,確是令人欽佩無已。”
  神尼笑道:“師祖智慧過人,這等做法,也只有師祖能夠沉得住氣,做得出來。”
  話音至此一頓,向方雪宜道:“孩子,你師祖逮住了那六位新任掌門之後第三天,那兩位蒙面怪客,果真就找上了門來。”
  方雪宜道:“師祖那時不知在何處等著他們。”
  神尼笑道:“在嵩山少室峰麓的少林寺中,據師祖說,那是第三天的午夜時分,師祖正在少林方丈室內與六大門派幾位倖存的長老商討如何重建各大門派之事,那兩位蒙面怪客竟是突然降臨。”
  方雪宜道:“師叔,師祖那時可是已經研創出了龍行十二劍。”
  神尼道:“師祖下山之時,龍行十二劍的招式已然研創成熟,不過,威力還不足以驚世駭俗,但對付那兩位蒙面怪客,卻已綽綽有餘,你師祖那次在少林一共只出劍七次,便將那兩位蒙面怪客擊敗。”
  方雪宜道:“師祖想是並沒有取他們的性命。”
  神尼道:“沒有,師祖只是不許他們再入中原了。”
  方雪宜道:“師祖一片仁心,實是教人欽佩。”
  神尼道:“孩子,當日是由師祖親自陪同蒙面怪客回至東海的,據師祖後來告知你師父和我曾說那兩人乃是一對夫婦。一身武功,確是十分高明,師祖在東海的那座孤島上,曾與那對夫婦盤桓了很久,就師叔我後來所見,顯然那一對夫婦跟師祖已然成了道義之交。”
  方雪宜道:“能使有惡之人,洗面革心,重新向善,也只有師祖這等大智慧方可感化得了他們,如是換了弟子,只怕當時那對夫婦就已死在弟子劍下了。”
  神尼道:“師叔當日也跟你的想法一樣,只是一個人如是年齡增長,心性已定,那就不會隨意出手傷人,造那無邊殺劫了。”
  方雪宜怔了怔,道:“師祖那時不是也很年輕嗎?”
  神尼道:“大約只有二十六八歲,但師祖乃是非常之人,自是不可以常情衡量。”
  方雪宜道:“師叔說武林之中,有人能夠克制龍行九劍,想必就是這一對夫婦了?”
  神尼笑道:“那倒不是,師祖以後告訴你師父和我說,能夠克制龍行九劍武功的人,乃是那對夫婦的後代子女。”
  方雪宜聽得呆了一呆,道:“這怎麼可能呢?”
  神尼道:“師祖既是這麼說了,那當然不會錯的。”
  方雪宜仍然不通道:“師叔,那對夫婦本人都不是師祖之敵,他們的子女又怎能更強得過他們的父母的呢?”
  神尼道:“當時師叔也曾百思不得其解,但今日想來,卻又不值得奇怪了。”
  方雪宜道:“弟子可真是不懂這是什麼道理哩!”
  神尼笑道:“也許那對夫婦子女的武功,不是跟他們父母所習,孩子,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方雪宜這才恍然道:“是了,經師叔這麼一說,弟子倒是明白了!”他頓一頓,接道:“師叔,那種武功,師祖知道什麼名稱嗎?”
  神尼笑道:“師祖曾說,那套武功叫做‘天鶴斬’,因為他在身法和招式上似乎處處都比龍行神劍要快上一些,所以他能克制師祖的劍法,孩子,你武功練成,下山以後,如果遇到劍法上比你施展的龍行九劍更快,而且袖中暗藏一根白色的軟索,可以捲入兵刃,那個人就是身具‘天鶴斬’武功之人,千萬莫要大意,致遭不幸。”
  方雪宜聽得心中自是有些不服,但他此時此刻,卻又不敢說出心中所思,只是微微一笑道:“弟子記下了。”
  神尼似是早已看透了方雪宜心意一般,笑道:“孩子,你心中是否有些不服氣。”
  方雪宜忙道:“弟子不敢這等想……”
  神尼道:“其實,年輕人能夠剛做一點也不為過,但此事乃是師祖遺訓,你卻不可不當心一些,否則一旦鑄成大錯,那就悔之晚矣!”
  方雪宜聽的心中暗凜,師叔那沉重的臉色,使他不敢再不信天鶴斬武功不比龍行八劍高明,當下接道:“師叔,弟子真的記下了。”
  神尼點點頭道:“師叔也相信你會記下的。”語音一頓,接道:“孩子,你師父教的龍行八劍,你再練一遍給師叔看看。”
  方雪宜應聲道:“弟子遵命。”當下走到石坪的中央,搖劍一揮,十分仔細的把那套劍法重新演練了一番。
  神尼在旁瞧得非常認真,方雪宜劍勢一收,立即長長籲了口氣,道:“孩子,你師父雖有劍神之名,但他傳授你劍招之時,顯然己有力不從心之感了。”
  方雪宜抱劍肅立,聞言道:“師叔,這恐是弟子太笨的緣故吧!”
  神尼搖頭道:“不是,瞧你出劍之勢,每一招劍法都只發揮八成威力,但卻在變招之際,不曾意到劍到,這便是你師父在教你之時,因為他自己已力不從心,才會難以將劊勢控制的吞吐自如之故。”
  起身接過方雪宜手中長劍,接道:“孩子,師叔遁入空門以來,就很少舞刀弄劍,你那雪濤師妹雖然也學了一些武功,但那都是健體防身的拳掌工夫,……唉!為了師祖遺志,師叔我卻不能不再動兵刃了。”
  方雪宜道:“弟子會永遠記得師叔的大恩……”
  神尼淡淡一笑道:“孩子,師叔又豈是要你記恩才指導你練劍之人?”笑容一斂,忽然低聲道:“孩子,留心了……”
  但見她白衣飄飄,漫步行至石坪當中,右臂一伸,卻是漫天寒光乍現,劍光迷蒙中已然難見身形何在!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15 01:5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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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初試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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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雪宜眼見同樣的劍法,在師叔手中施展,頓時與自己演練之時大不相同,他仔細地留心著師叔每一招,每一式,果真比自己所使的要完整得多多。
  他已然覺出,雖僅是那麼毫釐之差,但劍勢所及,竟是比自己隨師父所學的要綿密甚多,顯然師叔並未說錯,師父因病之下,確屬已難意在念生,發揮師祖所留劍法的精華奧妙了。
  方雪宜一面在暗中尋思,一面卻目光炯炯,一瞬不瞬的盯著師叔那騰躍有如龍行的劍勢,剎那之間,卻是領悟了不少精妙的變化,大感受益匪淺。方雪宜瞧得意猶未盡,神尼業已收招抱劍,向他走來,含笑說道:“你看明白了嗎?”
  方雪宜恭敬的應道:“弟子瞧得雖是十分仔細,但卻無法記下劍法中精奧變化……”
  神尼笑道:“孩子,你如能瞧上一遍就可記下,那你的才智,豈不是超過師祖了嗎?”
  方雪宜凜然說道:“師祖乃是武林至聖,弟子怎可妄自比擬,師叔言重了。”
  神尼道:“眼下你說你確是比不得你師祖,孩子,師叔說句不客氣魄話,你連你師父,也還不能相提並論呢。”
  方雪宜道:“弟子知道,師父乃是一代劍神,弟子又豈可與他老人家相比。”
  他說的相當惶恐,不禁使神尼看得笑起來,低聲道:“其實,你也不用妄自匪薄,假以時日,你要趕上你師父,那也並非什麼難事。”
  方雪宜道:“但憑師叔栽培了。”
  神尼淡淡一笑道:“孩子,師叔自然盡心培植於你,但成就如何,可得賃你自己努力了。”
  方雪宜聽的悚然一震,連聲應道:“弟子記下了。”
  神尼點了點頭,笑道:“孩子,咱們這就開始吧!”話音一落,順手把寶劍交給了方雪宜,接道:“你且依照師父所授的八招劍法,一招一式的演練,我如發現有不妥之外,自會指正於你。”
  方雪宜雙手同伸,恭敬地接過長劍,道:“弟子一切遵命。”
  當下便依照師父傳授,緩慢地刺出一劍。
  這正是“龍行八劍”的起手之式“排雲吐霧”,劍光一閃,丈許方圓之內,具是襲人的寒風,十步之中,逼人難以立足,果然是曠代的絕學。
  這一招共有三式變化,方雪宜小心翼翼的施展,自是更見功夫,只瞧得神尼點頭笑道:“很好,這一招之中,你已學會了十之八九,但第三式變化,卻稍嫌不全,如是在橫劍上撩之際,能夠飛身躍起八尺,則這式威力要比你眼下所施展的增強兩倍有餘。
  方雪宜抱劍笑道:“師叔,劍身橫掃之際,持劍之人只怕很難再飛身躍起啊……”
  神尼笑道:“為人所不能之為,正是你師祖過人之處,孩子,你把長劍給我。”
  方雪宜大步上前,遞過長劍,神尼微微一笑道:“小心看明白了……”右手劍勢一振,照樣把那招“排雲吐霧”施展了一遍,只見劍光寒芒四射,較之方雪宜施展之際,也並不犀利,不過在第三式變化發出之時,神尼果真在長劍橫著上撩的同時,身形忽地倒拔而起,離地約有七尺,登時使得那劍勢比方雪宜要強過多多。
  方雪宜只瞧得脫口叫道:“果然是比弟子強的多……”
  他話音未已,神尼已收劍笑道:“孩子,看明白這式的訣竅沒有?”
  方雪宜道:“弟子瞧是瞧明白了,只不知能不能依式學步?”
  神尼遞過寶劍笑道:“試試看吧!”
  方雪宜接劍在手,凝神一志,把師叔适才施展的身法,迅快地在心中想了一遍,這才依樣地演練一番。
  別看神尼橫劍騰身,十分輕易,但當方雪宜照樣的施展之際,卻覺著一口真氣難以提聚,劍雖橫撩而出,人卻離地不及一尺。
  方雪宜一連試了三次,都是如此,不禁心中大為難過,呆呆地抱著寶劍,向神尼黯然歎息道:“師敘,弟子太笨了。”
  神尼淡淡一笑,搖頭道:“孩子,你怎麼了,可是有些灰心嗎?”
  方雪宜道:“弟子才識不夠,只怕有負師叔的這番苦心了。”
  神尼突然叫了一聲道:“方雪宜,師門宏願,全在你雙肩之上,你如經此小挫,就灰心失意,你師父身在九泉,豈能瞑目?”
  方雪宜只聽得額際冒汗,雙膝一曲,撲通跪倒在地,顫聲道:“弟子不敢。”
  神尼暗自在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但口中卻是冷冷喝道:“起來,重新練過!”
  方雪宜畢恭畢敬地拜了一拜,這才站起身子,抱劍當胸,抬頭默念道:“師父啊!求你老在天之靈暗助弟子,練成師祖劍法,也好完成你老遺志……”他右臂一揮,劍光乍起,那一招“排雲吐霧”的三式變化,竟是一氣呵成的施展出來。
  只是,當他們照師叔指點,橫劍騰身之起,依舊覺著氣機不純,那使劍右臂揮出之後,無論如何也無法再運真氣,拔足騰身。
  方雪宜頹然長歎一聲,兩眼忽然淚如泉湧而出。
  一時間傷心難禁,不覺得哭出聲來。
  神尼在旁卻反倒瞧得笑道:“孩子,你哭什麼啊?這式變化的訣竅你根本未曾看明白嘛……”話音一落,忽然取過方雪宜手中寶劍,接道:“孩子,你再瞧瞧。”
  劍光一閃,這回卻是非常緩慢地把這招變化施展出來,並且很詳盡他說出如何運氣,如何運劍的方法。”
  方雪宜睜大著淚眼,一瞬不瞬地望著神尼的身法,終於恍然大悟,忖道:“原來如此……”
  敢情适才他所以不能騰身而起,乃是馭氣運劍的方法不對,才會劍勢撩出,已告無力運氣騰身。
  這時他明白了其中道理,頓時破涕為笑道:“師叔,弟子明白啦!”
  神尼笑道:“孩子,你再試試看。”
  方雪宜依言接過長劍,照著神尼所示,依佯施展了一遍,這回他略一運氣,就已揮劍淩空,躍起了四尺有餘,而且並不怎麼費力。
  神尼笑道:“孩子,就照著這麼練,只要你能夠騰身超出一丈,這一招劍法就算是練到極致了。”
  方雪宜笑道:“弟子遵命……”
  神尼在旁一直瞧到方雪宜練到已能夠在出劍同時騰身六尺左右,方始回轉庵內。
  但方雪宜卻一直不停,直到那雪兒師妹前來叫他用餐,他方才住手擦汗。
  時日匆匆,轉眼已是一個多月過去。
  一個月時光,憑著方雪宜的學識和毅力,他也只勉勉強強的把龍行八劍的前兩招各式變化,完全記住。
  便他卻仍未到達運用隨心之地。
  這一天,山中雪色忽消,方雪宜一大早就被庵外林中的雀鳥吱喧之聲吵醒,他披衣而起,打開了庵門,不覺的長長吐了一口大氣。藍天深遠,雖然還有幾片白雲繞著山巒飄飛,但那只是一間山風霧氣,看來這是他上得金頂以來的第一個大晴的天氣。
  方雪宜大為高興,回去取了長劍,便躍到庵前石坪之上,向著東方先深深地作了一番吐納工夫,這才拔出長劍,把師叔指點的招式一一地演練了一遍。
  就在他收劍入鞘之際,目光過處,只見神尼師叔已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來到庵外,滿臉含笑,望著自己不住地點頭。
  方雪宜吃一驚,雙手抱劍,道:“師叔……”
  神尼慈祥的一笑,道:“孩子,龍行八劍的前兩招,你已經練得很熟了。”
  方雪宜道:“這都是師叔指點之功。”
  神尼笑道:“孩子,就看你這份耐心毅力,我相信你師祖的全部武學,一定能夠在你身上發揚光大了……”話音一頓,看了看天氣,接道:“春氣已動,此後的天氣可能要轉好了,孩子,今天我要指導你練那第三招劍法的各式變化,你可要格外留神些。”
  方雪宜恭敬地送上長劍,道:“弟子明白……”
  神尼接過長劍,慢慢地把龍行八劍的第三招“飛龍在天”的七種變化,一一演練一遍,只把方雪宜看得呆了半晌,方道:“師叔,這一招怎地比師父傳授給弟了的多了四個變化呢?”
  神尼收劍一笑,道:“你師祖是在陳師兄下山以後,才想出這招劍法的另外三式變化,你師父只教了三招,在他來說,已是未曾藏私了。”
  方雪宜道:“師敘,這四式變化好像……好像……”
  神尼笑道:“好像什麼?”
  方雪宜臉上微現迷惑之容,搖頭道:“師叔,弟子可能是記錯了。”
  神尼道:“孩子,你如是有什麼話,在師叔面前大可不必隱瞞,說出來吧!”
  方雪宜沉吟了一陣,道:“師叔,這招劍法的後四式變化,弟子看來,很像是師父教我掌法中那招‘天馬行雲’的四種變化哩!”
  神尼聞言一怔道:“真的!”
  方雪宜道:“弟子怎敢班騙師叔?”
  神尼修眉微鎖道:“你把那招掌法施展一遍給我看看!”
  方雪宜道了一聲:“遵命!”身形暴閃,陡地淩空飛起兩丈,雙掌並出,在空中繞行了一圈,攻出了五掌。
  容得方雪宜雙足落地,掌勢一收,正待向師敘說話,目光所及,他不覺呆了。只見神尼木然肅立,兩眼之中,竟是淚光閃閃。
  方雪宜吃了一驚,輕聲說道:“師叔,你老怎麼啦。”
  神尼淚眼忽閉,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腮滴落地上,她長歎一聲,道:“孩子,我往日小看了陳師兄了……”話音一頓,又道:“想不到師祖想出的招式,師兄竟然也能想得出來,可惜啊,可惜……”
  方雪宜怔怔地道:“師叔,你老可惜什麼?”
  神尼低歎道:“可惜你師父遭人暗算,身懷不治之症,以致蹉跎了數十年歲月,空把全身精力,都付諸對抗病魔,調理生機之上,否則,你師父的成就,只怕不會在你師祖之下了。”
  方雪宜也似是有些明白地應聲道:“是啊!師父若非身懷殘疾,師祖的武學,只怕早被師父想通了。”
  神尼略一沉吟接道:“孩子,這第三招劍法的後面西式變化,果然與那掌法大同小異,只是在運氣出招之時,稍有不同,你先試試,以劍換掌,是否也能得心應手?”說著,把手中長劍遞過。
  方雪宜接劍在手,依著師叔先前的身法,照樣演練一遍,結果倒也相差無幾,神尼瞧得連連點頭:“孩子,本來我耽心這一招要花費一個月的時光,料不到這招變化,竟是不需一日,你便可以練好,師叔真是為你高興。”
  方雪宜心中自也高興非常,但口中卻道:“弟子卻覺得用劍刺出,不如用掌時揮灑自如,師叔,是不是弟子有什麼地方不對?”
  神尼道:“那倒不是,你只不過尚未純熟而已……”話音頓一頓,接道:“孩子,師叔忽然想起一件重大之事,必須下山一行,也許要十天方始趕得回來,你跟雪兒師妹留在庵中,不會害怕吧?”
  神尼這等問他,不啻把他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孩子,方雪宜心中大感不服,當下一挺胸膛,大聲應道:“師叔,弟子這麼大了,自是不會害怕,師叔盡管放心下山去吧!”
  神尼瞧著他那份故作大人的豪勇神情,不禁笑道:“是啊!你已經身具劍神武功,自是不會害怕的了,師叔倒是多替你耽心啦!”
  忽然伸手把方雪宜手中長劍取過,接道:“來,孩子,師叔再把剩下幾招劍法中的變化教你,師叔下山這幾天,你就全心全意把這幾招劍法練熟……留心地瞧著!”白衣飄拂,步履從容,龍行八劍第四招“怒龍出岫”,已然迅快地在神尼的手下施展開來。
  方雪宜不敢大意,盯著神尼的舉手投足,連眨眼都不敢,屏氣凝神,看得果是十分細心。
  這五招劍法,共有十四式變招,方雪宜雖是全神貫注的強記,但也未能完全記下,容得神尼第二日下山而去,他一共只記下了十式,七、八兩招的四式變化,他怎麼也想不出來。
  方雪宜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利用師叔下山的這幾天,全心習練那記下來的十招劍式,他很想在神尼回山之前,把這十招劍式練熟。
  這正是師叔離席的第八天深夜,方雪宜在那小小的佛堂之中,正就著那昏暗燈光,讀神尼臨去之時,交給他的一本手冊,這本手冊所記,均是師祖昔年行道江湖之日所遇到的各種疑難雜症醫治的經過,尤其對于武林人物的用毒手段,和各種解毒方法,更是記載得十分詳盡,使方雪宜看得大為出神,欲罷不忍釋手。
  約莫已是三更時分,峨嵋伏虎禪寺的夜課鐘聲已遝,方雪宜倦怠欲眠的伸一個懶腰,正打算推書而臥,陡然之間,他心靈上起了一陣怔忡不安的警兆。
  方雪宜眉頭一皺,心想:“這事可有些溪蹺,這臥雲庵數十年平靜無事,怎地師叔剛剛離開幾天,就忽然……”
  他轉念未已,耳中已傳來一陣細碎的步履之聲。
  方雪宜駭然一震,迅快地跳落地上,順手取過枕下的寶劍,輕手輕腳的穿上了衣衫,這才打開了那小小的圓窗,向外望去。
  目光所及,方雪宜不禁呆了。
  只見在那庵外的石坪上,站著一男一女,似是正在商討著什麼?而那位女人,竟然就是雪濤師妹。
  方雪宜這一驚,當真不小,如他所想,這位雪濤小尼姑是不應該認識什麼生人的,想不到她此時此刻,師叔下山不久,就會有個大男人找上山來,莫非這位小尼姑竟然是位可疑的人物嗎。
  方雪宜一念及此,心中立感不妙,一緊手中長劍,極為冒失的拉開了庵門,大步向兩人走去。
  那雪濤女尼聽得腳步之聲,似絲毫不經為意地回頭看了方雪宜一服,低聲道:“方師兄,快來見過申大俠!”
  這時,那位身高約有八尺,滿面虯髯戟張,氣勢威猛的灰衣大漢,已然雙手抱拳,先行發話道:“小兄弟必就是劍神陳大俠的傳人方公子了,在下申行時,深夜造訪,打擾了公子清夢,罪過得很……”
  方雪宜大出意料之外的呆了呆,愣愣地向雪濤師妹道:“雪師妹,這位申大俠常來嗎?”
  雪濤撲嗤一笑道:“方師兄,貧尼一時未能把話說明,想必師兄一定心中很是詫異了。”話音頓了一頓道:“申大俠就住在伏虎寺中,這些年來,貧尼跟師父雖然未離開臥雲庵一步,但庵中所需的一切,無慮匱乏,全都是仰仗申大俠的熱心幫忙……”
  雪濤話音甫歇,方雪宜立即恍然,敢情自己那等疑心,確是太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當下連忙撇下手中長劍,紅著臉笑道:“晚輩不知申大俠乃是師叔舊友,一直在此照顧,失禮之處,尚祈見諒!”說著,長長一揖到地。
  那申行時不但貌相豪達過人,而且為人大概也是一位豪氣過人之士,聞言竟是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這麼說可叫申某愧汗無地自容了,陳大俠於我有活命再造之恩,區區奉陳大俠之命,效勞奔馳,乃是理所當然,小兄弟,這一點微勞比之陳大俠活命之恩,簡直是滄海一粟。”忽然長歎一聲,接道:“申某想不到陳大俠竟已作了古人,申某今日方始承蒙小師父告知,心中悲痛難禁,似這等再造大恩,叫申某這餘生之年,已然報答機會,思想起來,真令人有蒼天無眼之恨!”言罷,只是一聲淒然長歎。
  方雪宜心中暗道,原來這姓申的乃是受了師父之托,在此照顧師叔的,瞧此人言談,必然也是一位武林大俠,為了報答師父對他的救命之恩,居然寄身佛寺,數十年如一日,把名利二字,淡淡忘卻,若非大勇之士,又何能臻此?這等人才是自己應當敬佩的英雄……”
  方雪宜念頭轉的極快,那申行時歎息之聲甫落,他立即應聲道:“申大俠的心意,先師縱在泉下,定然也是感激不盡的……”
  申行時搖了搖頭,感慨萬千地歎道:“小兄弟,陳大俠予我再造之恩,申某實是粉身碎骨,難以為報,小兄弟既是陳大俠衣缽傳人,在申某眼中,你小兄弟已不啻陳大俠化身,今後小兄弟仗劍江湖,誅魔行道之時,如有用得著申某之時,只要小兄弟一紙相招,申某萬死不辭……”
  方雪宜聽得大為感動,忙道:“申大俠隆情高誼,晚輩記下了。”
  申行時料不到方雪宜小小年紀,竟能如此豪爽,當下放聲大笑道:“小兄弟,咱們就此一言為定。”
  方雪宜長長一揖,笑道:“申大俠盛情,晚輩卻之不恭,自是感到愧汗……”餘音未絕,突然間神色大變,竟是俯身拾起長劍,瞪著申行時,低喝道:“申大俠,你是幾個人一道而來?”
  申行時呆了一呆道:“申某向來獨往,小兄弟何出此言?”
  方雪宜冷冷地笑了一笑道:“有人來了?”
  那雪濤玉顏大大失色地問道:“方師兄,真的有人來了嗎?”
  方雪宜道:“來人已在岩下,師妹稍時自有發現!”
  那申行時此刻可是大感不安地皺起了濃眉,向方雪宜道:“小兄弟,你沒有聽錯,當真是有人來了嗎?”
  方雪宜道:“申大俠莫非不信嗎?”
  申行時低歎道:“不是申某不信,而是這等深山半夜,小兄弟可能疑將野獸當作人了。”
  方雪宜搖頭道:“不可能,晚輩耳目雖不甚靈敏,但人獸之分,當會牢記心頭。”顯然,方雪宜心中已經對這位申行時起了疑念,是以,言詞之下,就不免暗暗帶了譏諷之意。
  那申行時闖蕩江湖甚久,焉有聽不出方雪宜在暗罵自己的道理。
  但身受劍神陳希正活命之德,方雪宜縱然對他再過分些,他也不會動怒的。
  是以,他聞言之後,卻是淡淡一笑道:“小兄弟說的是,申某卻要等著瞧瞧這來此之人,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方雪宜冷冷道:“在下但願申大俠沒有說錯,否則,只怕晚輩師叔回來,申大俠就無言以對了。”
  他話音甫落,只見那石坪前側的林木之中,已發覺大步走來兩名武林人物。
  申行時全身一震,轉目望去,只見這現身臥雲庵前的兩人,一高一矮,俱是自己從未見過之士。不禁環目暴睜,宏聲大喝道:“什麼人?膽敢夜闖臥雲庵佛門聖地,還不快快報上名來領責!”
  方雪宜這時也冷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這峨嵋金頂豈是擅闖之地!”
  兩人話音甫歇,只見那身材高大,但又瘦得宛如一報竹竿立在地上的道裝老人,忽然怪笑道:“林藍仙可在座中嗎?還不叫她出來叩見南天二聖!”
  方雪宜聽得心中一呆暗道:“林芷仙是淮,難道是神尼俗家的名姓嗎?”
  他尋思未定,申行時已然冷笑道:“申某昔年可曾聽說。在那點蒼山中出了兩個怪物,人稱‘南天二怪’一個叫做竹道瞿高鳳,一個叫做葫叟肖無痕,看來就是兩位了,但申某不解的是,二怪又幾時得道升天,成了二聖了?”
  那高瘦的道人聽得申行時之言,不禁臉色一變。正待出口喝罵但那站在他身邊,高不及三尺,粗卻不止三尺,看上去真如同一個大葫蘆般的禿頂老人,徒然張嘴大笑道:“大個兒,你如知道老夫二聖名號,足見你也是武林中有名頭的人物。”
  申得時大笑道:“不錯,區區申行時。”
  那禿頂老人兩只小眼一刻,大笑道:“申行時嗎?老夫倒也仿佛聽說過這號名字,只是……只是,此時卻想他不起了。”
  矮老人自語未歇,那竹道瞿高鳳已冷冷地一笑,向申行時道:“南北道上昔年有個獨行俠盜,人稱金刀二郎的,想必就是你這莽夫了?”
  申行時濃眉忽軒,大笑道:“不敢,申某正是昔日的金刀二郎。”
  敢情他倒似是為此大感快慰。
  又矮又粗的禿頂老人“葫蘆叟”肖無痕,舉手重重地拍了一下禿頂,大笑道,“是了!金刀二郎申行時,老夫想起來啦……”
  笑聲一斂,陡然一晃禿頂,人已欺到申行時身前尺許,探手扣向申行時的左手腕脈,接道:“申老弟,老夫要試試你的工夫,配不配被人稱作俠盜!”
  申行時但感眼前人影一花,連轉念都未來得及,左手一震,那肖無痕的五指,已如鐵箍一般,扣牢了自己,申行時心中駭然大震,暗道:“這兩個老怪,果然不是易與之輩……”
  口中卻是怒聲喝道:“你這是作什麼?還不給我撒手!”
  力貫左臂,奮力往外一帶,左掌更是兜胸一拳,擊向肖無痕胸腹之間。
  肖無痕肉團團的胖臉之上,略現訝異之色,哈哈一笑道:“不壞,你老弟果然有一手……”右手一松,左臂卻向上一振,申行時只覺得左腕被捏之處已松,但自己攻出的左拳,卻被肖無痕的後部撞得如遭鐵錐猛擊一般的疼痛,大驚之下,悚然收手,躍退三尺。
  這時,瞿高風吊眉一聳笑道:“小娃兒,那林芒仙可在庵中?”
  方雪宜一揮手中長劍,冷笑道:“臥雲庵主,乃是金頂神尼,閣下要我的人,只怕不在比處!”
  瞿高鳳尖聲厲喝道:“那林芷仙就是金頂神尼,小娃兒還不快快與我叫她出來……。”
  方雪宜心中暗道:這就是了,這兩個老怪果真是來找師叔的,不知他們究竟為了何故,我總得問明白才好決定怎生應對……
  他轉念及此,立即一抱長劍,旋禮道:“神尼不在庵中,不知兩位找她老人家作甚?”
  那瞿高風聞言臉上神色變得十分的淒厲,怒喝道:“小娃兒,那林芷仙果真不在庵中?”
  方雪宜道:“神尼下山,已有八九天了。”
  肖無痕這時正舉步向方雪宜走來,聞言大笑道:“好小子,你敢用謊言騙人嗎?老夫早已打聽明白,那林芷仙自從失意情場,隱居這臥雲庵中,數十年未出庵門一步,怎地容老夫聞訊追來,她卻正好下山去了呢,小子,你這番謊活,豈非編得太不高明了?”
  方雪宜聞言,心中晴暗吃驚,忖道:“聽這兩個怪物口氣,果然是向師叔尋仇的,自己可得小心應付才好……”
  念頭一定,頓時朗聲道:“神尼乃是區區師叔,眼下確實不在庵中,兩位如是有什麼重要之事,告訴區區或是雪濤師妹也行。”
  肖無痕瞧著方雪宜半晌,大概覺出方雪宜此說,似是實情,當下回頭向瞿高鳳道:“瞿兄,這小子一臉真誠,不似說謊之人,只怕那林芷仙果真不在庵內呢?”
  瞿高鳳淩厲的目光在方雪宜身上橫掃了一遍,忽地怪笑道:“肖兄,老的不在,咱們就先拿下小的,你看如何?”
  方雪宜心想:“這姓翟的真是個混帳,稍時如是免不了要動手,自己就要讓他先嘗嘗我師祖龍行八劍的利害。”
  那肖無痕聽得瞿高鳳的話音以後,竟是沉吟道:“這個……瞿兄,以大壓小,勝之不武啊!”
  方雪宜暗道:“這姓肖的為人還算不錯……”
  瞿高鳳忽然厲聲道:“肖兄,你莫非忘了斷崔之恨嗎?”
  肖無痕驀地目光一亮,抬起左手,在迷蒙的月色下,看了一眼,長長一歎道:“肖無痕沒有忘記這根小指被削之恨,但是當年斷指之人,乃是林芷仙,不是眼前的這個小子,遷怒于後生晚輩,卻是肖某不屑為。”
  瞿高鳳聞言厲聲道:“肖兄,林芷仙斷你一指,你要找他本人,瞿某自不反對,但她毀我愛徒之仇,瞿某卻不願只及於她自身而已……”話音一頓,目光陡然後向方雪宜和雪濤身上,冷笑接道:“老夫就先拿她這兩個晚輩試手,放她也知道失徒之恨,究竟是何等滋味!”
  肖無痕聽得似是呆了一呆道:“瞿兄,你豈可不顧南天二聖的名望,出手對付後生之輩呢?依老先之見,咱們不如等那林芷仙回山再來……”
  瞿高風冷笑道:“肖兄,這殺徒之恨,瞿某已忍痛等待了二十多年,今日有此機會,叫瞿某怎肯放過?肖兄不必多說……”
  話音未已,右手已向方雪宜肩頭抓去。
  方雪宜這時已經撩然眼前局勢,只怕不見個真章,這姓瞿的一定會不死心了。瞿高鳳掌勢一發,他立即反手向上迎去,口中喝道:“姓瞿的,你很無恥……”
  驀然,一條人影電射而來,方雪宜耳中同時傳入那金刀二郎申行時的暴喝之聲道:“南天二怪原來只是仗勢欺人,不知自重的小人,倒叫申某好笑了。”
  砰然一聲巨震傳來,那瞿高鳳陡地退了一步。
  但那申行時卻被瞿高鳳震得湊空飛落丈許之外。
  顯然是申行時在內力修為之上,差的很多。
  瞿高鳳怪聲,喝道:“姓申的,就沖你這句話,老夫今夜就放你不得……”
  黃衣人影一晃,電似撲向申行時而會,強勁的掌力,挾著雷霆萬鉤之勢,狂掃而去。申行時自知內力不如對方甚遠,瞿高風作勢外來,他自是不敢硬接,一旋身就溜開了兩丈,但口中卻呵呵笑道:“申某一生刀頭舔血,倒也活了四十多歲,尊駕這句放申某之言,不知用意何在?”
  轟然兩聲巨震傳來,打斷了申行時的話語,方雪宜抬目望去,只見那申行時先前立身之處,已現出了兩個尺許大坑,碎石紛飛,落片未定。這瞿高鳳的掌力,果然十分驚人。
  方雪宜瞧得雙眉一剔,暗道:“這南天二怪的武功,顯然要比申行時高明甚多,自己再不出手,只怕申行時定然難逃對方辣手。”
  方雪宜想到此處,立即不再猶豫,長劍一振,大步走到瞿高鳳身前,冷冷地喝道:“閣下既是為了報那殺徒之仇而來,區區方雪宜目下已可算得師叔的弟子,如是閣下勝得了方某人,你盡可報複了。”
  那瞿高鳳本就不願跟申行時動手,聞言自是正合心意,桀桀長笑聲中,掉頭向身後的肖無痕道:“肖兄,這可是人家找上瞿某的……”
  肖無痕與他合稱南天二怪,常日相處,自然很瞭解瞿高鳳的為人,聞言之下,已知瞿高風動了殺機,惋借地看了方雪宜一眼,搖頭苦笑道:“瞿兄,得放手時且放手,能饒人處暫饒人,這位小兄弟骨骼清奇,乃是大壽之征,瞿兄莫要做的太過份,折了自己的陰德……”
  方雪宜心中一動,忖道:“聽這肖無痕說話,倒似不是大凶大惡之人,莫非這南天二怪竟是一惡一善嗎?”
  忽聽那瞿高鳳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肖兄,瞿某一生行事,最恨那婦人之仁,二十多年苦心,肖兄莫非忘懷了嗎?兄弟此刻已是箭在弦上,欲罷不能了……”話音一頓,掉頭向方雪宜道:“小娃兒,如是你死在九泉,心有不甘,不妨等你那師叔抵達陰都之日,向她索命去吧!”聽他口氣,方雪宜似已死定。
  但方雪宜卻不大善於辭令,聞言只是淡淡應道:“閣下好像有把握得很,是嗎?”
  瞿高鳳嘿嘿一笑道:“老夫看你年幼,先讓你三招機先。”
  方雪宜臉色一變,右手寶劍正待平胸刺出,突然心中一動,暗道:他乃是空著兩手之人,我豈可用劍博殺手無寸鐵之人?
  當下微微一笑,抖手將室劍拋向丈許之外的雪濤女尼,道:“雪師妹,請代小兄仗劍掠陣……”右掌當胸一立,向瞿高鳳道:“閣下年齡高出在下甚多,方某理應奉讓兩招才是。”
  方雪宜話音甫落,瞿高鳳已然氣得臉色鐵青,厲吼一聲道:“老夫瞧你能再狂多久……”吼叫聲中,大袖一揮,直向方雪宜卷去。
  方雪宜心中本就在默想著師父傳授的掌法,如何方能恰到好處的應付對方的攻勢,敢情他雖然習藝三年多,但卻從無與人對手相博的經驗,是以,他縱然知道自己的武功不會比別人差,但卻不免在心中有些嘀咕。
  這時瞿高鳳陡然揮袖卷來,這與他事先所料想的大為不同,劍眉一提,已無暇思索什麼,右臂一抬,亮掌回擊而去。
  他自己並不知道,陳希正花費了三年六個月的時間,外借藥力之功,內借方雪宜堅毅心性,早已使他脫胎換骨,由一個天生體質不強的孺子,變成了一位身具無上內家工夫的一流高手,這一旦亮掌反擊,其勁道之強,已經不比陳希正出道江湖之時稍遜,是故那瞿高鳳所發的七成真力,一旦碰到了方雪宜的掌力,霎時被倒卷而回,悄無聲息地撞向自己胸前。
  瞿高鳳作夢也沒想到眼前這位孺子的武功如此高明,駭然大驚之下,錯非他年老成精,對敵經驗又多,一旦覺出不對,立即飄身斜引八尺,逃開了掌鋒,只怕這位竹道當場就已落敗。
  肖無痕在旁只瞧得脫口大笑道:“孺子可教,小夥子,你不含糊啊!”
  方雪宜眼見瞿高風狼狽神情,就知道自己一掌已經奏效,顯然是對方的功力不比自己強,頓時豪氣大發,聽得肖無痕話音之後,不自覺的脫口笑道:“多承肖老誇獎,方某感激得很……”
  方雪宜在試出自己功力以後,當然已無怯場之意,朗笑一聲,揮掌反擊過去。
  瞿高鳳攻出十招以後,掌勢一變,招拓都是致命的打法,掌鳳指影,式式不離方雪宜全身大穴。
  方雪宜初時多少還有著拿對方試招之意,故而出手的掌勢,並不怎麼犀利,但目睹瞿高鳳的惡毒掌力,竟是隨時都有致自己於死命的可能之後,心中不禁有氣,暗道:“這個老混帳完全不領我手下留情之意,我又何必存那厚道之心呢?”
  敢情他此刻忽然想起,所謂誅魔道的大業,正該由涓涓滴滴的做起,能夠除去一個惡人,就不妨除去一個人,這瞿高鳳是惡人之一,自己又何須不敢放手傷人?”
  心念及此,頓時掌勢一變,不再像試招般遊門,一口氣拍出三招師父掌法,將瞿高鳳迫得退了五步。
  瞿高鳳越打越心驚,他已然是出盡了全力,卻把眼前這個大孩子無可奈何,越想越覺得不對,枯盾一陣閃動,不禁心中生了惡念。但見他激鬥中忽然暴喝一聲道:“孺子,你再試試老夫這招……”立掌如刀,當頭劈下。
  這一掌頗似瞿高鳳全身真力所聚,不但來勢極猛,而且還暗藏了三式變化,令人難以捉摸。
  方雪宜究竟對敵經驗不足,睹狀之下,心中暗感駭然,忘了自己在內力上並不輸給瞿高鳳,本可振臂硬擋他這一招,反倒略現怯意,閃身向後退了五尺。
  方雪宜自是未曾料到瞿高鳳這一招狂劈而下的目的,就是在逼他躍退,好讓自己有時間暗下其毒手,此時方雪宜不幸中計,瞿高鳳哪肯放棄這千載難逢的良機,右手向懷中一探,忽然大聲喝道:“娃兒,你敢硬接老夫一掌嗎?”
  話音未落,人已撲了過來。
  方雪宜身形本來只是稍稍一退即止,聞言心中有氣,冷笑道:“十掌又有何妨!”右臂一探,當真亮掌迎了上去。
  就在雙掌即將接實的剎那,忽地耳中傳來肖無痕的暴喝:“瞿兄手下留情,毒針暗算,不是英雄行徑……”
  方雪宜雖然缺少對敵經驗,但他既然被劍神視為唯一可傳衣缽之人,自然有其過人之處,肖無痕話音入耳,他頓時明白了瞿高鳳驚退自己的用心何在,鋼牙暗咬,心中暗道:“這姓翟的當真如此惡毒,竟想在掌中暗藏毒計算計我,殺之也不為過。”
  他心念轉動,本是剎那間事,右手眼看與瞿高鳳的右掌相距不及寸許,忽然肩頭一提,雙掌為指,不與瞿高鳳來掌相撞微微下沉寸許,直取對方期門大穴。
  容得瞿高鳳發現方雪宜幾招攻來,匆忙之下,欲待側身閃避,但感左邊期門穴一震人已摔倒地上。
  他全身真力雖然散去,但那雙鷹眼,卻狠狠地盯著肖無痕,嘶聲罵道:“肖矮子,你這人面獸心,吃裏扒外的狗賊,翟某算是認得你了……”
  方雪宜如若趁勢補上一招半式,瞿高鳳必將命喪這臥雲庵前。
  但他卻遲疑了一下,未曾揮掌下擊。
  這正是他天性厚道之處,縱然別人有了殺他之心,他卻尚未感到必將殺人而後快的予以報複。
  申行時卻一躍而上,低聲對方雪宜道:“小兄弟,此人留他不得,如能趁機除去,實是一大善舉。”
  方雪宜剛自搖頭一笑,肖無痕已大聲道:“小夥子,你武功已得劍神真傳,舉手投足間,足見大將風範,老夫欣見陳大俠有徒如你,著實高興得很……”
  話音未落,已然探手扳開瞿高鳳的右掌,撿出一根通體雪亮,長達寸半的鋼針,向方雪宜笑道:“這根鋼針你可曾聽人說過?”
  方雪宜對武林中的一切,可謂知道的少之又少,因此肖無痕舉針相詢,他只有瞠目搖頭不答。
  但申行時卻濃眉一皺,沉聲道:“肖老當家的,申某似是聽人說過此針來歷。”
  肖無痕笑道:“申兄弟知道嗎?”
  申行時道:“南天二怪之中,竹道素有一掌追魂之名,據傳乃以掌中劍傷人致死,但今日看來,這掌中劍三字,大概是要改成掌中針了。”
  肖無痕笑道:“不錯,你倒是很有見識,這位瞿兄果然是用這根鋼針,傷過武林不少豪傑的性命,老夫雖然幾番勸阻,終因各人習性不同,無法勸其永不再用,不過……”只見他驀然隨手一揮,將那報鋼針拋落萬丈懸岩之下,接著道:“從今天起,瞿高鳳這掌中藏針的傷人絕枝,只能永遠留作昔日的美談了。”說罷,竟然哈哈大笑不止。
  申行時瞧著方雪宜微微一笑道:“小兄弟,這位肖老當家的,倒是個有心之人!”
  方雪宜心中打一開頭就沒對肖無痕懷有何等敵意,此時見他這等舉措,自然更是覺出這個又矮又胖的老人並非邪惡之士,申行時話音一落,他立即笑道:“申大俠說的是,晚輩也覺出這位老人家不是心地險惡之人……”
  他說話的聲音不低,那肖無痕自是聽得明明白白,目光一轉,哈哈笑道:“小夥子,你這句奉承話很中聽……”
  話音頓了一頓,接道:“你貴姓啊?”
  方雪宜忽然間覺出,這肖無痕的個性,似是在平易之中還帶幾成滑稽,當下幾乎失笑出聲地應道:“晚輩方雪宜!”
  肖無痕禿頂一連點了幾點,道:“方雪宜嗎?老夫記下了。”
  他一面說,一面俯下身去,把那竹道瞿高鳳扶坐起來,右手輕輕地向他後心門穴按去,口中又道:“方老弟,老朽如是解開他的穴道,老弟會不會見怪?”
  方雪宜見他掌心已然貼在瞿高鳳的命門,卻是真力蓄而不發,先向自己打招呼詢問,心中對肖無痕的為人,又增多了一份敬意,當下笑道:“晚輩如有傷他之心,适才也不會在點倒他以後這久未下手了!肖前輩如要解開他的穴道,盡管動手便是。”
  肖無痕哈哈一笑道:“老弟慷慨得很啊!”
  笑聲一歇,掌力忽發,但聽得那瞿高鳳陡然厲吼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掉頭向肖無痕罵道:“姓肖的,三十多年的交情,你全忘了嗎?你怎能下得了這等辣手。”
  方雪宜雖然覺出肖無痕拍開穴道之舉,竟然使得瞿高風吐出大口鮮血,實是大出常規之外,但可並未看出有什麼不對,甚至聽得瞿高鳳責駕肖無痕以後,仍然有些不明白,正待皺眉詢問肖無痕,這是為了什麼?耳中忽然聽得肖無痕大笑之聲道:“瞿高鳳,如果我肖某落到今天地步,剛才那一掌改由你翟兄來替肖某活穴的話,只怕後果比眼下要嚴重得多了。”
  瞿高鳳兩眼之中充滿了怨毒之色,恨恨地切齒道:“肖無痕,你比老夫惡毒了千倍,不錯,老夫如是有機會為你拍開穴道,確是可能借此良機,取你一命,但總比你散去我一身功力,落個長痛不如短痛的好啊!”話音未已,怨毒的眼色,已經被淚光所罩沒,瞿高鳳雖然一生為惡,但落到一身真力散去,空有滿肚子絕招,再也無法施展,確是使人有英雄末路之歎!
  方雪宜這時才明白肖無痕借著解穴的機會,已然震散了瞿高風的全身真氣,使他由此而後,再也不能論武,方才引起瞿高風那等怒毒憤恨。
  肖無痕哈哈一笑,竟是將那瞿高鳳扛在肩上,向方雪宜道:“老弟,見到劍神陳大俠之時,就說昔日故交肖伯延向他問候。”
  他話音未已,申行時脫口叫道:“原來你老是點蒼派的那位失蹤多年的長老矮劍客肖伯延老前輩嗎?晚輩真正是失敬了!”
  大步上前,長揖到地。
  肖某禿頂一搖,笑道:“不敢當,申老弟的俠名,老朽早已聞名。”
  申行時道:“晚輩昔日聽過很多你老的豪俠事跡,點蒼劍派傳說你老失蹤,想不到你老竟是搖身一變,成了南天二怪之一。”
  肖無痕哈哈大笑道:“申老弟,老朽這肖伯廷的名號,除了向劍神陳大俠尚敢提上一提,對武林朋友而言,肖伯廷應是早已不在人間了,尚盼老弟包涵,莫將此訊透露出去。”
  話音一頓,又道:“老朽這三十年來,不惜混跡二怪魔道中的心願,今日總算假方老弟之手成功,從今而後,老朽也許不再下山了……”
  申行時聞言:頓時明白這位昔年的點蒼長老,居然是為了想牽制竹道瞿高鳳,不讓他過分為惡才隱姓埋名,和瞿高鳳結成兄弟,這等不惜身入地獄的義行,感動的申行時虎目之中,飽孕著淚光,低聲道:“老前輩捨身飼虎之德,實是人天共鑒……”
  肖無痕不容申行時多說,朗聲一笑道:“老兄台,老朽雖有以身啖虎之心,但卻是方老弟成就了這番功德,三十年來,瞿高鳳防我之甚,遠過於防範他人,否則,老朽也不會等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機會下手了……”語音一歇,掉頭向方雪宜道:“方老弟,多謝你助了老朽成功,別忘記見到今師之日,代故人向他問候一聲安好啊!”側轉身軀,就待舉步離去。
  方雪宜打申行時的一番談話之中,已經了然肖無痕必是一位白道大俠,而且他仍是不借自毀俠名斜躋身魔道之中,肖無痕的這等義風俠行,自是令他大為欽仰,當下連忙抱拳道:“晚輩記下了……不過,老前輩的盛情,先師已無法接受了。”
  方雪宜話音甫落,肖無痕剛剛踏出的左足,陡地收了回來,連打在肩頭的瞿高風,也被他鬆手跌落在地上,狂睜著兩眼,喝道:“你……你說劍神陳大俠怎麼了?”
  方雪宜淒然道:“先師已於月前逝世了。”
  肖無痕如雷擊般的呆立當地,久久未出一聲。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順著那圓圓的臉上,流滿了頷下的胡須。
  方雪宜睹狀,心中大為悲痛,一時竟然掩面哭出聲來。
  夜鳳飄飄,寒月朦朧,荒山偶有猿啼,益發增加了這庵前的淒涼氣氛。
  大約過了足足頓飯之久,肖無痕方始仰天長長一歎,高聲道:“蒼天啊!為什麼好人就不會長壽呢?武林之中,可以死去千萬個像肖某這等無用之人,卻不能沒有劍神陳大俠,而老天你既能容得下肖某這等人活在世間,為什麼又容不下陳大俠一人?天啊……你也太不長眼睛……”
  沉痛的呼喚,字字扣人心弦,連申行時也忍不住淚如泉湧地大叫道:“老前輩問得好,申某心中要說的話,你老終於代我說出來了……”
  肖無痕忽然舉手抹去了淚痕,大聲道:“申老弟,聽你之言,莫非受過陳大俠的恩惠嗎?”
  申行時道:“活命之恩,有如重生父母。”
  肖無痕陡然大笑道:“是了,陳大俠一死,你老弟永沒報恩的機緣,所以如此傷心,是嗎?”
  申行時嗚咽道:“一代仁俠劍神,竟然盛年仙去,武林同道,失此棟梁,自應為之同聲一哭,申某活命之恩,縱是陳大俠未死,以陳大俠所能,申某又何能報答?老前輩似是應比晚輩明白啊!”
  肖無痕禿頭連點,道:“不錯,這報恩兩字,你果是談不到……”話音一頓,忽然向方雪宜道:“方老弟,陳大俠是道成升天的嗎?”
  方雪宜含淚道:“先師是因病逝世。”
  肖無痕怔了一怔道:“陳大俠也會被病魔奪去性命嗎?這……這叫老朽怎肯相信?”
  但他忽然不再說話,打地上抓起那奄奄一息的瞿高鳳打在肩頭,欲言又止地向方雪宜打了個問訊,徑自掉頭向林外行去。
  方雪宜只道他臨去之時,必將有幾句話交代,孰料這老人居然說走就走,心中一愣,脫口道:“肖前輩這就要走了嗎?”
  肖無痕已在三丈以外的林木之中,聞言長歎一聲道:“老弟,瞿高鳳武功已失,老朽與他相處三十年,總不能眼看他無處安息立命,老朽此去,打算安頓好了這位老友,然後再尋找老弟……至於老朽與神尼斷指之仇,說穿了只不過是苦肉計而已!”
  方雪宜抱拳一揖道:“老前輩不是說不再下山了嗎?”
  肖無痕淒然狂笑三聲,道:“陳大俠如是仍在世間,老朽自是不必再戀紅塵,礙手礙腳的,但陳大俠過早仙去,老弟你又如此年輕,老朽倘若仍然獨善其身,高蹈自隱,那豈不是成了真正的惡人了?”話音未落,人已躍上崖去!
  方雪宜長長地籲了口氣,呆望著肖無痕去處道:“風塵奇士,俠道高人,果是有他過人之處……”
  那一直在旁未出一聲的雪濤,此刻忽然低聲道:“天過四鼓,申大俠可要到庵內坐上一會,待貧尼為大俠准備一點兒熱茶,暖暖身子?”
  申行時間言,抬頭打量了一下天色,搖頭道:“不必了,小師父,申某也該回寺了。”
  話音頓了頓,向方雪宜抱拳道:“小兄弟,今宵之事,可能是由兄弟行蹤不夠隱秘引起,幸而那肖怪乃是點蒼長老,老弟又武功高強,否則,申某只怕要鑄下終身難以彌補的大憾了……”
  方雪宜早已料到那南天二怪必是跟申行時而來,但申行時自己不說,他可未便說出,此時聞言,更是搖頭道:“申大俠不必自責,此事已成過去,莫要掛在心上了!”
  申行時似是想再說話,但他終于強忍在心,抱拳一揖道:“改日兄弟再來問候!”轉身大步而去。
  方雪宜也略一抱拳,這才和雪濤師妹回轉庵中。
  經此一來,直到神尼在第十天回庵,臥雲岩上並無其他事故發生。當方雪宜把南天二怪襲擊之事向神尼說明以後,神尼只是鄒眉淡淡一笑道:“我已經知道了。”
  話音一頓,忽然問道:“孩子,你的劍法練得怎樣了?”
  方雪宜臉色微泛紅暈,道:“弟子愚蠢,師叔所授十四式變化弟子只練會了十式……”
  神尼點點道:“那另外的四式,你想必是當時未能記下,是嗎?”
  方雪宜道:“弟子確是未能記牢。”
  神尼微笑道:“孩子,你莫要洩氣,十天之內,你能練熟十式變化,已非常人所及了。”語音略頓,接道:“孩子,師叔原要你留在山上半年,把你師祖全部武功練成,但眼下卻不能不稍作改變,孩子,由今日起師叔要在十天之內,把你師祖全部武功傳授於你,半月之後,你就該下山去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心中暗道:“我怎能一下子記得那麼多呢?”
  但他口中卻未把心中所想說出,只皺眉道:“師叔要弟子提前下山嗎?”
  神尼低歎了一聲,道:“不錯!”
  方雪宜低歎道:“弟子十分愚笨,看來這只有十多天的時光,是無法把師祖武功全部學成了。”
  神尼點頭道:“孩子,師叔也知道你決無可能在十天中學會許多,但師叔只要把口訣和變化告知於你,下山以後,你仍可以練成功的!”
  方雪宜心知師叔既已決定,必然是有了重大原因,當下恭敬地說道:“弟子遵命!”
  神尼歎息一聲道:“孩子,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的話要說,但時日已然無多,師叔不想再浪費這半個月的寶貴時光,一切事等你下山之後,你自然就會明白,師叔還是先把師祖的武功傳授給你,孩子,今後你能否趕得上你師父,繼承師祖遺志,光大劍神的名望,那可就靠你自己的努力了。”
  方雪宜凜然恭應道:“弟子知道!”
  神尼淡淡一笑道:“今天你先把那四式變化練熟,明天起,師叔就要傳你那劍法中的最後一招了……”話音略頓又道:“龍行九劍記熟之後,你已可算習成了師祖武功的九成,還有一成就要靠你自己去領悟了,師叔已然教不了你啦!”方雪宜聽得有些不解地笑道:“師叔,那另外一成武功,可是師祖並未留下遺笈秘本嗎?”
  神尼失聲笑道:“不是!”
  瞧著方雪宜發呆的神態,神尼接上又道:“孩子,十成武功,就一般人而言,經驗應占三成,但因為你師祖所傳的武功,博大精深,洞燭機先于敵方未動之前,故而你只要有一成動手的經驗就夠了,所以,這最後一成武功,就是指的對敵經驗而言!”
  方雪宜心中突然想起自己在那荒野茅舍,一劍刺傷魔刀田遠之時,田遠刀勢不出,自己竟然不知如何專招傷敵之事,頓時了然師叔所說師祖留下的武功,已能料敵機先,果然不假。
  而且方雪宜也明白師叔把動手經驗,列為武功中的一成,確是實情,因為當日自己倘使有了動手經驗,那刀魔田遠就算不肯抽刀出鞘,自己也能夠憑著對敵的經驗,誘使對方移動身形,然後就勢出劍傷敵。轉念至此,他恍然笑道:“弟子明白了!”
  神尼笑道:“你明白就好,孩子,咱們該去練那四式劍招啦!”
  十天的時間,彈指即過,方雪宜幾乎是晝夜不息地默念著那師祖最後添創的一招劍法,任憑如此,他仍然未能窺其全貌,只約略地把這一招的七大變化,記下了一個大概。
  敢情當年劍聖龍超群手創此招劍法之日,幾乎花費了五年時光,方雪宜能夠在短短的十天之中,記下了七式變化的大概,實則是為人所不能為的了。
  打第十一天起,金頂神尼竟是要方雪宜從頭至尾的把所有武功,循序漸進地一一從頭演練,到第十四天的黃昏為止,正好把自己這三年多所習,全部演練完畢。
  方雪宜至此方始明白,師敘為何要自己在第十五天下山的原故了,原來她老人家要留下四天時間,徹頭徹尾地考量自己一番。
  當夜,神尼把方雪宜喚到禪房之中,對勞師祖的遺像,又諄諄告鹹了一遍,最後,竟然長長一歎道:“孩子,你深山學藝,已有三年零九個月之久,此番下得山去,武林之中,必然有了變動,你千萬莫要忘記,那五大魔主看似一切動亂的根源,但實際上,只怕還有隱身幕後的惡人,你師父的纏綿病榻之事,你乃是親目所睹,孩子,你可要當心些才是!”
  方雪宜心中雖是明白師叔突然要自己提前下山固有深意,但卻一直不敢詢問,心中暗道:“自己明日就要離去,如果自己仍不啟齒,下山以後,又要到幾時才能再回山叩問?”當下略一沉吟,低聲問道:“師叔,弟子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問?”
  神尼道:“明日你就要下山了,心中如有疑難之事,就趕快說出來吧!”
  方雪宜道:“師叔本是要弟子留在庵中半年,現在三個月不到,師叔突然要弟子提前下山,是不是師叔因為有什麼重大的事故發生,才命弟子趕去解決。”
  神尼搖頭道:“錯了!孩子,如是師叔有事要你去辦,豈會到此刻尚不告訴你之理?”
  方雪宜一怔道:“是啊,弟子想錯了。”
  神尼忽然淒涼地一笑道:“孩子,師叔也不想瞞你,你明日下山之後,師叔也將于五日之後,離山他去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師叔也要下山嗎?”
  神尼淡淡一笑道:“不錯。”
  方雪宜道:“師叔幾時重回金頂?”
  神尼搖頭道:“不知道,也許……也許……”突然目光一黯,住口不語。
  方雪宜惶然失聲道:“師叔,弟子如是想向師叔叩問金安,莫非回到金頂也見不到你老嗎?”
  神尼長長一歎,道:“孩子,你這番孝心,師叔記住了,其實,師叔此行如是順利,半年之中,也許就會回轉峨嵋,否則,只怕咱們已難有再見的機緣……”
  話音一頓,室了師祖遺像一眼,接道:“不過,一年之後你如有暇,最好能來此一行,也好取去師祖的遺像。”
  方雪宜忽然覺出師叔這語焉不詳的話句之中,仿佛充滿了不祥之意,心中大為震悸,脫口道:“師叔言下之意,莫非此行十分凶險?”
  神尼道:“不一定,在我未見那人之前,吉凶善嚴均無從先知,孩子,這是師叔的私事,你也不必多問了。”
  方雪宜接道:“師叔,有事弟子服其勞,這事能否由弟子代師叔前去呢?”
  神尼連連搖搖頭:“不可能。”
  這斬釘截鐵般的回答,只聽得方雪宜呆了半晌。
  神尼瞧著方雪宜雙目之中,淚光閃閃,心中大為不忍,低聲道:“孩子,你別為師叔耽心,如論武功,師叔或許連你也強不過,但如若論起行事的機智和謹慎,時下尚無高過師叔之人,孩子,你大可放心,在你師傅死因未明之前,師叔不會遽而輕生的。”
  方雪宜拭著熱淚說道:“弟子幾時再問你老請安呢?”
  神尼沉吟了一下,歎息道:“你不必找我,由今日算起,一年之內,師叔自會前去尋你……孩子,你該去收拾行裝,也好順便向雪兒師妹道別啦!”
  方雪宜恭就應一聲:“弟子遵命!”這才暗暗地拭著淚,轉身退出了禪房。
  第二天一早,方雪宜換上了雪濤師妹為他裁制的一襲嶄新的天藍長衫,助下掛著那支劍神遺留的寶劍,左肩翱了個小小的地黃布包,一步三回頭的走下了金頂。
  他心中有著揮不去的依戀之情,也有著說不出的不安的預兆,仿佛一旦離開臥雲庵,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得到師叔和雪濤師妹一般的難過,但究竟已經長大了,縱然心中那麼不安,難過,口中卻是一字也未說出來。
  他經過伏虎禪寺時,確曾想到去看看申行時,但他忽然想起了大伯母和方珞,頓時有著歸心似箭之思,恨不得插翅飛到嘉定府,去找那程子望打聽一下大娘下落,因此,他在伏虎寺前略一張望,竟然忍住了入寺心願,大步奔向峨嵋縣城。
  方雪宜在城中打個尖,從師父留給自己的幾十片金葉子之中,取出一片,在馬市場選了一匹快馬,順著官道,直向嘉定駛去。
  黃昏時分,方雪宜已經打馬奔進了嘉定府的城門。
  四年不到,舊地重游,方雪宜心中不禁有人事全非之感,當年的嘉定,僅僅是泯江和大渡河兩條水路的朋友,就不下千人之多,他四年前隨著中洲三俠來此之日,經過街上之時,他曾瞧到不少精神抖擻的武林和豪氣過人的江湖好漢,比肩接踵,熙來攘往,但今日踏進城門,卻見不到一個這類人物,大街之上,顯得冷冷清清,偶爾見到幾位勁裝漢子,也都是長的模眉怒目,面容可憎。
  方雪宜知道有些不對,但他在沒有見到程子望以前,可不想妄下評斷,一提韁繩,竟是穿城而過,直向程家莊馳去。
  方雪宜在離開嘉定之時,並未注意到那程家莊究竟在城北還是城西,北刻穿城而去,迎面見到驕陽由左手方位射來,方始明白,那程家莊乃是在北門之外,
  翠竹依舊迎風而立,但翠竹的裏面,卻已然見不到半間完整的房舍。
  當年那住了程子望一家上上下下百十號人口的程莊家,此刻卻只剩下了一片瓦礫,殘磚斷牆,屋圮牆倒,從那滋生得十分茂密的已枯野草看來,程家莊應是去了很久的事了。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15 02: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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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人事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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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雪宜牽著馬儿,呆立在竹林邊沿,久久不知所措。
  他向四周望了半天,卻不見一個人影。
  看來這程家庄中的人,若非遭遇了一把天火,燒得片瓦不存,那就是遇上了江湖仇殺之事,全庄人口,俱畢被人所害。
  方雪宜思來想去,終于拉著馬儿,在這片礫場中轉了半晌,果然,他發現在那斷瓦殘垣之中,确是留有不少拓焦的骨骼,顯然這程庄家是出事了。
  這一瞬之間,方雪宜大有人海茫茫,今后何去何從之感。
  在他的想象,大娘和中州三俠的去處,只有程子望明白,而程子望的全庄人口,很可能全被仇家所害,則天地何其之大,要自己去尋大娘和珞弟,豈非難似大海撈針一般。
  沉沉的夜色之中,打四面八方涌了過來,陣陣塞鴉,正繞著這片竹林飛噪,方雪宜忍不住長歎一聲,拉馬掉頭,向嘉定城中赶回去。敢情他突然想起,當年所住的那家各棧之中,或許能打听得出程子望的一切!
  方雪宜打算的本是不錯,但是,容得他找到那條大街以后,這才發現那家客棧,早已改成了三間雜貨舖了。
  頓時,他連一點線索也找不出了。
  望了望天色,已然快到初更時分,他鋼牙暗咬,想道:“好歹也得先打個寺方住下再講!”心念一定,便順著這條大街往東走去,終于在不遠之處,找到了一家名叫“悅來客棧”的住處。
  方雪宜隨便用了點晚膳,緩步走到那家客棧的賬房,打著那位看上去頗為忠厚,年約五十出頭的賬房先生閒聊。
  那位賬房先生倒也十分老實,方雪宜那口被當地人認作下江口音的官話,使他誤把這位十九歲不到的少年,當作達官貴人的公子一般奉承,几乎是有點巴結得有問必答,而且說的十分詳盡。不過,就在方雪宜偶然詢及程子望之后,這位帳房先生竟然臉色大變,久久沉吟,不置一語。
  方雪宜立即感到有些不對,很顯地可以看出,這位帳房老人對程子望的事,定得知之甚詳,否則,他是不會變色不語的。
  方雪宜心念一轉,心中盤算道:“瞧這老帳房的神態,似是有著難言之隱,自己總得想上一個藉口,套出他几句話才好……
  當下微微一笑,道:“老丈,那程望程庄主与在下家門乃是世交,在下奉了家慈之命順道拜望程夫人叩關安好,不想在下去那程家庄之時,況然只剩下斷瓦殘垣,使在下大感不安,不知老丈可否告知在下,程庄主家中,是否出了什么不幸之事,在下回家之時,也好向家母……”
  帳房老人目光在方雪宜身上打量了半晌,方才長長一歎:“公子,你也是江湖中人嗎?”
  方宜宜本要點頭應是,但話到口邊,卻心中靈机一動,搖頭道:“在下自幼就終日埋首寒窗,從未在江湖上行走。”
  帳房老人似是有些不信的笑道:“公子,瞧你身佩寶劍,又能乘騎那等駿馬,倒不像是個文弱書生啊!”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老丈說的不錯,在下除了習誦詩文之處,家嚴念我自小身体太弱,又請了几位教師爺,教在下練了一些拳腳,用作防身健体,与那行走江湖的好漢相較,那可就差得遠啦!”
  帳房老人因是看他眉清目秀,一派文質彬彬的神態,心中倒也有了八成相信,點了點頭,笑道:“公子果是不像江湖人物,老朽相信了……”話音微微一頓,接道:“不過,老朽卻認為公子既然不是江湖中人,又何必要沾惹這些江湖人物呢,那程庄主在嘉定地面之上,确也算得上一個俠義人物,但究竟不比官宦之家,所交的朋友,可謂三教九流均有,公子如是想圖個清靜,老朽倒希望公子不要打听這些事最好。”
  方雪宜搖頭道:“此乃家母慈命,在下縱然為此招來今后很多困扰,在下也不容推辭!”
  帳房老人似是對方雪宜這等孝心,甚為欽佩,當下笑道:“公子,孝心可嘉,老朽感佩得很……”
  突然他四下里張望了一眼,低聲接道:“公子”,方雪宜原來就已想到程子望一家,可能已經遭了毒手,但此刻聞言之后,仍然免不了心頭大為震悸,脫口說道:“程庄主一家都遭害了嗎?”
  方雪宜皺眉道:“老丈,那程家可有生還之人?”
  帳房老人搖頭道:“据老朽所知,只怕程庄主的一家,并無一人生還!”
  方雪宜道:“老丈,此事何時發生的。”
  帳旁老人想了一想,道:“算來已有一年多了!”
  方雪宜心中暗道:一年多以前,那是說我還在邛崍山中這時,這程家庄就已遭了別人的毒手了……
  他心中尋思未已,帳房老人已接著歎息一聲,道:“公子,你似是來遲了!”
  方雪宜驟然道:“是啊!在下果真是來遲了……”語聲略頓,低聲接道:“老丈,那程庄主的仇家是什么人?”
  帳房老人臉上神色又是一變,搖頭急道:“公子,這些事你最好莫要過問,江湖上的恩怨仇殺,不是你們讀書做官的人該問的,公子,听老朽的勸告,你還是早些离開嘉定吧!”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老丈好意,在下不是不知,只是在下倘若不能查明程庄主一家喪生何人之手,回去只怕還要受到家慈的責罵,認為在下辦事無能!”
  帳房老人沉吟了一下,道:“公子,老朽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方雪宜道:“老丈有話請講!”
  帳房老人道:“公子一定要想知道殺害那程庄主的仇家是誰,可是有著想替程庄主复仇之心嗎?”
  方雪宜道:“這倒不一定!”
  帳房老人點頭道:“公子說的不錯,年輕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血气方剛,易于沖動,公子未及弱冠之齡,就能有這等養气的工夫,老朽倒是放心不少。”
  話音至此一頓,接道:“公子,其實老朽也不知道其中詳情,縱然老朽告訴公子,也許對公子幫助不大。”
  方雪宜笑道:“老丈但能告知那程庄主的仇人是誰,在下就十分感激了。”
  帳房老人點了點頭,极目掃了那坐在前廳中的几位客人一眼,這才附耳向方雪宜道:“公子,程庄主的仇家,据說是劍門五鬼!”
  方雪宜劍盾陡地一揚,脫口道:“果然就是他們……”
  帳房老人呆了一呆,低聲道:“怎么?公子可是早已知道那程庄主的仇人是劍門五鬼了?”
  方雪宜這才覺出自己一時忘情,說漏了嘴,忙道:“在下只是如此猜想而已。”
  帳房老人忽然附耳說道:“公子,這嘉定自從程庄主一家被害以后,早已成為劍門五鬼的徒子徒孫們的天下了。”
  方雪宜感激地笑了一笑道:“老丈,打扰你老啦……”略一抱拳,便起身离座,欲待臥到自己房中。
  那帳房老人忽然暗中伸手,拉了他衣角一把,人聲道:“公子,你如是嫌小店茶飯不好,老朽這就差人去為公子到外面叫上几味可口的萊肴送來。”一面笑著說話,卻一面不停地向方雪宜眨眼。
  方雪宜猜出這位老人此舉必有深意,當下冷冷一笑道:“在下不耐久等,你要他們手腳放快些。”話音一落,頭也不回地走出帳房。
  這時,只見一個獐頭鼠目,形貌猥瑣的漢子,正打自己身旁挨身而過,向那帳房先生打著招呼。
  方雪宜心想:“這家伙八成就是那成玄通和董方的手下了,我此刻還是暫時忍耐一下……,轉念之間,人已回到自己的客房之內。
  他寬去外罩長衫,正想略事調息,目光過處,陡然心頭怒意忽生。敢情自己那黃布的包袱,已然被人抖開,包袱中的几件換洗的衣衫和一些金銀,全部散落在地上。
  方雪宜心中一震,暗道:“這可好,我還沒去找他們,他們倒先找上了我,我就不相信你們劍門五鬼僅剩的兩鬼,又能有多大气勢……,轉念之間,方雪宜重新披上衣衫,隔窗向外,大聲地叫著店家。
  當房門打開之際,赫然是那帳房老人。
  方雪宜盾頭一皺脫口道:“怎么老丈自己來了?”
  帳房老人笑道,“公子,伙計們正在忙著,有什么事交代老朽也是一樣!”
  方雪宜發現帳房老人已然順手掩上房門,心中忽然一動,忖道:“莫非他也有事找我?”他略一沉吟,指著地上的黃色包袱道:“老丈,區區的衣物被人打開搜查過了。”
  帳房老人稀疏的眉頭一皺,頓足道:“公子,這不是伙計們干的吧!”
  方雪宜冷笑道:“老丈似是應該比在下更明白呀!”
  帳房老人忽然低聲一歎,搖頭道:“公子,老朽有句話說出來,只怕公子不中听……”
  方雪宜道:“什么話?”
  帳房老人道:“老朽為公子設想,希望公子能夠早些离開嘉定。”
  方雪宜失笑道:“老丈是要在下立即离去嗎?”
  帳房老人道:“不錯,越快越好!”
  方雪宜一怔,道:“老丈,此刻已然快到三更,在下既不慣夜行,又何況城門已經上鎖,在下縱是有心离城,只怕也出不了此城啊!”
  帳房老人低聲道:“公子,老朽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在這嘉定地面之上,也混了三十年多,耳聞目濡,看的好漢們确已不少,公子一身功力,已是武林中佼佼人物,老朽知道,公子如是暫時把馬匹寄在此處,獨自翻城出去,必然不會困難……”
  方雪宜道:“在下要走,也不會在今夜!”
  帳房老人頹然一歎道:“公子,老朽是為你好。”
  方雪宜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領了。”話音一頓,接道:“老丈,你替代那伙計們來此見我,可是有什么事?”
  帳房老人點了點頭,俯身拾起地上的衣物,長長地吁了一口气,道:“公子,老朽果然有事找你……”話音未已,人卻閃向房門旁邊,拉開了門向外張望了一下,這才上了門栓,向方雪宜低聲道:“公子,他們有人住在店中呢!”
  方雪宜冷冷笑道:“在下早已知道了。”
  帳房老人怔了一怔,道:“公子,你……你早就知道那劍門五鬼的手下,住在此處嗎?”
  方雪宜指著那包拾起的衣物,道:“若非他們手下,誰敢搜查在下衣物。”他忽然話音一頓,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不過,我卻有些不大明白,他們是怎樣知道我……”
  帳房老人聞言,忙低聲道:“公子,老朽倒是知道他們怎生盯上了公子的!”
  方雪宜道:“什么原因?”
  帳房老人道:“公子,你在來此之前,可是去過那程家庄的故居嗎?”
  方雪宜道:“不錯,在下果是去過,……”忽然,他恍然而笑道:“是了,想必那成玄通和宗士義一定派有人住在那程家庄附近監視,是嗎,”
  帳房老人道:“公子猜的不差,老朽适才就是听得那兩位客人述及,今日黃昏派在程家庄的眼線,發現了公子,所以他們就跟上了公子,而且打算……打算……”他一連說了几個打算,卻沒往下說去。
  方雪宜道:“打算什么,老丈為何不說?”
  帳房老人待起身去門前張望,方雪宜卻伸手拉住了他,搖頭道:“老丈,十丈之內方無一人,有什么話盡說無妨!”
  帳房老人愣了一愣,道:“十丈以內無人嗎?公子怎么知道的?”
  方雪宜笑道:“老丈,不瞞你說,在下自幼習過天耳通,十丈之內,可以听見飛花落葉之聲。”
  帳房老人似是有些不信,但卻又不能不信地道:“公子,你可沒騙我吧?”
  方雪宜笑道:“老丈乃是為了在下之事,我又怎會騙你呢?”
  帳房老人仍然有些不安地張望了窗外一眼,方道:“公子,他們計議要在今夜等你睡熟之后動手暗算于你!”
  方雪宜陡然雙目寒光暴射,冷笑道:“好得很,多謝老丈傳訊之情……”雙手抱拳,長長一揖。
  帳房老人皺眉道:“公子,你單身一人在外,還是小心些為是。”
  方雪宜自是不便對他多作解說,只好抱拳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十分感激,但請老丈放心,在下如無自保之能,也決不會冒這等生死的大險了。”
  帳房老人似是還待多勸几句,但他瞧到方雪宜那堅決的臉色,只好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低歎一聲,啟門而去。
  方雪宜十分禮貌地送出門外,笑道:“老丈,在下不送了!”
  直待那帳房老人佝倭的身形,在黑暗中消失,微微一笑,轉身回房,插上了門栓,把衣物包抬掇整齊,熄去燈火,這才和衣躺在床上假寐,等著那成玄通的手下前來。
  約莫三更甫過,門外果然有了應聲。
  方雪宜暗暗地冷笑一聲,忖道:“只怕你們下來……”
  他思忖未已,那門栓已被來人以鋼刀撥開,一聲极其輕微的呀然之聲傳來,房門突然啟開了一扇。
  又過了一瞬,才有一個腦袋探入房內。
  方雪宜目力之強,眼下可透視重霧,那人腦袋剛剛伸入房內,方雪宜就已瞧出此人正是先前在帳房外面側身相遇的那個獐頭鼠目的漢子。
  那人這時忽然又縮回頭去,顯然是在跟門外的另一個伙伴在商量著什么,久久未再入內。
  方雪宜不覺有些詫异,暗道:“他們怎地弄開了房門,卻又不進來了呢——”
  突然間,一絲火光在門縫外一閃而滅。
  方雪宜心中大震,尋思道:“莫非他們竟然如此下作,想用什么毒香之類的毒物,來對付我嗎?”轉念及此,不禁心中大怒,正待躍身而起,出房將兩人制住,陡然一縷异香誘鼻而入,若非他覺出有异,立即屏住呼吸,后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究竟是他的江湖經驗不夠,否則,他大可在發現門外火把子晃燃之際,就先閉住呼吸,改用師門龜息之法換气,豈不連這一點儿險也不必冒了。
  就在方雪宜屏住呼吸的同時,那兩人業已推門而入。
  如此一來,方雪宜索性就不再有動靜,只是盤膝坐在床上,冷眼瞧著兩人的下一步行動。
  這兩個家伙的膽子可真不小,但見他跨入房內以后,竟然由其中一人幌亮了火摺子點燃桌上的油燈。
  燈光一亮,兩人立即轉身向床上望去,登時,兩人如遭雷擊一般愣住了。
  那獐頭鼠目的一位,一抖手中單刀,顫聲喝道:“你……沒有暈倒嗎?”
  方雪宜眼見這兩人鼻孔之中,塞有兩個黑色藥丸,知道必是用來祛毒之物,當下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先制住其中一人,先行取到祛毒藥丸再行開口說話,也免得一不小心,中了他們的道儿……”主意既定,方雪宜冷哼一聲,陡然雙手一拍床沿,全身凌空而起,直向兩人掠去。
  方雪宜自己并不知道眼下他的武功之高,已屬頂尖高手,此刻心中急想取得對方的法毒藥物,是以行動之間,自是用上全力,去勢之快,簡直已有令人目不暇接之感,但見人影一花,獐頭鼠目的漢子,手中單刀尚未揚起,人已倒在地上。
  方雪宜左手一撈,將那人抓在手中,同時右手一探,已把那漢子鼻孔之中的兩粒藥丸取出,塞在自己鼻端。
  這時,那另外的一位漢子,似是已經嚇得呆了,手中雖然有一柄匕首,卻是木愣愣的站在那儿,動都不敢動一下。
  方雪宜回手將那獐頭鼠目漢子擱在地上,兩眼眨了一眨,冷笑道:“你們可是成玄通的手下?”
  這手握匕首的漢子,長得比那獐頭鼠目人要魁梧得多,但此時卻也像狗熊一般地縮在一起,對方雪宜所問之話,宛如充耳不聞一般,久久未曾回答。
  方雪宜瞧著他這份窩囊相,心中實是生气,劍眉一皺,沉聲道:“你是啞巴嗎?”
  那人被方雪宜犀利的目光,瞧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兩步,搖著頭顫聲道:“小……小的會……講話……”
  方雪宜道:“很好,你用心听著,一句一句地照實回答!”話音一頓,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應道:“小的名叫趙三拳!”
  方雪宜失聲道:“趙三拳,這名號不錯!”
  趙三拳瞧見方雪宜的臉上笑容,不禁膽子大了不少,揚了揚右拳,道:“小的天生神力,手下很少走過三拳之人,所以,伙計們都叫我趙三拳!”
  方雪宜暗自一笑,忖道:“看此人說話,倒像是耿直的老粗,稍時倒是不必為難他了。”當下微微一笑道:“你是劍門五鬼門下。”
  趙三拳道:“公子,小的主人已然改稱劍門雙俠了,你老不知道?”
  方雪宜劍眉聳動,笑道:“不錯,五鬼已喪其三,自然不能再用昔年的名號混世……”微微一頓話音,接道,“不論是二鬼也好,還是雙俠也好,你的主人可是成玄通和董方?”
  趙三拳道:“小的主人正是成、董雙俠。”
  方雪宜冷冷笑了一聲,突然喝道:“你們兩人夜入我的房間,暗用毒香迷人,可是認識我是誰?”
  趙三拳道:“這……這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公子莫要見怪。”
  方雪宜心想:你們想要我的命,還要叫我莫見怪嗎?不過……口中卻淡淡的說道:“奉什么人命?”
  趙三拳道:“自然是主人之命了。”
  方雪宜略一沉吟道:“成玄通現在何處?”
  趙三拳道:“小的不知道!”
  方雪宜瞧那趙三拳的神態,似是并未說謊,當下皺眉道:“你奉了主人之命,前來暗算在下,又怎會不知道主人何在呢?”
  趙三拳道:“公子,小的說的是實話……”
  方雪宜道:“如此說來,你們不是直接受命而來了?”
  趙三拳笑道:“公子說對了,小的們當然是不夠資格直接听命主人啦!”此人已然漸漸地不再膽怯了。
  方雪宜道:“你奉何人所差來此?”
  趙三拳道:“小的……是奉了宗堂主之命……”
  方雪宜未等他說完,忍不住脫口道:“哪一位宗堂主?可是宗士義嗎?”
  趙三拳道:“不是!”
  方雪宜一怔,道:“不是金槍宗士義?”
  趙三拳道:“公子,這宗堂主乃是宗堡主的公子。”
  方雪宜恍然道:“是那宗貴嗎?”
  趙三拳道:“正是宗大公子!”
  方雪宜冷哼道:“宗貴現在何處?”
  趙三拳道:“宗堂主就住在嘉定城之內。”
  方雪宜忽然沉聲道:“趙三拳,你想不想活?”
  趙三拳不自主地摸了摸腦袋,道:“公子,螞蟻尚且貪生,小的當然怕死啊!”
  方雪宜道:“你既是怕死,我倒是有個使你求生之路,你愿不愿意听命?”
  趙三拳道:“愿意,小的一切都愿遵命!”
  方雪宜道:“趙三拳,你可不許后悔!”
  趙三拳道:“小的決不后悔!”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如此甚好,你去叫宗貴來見我。”
  趙三拳愣了一愣,道:“你老……公子,你是要我把宗堂主找來?”
  方雪宜道:“怎么,你可是不愿?”
  趙三拳道:“小的愿意……”他話沒說完,轉身就向門外跑去。
  方雪宜突然伸手一攔,冷笑道:“且慢!”
  趙三拳吃了一惊,道:“公子……”
  方雪宜道:“你如是一去不回,我又將到如何處尋找你呢?”
  趙三拳道:“小的怎敢,公子放心……”
  方雪宜冷笑道:“在下本是對你极為放心,否則,也不會要你去叫那宗貴的了……”右手迅快地拍出三掌,輕擊在趙三拳肩肋等處,喝道:“快去快來,在下在此等你一個時辰!”
  趙三拳挨了三掌,雖是不重,但卻覺出中掌之處,有些酸疼,忍不住問道:“公子,你可是封了小人的穴道了?”
  方雪宜冷哼道:“不錯,一個時辰之內,你如是赶不回來,就將全身經脈硬化而死,你如是不想早死,最好是跟那宗貴同來!”
  趙三拳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呆呆地瞧著方雪宜,口中連聲說道:“小人……小人……這就去……”他雖然口中說走,人卻根本未動。
  方雪宜詫异的笑道:“你為何還不動身?”
  趙三拳几乎是痛苦失聲地應道:“公子,小的該死……”
  方雪宜听得呆了一呆,喝道:“你這是怎么了?”
  趙三拳突然跪倒在地,磕頭道:“公子,小人無法見到宗堂主……”
  方雪宜聞言,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但卻喝道:“那你是不想活下去了。”
  趙三拳頓時叩頭不止,哀聲哭求道:“公子,小人的身份卑微,無法見得到堂主啊……,望你老開恩……”
  方雪宜看得出這趙三拳并非做假,當下忍不住失聲笑道:“剛才你為何一口答應下來,自愿前去請那宗堂主來此?看你這等反反复复的言談,足證不是個好人。”
  趙三拳只嚇得叩頭如搗蒜,低聲道:“小人一時糊涂,望求你老高抬貴手,放過小人……”
  方雪宜道:“那么方便?你可是把在下當作了容易欺騙的人嗎?”語音頓了一頓,接道:“不過,在下倒是有個辦法,只要你答應,在下便可解開你被制的穴道!”
  趙三拳忙道:“什么辦法?你老快講!”
  方雪宜道:“你既是見不著那宗貴之面,但總知道他住在何處的了?”
  趙三拳道:“這個小人倒是知道。”
  方雪宜道:“很好,你領著在下前去,見到宗貴以后,在下就解去你被制的穴道!”
  趙三拳怔了一怔,道:“這……小人如是領了你老去見宗堂主,只怕小人依然也活不成啦!”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你既是不敢領我前去,我就拍醒你的同伴,要他帶路前去便了,趙三拳,我也不再為難于你,你請吧!”
  趙三拳一听,登時涼了半截,他一連又磕了三個響頭,叫道:“公子饒命……小人愿意給你老帶路……”
  敢情這趙三拳似是想通了,如是不帶路去見宗貴,他眼下不出一個時辰,就得全身穴脈僵硬而死,倘若自己帶他去見宗貴說不定這姓方的被宗堂主拿下,自己不但不會喪命,或許還得著一樁大功哩!”他轉念至此,便連忙應允帶路。
  方雪宜卻在心中暗道:不怕你不肯帶路……口中可依舊冷冷地喝道:“扛起你的伙伴,咱們這就前去見宗貴。”
  那趙三拳苦笑一聲,抓起躺在地上的漢子,扛在肩頭,向方雪宜道:“公子,咱們這就走嗎?”
  方雪宜道:“前頭領路……”
  那趙三拳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么,但瞧著方雪宜那寒冰似的臉孔,卻連忙應了一聲:“小人遵命……”轉身便向門外行去。
  方雪宜緊好佩劍,掩上了房門,隨在趙三拳身后,出了悅來客找。
  約莫轉過了四五條大街,趙三拳忽然止步不進。
  方雪宜借著淡淡的月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景色,卻見停身之處,乃是一所甚為幽靜的花園。
  方雪宜劍盾一皺,道:“這不是一道側門嗎?”
  趙三拳道:“小人等進出,都是走的這道側門。”
  言雪宜略一沉吟,道:“上前叫門。”
  趙三拳遲疑了一下,道:“公子,這等三更半夜叫門,只怕宗堂主也不肯接見你老呢?”
  方雪宜听的心中大為忿怒,暗道:“此人外表看來,甚似耿直的漢子,怎么行事卻又如此拖泥帶水。”當下冷冷一笑道:“那宗貴不見我,不關你的事,你如想活下去,就早一點上前叫門!”
  那趙三拳嚇得連退兩步,一轉身,大步向那花園的側門走去,日見他伸手在門上輕輕地敲了三下,便放下扛在肩頭的同伴,垂手肅立門外。不多時那道側門呀的一聲,向內拉開。
  方雪宜由暗處望去,只見一位十分魁梧的勁裝地漢子,手里舉著一盞气死風燈,探頭喝道:“什么人?”
  那趙三拳連忙上前,低聲作揖道:“二爺,是小的趙三……”
  這叫做二爺的人,是似愣一愣,喝道:“這半夜三更的,你跑來干嗎?”
  趙三拳指著地上的漢子,道:“二爺,小的是奉了副堂主之命和馮七辦差事的……”
  此刻,那門內的二爺,大概已瞧出躺在地上的馮七,突然跨出門外,向趙三拳喝道:“這是怎么了?馮七死了嗎?”
  趙三拳搖頭道:“沒有……只不過被點了穴道而已,二爺,煩你老通稟副堂主一聲,就說小的求見。”
  那叫做二爺的人,沉吟了一會儿,方道:“你等著,我去瞧瞧副堂主是否未曾安歇……”話音未已,便自轉身跨入門內。
  方雪宜緩步走到趙三拳身前,笑道:“很好,不知道這位副堂主是什么人?”
  趙三拳道:“副堂主姓庄,單名一個捷字,公子,你老可得小心一些,据說……据說……”
  瞧他吞吞吐吐,欲言不敢的神態,方雪宜不禁好笑,喝道:“据說什么,此處別無他人,有什么不敢說的?”
  趙三拳道:“公子,据說這庄副堂主的武功,還在宗堂主之上,公子最好莫要跟他吵翻,否則,吃虧的只怕就是公子了。”
  方雪宜聞言暗道:這姓趙的究竟還不算得坏人……動念及此,不禁微微一笑,道:“謝謝你的好意,區區記下便是!”
  說話之間,只見一縷燈光,打園內射了出來,那先前入內的勁裝大漢,已急步赶了過來。
  但他一眼看到方雪宜之后,不禁呆了一呆,道:“趙三,這是何人?”
  趙三拳道:“二爺,這就是副堂主要小的去暗算的那位公子,”
  那位二爺顯然是吃惊不小,濃眉連連閃動,向趙三拳喝道:“趙三,你怎么把敵人給領來了?”
  趙三拳尚未答話,方雪宜已哈哈一笑道:“二爺,區區和宗堂主、庄副堂主均屬故交,你這敵人二字,不嫌用得太過分了嗎?”
  他這么說話,倒把這位二爺听的呆了半晌,暴睜環目的仔細打量了方雪宜半天,忽然笑道:“公子,真的跟副堂主是故交?”
  方雪宜道:“二爺可是不信?”
  那人連忙說道:“小人名叫徐大化,公子只管叫小人名號便是了。”
  方雪宜道:“快引我去見庄副堂主!”
  徐大化躬腰應道:“小人遵命!”
  高高舉起風燈,領著方雪宜向園內行去。
  趙三拳扛起了馮七,跟著方雪宜身后,敢情他可是惦記著自已被封的穴道未解,不敢不亦趟亦趨地隨在方雪宜左右。
  這時,徐大化領著方雪宜在花徑林木之間,左轉右折,走了約莫有盞茶之久,來到一處敞軒。
  方雪宜舉目望去,只見那敝軒之中,燈光通明,而且人影晃動,似是有著不少人在內。
  方雪宜心中微微一動,立好放慢腳步,向身后的趙三拳招呼,低聲道:“你先去稟報!”
  那趙三拳吃了一惊,道:“小人!”
  這時,那位走在前頭的徐大化,已然進了那座敞軒,似是正在向那坐在敞軒中的一位中年文士講話。
  方雪宜目光一轉,低喝道:“趙三拳,你如不去說明,那庄副堂主怎會知道你們辦差事的結果呢?而且,區區若不當著他面前拍開你的穴道,只怕那庄副堂主也不會相信你被人所制吧!”
  趙三拳大概也很明白方雪宜所說不假,當下倒是不再辯誘,扛著馮七,大步向軒內走去。
  方雪宜隨在他身后,但行到敞軒的石階之下,便停下身子,負手而立。此刻那坐在敝軒中的藍衫中年文士,目睹趙三拳扛著馮七而來,臉上神色果是微微一變,掉頭向徐大化說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那徐大化顯然未曾料到那位自稱与庄副堂主乃是故舊之交的公子,居然站在軒外不曾入內,頓時俯首應道:“屬下……屬下也不懂為了何故!”
  趙三拳放下了馮七,跪伏在地,顫聲道:“屬下趙三拳,叩見副堂主。”
  原來這位身著藍衫,神情冷酷的中年文士,正是庄捷,庄副堂主。
  趙三拳話音甫落,庄捷已冷冷一笑道:“趙三,馮七怎么了?”
  趙三拳像是挨了一鞭子般,渾身發抖地道:“他……馮老七,被那公子點了死穴……”
  庄捷眉頭一皺,道:“你呢,為什么好好的?”
  趙三拳道:“小人被制住了三處大穴,那位公子說,一個時辰不解,屬下就全身穴脈僵硬而死。”
  庄捷冷笑一聲,道:“有這等事?”突然站起身子,向趙三拳走了過來,探手抓住趙三拳的右脈,瞑目不語,臉上一派肅然神色。
  趙三拳卻感到一股強大的勁道,正從庄副堂主的掌心,逼向自己体內,但因自己有三處穴道被制,是以那股真力只能在右臂之中猛撞,痛得他眼淚都流了出來。
  庄捷大概覺出趙三拳沒說假話,忽然松手喝道:“不錯,你果然被人封了三處穴道……”語聲一頓,掉頭向軒外笑道:“想不到閣下乃是一位高人,庄某真是失敬了。”
  敢情,他并非不曾見到方雪宜,而是有心在問明一切以后,方出制招呼對方?
  方雪宜應聲一笑道:“不敢,區區若是不略為獻丑,恐怕得定見到副堂主的金面吧!”話音未已人已行進敞軒之內。
  庄捷适才已然試趙三拳被封的三處穴道,手法非常怪异,自己無能解穴,心中對方雪宜不但有五分畏懼之感,而且有著五分敬意,方雪宜踏進敞軒,他立即抱拳相迎,并且讓上座。
  方雪宜坐定以后,目光打量了四周一眼,微微一笑道:“庄副堂主,在下与副堂主似是素昧主平,未曾見過一面吧!”
  庄捷笑道:“不錯,分子与庄某果真素未謀面,不知公子上姓大名。”
  他尋思未已,耳中已听得方雪宜冷冷地應道:“在下姓方,草字雪宜。”
  庄捷笑道:“方公子。”
  方雪宜道:“不敢,方某今日拜訪,有兩件事,想向副堂主請教!”
  庄捷笑道:“請教兩字,庄某不敢承受,公子有什么話,盡管吩咐。”
  方雪宜劍眉軒動,沉聲道:“副堂主既与方某不識,為何派人追蹤方某,意圖暗算?”
  庄捷問言竟然哈哈大笑道:“公子言重了,庄某決無意圖暗算公子之意。”
  方雪宜冷笑道:“副世主,尊駕派出的屬下,已被方某擒來,尊駕竟還不肯承認嗎?”
  庄捷面不改色的笑道:“公子,庄某如是說出其中道理,相信方公子就不會誤會了。”語音一頓,突然向趙三拳道:“趙三,本座交代你們追蹤方公子時,可曾要你們暗算方公子來著?”
  那趙三拳顯然是十分畏怯,低聲道:“沒有。”
  庄捷忽然怒哼一聲,喝道:“既然本座不曾命爾等暗算方公子,你們為何膽大妄為,擅作主張?”
  趙三拳听得跪地連連叩頭道:“這……這是馮老七出的主意。”
  慶捷臉色微霽,笑向方雪宜道:“方公子,可否請你解開這馮老七的穴道,容他答話?”
  方雪宜冷眼旁觀,暗道:“縱然你在做戲,我也要瞧個清楚。”當下談淡一獎,接道:“方某遵命!”大步上前,俯下身子,在馮老七命門之上,輕擊一掌,只見那馮老七長歎一聲,霍然坐起身來。
  但他一眼發現庄捷正怒目相向,只嚇得連身子還沒有坐穩,就連忙翻身跪倒在地,口中叫道:“屬下馮七,叩見副堂主!”
  庄捷冷笑一聲,道:“馮七,你好大狗膽!”
  方雪宜這時已緩步回到自己座位,心中暗道:“我且瞧瞧你們能要出什么鬼門道來。”
  那馮七被庄捷罵得先是一怔,但他目側余光,卻瞧見了方雪宜的形貌,頓時直嚇得全身發抖,連連叩頭,道:“屬下不敢……屬下……,武功不濟,還求副堂主開恩。“
  庄捷冷笑道:“不錯,你果然是武功不濟,否則,你也不會用那种下五門的手法對待方公子了。”
  馮七顯然是并未听出來慶捷的話題真正用意何在,當下答道:“屬下奉命前去查看這方公子形跡,無意之中,發現他果然正是堂主的大……”
  庄捷陡然暴喝一聲道:“住口。”
  這馮七倒也听話,立即縮回了舌頭,閉口不語。
  庄捷臉色鐵青,向站在軒外的几名大漢喝道:“拖下去,依照違律行事論處!”
  頓時,進來了兩名大漢,一左一右,將馮七架了起來,直往敞軒之外連拉帶抬的拖走。
  馮七披拖走以后,庄捷竟是十分客气的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公子,馮七不听號令,自作主張,兄弟已按堂規論處,得罪了公子之處,尚望方公子莫再記在心上。”
  方雪宜明知庄捷這一番做作的用心何在,但他卻也不說穿,竟然哈哈一笑道:“庄兄好說,貴屬其實也并未沾到方某人的光,應兄如此重罰于他,倒叫方某有點過意不去了。”
  庄捷微微一笑道:“方公子寬宏大量,兄弟十分敬佩!”語音略頓,掉頭向趙三拳喝道:“念在你引導方公子來此之勞,本座不再處罰,還不給我下去。”
  那趙三拳登時如逢大赦,連聲應道:“屬下遵命,……多謝副堂主恩典……”几乎是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庄捷目光一轉,投注在方雪宜身上,笑道:“方公子仙鄉何處?”
  方雪宜心想:“這是在盤問我的來歷了。”口中卻一笑,答道:“方某世代居住洛陽。”
  庄捷臉上掠過一絲异采,抱拳道:“洛陽方家,在武林之中,大有名望,那中州三俠中的方二俠,不知是公子的什么人?”
  方雪宜心中失笑道:“果然很爽炔,三句話不到,就轉上了正題,我如是不敢揭明身份,只怕反會惹起他們的輕視。”當下肅容道:“正是在下的大伯父!”
  庄捷似是被方雪宜這句話答得渾身一震,但他十分机警,趁著那心血一震,神情微變之際,霍地站起身子,雙手抱拳,朗聲說道:“原來是方二俠的侄公子,庄某失敬了。”
  方雪宜略一欠身,道:“不敢,方某深夜冒昧造訪,打扰之處,尚祈庄副堂主包涵。”
  庄捷大笑道:“公子太客气了,不知方公子此番前來嘉定,有什么貴干。”
  方雪宜劍眉一皺,心中尋思道:“這家伙一再明知故問,滿口俱是不著邊際的客套,實則句句都是盤根究底的陷阱,果然是個十分難纏的人物,不知這金槍宗士義父子,怎會找到這等极富心机的下手,難道這嘉定地面,又有了什么新的幫會勢力不成。”
  他一念及此,不禁有些恍然覺悟到,這所謂嘉定分堂,明明是一個幫會組織的分机构,自己倒是要設法先從對方口中探出一點線索才是。
  方雪宜雖然想的諸般情事不少,但念頭轉動的卻也飛快,在庄捷眼中,他只是略略的沉吟了一下,便道:“兄弟此次乃是順道經過嘉定。”
  照常情而論,方雪宜這等說法,庄捷應是決然不會相信,但他卻似是相信了方雪宜之言,笑道:“公子可是打算在嘉定盤但些時日嗎?庄某不才,甚望能夠稍盡地主之誼,追隨公子暢游此間几處名胜古跡……”
  方雪宜也明知這庄捷言不由衷,但他卻不大善于心机,庄捷語音未竟,他已然忍不住搖手道:“不敢多勞庄兄費神,兄弟明日就將离此他去。”
  庄捷頓時露出了一臉失望之色,歎息道:“公子乃是名門子弟,庄某自知高攀不上,只是……只是……。”
  方雪宜道:“只是什么?”
  庄捷神態真誠的抱拳道:“只是庄某這番誠意,尚望方公子明白就好!”
  方雪宜終究是涉世不深,他只見到庄捷這滿臉忠誠的神情,心中竟是十分感動,對他疑惑之心大減,笑道:“庄兄厚待之情,兄弟永遠不會記憶!”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兄弟原本想在嘉定逗留一兩天……”
  庄捷脫口歡呼道:“公子答應了?”
  方雪宜瞧他那一派歡愉之色,完全不似做作,几乎不忍說出那不字,但他仍然咬了咬牙,搖頭道:“庄兄誠意,兄弟心領了,日后有暇,兄弟自會重來拜望庄史,共作五日之游。
  庄捷笑容忽告消失,不住的搖頭歎息道:“公子,你……唉!你說原本要在此逗留几日嗎,為何又改了主意呢?莫非是為了庄某那混帳的下屬惊動了公子?”
  方雪宜笑道:“那倒不是。”庄捷皺盾道:“公子……”
  庄捷怔了一怔道:“公子……方兄,兄弟恭敬不如從命!”
  方雪宜道:“庄兄,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庄捷道:“方兄有話,盡管吩咐。”
  方雪宜道:“庄兄身為嘉定分堂堂主,不知庄兄這分堂是屬于什么門派所轄?”
  庄捷微微一笑,道:“三義門。”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三義門?兄弟怎地未曾听說過?”
  庄捷笑道:“我三義門成立未及一年,尚未正式向江湖立万,方兄不知,那也不足為怪。”
  方雪宜心中暗道:“果然被我料中,這嘉定一帶,正是有了新的幫會組成了。”口中卻道:“庄兄,貴門既稱三義,必是由三位仁義大俠所手創了?”
  庄捷道:“方兄說的不錯,三義門正是由川西三義手創!”
  方雪宜心想:“這儿几時又出了川西三義門?倒是要問個明白”當下抱拳道:“庄兄,締創貴門的三位義俠,不知怎么稱呼?這掌門人是否也由三人共同提任?”
  慶捷目光一轉,沉吟一會儿,方道:“此事如是別人相詢,兄弟一定不會說出,但你方兄乃是中州三俠弟子,兄弟自然相信得很……”
  方雪宜心中固然十分希望庄捷能夠說出三義門的机密,但他卻秉性忠厚,不敢強人所難,目睹庄捷這等神情,立即接口道:“庄兄如是不便,這不必說了!”庄捷慨然一笑道:“兄弟与方兄交往,出自一片至誠,如是這點小事兄弟都要隱瞞,那我庄捷還能算是你方兄的朋友嗎?”
  他一臉皆是誠懇之態,說的句句如出肺腑。
  方雪宜大為感動地道:“庄兄如此看重兄弟,真使兄弟受寵若惊!”敢情,方雪宜完完全全地把庄捷當成朋友了。
  慶捷忽然長長的歎了一口气,道:“方兄蒙你不棄,折節下交,兄弟自己是不能不誠心誠意的跟方兄說話了……”
  語音微微一頓,低聲向方雪宜道:“川西三義,就是昔年的,劍門五鬼中的成玄通、董方及宗堡主金槍宗士義。”
  方雪宜也曾想到很多人,甚至魔刀田遠,都在這三義之中,但是卻決未想到這三義門的三義,竟會是昔年不曾死在中州三俠劍下的劍門五鬼中的老大和老五,自然,這宗士義居然和他們合稱三義,更是出乎意料之外。
  一時之間,他愣了半晌,方道:“會是他們?”
  庄捷道:“方兄可認得本門的三位掌門?”
  方雪宜又一行道:“他們都算是掌門人?”
  庄捷道:“這乃本門与其他門派不同之點,方兄難免覺得奇怪,其實,這也是三義門的作風開明之處……”方雪宜听他此話,心中陡然想起他對待馮七的經過,心想,這也算是開明么?不覺得脫口道:“庄兄,貴門想必這開明的作風,很是引以為自家的了。”
  庄捷笑道:“那是自然……”
  方雪宜笑道:“比如庄兄對待馮七的舉措,也是貴門的開明。”
  庄捷臉色大變,忙道:“方兄,此事兄弟确實做得有違本門規戒,方兄千万莫要張揚……”他這种神秘惊慌的神色,倒使方雪宜覺得不大尋常,正想問他是何原故,庄捷已然附耳接道:“方兄,那馮七本是這嘉定地面的一個流氓,只因他跟宗堂主有著遠親的關系,兄弟雖有煞熬他驕縱之心,卻一直苦無机會下手,今天難得見上宗堂主不在嘉定,他又自作主張,不听號令約束,正是天賜机會,兄弟很想就此將他除去,所以才會有著剛才那等措施……”
  庄捷這一番話,只說的合情合理,方雪宜倒也未曾听出什么漏洞,笑道:“庄兄這三義門的總壇,設在何處?”
  庄沖道:“就在成都南城外的龍泉驛。”
  方雪宜記下了龍泉弓這個地名,微微一笑道:“壯兄,兄弟還有一件事,想向庄兄請教。”
  庄捷道:“方兄不必客气。”
  方雪宜道:“兄弟這次道經嘉定,本是要探望大伯的昔年一位好友,不料事隔四年不到,嘉定卻已人事全非,兄弟竟是找不到那位老人家的下落,不知庄兄是否可以指明兄弟一條明路!”
  庄捷笑道:“方兄好說,兄弟雖是前來嘉定不過兩年,但只是嘉定地面上稍有頭臉之人,兄弟多少總是知道一點,但不知方兄弟要找的是誰?”
  方雪宜道:“就是東門外程子望程庄主。”
  庄捷忽然一怔道:“程子望?”
  方雪宜道:“庄兄可知程庄主的下落?”
  庄捷目光一暗,歎息一聲道:“方兄,如是你要我的是那程庄主,只怕兄弟無法幫忙了!”
  方雪宜道:“為什么?”
  庄捷長歎道:“程庄主一家百口,已在三年前被人于一夜之間,斬盡殺絕了!”
  方雪宜心中雖是早已知道了這种結果,但此刻依然在開言之際,戚然良久,沉聲問道:“庄兄,程庄主在嘉定府一帶,算得上是位正直的武林同道,他滿門遇害之事,不知庄兄可知那凶手是誰?”
  庄捷搖頭道:“這個,兄弟雖也在抵達嘉定以后,多方打探,但卻并無肯定的結果!”
  敢請這庄捷話中有話,方雪宜接道:“莫非庄兄已然有出了什么眉目?”
  庄捷忽然沉吟道:“方兄,此事……”語聲一頓,望著方雪宜好半天,這才接道:“方兄,武林中有位叫田一刀的人,你可曾听說過?”
  方雪宜暗道:何止听過,只怕那田一刀見了我,還得尊稱我一聲方一劍呢?但他自是不會把這等話告知庄捷,反倒搖了搖頭道:“不太明白,只是那田一刀可是被人喚作魔刀田遠?”
  庄捷道:“正是此人!”
  方雪宜道:“他怎么樣?那程庄主不會是他所害吧?”
  庄捷歎一口气道:“方兄不幸言中,正是這位魔刀田遠害了程庄主一家大小。”
  方雪宜脫口道:“這怎么可能?”
  庄捷怔了一怔,道:“方兄,据兄弟這一年多來所听所聞,那程庄主十之八九,是死在田一刀的手中。”
  方雪宜劍眉一揚,道:“庄兄你可是找出了什么真實證据嗎?”
  庄捷道:“想那魔刀田遠的為人,素以狠毒著稱,他如是存心不留痕跡,別人自是難以發覺!”
  方雪宜道:“既然未留痕跡,庄兄又何以會想到了程府百口,俱死在田遠之手呢?”
  庄捷道:“這……兄弟曾听嘉定的朋友提過那程庄主家人中有未被焚毀的死骨,就傷疤看來,俱是一刀致命!”
  方雪宜冷冷地應道:“就只有這一點嗎?”
  庄捷笑道:“方兄,人人如是而言,未曾找到魔刀田遠之前,兄弟也不敢十分相信!”
  方雪宜沉吟尋思道:瞧他說話的神態,似是無有作偽之情,后來那賬房老人所說,程家害在成玄通等人手中之事,只怕成玄通并未要手下之人參与,自己想在庄捷口中套出內情,恐怕已是無望了。當下抱拳一笑道:“多謝庄兄弟指點,兄弟打扰甚久心中很是不安,告辭了。”
  庄捷忽然伸手拉住方雪宜的手笑道:“方兄天色已近四更,此刻回至客棧,定然惊動別人,何不就在兄弟這敞軒之中小坐,容兄弟叫他們送上一點酒菜,剪燭共話,也向方兄請教請教啊!”
  他說來情真辭切,方雪宜倒也不便堅持,只好笑道:“這等麻煩庄兄,兄弟怎能安心……
  庄捷大笑道:“方兄你這樣想可就是見外了!,話音一頓,向門外侍立的勁裝大漢喝道:“叫他們准備一點酒菜送來。”
  侍立軒外的兩名大漢,應聲而走,庄捷這才低聲向方雪宜道:“方兄,有一件事,趁他們不在此處,兄弟必須告訴你。”
  方雪宜看他神色鄭重,心中暗暗一惊,道:“庄兄,什么事這般重要?”
  庄捷道:“武林亂象已現,川中更非善地,方兄最好能早日离去為妙!”這句話聲音雖然很低,但卻震的方雪宜心中扑扑亂跳,剎那之間,方雪宜忽然覺出這位庄捷大不簡單,甚至連他的來歷也大為可疑。
  方雪宜這時真猜不透這位看來精明而又不平凡的庄捷,到底是為了何故,要屈身做宗貴的副手,但他卻很感激庄捷的關護之情,當下笑道:“庄兄如此呵護兄弟,真叫兄弟感激很……”
  庄捷忽然大災道:“在家千日好,出外時時難,方兄這樣年紀,想必是初次离家,遠行在外,兄弟能与方兄相識,自應盡我之力照顧方兄……何況,只因兄弟馭下不嚴,給方兄引來許多麻煩,這點心意,不過是兄弟向方兄贖罪而已……”
  語音未已,只見一位形容猥瑣的老人,帶看三名勁裝大漢和兩名小廝,送上了一桌熱騰騰的酒萊來。
  那庄捷似是對這位老人十分尊敬,一見老人送來酒菜,竟然起身笑道:“有勞宋師傅了,這半夜三更叫他們隨便弄几樣小菜就可以了,何必你自己下廚……”
  那老人一對斗雞眼在方雪宜身上瞧了半晌,方始笑道:“副堂主款待佳賓,老朽自應半自下廚。”話語之間,酒菜業已擺妥,那宋姓老人在离去之際,卻似無意間地在方雪宜身上撞了一下,方雪宜剛自一怔,驀然發現自己的右掌心,已被人塞進了一團物件。
  方雪宜暗暗地吃了一惊,目光迅伏地投向庄捷,只見庄捷正低聲向那三位勁裝大漢在吩咐什么,并未瞧出那宋姓老人撞自己,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但當他想起應該向那位宋姓老人打個招呼時,抬目望去,那宋姓老人的背影,已在花樹之間消失了。
  但因庄捷已在扰呼自己入席,只好壓下了好奇之心,移到酒筵席前坐定。
  雖僅兩人對飲,但桌上的菜看卻有八味之多,庄捷的一番盛情,使得方雪宜完全泯除了對他的戒備之心,兩人小酌清談,倒似故友重逢一般熱情。
  方雪宜心中卻并未忘記那塞在衣袋中的紙團,這其間,他一直在想找一個机會偷偷看那紙上所書何事?
  但因庄捷始終未曾离座,而無法打開瞧看,直到天色已然發白,突然有一名勁裝人漢匆勿而來,在庄捷耳邊低語了几句,庄捷頓時臉色大變,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兄,兄弟有點要事待辦,你且在此稍坐一會儿,兄弟去去就來。”站起身子,隨在這勁裝大漢身后,大步离去。
  那本是侍立敞軒之外的几名壯漢,這時也跟在庄捷身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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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魔刀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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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雪宜雖是覺得有些事出突然,但心中忽然靈光一閃,仔細的察看了一下四周,確定莊捷手下之人,果真俱已不在,他這才掏出那小小紙團,張目望去。
  只見那摺皺的紙上,只寫了“辰時以前速離嘉定”八個潦草的字跡,紙角之下,卻又畫了一雙枯瘦如柴的人手,顯然似是代表那書寫字條的人的身份。
  方雪宜對江湖人物知之不多,這只瘦手代表了什麼人,他完全不知,至於是否就是那位形貌猥瑣的宋老人自己,他也無法確定,此刻他心中所想,就是這辰時以前速離嘉定八個字,到底是為了何故?
  在他想來。自己甫出師門,自然不會有人認得自己,而眼下卻有人警告自己速離嘉定,其故安在?
  方雪宜沉吟良久,卻沒有想出絲毫頭緒,眼見天已然大亮,莊捷仍未歸來,他忽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莫非有人故意纏住了莊捷,好叫我離開此處……”他一念及此,陡然覺得這莊捷的為人,深沉得不可思議,同時也想到那示警之人的一片苦心,自己確是不可辜負,必然是那成玄通等人業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要莊捷套住自己,然後再來算計自己……”
  方雪宜只覺得胸頭怒火中燒,恨恨地一掌拍在那木桌之上,冷哼一聲,自語道:“我倒是要瞧瞧你們又能對我怎樣?”
  餘音未絕,耳中只聽得莊捷大笑之聲道:“方兄,叫你久等了!”
  方雪宜吃了一驚,抬頭望去,只見莊捷已然獨自一人,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身前,當下忙道:“不敢,莊兄的事情辦完了嗎?”
  莊捷笑道:“辦完了,真想不到這嘉定城中,居然有了這等高手,本堂三位護法聯手,竟也不曾支持十招,就重傷了兩位,若非兄弟率人去得正是時候,恐怕三位護法都要喪生對方手下了。”
  語音一頓,目光在方雪宜身前的桌上一轉,接道:“方兄,這是什麼?……”伸手便將那擺在桌上的紙團,取到了手中。
  敢情方雪宜适才按桌自語時,把捏在掌心中的那張條給留在桌上,莊捷忽然現身,吃驚之下,便忘了將那張紙條順手抽回,一時大意,竟然落到莊捷手中,心中可是大為著急,也覺著大大的對不起那位留字示警之人,呆了一呆,脫口道:“這個……。莊兄離去之後,兄弟在敞軒的石階之上,發現這張字條,是以順手抬起……”
  他這等解說,任誰也聽得出乃是虛偽推託之辭,但怪的是莊捷在看了那紙上的字跡以後,竟然將它遞還給了方雪宜,點頭一笑道:“方兄拾到之物,還是由方兄留下吧!”
  方雪宜愣了一愣,暗道:這是為了什麼?他怎會不再深究,……但他口中卻忙著道:“多謝莊兄了!”伸手接過字條,揣入衣衫之內。
  莊捷目光一轉,探手抓起酒壺,重新斟了兩杯酒,笑道:“方兄,還有半個時辰,就該是你離去的時刻,兄弟再敬你一杯如何?”
  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方雪宜雖是疑念雜主,但莊捷既不多問,他也樂得裝佯,立即取過一杯酒,仰頭喝了下去。
  莊捷哈哈一笑,放下手中酒杯,道:“方兄,那字條之上的鬼手標志,你可認得?”
  方雪宜原以為莊捷並不關心那張字條,這時聽他一問,心中方明白,此人行事,鎮靜沉穩高人一籌,明明十分關心之事,卻能故作從容,出諸於笑語鬧談之間,使你於不知不覺中說出實話來。當下微微一笑,搖頭道:“兄弟甚少在江湖上走動,對這些代表身份的標志,可謂一竅不通。”
  莊捷笑道:“兄弟知道方兄不會知曉……”
  語音一頓,接道:“塞外大漠之中,有一位名偷高手,不但偷技高明的神出鬼沒,而且一身武功,也是人間罕見,因此,被人送了個雅號叫做“大漠鬼手”,但凡被他光顧之後,必然會留下一立純金打就,寸許大小的鬼手,所以這鬼手也就成為這位老人的標志了,看來,方兄所拾的字條,八成是此老所留。”
  方雪宜對大漠鬼手之名,可謂完全陌生,聽得莊捷說明之後,倒不覺著有何可驚可喜之處,只是傻傻一笑,道:“多謝莊兄指教。”
  莊捷見他聽到大漠鬼手之名,竟然毫不動容,不禁暗暗皺眉頭討道:“莫非他真的不認這位武林高人?”略一沉吟,忽然笑道:“方兄,敢情你真的沒聽說過這位鬼手前輩嗎?”
  方雪宜一怔道:“莊兄怎地似是不信?”
  莊捷低聲一歎道:“方兄,並非元弟不信,而是鬼手前輩的為人,向來獨行其是,倘若方兄與他真個不曾相識,這張字條,豈非出現得大為奇怪嗎?”
  方雪宜笑道:“兄弟也覺著其中難解之處甚多,也許,將來如能見到鬼手前輩,就可明白道理向在了。”
  莊捷微微一笑,抬頭看了看軒外天色,道:“方兄,天色不早了,兄弟送方兄出城如何?”
  如就方雪宜原意,他真想留在嘉定,等著瞧瞧那宗士義等人,可能會對自己要出什麼花樣,但當莊捷說明那留字之人,乃是一位武林高人大漠鬼手以後,方雪宜便已覺出,其中必有道理,於是,依照魔手留字指示,在辰時以前離開嘉定,反正自己今後行走江湖,不怕查不出這三義門的根底。
  心念一定,當即笑道:“不敢當得莊兄盛意,兄弟這就告辭。”
  站起身子,對莊捷抱拳一揖,大步自外行去。
  莊捷舉步相隨,笑道:“方兄,你我雖是萍水相連,初次倫交,但兄弟對方卻是仰慕無已,尚望方兄能夠成全兄弟這番心意。”
  說話之間,兩人已然走出花園側門之外。
  方雪宜在盛情難卻之下,只好任由那莊捷陪同自己,趕到悅來客彼,取過行李馬匹,緩步走出嘉定東關城外。
  直到離城三裏遠近,莊捷方始長長籲了一口大氣,抱拳道:“方兄,送群千里,終須一別,恕兄弟不再遠送兄台了。”
  方雪宜忙道:“莊兄請轉,兄弟這廂拜謝盛情……”當下抱拳,長拜在地。
  莊捷迅快的伸手扶住了方雪宜,左手卻趁勢遞過去一種物事,口中連聲說:“不敢……不敢……方兄前途珍重了。”
  話音一落,松開扶住方雪宜的雙手,往後退了一步,再次抱拳一笑,道:“方兄保重……”突然轉身,舉步疾駛而去。
  方雪宜呆了一呆,直瞧得莊捷的身影在遠處消失,這才轉身上馬,沿著通往成都的官道行去。
  他一陣兼程疾駛,半個時辰不到,已離開嘉定足足有三十餘裏,舉目望向前面,只見不遠處,有幾家小店開在路旁,方雪宜此刻只覺口中甚感焦渴,便催馬直趨路頭的一家茶館,要了一壺清茶,順便讓那紅馬也好休息一番。
  方雪宜一口連幹了三壺茶,方始覺著口中止渴主津,這時才想莊捷交給自己之物,連忙掏了出來,原來也是一個團成龍眼大小的紙團。他撥開紙團,頓時有一粒色泛金黃的丹丸落在掌心。
  方雪宜怔了怔,連忙攤開紙團,只見上面寫著:吾兄已中酒內劇毒,辰時一過,必將發作,速服此丹,可保無慮。”底下的署名,竟是莊捷二字。
  方雪宜只瞧的劍盾一皺,暗道:“這位莊兄行事,怎會如此顛倒?既然酒中有毒,為何勸我飲下?既是要我飲酒中毒,卻為何又偏偏這等鬼鬼祟祟地給我解藥?出爾反爾,其中道理安在?”
  一時之間,方雪宜越想越覺難以釋懷,何況,此刻早已到了辰時三刻左右,自己倘是真個中毒,怎地又不見絲毫發作跡象?
  念頭轉動之際,不知不覺暗提一口真氣,循著五經八脈,默查一周,感體內天機舒暢,無絲毫不適之象,湊在鼻尖之上,聞了半天,卻也瞧不到、聞不出什麼究竟來,只好狠狠地揚了一揚創眉,決心先收起這粒丹丸,容待以後再來查驗。
  就在他打算包起那粒金丹之際,突然耳中響起一絲蚊蚋般的語音道:“天下竟然會有拿著武當解毒至品太清金丹發愣的傻小子,我宋老邪倒是頭一次瞧到……”
  話音入耳,方雪宜頓時大吃一驚,他知道這乃是武林之中,馭氣傳音之術,顯然這說話之人,必是一位武林罕見的高手,而且:這話中含意,也頗似對自己而發,不禁忘了揣起那顆金丹,茫然舉目向四周望去。只見這小小的茶館之內,除了自己外,七張方桌,一共只有四位茶客,其中有三位是帶刀佩劍的勁裝漢子。但卻分坐在靠向門口的三張木桌,全神貫注地瞪著官道上的行人,倒似不曾回頭瞧過自己。
  那另外的一位茶客,則是位年約七十出頭,一身材翁學究般打扮的人,穿著一襲灰舊的藍市長衫,腰間系了一根變黃的白帶子,滿頭白發,長約寸許,但靠近頂門之處,卻又脫的精光,是以遠遠瞧過去,倒像是戴了一頂白邊肉頂的小帽一般。
  此刻,那老人正捏著山羊胡髯,望著方雪宜直笑。
  方雪宜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這說話之人,會是他嗎?”
  心念轉動之間,不自覺的自老人一笑。
  那老人原本望著方雪宜在笑,容得方雪宜也對他報以回笑之際,他竟然險色一沉,掉頭不看方雪宜,大聲喝叫茶館夥計道:“堂倌,泡滾水!”
  方雪宜只覺得這位老學究的神態,大不合常情,容得那堂倌替他砌上了開水,方雪宜正想上前去向這老學究搭仙幾句,忽然耳中又傳來了先前有的聲音,道:“你如果想活下去來跟我宋老邪講話,最好先把那顆太清金丹吞下肚去,別以為你仗恃著一口真氣,暫時壓制劇毒不會發作,但時間一久,縱是再服下金丹,就來不及啦!”方雪宜聽得大為惑然,原來他在一面聽話之時,一而已暗中再度運氣默察,自己究竟是否有那中毒現象,等得對方話音一落,他業已覺出自己確是並未中毒,是以,心中完全不解,瞪著兩眼,望著那位學究般的老人發呆。
  那老人這時忽然長長一歎,站起身來。
  對雪宜劍眉一皺,心想:“莫非這老學究要走了嗎?”探手入懷,正待取出茶錢,只見那藍布衫老人竟是直向自己桌上走過來,當下連忙起身抱拳,道:“老丈……”
  那老人一揮手,喝道:“免禮,坐下。”
  方雪宜聽得一怔,暗道:“這老兒好大的架子!”但口中卻道:“老丈請先坐下吧!”
  老人冷哼了一聲,道:“廢話!”一揚禿頂,就在方雪宜身邊的木凳中坐下來。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老丈突然移駕而來,不知有何見教。”
  老人目光一閃,沉聲道:“你身中劇毒了。”
  方雪宜一呆道:“是嗎?剛才那傳音示警,原來是老前輩!”
  老人忽然大聲道:“什麼老前輩,小前輩,我宋老邪討厭別人奉承……”語音一頓,突地冷冷一笑,接道:“你自己中了劇毒,可是一點都不知道。”
  方雪宜搖頭道:“沒有啊!晚輩适才已然運氣默察奇經八脈,根本就不曾有中毒之兆。”
  禿頂老人聽得一征,道:“你沒有騙我宋老邪?”
  方雪宜道:“晚輩很好啊,自是不曾哄騙你老了。”
  禿頂老人似信非信地道:“這就沒了……”語音頓一頓,接道:“那莊捷明明在酒中下了絕毒之物,怎地你會不曾中毒呢?”
  方雪宜聽說乃是莊捷在酒中下毒,頓時失聲笑道,“老丈,這事只怕有了誤會,想那莊捷……”話音未已,只見那坐在門口的三名大漢,突然一齊走了過來,對方雪宜打量了一眼,其中一人大喝道:“你可是姓方。”方雪宜皺眉道:“不錯,區區正是姓方。”
  那三個大漢一聽方雪宜果真姓方,立即臉現歡愉之色,同時拔出了背後單刀,由先說話的那人叫道:“姓方的,咱們等你很久了。”
  方雪宜奇道:“方某與三位素不相識,三位怎會在此等我很久?”
  那大漢冷冷一笑,道:“老弟,光棍眼裏揉不進砂子,你別跟咱們裝蒜啦!”
  方雪宜越聽越糊塗,笑道:“三位可否把事情說明白呢?區區倒是如墜五裏霧中……”
  那大漢忽然一振手中單刀,喝道:“姓方的,你此刻已然毒侵肺腑,死在眼前,咱們三位就是奉了宗堂主之命,到此給你收屍來的。”
  方雪宜心中暗暗一驚,目光不由自主地從那老人臉上一轉,只見那老人竟然閉上了雙目,一副裝聾作啞的神態,心中暗覺不快,討道:你以為我對付不了他們嗎?我倒要叫你瞧瞧方某手段。
  當下竟然放聲一笑,向那大漢道:“如此說來,你們是奉那宗貴之命而來的了。”
  那名大漢一振手中單刀,冷笑道:“是又如何!姓方的,你納命吧!”寒光一閃,舉刀就劈。
  方雪宜心中暗道:“這宗貴的手下,怎麼全是一些莽撞冒失之徒?看來他們在這川西一帶,真個是拿人命當作兒戲一般了。”
  他轉念之間,殺機暗起,右手一抬,迅快的向那拔刀大漢的手腕翻纏過去。
  那名大漢滿心以為一刀就可將身中巨毒的方雪宜解決,是以刀勢劈出,一臉俱是志得意滿的神情,眼看刀鋒已及方雪宜,那大漢陡感腕脈一震,手中一輕,單刀已跌落在桌面上。
  只聽“卡當”一聲,刀柄砸碎了桌上的瓷壺,破片、茶水,濺的方雪宜和那老人一身。那大漢驚呼一聲,轉身連連退了三步,脫口道:“莫非你並未中毒?”
  另外兩名持刀大漢,互施眼色,忽然同時舉刀,一左一右,打兩側不言不響直向方雪宜欺去。
  方雪宜冷笑一聲,只當沒有瞧見,指著失刀的漢子喝道:“方某縱然中毒,就憑你們三個貨色,大概還奈何不了我……”
  語音未絕,突然雙肩一振,亮掌向左右橫擊而去。
  那兩名舉刀欺身而來的大漢,只覺胸頭一震,如遭千斤重擊,悶哼一聲,撒手丟刀往後栽倒在地。嘴角含血,雙目突出,顯然方雪這且含怒出手,一掌之下,已將這兩名漢子擊死當場。
  本是閉目而坐的老人,忽然兩眼一睜,大笑道:“好強的掌力,小兄台,打死人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剩下的一個,你打算怎麼辦。”
  方雪宜並未料到,自己這一掌,竟然震兩了兩名壯漢,心中也不禁呆了一呆,暗忖道:“我並不想殺死他們啊!為什麼這麼輕輕的一掌,他們就承受不了呢?
  方雪宜有這等想法,在他而言,本是合情合理之思,他生具至性,這次揮掌之間,竟連擊兩人,不但使他對自己一身功力有相當的瞭解,也使他領悟了一種非常重要的江湖經驗,對敵之際,如是你傷不了對方,那就是對方傷了你。心念轉動,不禁頗為歉疚的看了橫屍地上的兩名大漢一眼,低聲應道:“依老丈之見呢?”
  老人一笑道:“斬草除根可絕後患!”
  方雪宜目光轉到那失刀大漢身上,稍一沉吟,搖頭道:“不必了,他們乃是受人指使之輩,殺之不武。”
  站起身子,直向那大漢行去,口中接道:“方某一時失手,斃了你兩名夥伴,心中甚感不安,這裏有黃金一錠,你可拿去替他們辦理後事……”伸手掏出一錠黃金,遞了過去。
  那大漢戰戰兢兢地接過黃金,跪倒地上,連連叩頭道:“多謝方公子……”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不必謝我了,方某已無殺你之心,至於你回嘉定怎麼向宗貴回報,我也不會見怪於你。”
  轉身看了那老人一眼,接道:“老丈指點之請,晚生極為感謝,他日有緣,再行圖報……”
  略一抱拳,丟了一錠白銀子給店家,大步出門而去。
  那老人原想方雪宜會給自己解說誤會莊捷之事,不料方雪宜居然就此起身出門,一皺眉頭,冷哼了一聲,道:“好小子,你討慶我老人家,我老人家非跟定你不可。”起身打茶舖子後面溜了出去。
  且說方雪宜出店以後,一催坐騎。沿著官道,直往成都方向兼程疾進。
  他這一路行來,俱是官道,曉行夜宿,倒也無甚事故。
  第四天午後,來至一處三岔路口。
  方雪宜一勒馬韁,流目四顧,只覺眼前的景色十分熟悉,正是昔年在言鳳卿陪同下,追尋中州三俠時迷途,結果循馬蹄痕蹤,才查出了魔刀田遠住處的官道。
  他略一打量去路,心中一動,忽然有了再去找那魔刀田遠的念頭。
  原來,他覺著當年勝了田遠,可說全是在氣勢之上騙人,迫得田遠認輸服敗。這一回,他可是想憑著三年的苦學而來的真實工夫,鬥鬥那魔刀田遠,也好試出自己目前在武林之中,究竟算得上是幾流角色。
  方雪宜這等念頭一起,身不由主地一順絲韁,斜刺里拉馬向左測小徑行去。一路景色,了無變異,甚至連當年中州三俠豎立在草從中的木牌,雖然已經被風雨剝蝕的破舊腐爛,但卻插在原地,未曾拔走。
  方雪宜躍下馬來,順著那條山路,牽馬疾行。
  盞茶不到,業已行抵那一堆亂石青草之中,這正是當年他和言鳳卿遇到田遠手下喝阻之處。
  方雪宜情不自禁的停了下來,舉目向四周望去。
  但見荒草蔓蔓,氣氛陰沉。休說不聞人聲鳥語,幾乎連地上的蟲聲,都難得一見。
  方雪宜聳了聳劍盾,暗道:“莫非那魔刀田遠,已然棄去了這個所在嗎?”尋思之間,不覺地舉步而行。
  他們稀辨認出當年的路徑,不一會工夫,果然見到了那幢茅舍,掩映在雜草深林之中。
  他左手緊拉著駿馬,右手一抬,正待向那柴門扣去。
  突然,一聲低喝,打左側傳來道:“什麼人,竟敢擅闖本教重地。”
  方雪宜微微一驚,轉頭望去,只見一位身高幾達丈許的黑衣勁裝大漢,寒著臉站在不遠之處。
  方雪宜道:“在下特來探望一位舊識魔刀田遠,田總瓢把子。”
  那鐵塔般的大漢,深眉一揚,似是怔了一怔,道:“你是那田遠的什麼人?”
  方雪宜心中討道:“聽此人口氣,似是田遠仍在此間,只不知他口中所稱本教,又是一個什麼組成,我何不給他一個莫測高深,也許會查出一點意外的盾目。”心念轉動,口中卻道:“見著那田遠之時,他自會知道在下是誰!”
  大漢聞言,忽然冷冷地看了方雪宜一眼,道:“那田遠已是本教的一位護法,如果你不肯報出姓名,想見本教護法,那可是在做夢了。”
  方雪宜心中一驚,暗道:“果然這川西地面,又有新的武林人物崛起了。”口中卻說道:“如是在下堅持不說姓名,莫非就真的無法見到貴教護法嗎?”
  大漢冷笑道:“不錯。”
  方雪宜擺出一副奇異之色,低聲道:“這就怪了,這川西地帶幾時有過這等教派?想那田遠與我乃是忘年之交,每次相見,從不要我通名……”
  那大漢陡地喝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須知我四靈教中的規矩極嚴,縱是教主本人,也得遵行不渝……”
  方雪宜聽得心中暗笑道:“原來是四靈教?但不知那教主又是何人?我倒是該想個法子,多套他一些話才好。”當下微微一笑,道:“即是貴教規矩如此,煩請閣下代為通報田護法,就說區區方雪宜在此求見。”
  他知道自己的姓名,武林中尚不見經傳,說了出來,也不會有什麼不妥,是以他也就不必隱瞞了。
  那大漢嘿嘿一笑:道:“你要我替你通報嗎?”
  方雪宜道:“不敢,有勞尊駕了。”
  那大漢一睜那銅環般的雙眼,仰天大笑道:“你好大的口氣啊!”笑聲一頓,接道:“小子,你知道本座是什麼人?”
  方雪宜道:“尚未請教!”
  那大漢道:“本座乃是四靈教中的四靈之首,除了教主,就以本座為尊,你居然要本座替你通報,豈非令人可笑嗎?”
  語音未已,又是大笑。
  方雪宜不禁一呆,暗道:“原來他比田遠地位高出不少,毋怪他口中對魔刀田遠毫無尊敬之意呢!”他心中雖想著這大漢的身份,口中卻道:“尊駕原來是四靈之首,區區失敬了。”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尊駕怎麼稱呼?”
  大漢道:“本座姓高,大名無敵,武林朋友尊奉本座是“神力天王”,小子,你聽過沒有?”
  方雪宜暗笑道:“這人莫非有些渾憨嗎?”口中應道:“區區久仰大名,今日一見,實是三生有幸……”
  那高無敵顯然被方雪宜捧得十分開心,朗聲大笑道:“不敢,不敢……你老弟要見那田遠,有什麼大事沒有?”
  方妻宜此刻已然確信,這高無故似是一位不通心機的人,當下一笑道:“區區與他乃是舊識,特來拜望於他,不知高天王可否傳人叫他一聲。”
  高無敵瞧了方雪宜一眼,道:“老弟,你今年多大年紀?”
  方雪宜道:“區區行年十九。”
  高無敵道:“十九歲嗎?”
  方雪宜道:“不錯。”
  高無敵忽然搖頭道:“老弟,你在騙人。”
  方雪宜雖然覺出他說的有些奇怪,但口中卻道:“區區說的句句實情,高天王為何不信。”
  高無敵突道:“想那魔刀田遠,在綠林道上,乃是川滇一帶的首座,他怎會有你這等年輕的朋友。老弟這不是騙人是什麼?”
  方雪宜心中忖道:“原來他不相信我認識田遠——”口中卻道:“高天王如是不信,何不叫那田遠前來一見?”
  高無敵想了一想,道:“不錯,本座何必為這等事煩心呢?你老弟說的對,叫他出來一見就明白的了。”
  高無敵看了方雪宜一眼,向他的小廝道:“去叫那田護法來此見我。”
  那名小廝,看上去十分清秀,聞言溜了方雪宜一眼,轉身走進了茅舍。
  方雪宜心中暗暗一震,忖道:“這茅舍的四周,只怕藏有不少暗樁,怎地自己一路行來,竟然未曾發現。”心念未已,只聽得高無敵大聲道:“方老弟,你也是武林中人嗎?”
  此人忽出此言,倒是把方雪宜問得怔住了,他猜不透高無敵這種用心何在,只好含糊應道:“區區只不過學了幾手強身壯體的莊稼把式,算不得武林人物。”
  那高無敵有些相信,但卻又找不出什麼話可以反問,竟哈哈一笑道:“能跟魔刀田遠相交,本座看得出你老弟將來必然大有出息。”
  方雪宜暗道:“這是什麼話,難道不跟田遠交往,就沒有出息了嗎?看來這四靈教也許是個極有野心的組織了。”
  他天賦極高,是以高無敵這等無意中漏出的話頭,卻使他敏感到此人話中必有所指,因此,他又興起了多套對方口風的主意。
  當下笑道:“區區年幼無知,今後尚祈高天王多多提拔才好。”
  高無故聽得大為受用,笑道:“哪里,哪里,辦要本座一句話,你方老弟定可大大出人頭地……”
  話音頓了一頓,似是想起了一件大事般,接道:“老弟你是什麼門下,如果本座將你引入四靈教中,你的長輩會不會反對?”
  方雪宜心中迅快地轉動念頭,忖道:“我若是說出恩師姓名,只怕他們就要大吃一驚了,但如捏造一個假的,卻又於心不安。”當下沉吟了一會,道:“區區的武功,得自一位東耳老人。”
  方雪宜話音一落,高無敵臉上就有些難看,他怔怔的道:“東耳老人,他是誰?在武林中,可是有很高的地位嗎?”
  方雪宜瞧的暗暗失笑,但口中卻一本正經他說道:“東耳老人是否在武林中大有名望,區區並不清楚,當年,老人傳我武功之時,只是區區家中一名老仆。”
  那高無敵完全被方雪宜唬住,呆了一呆道:“這麼說來,老弟果然只學會幾手莊稼把式了。”
  方雪宜道:“區區素無大志,但求強身壯骨,這已經很夠了。”
  高無敵點了點頭,大笑道:“不錯,你這等想法,本座倒也相信,不過……”語音一頓,望著方雪宜咧嘴一笑,接道:“不過,老弟如想出入頭地,在江湖上闖闖,本座也許可助你一臂之力。”
  方雪宜暗道:“你這傻瓜,倒是想自入陷阱了,少時那田遠來此以後,只怕你准會大吃一驚……口中卻道:“尊駕盛情,區區心領了。”
  高無敵笑道:“老弟,你敢情不想要本座幫忙。”
  方雪宜道:“區區上有老母在堂,下無兄弟姐妹,如是涉身江湖,就將招致不孝之譏,是以……是以……”餘音未絕,只見那茅舍之中,走出一位神情詭異,目光閃爍不定的白髯老人。
  方雪宜頓時切斷話頭,輕咳了一聲,住口不語。
  原來,這位白髯老人,正是魔刀田遠。只見他看都未看方雪宜一眼,大步向那高無敵走去,雙手抱拳,神情恭敬地笑道:“首座召喚屬下,不知有何吩咐?”
  那高無敵目光一轉,笑道:“田護法,你有位老朋友要見你。”
  田遠聞言怔了怔,道:“屬下的朋友,在哪兒?”
  高無敵指著方雪宜道:“這不就是嗎?”
  田遠目光投注在方雪宜身上瞧了半晌,方道:“首座,是否這位小兄弟,乃是屬下的朋友嗎?”
  高無敵笑道:“田護法,這可不是本座說的,這位小兄弟,獨自找上門來要見你啊!”
  魔衛田遠呆了一呆,道:“奇怪……”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田總瓢把子,你可是貴人多忘事,區區方雪宜,僅只三年多未見,尊駕就忘記了嗎?”
  魔刀田遠怔怔地道:“小兄弟,你……真的是前來尋找老夫?”
  方雪宜大笑道:“總瓢把子可記得當年與中州三俠的那場約會嗎?”
  田遠陡然臉色大變,沉聲道,“你是方瑜?”
  敢情魔刀田遠,當年被方雪宜一劍刺傷,迫得他不得不放走中州三俠,並且發下誓言,不殺方瑜之前,決不找中州三俠報仇,是以,方瑜的名字,在他口中直如生根一般,牢牢記住,方雪宜一提中州三俠,他自是立即想起來。
  方雪宜淡淡笑道:“不錯啊!方某眼下已改名方雪宜,總瓢把子最好記住。”
  魔刀田遠冷哼了一哼,道:“老夫此生是不會忘記你這娃兒的了。”語聲一頓,接道:“娃兒,你三年前的那一劍,雖然救了中州三俠一命,但是,你娃兒可知道,這正不啻替你自己敲響了喪鐘。”
  方雪宜笑道:“是嗎?區區似是不大相信。”
  田遠冷冷笑道:“小娃兒,你立即就會知道老夫說的不假了。”
  方雪宜笑道:“總瓢把子可是要試試區區劍法嗎?”
  魔刀田遠軒眉道:“娃兒,當年老夫一念輕敵,中了你的詭計,這些年來,老夫倒是想明白了。”
  方雪宮笑道:“尊駕當真想明白了,但不知區區那一劍的來厲,你想出來沒有?”
  魔刀田遠冷冷一笑道:“老夫雖未想出那一劍來歷,但老夫卻己想了破解的招法……”
  語音未已,那高無敵忍不住問道:“田護法,你跟這位老弟有過什麼節嗎?”
  田遠神色嚴肅地點頭,抱拳道:“屬下當年曾敗在這小娃兒手下。”
  高無敵心中一震,脫口道:“魔刀田遠會敗在這小娃手下嗎?”
  田遠低頭道:“屬下一時上了他的當……”
  高無敵瞧了方雪宜一眼,忽然大笑道:“本座不信,田護法,你是怎樣吃了敗仗。”
  田遠狠狠地盯了方雪宜一眼,這才把當年之事,簡略他說了一遍。
  高無敵沉吟了一會,掉頭向方雪宜道:“老弟,這田遠說的可是真的?”
  方雪宜道:“句句真實,不過,有一點他卻未曾說對,”
  高無敵微笑道:“哪一點不對。”
  方雪宜道:“區區並未行險取巧,也未如他所說,用詭計戰勝於他。”
  高無敵笑道:“本座知道,老弟,以魔刀田遠的武功,休說是你,就是功力強過本座之人,要想使用詭計能夠一劍刺傷於他,只怕也不可能。”
  方雪宜心中暗道:這姓高的倒很通情達理!口中卻笑道:“不錯,尊駕說的也是實情。
  高無敵望著田遠笑道:“田護法,這位老弟今天找上門來,田護法可有什麼打算?昔年的那一劍之仇,你是否還要報複。”
  田遠目中陡射凶光,接道:“屬下昔日己有誓言,縱然這娃兒不肯找上門來,屬下也會有一天前去找他……”
  方雪宜笑道:“不必了,區區今兒正是自己送上門來啦!”
  田遠恨恨地怒道:“娃兒,今天不是你死,那就是老夫自刎刀下……”
  方雪宜大笑道:“太嚴重了,區區並無從你之心,你何必自刎”?”
  高無故忽然接道:“老弟,你今日來此,是否要找這田護法較量?”
  方雪宜道:“區區並無所謂,如是田遠不服氣,區區自是願意奉陪他走上幾招。”
  高無故笑道:“老弟倒是豪爽得很。”
  語音一頓,向田遠喝道:“田護法,你說當年之敗,乃是一時輕敵,今日本座在旁作證,你不妨再試試這位方老弟的劍法,到底是你輕敵落敗,還是方老弟劍法高明。”
  田遠道:“屬下遵命!”轉身竟向茅舍內行去。
  方雪宜瞧得心中一行,忖道:“他怎麼溜了?”
  這時,高無敵已介面道:“方老弟,田護法入內取刀,你可是要小心些才好。”此人到替方雪宜耽心。
  方雪宜心中甚是感激,口中卻道:“不勞尊駕費心,方某至少尚有勝他之能。”
  說話之間,田遠已棒著那把古刀,大步而來。
  方雪宜一探手,抽出肋下寶劍,笑道:“魔刀田遠的拔刀一擊,據說武林之中,甚少有入能夠躲過,區區當年僥勝一招,這幾年來,閣下定然皆練不休,看來今日你魔刀出手,必是石破天驚,十分嚇人的了。”
  魔刀口遠步履沉重的走來,聞言大喝道:“娃兒,你能知道老夫這幾年苦練不休,你就不該自己前來送死。”
  古刀忽地一擺,接道:“當年老夫先你出刀,卻傷在你的劍下,老夫今日卻要托大些,讓你一個先機。”
  高無敵笑道:“不錯,你年紀大的多,自是應該讓年輕人先動手才是。”
  方雪宜心中暗道:“這田遠明明是尚未想出當年自己一劍,究竟是如何傷了他,還這等故示大方。”
  當下微微一笑,向田遠道:“閣下盛意,區區心領了……”
  目前的方雪宜,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劍神的全套劍法,他已撩然心中,田遠縱不出刀,他也不會像當年那般,舉劍難以攻敵了。
  因此,話音一頓,一揮長劍,輕輕地向田遠刺去。
  這一招他用的乃是虛招,既無傷敵之意,也不是劍神的劍法,說穿了,只不過是做個樣子而已。
  田遠年老成精,而又是疑心特重的人,方雪宜虛晃一劍,他自是瞧得出來,冷笑一聲,竟然斜身倒退了三步,喝道:“娃兒,你不必弄鬼,老夫不會再上你的當了。”原來,他錯以為方雪宜這虛晃一招,乃是誘他出刀,好再蹈昔年覆轍。
  田遠閃身後退,目光盯在方雪宜長劍之上,瞧他是不是又像昔年一樣,長劍刺出之後,竟在中途停下。
  他當然不曾料到,方雪宜已然是第二個劍神出世,跟三年前相較,簡直是天壤之別了。
  方雪宜虛晃一招,立即收劍,笑道:“閣下為何不進反退?”
  田遠冷笑道:“小娃兒,老夫上當,一生也只能上一次,你想要老夫再先行出刀,只怕你……只怕……”
  高無敵喝道:“只怕什麼?”
  魔刀田遠道:“屬下昔年是敗在這等手法之下,因此屬下不得不小心一些,”
  高無敵冷哼一聲,道:“田護法,以你的聲望,年紀似乎不應如此小心才是。”
  魔刀田遠臉上神情大為難堪,皺眉道:“首座,屬下當年曾經被他一劍刺傷胸腹,此情此景,如在目前,這娃兒故技重施,屬下自是不願上當。”
  方雪宜忽然大笑道:“田遠,聽你話中之意,仿佛區區必須等你出刀之時,方始施展什麼詭計勝你了。”
  田遠怒道:“你本來就是這等用心……”
  方雪宜搖頭一笑道:“看來區區如不當真先行攻你,你是不會相信的了。”
  田遠道:“不錯。”
  方雪宜道:“好!區區就先攻出一劍,要你見識見識方某的劍法。”長劍一法,唰的一聲刺了過去。
  田遠目光一亮全神貫注地瞧著方雪宜,直到方雪宜的劍尖已然迫刺到自己胸前,這才覺出不對,連忙右手揮刀,直往方雪宜劍上纏去。
  原來田遠先前只道方雪宜劍到中途,也許又會停頓下來,像當年一樣,不再往前刺出,但就在他略一猶疑問,想不到方雪宜的長劍,卻當真的刺了過來。
  容得魔刀田遠出刀阻擋,為時已晚,但聽得方雪宜淡淡一笑道:“田過,區區這一劍只是叫你明白,方某並非如你所想的那等使詐求勝罷了。”
  田遠陡感右臂一涼,半截衣袖,業已跌落地上。
  魔刀田遠倒抽了一口冷氣,呆呆地瞧著方雪宜,道:“這是什麼劍法。”
  方雪宜笑道:“不告訴你。”話音一頓,接道:“田遠,你如是心中不眼,咱們不妨重來一次。”
  田遠注視了自己左臂,並未被方雪宜所傷,心中暗道:“這娃兒到底功力不足,經驗不夠,這一劍倘若換了我出手,這條左臂應是連著衣袖,一道被割下來了。”口中卻應道:“娃兒,老夫不是跟你鬥氣,服與不服,根本毋庸多談。”
  方雪宜似未曾明白魔刀田遠話中含意,笑道:“你不打算再鬥下去了。”
  田遠冷冷笑道:“老夫一劍之仇來報,豈肯就此住手。”
  方雪宜一怔道:“你還要拼一場?”
  田遠道:“娃兒,老夫如是不能傷你一刀,這口氣又怎能出得了……”
  說話之間,驀然大喝一聲,揮刀斬了過來。
  他深深地記住當年一劍之辱,因此,他刀勢斬出,用心在誘使方雪宜出劍,自己就可憑仗著數十年深厚的功力,將對方寶劍震飛。
  他這想法本是順理成章之事,就常情而論,方雪宜這般年紀在功力上,怎可與魔刀田遠相較?
  但此刻他可大大的錯估了對方的功力了。
  方雪宜得劍神陣希正所給藥物之助,短短三年中,不僅替他竹丁了深厚的練武基礎,傳授他無上的劍法,更在不知不覺之中,使方雪宜在內力方面,已不比魔刀田遠稍有遜色。
  因此,田遠刀勢劈出,方雪宜不再像昔年那樣,僅憑仗著劍招的神奇,錯過刀勢,一劍刺中田遠,而是振臂一劍,直往田遠的古刀上撞去。但聞當的一聲,田遠的古刀,已被方雪宜一劍封開。
  兩人一個錯身,交閃而過。
  魔刀田遠心頭大震,脫口喝道:“好強的內力。”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閣下過獎了。”
  劍勢突然一變,反手攻了出去,寒芒一閃,指向魔刀田遠的背心。
  田遠怒哼一聲,旋身出刀,竟然也橫砍方雪宜的右臂部位。
  顯然,方雪宜如果不撤回長劍,縱然可置田遠於死命,但自己的右臂,也必難保全。
  似這等不顧死活的打法,方雪宜當然不取。
  當下冷笑一聲,移身斜掠尺許,喝道:“老匹夫,你想耍無賴嗎?”
  田遠刀勢落空,但卻嘿嘿鬼笑,道:“不錯,老夫只要毀得了你,縱然身死劍下,也是劃得來。”
  方雪宜怒道:“無恥之尤。”
  田遠道:“老夫比你多活了數十年,人世一切,全部享用夠了,用老夫即將入土之軀,換你這毛頭孺子之命,有何不可。”
  話音未落,寒芒電閃,唰的一聲,揮刀狂劈而下。
  方雪宜頓時心中大怒,忖道:“這種人陰險之至,是不必與他講什麼道義了。”心念一定,右手劍勢忽起,只見一片光影旋轉之中,夾著一陣陣金鐵交嗚之聲,兩人刀劍交擊之下,人影一閃而分。
  方雪宜退開五步,長劍已然入鞘。
  他臉上一片肅穆之容,目光投往在田遠身上。
  那魔刀田遠右手舉著古刀,依然高過肩頭,雙目素皺一起,臉上神色一片蒼白,左胸部位,卻是汩汩地流著鮮血。
  半晌,方始聽得田遠吐出了一口氣,道:“你……你使的是……劍神之劍……”語音未絕,當的一聲,連人帶刀,仆倒在地。
  高無故大吃一驚,走了過去,叫道:“田護法,你傷的很重嗎?”
  魔刀田遠,雙目已然閉上,敢情方雪宜這一劍,正好刺中了他的心髒。
  一代魔刀,竟然就這麼死去。
  高無敵臉色大變,連忙俯身探視,方雪宜微徽一笑,道:“不必看了,他已經死了。”
  高無敵怒形於色,轉向方雪宜道:“你剛才的話,都是騙我的嗎?”
  方雪宜笑道:“逢人且說三分話的道理,尊駕莫非都不知道嗎?”
  高無敵看了那業已氣絕的田遠一眼,冷哼道:“老弟,你似乎是專為殺他而來的了。”
  方雪宜笑道:“那倒不一定。”
  高無敵呆了一呆,道:“還有別的事嗎?”
  方雪宜道:“雖然有事,田遠已死,那也不用說了。”
  高無故目光中,露出一份奇異的神色,道:“老弟如果真是有事找他,為何你竟一劍取了他的性命。”
  方雪宜笑道:“區區並未料到,武林之中大大有名的魔刀田遠,居然這般不長進……”語音一頓,接道:“尊駕在四靈教中,位充首座,不知道首座可就是教主?”
  高無敵搖搖頭道:“不是。”
  方雪宜道:“那是還有一位教主,在你之上。”
  高無敵道:“不錯。”
  方雪宜心中忖道:不知這四靈教的教主是什麼人。心念一起,脫口問道:“貴教的教主,不知是武林的哪一位高人。”
  高無敵道:“這個……恕難奉告!”
  方雪宜臉色很平靜地打量了高無敵一眼,笑道:“尊駕既然不願說,區區算是多此一問了。”語音一頓,抱拳道:“告辭了。”
  高無敵一怔道:“怎麼你要走?”
  方雪宜道:“田遠已死,方某留此已然無事……”
  語音未落,高無敵忽然冷哼道:“你不能走!”
  方雪宜道:“為什麼?”
  高無敵道:“那魔刀田遠,乃是本教護法之一,你想必知道吧!”
  方雪宜道:“尊駕已經說過!”
  高無敵雙眉一聳,道:“老弟既然聽本座說過,就該明白,你眼下不能離開此處的了。”
  方雪宜心中一動,忖道:“他莫非要為田遠報仇嗎?”
  轉念之間,接道:“區區愛來則來,要去就去,尊駕只怕無權過問!”
  高無敵驀地仰天大笑道,“好狂的小夥子,高某若是無權過問,那豈不是成了笑話?”
  方雪宜似是已經聽出了高無敵的話中含意,那是說,他既然來到四靈教中,想走,可就不易。
  當下微激一笑,道:“依尊導駕之見,方某的去留,似是其權在你了。”
  高無敵道:“算是你說對了,四靈教的川西重地,又豈是容人隨意進出的所在!”
  方雪宜冷笑道:“尊駕可是要動強嗎?”
  高無敵道:“你殺了本教護法,如是四靈教中無人過問,傳說出來,本教豈不被天下恥笑?”語音一頓,又道:“少不得本座要將你留在此間,等候教主回來處置。”
  方雪宜笑道:“話是有道理,方某殺了貴教護法,你們要拿下方某,那本也無可厚非,只是……只是……”他忽而沉吟不往下說,瞧著高無敵直笑。
  高無故瞪目道:“只是什麼?”
  方雪宜道:“只是你們少算了一樁事。”
  高無敵道:“什麼事?”
  方雪宜笑道:“你少算了方某的心意!”
  高無敵怔了怔,道:“這與你老弟的心意,又有什麼關系?”
  方雪宜道:“當然有關系。”
  高無敵叫道:“快說出來,到底有什麼關系?”
  方雪宜道:“方某的心意,乃是主宰方某今後的行動,留與不留,至少該由方某自己決定。”
  高無敵至此,方始明白方雪宜的話中意,原來是不肯留下。
  試想以韻在四靈教中一向高高在上,臣指氣使慣了的人,豈肯受這方雪宜的奚落?頓時臉色大變,喝道:“小娃兒,你是不願留下了?”
  方雪宜道:“是又如何?”
  高無敵道:“娃兒,你自以為武功很強,是嗎?”
  方雪宜道:“不敢。”
  高無敵冷聲道:“殺了區區一個魔刀田遠,那也算不得什麼高明,高某不必動劍,只須一指,就可取他性命於剎那之間……”
  方雪宜接道:“你也自認武功很強的了。”
  高無敵道:“不敢。”
  方雪宜道:“尊駕如是想留下方某,今天只怕很難辦得到。”
  高無敵道:“你娃兒如想離去,只怕更難。”
  方雪宜忍不住笑道:“咱們是談不攏了。”
  高無敵道:“不一定。”
  方雪宜心想,我何不逗他一逗?
  當下裝出一副期待之色,道:“那是說尊駕尚有條件可談了。”
  高無敵道:“條件十分簡單。”
  方雪宜故意臉露喜色,急急問道:“什麼條件,尊駕快說。”
  高無敵笑道:“你留此十日,等候教主回來。”
  方雪宜明明知道他會說出什麼,但他依舊這麼發問,顯然是在調侃他,只因這位生來宛如霸王一般的神力天王太過愚蠢,才會上了方雪宜的當,只道他已經同意自己的想法,脫口說出,要他在此等候十天。
  方雪宜容他說出真正用心所在,立即笑道:“十天嗎?太長了。”
  高元敵沉吟道:“五天如何?”
  方雪宜笑道:“五天了貴教主五天之內,能夠回來得了?”
  高無敵道:“這個……可不敢一定,說不定你娃兒運氣好,教主在今天就回來了,不然的話,也許十天半月也不會回來。”
  方雪宜道:“聽尊駕口氣,根本不知教主何日會來此,是嗎?”
  高無敵道:“教主的行動,本座不能過問,但本座相信,三五日內,教主一定會來。”
  方雪宜不待他稍有思慮之機,接道:“為什麼?”
  高無敵道:“因為三日之內,咱們有個強敵要來,如是教主不親自抵此,本座將會應付不了。”
  方雪宜道:“原來如此!”
  高無敵道:“老弟可肯留下?”說話口氣變得十分客氣。
  方雪宜笑道:“想不到神力大王也有對付不了的人物,看來你那強敵,一定很凶了。”
  高無敵道:“五大魔主中人,自然很凶的了。”
  五大魔主四字入耳,方雪宜不禁心中一震。
  紡想起了恩師的遺命,這五大魔主,不正是師父所最最不能放心的武林強人嗎?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卻在此間遇上,那是千萬不能放過的了。”心念一定,慨然道:“好,我留下三日。”
  高無敵有些意外地喜道:“你……老弟答應留下?”
  方雪宜道:“方某說出這話,自是不會更改,不過,有一件事,在下可要先說明。”
  高無敵道:“什麼事?老弟請講。”
  方雪宜道:“貴教主如三日之內,仍未抵此,在下可就難以久候了。”
  高無敵道:“那是自然……”語音一頓,接道:“屋外不是待客的所在,老弟既願留下,咱們入內說話吧!”
  方雪宜道:“不必了。”
  高無敵聞言一怔,道:“老弟又改變了心意嗎?”
  方雪宜道:“沒有啊!”
  高無敵道:“老弟既是未曾改變心意,為何不肯入內稍敘,而且……,也好讓本座為老弟備酒洗塵啊!”
  方雪宜道:“區區雖然年紀不大,倒也喜歡山居野宿,尊駕用不著為我張羅了。”
  高無敵顯然猜不出方雪宜用意何在,接道:“老弟,你既然留下了,怎地——怎地——”
  他一連說出了幾個怎地,都未能講明要問的話。
  方雪宜道:“天為翠幛地為床,尊駕用不著多為在下食宿擔憂。”
  敢請方雪宜已然猜出了他的心意,不待再問,就先行說了出來。
  高無敵訕汕地笑道:“不錯,本座正是想不出老弟既已願意留此三日,卻又為何不入本座的居住之所……”
  長長的籲了口氣,接道:“但老弟露宿屋外草莽,不是本教待客之道啊!倘是教主抵此知道,本座少不得要挨一頓罵了。”
  方雪宜道:“貴教主如有責問,區區自會為你擔代,不過……”
  高無敵道:“不過什麼?”
  方雪宜道:“适才尊駕言下之意,貴教主一旦來此,十之七八,要拿區區治罪,不知尊駕又為何以賓客身份留住在下,莫非那田遠早就該死了嗎?”
  如此一問,把高無敵問得半晌無言相對。
  原來,這神力天王高無敵所以要留下方雪宜,乃是有了一片私心,他目睹方雪宜出手的劍法,簡直是高明得自己意想不到,容得魔刀田遠被他一劍穿胸致死,更使他驚凜莫名,高無敵心中有數,方雪宜跟他要反臉之時,也可真的暗暗耽心,雖然他比田遠強了一些,可是,絕對無法那麼容易殺死對方。
  雖然表而上看,高無敵似是個不懂心機的莽夫,實則,這等武功高低,可判生死的大事,他也會粗中有細,不敢冒失,因此,方雪宜倘如真要跟他動手,他絕對不敢應允。
  幸而方雪宜正想套他的話,而緩和了口氣,於是予他以藉口之機,不借道盡自己教中強敵壓境之事,想博取方雪宜的相信,究其私心所在,不過是想留下方雪宜來,共禦強敵,也只有他明白,教主短期之內,不會來此,放著這等大好幫手,用來對付那五大魔主中的一位,令自己借他之力,想必是可以穩操勝算的了。
  因此,他才一再挽留方雪宜。
  但方雪宜這麼一問,卻又把他給問住了,一時間,無言以對。
  方雪宜見他沉吟不語,笑道:“尊駕為何沉吟,莫非區區說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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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權宜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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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無敵無可奈何地長長歎了口氣,道:“老弟雖然不會完全說對,但高某人決無向你報複之心。”
  方雪宜道:“這一點我早已瞧出來。”頓了一頓,皺眉接道:“但在下不瞭解的是,你將如何向教主解說田遠致死之因。”
  高無敵笑道:“老弟不必為此耽心,本座自有道理。”
  方雪宜瞧他這種神態,心中忽然靈光一現,哈哈笑道:“在下明白了。”
  高無敵一愣道:“老弟明白什麼?”
  方雪宜道:“你們教主,可是最近不會來此嗎?”
  高無敵道:“這事咱已向老弟說過了,教主行蹤飄忽,本座怎敢斷言?”
  方雪宜道:“這就是了。”
  高無敵頓時臉色大變,囁嚅地道:“這……本座……本座……”敢情他用盡了心思,也想不出方雪宜因何猜出了自己的私心?一時間,他答不出道理來了。
  方雪宜道:“你用不著隱瞞,方某雖然年輕,但卻向來不容易上當。”
  高無敵聞言,既覺慚愧自己的騙術低劣,又心中大為著急的叫道:“老弟可是不肯留此了?”
  方雪宜嚴肅他說道:“不錯,我本來在識破你的用心以後,不打算再留下來了。”
  高無敵失望地歎息道:“本座不敢強留老弟……”言下之意顯然已在認錯。
  方雪宜冷笑道:“只是,區區先前已然說過,在下行事言出必行,所以,我……”
  餘音未絕,高無敵已大聲道:“老弟還肯留下?”
  方雪宜豪爽的道:“你這等想套我留下的用心,果真十分可惡,但目下你處境又可憐,因此,我依然如約留此三日。”
  高無敵喜道:“多謝老弟了。”
  方雪宜瞧他一片真誠之意,暗道:“這人倒還不會壞到不可收拾,如是自己能夠施恩于他,解他目下之危,焉知不是替武林正道力量,增一助益。”
  原來方雪宜心中已然暗暗覺出,這四靈教既有田遠作為護法,那自然也是就魔道中人所創,這位神力天王既是首座,在教中應是有著相當權勢,自己倘能服此一人,說不定就等於暗暗攏絡了四靈教四分之一的敵人。一念及此,當下大笑道:“高兄不必客氣,兄弟決心留下,助你破強敵。”
  口氣一變,使那高無敵大感受用,忙道:“方兄如肯留下,我高無敵一輩子都感激你……”
  方雪宜搖頭笑道:“高兄言重了。”語音一頓,接道:“日內來此的強敵,高兄可知五大魔主中的哪一位?”
  高無敵尷尬他說道:“這……這連在下也不知道。”
  方雪宜聽得大感詫異,脫口道:“你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嗎?”
  高無敵道:“方兄弟是否不信,其實,本教教主也是五魔之一。”
  方雪宜目光一亮,忖道:“果然不錯,這四靈教也是五魔教中人所手創,奇怪的是,他們之間,難道也有什麼過不去之處,彼此結有仇怨嗚?”果真如此,那倒是一個很值得高興的消息了。
  方雪宜故作詫異不安的神色,問道:“貴教主也是五魔之一嗎?”
  高無敵道:“兄弟,你見過五大魔主嗎?”
  方雪宜道:“沒有見過。”
  高無敵道:“以兄弟這等年紀,照說也應是不曾見過五大魔主。”語音一頓,大為感慨地長長籲了口氣,道:“自從那被人稱作為劍神的陳希正大俠以武功懾眼五大魔主以來,咱們兄弟可真是苦不堪言。”
  方雪宜心中一動,暗道:“五魔等人忽然大提組幫,莫非他們已經知道了師父的死訊了嗎?我何不套套他的口氣?”當下放露同情之色,道:“聽尊駕之言,那陳大俠可是你們的仇家嗎?”
  高無敵長歎一聲,道:“不瞞你老弟說,劍神陳希正,正是我們的死敵,五大魔主退出江湖數十餘載,主要的就是被劍神所敗……”
  方雪宜暗笑道:“這還要你來說嗎?”但口中卻道:“這麼說來,五大魔主再現武林,莫非是已經練就一身武功,足與劍神陳大俠相抗嗎?”
  高無敵搖頭道:“這個兄弟並不明白,但本教教主公開創立四靈教,必然是無須再怕那劍神了。”敢情,他並不知道陳希正已死。
  方雪宜知道這位首座並不如自己想像那麼聰明,登時不再多問,淡淡一笑,抱拳說道:“高兄請快派人安置這魔刀田遠的屍體,在下告退了。”
  高無敵道:“兄弟遵命……”話出口,才想起方雪宜那句告退的話,連忙又接道:“方老弟,你要走嗎?”
  方雪宜笑道:“在下並非遠去,就在這山后打坐一刻,三個時辰之後,再來與高兄把晤……”略一抱拳,便自轉身行去。
  高無敵目送方雪宜背影消失草叢之中,這才招呼手下人,掩埋魔刀田遠的屍體,並將那柄成名的古刀,一起葬在田遠墳瑩之內。
  且說方雪宜迅快的轉入草叢之中,約行十丈左右,忽然折向右側的一帶山丘之後,舉目望去,果然瞧見一位老人,坐在一塊青石上,瞪著兩眼,向自己齜牙裂嘴,直作怪笑。
  方雪宜心中一震,忖道:“當真是他!”
  原來這發笑之人,正是在那茶館中,自稱宋老邪的老人,方雪宜在抵達茅舍時,就已覺得有人追在自己身後而來,只道這追蹤之人,乃是宗士義的屬下,孰料竟是這位高人,一時之間,倒叫他木立當地,怔怔地發呆不已。
  那宋老邪瞧著方雪宜的呆相,不禁大聲道:“老弟,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適,咱們一日之間,居然三次碰在一起,說來應是緣份不淺啊!”語音未已,驀地仰天哈哈大笑。
  方雪宜劍眉一皺,暗道:“我明明才跟你碰第二面,你怎他說是一日間,三次碰在一起?顯然這宋老邪了上年紀,記事有些顛三倒四了吧!”方雪宜究竟不失至誠君子,雖然心中覺得這位老人有些言語顛倒,口中卻十分忠厚,雙手一拱,笑道:“老丈說笑了。”
  那宋老邪目光一轉,忽然低喝道:“老弟,你好大的膽子,年紀輕輕,一錯豈可再錯?”
  方雪宜一呆道:“老丈何出此言?晚輩幾時做錯了什麼事來?”
  宋老邪冷冷笑道:“你說沒有作錯事,劍殺魔刀田遠,不就是一樁大不應該的錯事嗎?”
  方雪宜心想:“原來是為了這個?想必這老人不知道我跟田遠之間的過節,自是不能怪他了。”
  當下微微一笑,說道:“那田遠與晚輩早有過節,我如不將他殺死,則死的必將是我了。”
  宋老邪兩眼一翻,怒道:“胡說,你當老夫是瞎子嗎?休說你點年紀,根本不可能跟那魔刀田遠結下殺身大仇,就從你舉手之間,即可置他於死地的武功而言,縱然那田遠有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會跟你結仇吧!”
  方雪宜被他喝斥得一怔,詫異地問道:“為什麼老丈認為那田遠不敢與晚輩結仇呢?”
  宋老邪冷笑道:“老夫如不說出,你定然無法瞭解其中道理
  方雪宜道:“正要請教指點?”
  宋老邪道:“其實,老夫說出來,卻也平常得很,只因那身在魔道的邪惡人物,個個都是貧生怕死之徒,試想一個怕死之人,又哪有膽量跟武功高過自己太多之人結仇呢?”
  方雪宜笑道:“老丈果然有些見地。”
  宋老邪搖頭接道:“老弟,欲知正邪之分,就得看他在生死利義之間的選擇,他見道義所在,雖明知不可為而仍然不稍卻步,這等人就是俠義之士,反之,只懂因時就勢,自私保命,乃至視名節如兒戲的傢伙,就是邪魔之輩……”
  這一番話,只把方雪宜聽得心中大震,暗道:“這位老丈是何許人物,竟然判斷人心善惡,大有一針見血,入木三分之概?看來此人是大可交往的高人。”心念一定,立即笑道:“晚輩受教了。”
  宋老邪這才轉怒為喜地笑道:“不必客氣,你既然承認老夫所說之後,你殺了田遠,豈非是錯了嗎?”
  方雪宜原只道這位宋老邪說明個中道理,就不會再提及到自己殺那田遠是否有錯的問題,而可能是會詢及自己的出身、來歷,怎麼老邪偏又轉回了田遠身上,令他覺得不將昔日之事說出,必難從得此老諒解了。他略一沉吟,苦笑道:“老丈可是仍然不信晚輩早與田遠結有怨恨嗎?”
  宋老邪冷笑道:“老弟,老夫不是适才已經闡明正邪之分的通理給你聽了嗎?那田遠乃是魔刀,沾了一個魔字,自是算不得正道人物,一個怕死的魔徒幾時會拿自己性命去爭氣來著?老弟,你明明在哄騙老夫……”
  方雪宜不覺微微一笑道:“老丈,晚輩沒有騙你啊!”
  宋老邪道:“老夫不信!”
  方雪宜苦笑連聲道:“老丈,晚輩與田遠之間仇怨,乃是結在上一代人物身上……”
  不等方雪宜把話說完,宋老邪哈哈大笑道:“好啦!老夫明白了!”笑聲一斂,接道:“不過,老弟啊!你該知道,如今的田遠,已經有了靠山,殺了他不大要緊,引出了他那靠山,你老弟又怎生對付的得了?說來說去,你還是因為殺了田遠,才犯了第一錯。”
  方雪宜聽他自稱明白之後,依然咬定自己劍誅田遠,乃是一錯,不覺微微一征,忖道:“他硬要指責我錯,即使多費唇舌,恐怕也沒有用處,何不先問問他所謂再錯何指,也許能找出他的漏洞……”轉念及此,笑道:“老丈關心晚輩,實令人感激,但不知晚輩又錯了哪一樁事?”
  宋老邪瞪眼道:“答應那大塊頭,留在這兒三日。”
  方雪宜道:“這也算不得什麼錯,老丈誤會了,晚輩答應那高無敵留下,乃是,乃是……”忽然想到,我與這老人並非深交,自己的心事,又怎麼可以隨便說出來呢?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宋老邪哼了一聲道:“乃是什麼,大不了你老弟想仗著一身武功,揚名闖萬獨鬥那個大魔主,是不是?”
  方雪直接道:“不敢,晚輩不會如此冒失?應允於他,不過是想跟他交朋友而已!”
  宋老邪大笑道:“你想交這等朋友嗎,老弟,他可也是五大魔主手下之人呵!”
  方雪宜點頭道:“這一點晚輩沒有忘記。”
  宋老邪接道:“既是明白,就不該與他交往。”
  方雪宜忽然長歎一聲,道:“老丈,也許晚輩是不當與他結交,但是,晚輩卻發現,其人良知未泯,尚非無可救藥之輩。”
  宋老邪怔了一怔,道:“怎麼,你……”忽然哈哈大笑,接道:“想不到啊!原來你老弟乃是一位有心之人。”
  方雪宜拱手笑道:“晚輩人微才輕,只怕難以使他幡然覺悟,本費工夫,老丈莫要見笑。”
  宋老邪道:“不會,老夫一萬個不會。”語音一頓,接道:“老弟這片仁義之心,老夫多少已經明白,如果老弟不棄,老朽深願助你完此功德。”
  方雪宜聞言,暗道:他倒硬是找上門來了,我如是拒絕於他,定會引起他的不快,反正師父說過,扶持武林正義,必得多結合幾個回道,我何不答應於他呢?心念一定,立即笑道:“多謝老丈成全相助之意,但不知老輩怎麼稱呼?”
  宋老邪大笑道:“老夫的名號,莊捷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怎地你還不曾猜出來?”
  方雪宜心中大震,脫口道:“原來你老就是大漠鬼——神手宋老前輩呀!”他為人忠厚,只覺那大漠鬼手的鬼字出口十分不雅,是以即時靈機一動,把個鬼改成了神字。
  大漠鬼手宋孚哈哈大笑道:“不妨事,我老邪名號,向來是沒有什麼忌諱可言的,老弟台莫要不安了。”
  方雪宜見他這等說話,知道他乃是武林奇人一流,不拘小節,當下只得抱拳道:“老前輩豪爽過人,晚輩從命便是了。”
  宋孚贊許的點了點頭,接道:“老弟,你竟敢答允那高無敵,留下三日,可是你有著必能勝過五大魔主的把握嗎?”
  方雪宜道:“這個……晚輩尚不敢這等托大。”
  宋孚微笑道:“老弟,你既知那五大魔主不好對付,你怎可隨口應允下來?”
  方雪宜道:“老前輩有所不知,晚輩正是要見那五大魔主,有此機緣,怎能放過?”
  宋孚間言呆了一呆,道:“你要見那五大魔主?為什麼?”
  方雪宜略一沉吟,道:“這個……”
  宋孚聽說說出要見五大魔主,心中本是犯疑,此刻見他沉吟不語,更是覺得不對,脫口道:“老弟,你與那五大魔主有仇嗎?”
  方雪宜道:“也說不上有仇,不過……”
  宋孚道:“不過什麼?”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勢不兩立。”
  宋孚大力意外地一怔道:“你……這般年紀,怎會與那五大魔主有了仇怨?”
  方雪宜道:“晚輩本身與他們並無仇怨,但晚輩卻不容他們為害武林。”
  宋孚兩眼暴睜,哈哈一笑,豎起拇指,道:“好!老弟竟然有著這等雄心壯志,叫老朽好生敬佩!”話音一頓,接道:“五大魔主的武功,各有所長,據老朽所知,當世武林之中,除了劍神陳大俠而外,尚無一人能夠勝了他們,老弟的雄心固然可嘉,但如是僅憑一腔熱血,徒逞匹夫之勇,卻是智者所不取……”
  方雪宜聞言,也不說明,只是一笑道:“老前輩金玉良言,晚輩記下了。”
  宋孚眉梢微現喜色,但又甚是不解的問道:“聽老弟之言,莫非仍要在此等三天?”
  方雪宜道:“丈夫無志不立,言而無信不行,晚輩既已答應了高無敵,自是不可反悔的了。”
  宋孚目光投注在方雪宜身上,一瞬不瞬的半晌,終於搖頭一歎道:“老弟決心冒險,老朽還有什麼好說的?”忽然長長地籲了口氣,接道:“這麼辦,老朽也在這兒小住三天如何?”
  方雪宜聽得心中大為感激,口中卻道:“這怎麼成,老前輩不必為晚輩耽心,他們傷害不了晚輩的。”
  這等話說出,如是方雪宜能夠再道明自己的師承來歷,宋孚想必也不會不信,只因他並未告訴宋孚,自己的師父是什麼人,是以,那宋老邪竟是連連搖頭,道:“老弟,事情就這樣決定了,如是那五大魔主中無人來此則已,不然,老朽拚了一死,也不能讓他傷你。”
  字字錘鏘,句句有力,使得方雪宜無法再說拒絕之言,當下只好抱拳長揖,道:“老前輩這般關護晚輩,真叫人萬分感激。”
  但他又覺心中一動,忖道:他如此關懷於我,究竟為的什麼,而且,他似是自知武功不如那五大魔主,莫非他當年吃過五魔的苦頭嗎?
  他動念之間,本是想開自詢問,但忽然覺得,即使他與那五魔有怨,也沒有什麼不當,自己若是追根究底,豈不是不夠君子風范了嗎?
  想到這裏,方雪宜心中冷汗暗流,連連暗責自己,一面向宋孚說道:“老前輩,晚輩有一件事,必須向你老說明。”
  宋孚笑道:“什麼事?”
  方雪宜道:“三天之內,如是五魔之中,有人來此,晚輩可能要與他們動手。”
  宋孚道:“這個老朽猜到了。”
  方雪宜道:“因此,晚輩要與你老約法一章。”
  宋孚道:“那一章?”
  方雪宜道:“晚輩倘是與那五大魔主中人動手,未露敗象之時,你老千萬不可出手相助。”
  宋孚一怔道:“這……”
  方雪宜臉色十分沉重地說道:“你老非得答應不可,否則,壞了晚輩的師門名望,不啻逼我自戕之境了。”
  宋孚沉吟了一陣,道:“老弟,令師是誰?”
  敢情,他這才想起,尚未問過方雪宜的師門。
  方雪宜搖頭道:“老前輩尚未答應我啊!”
  宋孚忖道:“我如是不答應他,只怕這孩子說得出,就真做得出,倘是他一旦自戕,自己可就罪過大了。”
  一念及此,當下接道:“老朽應允你老弟便是。”
  方雪宜抱拳道:“多謝你老成全。”緩緩地坐了下去,竟是閉目不語。
  宋孚等了一會,並未見他說話,心中大感奇怪,突道:“老弟,你怎麼不說話了?”
  方雪宜明知他想問什麼,但口中卻道:“老前輩還有什麼指教嗎?”
  宋孚大笑道:“好啊,老弟倒很會裝佯。”
  語音略頓,接道:“令師是誰,怎地不肯說出?”
  方雪宜心念電轉,卻是想不出一個什麼最好措辭來掩飾自己不說的道理,當下苦笑道:“宋老,不是晚輩不說,除非那五大魔主中人不來,相信你一定能自晚輩武功之中,瞧出究竟來的。”
  宋孚皺了皺眉,道:“這麼說,令師定是一位大有名望的人了。”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宋老,你餓不餓?”宋孚聞言,笑道:“是啊,天已不早,若非老弟提起,老朽倒忘了腹中饑餓了。”說話之間,站起身子,接道:“咱們且下山去飽餐一頓,回來再等那大魔主吧!”
  方雪宜道:“就依你老。”
  兩人魚貫下得山去,因是地處荒郊,是以展開疾行身法,盞茶不到,便己奔抵一處鎮店。
  方雪宜隨在宋孚身後,找了一家飯館,叫了幾味菜肴,胡亂地吃了一些,又切了幾片肉脯,包了幾個大餅,便奔回到那高無敵所住的茅舍近旁。
  一宿無話,第二天清晨,那高無敵便找到兩人隱身之處,他瞧見了大漠鬼手宋孚,顯然是吃了一驚,向方雪宜道:“方兄弟,這位老丈是什麼人?可是小兄弟你的師父嗎?”說著拱手一禮。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高兄很早啊!這位老前輩不是兄弟的師父,他老人家乃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說出來,高兄定然知曉。”
  高無敵目光投注在宋孚身上,沉思道:“這位老丈的形貌,兄弟倒似聽人說過!”
  宋孚忽然大笑道:“老夫高興得很,想不到五大魔主的手下,也有聽過老夫形貌……”
  笑聲頓了一頓,接道:“閣下在哪位魔主手下,大號怎麼稱呼?”
  高無敵心想,你自己不說,反倒問起我來了?他為人雖是十分粗放,但也有他細心之處,這時卻裝的非常無可奈何的說道:“咱叫高無故,乃是四靈教的首座,至於是哪一位魔主手下,高某不敢相告,尚請老丈見諒!”
  宋孚目光一轉,笑道:“四靈教在江湖中很少聽說,必然是新近組幫開派的了。
  高無敵道:“不錯,本教開派,只有一年左右。
  宋孚笑道:“果然是新成立的。
  高無故抱拳接道:“老丈大名,可否見示?
  宋孚笑道:“有何不可?老夫宋孚。
  高無敵倒真是吃了一驚,愣了一愣,拱手道:“原來是大漠鬼手宋老前輩,失敬了!
  宋孚笑道:“不用客氣!”語音一頓,接道:“那魔刀田遠,可是你的屬下?
  高無敵道:“算得上是一名屬下。
  宋孚忽然沉聲道:“有一件事,老夫只好向你請教,打聽了。
  高無敵聽他口氣有些不善,不禁一怔道:“宋老有什麼事見示?
  宋孚冷冷一笑道:“那魔刀田遠,既是你的屬下,他所作所為之事,你應是知道的了。
  高無敵道:“這個,要看是什麼事了。
  宋孚道:“嘉定程家莊百口性命,可是喪在那魔刀田遠的手中。
  方雪宜本是旁傾聽,此刻一見宋孚問的竟是程子望一家被害之事,不覺失聲道:“宋老與程莊主認識嗎?
  宋孚長歎了一聲道:“兒女親家怎會不相識?老朽想不到三年多未見,竟然天人遠隔,遺憾今生了啊!
  方雪宜黯然道:“如此看來,晚輩此來,竟與老丈是同仇敵汽了。
  宋孚呆了一呆,道:“怎麼,你殺那田遠,是為了老朽那親家嗎?
  方雪宜道:“不全是,晚輩的三位伯叔,與那田遠有仇,所以,晚輩殺他,為程莊主家報仇,只是順便……
  宋孚目光光一亮,道:“老弟的三位伯叔是誰?
  方雪宜笑道:“中州三俠!
  宋孚哈哈一笑道:“你是方天成的侄子嗎?
  方雪宜道:“你老跟我伯叔見過?”宋孚笑道:“中州三俠,與老夫俱是故交,只是近幾年來,卻是未曾見過。
  語音一頓,接道:“老弟,你這一身武功,可是得自中州三俠嗎?
  方雪宜搖了搖頭道:“我那三位叔伯,並未仰技晚輩武功。
  宋孚頗為意外地道:“你另有師承。
  方雪宜道:“晚輩正是另有師承。
  宋孚沉吟了一陣,道:“是了,想那中州三俠的武功雖好但只怕並非魔刀田遠之敵,你既能一劍殺死田遠,足見你的武功比那田遠高明甚多,中州三俠
自然調教不出像你這般高手了。
  高無敵忽然插口道:“休說中州三陝,以方兄的劍法而言,只怕連素有武林泰山北斗之譽的少林達摩三劍,也無這等快速。
  宋孚點頭道:“不錯,老夫瞧到他出劍之勢,果然神奇已極,當今之世,除了劍神陳大俠,又有何人的劍法,能夠比得上……”他忽然一揚頭後,
大笑道:是了,老夫明白了。
  方雪宜一怔道,“你老明白了什麼?
  宋孚道:“你是劍神的傳人,是嗎?”
  此言一出,高無敵臉上神色大變,脫口道:“方兄弟,你真是劍神陳希正的弟子嗎?”敢情,他對陳希正餘悸猶在,一聞劍神大名,頓時不由自主地心中
大感驚懼不安。
  方雪宜心中衡量眼下局勢,自己如想見見那五大魔主,以及試試他們的武功,就絕對不能承認是劍神傳人,否則,那高無敵一定不肯容自己再在此間停留。
但他卻又覺著,身為劍神陳希正的弟子,總不能當著別人,不承認師尊是誰,否則,即是不孝。
  一時之間,他十分為難的沉吟未語。
  高無敵大為緊張地瞧著他,口中說道:“方兄弟,你怎麼不說話?到底你是不是劍神傳人?
  方雪宜一急之下,忽然腦際靈光一現,脫口道:“兄弟的恩師,自稱東耳老人,是不是劍神大俠,兄弟卻是不曾問過!
  他這等回答,果真兩面都已顧到,即不使高無敵耽心,下那逐客之令,也不會在自己心中,犯卞那不認師長的不教之罪,因為這東耳老人四字,
本是出諸師父自己之口。
  方雪宜話音一落,只聽得高無故大大的喘了一口氣,道:“就好了……”原來那宛如半截鐵塔般的高無敵,這頃刻之間,已因過度緊張屏息相待,
連臉色都蹩得泛成深紫。
  宋孚則皺眉喃喃說道:“東耳老人四字,老朽可是陌生得緊!
  方雪宜暗笑道:如不陌生,我又怎會說出來,但他口中卻道:“家師隱居遁世數十年,武林之中,自是無人認識他老人家的了。
  宋孚注視了方雪宜有頃,接道:“老弟,那中州三俠現在何處?
  方雪宜道:“晚輩這幾年深山學藝,上個月方始下山,尚未回到中原,拜見幾位叔伯。
  宋孚笑道:“原來你也沒有見到他們。
  話音一頓,接道:“老朽這番由大漠東來,本想與鄭大剛老弟等商量一樁大事,孰料走遍中州一帶,卻未見到他們二人,傳聞中,
只說他們業已應那魔刀田遠之約前來西蜀,不料待老夫抵達川中,不但未曾我到中州三俠,更又遇上老朽兒女親家程子望滿門遭人暗算……長長一歎,住口不語。
  這時,那高無敵卻是站在一旁,臉色陰睛不定,瞧瞧方雪宜,又瞧瞧大漠鬼手,終於雙手一抱拳,朗聲向宋孚說道:“宋老,那程家莊的血案,
高某倒是知道一些來龍去脈!
  宋孚聞言,似是早在意料之中,接道:“閣下方便說出來嗎?
  高無故慨然道:“若是不便說出,高某大可推說不知此事啊!
  宋孚道:“老朽敬候明示!
  高無敵道:“不敢,那程子望一家,乃是在劍門五鬼主使之下,慫恿魔刀田遠和他們聯手所為!
  宋孚那分披耳際的白發,忽然無風自動,咬牙道:“果然是他們所為……
  方雪宜也大為激動,脫口道:“白衣吊客成玄通,乃是為了我們三位叔伯之事,才與程莊主結下仇怨,想不到他們竟用這等卑劣的手段,對付程老一家
,此事晚輩決不能坐視。”
  宋孚不知昔年中州三俠因為寄住程家莊中,與劍門五鬼結怨經過,聞言呆了一呆,道:“老弟,此事與你三位叔伯何關?
  方雪宜當下很簡略地把當年之事,說了一遍,只是把其中有關劍神的一切,隱瞞未講。
  宋孚大為意外地一怔道:“原來這其中還有如許之多的波折?
  方雪宜道:“晚輩適逢其會,因此一一均為目睹。”
  宋孚長長一歎道:“田遠已死老弟劍下,那劍門五鬼,五死其三,剩下兩個,即和宗士義組成三義門,想他們必是有了什麼靠山在背後支持的了。”
  高無敵忽然接道:“這個,高某倒是知得一些。”
  方雪宜道:“高兄可願說出?”
  高無故道:“方兄弟,五人魔主之中,有一位貌比春花,心如蛇蠍的女人,你可知道?
  方雪宜雖是聽師父說過五魔主的名號,但卻並不十分了然是以,聞言一怔道:“是天魔女?
  原來劍神陳希正對五大魔主之中的天魔女最是不放心,因而有告訴方雪宜之時,也就特別交待,要他留心那心狠手辣,詭計多端的女人,是以,高無敵話一落,他立即就想到了天魔女……
  怎知高無敵搖頭道:不是。
  方雪宜正覺得不解,宋孚已低聲道:“是那玉蘭妖女柳媚娘嗎?
  高無敵道:“不錯,正是那柳媚娘。
  方雪宜皺眉道:“高兄,三義門可是由柳媚娘在暗中支持的嗎?
  高無故道:“兄弟不敢十分肯定,但據兄弟所知,那成玄通已然拜在柳媚娘的門下。
  方雪宜點頭道:“這麼說,那三義門果是柳媚娘所一手主使的了。
  高無敵道:“大概不錯。
  宋孚忽然大聲道:“老夫寄身三義門長達半年,卻是未曾查出程親家的仇人,這成玄通倒是真是精明得很……”語音一頓,仰在一歎,
接道:親家翁英靈不遠,兄弟必將手刃成賊,為你報仇。
  方雪宜暗暗忖道:不知他跟程莊主是怎樣的兒女親家,瞧他神情,果是傷心得很。
  轉念間脫口道:宋老,咱們先去找那成玄通如何?
  宋孚一愣道:此間三日之約呢?
  方雪宜道:此去嘉定,一日可回,想必不會誤了高兄之事。
  宋孚沉吟道:事分緩急先後,老弟,那成玄通也不會急病而死,咱們留他多活三天也不要緊。
  高無敵在方雪宜提到先找成玄通之時,臉上頗現不安之意,聽得宋孚所說之後,立即大喜道:是啊!方兄弟何不三日之後再去呢?
兄弟不才,亦願隨往,稍盡一份心意……
  宋孚冷哼道:那倒不必了。
  顯然,高無敵碰了個不大不小的釘子,他訕訕一笑道:既然方兄弟力能勝任,兄弟不去就是。
  方雪宜劍眉一揚,笑道:“高兄盛情,兄弟心領了。語音頓一頓,接道:“高兄,兄弟有一樁不情之請,不知高兄可否同意。
  高無敵宏聲一笑道:“方兄弟有什麼事,請說無妨,只要兄弟力所能及,定將全力以赴!
  方雪宜道:“兄弟如幸能助了高兄擊退強敵,尚盼高兄替兄弟解答一事。
  高無敵先前雖是說的十分大方,但心中卻依然不停忐忑,因為他也想到一點,那就是以方雪宜一身能耐,如果有事求人
,那必是非常難辦之事,自己能否擔當得了,還不敢一定,此刻聽得方雪宜開口,原來只是要替他釋一難題,不禁開心地大笑道:“容易得很!方兄弟快快說出來。
  方雪宜笑道:其實,這事在高兄而言,只不過啟齒之勞而已……”語音忽然一頓,接道:“兄弟只是希望高兄能將四靈教的一切告知。
  高無敵呆了一呆,道:就是這個?
  方雪宜道:不錯,就是這個。
  高無敵陡地哈哈笑道:方兄弟,高某不是太佔便宜了嗎?
  方雪宜道:那倒不是,要知四靈教中一切,不是教中弟子,想必是不可能知道。
  高無敵道:這倒不假,就算是教中弟子,也要分成若干等級,老實說,除了像兄弟我這等身份,想要知道四靈教中的一切,只怕當真難比登天一般。
  宋孚一旁冷哼道:大言不慚。
  方雪宜知道宋老人對他印象不好,當下忙道:高兄,若非兄弟知曉只有高兄能夠瞭解教中一切,兄弟也就不會請教了。
  高無敵大笑道:方兄,休說此事這般容易,就是再難之事,兄弟答應在先,那也要為方兄做到才是。
  宋孚這時忽然冷笑道:廢話。
  高無敵臉色微微一變,幾乎就要發作,忽然聽到方雪宜低聲道:宋老,有人來了。
  宋孚這時也已覺出,正有一人向自己等人停身之處行來,聽他腳步的輕浮,十丈之內,竟然使他不易覺察,足可見出此人功力,似是不在自己之下。
  當下故意哈哈一笑道:老弟,這人武功不弱哩!
  高無敵直到此刻,方始覺出有人走來,心中自是大吃一驚,脫口道:方兄弟,會不會是……
  語音未完,只聽得有人大喝道:高兄可在林中?
  頓時,高無敵臉色一松,低聲道:是本教中人。”只見他扭轉頭,高聲道:“本座在此。
  一位公高不及三尺,禿頂吊盾,穿著一身藍衣衫褲的老人,晃得一晃,便自林林而入。身法之快,使得方雪宜暗暗吃了一驚。
  這時,高無敵已大笑道:艾兄回來了,兄弟這可放心了。
  矮老人一入林中,目光便在宋孚和方雪宜身上轉動不停,高無敵話音一頓,他立即接道:高兄,這兩位少見,都是什麼人?
  高無敵呵呵大笑道:艾兄,兄弟正要為你介紹。
  指看宋老人道:這位名揚漠北,卻又譽滿中原的俠客,大漠鬼手宋老。
  那矮老人頓時怔了一怔,頗為意外地抱拳道:原來是宋神偷,小老兒失敬了。
  宋孚捏著山羊鬍子,微微一笑道:尊駕大名,怎麼稱呼?
  那矮老人接道:小老兒艾東海。
  大漠鬼手宋孚,臉上神情一變,但瞬即哈哈大笑道:踏波矮叟嗎?怪不得有這好的輕功!
  艾東海微微一笑,道:好說,宋兄的輕功,素有宇內第一之稱,小老兒這一點手腳,怎當得宋兄法眼。
  宋孚一揚白眉,笑道:不敢,艾兄抬舉老朽了。
  敢情這兩人都是武林中以輕功享譽之士,是以彼此久已聞名,一旦相見,自是免不了有著惺惺相惜之意。
  高無敵雖然對大漠鬼手的名氣也很欽佩,但如與他心中對方雪宜的敬意相較,那可差的很遠。是以,他容得兩人話音一頓
,立即向艾東海道:艾兄,這位是方雪宜方兄弟,艾兄快些見過。
  艾東海聽到高無敵這般口氣,不禁呆了一呆,道:方雪宜?老夫似是尚未聽過這位老弟台的名號哩!
  高無敵見他這等說話,心中老大不高興,臉色一沉,道:艾兄,有志不在年高,兄弟比艾兄也年輕不少,但在四靈教中,好像兄弟的身份不比你艾兄為低。
  艾東海對這貌像慈厚的高無敵,似是有著幾分戒意,聞言忙道:高兄說哪里話,兄弟決無這等心意。
  話音略為一頓,向方雪宜拱手道:方兄弟!
  方雪宜一直在心中暗笑,道:在下方雪宜,見過艾老。
  高無敵這才臉色一變,呵呵笑道:艾兄,這位方兄弟的年紀雖不大,但一身功力之高,可是兄弟有生以來所僅見,只怕教主也不……
高無敵似是發觀自己一時說漏了嘴,連忙住口不語。
  艾東海臉色突然一變,脫口道:高兄,這位方兄弟是什麼人門下?
  高無敵道:這個,方兄弟並未說出,不過,方兄弟的武功,兄弟卻是親眼見識過了。
  艾東海接道:什麼地方?顯然,艾東海有些不相信。
  高無敵冷冷一笑道:就在此處!
  艾東海目光在高無敵身上轉了幾轉,笑道:高兄,這麼說是你自己伸手較量了這位老弟的武功了嗎?
  高無敵微微一笑道:那倒不是。
  艾東海又是一怔,接道:高兄沒有動手,怎會知道方兄弟功力無敵?
  高無敵道:艾兄,是那田護法。
  艾東海道:田遠?接道:他到哪里去了。
  高無敵冷笑道:他到陰都城中作客去了,艾兄,那魔刀田遠的刀法,在你眼中如何?
  艾東海聽得田遠到了陰都城,自是吃了一驚,再聽得高無敵問及自己對魔刀田遠的刀法評價,當行毫不思索的接道:應是一流高手了。
  高無敵道:倒是艾兄與田遠動手,能否有置他於死地的把握。
  艾東海忖道:田遠既然已死于這姓方的手中,自己縱然吹上幾句大話,也不怕他們揭穿。當下冷笑道:五十招之內兄弟必可獲勝。
  在他的想像之中,方雪宜這點年紀,即令果真能夠勝了魔刀田遠,那必然要經過一番苦戰,說不定要打到雙方筋疲力竭的地步,自己說在五十招內必可獲勝,定然可以在方雪宜面前爭爭威風的了。但他怎能料想不到,方雪宜的劍法,高明得叫他連做夢也想不到。
  高無敵應聲大笑道:“艾兄,你要五十招可取田遠性命,但方兄弟麼,他只用了尚未變化完全的一招,就將本教田護法送入了鬼門關中。”
  艾東海聞言愣了半晌,方道:“有這種事?”
  高無敵道:“兄弟親目所見,自是不錯。”
  艾東海頓時換了一副神情,袍拳向方雪宜道:“方老弟,小老兒這廂重新見禮了。”
  方雪宜道:“不敢當,高兄如此推許在下,實在有些過分了。”
  高無敵笑道:“不過分,方兄弟武功之高,兄弟瞧得十分清楚,艾兄也不必以為兄弟替他人吹噓了。”
  艾東海顯然己是真有些相信,聞言笑道:“高兄,老朽猜想,那田護法必有自取死路之故……”
  高無敵大笑道:“當然,否則的話,兄弟也不會容許方兄弟在本教重地,傷我教中護法,”
  艾東海點了點頭,道:“高兄說得不錯,但不知方兄和宋老哥怎地不在室內說話,卻在這室外……”敢情他老於世故,對于方雪宜等的眼前情況,一眼就看出他們並未進入室內。
  高無敵道:“這個,兄弟本要請他們人內,但方兄弟和宋老卻寧願暫時露宿屋外,想來真是失禮得很……”言下之意,等於暗暗告訴了艾東海,雙方的交情,並不怎麼深,說話可要當心一些才好。
  那艾東海自然一點即透,當下笑道:“高兄覺得失禮,兄弟也覺不安,……”話音頓了一頓,住口不語。
  高無敵微微一笑,道:“艾兄,你适才似是有什麼急事,不知是否有關對頭方面的消息?”
  艾東海道:“這個……”他略一沉吟,又接道:“老朽聽說,那位妖女昨日已在嘉定現身了。”
  高無敵道:“這個,兄弟已然接獲令諭,教主十日內無暇抽身來此。”
  艾東海忽然一呆,道:“高兄,咱們……”
  高無敵不等艾東海再說,竟是哈哈一笑道:“艾兄不必耽心了,此事兄弟已有了安排。”目光向方雪宜身上一轉,笑道:“方兄弟留此不去,就是為了替兄弟解此大難!”
  艾東海也曾想,這宋老邪和方雪宜留此不去,必是有著相當的原因,但他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們竟會是為了對付那對頭之人,才留下未去。因此,聞言之後,竟一語未發的呆了。
  高無敵忍不住笑道:“艾兄怎麼了?”
  艾東海遏:“這事似是有些……有些冒險啊!”
  原來他雖然相信方雪宜武功不弱,但他卻不敢想像,那方雪官的武功,足與那五大魔主中人為敵。
  宋孚陡然大笑道:“艾兄不相信方老弟嗎?”
  艾東海道:“兄弟覺得方兄弟年事如此之輕,怎可與那五大魔主中人相提並論?本教與他們有仇有怨,受到對方傷害,本是無話可說,但方兄弟他……”
  宋孚忽然向方雪宜道:“老弟,人家似是不大相信咱們了。”
  方雪宜一直在旁微笑,聞言接道:“宋老,晚輩既已答應了高兄,好歹也得留此三日啊!”
  宋孚道:“老弟,人家似是下了逐客令呢?”
  方雪宜大笑道:“不會吧!高兄,你說是嗎?”
  高無敵道:“那是自然的了,兄弟承蒙方兄弟應允留下,又怎會請方兄弟離去。”轉頭向艾東海道:“艾兄,方兄一身武功,兄弟已然見識過了,艾兄大可不用耽心了。”
  方雪宜劍眉揚了一揚,道:“高兄,你和艾大俠如是有事,不妨先回去吧!”
  高無敵道:“那怎麼行,兩位乃是本教貴賓……”
  餘音未絕,突然林外傳來一聲大喝道:“什麼人?”
  這聲暴喝,來的十分突然,高無敵不禁臉生大變,道:“艾兄,這是何人在林外喝叫?”
  艾東海失聲道:“老夫的手下人……莫非他們遇上了敵手嗎?”
  這時林外忽然又是一聲慘叫傳了過來。
  艾東海話音陡然一頓,扭頭便向林外奔去。
  高無敵一言未發,跟在艾東海身後,也匆匆忙忙地穿林而出。
  宋孚低聲道:“老弟,八成是那話兒來了。”
  方雪宜一怔道:“是那五魔主?”
  宋孚道:“如是老朽沒有料錯,艾東海那句妖女,應是說明來此之人,不是天魔女,便是柳媚娘。”
  方雪宜道:“宋老,咱們該去看看。”
  兩人大步向外走去。叢林之外,只見那高無敵,艾東海兩人,正在跟一位身材生得十分細長,穿著一襲黑色羅衫,頭挽宮髻的女人講話。
  方雪宜不知此是誰,低聲道:“宋老,這女人是五魔之一?”
  宋孚道:“應該是。”
  方雪宜呆了呆,道:“宋老,你怎麼會……”
  宋孚道:“老弟,照此女形貌而言,她應是那位姓柳的女魔,但她身上未帶她那一支玉簫,是以老夫不敢確定她是柳媚娘。”
  方雪宜道:“宋老,咱們過去問問吧!”舉步直向那黑衣女人走去。
  宋孚擔心他年輕氣盛,不知利害,便也跟著移步上前,並且低聲道:“老弟,你可莫要冒失啊!”
  方雪宜道:“晚輩記得。”說話之間,兩人已走至高無敵身旁。
  此刻,那高無敵正在十分恭敬地向那女人說道:“老前輩與晚輩教主,乃是道度之交,今日來此,晚輩適因另有佳賓在座,未曾遠至山下恭候,失禮之處,尚請老前輩休要見怪。”
  黑衣婦人看上去不過三十許人,這高無敵卻對她謙稱晚輩,很顯然已是說叫那婦人必是五大魔主中的一位了。
  艾東海眉頭皺了皺,抱拳道:“柳姑娘,老朽也不過是适才方從嘉定趕回,因是聽說姑娘要來,但想不到姑娘竟然來得如此之快。”敢情,這黑衣少婦,正是那柳媚娘。
  柳媚娘杏眼寒光乍閃,嬌笑一聲,道:“艾大俠好說,那童子奇目下是否在茅舍內?”
  宋孚聞言,吃了一驚,暗道:“原來這四靈教的教主,竟然是大嘴魂童子奇。”
  方雪宜心中也在尋思:“這四靈教既是那五魔中的童子奇所手創,但下知即三義又是何人所主持。”
  兩人尋思之際,柳媚娘忽然格格一笑,接道:“如是聽童子奇不在,就憑你們兩位,只怕保不住這座四靈教的川西分堂了。”
  言下之意,正是找碴來的。
  高無敵濃眉一揚,道:“柳前輩,敝教主不在,你老縱然搗毀高某人分堂,不知與你又有什麼好處?”
  柳媚娘妖知道:“瞧你長的這一身橫肉,大概就是童子奇手下那高—矮—呸—瘦四大高手中的高無敵了。”
  高無敵道:“不敢!”
  柳媚娘道:“聽說你有個神力天王的稱號,定然是天生神力過人了”
  高無敵笑道:“高某生的十分強壯,有了幾斤蠻力,那也不算什麼,在柳前輩眼中,更是不值得一笑。”
  柳媚娘笑道:“不要緊,反正童子奇怪不到你的了,你大可不用擔心……”
  高無敵乃是個直心眼,不會聽出柳媚娘話中之意,聞言自是大感意外,道:“柳前輩可是要代高某向我教主緩頰嗎?”
  柳媚忍不住笑的彎了腰去。
  艾東海皺眉道:“高兄,姑娘是說……”
  柳媚娘忽然媚眼一挑,強忍了笑意,嬌叱道:“姓艾的,你以為你比他聰明是嗎?姑娘今兒先收拾你也行。”
  話音一落,艾東海只覺眼前人影一花,右頰之上,已經拍的一聲,挨了對方一掌,五條纖纖手印鼓了出來。
  媚娘打了艾東海一個耳光,高無敵似是這才想出了适才問柳媚娘的話中之意,突然兩眼一瞪,大喝道:“柳媚娘,你剛才是說高某活不到教主回來嗎?”
  柳媚娘雖然閃身打了那艾東海一掌,但因她身形極快,是以早已退回到原來的立身之處,高無敵喝問甫歇,她竟然格格一笑道:“蠢牛,你才知道嗎?”
  高無故雖然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柳媚娘之敵,但他卻受不了這等諷刺,大喝一聲,道:“柳媚娘,你也太小看了高某了。”
  柳媚娘道:“怎麼,你可是不服氣嗎?”
  高無敵一怒之下,似是忘了利害,大喝道:“不錯,高某正要向你討教幾手高明武功……”揮臂一拳,直搗柳媚娘左肩。
  原來他這一拳本是擊向她的胸腹,但忽然想起對方乃是一個女流之輩,自己出拳擊向她的胸前,豈非是被人笑為輕薄之徒嗎?拳勢已發,卻又臨時變了方位。
  柳媚娘直瞧到高無敵出拳之際,杏眼倏然間殺機隱現,大有舉手之間,便要制高無敵於死地之意。但當柳媚娘發覺高無敵拳勢在中途換了位置以後,那鳳眉略舒,本已曲起的玉手纖指,竟然變為立掌如刀一般,斜斜地砍向高無敵。
  宋孚在旁瞧得十分清楚,低聲道:“方老弟,那高無敵一念之間,居然躲過一死劫!”
  方雪宜原也未曾瞧出其中原故,聞言方始恍然,笑道:“不錯啊!這高兄倒也不失是君子……”
  這時忽然聽得柳媚娘嬌喝一聲,道:“高無敵,你要想跟我走上十招八招,那還差得很遠,念在你乃是一個不甘做那輕薄之事的莽夫,我只要你改投我柳媚娘的手下,便免你一死,你肯不肯?”
  兩人乃在激鬥之中,柳媚娘依然能這等從容說話,足見她武功比那高無敵強過甚多。
  高無敵怒哼了一聲,一連發出七拳,算是答復。
  柳媚娘臉色微微一變,冷笑道:“你可是不識抬舉嗎?惹得我性起,你就休想活命了。”
  高無敵大喝道:“高某只懂得生死,不懂得投降!”
  咚的一拳,正好擊中了柳媚娘的掌心。
  照理他號稱神力天王,這一拳至少也有幾百斤力道,那麼纖瘦的柳媚娘,又怎生禁受得起他這一擊。
  但方雪宜卻瞧得出,高無敵這一拳雖然擊中了柳媚娘的掌心,卻似是根本沒有著力之處一般,未曾使得上勁。
  頓時,方雪宜感到如是再讓他跟那魔女拼將下去,用不著柳媚娘還手,高無敵就要活活累死。
  一念及此,他竟然一躍而前,喝道:“高兄快快退下,容兄弟前來見識見識五大魔主的武功……”舉手一掌,向那柳媚娘拍去。
  柳媚娘格格嬌笑。連聲道:“你們兩個全上,只怕也支持不了幾合。”皓腕一翻,就待反纏方雪宜手掌。
  方雪宜掌勢忽然一帶,變掌為指,點向柳媚娘曲池穴,口中卻向仍未退下的高無敵說道:“高兄,咱們有約在先,你不必再夾在其間的了。”
  柳媚娘目睹方雪宜變招之快,實是生平僅見,不禁臉上變色,驚咦了一聲,飛身掠退丈五。
  杏眼圓睜,冷冷地喝道:“你是什麼人,童子奇手下,幾時有了這等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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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初鬥女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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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雪宜未曾答話,卻是回顧了高無敵一眼,低聲道:“高兄,你适才那一拳挨到那女魔的掌心,顯然勁道全被魔女卸掉,不知高兄可曾運氣試過,對方掌心之中,是否蘊有什麼奇毒之物?”
  高無敵呆了一呆道:“這個……兄弟不曾覺出有何異樣!”
  方雪宜道:“那就好!高兄快快退在一邊,柳媚娘交給兄弟便是了。”
  高無敵感激地向方雪宜抱拳道:“有勞方兄!……”大步退到丈許之外。
  柳媚娘瞧著方雪宜這等從容神態,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人小小年紀,怎會如此鎮定,聽他口氣,倒好像不是四靈教中之人……
  她尋思之間,方雪宜已微微一笑,抱拳道:“五大魔主之名,區區早已耳聞,今日幸會,果真不凡。”
  柳媚娘眉頭揚一揚,格格地笑了幾聲,道:“小老弟,我剛才問你的話,你怎麼不答啊?”
  方雪宜道:“魔主可是問的區區姓名嗎?”
  柳媚娘道:“你肯不肯說?”聽她的口氣,倒是十分客氣。
  方雪宜道:“在下姓方,草字雪宜,乃是中州人氏。”
  柳媚娘笑道:“你師父呢?在江湖上定然很有名氣的了。”
  方雪宜笑道,“家師山野隱士,不說也罷!”
  柳媚娘一怔道:“瞧你的出手武功,好像得自名家指點,我不信山野隱士,能教出你這等好徒弟來。”
  方雪宜道:“在下說的實話,魔主不信,也是沒法可想了。”
  柳媚娘格格一笑道:“好啊,你這麼一點年紀,倒是學得固執得很……”笑聲一斂,接道:“你以為我不敢傷你嗎?”
  方雪宜笑道:“在下並無此意。”
  柳媚娘道:“你明白就好。”忽然掉頭向高無敵道:“童子奇自己不在,留下了你們這高矮兩個膿包,自己不敢出頭,卻找了這麼一個黃口乳子代你們出頭。瞧你們也不害臊嗎?”
  這幾句話,只把高無敵和艾東海諷刺的無地容身,漲紅著臉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魔主不必諷刺他們,說來這事乃是在下自己找上身來的。”
  柳媚娘怔了一怔,道:“小兄弟,你有多大的膽子?竟敢把這等大事攬在身上?”
  方雪宜道:“增長見識,有何不可?”
  柳媚娘道:“小兄弟,你年紀還輕,假以時日,如能好好力求上進,也許會有出人頭地之曰,但若像眼前這等冒失,只怕就難有善終了。”聽她說話,倒也不似什麼凶惡之人。
  但方雪宜明白,柳媚娘這麼忍讓,只怕也有原因。
  當下微微一笑,接道:“在下有否出人頭地之日,不勞魔主掛心,也許一日之間,就可名揚天下了哩!”
  柳媚娘聞言一怔道:“你……好啊,敢情你小兄弟依舊是雄心萬丈,想要在五大魔主身上揚名闖萬嗎?”
  方雪宜道:“尊駕倒是明白人……”
  餘音未已,只聽得柳媚娘嬌笑連聲,道:“本座出道以來,這是頭一次碰到像你小兄弟這等狂人。”
  方雪宜的用意,就是想觸怒那柳媚娘,以試五大魔主功力,究竟有多麼高明,因此,柳媚娘話音一落,他立即笑道:“在下與高兄弟有約在先,這三天之內,不論來的是什麼人,都不許他在四靈教川西分堂之前撒野,大丈夫一諾千金,自是不能說過不算的了。”
  柳媚娘道:“小兄弟果然要代四靈教出頭。”
  方雪宜道:“既已約走,在下自應勉力以赴。”
  柳媚娘忽然嬌笑道:“好啊!我就瞧瞧你的能耐。”
  玉手一揮,輕飄飄地拍出一掌。
  方雪宜口中雖然說的十分自大,但心中可是謹慎得很,五大魔主既能在武林之中獲得那麼高的聲譽,豈非幸得而來,何況,連身為劍神的師父,也只能制服他們,稍斂他們的兇焰,而無從一一下手誅除,自己較恩師,相差甚遠。如今面對五大魔主之一,當然不敢大意。
  柳媚娘玉手一揮,他立即撤劍橫在胸前,接道:“在下正要領教……”寒光乍閃,寶劍平平削出去。
  這一招他用的是金頂神尼傳授的劍法,是以柳媚娘雖然看來十分眼熟,而且更是犀利無匹,迫得她連忙縮手後退,但卻未曾瞧出劍法的來歷。
  方雪宜出手一劍,迫退了五大魔主的柳媚娘,不禁雄心大發,長嘯一聲,揮劍搶攻過去。
  柳媚娘杏眼中掠過一絲驚訝的眼色,嬌笑了一聲,道:“好劍法。”皓腕輕舒,曲指如鉤,竟然用那空手奪白刃的招術,扣向方雪宜手中寶劍。
  柳媚娘是五大魔主之一,功力運用由心,雖是一雙玉手,一旦施展開來,比那精鋼寶劍,也不稍遜色。
  在她心念之中,像方雪宜這等初出茅廬的小輩,縱然得過名師指點,學會了幾招奇妙的劍法,那只能對付一般武林角色,遇到自己,應是不出三招,就將束手束腳才對。
  殊不料事實卻是大出柳媚娘的意料之外,她那一招空手入白刃的手勢尚未展開,方雪宜手中寶劍,竟是十分輕靈的一閃,錯過了她的五指,敲向她肘節穴道。
  柳媚娘心中駭然道:“此人小小年紀,怎的練就了這等驚人的劍術?”她那驕敵之心,忽然一掃而空,迅快無比的向後退躍了三步,玉腕一揚,手中已多出一根翠玉蕭。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你早該取出玉蕭的了。”
  話音一頓,寶劍一晃,欺身搶攻過去。
  柳媚娘玉簫在手,臉上殺機陡現,冷冷地哼了一聲,道:“無知小輩,老娘縱有惜才之心,也無法容你多活下去了。”
  青芒碧影暴現,但聞得一陣低嘯之聲入耳,方雪宜攻出的劍勢,竟然遇上了極大的阻力,壓得右臂幾乎伸不開去。
  大驚之下,迅快的撤劍後退三尺,左手一揮,全力一掌,拍了過去。
  方雪宜究竟年輕,對敵經驗又嫌不夠,遇到像柳媚娘這等高手,一身武功,十成隻使得出五成,無形之中,就吃了大虧。
  總算他臨危不亂,及時一掌,擋住了柳媚娘前沖之勢,緩了一口氣,長劍一領,一式龍行八劍中的“排雲吐霧”實則化成千萬朵銀花,罩住了身前丈許方園。
  站在一旁的高無敵、艾東海,只感到那森森的劍氣,宛如排山倒海一般襲來,駭然之下,各自飛身退了七尺。
  宋孚則瞧得忍不住喝道:“龍行八劍。”敢情,他只知道陳希正的這一套劍法,不過,他不知道的是眼下方雪宜施展的乃是“龍行九劍”了。
  這時,柳媚娘也已瞧出了方雪宜的劍法,心中大大一震,嬌叱了一聲,喝道:“小兄弟住手。”
  方雪宜也知道一旦此式劍法出手,那柳媚娘必然會認出自己來歷,故而他也並未存下傷敵之心,聞言立即撤劍收招,淡淡一笑,道:“魔主還有什麼見教。”
  柳媚娘目光凝注在方雪宜臉上,柔聲道:“小兄弟,你那劍法可是陳希正老人所授?”
  方雪宜道:“這個……”他尚未決定是否把自己師父已死的事讓五大魔主知道,是以柳媚娘指名相詢,他不禁感到了猶豫。
  柳媚娘瞧他沉吟不語,接道:“小兄弟,劍神陳大俠是你的師父嗎?”
  方雪宜忖道:“我如若應是,只怕她還要問上更多的事了,到時自己就無法不把師父已死的事說將出來,五大魔主如是知道了師父的死訊,這世間之上,對他們已無具有威脅之人,眨眼之間,就可能造成無邊的殺劫了……”
  原來他想到了一點,以自己眼下之力,一對一自可與五大魔主一較長短,但如他們合力對付自己,則勝負之機,就十分難測了。尋思之間,立即決定還是裝佯的好。
  當下搖頭一笑道:“家師自稱東耳老人,是否就是劍神,在下從未回過。”
  柳媚娘呆了一呆,道:“東耳老人,未曾聽說過啊!”
  語音頓了一頓,接道:“小兄弟,你剛才那一招劍法,可是龍行八劍中的第一招“排雲吐霧”?
  方雪宜知道不承認也不行,笑道:“不錯,只是這套劍法並非叫做龍行八劍。”
  柳媚娘道:“叫什麼,天下哪有那等相似的招式?”
  方雪宜道:“龍行九劍。”
  柳媚娘一怔,道:“八劍、九劍,那是同樣的劍法了。”
  方雪宜笑道:“這個,在下不知。”
  柳媚娘大為不解地一愣,道:“小兄弟,你這套劍法全是東耳老人所授嗎?”
  方雪宜笑道:“不全是。”
  他越是這等回答,越是引起了柳媚娘的疑慮,也同時越使她如墜五裏霧中,必須查問一個明白。
  方雪宜話音聲落,她立即笑道:“小兄弟,你拳講越離了譜了。這劍招明明是劍神陳大俠的龍行八劍中起手的第一式,你偏偏說是龍行九劍,而且……而且……還說不是一人所授,這話叫人怎生相信呢?”
  方雪宜道:“你如不信,那也無法了,在下確是句句實言。”
  柳媚娘怔了怔,忽然格格笑道:“小兄弟,除了東耳老人,還有誰教了你這一套劍法?”
  方雪宜尋思道:“我如不說出師叔之名,只怕連自己也扯不圓這番謊言了。”當下接道:“金頂神尼。”
  柳媚娘沉吟道:“金頂神尼?這又是誰呢?”
  原來這魔女未曾聽說過神尼之名。
  方雪宜道:“金頂神尼乃是世外高人,向不與聞問武林中的事,魔主沒有聽說過,那也不足為怪。”
  柳媚娘微微一笑,接道:“小兄弟,我有一句話,不知道你願不願聽。”
  方雪宜心想,這不是奇了?你要說的話,縱然我不想聽,只怕你也不會不說出來的啊!但他口中卻道:“什麼話?”
  柳媚娘道:“劍神陳大俠,與我有著大恩,如若小兄弟乃是他的弟子,眼下的情勢,就大大地不同了。”
  方雪宜心中暗道:“好一個刁惡的魔婦,你居然想騙我嗎,明明你們對師父既畏又恨,反倒說他老人家與你有恩,想從我口中套話,那可辦不到。”動念之間,淡淡一笑道:“東耳老人是不是劍神,在下不知,魔主大可不必心中不安。”
  顯然,方雪宜還有著跟她動手之意。
  柳媚娘聞言,沉吟了良久,道:“除了劍神陳大俠,我實在想不出武林中,還有什麼人能會龍行八劍……”忽然間柳眉一揚,嬌笑道:“是了,我幾乎被他瞞了過去。”
  方雪宜暗暗吃了一驚,忖道:她莫非已然瞧出了其中原故嗎?
  口中卻是接道:“陳大俠騙了魔主?”
  柳媚娘冷冷地應道:“小兄弟,不但我受了騙,連你也上了他的當了啦!”
  方雪宜心中失笑,暗道:“我會上當嗎?”
  表面之上,他卻做作的十分木訥,呆呆地問道:“我上了當?在下從未見過陳大俠之面啊!”
  柳媚娘忽然似是十分得意地格格笑道:“其實,小兄弟早就見過劍神啦!”語音一頓,接道:“小兄,你不妨再細心地想上一想,那東耳兩字,湊在一起,是不是一個陳字嗎?”
  方雪宜微微一笑,忖道:“這魔頭果然猜想出來了。”當下接道:“在下幾時見過劍神,怎的自己竟不知道?”
  柳媚娘道:“小兄弟,那東耳老人,就是劍神,他姓陳,名叫陳希正。”
  方雪宜道:“真的!”
  他裝的十分像,是以柳媚娘倒也未瞧出破綻,接道:“小兄弟,你此刻已是劍神的傳人了,在武林之中,你的身份可不低呢?”
  方雪宜道:“這個,在下覺著並無不同之處!”
  柳媚娘杏目精光流轉,在方雪宜身上飄來飄去,陡然嬌笑了三聲,道:“你師父現在何處?”
  方雪宜知她遲早必有這等問法,早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聞言笑道:“家師浪跡天涯,在下無法知曉他老人家何在!”
  柳媚娘頗為意外地一怔道:“你不知道?”
  方雪宜道:“家師授我武功,乃是屈身奴僕行中,天年之前,便已離去,在下這幾年行走江湖,也正是為了尋找家師……”
  他一時福至心靈,說來竟是頭頭是道。
  柳媚娘瞧他不似說謊,當下低聲道:“你在何處與劍神分手的?”
  方雪宜道:“就在嘉定城中!”
  柳媚娘陡然臉色一變,顯然,她大大吃了一驚。
  須知五大魔主膽子再大,對於劍神陳大俠,還是畏之如同小鬼見了判官一般,雖然,這幾年之中,未曾見到陳希正露面,都知道他已毒傷發作死去,但此刻忽然聽得方雪宜說他與劍神乃是在嘉定分手,正是在自己的臥榻之旁,柳媚娘再鎮定,也不免心中大為震駭。
  呆呆地瞧著方雪宜好久,方道:“小兄弟,你這話不是騙人吧!”
  方雪宜在心中忍不住想笑,但他知道,自己如是一旦失笑,這先奪對方之氣的計劃就難以兌現了。
  因此,他慨然應道:“在下沒有說謊的必要啊!”
  柳媚娘倒是相信了他,沉吟了一陣,接道:“令師可曾告訴過你,他今後行止何方?”
  方雪宜搖頭道:“這個……家師未曾提及!”
  柳媚娘道:“令師也未約定和你見面的地點?”
  方雪宜忖道:“看來我得給她心中再找一點苦頭吃吃才是……”略一沉吟,道:“有的地點。”
  柳媚娘道:“在哪里?”
  方雪宜道:“峨嵋金頂!”
  柳媚娘臉色倏然再變,急急喝道:“你去過了。”
  方雪宜道:“去過了。”
  柳媚娘大有迫不及待之勢接道:“見到了令師?”
  方雪宜搖頭苦笑道:“沒有……”
  忽然間,他想起了恩師已然陳屍邛峰,心中一慘,苦笑的臉色,剎那間變成了一片悲寂之容。
  柳媚娘不知他心中想的乃是師父已死之事,只道他未曾見別陳希正而難過,當下略為放心,喝道:“那是說劍神不在峨嵋山中了。”
  方雪宜道:“這……在下不知道了,不過……”
  柳媚娘一怔道:“不過什麼?”
  方雪宜道:“不過在下卻見著了金頂神尼!”
  柳媚娘略為松一口氣,道:“那位金頂神尼,可就是傳你龍行九劍之人?”
  方雪宜道:“不錯!”
  柳媚娘沉吟道:“小兄弟,這麼看來,那金頂神尼與劍神陳大俠是有相當淵源的了。”
  方雪宜道:“在下沒有問過!”
  柳媚娘道:“那是不會鍺的啦!這龍行九劍,與劍神陳大俠的劍法如出一轍,若沒有淵源,怎會這麼相似。”
  語音頓了一頓,接道:“小兄弟,我本無與你為難之心,但是,眼下因為你是劍神的傳人,我可不得不將你留下來了。”
  方雪宜道:“為什麼?魔主與劍神有仇?”
  柳媚娘冷冷一笑道:“有仇?小兄弟,你忘了嗎?我曾說到劍神於我有恩啊!”
  方雪宜接道:“既是劍神有恩於魔主,為何魔主竟要將在下留下?”
  柳媚娘眉梢忽然一揚,道:“其中道理,容得陳希正來尋你之時,你自然就會明白。”語音忽然一頓,掉頭向高無敵喝道:“高無敵,你幹的好事。”
  高無敵呆了一呆,道:“沒有啊!”
  柳媚娘道:“那你就給我聽著!”忽然格格一笑,指著方雪宜道:“這位小兄弟乃是劍神的傳人,你先前知道嗎?”
  高無敵道:“不知。”
  柳媚娘笑道:“好一個不知道,高無敵,童子奇回來之後,只怕你這四靈教的首座之席,要搬一次家了。”
  高無敵怔怔地道:“為什麼?”
  柳媚娘道:“引狼入室,還不夠你殺身而有餘嗎?不過,你如聽我之命行事,我卻可以為你開脫。”
  高無敵這會兒也明白了柳媚娘所指何事的了。
  敢情陳希正乃是五大魔主不世之仇的事,他們自是知曉,适才自己還與艾東海爭執,艾東海說要與那柳媚娘聯手,拿下方雪宜,一來可以與柳媚娘釋怨,二來也好向教主邀功。
  但高無敵的為人,卻是個地道的血性漢子,他對方雪宜可是真心交往,認作了朋友要他作那賣友之事,他可是不幹。
  此刻,他聽得柳媚娘之言,心中不禁大吃一驚,忖道:“這事果然是自己失策,不該把仇人弟子,當作了至友,若是教主知曉,自己當真是難逃毒刑加身之慘。”一時之間,高無故卻沒了主意,呆呆地望著柳媚娘道:“依魔主之見,高某該怎麼辦?”
  柳媚娘道:“很容易,將功折罪而已!”
  高無敵道:“怎生將功折罪?”
  柳媚嬌笑道:“咱們化敵為友,同仇敵汽便是。”
  高無敵目光在方雪宜身上一轉,道:“魔主,你老是要高某與方老弟為敵嗎?”
  柳媚娘道:“不錯,只怪他不該是那劍神的弟子!”
  高無敵怔怔地道:“這……高無敵不是賣友之人。”
  柳媚娘道:“好啊!你很講義氣啊!”
  高無敵道:“方兄弟見危相助,答應留此三日之情,在高某心中,雲天高誼,雖殺我身,也是毫無怨尤。”
  方雪宜在旁聽得心中大為感激,暗道:“這位高兄倒是一位漢子,好歹我得救他一救……”
  他明知此刻自己已然陷入極端危機之中,但卻仍在想著如何挽那高無敵於魔道之中,這等舍己忘私之心,正是大仁俠,大豪傑的成功之基。
  這時那宋孚心中,可是驚凜不已,一旦艾東海、高無敵真個與柳媚娘化敵為友,合力對付方雪宜,縱然方雪宜是那劍神傳人,只恐怕也難以應付。當下不知不覺之中,向前移進了三步。
  柳媚娘目光閃爍不定地在高無敵身下轉動,冷冷一笑道:“高無敵,你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高無敵微微一笑道:“高某自然是知道。”
  柳媚娘冷哼一聲,道:“四靈教首座,如是犯了那叛教之行,童子奇會有何等惡毒手段相待,你總該心頭明白吧!”
  高無敵似是吃了一驚,道:“這個……高某並無叛教之心,魔主不必這等危言聳聽啊!”
  艾東海忽然一笑道:“高兄,魔主真正的用心,你難道還不曾明白嗎?”
  高無敵道:“艾兄之意,可是要兄弟與魔主聯手對付這方老弟嗎?”
  艾東海道:“高兄明白就好!”語音頓了一頓,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接道:“眼下的局勢,不必兄弟詳說,劍神既有傳人,咱們五大魔主的屬下,自應同仇敵汽才是啊!”
  高無敵並非不知艾東海之言有理,但他心中卻是感念方雪宜,不願與之為敵。因此,他怔了一怔道:“艾兄,兄弟……”
  艾東海不容他再說,正色道:“高兄,陳希正乃是我等大敵,高兄怎可這等敵友不分呢?”言下之意,是說高無敵不明是非敵我的下
  柳媚娘也格格一笑,道:“不錯啊!你高無敵既無叛教之心,就該嚴辨敵我才是。”
  高無敵目光在方雪宜身上一轉,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大聲道:“艾兄不必多說了,兄弟已經作了決定,縱然高某背下那叛教之名,也不能對方兄弟出手。”
  他瞧著艾東海詫然的神情,笑了一笑,接道:“艾兄莫要奇怪,兄弟感念方兄的臨危仗義之德,自是不便對他出手,但兄弟也不助方兄弟便是了。”敢情他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置身事外了。
  艾東海呆了一呆,道:“高兄這等做法,只怕甚是不智吧!教主他……”
  柳媚娘忽然嬌笑了三聲,道:“算了,你姓高的重義氣,本座是勉強不得你的了。”回顧了艾東海一眼,道:“艾東海,你呢?想必不會也袖手旁觀吧!”
  艾東海忙道:“那是自然,但憑魔主吩咐。”
  柳媚娘點頭道:“很好,咱們就先將這姓方的拿下,然後再去找那陳希正。”
  突然,宋孚哈哈一笑道:“柳媚娘你要拿下方老弟,只怕還得先要費上一番手腳!”
  柳媚娘杏眼一閃,道:“你是什麼人?膽敢對本座如此說話?”
  宋孚道:“老夫宋孚。”
  柳媚娘微微一怔道:“大漠鬼手嗎?”
  宋孚道:“不錯,那正是老夫名號。”
  柳媚娘忽然格格嬌笑道:“大漠鬼手四字,嚇不倒本座啊!”
  宋孚笑道:“當然,老夫也有自知之明”話音一頓,接道:“但老夫相信,眼下局勢,有了老夫一人,定可使你難得如願以償。”
  柳媚娘突然變色道:“你想怎麼樣?憑你大漠鬼手,也想跟本座作對嗎?”
  宋孚大笑道:“不敢,老夫雖非柳姑娘之敵,何如牽制艾東海則自信綽綽有餘。”
  那柳媚娘雖已年過三旬,但因她一直正式未曾嫁人,因此宋孚稱她一聲姑娘。
  柳媚娘聞言,心中電轉,暗道:“這老鬼果然可惡得很,自己一人對付方雪宜還真拿不穩輸贏呢。”
  原來她們五大魔主早被劍神嚇破了膽,對於陳希正那一套龍行八劍,花了多少年歲月,仍然想不出克制之法,因此,要她一人與方雪宜博殺,她還真沒有信心。是以,宋孚話音一落,她不禁大為猶豫。
  宋孚哈哈一笑,接道:“柳姑娘,老夫可是沒有說錯吧!目下的局面,姑娘應是明白。”
  柳媚娘當然明白,但此刻她也感覺到,如是自己不趁此機會將這劍神的傳人拿下,此後就怕越來越不容易,當下心念一橫,冷笑道:“宋老哥,你自視很高啊!”
  宋孚笑道:“老夫若與姑娘相較,也許有所不及,何如與艾老弟相比,倒可爭那一日之長!”
  艾東海兩眼一翻,道:“宋兄如此小視艾某,實是叫人不服得很。”敢情這艾東海心中也有鬼,他知道自己倘不是與那方雪宜動手,准定難以逃過一劍之厄,故而,他寧可與大漠鬼手一拼。
  宋孚聞言,大笑道:“艾老弟,你既然不服,咱們何不分一個高低呢?”話音甫歇,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艾東海雙目一瞪,回手就是一拳搗出。
  但聞蓬蓬之聲傳來,顯然兩人已硬接了幾掌,一時間四周勁氣遍佈,倒也是個勢均力敵之戰。”
  方雪宜見那宋孚的功力,不在艾東海之下,當下大為放心,轉身向柳媚娘道:“魔主,咱們是否也要分出一個高下呢?”
  柳媚娘嬌笑道:“本座正要將你擒下,然後再找你那老鬼師父算帳呢!”玉手一揚,袖中的翠玉洞簫,一閃而出,但聞得鳳鳴之聲不絕,方雪宜前胸五處大穴,均罩在簫招之內。
  方雪宜也曾聽得師父說過五大魔主的武功,這柳媚她的三十六路引風簫法,除了可點穴道之外,那簫孔劃空所震動的異聲,更可亂人心神。此刻一見,果然不假,若非他早已運起一口真氣,護住了心靈,就是那陣刺耳的怪聲,就會令人承受不了。
  方雪宜凝神抱劍,容得柳媚娘的玉簫點向胸前“華蓋穴”不及三寸之地,這才揮劍擊了出去。
  這一招他用的是龍行九劍中的第四式“怒龍出蚋”勢道之猛,具有石破天驚之勢,只見晶光電閃,劍氣騰雲,柳媚娘但感手中一震,碧玉簫幾乎脫手飛去。大驚之下,顧不得傷人,飄身斜掠五尺,厲喝一聲,道:“方雪宜,你的內力也不差啊!”
  話音未已忽然簫攻指點,一連發出五招。
  方雪宜微微一驚,暗道:“五大魔主之中,就算此女功力最差,但她出手力道之強,自己卻依然不能相比,那另外四位,自是更要難纏的了……”思慮之間,手中劍勢一變,一招“萬流歸宗”,暗含八式變化,電疾一般還擊過去。
  柳媚娘玉簫一掄,忽然換到左手之中,右手十指纖纖,迅快地扣向方雪宜執劍的手腕部位。
  顯然,她對方雪宜這招“萬流歸宗”,有著極大的認識,是故她才敢這等膽大的攻取他手腕部位。
  方雪宜暗暗吃了一驚,只覺柳媚娘指上潛力泉湧,迫得自己頗有執劍不牢之勢。匆忙之下,方雪宜左手拍出一掌,借著那彈震之力,飄向後退三尺,右手長劍一搖,施展了那招由師叔補授的第九招劍法“群龍朝天”,只見一片漩繞的晶光,宛如怒海揚波,直向那柳媚娘湧去。
  那柳媚娘在方雪宜用出“萬流歸宗”一招之時,心中竊竊暗喜,敢情她當年就是在這一招劍法之下,吃了陳希正的大虧,故而二十年來,她不眠不休的都在揣摩著這一招劍法,思索著如何破解這招劍法,總算她才智不低,終於找出了其中破綻,不論這一招劍法虛實相生的變化,只取對方腕脈,果然迫的方雪宜退避不及。
  試想,她居然能夠破解了劍神這神奇劍法,心中高興,自是可想而知,但她卻未料到,方雪宜這招“群龍朝天”比那“萬流歸宗”更要高明多多。她狂喜之餘,一時不免失神,等到發現方雪宜劍光似雪,狂湧而來,心中那份驚凜,可就非筆墨所能形容。
  急迫間已無思忖餘地,玉簫真力貫注,一式“天外來鴻”帶起陣陣尖嘯之聲,護向自己的胸腹。
  同時,柳媚娘殺機陡現,右手暗蓄真力,只等方雪宜劍勢一斂,她那藏在指甲之內的絕毒迷神藥粉,便可彈向對方面目,將方雪宜迷倒當地。
  柳媚娘的算盤打得不謂不精,但她卻忽略了一件事,那便是方雪宜已然不容她再有喘息的機會。
  龍行九劍中的這一招“群龍朝天”乃是方雪宜的師祖,劍聖龍超群仙去之前所悟出來的一招劍法,雖然眼下方雪宜真力不足,難以發揮其中諸般奧妙,但也不是柳媚娘所能折其鋒銳了。
  柳媚娘玉簫方自攻了出去,只覺五指一震,當的一聲,簫劍已然碰在一起。
  分雪宜陡然大喝一聲道:“撒手!”但見一縷碧綠的光華飛閃而起,柳媚娘的那支碧玉簫業已脫手跌向丈外草叢之中。
  方雪宜長劍寒芒乍吐,抵在媚娘咽喉之前,只要再向前分寸,柳媚娘那根喉管必將刺穿。
  柳媚娘只嚇得面無人色,粉汗如雨,是以她那暗藏指甲之中的毒粉,也忘了使用了。
  宋孚在旁只瞧的鼓掌大笑道:“好劍法!果然不愧劍聖傳人。”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宋老過獎,這一招劍法不是恩師所授……”他話音一頓,突然向柳媚娘喝道:“五大魔主也不過爾爾,倒叫在下失笑了。”忽地一收長劍,向後退了五步。
  宋孚暗狀大為惋借,笑道:“老弟,你放了這女魔頭嗎?”
  方雪宜大笑道:“既非在下三劍之敵,殺了豈不是有些不值嗎?”
  這等話,原也無可厚非,只是眼下的敵手,並非平凡之輩,在宋孚心目中言,五大魔主是何等人物?自然不可等閒視之的了。
  所以,方雪宜話音一落,他只好苦笑道:“老弟豪爽之心,固是可嘉,但擒虎容易縱虎難的道理,老弟應是知曉啊!”
  方雪宜笑道:“宋老,晚輩本無傷人之心,自是談不到擒虎、縱虎的利害得失,你老也不必為此耽心了。”
  宋孚大概知道拗他不過,只好微微一笑,道:“老弟,看來是老朽多話了。”
  柳媚娘陡然嬌笑道:“是啊!你宋老邪如是不服,姑娘和你一決勝負如何。”
  宋孚只聽得大為氣惱,喝道:“柳媚娘,你當真是越來越目中無人了。宋某雖然比不上你們五大魔主的聲勢喧赫,但也不是挨人指點笑論之士啊!你既是有興在新敗之餘,鼓勇再戰,宋某說不得只好奉陪……”說話之間,挽起衣袖,當真就要動手。
  但是那柳媚娘卻被他這幾句話說的粉臉霍然變色,那一雙杏眼,在方雪宜身上轉了幾轉。忽然又撲哧一笑。
  宋孚皺眉道:“你笑什麼?”
  柳媚娘嬌聲接道:“宋老邪,你這主意打的倒是不錯,只可惜你找錯了人哪!”
  宋孚怔了一怔,道:“柳媚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媚娘格格一笑,道:“宋老邪。你少打如意算盤,我倘是跟你動手,那豈不是上了你的大當嗎?”
  宋孚呆了一呆,顯然並未想出柳媚娘言下之意,故而只看著柳媚娘發愣,不知怎麼回答。
  方雪宜目暗宋孚這等神情,忍不住笑道:“宋老,你老不必奇怪,柳魔主只是不想跟你動手而已。”
  宋孚似是不信,但又不得不信的笑道:“為什麼?老朽……”
  方雪宜不等宋孚說完,接道:“這事十分簡單,如是在下轉身而去,她就會答應與你一拼了。”
  宋孚即令再迷糊,這時也明白方雪宜話中之意了,敢情那柳媚娘乃是擔心方雪宜插手其間啊!
  方雪宜話音一落,宋孚陡然仰天大笑道:“老弟台,這麼說,是老朽沾了你的光羅。”
  方雪宜道:“宋老,這叫晚輩哪當得起啦!”
  話音一頓,接:“不過,宋老也不必為此動怒,五大魔主不敢應你老挑戰的話,一旦傳了出去,也夠你老光彩的了。”
  宋孚本是心中大大不樂,若非方雪宜接話甚快,宋孚早已就揮起老拳,向柳媚娘敲了過去。
  他伸出的手臂剛到一半,竟然收了回來,大笑道:“不錯,老弟說的對,老夫果然夠光彩的了……”話音一頓,目光在柳媚娘身上一掃,喝道:“柳媚娘,老夫成全你了,你請吧!”
  柳媚娘也不禁呆了一呆,道:“怎麼?你是在下那逐客令嗎?”
  宋孚冷笑:“是又如何?”
  柳媚娘冷冷哼了一聲,道:“宋老邪,你想支使我,只怕還早得很呢!”
  宋孚笑道:“姑娘說得不錯,老夫並無支使姑娘之意,但方兄弟眼下已是劍神傳人,五大魔主要想在武林興風作浪,縱然陳大俠不再過問,方老弟可就不會不管,老夫要你早走,是要你去通知那幾位魔主,最好是立即銷聲斂跡,莫要自尋苦頭。”
  柳媚娘只聽得臉上陰晴不定,久久沒有說話。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宋老說的倒是實話,在下秉承師命,只怕不得不得罪五大魔主的了。”
  艾東海在旁乾咳了一聲道:“方老弟,如此說來,四靈教也是老弟的敵人了。”
  方雪宜笑道:“不一定!”
  艾東海怔了一怔,道:“四靈教也是五大魔主中人,老弟這話,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嗎?”
  方雪宜道:“敵友之分,只在一念之間,貴教掌教如是能夠造福武林,自然就不會是在下的敵人了。”
  艾東海暗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四靈教只要謹慎將事,不怕你這黃毛乳子不上當……,當下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
  高無敵為人耿直,聞言接道:“方兄弟,四靈教中的別人,兄弟也許無力兼顧,但兄弟所屬手下,自今而後,定將以武林正義為前提,作上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情!”
  方雪宜笑道:“高兄豪人快語在下感激得很!”語音一頓,向柳媚娘道:“你跟四靈教的過節,可否看在區區面上,休要提起呢?”
  柳媚娘格格一笑道:“小兄弟,沖著你這位劍神傳人的面子,我不答應行嗎?好吧!今日就算我沒來……”粉臉容色忽然一寒,向高無敵喝道:“姓高的,你往後可得給我當心一些。”但見她長嘯一聲,一扭嬌軀,走了個沒有蹤影。
  柳媚娘來的突然,去的更是不著痕跡,宋孚只看得長長一歎道:“這女魔頭果然厲害,今日容她離去,實是大大不智之舉!”
  方雪宜淡談一笑,道:“宋老,五大魔主蟄居數十年,如今公然露面,必有極大陰謀,今日若是留下柳媚娘,也不見得有多大用處,倘是能因她之去,把五大魔主聚在一處,然後容晚輩趕去,一鼓而殲,豈不是大大的免去許多手腳嗎?”他說的也算心平氣和,但那堅忍豪爽的勇氣,卻是溢於言表之外。
  宋孚呆了一呆,道:“老弟,你的確心不小啊!”
  方雪宜道:“師父遺命,做弟子的自然要奉行唯謹的了。”
  宋孚駭然一震,脫口道:“老弟,你……令師陳大俠可是已然仙去了嗎?”
  敢情那師父遺命四字,無意之中被方雪宜說出來,劍神的死訊,也就等於正式向武林宣佈了。
  方雪宜心中雖然大感懊惱,暗怪自己不該如此大意,但此刻卻已無法改口,只黯然接道:“先師已在月前,道成飛升了。”
  宋孚臉上神色慘淡,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頓足道:“老天為何無眼,好人怎地就難享長壽啊……”
  艾東海卻是心中暗喜,大聲道:“方兄弟,劍神陳大俠仙歸道山之事,怎地武林中並不知曉,老弟不是詐作疑兵之計吧!”
  方雪宜聞言心中大是不快,冷哼道:“文兄可是不信嗎?”
  艾東海道:“這個……老朽知道以陳大俠的武功,花甲初度之中,正是如日中天之時,老弟忽說令師仙逝,確是叫人難以相信!”
  方雪宜暗道:“他這等不相信師父已死,究竟又是為了什麼呢?既是你不信,我何不將計就計,叫他們在心中疑神疑鬼?”
  心念既定,竟然淡淡一笑,道:“不錯,先師武功,確已超凡入聖,如就常情而言,他老人家活上個百歲出頭,應是不會有問題……只是……”他故意頓住話音,不往下說。
  艾東海果然未曾想到方雪宜這等乳子,也會對他使上這等疑兵之計,是以脫口急急問道:“只是什麼?”
  方雪宜道:“只是先師也許厭倦了紅塵世事,早求解脫,那就另當別論了。”
  艾東海道:“不錯以陳大俠那等超凡脫俗的性情,厭惡紅塵,也是意料中事……”
  略一沉吟,忽然自作聰明地大笑道:“是了,老朽明白啦!”
  方雪宜不禁一怔道:“尊駕明白了什麼?”
  艾東海面色凝重地問道:“方兄弟,令師仙去之時,你可是守候在側嗎?”
  方雪宜忖道,他這麼慎重的問及此事,那對他必是十分重要的了,我如是直說,恐怕他就能看穿我的心意了。轉念之際,不覺地故作沉思,道:“這……區區只是見到先師留下的遺命!”
  艾東海接道:“陳大俠的法體,可是老弟安的葬?”
  方雪宜搖頭道:“先師遺命,對自己的一切,俱已作了適當安排,自是用不著在下操心的了。”
  艾東海忽然大笑道:“這就是了。”
  宋孚在旁傾聽,直到此刻,方始接道:“老弟台,令師只是給你留下一紙遺命嗎?”
  方雪宜道,“正是如此,晚輩對先師仙去,竟不容弟子見他最後一面,實是心中不安得很!”
  宋孚微微一笑,道:“老弟,有一件事,老朽不知當不當問。”
  方雪宜道:“宋老有話請講無妨!”
  宋孚道:“老朽懷疑令師陳大俠尚在人間。”
  他這等想法,正和艾東海不謀而台,也與方雪宜疑兵之計相契,是故,方雪宜故意皺眉道:“晚輩對於長者之事,未曾目睹,不便妄作推測,先師既然留下遺命,弟子自是要穿孝發引的了。”
  宋孚道:“老弟有這等孝心,自無不當。”
  艾東海接道:“方兄弟,宋兄說的甚是合理啊!”
  方雪宣怔怔他說道:“艾兄是說先師果然未曾仙去嗎?”
  艾東海道:“以令師陳大俠的武功而言,欲求長生,乃是易扣反掌之事,陳大俠忽然仙去,自是不能不叫人心中犯疑的了。”
  方雪宜忖道:不怕你不上當。但口中卻道:“艾兄之言,兄弟也覺有理,不過,先師留有遺命,兄弟縱然疑慮,也不便宣諸於口。”
  話音一頓,接道:“宋老,艾兄,此事尚盼兩位莫要把心中犯疑之事,傳說出去才好。”
  艾東海道:“為什麼?”
  方雪宜似是無可奈何地長長一歎,道:“師父如是未曾仙去,此舉必有重大的意義,兩位如是將這事揭穿,那只怕要誤了先師的大事了。”
  艾東海接道:“方兄弟放心,老朽不會亂說的。”
  宋孚笑道:“我老邪一向守口如瓶,老弟台更是用不著擔心了。”
  方雪宜目光一轉,抱拳道:“謝兩位成全!”
  這時,高無敵忽然大笑道:“方兄弟,承你一片俠義之心,解了高某大危,此刻那柳媚娘已然離去,方兄弟可否請入茅舍之內小坐,容兄弟稍盡地主之誼呢?”
  方雪宜聞言,心中暗道,這高無敵,尚可挽救,但如當著艾東海之面,只怕有許多話也不便說出,留在此間,倒不如離去的好了。心念一定,立即笑道:“不用了,高兄盛情,在下心領便是。”
  話音略頓,向宋孚笑道:“宋老,晚輩急欲尋找大伯和大娘,不能再在川中逗留,你老關照之情,晚輩只好容圖後報了。”
  宋孚哈哈一笑道:“老弟說哪里話來,老朽這點能耐,可真是一點忙都幫不上啊!”
  話音一頓,又道:“不過,老弟究竟年輕,今後行走江湖,難免要遇上許多奸詐詭祟之徒,老朽多少總早生了幾年,武功上談不到什麼用,但對付那牛鬼蛇神之輩的好計,卻是小有經驗,倘是老弟不嫌老朽拖累,就容得老朽伴你去至中州,稍盡綿薄如何。”
  方雪宜聽得心中大為感激,但口中卻連連謝道:“這怎麼敢當,你老不必為晚輩之事奔波了。”
  宋孚哈哈大笑道:“老弟啊!看來老朽要說真話才成了。”
  方雪宜一怔道:“老前輩莫非別有意圖嗎?”
  宋孚道:“不錯,老朽正是別有所求!”
  方雪宜道:“請講!”
  宋孚道:“老朽武功有限,今日得罪了那位柳姑娘,說不定她就在附近等著老朽,所以老朽追隨老弟,不過想托你之威,躲躲禍而已!”
  方雪宜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決未想到來孚會如此滑稽,強忍著笑意,接道:“宋老,你太瞧得起晚輩了,這等知遇之德,晚輩真是感激得很!”
  宋孚笑道:“老弟應允了?”
  方雪宜慨然道:“你老這等自貶聲譽,折節下交之請,晚輩如是再不答應,豈不是要被人恥笑嗎?”
  宋孚大笑道:“老朽知道老弟不會拒絕的!”
  方雪宜道:“正是!”轉身向艾東海、高無敵一抱拳,道:“後會有期、就此告辭了!”大步向小徑之上行去。
  宋老邪跟在他身後,連招呼也不向艾、高兩人招呼,好似對他們依然懷有敵視之心。
  艾東海心計極深,睹狀卻是大笑道:“兩位慢走,恕老朽不送了!”
  但高無敵卻大步趕了上去,走在方雪宜身畔,笑道:“方兄弟,容高某恭送一程吧!唉!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兄弟可真是想跟你一起離去啊!”這等壯漢,忽然說出這等傷別的言語,看來叫人格外感受殊深。
  方雪宜緩緩接道:“高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只要兄弟身在江湖,咱們將來見面的日子還多著嘲!只是小弟希望高兄別後能常保赤子之心,他日相聚,就更為風光動人了。”言下之意,不說出來,高無敵也有些明白,當下點頭道:“高某為人雖是粗魯,但自承兄弟你不棄,另眼相待,善意好歹,也分別得出來,兄弟這番金玉良言,高某自當永守不渝,方兄弟放心吧!”
  方雪宜喟然歎息道:“武林中不乏像高兄這等人物,兄弟今後倒要處處留心,多多為武林保留下一些豪傑之士……”
  話音一頓,忽然站定,笑道:“高兄,請回去吧!”
  原來三人腳程極快,就只這麼幾句話之間,已然走到方雪宜拴馬之處。
  高無敵有些黯然,但卻故作豪壯地大笑道:“送君千里終須別,兄弟保重了。”雙手抱拳一揖,掉頭飛奔而去。
  敢情他雙目淚光已現,如不迅快回轉,定要落下淚來,試想似他這等鐵漢,怎願讓人瞧見流淚。
  方雪宜怔怔地瞧著高無敵高大的身影在草叢中消失,長長籲了一口氣,低聲道:“好一個壯士!”
  宋孚微微一笑,道:“不錯,此人果然是一條好漢,良知未泯,是非之念尚在,老弟仗義助他脫危之德,雖然是一著閒棋,今後必然有那開花結果之日。”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宋老,晚輩並無利用高無敵之心,他日挾恩圖報,並非晚輩本意……”
  宋孚哈哈大笑道:“老弟誤會了,老朽怎會說你對他施恩了,只是,一旦你老弟與那童子奇有了正面沖突之時,老朽相信,高某人必可對你大有助益!”話音一頓,接道:“何況,正道武林之士,多是保身自隱,無形之中,大大削弱了武林正義,老弟若能多在黑道桑雄身上挖來幾位心腹之士,此長彼消,不也等於替我正道陣營之中,多加了一份力量嗎?”
  方雪宜笑道:“不錯,晚輩擔心的是,人微言輕,難以有多大的成就……”
  宋孚大笑道:“老弟,不是老朽捧你,除非你老弟無心幹此,否則,以你老弟的這等心胸成事當是易如反掌一般。”
  方雪宜道:“老前輩過獎了。”
  話音一頓,竟然沉吟接道:“宋老,晚輩有心前去中原尋找在下的鄭大伯父,不知應該怎麼走法才對?”
  敢情他初次出外,對于各處道路,都還不熟。
  宋孚道:“老弟是要尋找中州三俠中的鄭大剛嗎?”
  方雪宜道:“正是鄭大伯父。”
  宋孚笑道:“如此咱們應取道襄樊,出漢中,轉趨中州了。”
  笑道:“晚輩這還是頭一次獨自在外行走,一切都要你老費心了。”
  宋孚笑道:“老弟,咱們這就回頭向東,過了萬縣,咱們買舟順江而下,順道也讓你看看三峽風光如何?”
  方雪宜道:“晚輩一切聽命……”兩人出了那一帶山區,便順著驛道,直棄萬縣。
  方雪宜和宋孚兩人,因無急事,因此,第六天正午,方始抵達萬縣碼頭。
  宋孚未在這一帶,似是也甚熟悉,未費絲毫周章,就雇到了一隻獨桅江船,未時甫過,兩人便已順江而下。
  二更時分,船過白帝城,即入瞿塘峽,照船家的規矩,絕少夜間在峽中行舟,所以,當晚便要在白帝城泊船,但宋孚卻力言瞿塘水路甚短,不妨趕到巫山城下,再行靠岸,船家無奈,只好冒險操舟,沿著石壁懸岩下駛。
  方雪宜幾曾見過這等壯麗的山光水色,打木船入了峽口,他就站在船頭,仰望兩邊山石,和那時而當頭,時而被山巒遮斷的一彎新月,口中不住贊歎造物神奇,實非人之才智所能想像。
  宋孚似是對三峽景色見過甚多,身雖停立般首,但卻全神貫注地在瞧著江面,幫著那船家,留神突出江邊的岩石,莫讓船身撞上去。
  三更甫過,十多裏的瞿塘峽已然渡過,船家一面揮汗,一面將纜繩系向巫山城的岸邊碼頭之上。
  方雪宜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造物神奇,真不愧鬼斧神工之譽。”
  宋孚淡淡一笑道:“老弟,長江三峽,最奇最險之處,還要到兵書寶劍峽中的青灘,明日正午,老弟就可見到水勢之急,江濤之險,舟行其中,宛如飄葉一般,瞬眼之間,直瀉千里,老朽往返川中,不下數十次之多,每到斯處,仍然驚心動魄……”
  方雪宜道:“明日晚輩倒要仔細地瞧上一瞧了。”
  宋孚笑道:“咱們先養養精神,明日也好一飽眼福。”
  兩人說笑入艙,略作調息。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方雪宜忽然一驚而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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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神秘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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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艙內一片黯然,抬目望去,只見宋孚仍然閉目打坐未醒,四野除了浪濤拍岸猿啼狼嗥之聲,別無一絲動靜。
  但方雪宜心中卻暗感不對,适才他一驚而醒,乃是覺著船身忽然一震,此刻卻是不見人聲,豈非十分奇怪嗎?
  方雪宜略一沉吟,輕輕的走出艙外,船頭上的燈光已熄,只剩下那桅杆的半腰之旁,亮著一些氣死風燈,在江面騰起的霧色中,晃來晃去。
  方雪宜不信自己會聽錯,是以他迅快的繞過全船之後,立即縱身躍上那桅頂,欲待舉目向四周察看。陡然間心中一震,只見那桅頂之上,用一根銀簪,插了一方白絹,正在夜風中,蕩來蕩去。
  方雪宜探手拔下銀簪,只覺一股清雅的香氣,選鼻而入,一驚之下,連忙閉住呼吸,暗中運氣默察,體內有無異狀,雙目卻注視白絹之上的字跡。只見那小約有尺許見方的白絹之上,只寫了寥寥幾個小字:“我家站娘要你來朝雲峰,你敢不敢來?”
  既無上款,亦無署名,顯然這是沖著自己或是宋孚送來的了。
  此刻他已確定那陣香味,只是女孩兒家用的香粉氣味,並非什麼毒物,當下閃身躍落船梢,直進房,就著燈光,重新打量那小小銀簪。這一凝視,突然使得方雪宜大大的吃了一驚。
  敢情,這只銀簪,雖然長僅三寸,但那簪頭之上,卻雕鑄了一隻栩栩如生的仙鶴,作振翼高飛之狀。
  他記得師叔曾經交待過自己,龍行劍法如有克制的對手,那就是“天鶴斬”的往事,是故他一眼看到鶴形標志,就不禁心頭大震。
  正在他手持銀簪發愣之間,耳中忽然聽得宋孚笑道:“老弟,這銀簪是何人之物?老弟為何手執此物發呆?”
  方雪宜霍地轉身,道:“宋老,你也瞧瞧……”說著,將銀簪遞了過去。
  宋孚接過這支銀簪,仔細地看了一遍,笑道:“老弟,這是在哪兒發現的?”
  方雪宜不答宋孚所問,卻道:“宋老,這銀簪你老以往見過嗎?”
  宋孚道:“沒有。”
  方雪宜原以為宋孚江湖經驗極豐,自然見聞甚博,對于這支雕有仙鶴的銀簪,可能會知曉一些來歷,此刻聞他回答不知,不禁大失所望。
  略一沉吟道:“宋老,這立銀簪,乃是自船桅之上取來,而且,還有一方白絹……”,遞過白絹,接道:“這事你老有佝高見。”
  宋孚接過白絹,看過上面所寫的娟秀字跡,不覺地鎖起雙眉,道:“老弟,這位姑娘,可是沖著你來的?”
  敢情這位大漠鬼手也墜入了五裏霧中。
  方雪宜長長地一歎道:“不知道,晚輩原以為這事可能是針對你老而來,眼下看來,那是晚輩料錯了。”
  宋孚笑道:“老弟,老朽一生,最是不喜與女人交往,這留絹書的對象,八成是我的你老弟台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晚輩初離師門,在武林中乃是藉藉之輩啊……”言下之意,是自己不可能與什麼人結下恩怨的了。
  宋孚微微一笑道:“老弟,會不會是那柳媚娘,她不也是女人嗎?”
  方雪宜沉吟道:“這個……不像吧!”
  宋孚一怔道:“為什麼?”
  方雪宜固是心中懷疑這銀簪之上的仙鶴雕花,可能正是師父所說的那一雙東海奇人的標志,方才認為此事不是柳媚娘所為,聽得宋孚反問,只好應聲道:“那柳媚娘如是要找晚輩,諒也不會花費這些手腳……”
  語音頓了一頓,接道:“宋老,這銀簪上的仙鶴標志,你老往日可曾聽說,武林之中,是否有人使用過這等銀簪傳訊?”
  宋孚抓頭沉思良久,突然一歎道:“老朽實是想不起武林之中,有什麼人用過這等標志……”
  方雪宜劍眉連連揚動,顯然是心情甚為激動,脫口道:“宋老,咱們該不該去那朝雲峰一行?”
  宋孚重新把那方白絹看了一眼,失笑道:“是了,咱們如要查出此事底細,那只有應約前去了。”
  方雪宜道:“宋老,那朝雲峰不知離此多遠?”
  宋孚道:“不太遠只是這船家……”
  他忽然想到兩人這一離去,五更時分是否可以趕得回來,倘若船家醒來不見了客人,上岸驚動了官府,反而不好。
  當下話音一頓,沉吟有頃接道:“這麼辦,老朽前去告訴船家,咱們趁夜訪友,在未曾回來之前,不要開船。”
  方雪宜笑道:“只好如此了。”
  宋孚轉身出了艙門,叫醒了船老大,一切交待清楚,這才和方雪宜雙雙上得岸來,直奔巫山之岸而去。
  那宋乎對巫山的十二名峰,的確十分熟悉,一路之上,不停的指點方雪宜,何處是望霞峰,何處是飛鳳峰,何處是翠屏峰,何處是聚鶴峰,敢情那十二峰所在,在宋孚口中,直是加數家珍一般說了出來。
  兩人沿著大江北峰,往東而行,約莫在奇峰峻巔之間,行走了得一個更次,忽然來到一座高聳入雲的巨大的大山峰之前。
  宋孚即望峰頭,低聲道:“老弟,這就是朝雲峰了,也正是此間百姓,傳稱的神女峰!”
  方雪宜抬頭望去只見此峰進出雲表,果然比其他遠近的山巒,高出不少,心中暗道:這等挺拔的山勢,不知峰頂是否有容人立足之處?心中雖作如是之想,口中卻道:“宋老,咱們打那兒上去。”
  宋孚聞言,驀然失笑道:“是啊!老朽現就領路了。”
  突然舉步搖肩,直向山上攀去。
  方雪宜緊緊眼在他身後,不消多久,便已到達峰頂。
  果然,這朝雲峰頂,乃是一座平臺。四周巨石林立,形勢十奇兀,也相當古拙。
  兩人身行剛自站定,只覺眼前人影一花,一個身軀纖細頭挽雙髻的少女,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
  方雪宜怔了一怔,那少女業已格格一笑道:“你可是姓方嗎?”
  方雪宜吃了一驚,暗道:“她怎會知道我姓方?”但口中卻道:“不錯,在下正是姓方,可是姑娘留絹約我來此的嗎?”
  少女忽然笑容一斂,目光射向他身後的宋孚道:“他是什麼人?”
  方雪宜道:“在下的一位長輩。”
  少女似是呆了一呆,方道:“你……為何跟他一道前來。”
  方雪宜忖道:“你那留字之上,並未說出只要我一個人前來啊!為什麼別人就不能來呢,”但他為人忠厚,這等話自不會說出口來,只淡淡一笑,接道:“姑娘在那留下的絹中之上,並未指明約定何人,在下與宋老同來,也沒有錯啊!”
  少女忽然又格格一笑道:“你這人真可笑,……”
  方雪宜道:“姑娘跟在下素不相識,不知怎會知曉在下姓方?”
  話音一頓,接道:“姑娘怎麼稱呼?”
  那少女大眼眨了一眨,道:“我叫平兒。”
  方雪宜道:“原來是平兒姑娘!……”
  他口中雖然這麼說,但心中卻在暗道:聽她這等只有名字,不報姓氏,顯然只是一個丫頭身份,難道那留字之人,不是她嗎?”
  宋孚這時忽然乾咳了一聲道:“平兒姑娘!”
  那平兒笑道:“老人家,你有什麼事嗎?”
  宋孚道:“聽姑娘口氣,那約請我等來此之人,可是姑娘的主人嗎?”到底是年紀大些,有些話方便說出口來。
  那平兒忽地格格一笑,接道:“不錯,老人家猜對了,約你們來此的人,正是我家小姐!”
  方雪宜暗暗地籲了一口氣道:“果然不是你?”
  平兒兩眼一轉,接道:“方公子,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
  方雪宜暗道:這就奇了,你家小姐是淮你都說不出來,我又怎會知曉?當下微微一笑道:“方某少在江湖走動,姑娘的主人是誰,恕在下寡聞不知!”
  幹兒笑道:“你很老實啊!我猜得出你不知道!”
  話音一頓,接道:“方公子,你在江湖上可是很有名氣嗎?”
  方雪宜訕訕地一笑道:“這個……在下初出茅廬,談不上有何名氣。”
  平兒忽然沉吟道:“這就奇怪了!”
  方雪宜道:“什麼事奇怪?”
  平兒道:“你既然初出茅廬,想必是個無名之輩了。”
  方雪宜忖道:“這不是明明在罵人嗎?”但他卻不能不接道:“不錯!在下在武林之中,可謂籍藉無名。”
  平兒道:“我家小姐為什麼要約你來此呢?這不是很奇怪嗎?”
  究竟奇不奇怪,連方雪宜自己也弄不清楚。
  他苦笑了一聲道:“在下正是有些不解,姑娘可知為了什麼?”
  平兒搖頭道:“我家小姐行事,我怎會知道?”
  宋孚道:“姑娘,你家小姐現在何處?她既然留字相邀,咱們已然應約而來,不知姑娘可否代為引見貴上?”
  平兒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我這就去稟告小姐便了。”
  一扭頭,就待離去。
  忽然,方雪宜似是想起了什麼,喝道:“且慢!”
  平兒嬌軀一轉,笑道:“方公子,有何事?”
  方雪宜道:“姑娘的小姐,是哪一門派的高人子女,不知可否先行見告。”
  平兒格格一笑道:“你問這個幹嗎?待會兒見到我家小姐,怕她不會告訴你嗎?”
  方雪宜苦笑了一聲,接道:“姑娘,在下應約而來,如是不知你家小姐貴姓,豈非大為失禮嗎?”
  那平兒略一沉吟,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宋孚似是怕她不說,連忙笑道:“貴上怎麼稱呼?”
  平兒道:“我家小姐姓安”,忽然一旋嬌軀,走得沒了影子。
  宋孚愣了一愣,道:“好快的身法。”
  方雪宜瞧那平姑娘忽然行去,心中大大一震,忖道:“看此女身法之快,已然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下,她的主人,自然是更高明了。”一時之間,他想不出今夜之事是禍是福,雖然,那平兒並無一句惡言相向,但事出突然,總是叫人覺得不太平凡……
  動念之間,不禁低歎一聲,道:“宋老,眼下的情景,叫晚生不安得很。”
  宋孚也神色凝重地接道:“不錯,是禍是鍋,是喜是憂,未見那位安姑娘之前,果真難以猜度,不過,據老朽看來,老弟也用不著擔心太甚,對方倘若真有甚惡意,那也用不著費上這麼多手腳,把你我請來此處了。”言下之意,似是對方若是想為害於自己兩人,大可趁留書船桅之際,暗中下毒手了。
  方雪宜自也想到過這一點,當下皺眉一歎,道:“宋老說得不錯,晚生只怕事出意料之外罷了……”
  宋孚瞧他這等不安,心中不禁暗道:“我好歹也得穩住他的情緒才好。”當下哈哈一笑,道:“既來之,則安之,大丈夫為人處世,但求心安,何必終日惴惴呢?”
  笑聲雖然有些勉強,但這幾句話,卻是相當有力。
  方雪宜不覺地怔了一怔,道:“是啊!咱們也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之事,怕著別人作甚?”
  宋孚大笑道:“正是,正是,老弟果然是個明白人。”
  兩人笑聲未已,那平兒已再度冒了出來。
  敢情在那巫山絕頂的襄王臺上,竟然還有著一處十分隱秘的秘道,通往一處不為人知的石洞。
  所以,那平兒來去之間,就顯得十分快捷了。
  宋孚目睹那平兒現身。連忙笑道:“平姑娘,貴上怎麼講了?”
  平兒笑道:“我家小姐既然留字約了你們,當然是見你們的嘛!”
  宋孚笑道:“如此,老朽等這就前去嗎?”
  平兒一笑道:“當然!”
  方雪宜微微一笑,接道:“有勞姑娘引路,在下……”
  平兒未容他再說,格格地嬌笑了一聲,道:“少說那些俗禮客套,跟我來吧!”轉身向兩丈以外的一根巨大石筍,行了過去。
  方雪宜笑了笑,道:“是!是……”
  當下和宋孚隨著平兒身後走去,到得石筍之前,這才發現,那兒有著一道寬可容人進出的石門。
  平兒正站在那石門人口之處相待。
  宋孚白眉一揚,笑道:“想不到這朝雲峰上,還有一處秘密。”
  平兒小嘴一鼓,道:“這有什麼稀奇?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快跟我進來吧!”一轉身,便打那石門之中,向地下鑽去。
  方雪宜回顧了宋孚一眼,道:“晚輩前頭帶路了。”
  兩人魚貫而行,順著那門內向下伸展的秘徑,約莫走了二十餘級,識覺眼前忽然一亮,霍然似存身一處極大的殿堂之中一般。
  方雪宜怔得一怔,舉目打量這等所在,只見這四面俱是石壁的大廳,竟有五丈方圓,廳內陳設,極其華麗,雖無字畫懸掛壁上,但沿著三面石壁之下,卻擺滿了各種古玩,其中僅是銅瓷瓶之類,就不下二十多件。而且,一半以上,使方雪宜叫不出名字。
  大廳的正面,設有一張虎皮太師椅,由太師轉向兩側前伸,是兩列錦凳,每邊各有四隻之多。
  太師椅的背後,豎著一面玉石屏風,高有丈餘,寬達四尺,玉色青中含紫,遠遠望去,真似一片雲煙流轉,滾滾翻騰不已。
  太師椅的前方五尺左右,擺著一個金鼎,縷縷青煙,正由鼎蓋之中,梟梟升起。
  宋孚身入大廳,竟然立即奔向那些古玩古瓶,連聲贊好的摸來摸去,顯然他是很識貨的了。
  在兩人同時被大廳景色所奪之際,耳中忽然聽得平兒高聲叫道:“你們怎麼啦!是來看這個大廳?還是來拜見我家小姐呢!”
  方雪宜、宋孚聞言不禁赫然,暗道:“可不是?咱們真是糊塗的很……”
  轉念之間,方雪宜脫口道:“自是拜見安小姐的了,平姑娘快些稟告,就說方雪宜陪同大漠鬼手宋老前來拜謁。”
  平兒格格一笑道:“廢話!”笑聲一頓,忽然接道:“跟我來吧!小姐早就在後廳等著你們哩!”
  兩人雖已料到這地下的大廳,絕非此間唯一的石室,但卻並未想到還有內廳,如果照平兒這等說法,那除了內廳之處,只怕還有著廂房,上房和內室的了。
  果真如此,這朝雲峰下的石洞,豈不是一處很大的山腹之中的石府嗎?”
  方雪宣心中雖說既驚又奇,表面之上,自然未便露出,當下笑道:“姑娘請!……”兩人隨在那平兒身後,轉過了玉石屏風,又過了一道門戶,沿著一條寬有五尺,高達丈許的長長甬道行去。
  甬道的兩側,每隔三丈,就有一道門戶,每一門戶之上,俱皆嵌有一顆明珠,是以這雨道之內,倒也十分明亮。
  約莫走了十七八丈之遠,迎面又是一道石門。
  平兒回頭向兩人招了招手,便跨進石門之內。
  方、宋兩人自是不敢怠饅,立即跟了過去。
  進得這座石門,果然又是一間大廳。
  不過,這間似是比外間要小了三分之一,陳設擺設,也簡單得多,除了當中一雙玉石書案,和一隻矮矮的胡床之外,三丈見方的內廳,只另外擺了兩只蒲團。
  方雪宜抬目望去,只見那玉案之後的胡床之上,盤膝坐了一位身著淡青羅衫,長發垂肩,面貌姣美秀嫵的少女。
  那平兒這時正在她身前喁喁低語。
  那青衣少女雙目低垂,只是不住地輕輕點頭。
  方雪宜心中忖道:“這位姑娘想必就是那約我來此的安小姐了。”
  心念一動,正待出聲報名問話,忽然聽得宋孚用傳音之術,向自己說道:“老弟,此女雙眉帶煞,不似正路人物,咱們可要小心了。”
  實則,不用宋孚交代,方雪宜也已瞧出此女的目光不大對勁,是以,心中已然有了警惕之意。當下也用傳音應道:“宋老,晚輩瞧她似是不懷好意,如是情勢所迫,咱們要不要跟她動手呢?”
  宋孚道:“這個嗎?最好不要動武!”
  方雪宜心中一愣,正想問那宋孚,為何最好不要跟她動武,耳中卻已聽得那青衫少女冷冷喝道:“你可是方雪宜嗎?”
  方雪宜吃了一驚,脫口道:“不錯,區區正是方雪宜,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青衫少女道:“我姓安,單名一個倩字。”
  方雪宜接道:“原來是安姑娘,失敬了!”話音一頓,接道:“安姑娘,是怎生知道在下姓名?”
  那安情格格,一笑道:“這個你可管不著。”
  忽然目光向宋孚一轉道:“這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的宋神偷了。”
  宋孚微微怔了一怔,乾咳了一聲,道:“正是,正是!老朽與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是怎生知道了老朽這偷兒的來歷!”
  安情道:“大漠鬼手之名,在武林中自然是人人皆知,我能曉得出來,那也不足為奇的啊!”
  方雪直接道:“安姑娘,在下昔日和姑娘可是沒有見過面呀?”
  安情道:“不錯,我們沒有見過面。”
  方雪宜道:“既然彼此也並不相識,姑娘忽然留柬寵召,不知為了何故?”
  安情道:“這個……”忽然格格一笑,接道:“我向來行事只管自己高不高興,所以,我覺得你這人很好玩,就留下幾個字約你來此,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方雪宜聞言,呆了一呆,暗道:這是什麼歪道理呢?咱們也不是專為供你開心的啊!但他口中卻冷冷地接道:“姑娘,你可知道方某和宋老尚有要事在身嗎?姑娘們忽然相邀,雖然往返並不算遠,至少也要耽擱了方某的一段行程。”
  安情道:“你很不高興是嗎?”
  方雪宜道:“姑娘這等玩笑,似是開得過分了。”
  其實,這安倩剛才已經說漏了一句話,只可惜方雪宜並未聽得出來,那白絹留字,明明用的是下人口氣,此刻安倩說話之時,卻又說是自己一時高興留下,顯然與那事實已是不符了。
  方雪宜話一落,安倩嫣然笑道:“你真的身有急事待辦嗎?”
  方雪宜道:“不錯,在下正是身有急事,否則,那也用不著連夜趕路,冒那撞上山石的危險了。”
  安倩陡然格格嬌笑道:“方公子,你看上去很老實,是不是?”
  方雪宜道:“不敢,在下向來言必由衷!”
  安情忽然臉色一沉,道:“你們趁那夜色,行船于瞿塘峽中,當真是為了趕路嗎?”
  方雪宜怔得一怔,道:“難道會不是嗎?”話已出口,方雪宜立即覺出自己不對,忙道:“在下之事,姑娘又怎知不是?”
  安倩冷冷一笑道:“瞧不出像你這等年紀,就學得這麼油滑……”
  方雪宜聞言,心中大不受用,怒道:“姑娘最好別激怒在下!”
  安情道:“你不是明明要觀賞那瞿塘峽夜景嗎?為何又騙人說是有急事趕路呢?”語聲略頓,冷哼了一聲道:“你這還怪別人激怒你呀?誰叫你先說假話呢?”
  方雪宜聽得呆了半晌,沒有說話,敢情,他想不出這少女怎知他們連夜行舟,乃是為了欣賞三峽風光之事。
  宋孚這時忽然皺起了眉頭,道:“安姑娘,老朽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向姑娘請教?”
  安倩道:“什麼話?”
  宋孚道:“姑娘可是一直跟在我們身後嗎?”
  安倩道:“尊駕認為有此可能嗎?”
  宋孚道:“很難說,至少老朽不大相信,姑娘能跟在老朽身後。不被發現。”
  安倩格格笑道:“那不就得啦?你何必再問呢?”
  宋孚道:“但站娘又怎知方老弟此番連夜行舟,乃是為了賞玩三峽山光水色呢?除非……”
  語音頓一頓,突然大悟道:“是了!老朽明白了!”
  安倩一怔道:“你明白了什麼?”
  宋孚道:“那駛船的人,是你買通的,對不對?”
  安倩兩只杏眼一鼓,道:“胡說!”
  宋孚一呆道:“沒有嗎?”
  安倩道:“我何必去買通他們?何況,我又根本不曉得你們要坐那一隻船啊!”
  宋孚暗道:“這倒不是假話!”
  方雪宜這時忽然福至心靈,笑道:“姑娘,在下倒是真明白了。”
  安倩對他看了一眼,尚未說話,那侍立一旁的平兒姑娘,突然嬌笑了一聲,接道:“你明白什麼?”
  方雪宜道:“兩位姑娘之中,必是有人也搭了我們的船,是不是?”
  平兒聞言,忍不住笑個不停。
  安倩顯然是她的主人,但卻並未阻止她這等大為失禮的舉動,只是向方雪宜淡淡一笑,道:“不錯,這回倒是被你猜著啦!”
  方雪宜心中千迥百轉,卻也想不到她們此舉用心何在,是以,在知道了她們何以明白自己底細的原因以後,也想不出再說什麼才是。
  宋孚究竟老練世故的多,乾咳了一聲,道:“姑娘邀約我等來此,用意何在,可否明告?”
  那安倩淡淡的看了宋孚一眼,道:“如果我說沒有什麼事,那你一定不會相信的了。”
  宋孚道:“不錯。”
  安倩忽然神秘地一笑道:“這麼看來,我是一定要說出一些理由才行的了?”
  宋孚依然冷冷應道:“不錯。”
  安情陡然脆聲一笑,道:“如果我不想說呢?”
  宋孚呆了一呆,卻道:“恕老朽與方老弟不便再多留了。”
  安情道:“你們要走?”
  宋孚道:“不錯。”
  他一連用了三次不錯,只把那平兒聽得剛剛伸直了的柳腰,又笑得彎了下去。
  安情沉吟道:“那怎麼行……我不是特地把你們邀請來的嗎?沒見小姐,怎麼……”她忽然悚然一震,住口不往下說。
  試想,宋孚是何等人物,她雖然十分機警,自己發現說漏了嘴,立即住口不言,但宋孚已然聽出她話中的漏洞了。
  當下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不是主人?”
  安倩粉臉大大變色,急道:“誰說我不是?你這人真是老得有些糊塗了。”
  宋孚淡淡一笑道:“不錯啊!老朽果然是老得有些糊塗,但姑娘自己只怕比老朽更糊塗得多多吧!”
  安倩怒道:“你敢罵我?”
  宋孚道:“不敢!不過……”
  安倩道:“不過什麼?”
  宋孚道:“姑娘明明自己已經說出,老朽等來此尚未見到你們小姐之前,所以不能離去,可見得姑娘之上,還另有一位主事之人的了。”
  安情顯然是處事料事的經驗都很欠缺,聞言尖叫道:“是又怎樣,你們想走,可沒有那麼容易!”
  宋孚哈哈一笑道:“姑娘到底說了實話了。”目光一轉,向方雪宜道:“老弟,咱們差點兒上了這位姑娘的當了。”
  方雪宜心中對宋孚的老練,十分欽佩,聞言笑道:“若非宋老慧眼過人,換了晚輩,可就瞧不出來了。”
  宋孚道:“好說!老弟,咱們要不要見見此間主人再走。”
  方雪宜道:“依你老之見呢?”他本來想說,既然來了,不見主人,怎可便去?但他忽然心念一轉,竟然不作主張,反去徵求意見。
  宋孚哈哈道:“如是老朽之見嗎,那自然是要見到主人之後再走的了。”
  方雪宜道:“晚輩遵命便是!”
  宋孚這才回顧了安倩一眼,道:“站娘,快請通報貴上,別再逗老朽開心了。”敢情,他倆一陣交談之後,見那安倩並未插話,便益發地認定,這安倩決非主人。
  安倩皺起了柳眉,道:“你這老糊塗真難纏……”
  話音未已,平兒已經嬌笑道:“倩兒姐姐,我的賭注可算贏啦!”
  那安倩哈哈笑道:“你贏了又怎麼辦?真是我把那一朵金花輸給你嗎,好狠心啊!”
  平兒道:“這可是你自己賭的呀!你說人家認不出來嘛!這回輸了,卻要賴帳!”
  安倩似是十分不願,卻又不得不把鬢畔一朵金花取了下來。
  但那宋孚在看到那朵金花之後,不禁臉色一變。
  平兒搖頭道:“不要,我只要這一朵金花!”
  安倩大大不舍地將金花交到平兒手中道:“好啊!以後我再也不跟你這鬼精靈打賭了!”
  平兒嬌笑不已,接道:“你已經沒有好東西可以作賭注,再找我打賭,我已不幹啦!”
  二人一陣談笑,似乎把身邊的外人全都忘了一般。
  方雪宜倒不覺得怎麼樣,宋孚可就一瞬不瞬的盯著那朵在平兒手中把玩的金花,終於忍不住問道:“倩姑娘,這朵金花,可是你自己之物?”
  安倩大概正因那朵自己心愛的金花,打賭輸了出去,心中大是不快,聞言杏眼一瞪道:“你管得著嗎,是我的怎樣?”
  宋孚忽然臉色一沉,喝道:“那五大魔主之中的天魔女,跟你怎樣稱呼!”
  安倩怔了怔,道:“誰是天魔女?”
  宋孚冷冷一笑道:“姑娘,你最好莫要在老夫面前裝傻,須知武林之中,除了天魔女而外,別人不會再有這等赤金打的玉蘭金花!”
  方雪宜聞言,暗暗吃了一驚,忖道:“原來這金花是那天魔女的獨有表記,難怪宋老剛才吃驚了。”
  但那安倩卻是茫然應道:“你說什麼?我不懂啊!”
  宋孚道:“這玉蘭金花,乃是天魔女行走江湖的表記,姑娘身有此物,那必然是天魔女的門下了。”
  安倩忽然嬌笑道:“你真是一個老糊塗,這金花不過是人家送給我的,你居然把我認作什麼天魔女門下,不叫人笑掉牙嗎?”
  宋孚瞧她說出此話之時,一派天真,不似做作之態,心中大在奇怪,怔得一怔,方道:“可是一個長發披肩的白衣少女送給你的嗎?”
  安倩道:“不錯,你認得她嗎?”
  平兒在旁介面道:“老糊塗,八成你是她老相好了,對不對?”
  這等話出自一名天真無邪的少女口中,真令宋孚大為尷尬,但他目睹那平兒說話時的神態,似是根本不但這句話中的邪意,又幾乎忍不住失聲而笑。
  當下搖頭道:“姑娘真正說錯了,老朽與那天魔女是敵非友。”
  平兒呆了一呆,道:“你跟她有仇?”
  宋孚道:“不錯!”
  平兒看了倩兒一眼,道:“倩姐姐,他跟那位姑娘有仇,我們卻跟她是朋友,依你看,這老糊塗我們算是朋友,還是仇敵呢?”
  安倩沉吟了一下,道:“這很難講!”
  平兒皺眉道:“為什麼?”
  安倩道:“他們不是小姐約來的貴客嗎,在他們沒有跟小姐反臉之時,我們只怕不能把他們當作仇敵啦!”
  方雪宜暗道:這丫頭想的倒也不錯,少時如是見到她們的主人,最好不反臉,別讓這兩個丫頭有機會替天魔女賣力。
  宋孚聞言,卻是沉聲道:“兩位站娘,你們可是初次在江湖上行走嗎?”
  倩兒道:“是啊!咱們剛剛進入中原!”
  宋孚道:“兩位來自何處?”
  他問得雖然很快,但那倩兒卻也機靈得很,格格一笑,道:“不知道。”
  宋孚雙眉一皺,道:“姑娘刁蠻得很。”語音一頓,道:“兩位姑娘可知道,那天魔女乃是個很大的壞人。”
  平兒忽然笑道:“誰相信?我看你這個長相,倒真像是一個壞人呢?”
  安倩卻冷冷接道:“老糊塗,我如不是看在你是我家小姐請來的客人份上,就沖你膽敢得罪了我的朋友份上,你就有得苦頭好吃了。”
  宋孚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苦笑道:“兩位涉世不深,對於一個人的好壞,自是難以分別得清楚,很多人在外表上看來慈善可親,但卻內心惡毒無比,那天魔女貌美如花,心如蛇蠍,兩位姑娘和她交往,只怕今後少不了要吃大虧的了。”
  平兒兩眼一翻道:“不要你管,多事!”
  宋孚臉色一變,似是就待發作,但他卻又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忠言逆耳,良藥苦口,老朽這番真是多事了。”
  平兒道:“你明白就好了。”
  方雪宜心中本是轉動著念頭,想在二女口中問出那天魔女下落,但聽得宋孚與他們對答之言以後,忽然變了主意,劍眉一揚,道:“安姑娘,貴主人現在何處?”
  安情臉色深沉地道:“你要見我家小姐嗎?”
  方雪宜道:“貴上留字相約,方某人已然應約而來,為何遲遲不肯出現?”
  安倩忽然格格一笑,緩緩說道:“誰說我家小姐遲遲不肯出來著,只不過還沒到時候罷了!”
  方雪宜目光一轉,道:“難道貴上見人,還有一定的時刻嗎?”
  安倩道:“不錯,我家小姐見人,正是有一定的時辰。”
  方雪宜道:“什麼時候,貴上方肯出見。”
  安倩道:“眼下是什麼時辰了。”
  平兒道:“醜時已過。”
  安倩道:“快了,還有一刻時光,我家小姐打坐醒來,就會接見兩位的了。”
  方雪宜本想,但因對方說是只有一刻時光,就可出見,當下就忍住了這一口氣,道:“好吧!方某就再等一刻時光。”
  語音一頓,回鬥向宋孚道:“宋老,咱們再等上一刻時光吧!”
  宋孚倒無所謂,他此刻十分關心那朵作為天魔女表記的金花,因為,如是這兩個丫頭的主人並非是天魔女屬下,則天魔女忽然用金花和這兩名丫頭結交,必有著拉攏她們之心。
  宋孚明白那天魔女的為人,如非這兩個丫頭的主人十分了得,她又何必來結交這兩個小丫頭?轉念至此,卻是一笑道:“正是!老弟,咱們就多等上一會,那也是沒有關系的了。”
  說話之間,忽然用傳音之術,接道:“老弟,這丫頭的主人,可能是位武林少見的高手,否則那天魔女也不會巴結她的下人了。”
  方雪宜也用傳音之術應道:“晚輩也有這等想法……”
  宋孚接道:“老弟,雖然只剩下一刻時光,但老朽甚望老弟乘著這點時刻,調運一下體內真氣,倒是稍時真要動手,也可多占幾分勝機啊!”
  方雪宜道:“晚輩遵命……”
  這時,那安倩忽然冷笑道:“他們在說什麼啊!”
  敢情兩人因是用的傳音之術,安倩只能看到他們嘴唇微動,卻聽不到兩人說話,忍不住就問出口來。
  宋孚哈哈一笑道:“姑娘,不是老朽和方老弟不肯說出要說的話,只因此事乃是男人之事,你們女孩兒家是聽不得的……”
  說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到底她比那平兒大了幾歲,所以聽得宋老之言,芳心之中就想到了那男女之事上去,頓時羞得低下頭去。
  方雪宜臉上,卻也仙仙地有些發熱,他覺得宋老這個玩笑,開得太過分,但又難以解說,當下只好閉上雙目,裝作了正在運氣調息之狀。
  一時間,大廳之內,一片寂然。
  那平兒似是不耐這等情景,星目一轉,格格一笑,向安倩道:“倩姐姐,我進去瞧瞧姑娘好嗎?”
  安倩道:“也好,如是姑娘已經起來了,就說他們倆業已應約來此了。”
  平兒笑道:“我曉得了……”一甩頭,跳呀跳的向大廳後側的一扇門中跑去。
  過了不久,只見那平兒打那玉石屏風之後,轉了過來,嬌聲道:“倩姐,姑娘來啦。”
  安倩聞言,立即站起身子,移步走到玉石屏風邊,神情甚是恭謹地侍立著,一雙妙目,卻射向屏風之後。
  方雪宜這時也睜開了雙眼,向那玉石屏風之後望了過去。
  只見在那平兒身後,果然出現一位長發垂肩,身態動人,面貌極為清秀,氣質高雅的白衣少女,看她的年紀,大約在十七歲左右,但舉止之間,卻是十分莊重,是以令人望去有著高不可攀之感。
  此刻,她已緩緩地走到玉案之後,坐了下去。
  那倩兒移步走到她身前,低聲道:“姑娘……”
  那白衣少女一直是美目低垂,粉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這時忽然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了。”
  雖然她說話的聲音很低,但聽來有如黃鶯出穀,悅耳得很。
  倩兒聞言,退了半步,不再說話。
  方雪宜這時忽然劍眉一揚,站起身來,抱拳道:“在下方雪宜,這廂有禮了。”
  那長發少女微抬星眸,嫣然一笑道:“不敢,有勞方公子久候。”
  她人生的很美,這時一笑,更是宛若春花乍放,只把方雪宜瞧的呆了一呆,暗道:“她笑得真動人……”
  這時,宋孚也起身大聲道:“姑娘,老朽襟孚見姑娘。”
  長發少女欠了欠身,道:“不敢當,宋老乃是前輩高人,小女子怎敢當得你老這般稱謂……”
  宋孚不等她說完,哈哈一笑,接道:“姑娘是哪位高人子弟?才朽眼拙識淺,尚盼姑娘莫要見笑!”
  方雪宜從一開口,就想問明這位少女的身家姓名,但卻一直未能想出應該怎生說法,才不會唐突佳人,此刻聽到宋老這麼一問,不禁暗自忖道:“到底薑是老的辣,如是換了我,可就想不出用上這等借辭了。
  那長發白衣少女目光在方雪宜身一轉,這才向宋老道:“我叫安小萍,乃東海天心島人氏,海隅遺民,甚少進入中原,宋老不知,那也算不得什麼?”
  宋孚道:“原來是安姑娘。”
  方雪宜耳聽得東海兩字,心中頓時一驚,暗道:“八成是了……”但他口中卻脫口說道:“安姑娘是東海人氏嗎?”
  那安小萍微微一笑道:“不錯啊,賤妾正是自幼生長在東海天心島。”
  方雪宜心中一動,那“東海雙仙”四字,差一點就從他口中溜出來,但他這些日來,在心機上已然大有進步,是以,他雖然十分懷疑這女子就是“天鶴斬”武功的傳人,東海雙仙的後代,可是,話到口邊,卻又忍住,說道:“姑娘令屬下之人,留字相邀在下,不知為了何故?”
  安小萍臉上微現暈,道:“方公子……”
  方雪宜忽然笑道:“姑娘不必這等客氣。”
  安小萍淡淡一笑,道:“方公子可是那劍神陳大俠的弟子嗎?”
  方雪宜一怔道:“不錯,劍神正是家師!”
  安小萍道:“這就沒有錯了。”
  方雪宜暗道:“好啊!她果然是誠心在找我……”但口中卻道:“姑娘尋找在下,可是有什麼事嗎?”
  安小萍道:“妾身留字相約,那自然是有事的了。”話音頓一頓,接道:“劍神陳大俠,不知現在何處隱居,公子可否見告嗎?”
  方雪宜心中疑慮重重,忖道:“她原來是找我恩師的嗎?”
  轉念之間,口中卻道:“家師已然仙去了。”
  那長發少女安小萍忽然一呆,道:“陳大俠死了?”
  方雪宜道:“先師去世之前,在下守候在側,親手辦理一切葬禮,自是不會有錯的了。”
  安小萍沉吟道:“陳大俠有幾位弟子?”
  方雪宜暗道:她為何問這個呢,他口中卻接道:“只有方某一人。”
  安小萍道:“只有方公子一位嗎?”
  方雪宜道:“據先師告知,實是只有在下一人。”
  安小萍杏眼圓睜,瞪著方雪宜半晌,方始微微一笑,道:“如此說來,方公子已然承受了劍神陳大俠的一身武功了。”
  方雪宜心中雖是深深為之困擾,但口中卻道:“方某年輕才弱,成就難比先師百分之一。”
  安小萍笑了一笑,道:“公子很謙虛啊!”話音一頓,接道:“那魔刀田遠在武林中也很有名望,卻在公子一劍之下喪命,足見公子一身武功,已得陳大俠的真傳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暗道:“這等事她怎麼知道的呢?”
  但他口中卻道:“姑娘過獎了。”
  安小萍忽然一笑道:“還有那柳媚娘,她的武功比那田遠高明多了。”
  方雪宜道:“不錯!”
  安小萍道:“方公子不也是勝了她嗎?”
  方雪宜道:“僥幸而已,姑娘豈能認真?倘是那柳姑娘全力一拼,在下可就不是她的敵手了。”
  安小萍怔了一怔,道:“公子……”
  方雪宜道:“姑娘還有什麼事問嗎?“
  安小萍道:“當然有啊!”
  方雪宜道:“在下是應邀而來,姑娘有什麼話,何不快說?
  “在下——”他語音頓一頓,接道:“宋老與在下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此間呢?”
  安小萍略一沉吟,道:“妾身……有一件事,想向公子請教。”
  方雪宜心中暗道:這位姑娘好生奇怪,有什麼事怎不痛快的說出來,卻這等吞吞吐吐作甚?
  轉念之間,口中接道:“姑娘請教不敢,有什麼話,請講當面!”
  安小萍嫣然一笑,道:“公子,令師仙去之前,不知是否告訴過你,在那東海之濱,有一位故交嗎?”
  方雪有心中忖道:東海之濱,只怕沒有故交,而是有著克制龍行八劍武功的對頭吧!
  但他口中自是不好這等說將出來,搖頭一笑,接道:“沒有啊!”
  安小萍聞言,似是呆了一呆,道:“劍神陳大俠當真沒有提起過嗎?”
  方雪宜道:“確實沒有。”
  安小萍忽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是了,陳大俠或許是早已忘了。”
  方雪宜道:“先師如是不曾忘記,應是早已告知在下此事了。”
  他話音頓了一頓,又道:“姑娘可認識那五魔主中的天魔女嗎?”
  安小萍柳眉一皺,道:“天魔女嗎,妾身見過一面,並無深交。”
  方雪宜聽她與天魔女並無深交,頓時放心不少,脫口問道:“姑娘可知那天魔女現在何處嗎?”
  安小萍道:“妾身是在雁蕩山遇到她,而今算來已有一個多月了。”
  方雪宜道:“她還在雁蕩山嗎?”
  安小萍搖頭道:“這個可就不知道了。”但她語音略頓,立即又接道:“不過,那天魔女姐姐對妾身提過,她不久要去嵩山少林一行,公子如果要找她,何不去至少林走上一趟呢?”
  宋孚聞言,心中大大吃了一驚;忖道:“莫非這天魔女要不利於少林的和尚嗎?”
  方雪宜也愣了一愣,道:“那天魔女要去少林?”
  安小萍道:“不錯,這是她親口告知妾身的,想必不會騙人的了。”
  方雪宜回顧了宋孚一眼,道:“宋老,她……這天魔女可是要對那少林寺中的和尚們不利嗎?”
  宋孚道:“這個……”
  安小萍忽然一笑道:“方公子!”
  方雪宜道:“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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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東海嬌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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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小萍道:“公子跟少林寺中的僧侶很有交情嗎?”
  方雪宜搖頭道:“素無相識之人,自是談不上什麼交情?”
  安小萍道:“既無相識之人,公子為何似是很關心他們的事情呢。”
  方雪宜皺眉道:“少林一派,素為武林同道欽仰,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凡是身為武林的人物,那自然是十分關心少林的盛衰了。”
  安小萍道:“少林的盛衰,對武林中竟是有著這等重要嗎?”
  方雪宜道:“太重要了。”
  宋孚接道:“安姑娘,你可是很少在武林中走動嗎?”
  安小萍笑道:“不錯。”
  宋孚點頭道:“這就難怪的了。”長長地籲了口氣,接道:“武林之中,魔道和黑道人物,一直不能將白道朋友擊潰殺絕,少林一派,可是有著極大的功勞。”
  安小萍道:“他們的武功很好。”
  宋孚道:“少林寺有著七十二種絕技,武功很好,那是不足以形容的了。”言下之意,是少林武功,比她自中所說的很好兩字,不知要高過多少。
  安小萍嫣然一笑道:“方公子,那少林武學,比之劍神陳大俠怎樣?”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這個……這事在下可就不明白了,而且,先師似是並未與少林和尚動過手,自是不知道優劣的了。”
  安小萍忽然向宋孚道:“宋老見多識廣,想必是知道的了。”
  宋孚沉吟道:“這也很難講,陳大俠乃是數十年來唯一的少見的奇才異能之人,少林寺現有的僧侶之中,自是無人能有那等成就!”
  安小萍道:“宋老可是說陳大俠比他們高明嗎?”
  宋孚道:“以個人武功而言,當世之中,應數陳大俠列名第一。”
  安小萍撲哧一聲笑道:“我不信。”
  但她立即接道:“宋老方才之意,好像是說少林寺中無人勝得過陳大俠,但卻又不承認陳大俠的武功,高過那少林一派,是嗎?”
  宋孚道:“少林七十二種絕技,其中二十幾種,從來無人練成,否則,江湖上的牛鬼蛇神,早已銷聲斂跡,不敢為非做歹了。”
  安小萍想了一想,微咬著櫻唇,道:“宋老,如是有人練成少林那二十多種絕學,就可勝過陳大俠嗎?”
  宋孚道:“可惜少林自從第十六代掌門以後,就無人有過那等成就……”
  安小萍道:“宋老,照你這麼講,少林絕學失傳,天魔女是否對他們不利,應是關系武林劫運不大啊!”顯然,她兜了個圈子,駁倒了宋孚那強調少林寺十分重要的話題了。
  宋孚搖頭一笑道:“姑娘,那少林寺雖然眼下並無出類拔萃之人,但少林僧侶眾多,人人皆有一種武功,只要少林寺一日不沒,武林正義,就等於一日尚在。”
  安小萍道:“原來如此,那少林寺在武林中的聲威,倒是不小啊?”
  宋孚笑道:“維系武林同道向善之心,少林僧侶果然積了不少功德。”
  安小萍道:“方公子!”
  方雪宜道:“姑娘有伺指教?”
  安小萍道:“那天魔女如是真有對少林不利之心,公子是否要去解救。”
  方雪宜道:“這個……”他忽然想起,自己本身的事已然牽扯不清,是否尚有餘力去解救少林根本毫無把握。是以,話到口邊,疑而不決。
  安小萍道:“公子莫非不想去解救少林之困。”
  方雪宜沉吟道:“在下果有此心,只是眼下卻又分身不得……”
  安小萍笑道:“公子,你是不是真心想去解那少林之圍呢?”
  方雪宜道:“在下自然是真心的了,只是……只是……在下一時別有要事在身,何況,那天魔女的武功,又十分高強,在下即使能去,也不知道能否阻擋得了。”但他語音略頓,立即接道:“不過,在下也許不計成敗,先去少林一趟!”
  安小萍笑道:“那很好啊!”
  宋孚笑道:“方老弟,老朽倒是覺出,這事與你我此行,並無沖突之處。”
  方雪宜道:“老前輩有何高見。”
  宋孚道:“你我前往中州,不也是在那河南境內嗎,繞道嵩山一行,也不會耽擱多久啊!”
  方雪宜道:“順道嗎?”敢情他對那中州的路徑,十分陌生。
  宋孚道:“雖然不算順路,但也繞不多遠。”
  方雪宜慨然道:“那就這麼決定了。”話音頓一頓,忽然轉向安小萍道:“姑娘,承蒙相告天魔女之事,在下十分感激,日後相見,在下再當圖報……”雙手抱拳一揖,就將轉身而去。
  安小萍忽然一笑道:“公子,你要走了?”
  方雪宜道:“在下急於想去那嵩山,自然不便在此間逗留了。”
  安小萍笑道:“妾身還有幾句話想說,不知公子可否再稍留片刻。”
  方雪宜無可奈何地苦笑道:“在下恭候指教!”
  安小萍道:“公子自信可勝得了天魔女?”
  方雪宜道:“在下既然決心前去,那自然是不論成敗得失了。”
  安小萍笑道:“公子果然很是豪氣啊!”她忽然低聲一歎道:“公子,妾身倒有一個辦法,可免去公子跋涉少林……”
  方雪宜一怔道:“姑娘有辦法嗎?”
  安小萍道:“公子願不願接受呢?如是公子不願接受,妾身倒不如不說出來了。”
  方雪宜大為感激地笑道:“姑娘盛情,叫在下十分感激。”
  安小萍道:“公子願意聽嗎?”
  方雪宜笑道:“姑娘請講。”
  安小萍道:“那天魔女似是對妾身十分巴結,她去那少林寺尋事,如是妾身出面阻止于她,必然可以叫她即時而退!”
  方雪宜道:“姑娘此言當真嗎?”
  安小萍笑道:“如不當真,妾身也不會說將出來的了。”
  方雪宜回顧了宋孚一眼道:“宋老,安姑娘之策,可行嗎?”
  宋孚大笑道:“可行!當然可行!”
  安小萍道:“宋老同意晚輩此舉嗎?”
  宋孚道:“同意!同意!”話音一頓,接道:“只是……那天魔女會不會接受姑娘的勸阻呢?”
  安小萍徽微一笑道:“這倒不必宋老心煩了,晚輩相信她不會不買我這點薄面!”
  方雪宜抱拳道:“如此就有勞姑娘了。”
  安小萍道:“公子,妾分既然進入了中原,是不是也算得武林中的一分子呢?”
  方雪宜道:“當然算得啊!”
  安小萍道:“既然是武林小卒,妾身為武林朋友費點心力,那也是理所應該了。”
  宋孚道:“姑娘既有此意,老朽倒樂觀其成,何不知姑娘幾時去那少林?”
  安小萍道:“我何必去,……”但她話雖出口,卻又很快的搖了搖長發,道:“宋老和方公子幾時動身?”
  方雪宜心中暗道:“這就奇了,我們幾時動身,與你又有什麼關連嗎?”只是,他口中卻道:“在下與宋老即日就要前去。”
  安小萍笑了一笑,道:“如是妾身跟公子一道呢,不知方便否?”
  方雪宜大感意外地怔了怔,暗道:“她怎會有了這等念頭。”
  敢情方雪宜覺出有了她們這般年輕的少女同行,必將添甚多的麻煩,是以,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宋孚瞧了方雪宜一眼,道:“姑娘可是要搭老朽的木船同行嗎?”
  安小萍道:“是啊!只不知你老是否同意?”
  宋孚哈哈一笑,道:“有何不可?”回顧了方雪宜一眼,接道:“老弟,你意下如何?”
  方雪宜忖道:“你都答應了,我還能說什麼呢?”當下笑道:“一切由你老作主便是。”
  安小萍臉上掠過一絲喜色,向身邊的倩兒道:“你們收拾收拾,回轉東海去吧!”
  那倩兒、平兒二女聞言,同時呆了一呆,道:“婢子等回去嗎?”
  安小萍道:“不錯,我要跟方公子和宋老人遠去河南,你們當然要回家了。”
  倩兒道:“姑娘不要小婢等待奉嗎?”
  平兒卻道:“這巫山的別府,要不要看守呢?”
  安小萍微微一笑道:“不要了,我此番前往河南,可能要改裝易容,你跟我一道,反多不便。”語音一頓,接道:“至於這巫山別府,你們回去以後,再要他們派人前來照料吧!”
  那倩兒似是不願意地道:“姑娘,你一個人怎可行走江湖啊!”
  平兒也道:“姑娘,如果我們回去了,只怕老夫人不會饒過我們啊!”
  安小萍怒道:“囉嗦!我自己不懂,要你們來講嗎?哼!娘要問起來,就說我叫你們回去的,不就得啦!”
  倩兒和平兒還想再說,但安小萍的臉色十分難看,終於將要出口的話兒,咽回了肚裏。
  宋孚這時一笑道:“姑娘果然是決定獨自和老朽等前去麼?”
  安小萍道:“你老莫非認為不當?”
  宋孚道:“那倒不是,老朽只是……”
  安小萍道:“老前輩想必認定晚輩仍是女兒之身,如是獨自與你們同去,路上不大方便,對嗎?”
  宋孚笑道:“不錯,姑娘真是聰明人……”
  安小萍道:“如是我改著男子裝束呢?”
  宋孚一怔:“易鋇而弁嗎”
  安小萍道:“是啊,行得通嗎?”
  宋孚道:“當然行得通。”忽然大笑,說道:“老弟,你意下如何?”
  方雪宜道:“晚輩還有什麼好說,你老既說可行,那當然是可行的了。”
  安小萍目光一轉,向兩婢笑道:“你們還等什麼?”
  顯然,已在催她們回去了。
  倩兒和平兒無可奈何,卻又依依不捨地看了安小萍一眼,這才轉身向後洞步去。
  不大一會,二女各自提了一個小小的包袱,走出門來,向安小萍盈盈拜倒。
  安小萍低聲道:“你們走吧!”聲音有些嗚咽,敢情她也有些不舍啊!
  倩兒、平兒含淚站了起來,兩人似乎有著滿腹話要說,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來。終於,掩面輕位而去。
  安小萍方自歎一聲,道:“她們從小就跟我在一起,從未遠離,這等依戀於我,也是人之常情。我也……”
  忽然,那倩兒又折了回來。
  安小萍呆了一呆,接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倩兒道:“婢子想向這位宋老人說一句話。”
  安小萍一怔之間,宋孚已笑道:“姑娘有何見教,快快請講。”
  倩兒道:“婢子等待奉姑娘多年,從未離開,初次別離,是有些放心不下,你老人家乃是武林前輩,又是上了年紀的人,我家姑娘今後的一切,還得你老多多照顧啊!”說話之間,人已拜倒在地。
  宋孚大為感動地扶起那倩兒,道:“姑娘不須掛在心上,老朽自是答應姑娘便是。”
  倩兒這才放心地黯然一笑,轉身向安小萍一拜道:“姑娘珍重,小婢等回轉東海去了。”
  安小萍低聲道:“回去見到娘時,就說我中原的事情辦完,就會回來……”
  倩兒應了聲是,轉身而去。
  宋孚忍不住長歎道:“其實,安姑娘縱然帶她們回去,也沒有什麼不妥。”
  安小萍搖頭道:“宋老,不是我不帶她們回去,只不過怕她們無故生事,惹來更多的麻煩而已……”
  話音頓了一頓,似是怕他們聽不明白自己言下之意,接道:“這兩個丫頭一向在東海被嬌寵慣了。除了對我和我娘及幾位長者外,別人幾乎都不放在她們眼中,我是怕她們跟了前去,會給中原武林朋友,帶來不少事故!”
  宋孚恍然一笑道:“原來如此,姑娘說的對,不帶她們去也好。”
  方雪宜這時一笑道:“宋老,咱們可好動身了。”
  宋孚道:“這個,……”目光轉向安小萍,道:“姑娘,你要不要立即改扮一下呢?”
  安小萍撲哧一笑道:“是啊!我怎地忘了!兩位請稍等一會兒吧!”
  嬌軀一擰,走到那玉石屏風之後去了。
  方雪宜忽然低聲道:“宋老,這麼做妥當嗎?”
  宋孚道:“她似乎是東海的一位武林世家子女,老朽認為要她回去,並無不當。”
  他因為不知道那“天鶴斬”武功之事,自然也不知道方雪宜心中耽心的是什麼了。
  所以,他才這麼回答。
  方雪宜道:“宋老,晚輩總是覺得她們出現的太過於離奇了一些,邀她同去少林,只怕得不償失。”
  宋孚道:“怎麼會。”
  方雪宜道:“如是想驚退天魔女,有晚輩一個就很夠了,所以這位安姑娘去不去想來是沒有什麼關系吧?”
  宋孚笑道:“她如果回去,咱們就不必跟天魔女動手了,這等兵不血刃而退敵之事,老弟何樂不為?”話音一頓,神秘伸古道:“何況……”
  方雪宜道:“何況什麼?”
  宋孚道:“她不是對你老弟很有情意了嗎?”
  方雪宜頓時滿臉通紅,連忙搖手道:“老前輩千萬不可開這等玩笑……”
  這時,突然聽得安小萍道:“宋老和方公子什麼玩笑,我可以聽嗎?”
  兩人一驚之間,只見那安小萍已打扮成一位俗世粗粗的佳公子,站在兩人身後。
  方雪宜可真怕宋老的這一句玩笑被她聽到,連忙笑道:“沒有什麼啊……”但他臉上的神情,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雖非紅透,也夠火辣辣的難受了。
  宋孚到底老練得多,哈哈笑一笑,道:“姑娘,老朽是說這位方老弟一心只想管那五大魔主之事,放下自己的正事不問,卻想不到事到頭來,還是靠別人幫忙……”
  安小萍笑道:“你老是指晚輩前往少林,勸阻那天魔女的事情嗎?”
  宋孚道:“可不是?不過……”
  安小萍道:“不過什麼?”
  宋孚道:“武林中人,管這武林中事,也原是天經地義之論,姑娘忽然自告奮勇,本也無可厚非,所以老朽才會開他一個玩笑,說他如是日後常能如此得人相助,必可成為武林中的一方霸主了。”
  安小萍笑道:“好啊!方兄如若有此心,妾身定然全力相助……”
  宋孚哈哈一笑道:“聽到了嗎?老弟?”
  他不等方雪宜說話,忽然一轉身,大步向外行去,接道:“咱們如想在日出前趕回船上,咱們可就不能再有所耽擱了。”
  方雪宜訕訕地一笑,向安小萍一抱拳,道:“姑娘,請啊!”安小萍一語不發,隨在宋孚身後向外走去。
  三人出得那襄王台中的石府,看了看天色,果然已近五更時分了。當下不再猶豫,各展身法,迅快地向靠在巫山城外的木船行去。
  果然在日出之前,木船業已解纜啟航。
  方雪宜倚立船頭,目光被眼前的奇妙景色吸引,但見兩岸連山,重巒疊嶂,遠看江水如到盡頭,船到山邊,卻又一折而東,前路又是一番雄偉景象。
  方雪宜目封眩馳,神為所奪,只覺舟行之遠,有如快馬飛駛,瞬息萬丈,頓時想到李白那首“下江陵”燴炙人口的詩句,一時之間,不由自主的脫口念出。
  忽然,他聽得一聲輕笑起自身後,微微一驚,扭頭看去,見安小萍含笑說道:“好一個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公子,聽你情不自己,低聲回想,莫非有了那思古的幽情嗎?”
  方雪宜只因一時心神俱被眼前奇景所奪,以致連安小萍來到身後,均所不知,聞言訕訕一笑道:“姑娘幾時也出艙來了?”
  安小萍笑道:“很久……”忽然一怔,接道:“公子,你稱呼我什麼?”
  方雪宜道:“安姑娘!”
  安小萍忽然指著自己那頭上的文生巾,身上的學士衫,笑道:“你不嫌冒犯斯文嗎?你看,妾身已然改裝易容,你該叫我一聲安兄弟才是!”
  方雪宜道:“那……怎麼行?”
  安小萍笑道:“掩人耳目,有何不可?”
  方雪宜怔了一怔道:“安兄弟!”
  安小萍格格一笑道:“方公子!”
  方雪宜陡然覺得這公子兩字,非常刺耳,忙道:“安兄弟,有一件事,在下似乎也要說明……”
  安小萍道:“什麼事啊!這等嚴重。”
  方雪宜道:“你不可再叫我方公子了。”
  這下可是安小萍呆了一呆道:“叫你什麼呢?”
  方雪宜道:“姑娘……”
  眼見安小萍臉色一變,才知自己又叫漏了口,忙改口道:“安兄弟,你今年多大了。”
  安小萍忽然翹首低聲應道:“妾身十七歲……”
  敢情女兒家一提到年齡,總還是有些害羞。
  方雪宜顯然並未留意及此,只淡淡一笑道:“我已經虛度二十啦!安兄弟,你不如改口叫我一聲方兄吧!”
  這等稱呼,本是十分合理之事,在方雪宜的意想之中,應是不會有錯的了。
  但安小萍聞言,卻半晌沒有作聲。
  方雪宜見她久久不答,不禁詫異地笑道:“安兄弟,你可是不願兄弟高攀你了嗎?”
  安小萍心中一動,暗道:“他怎知女孩兒家的心中所想呢?看來如要他不誤會,只好稱呼他方兄了……”當下低低地接道:“方兄誤會了,這高攀的該是妾身啊!”
  方雪宜笑道:“安兄弟,你太謙了。”
  語音一頓,接道:“安兄弟,你這自稱有些不倫不類吧!”
  安小萍呆了一呆,忽然失笑道:“是啊,我果然記錯了。以後小弟改過便是。”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賢弟記下就好。”
  他從記事以來,所見之人,都比他年紀為大,一旦安小萍成了他的兄弟,在他而言,倒是十分新奇,而且,也無意之間,觸發了他那仁慈的天性,覺得今後倒真要好好地照顧這位賢弟,也好盡一份作那兄長的責任。
  安小萍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目光在那兩岸奇山峻嶺的雄偉景色中轉來轉去,笑道:“方兄,你往日沒有來過三峽?”
  方雪宜怔怔地道:“什麼?”
  安小萍見他心神不屬,不禁笑道:“方兄,你怎麼啦!有什麼心事嗎?”
  方雪宜一驚,道:“沒有啊!”
  安小萍笑道:“那你為何不曾聽明白小弟所問之話呢,除非你……不願跟我講話呀!”
  方雪宜道:“這怎麼會,賢弟莫要誤會……”語音一頓,接道:“賢弟剛才說了什麼?”
  安小萍驀地一笑道:“我……方兄,小弟不必再問,也可以明白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明白什麼?”
  安小萍道:“你往日未曾來過三峽!”
  方雪宜笑道:“不錯,兄弟果然沒有來過。”
  話音一頓,脫口接道:“賢弟遠居東海,怎會在那朝雲峰頭,有一座石府?兄弟想了好久,都想不通其中道理何在。莫非那是賢弟尊長游戲中原之時所建嗎?”
  安小萍道:“不是,那洞府是原來就有的!”
  方雪宜一忖道:“自古即有嗎?”
  安小萍道:“詳情小弟不知。不過……”
  方雪宜道:“不過什麼?”
  安小萍道:“發現這座洞府的人,卻是我爺爺。”
  方雪宜道:“令祖嗎?可是東海雙仙。”
  安小萍道:“是啊!”這時,船已進了“兵書寶劍峽”中,只見水流湍急,奇灘怪石,也越發的加多,稍不小心,就有那粉身碎骨之慮。
  但這幾名船家,倒是駛舟的老手,看上去雖然危險,卻每次均能化險為夷,平安渡過。
  容得舟行漸緩,方雪宜方始長長的味了口氣,道:“賢弟,令祖的武功,聽說高明得很啊!”
  安小萍淺笑道:“方兄知道我爺爺嗎?”
  方學宜笑道:“東海雙仙之名自是知道。”
  安小萍道:“陳大俠告訴你的嗎?”
  方雪宜道:“正是先師所說。”
  安小萍笑道:“陳大俠是怎麼提起的呢?”
  方雪宜道:“先師是在談及師祖之時,提到了令祖東海雙仙!”
  安小萍嬌面之上,忽然笑容倏斂,皺眉道:“方兄可知道你那師祖的往事嗎?”
  方雪宜道:“所知不多。”
  安小萍沉吟道:“令師號稱劍神,你師祖的武功,必然比令師更高明的了。”
  方雪宜脫口道:“那倒也不一定,天下多的是狀元徒弟,卻報少狀元師父啊!”
  安小萍笑道:“不錯,陳大俠才智過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那也不足為奇的了。”
  方雪宜怔了一怔道:“賢弟說的什麼?”
  安小萍道:“我說令師在劍法上的造詣,可能強過你師祖不少。”
  方雪宜搖搖頭道:“不對!先師武功,只得師祖全部武功十之六七而已!”
  安小萍暗暗笑了一笑,道:“你呢?”
  方雪宜道:“我嗎?賢弟指的哪一方面?”
  安小萍笑道:“當然是指武功嘛。”
  方雪宜沉吟忖道:我如是說已然盡得師父的真傳,只怕她不會相信,何況,自己還另外得到師叔傳授呢,這些事一旦說起來,可就十分麻煩,何如含糊應對,免得她糾纏發問不已。……
  心念一定,立即笑道:“小兄差得更遠了,師父所授,我頂多只得其十之二三而已!”
  安小萍忽然揚眉一笑道:“我不信!”
  方雪宜道:“你不信,為什麼?”
  安小萍道:“你能一劍刺殺魔刀田遠,又能驚退那柳媚娘,足見你得自陳大俠傳的武功,必然不只十之二三,而是盡得陳大俠的不二心法了。”
  方雪宜心中一震,道:“這……賢弟怎知這不是他們的武功太差呢?”
  安小萍道:“有一件事我如果不說將出來,你一定還會強辯不已的了。”
  方雪宜道:“什麼事,賢弟快快說來。”
  安小萍道:“眼下即使是劍神陳大俠複生,只怕也驚不退柳媚娘了。”
  方雪宜心中大大一驚,道:“為什麼?”
  安小萍道:“那柳媚娘為了不再受制於令師陳大俠,近幾年來,曾經遠走天涯,尋求絕藝,但她卻被你以一手前所未曾見過的劍招嚇退,足見你在劍法之上,已然比劍神陳大俠更為高明……”
  方雪宜聽到此處,不禁甚為詫異,脫口道:“那柳媚娘可曾找到什麼絕藝了嗎?”
  安小萍道:“當然找到了,不過……”
  她忽然沉吟不語,倒使方雪宜心中一怔,問道:“不過什麼?”
  安小萍搖了搖頭,道:“方兄,此事我本是不改對你說的,但是……妾身卻又不由自主他說出來了。”
  她這等答非所問,越發地使得方雪宜心中疑雲乍起,忍不住皺眉道:“賢弟為何這般吞吞吐吐呢,有什麼話盡管說明便是。”
  安小萍眼中掠過一絲茫然的神色,低低地歎息了一聲,接道:“方兄,有關東海雙仙和你師祖所交往經過,陳大俠可曾對你談過?”
  方雪宜忽然心中大震,暗道:果然是了,她說了許久,最後的目的,還是在我師祖的身上啊……
  但他口中卻接道:“先師也曾約略提過。”
  安小萍搖首凝注了方雪宜半晌,這才說道:“陳大俠既然說過,方兄一定是很明白了。”
  方雪宜道:“明白什麼?”他究竟是糊塗,還是真的不懂安小萍所問的話中之意,只怕連自己此刻也分辨不太明白了。
  安小萍道:“方兄,我爺爺揚威中原的事,難道陳大俠未曾提及嗎?”
  方雪宜道:“提過了。”
  安小萍道:“方兄,你師祖劍創我爺爺之事,你是不知道呢?”
  方雪宜皺眉道:“這個,小兄弟未聽說!”
  安小萍呆了一呆,道:“沒聽說?為什麼?陳希正難道忘了嗎?”
  她突然直呼方雪宜的師父名諱,不覺地使得方雪宜大為吃驚,而且,也滋生了一股怒意。
  當下沉聲道:“姑娘,你不得對在下先師無禮。”
  安小萍見他忽然沉下了臉來,芳心一陣忐忑亂跳,低垂粉頰:“妾身一時忘情,方兄千萬莫怪。”
  方雪宜瞧她那副楚楚可憐的神情,又覺心中不忍,搖頭一歎道:“賢弟下回記住就是。”
  語音一頓,接道:“先師祖與你爺爺之間的恩怨,兄弟也知道一些,不過,據我所聞,先師祖確實並未傷害過東海雙仙,賢弟适才言下頗有怒意,其中必然有著什麼誤會之外了。”
  安小萍搖頭,但卻又點頭,道:“方兄,傳聞之言,不見得都是真的。”
  方雪宜剎那之間,忽然覺出,這位十分美麗的姑娘,只怕就是自己的對頭之人,稍一沉吟,接道:“賢弟,倘若這並非傳聞之言,而是出自先師祖之口呢?賢弟是否依然不肯相信呢?”
  安小萍愣愣地道:“劍聖自己說的?”
  敢情她知道方雪宜的一切,遠超過方雪宜所想像的多,是以,這劍聖兩字出口,方雪宜立即接道:“賢弟知道的事不少啊!”
  安小萍歎息道:“知道太多,真不是福氣……”
  方雪宜雖然年紀不太大,但他也曾歷經了甚多的艱困顛沛,尤其是嘉定城外,大伯父竟然要掌擊自己之事以後,他那心靈之中,一直隱隱約約地有了一絲厭煩塵囂之心,此刻聽得安小萍這句話,不禁勾起他那潛伏的出世之思,頹然長歎道:“賢弟說的有理,咱們少知道一些事,正是多一分福氣。”
  安小萍怔怔地瞧著他,道:“方兄,你身傳劍聖、劍神的一脈武功,展翅千里,鵬程未可限量,怎麼忽然也說出這等悲觀的話來呢?難道……”她忽然頓住話音,默然垂首。
  方雪宜仰視那兩岸群山,悵悵然接道:“賢弟何不說下去。”
  安小萍道:“妾身忽然覺出,方兄不像那具有傷心懷抱之人,是以住口。”
  方雪宜道:“傷心懷抱,小兄倒是沒有,只是……只是……小兄卻有幾樁恩仇,必須在有生之年一一解決,方能安心。”
  安小萍笑道:“方兄這麼年輕,怎會牽涉了許多恩怨在身呢?”
  方雪宜道:“上一代的恩怨,我等作為下一代之人,總不能袖手不問吧?賢弟,你呢,有沒有什麼窩心之事,叫你煩惱。”
  兩人的話頭,竟然越扯越遠了。
  安小萍接道:“妾身尚無江湖恩怨纏身!”
  但她又忽然低頭一歎道:“方兄,妾身有一件事甚是不解,不知方兄可否指點迷津?”
  方雪有一怔道:“什麼事?”
  安小萍道:“一個人習練武功,是否就是為了仇殺報複,恣造血腥事件呢?”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那怎麼會?”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接道:“我等練武,從小處看,乃是強身保軀……”
  安小萍道:“大處呢?”
  方雪宜道:“行道降魔,為天下蒼生立命。”
  安小萍嫣然一笑,接道:“受教了。”
  方雪宜劍盾一皺,道:“賢弟怎地忽然問起這等事來了,莫非你也不曾真正擺脫那恩怨仇恨嗎?”
  安小萍淡淡一笑道:“妾身只是一時好奇,方兄不必多心!”
  她口中說得十分輕松,但心頭卻是一片沉重。
  方雪宜未曾多心,自然不知身旁的這位少女心境,聞言之後,接道:“賢弟,昔年小兄的師祖在天臺一戰,雖然挫敗了令祖東海雙仙,實際上並未傷害這兩位老人……”
  他忽又回到本題,倒是大出安小萍意料之外,當下低聲道:“方兄這話是令師說的?”
  方雪宜道:“不錯!”話音一頓,接道:“據先師告知,這事經過,師祖曾很詳細地告訴過先師!”
  安小萍忽然低低一歎道:“陳大俠真是很有眼光,看來劍聖絕學,必將很快再在武林之中揚名了。”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賢弟過獎了。”
  安小萍目光一轉,竟然嬌滴滴地一笑,道:“方兄,倘若照你所說,長輩之言,應該終身奉行不易,妾身只怕有一件事正好與方兄的看法相反了。”
  方雪宜一怔道:“什麼事跟我相反?”
  安小萍道:“有關我爺爺的事。”
  方雪宜頓時呆了一呆,道:“令祖是怎樣講的?”
  安小萍道:“我爺爺倒沒有說什麼,是我娘講的。”
  方雪宜道:“令堂怎麼講法?”
  安小萍沉吟了很久,忽然抬起頭來,道:“方兄,妾身還是不說的好。”
  方雪宜道:“為什麼?”
  安小萍道:“我……怕你生氣。”
  方雪宜笑道:“賢弟只管說,我不生氣便是。”
  安小萍低聲一笑,道:“方兄當真不生氣嗎?”
  方雪宜道:“賢弟,愚兄不是那等心胸狹窄之人,有什麼話,盡管說出便是。”
  安小萍忽然長長地歎息一聲,接道:“本來,妾身是不應將這等話說出來的,只是……”她頓了一頓話音,抬頭看了方雪宜一眼,幽幽他說道:“只是方兄這等胸無城府,待我一片至誠,妾身如是存心欺騙方兄,豈不是叫我心中不安得很嗎?”
  方雪宜聞言,心中暗暗吃了一驚。
  尋思道:她這等口氣,莫非當真是對我不利。
  但他口中卻道:“賢弟,什麼事欺騙了我?”
  安小萍沒有回答方雪宜的所問,反而問道:“方兄,你只知道妾身此次前來中原,當真是為了觀賞名山大川嗎?”
  方雪宜怔了一怔,接道:“莫非不是。”
  安小萍道:“當然不是啊!”
  方雪宜縱然木訥忠厚,但此刻也聽得出安小萍話中之意,弦外之音,都是為著自己而來的了。當下皺眉一笑,故作不解地問道:“賢弟若非為暢游中原山水,那又為了什麼?”
  安小萍心中一派苦澀,忖道: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解,還是有心做作?……略一沉吟,接道:“方兄,妾身說將出來,卻怕你不會信,我正是為了方兄而來。”
  方雪宜心中一驚,暗道:果然是了。但他卻未曾點明,臉上一片詫異之色,問道:“賢弟為著愚兄而來?”
  安小萍忽然撲哧一笑道:“方兄,你真的不明白?還是故意裝佯呢?”
  方雪宜此刻只好裝糊塗到底,搖頭苦笑道:“我本來不知道啊!”
  安小萍道:“其實,妾身此番進入中原,乃是奉了家母之命,尋找那劍神陳大俠!”
  方雪宜道:“先師嗎?”忽然重重地乾咳了一聲,接道:“賢弟,令堂要你尋找先師,為的何故?”
  安小萍被他這嚴肅的語氣,弄得一怔,輕聲道:“方兄,你生氣了?”
  方雪宜頓時覺出自己的語氣,確實是太重了一些,當下淡淡一笑,接道:“賢弟,令堂認識先師嗎?”
  他沒有解說自己是否生氣,但那淡淡一笑,已然作了最好的解說。
  安小萍因見他含笑相答,芳心略感寬舒,嫣然地道:“我娘跟陳大俠沒有見過面,自然不認識。
  方雪宜道:“令堂既然不認識先師為何要賢弟相隔千里,尋找於他。”
  安小萍道:“方兄,這事可是我爺爺跟你師祖留下來的過節了。”
  方雪宜這回真的有些迷糊了。
  他依稀記得,師父在述及師祖與東海雙仙動手和交往經過,卻未提及過他們之間曾有什麼恩怨,但從安小萍的語意之中,卻仿佛隱約地透露出,師祖和他們之間硬是有了過節……
  頓時,他忍不住脫口問道:“賢弟,我那師祖幾時留下這一段過節,先師怎的從未說過?”
  安小萍道:“其中詳情,妾身也不知曉,家母要妾身前來中原,尋找陳大俠時,特別交代了一句話……”
  方雪宜道:“什麼話?”
  安小萍遲疑了一下,接道:“打敗陳大俠,毀去陳大俠劍神的尊號!”
  方雪宜渾身一震,大聲道:“為什麼?”
  安小萍瞧著他激動之情,心中大感不安,低聲應道:“我娘這般交代,為了什麼,妾身也不知道啊!”
  方雪宜對師父一向敬如天人,安小萍竟然是為了要擊敗他師父,毀去他師父在武林之中的清譽而進入中原,確實叫他不能忍受,剎那之間,全身血氣翻湧,怒氣難禁,劍眉暴揚,沉聲道:“姑娘,有一件事,你確是明白的了。”
  安小萍聽他忽然改口稱謂,心中大大傷感,忖道:“你生我什麼氣呢?……這也不是我的錯……”只是,她口中卻是很婉轉的接道:“方兄所指何事?”
  方雪宜道:“家師已然仙去了。”
  安小萍聞言一笑道:“方兄先前已然告訴過妾身了。”
  方雪宜冷冷地道:“令堂要姑娘進入中原,本是為了先師,眼下先師已然駕返道山,姑娘還有什麼打算?”
  安小萍道:“這個……”
  她沉吟良久未曾說出下麵之言。
  方雪宜忽然冷笑一聲,道:“如若方某不曾料錯,姑娘派人約我,那定是別有所圖的了。”聲音冷酷,言詞更是咄咄逼人。
  安小萍一時之間,只覺方雪宜宛如另外一個人似的,與他先前那等和善忠厚的神情,有著天壤之別。
  她柳眉雙鎖,搖了搖頭,道:“方兄啊!妾身如是否認,只怕你也不會相信的了。”
  方雪宜道:“姑娘本用不著否認,船桅留字,已是不爭之事,方某不懂的卻是姑娘心機之深,大大出乎本人意料而已。”
  安小萍心中也暗暗生氣,接道:“我幾時用了心機了,你別冤枉好人……”
  方雪宜冷笑道:“姑娘,你這話怎會騙得方某?”語言一頓,接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多費這些手腳,只要向方某言明,我方雪宜雖然武功不及恩師萬一,但師門恩怨,卻是有膽量承擔。”言下之意,大有一切沖著我來便是。
  安小萍呆呆地看了方雪宜半晌,一言未發,扭頭走進了船艙之內。
  如此一走,倒叫方雪宜愣了半天。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自語道:“女孩兒家,果真是不可理喻得很。”
  餘音未已,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哈哈大笑。
  方雪宜皺眉轉來,只見那大漠神手宋孚,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後。
  方雪宜連忙抱拳道:“你老醒來了。”
  宋孚笑道:“早就醒來了,只因不想打擾你們兩位唱唱私語,所以老朽只好裝睡啊!”
  方雪宜只覺得臉上微微一熱,道:“你老玩笑了。”
  宋孚笑容一斂,低聲道:“老弟,你跟她吵架了?”
  方雪宜搖頭道:“沒有啊!”
  宋孚道:“沒有?那……安姑娘為什麼傷心的伏床痛哭呢?”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她在哭嗎?”
  宋孚道:“可不是?她适才奔進內艙,伏在床上痛哭失聲,老朽隔艙詢問,她可一句話也不願說,老弟,到底是什麼事惹了她。”
  方雪宜心中暗道:“我幾時惹了她?只要她不招惹我就好了……”
  但這等話卻又怎能出口,只好苦笑了一下,道:“餘前輩,我並未招惹她啊!”
  宋孚搖頭道:“不對,安姑娘似是十分傷心,像她這等身具絕世武功的少女,若無真正痛心之事,是不會讓人聽見哭泣的!”
  方雪宜急道:“宋老,晚生真的沒有惹她嘛!”
  宋孚道:“老弟,如果你沒有惹她,莫不成是她惹了你嗎?”
  方雪宜道:“不錯!正是她給了晚輩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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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俠骨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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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孚那等反問,只是氣忿之詢,想不到方雪宜竟然回稱不錯,即使宋孚見多識廣,也不覺地呆。
  他茫然地指著艙內,問方雪宜道:“老弟,她……安姑娘什麼事得罪了你?”
  方雪宜道:“她居心叵測,詭計多端……”
  宋孚聽他竟是在九個字的一句話中,加諸安小萍身上八個字的惡評,不由得心中不快,沉聲喝道:“老道,毋怪安姑娘哭得那等傷心了,原來你老弟口齒這般惡毒!”
  方雪宜被他喝得一怔,道:“我惡毒?”
  宋孚道:“怎麼?你老弟還不承認嗎?這居心叵測,詭計多端八個字,加在任何人身上,誰也不能忍受……”語音一頓,長籲一口大氣,接道:“何況,你竟然把這等話用之于一個有心助你的人身上,老弟你今天莫不是有些神不守舍嗎?”
  方雪宜一呆道:“那怎麼會?”
  但他忽然想到宋孚這句“有心助你”之言,不覺心中尋思道:“不錯啊,她果然是為了助我,才要去那少林,我這等疑心于她,自然是不對的了……”只是,他忽然又想起,她娘既是要她進入中原,尋找自己師父,顯然就是自己的仇敵了,彼此既是仇敵,她又怎會真心助我?除非,她為了掩藏某種禍心,才會先行示以小恩小惠……
  方雪宜轉念至此,不禁心中大為矛盾,一時間,對于這位安小萍的真正用心何在,越發覺得迷糊了。
  宋孚瞧他臉上神色一連數變,知道此刻他心中必然是在後悔适才的言行過分,是以,微微一笑,道:“老弟,你該進去瞧瞧啊!”
  方雪宜怔怔地道:“進去瞧瞧?瞧什麼呢?”
  宋孚爽然大笑道:“瞧什麼?你老弟當真是在裝糊塗嗎?你把安姑娘氣得大哭,難道不應該進去勸上一勸?”
  方雪宜皺眉道:“宋老,她……”忽然間,他住口不語。苦笑著向宋孚看了一眼,接道:“宋老,晚輩並不是有心惹她的,還是你老去勸勸安姑娘吧!”
  宋孚只聽得哈哈大笑道:“我?你要老朽去勸她有什麼用?老弟,解鈴還須系鈴人的道理,你沒聽過嗎?”
  方雪宜劍眉雙鎖,道:“宋老,我……唉!該怎麼說才是呢?”
  宋孚笑道:“很容易,只要你自己認錯就成!”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老弟,那五大魔主,個個都不是好惹之人,如果你真要遵從令師劍神的遺言,一一將他們制服,憑你老弟一人之力,恐怕很難奏效啊!”言外之意,十分明顯。
  方雪宜並非不知,這位來自東海的少女,在武功上很可能不稍遜於自己,將來降魔衛道,如能得她之助,果然大有助益,只是,她明明是奉了母親之命前來向自己師父尋仇,既屬世仇,她又怎會幫得上自己之忙?
  想來想去,他還是弄不懂宋孚究竟是要自己勸她什麼。
  宋孚目睹方雪宜發呆不語,也猜出了他的為難之處,當下一笑,低聲道:“老弟,有一件事,只怕你老弟並未瞧出來。”
  方雪宜怔了一怔,暗道:“還有什麼事沒瞧出來?這麻煩莫非還不夠嗎?”不過,他口中卻道:“什麼事?”
  宋孚道:“那安姑娘對你,似是甚有情意。”
  方雪宜忽然間呆了半晌,一語未發地望著宋孚發愣。
  宋孚淡淡一笑,道:“老弟,你怎麼了?可是不信老朽之言嗎?”
  方雪宜搖了搖頭。他既未承認,也未反對。
  宋孚微微一笑,道:“老弟,快去吧!眼下咱們不可欺侮她啊!”
  方雪宜聞言,皺眉道:“宋老,沒人欺侮過她……”
  宋孚笑道:“不錯,你認為沒有人欺侮她,可是在她而言,確是受了委屈。”
  語音略頓,接道:“老弟,你說她乃是奉了母親之命,前來尋你師父,是嗎?”
  方雪宜道:“不錯!”
  宋孚道:“這就是了,你不想想,倘若她真的有向你尋仇之意,她幹嗎又要遠去少林,助你退卻強敵?”
  方雪宜道:“這……我怎麼曉得呢?”
  宋孚微笑道:“這個你不必曉得,只要猜上一猜,就該明白。”
  方雪宜沉吟道:“那我真的應該去向她陪罪?”
  宋孚笑道:“什麼叫賠罪,老弟,你只須去好言安慰,自己承認錯怪了她而已。”
  方雪宜見宋孚要自己去向安小萍陪罪,似乎無可奈何地長歎了一聲,道:“宋老,晚輩真是有些……”但他語音未已,人已向那艙內行去。
  宋孚哈哈一笑道:“老弟,老朽就在這艙頭看看山光水色,你好好地勸慰安姑娘吧!”
  方雪宜聽得心中雖是不大舒服,但他人已進了艙內,便也懶得再出來說話。
  他穿過了客艙,剛剛掀開那作為安小萍臥處的內艙布簾,不禁心中撲通一跳。
  原來目光所及,那安小萍竟然恢復了女兒裝扮,斜躺在木床之上。安小萍本來生的十分美艷,此刻斜臥床上,只是掩蓋了一角綾被,嬌靨淚痕猶在,看來更是動人。
  這一瞬之間,方雪宜可就作難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入內好,還是退出的好,是以,一手掀簾,一手扶在那木板之上,呆在當地。
  安小萍不知是否真的已然熟睡,但她胸前起伏不定,可也顯示了她縱然在睡,也不太寧靜。
  方雪宜猶豫了足有盞茶時光,這才重重地乾咳了一聲,道:“安賢弟……”
  他語音甫落,安小萍忽然一躍坐起。
  她呆呆地看著方雪宜,半晌接道:“方兄……”
  方雪宜瞧她有些失神,心中頓時有了憐惜之意,接道:“賢弟,打擾你了。”
  安小萍澀澀地一笑,道:“哪里,方兄有事嗎。”
  方雪宜暗道:“我如說沒事,只是來看看她,那一定會引起她的誤會,把我當作那紉胯子弟了……心念一轉,微微一笑道:“兄弟特來看看賢弟,是否仍在生氣。”
  顯然,方雪宜已經在認錯了。
  安小萍微微地歎了一口氣,道:“方兄,我怎敢生你的氣呢?”
  方雪宜聽得她這話中含意,當下紅著臉,接道:“賢弟,适才是我多心了。”忽然抱拳一揖,道:“賢弟,小兄這兒先給你陪個不是,尚祈賢弟莫要見怪!”
  安小萍睹狀,心中先前的委屈,頓時一掃而光。
  她纖纖玉手一伸,掀起了半形紅綾綿被,本待起身,但她忽然嬌靨紅暈湧起,迅速地又將被掩向身上,低下粉頸,道:“方兄,你先出去,容我起來啊……”
  方雪宜在安小萍打算起身之際,也已發現安小萍並非是穿著女兒裝束,只是只穿了中衣。所以,她一掀錦被,立即羞紅了臉,連忙退出內艙,好讓她穿衣。
  方雪宜在目睛她只穿了中衣,躺在床上之際,其實不等安小萍催說,人已轉過了身去。
  這時,聽得安小萍要自己出去,當下笑道:“賢弟,你不必著急,如是困倦,不妨多睡一會……”說話之時,人己退出艙外。
  安小萍很快地著上長衫,打扮整齊的走了出來。先前的委屈和不快,剎那間似已忘得幹幹淨淨。
  宋孚眼見二人出來,不禁笑道:“安姑娘,再有半天,咱們就已出了長江三峽了,你們如是想多欣賞這三峽景色,可要多在船頭上站站啦!”
  安小萍紅著臉,笑了一笑,舉步向船頭行去。
  方雪宜不由自主地也走向船頭,但見月色漸現的長江三峽,果然別有一番情趣。
  宋孚目睹他們並肩站在船首,十分識趣地向艙內退去,這時只聽得方雪宜道:“賢弟,有一件事,兄弟可是十分不解!”
  安小萍笑道:“什麼事?方兄好似心裏藏的事不少嘛,老是問來問去。”
  方雪宜道:“這個,賢弟的令堂,為什麼要與先師為仇呢?”
  那安小萍聞言之後,呆了一呆,道:“方兄啊,你怎麼還是在想這件事呢?”
  方雪宜道:“事關先師為人,兄弟自然放心不下……”
  安小萍沉吟了一陣,道:“方兄,我已經說過了,那是長輩之間的事,我們又何必牽扯入內哩!”
  方雪宜看了安小萍一眼,正色道:“賢弟,這件事在兄弟言,可是不能等閒觀之呢!”
  安小萍道:“為什麼?”
  方雪宜道:“這個……”
  他心中暗想,自己秉承師父遺志,不啻是師父的再生之身,師父的一切恩怨,自己就應毫不遲疑地承受下來,是以,安小萍的母親要找師父,眼下來說,等於就在找自己一般的了。
  不過,他心中雖然在這麼想,可是口中卻並未這麼說出來,只是長長一歎,道:“賢弟你為何不向兄弟明說呢?”
  安小萍心中忖道:我不早就說明白了麼?他為何一再追問不休?尋思後,接道:“方兄,我已經說過啦!”
  方雪宜道:“令堂只是要你在武功上擊敗先師嗎?”
  安小萍道:“不錯!”
  方雪宜道:“可惜先師死了。”
  安小萍笑道:“所以,我說這事已經算啦,我娘大概也不會再生氣了。”
  方雪宜聞言,忽然低聲道:“不見得!”
  安小萍一怔道:“方兄,你……”
  方雪宜道:“其實,賢弟應是比我更明白才對,令堂的用心,只怕不止於此……”
  安小萍忽然臉色一變,接道:“你怎麼這樣的說我娘呢?”
  方雪宜道:“賢弟,按理而言,你我既然兄弟相稱,令堂不啻即我之母,我本應十分尊敬才是。”
  安小萍點頭一笑道:“方兄客氣!”
  方雪宜也自一歎道:“可惜,事與願違,兄弟也無可奈何了!”
  安小萍似是對方雪宜的這一句話,有些不懂。
  她怔怔地道:“方兄,你說我娘會仇視於你嗎?”
  方雪宜道:“很可能!”他頓了一頓話音,接道:“令堂如是聽到先師逝去之事,下一步必然是要賢弟找我了。”
  安小萍芳心一震,道:“我怎麼會?”
  方雪宜正色道:“會!令堂必將會這麼做!”語音一頓,接道:“倘若令堂不這麼做,她也不會要賢弟跋涉萬里地進入中原了。”
  安小萍忽然覺得,方雪宜這番也有他的道理。
  她沉吟了一下,道:“方兄,如果我娘真這麼做,我又該怎麼辦?”
  方雪宜料不到她會有此一問,當下呆了一呆,道:“這個可要賢弟自己作主了。”他略為頓了頓,接道:“不過——”
  安小萍道:“不過什麼?”
  方雪宜道:“賢弟,一個人為人處世,最最不可忘卻了思考,令堂之命,賢弟必要遵守才是。”
  安小萍愣了半天,接道:“方兄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是要跟我反臉相對嗎?”
  方雪宜道:“那也不是,我只是認為,賢弟母命不可違,有朝一日,你必將會奉命尋找劍神的傳人,到那時候,咱們可能就要……”他把那反目相向四字,沒有說出口來。
  安小萍道:“方兄,這事叫我好生為難了……”
  方雪宜笑道:“賢弟,你也不必為難,為人只要懂得一個孝字,就可無愧於心了。”
  安小萍怎能有他這等豁達?頓時低下頭去,半晌沒有答話。
  方雪宜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賢弟,我如果沒有料錯,令堂自己不入中原尋找先師其中必有緣故。”
  安小萍本是芳心大為懊恨,正在想著何等方法,方可避免與方雪宜發生沖突,此時間言,不禁心頭靈光一現,接道:“不錯!我娘果然有緣故才不曾自己前來!”
  方雪宜道:“其中因果,賢弟可方便說出來?”
  安小萍道:“當然可以!”她淡淡地一笑道:“方兄,我娘的武功,被人廢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令堂失去全身武功了嗎?”
  安小萍道:“不錯!”
  方雪宜道:“什麼人下手的?”
  安小萍道:“我爺爺!”
  方雪宜更是大為吃驚,接道:“令祖嗎?”
  安小萍道:“方兄莫非不信?”
  方雪宜道:“兄弟果真有些難以相信,令祖為何要廢去令堂武功呢?”
  安小萍歎息道:“我爺爺說,我娘的心太狠了。”
  方雪宜皺眉道:“這是令祖說的?”
  安小萍道:“是我爺爺說的。”
  方雪宜搖頭道:“賢弟,兄弟有一句不當之言,說出來,賢弟莫要見怪。”
  安小萍道:“方兄盡管說,我不會見怪的。”
  方雪宜道:“這些話縱然是令祖說,賢弟也千萬不可再說出口,須知作為晚輩之人,決不可對長輩口出譏評之言。”
  安小萍怔怔接道:“我記下了。”
  方雪宜沉吟了一陣,道:“賢弟,令堂與令祖間,必然有了什麼誤會,否則令祖也不會廢去令堂的武功了。”
  安小萍搖頭道:“這個我可不曉得了。”
  方雪直接道:“賢弟,你的一身武功,是傳自令堂還是令祖呢?”
  安小萍道:“是爹爹教的。”
  方雪宜劍眉一揚,道:“賢弟,令堂要尋先師之事,令祖知道嗎?”
  安小萍道:“我爺爺死了,他老人家當然不知道了。”
  方雪宜忽然哦了一聲,道:“兄弟明白了。”
  安小萍一怔道:“你明白了什麼?”
  方雪宣道:“令祖很可能是因令堂一心要找先師之故,才廢了她的武功。”
  安小萍呆了一呆,道:“那……為了什麼呢?”
  方雪宜心中暗想:這本是應該由她說出來,告訴我的事,卻變成了我來解釋給她聽,豈非笑話?但他口中卻道:“賢弟,這個中的道理,只怕全在令堂一人身上。”
  安小萍道:“方兄,你乾脆說明白嗎!”
  方雪宜略一沉吟,道:“賢弟,我如是料想不錯,必是令堂與先師之間,有著什麼過節。”
  安小萍搖頭道:“不見得,我……娘如果真與劍神陳大俠有什麼過節,她老人家怎會只要毀他之名,而不要我進入中原以後,取他的性命呢?”
  方雪宜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賢弟,有一樁事,只怕賢弟知道得不多。”
  安小萍道:“什麼事?”
  方雪宜道:“一個人在武林之中,有了像先師那等身份和名望,他如戰死於疆場,雖然失去了性命,卻也不會有什麼抱憾之處!”
  安小萍笑道:“這就叫視死如歸,是嗎?”
  方雪宜道:“不錯,不過……”
  安小萍突然接道:“方兄還有別的解說?”
  方雪宜苦笑道:“賢弟,你聽過頭可斷,血可流,此身不可辱這句話嗎?”
  安小萍道:“好像聽說過。”
  方雪宜道:“這就是了,試想先師在武林之中,被人尊為劍神,他如是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打敗、受辱,那豈不是比死了更難受?”
  安小萍怔怔地望著方雪宜,低聲道:“方兄,這樣講,我娘的用心,比殺死劍神陳大俠還要狠毒的了?”
  方雪宜道:“也許令堂的用意,正是如此,只是先師既已仙逝去,令堂這番用心,自也失卻作用了。”
  安小萍忽然間沉良久,直到那艘木船已然駛出了巫峽,過了巴東,她才抬起頭來,叫道:“方兄……”
  方雪宜看她低頭沉吟,知道必是在思索什麼重大的事體,是以他也默默不言,假作觀賞兩岸的山色,讓她好仔細的思忖心中要想的事。
  這時,安小萍忽然叫了他一聲,他自是不能不應,當下微微一笑道:“賢弟有何見教?”
  安小萍道:“方兄,我把你剛才的話全部想了一遍了,方雪宜笑道:“可是兄說錯了什麼?”
  安小萍道:“那倒沒有,只是……唉,我娘怎會這麼狠毒呢?”
  方雪宜聞言忙道:“賢弟,先師也已仙去,令堂用心是狠是善,那也沒有關系了,你何必耿耿於懷呢?”
  安小萍搖頭道:“方兄,事情恐怕不那麼單純哩,我娘她,唉!……”倏然住口,長長的發出一聲歎息。
  方雪宜劍眉微微一揚,笑道:“賢弟,你……可是,擔心令堂又要出別的花樣,令你去找劍神的傳人嗎?”
  安小萍不安地看了方雪宜一眼,道:“方兄,你曾說劍俠陳大俠只有你一個徒弟,是不是?”
  方雪宜道:“不錯,賢弟要找劍神傳人,那就是指的兄弟我了。”
  安小萍搖頭道:“我不會的。”但她話音一頓,接道:“方兄,假若真有這麼一天,咱們該怎麼辦呢?”
  方雪宜怔怔地道:“這……看來只有各憑武功決一高低了。”
  安小萍臉上的神情,一連變了幾變。
  方雪宜見她神態不對,笑道:“賢弟,怎麼了?”
  安小萍一伸手,扶住了右側的船舷,搖頭道:“我很好,方兄,你真要跟我比劍嗎?”
  方雪宜皺眉忖道:我當然不願,可是師門的威望,卻又逼我非比不可。他心中這麼想,口中卻道:“賢弟,這事還早呢,至少在你未曾回轉東海,告知令堂劍神已死的訊息之前,咱們還不會兵刃相向。”
  方雪宜話音甫落,安小萍忽然粉面生春,精神大振,扶在船舷的纖纖玉手,已縮了回來。
  她望著方雪宜,嫣然低語道:“方兄,你真聰明。”
  方雪宜一呆道:“我聰明什麼?賢弟!”
  安小萍格格一笑,道:“方兄,咱們永遠不會比劍了。”
  方雪宜只聽得呆了一呆,接道:“為什麼?”
  安小萍笑道:“只要我不回東海,咱們不就是用不著比劍了嗎?”
  方雪宜聞言,有些不為以然地搖頭道:“賢弟,這樣做不妥當,令堂要你前來中原,自是十分期望你能打敗先師,早日歸去。”
  安小萍道:“可是劍神已然仙去,反正我娘的願望已經達到了,我又何必急於回去呢?方兄,你說我不對,我倒認為很有道理啊!”
  方雪宜搖頭道:“賢弟,令堂倚閭而望,盼你回去之心,你可曾想及?”
  安小萍失聲道:“方兄,你以為我娘會倚閭而望嗎?”
  方雪宜道:“母女之情非比尋常,令堂只怕正日夜計較著賢弟的歸期哩!”
  安小萍忽然臉色一暗,長歎接道:“方兄,你這一回可是完全料錯了。”
  方雪宜皺眉道:“錯了?莫非令堂無愛你之心?”
  安小萍道:“那也不是,不過,我娘很怪。”
  方雪宜沉聲道:“賢弟,你忘了兄弟剛才告誡於你,子女不可評比長者之言了。”
  安小萍見他十分認真,只好低聲道:“方兄,我再也不提我娘的事了。”語音一頓,接道:“且等少林事畢,我陪著你去把幾位魔頭一一制服,然後我再回去東海,你說好不好?”
  方雪宜聞言,心中大為感動,那嚴厲的臉色,頓時緩和,微微一笑道:“賢弟,你這番盛意,兄弟心領了。”
  敢情,他拒絕了安小萍助他收服五大魔主之念,這可使得安小萍大感詫異,愣愣地接道:“方兄,你可是討厭跟我在一起嗎?”
  方雪宜搖頭道:“不是”
  安小萍聽他說出不是討厭自己,芳心之中,大感歡愉,但仍然不解,為何他會拒絕自己這份助他降服五大魔主之意,當下接道:“方兄,你為什麼不要我助你啊?”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賢弟,我在隨師習藝之時,曾經私自許下了一個心願,有生之年,必將以個人之力,將那些魔頭收服。”
  安小萍怔了一怔道:“真的?”
  方雪宜道:“自然是真的,兄弟曾想當年先師既能一一將他們制服,為什麼我就不能呢?所以,賢弟相助之心,兄弟只好心領了。”
  安小萍籲了一口氣道:“果真是如此,我倒真的不便插手了。”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賢弟,除了這五大魔主而外,匡扶武林正義,要做的事還很多,只怕到那時,兄弟還得借重賢弟呢?”
  安小萍聞言,嬌笑了一聲:“方兄……”
  她似乎有些嬌羞,也似乎有些失望後的驚喜,是以,方兄兩字出口,下麵的話,就有些說不出來了。
  方雪宜雖然不能完全瞭解她刻下的心情,但約略的也體會到她的嬌羞之意,當下淡淡一笑,道:“賢弟,在下有一件事一直想說,不知當也不當?”
  安小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接道:“什麼事呢?”
  方雪宜笑道:“先師曾經說過,賢弟家傳武功,正好克制了龍行八劍,不知是否屬實?”
  他突然有此一問安小萍似是出乎意料之外。
  她怔了一怔,道:“方兄,你不信嗎?”
  方雪宜暗道:我怎會不信呢?但他口中卻道:“這個,在下果然有些奇怪……”
  安小萍道:“方兄果然不情的了。”
  方雪宜點了點頭,接道:“賢弟,在下所謂並非純然不信,而是有些奇怪。”
  方雪宜道:“當年賢弟的祖父進入中原,威鎮武林之事,賢弟可曾知道?
  安小萍笑道:“當然知道。”
  方雪宜沉吟道:“令祖退出中原之故,不用說,賢弟也聽到過了。”
  安小萍道:“當然嘛!”
  方雪宜笑道:“這就是了,令祖當年退出中原,據說乃是因為……因為……
  安小萍瞧他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祖父乃是敗在龍行八劍之下,芳心之中大為高興,知道方雪宜對自己果然十分尊敬,當下接道:“方兄,我爺爺敗在你師祖劍下,才退出中原的。”
  方雪宜怔怔地道:“不錯,先師也是這麼告訴我,所以我才覺得其中甚是矛盾。”
  安小萍笑道:“什麼矛盾?方兄,這事我是聽我爺爺親口講的呢!”
  方雪宜道:“既然令祖口述,那是不會錯的了。”
  安小萍道:“本來不錯呀,方兄,你可是……”她忽然住口,不往下說。
  方雪宜道:“賢弟,我並非不相信幾位老人家之言,只不過……”他頓一頓語音,長長一歎氣,道:“是了!令祖返回東海之後,重新研創了這門武功,才會……”
  安小萍不等他說完,便自格格一笑,道:“方兄,咱們不談這件事好嗎?”
  方雪宜一愣,喝道:“為什麼?”話已出口,才覺得自己的聲音太大,連忙笑了一笑,接道:“賢弟,這事非要弄明白不可。”
  安小萍見他忽然這麼固執,倒也大感意外,聳肩道:“方兄,其實你根本不用擔心……”
  方雪宜忖道:“我並未有什麼心可擔啊……”只是,他口中卻道:“賢弟,在下向來不喜歡做那半吊子的事,此事若不弄明白,我怕要寢食難安了!”
  安小萍呆了一呆,道:“方兄,你真蠻!”
  方雪宜失聲笑道:“是嗎?賢弟,先師在告知我這事之時,隱約提過,先師曾在東海住了很久。”
  安小萍道:“你知道了?”
  方雪宜一怔道:“知道了什麼?”
  安小萍道:“你師祖傳了我爹的武功?”
  方雪宜聞言,心中一震,忖道:“師祖原來傳授了她爹爹武功!”
  忽然問,他腦際靈光一現想到安小萍所說,她娘要她擊敗劍神之故,會不會與師祖傳授武功有關?
  一念及此,不由自主地脫口道:“我又明白了。”
  安小萍一愣,笑道:“方兄,你又明白了什麼?”
  方雪宜道:“賢弟,那天鶴斬武功,令堂學過嗎?”
  安小萍道:“沒有!”
  方雪宜心中越發地有了著落,但仍然裝作不知道地問:“為什麼令堂不學?”
  安小萍道:“這……因為沒有人教她嘛!”
  方雪宜道:“令尊不曾傳授於她?”
  安小萍道:“沒有。”話音一頓,接道:“方兄,這天鶴斬武功不但我娘不會,就是我爺爺也沒有練到八成火候呢!只有我爹爹一人完全記下了這套武功。”
  方雪宜點頭一笑道:“是了!令尊只傳了你一人,這才引起令堂的不快,而且懷恨到家師身上了。”
  安小萍聞言,睜大了眼,道:“你怎會知道了?”
  方雪宜笑道:“猜出來的!而且——”
  安小萍不信地搖頭道:“我不信你猜得出來。”
  方雪宜笑了一笑,接道:“當然猜得到,先師留在東海那麼久,必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待辦,而你東海武功又可以克制龍行八劍,這其中只有一個道理。”
  安小萍接道:“什麼道理?”
  方雪宜道:“先師祖和令祖的才智,創下了一門新的武功。”
  安小萍歎了一口氣道:“不錯,方兄,你對了。”
  方雪宜笑道:“果然這天鶴斬是出自先師祖的傳授了,只是,他們兩位老人家又怎麼想到,令堂居然因為先師祖不許她習武功,而懷恨在心呢?”
  安小萍神情一黯,道:“方兄,家母……她已經被先祖廢去一身武功,你又何必怪她?”
  方雪宜道:“賢弟,我並未真的責怪令堂啊!不過在下還有一事不解!”
  安小萍道:“什麼事方兄不明白?”
  方雪宜道:“令尊正值盛年,為何突然謝世?”
  安小萍兩只大眼中忽然出現了淚光,沉吟了一陣,道:“方兄……”
  方雪宜瞧她似是有著難言之隱,忙道:“賢弟,如果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安小萍搖頭道:“方兄,這事也沒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我爹是因為我娘活活氣死的。”
  方雪宜愣了半天,道:“有這等事?”
  安小萍道:“這事歸根結底,還是為了你師祖龍老前輩傳授了我爹武功,我娘天天逼著我爹要他傳授,但是,我爹因為答應過龍老前輩,天鶴斬武功,傳女傳子,卻不傳妻妾之戒,所以一直不曾答應。”
  方雪宜道:“那也用不著死啊!”
  安小萍道:“方兄,我娘的性情,原來就十分乖僻,自從她未能習練天鶴斬武功以後,變得更是不近情理,據說她曾經幾次想暗中在你師祖身上下毒……”
  方雪宜一驚道:“這……太過分了。”
  安小萍道:“可不是?否則我爺爺也不會氣得廢去她的武功了。”話音一頓,接道:“我娘武功被廢以後,龍老前輩也已回轉中原,不久我就出世了。”
  方雪宜道:“令堂有了骨肉,性情應是變好了吧?”
  安小萍道:“沒有。”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姑娘,令尊到底是怎麼死去的?”
  安小萍道:“氣死的。”
  方雪宜自是不大相信,皺眉道:“尊大人乃是身具極高武功之人,怎會被令堂氣死呢?”
  安小萍長長一歎道:“方兄,此事說來丟人得很,何況又關系到家母的名節,我實在難以啟齒……”
  方雪宜一怔道:“原來……如此……”話音一頓,立即接道:“姑娘,既然你不便啟口,那就不要說了。”
  安小萍感激地一笑,道:“方兄,關于家母之命,妾身是不會奉行的了。”
  方雪宜沉吟了一陣,道:“那……姑娘不是不孝了嗎?”
  安小萍搖頭道:“長者亂命,做晚輩的可以不受啊!”
  方雪宜微微點頭,接道:“姑娘說得也有道理。”
  語音一頓,又道:“何況令祖和令尊都不許她這麼做,姑娘不遵母命,那也不算什麼大錯的了。”
  安小萍笑道:“可不是?妾身是遵行爺爺和爹爹的遺命嘛!”
  忽然之間,她顯得十分高興,那本來似喜宜嗔的粉面,越發出落得十分標致,只把方雪宜看得呆了。
  安小萍舉手掠了掠鬢邊長發,笑道:“方兄,我……”突然,她住口不語,迅快地低下頭去。
  敢情,方雪宜那發呆的神情,使她大感羞澀。
  方雪宜忽然不聞話語,吃了一驚,略一定神,這才覺出自己這般呆看著一位女孩兒家,實有些失禮。
  當下連忙移開了半步,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望著江中濁水,說道:“姑娘,咱們已然出了三峽天險了……”
  安小萍雖然一身文士打扮,但她舉動之間,依然不脫女兒腔態,這時,不由自主地舉袖俺口,紅著臉抬起頭來,低應道:“是啊,咱們只顧說話,把這一帶的風光,全部給錯過了……”
  忽然,宋妥打艙中大步行來,笑道:“你們只知聊個不停,可知此刻身在了何處嗎?”
  方雪宜、安小萍同時臉上發燒,訕訕一笑,不曾答話。
  宋妥指著那右手的一帶山勢,笑道:“那尖尖的禿峰,己然是荊門山之峰!”
  安小萍聞言,道:“荊門山?莫非已經過了宜昌了嗎?”
  宋妥搖頭道:“還沒有那麼快,不過再有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安小萍皺著眉道:“宋老,咱們應該起旱了。”
  宋妥道:“到了宜昌,咱們就由旱路走當陽,過宣城,越襄陽,直奔河南省境。”
  方雪宜劍眉聳動,笑道:“這下水船可真快……怪不得李白有那千里江陵一日還之句呢!”
  宋妥哈哈大笑道:“老弟,這一段水程,江流似箭,一日千里,也是意料中事,何況咱們這一條快舟,又正如青蓮居士所謂的輕舟哩……”說話之間,宜昌城已然在望。
  宋妥回顧了舟子一眼,向方雪宜道:“老弟,你和安姑娘打點一下衣物,老朽就去開發船資。”
  方雪宜揮手打懷中取出一片金葉,遞了過去,笑道:“宋老,晚輩這兒有錢。”宋妥兩眼一瞪,搖頭道:“你怕老朽付不起嗎?”
  方雪宜怔了一怔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宋妥道:“既然不怕老朽付不起,你不將這金葉收回?”
  方雪宜無可奈何地搖頭道:“這本是為了晚輩之事,怎可要你老破費呢?”他說話之間,宋妥已向艙尾行去。
  安小萍瞧著方雪宜笑道:“宋老古道熱腸,方兄,你莫要為這點小事不安了。”
  方雪宜苦笑了一聲,道:“這位老前輩真是一位奇人……”說話之間,已將那金葉揣入懷中。
  安小萍嫣然一笑,道:“方兄,你在艙頭瞧著他們攏岸,妾身去收拾衣物……”
  不等方雪宜多說,一扭頭進了艙內。
  這時,船已緩緩泊向岸邊。
  方雪宜舉目打量那宜昌岸上,只見往來行人輻湊,顯得十分熱鬧,而且沿岸一帶,舟揖林立,一片熙攘嘈雜之聲,不絕於耳。
  攏岸以後,三人尚未踏上跳板,那宜昌城中的客棧夥計,已經搶先跑上船來兜攬生意了。
  方雪宜眉頭一皺,正自尋思如何應對,只見宋孚大步行來,向那五六名夥計掃了一眼,喝道:“咱們是專程前來拜候貴地飛龍府朱大官人,你們這等拉拉扯扯,不怕朱大官人怪罪嗎?”
  那四五名夥計聞言,頓時臉色一變,換了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情,拱手為禮,一語未發,悄悄退去。
  方雪宜怔了一怔,道:“宋老,朱大官人是誰?咱們真要去見他?”
  宋孚笑道:“朱大官人乃是長江三龍之首,在江湖上倒也很有名氣。”
  方雪宜從未聽說過長江三龍,此時宋孚說出口來,倒叫他難辨真假,不知是否真有朱大官人了。
  安小萍聞言,卻是淡淡一笑道:“宋老,那長江三龍,可是水上工夫甚是了得嗎?”
  宋孚道:“不錯!”
  方雪宜道:“宋老,聽你之意,莫非咱們真要去看那長江三龍?”
  安小萍接道:“宋老,咱們如是要去,你老總得先給我們說一說這三個人吧?”
  宋孚笑道:“要說,當然要說……”語音一頓,接道:“這長江三龍乃是結拜兄弟,為首之人,名喚朱皓,人稱飛龍無影。”
  安小萍笑道:“飛龍無影?那是說他的輕功身法,一定十分了得?”
  宋孚道:“不錯,三龍之中,以他的功力最高。”
  方雪宜道:“另外兩位呢?他們也叫什麼龍嗎?”
  宋孚道:“老二是神龍太歲趙不凡,老三人稱玉龍主劍崔少華!”
  方雪宜略一沉吟,接道:“宋老,他們三人在江湖上是好是壞?”
  宋孚道:“若論他們三兄弟的為人,倒也算不得是什麼壞人,不過……”
  方雪宜道:“不過什麼?”
  宋孚道:“武林中的幾大門派,對他們三兄弟可從來不肯交往。”
  安小萍道:“那是為了什麼?”
  宋孚道:“這個……當今武林各大門派的子弟,都自視太高,像他們這些獨行獨往的草莽英雄,就不為他們所喜了。”
  方雪宜道:“不錯,照你這麼說,這三兄弟也不是什麼壞人?”
  宋孚道:“不錯,長江三龍在武林之中,倒也算得是幾條鐵掙錚的好漢,咱們既然來到宜昌,何不借此機會讓他們會見一下兩位少年英豪?”
  方雪宜笑道:“宋老,你這是講的何等道理?應該是咱們去拜見他們才是呀!”
  宋孚道:“都是一樣……”說話之間,竟然上岸而去。
  方雪宜、安小萍相互一笑,隨在宋孚身後上得岸來。
  宋孚領著兩人,穿過了幾條熱鬧大街,來到一處府第之前,笑道:“到了。”
  方雪宜抬目打量,只見這座府第的氣派,十分不小,迎門的一塊黑漆金匾,竟然是大書“宜昌第一家”五個字。”
  方雪宜忖道:“這等口氣,不嫌太大了嗎?到底是江湖人物,難脫桀驁之氣……”尋思之間,宋孚已上前叩門。
  不稍時,黑漆大門呀然開啟,一名年紀五十望外白蒼發,當門面立,他一眼瞧見了宋孚,立即堆上了笑容,連連作揖道:“老奴只道是誰,原來是宋大俠,快快請進!”說話之間,肅客入內。
  宋孚大笑道:“朱大俠可在府中嗎?快快通報,就說宋某為他請來兩位朋友……”
  老蒼頭聞言,目光在方雪宜、安小萍身上一轉笑道:“可是說兩位公子?”
  宋孚道:“不錯!”
  老蒼頭道:“宋老請稍待,老奴這就稟告東主!”轉身入內而去。
  宋孚微微一笑,向方雪宜道:“老弟,看來這長江三龍都在家中的了。”
  方雪宜心中暗道:“那老蒼頭並來說明,怎見得三人都在家中呢?”
  他轉念之間,忽然聽得門內傳來哈哈大笑道:“宋兄,什麼風把你老吹來了?真是想煞兄弟了……”話音未已,只見一位白發白須貌相清瘦的中老年人,快步打門內行來。
  宋孚哈哈一笑,道:“朱兄,你好呀!”
  敢情這位年級七旬的老人,正是“飛龍無影”朱皓。
  朱皓抱拳一笑道:“托宋兄的福,這一向頑軀倒也粗健地很。”說話之間,目光轉向了二小,道:“适才老奴朱福言道宋老為兄弟領來二位少年佳賓,莫非就是這兩位老弟嗎?”
  宋孚大笑道:“不錯!”
  朱皓目光在兩人身上不停的轉來轉去,忽然大聲笑道:“好資質,好稟賦……宋兄,這兩位老弟怎麼稱呼?怎的不為兄弟介紹?”
  宋孚大笑道:“朱兄,咱們入內講話行嗎?”
  朱皓聞言失笑道:“是啊,兄弟真是糊塗了,哪有要客人在門口說話的道理?來,來,快請入內……”轉身肅客入內。
  三人入得大廳,分賓主坐定,立即有青衣小婢送上香茗。
  朱皓容得三人潤過了唇喉,笑道:“宋兄,這兩位老弟,英華內蘊,顯然是年輕一代中的高手,不知是哪啦高人子弟?”
  宋孚微微一笑,替朱皓介紹了二小來歷。
  朱皓只聽得呆了一呆,道:“這位方老弟乃是劍神的傳人嗎?”
  方雪宜連連抱拳道:“朱老多多指教!”
  朱皓突然長長一歎道:“不敢,不敢,劍神陳大俠大名,老朽耳聞已久,只是緣挫一面,引為終身憾事……”語音一頓,接道:“令師近來可好?”
  方雪宜黯然應道:“朱老,家師也已過世了。”
  朱皓怔得一怔,道:“什麼?劍神陳大俠也已歸道山了嗎?”
  方雪宜道:“正是,先師已在月前坐化了。”
  朱皓不禁頓足長歎道:“好人不能長壽,真是天道何在啊!”話音一頓,回頭向宋孚道:“宋兄,陳大俠仙去之事,那五大魔主可曾知曉?”
  宋孚道:“知道了。”
  朱皓臉色大變,道:“糟了!”
  宋孚道:“糟什麼?”
  朱皓道:“想那五大魔主一直不敢明目張膽地為害武林,就因為有著劍神陳大俠在世之故,如今陳大俠一死,只怕那五大魔主,就要興風作浪了。”
  方雪宜忽然一笑道:“朱老,在下認為他們不敢。”
  朱皓道:“老弟,你不知道那五魔的為人,他們一生一世,所怕的也只有令師一人而已,而今劍神竟然盛所早逝,他們已然別無所懼,只怕這武林之中,馬上就要出現腥風血雨的局面了。”
  宋孚聞大笑道:“朱兄,你也大膽小了,劍神大俠雖然仙去,但他還有傳人在世,諒那五大魔主也不敢張狂到哪去了!”
  朱皓聞言一呆道:“宋兄……”
  宋孚道:“怎麼?你莫非不信兄弟之言?”
  朱皓接道:“不是不信,只是……”
  宋孚道:“只是什麼?你認為方老弟太年輕,不是五魔對手,是不是?”
  朱皓苦笑道:“宋兄,果然說對了……”
  宋孚道:“朱兄,有關五大魔頭的事,你朱兄大可不用掛在心上,方老弟既是陳大俠弟子,自然不會放過五魔的了。”語音一頓指著安小萍:“朱兄,這位安老弟的先人,朱兄可能也曾有過耳聞。”
  朱皓皺眉道:“但不知是哪一位?”
  宋孚道:“數十年前,東海有一雙奇人夫婦,進入中原,大敗九門派之事你可記得?”
  朱皓道:“記得……”忽然臉色一變,道:“莫非這位老弟,就是那雙奇人夫婦的後代?”
  宋孚道:“不錯,那一雙奇人,正是這位老弟台的祖父母。”
  朱皓沉吟了一陣道:“奇人奇事,兄弟常常悔恨當日年幼,未能目睹那兩位奇人的英武,不想數十年後,卻能見到他們的子弟,真是平生莫大快事……”
  安小萍這時略一欠身,笑道:“朱老過獎了。”
  宋孚眼光一轉,笑道:“朱兄,趙、崔兩位老弟呢?怎地不曾見到?”
  朱皓忽然一歎道:“宋兄,趙、崔兩位賢弟因事去了中嶽了。”
  宋孚一怔道:“嵩山嗎?”
  朱皓道:“不錯。”
  宋孚道:“他們去那嵩山作什麼?”
  朱皓道:“少林寺方丈入雲大師有佛貼到此,邀約我等前往相助,老朽因為與那寺中幾位長老曾有恩怨,所以不曾前去,只由趙、崔二位賢弟應約而往。”
  宋孚略一沉吟,笑道:“朱兄,那少林寺可是有什麼麻煩?”
  朱皓目光在方雪宜身上一轉,道:“據那入雲掌門人,在傳柬之上傳言,乃是五魔之中有人要霸佔少林,作為號令中原的總壇!”
  方雪宜只聽得劍眉一揚,失聲道:“他們好大的膽子,但不知是五魔中的哪一位?”
  朱皓搖頭道:“傳柬之上並未說明。”
  宋孚皺眉沉吟道:“看來這少林之事,果是十分緊迫的了。”
  朱皓接道:“如不緊迫,那入雲大師也不會傳下佛貼,邀人相助了。”
  安小萍忽然一笑道:“宋老,晚輩先前沒有說錯吧?八成是那天魔女了。”
  宋孚點頭道:“不錯,定然是天魔女作怪……”
  朱皓聞言,臉色忽然一變,道:“天魔女嗎?”
  宋孚道:“正是此妹。”
  朱皓長歎道:“宋兄,五魔之中,以那天魔女最為狡猾難鬥,倘若這為禍少林之人,果真是她,中原武林道上,只怕終將淪入魔道了……”憂慮之情,溢於言表。
  方雪宜只看得心中大為感動,暗道:宋老沒有說錯,這長江三龍兄弟,倒也是正人君子,僅僅從他這等憂愁武林同道淪落之心,即可看出他們當非離親叛道之人。
  他思量之際,忽然聽得安小萍笑道:“朱大俠,那天魔女雖然狡猾陰狠,但她如想殘害武林,只怕還沒有那等氣候!”
  朱皓聞言,呆了一呆,道:“安少俠此言,可是說那天魔女不足為害嗎?”
  安小萍道:“她本就不足為害嘛!”
  朱皓怔怔地看看宋孚,苦笑了一聲道:“宋兄,初生之犢不畏虎,這位老弟,可是豪爽得很。”
  宋孚淡淡了笑道:“安老弟說得不差,那天魔女真想獨霸武林,大概還差得很遠。”
  朱皓之意,本是諷刺安小萍口出狂言,礙于初見,不便宜指,這時聽得宋孚竟然也幫著安小萍講話,心中不收由得大為不解,皺眉道:“宋兄,別人的能耐,你可以推說不知,但這天魔女的一身武功,你這位大漠神手應是明白得很,如是她蓄意為禍,陳大俠而後,又有誰能阻止得了她?宋兄,安老弟年輕氣盛,不把那魔頭看在眼中,乃是可喜之兆,但宋兄也這等想,豈非有點兒不明白了嗎?”終於,他忍不住直截他說了心中所思。
  宋孚聞言大笑道:“朱兄,你見過天魔女?”
  朱皓道:“見過一次。”
  宋孚道:“動過手嗎?”
  朱皓道:“不滿十招,即遭慘敗!”
  宋孚大笑道:“這就難怪了,朱兄果然是被那天魔女嚇破了膽子。”
  朱皓老臉微微一紅,訕訕接道:“宋兄,敗兵之將,不敢言勇,宋兄取笑,兄弟也只好身受了。”
  宋孚大笑道:“朱兄莫要洩氣,不是宋某在此狂言,天魔女武功固然高明,但當此之世,至少有兩位比她更為高明之士。”
  朱皓怔怔地道:“哪兩位?”
  宋孚道:“遠在天邊……”
  朱皓目光一轉,呆呆地道:“那是說近在眼前了?”
  宋孚道:“不錯!”
  朱皓指著方雪宜道:“劍神傳人方老弟?”
  宋孚道:“算得上一位!”
  朱皓又瞧了安小萍一眼道:“這位……安老弟也算是一位嗎?”
  宋孚笑道:“怎樣?你似是不相信嗎?”
  朱皓心中果真不相信。但他口中卻怎好說出?只能皺眉道:“這……委實大意外了一些。”
  宋孚道:“朱兄,你不必覺得意外,這位安老弟的身世,你已然知道,何必還要奇怪,休說那天魔女不足畏,縱然五魔聯手,老夫相信他們也無可作為的了。”
  朱皓似是被迫,不得不相信,當下長歎道:“宋兄這麼說,兄弟自是只好相信了。”語音一頓,笑道:“後廳擺酒,且容老朽稍盡地主之誼如何?”說話間,就待肅客入內。
  宋孚搖頭道:“朱兄,酒飯倒是不必,如有那長程健馬,能代為買上三匹,咱們就十分感激了。”
  朱皓笑道:“捨下馬棚之中,多的是上乘龍駒,稍用酒菜以後,兄弟叫他們准備打點便是。”
  宋孚哈哈一笑道:“如此叨擾了……”
  朱皓似是十分快慰,引著三人進入內廳,這一席酒飯,直到午夜方罷。
  方雪宜心懸那天魔女的舉措,酒飯一罷,立即向宋孚笑道:“宋老,咱們還是早些上路要緊啊!”
  宋孚點頭道:“不錯,由此前往中嶽,最快也得數日,咱們早一時是一時……”掉頭向朱皓道:“朱兄,你想不想去看看熱鬧?”
  朱皓一怔道:“什麼熱鬧?”
  宋孚笑道:“少林寺中鬥天魔呀?”
  朱皓道:“不用了。”
  宋孚瞧朱皓有些意興索然,不覺詫異道:“朱兄,你怎麼忽然變了?”
  朱皓道:“兄弟幾時變了?”
  宋孚道:“昔日的朱兄,不似這般消沉啊!”
  朱皓聞言,忽然長長一歎道:“宋兄,此事兄弟本來不想說將出去,但為不教宋兄誤會,兄弟只好和盤托出,但望宋兄和兩位老弟莫要見笑。”
  宋孚心中暗道:這等口氣,似是事情十分嚴重,但不知這老兒碰上了何等麻煩?……
  動念之間,口中接道:“朱兄你莫非遇上了什麼苦惱之事嗎?”
  朱皓點了點頭,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兄弟正是遇上了一樁極其麻煩之事……”語言一頓,又道:“至於兄弟不去少林,說是因寺中的幾位長老曾有過節,那不過是騙人之言而已!”
  宋孚道:“什麼麻煩事呢?朱兄不妨快說,兄弟如能效勞,倒是甚想助你一臂之力!”
  朱皓沉吟道:“這事說來話長……”
  宋孚哈哈一笑道:“朱兄,長話短敘,只把其中的要點講明吧!”
  朱皓道:“事情起源於中州三俠……”
  他話音未已,方雪宜忽然一驚,脫口道:“朱老與中州三俠相熟?”
  朱皓道:“何止相識?也算得是道義之交!”
  忽然目光一轉,道:“老弟,你……見過中州三俠嗎?”
  方雪宜連忙起身,重新見禮道:“中州三俠,俱是晚輩的長輩。。
  朱皓怔得一怔,忽然大悟道:“你姓方,莫非是那方天成二俠的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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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躍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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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雪宜黯然道:“不錯……方二俠正是晚生伯父!”
  朱皓忽然掀髯一笑道:“如此說來,你算不得是外人了,方世兄,最近你見到你伯父沒有?”
  方雪宜搖頭道:“沒有!”
  語音一頓,接道:“我伯父,可是留下什麼麻煩給了你老?”
  朱皓皺眉道:“麻煩談不上,只是……只是……這事叫人十分棘手而已!”
  宋孚大笑道:“什麼事?你何不快一些說出來?”
  朱皓長歎了一聲道:“這個……”
  他看看方雪宜,接道:“方二俠失蹤了!”
  方雪宜神情十分鎮定,點頭道:“晚輩猜得到!”
  朱皓見他絲毫沒有驚訝悲傷之色,不由得大為奇怪,接道:“方世兄,你可早已知道了嗎?”
  方雪宜搖頭道:“晚輩不知!”
  朱皓皺眉道:“世兄不覺得難過嗎?”
  方雪宜本想說那方天成既有殺我之心,他失蹤與否,我難過什麼?
  但他繼而想到那多年扶養自己的伯母,心中一動,這等意氣之言,就咽回口中。
  當下淡淡應道:“難過也沒有什麼辦法啊!”
  朱皓聽得呆了一呆。
  他完全弄不明白,這方雪宜怎會這等絕情寡義?
  宋孚這時卻大聲道:“朱兄,關于方老弟的家中之事,你最好少管,倒是你自己眼下所講難題,究竟是為了什麼?你再要不說,咱們可就懶得聽了!”
  朱皓怔怔地道:“宋兄!”
  宋孚道:“什麼事?”
  朱皓指著方雪宜道:“他……真是方天成的侄兒嗎?”
  宋孚大笑道:“怎麼?天下還有冒充別人晚輩的人嗎?你到底怎麼啦?這等奇奇怪怪的……”
  朱皓道:“宋兄啊,他如是方天成的侄子,聽到方天成失蹤之事,他怎絲毫無動於衷呢?”
  宋孚道:“這是他們方家的家務事,你管他這什麼?”
  語音一頓,接道:“朱兄,快說你自己的事吧!”
  朱皓無可奈何地長歎道:“這真是怪事……”
  安小萍忽然一笑道:“朱老,天下有許多事本是不足為外人道,方兄的遭遇,正是那不足為人道的一例,你老最好別再為這個費心了!”
  朱皓沉吟了一陣道:“老弟說得也對,老朽實在多事了!”
  語音一頓,接道:“半月之前,老朽忽然接到劍門五鬼中成玄通的一紙書信,要老朽在本月十六日,前去劍門赴會……”
  宋孚笑道:“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啊!最多去叨擾他一頓而已,也值得這等煩悶嗎?”
  朱皓搖頭道:“宋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成玄通書信之中提到,赴宴之時,必須攜帶一樁禮物……”
  宋孚道:“禮物?閣下買一點花紅綾緞不就成了?”
  朱皓苦笑道:“如是這般簡單,那倒用不著兄弟這等傷神了。”
  宋孚道:“這麼說,成玄通指定要你攜帶何種禮物前去,是嗎?”
  朱皓道:“不錯!”
  宋孚道:“什麼樣的禮物,難倒了尊駕?”
  朱皓道:“成玄通要兄弟攜帶中州三俠的首級前去。”
  方雪宜聽得幾乎跳了起來,脫口道:“有這等事?”
  朱皓道:“那成玄通正是這等說的,試想我與那中州三俠算得上是道義之交,怎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呢?”
  宋孚卻笑道:“不去算了!”
  朱皓黯然一歎道:“不去怎麼行?”
  宋孚道:“為什麼不行?”
  朱皓道:“宋兄,兄弟眼下可真惹不起那劍門五鬼中的成老大了。”
  宋孚道:“成玄通武功不錯,但他也不見得比你老兄高明多少吧!”
  朱皓道:“如果只是成玄通,兄弟自然是不怕的了!”
  宋孚道:“怎麼?那成玄通有了靠山?”
  其實,宋孚早就知道那成玄通的底細,但他此刻故作不知地反問,乃要朱皓親口說出來,好讓方雪宜和安小萍知道。
  朱皓果然點頭道:“不錯,那成玄通正是有了最好的靠山。”
  方雪宜這時因為聽說那成玄通居然要朱皓尋找中州三俠,取他們首級前去赴宴,心中自是十分關切,當下脫口道:“那姓成的靠山是什麼人?”
  朱皓長歎一聲道:“五魔中人。”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怎麼?又是五魔作怪?”
  朱皓道:“那成玄通和董方兩人,會合了金槍宗士義三人,在川中合創了三義門……”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這個……在下知道了!”
  朱皓道:“老弟可知道這三義門是什麼人在那幕後主持嗎?”
  方雪宜道:“正要請教!”
  朱皓道:“柳媚娘和金長庚!”
  方雪宜一怔道:“誰是金長庚!”
  朱皓道:“五魔中的鼓魔啊!”
  方雪宜暗道:“原來鼓魔叫做金長庚。”
  但他口中卻道:“那柳媚娘在下已經見過了”
  朱皓這回可是怔得一怔,道:“老弟見過那柳媚娘魔女嗎?”
  方雪宜道:“見過了。”
  朱皓道:“她……她沒有跟你動手?”
  方雪宜道:“動過手了!”
  朱皓道:“結果如何?”
  方雪宜道:“柳媚娘嚇跑了。”
  朱皓道:“嚇跑了?老朽……”
  顯然,他十分難以相信。
  宋孚大笑道:“還有什麼可奇怪?方老弟眼下的功力,只怕比劍神陳大俠在世之日,還要高明不少呢!”
  朱皓道:“宋兄此言當真?”
  宋孚道:“當然是真的!”
  朱皓忽然長長地呼一口氣,道:“這可就好了!”
  宋孚道:“老弟台莫非被五魔嚇破了膽了嗎?”
  朱皓道:“宋兄,兄弟一人生命,又算得了什麼?武林之中,如是無人能夠強過那五大魔主,豈不是眼看就要血腥四起了嗎?為武林同道千萬生靈,兄弟怎不心急?”
  宋孚大笑道:“很好啊,閣下倒是我佛心腸,慈悲為本!”
  朱皓道:“宋兄,你呢?難道當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嗎?”
  宋孚道:“朱兄,老夫只是跟你玩笑而已!”
  語音一頓,接道:“那成玄通的鴻門大宴,還有五日不知你朱兄有何打算?”
  朱皓道:“沒有什麼打算,不去了!”
  宋孚道:“不去是可以,但如他們找上門來怎麼辦呢?你逃得了嗎?”
  朱皓長歎道:“朱某一家老少均在宜昌,他們不來則已,來了,朱某當全力一戰!”
  宋孚道:“主意不錯,如僅是成玄通三人前來,你固然可以一戰,便若柳媚娘和金長庚兩人之中來了一位,你朱兄又怎會是他們之敵?”
  朱皓淒然一笑道:“朱兄,大不了一死而已,兄弟适才已然說過了,兄弟一人生死本不足惜啊!”
  宋孚大笑道:“老兄,你錯了!匹夫之勇,根本於事無補啊!”
  朱皓道:“兄弟明白,只是……”
  宋孚道:“只是什麼?”
  朱皓道:“兄弟不能因為怕死,弱了長江三龍的名號呀!”
  宋孚冷哼了一聲,道:“命已不存,還要什麼名?閣下笨得很!”
  朱皓搖頭道:“宋兄,這就是你的錯了!”
  宋孚道:“老夫錯在何處?”
  朱皓道:“宋兄當知豹死留皮,人死留名那名話!”
  宋孚道:“老生常談,俗不可耐,朱兄,人死留名本來不錯,也得看看怎個死法才對!”
  朱皓道:“這個……”
  宋孚道:“朱兄,死有輕如鴻毛,也有重於泰山,你如是坐守宜昌,等那柳媚娘趕來殺你,又何不暫時退一步而想,留下有用之軀呢?”
  朱皓道:“兄弟這麼做,自覺並無不當,人死只求問心無愧而已,兄弟如是戰死五魔刀下,自覺甚是心安理得!”
  宋孚怒道:“閣下迂得很!”
  方雪宜這時忽然笑道:“朱老,宋老沒有說錯,你老不必跟他們拚了。”
  朱皓道:“老弟,你還年輕,不懂得武林成名的人求生不易,求死也很難的道理啊!”
  方雪宜大笑道:“朱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忍一時之氣,免百年之憂,這條簡單的道理,你老都不明白了嗎?晚生只不過要求朱老你暫時避避他們的鋒銳,等待時機到來,再行與他們見個高低而已。”
  安小萍這時忽然接道:“不錯,方兄金玉良言,朱老何不三思?”
  朱皓聞言,果真沉吟良久,未曾說話。
  宋孚笑道:“朱兄,你必是覺得遠走避禍,弱了長江三龍的名望,老夫到有一條兩全之策。”
  朱皓縱眉道:“什麼兩全之策?”
  顯然,他有些心動了。
  宋孚道:“說來也十分簡單,只要你朱兄也去嵩山一行,一來可算避禍,一來也可為武林正義效勞,朱兄仔細想想,這豈不是很好的方式嗎?”
  朱皓長長一歎道:“宋兄,兄弟如去少林,這一家大小呢?那柳媚娘又豈肯放過?”
  宋孚笑道:“這太容易了!”
  朱皓苦笑道:“倒要請教宋兄其中巧妙了!”
  宋孚道:“暫時移居他處!”
  朱皓呆了一呆道:“移居他處嗎?”
  宋孚道:“花不了一百兩銀子,你朱兄莫非還捨不得嗎?”
  朱皓只聽得苦笑連連,接道:“宋兄,兄弟雖然家道不裕,在這宜昌地面之上,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首富之家,休說一百兩紋銀,縱是十倍此數,兄弟也出得起啊!只是……唉,兄弟非不能也,實不為也!”
  宋孚道:“朱兄,老夫看你是存心找死了。”
  朱皓忽然正色道:“宋兄,兄弟縱然一死,至少也要那成玄通和董方之中的一位陪葬!”
  宋孚冷笑道:“好氣節,老夫佩服得很!”
  笑聲一頓,掉頭向方雪宜道:“老弟,咱們再多說也不會有用了,還是告辭為妙……”
  站起身子,就待離去!
  方雪宜一怔道:“這就走嗎?”
  宋孚道:“不走幹麼?跟這等於死了一大半的人說話,叫人心中煩得要命!”
  方雪宜大笑道:“宋老,且慢起身,晚輩還有幾句話要說。”
  宋孚本已站起的身子,又慢慢地坐下來,接道:“老弟,你只怕還是白費唇舌了!”
  方雪宜道:“不一定!”
  回頭向朱皓一笑,接道:“朱老,那中州三俠乃是在下的長輩,你應該知道的了?”
  朱皓道:“老弟已然說過了。”
  方雪宜道:“那成玄通既然要你帶了中州三俠人頭前去赴會,那顯然就是在下長輩的仇家了?”
  朱皓道:“照理算得上是令大伯的仇家。”
  方雪宜道:“這就是了,為了在下的仇家,而連累了朱大俠,在下豈能不問?”
  朱皓一怔道:“老弟有何打算?”
  方雪宜道:“這個……在下只好放棄嵩山之行,先去找那成玄通和鼓王金長庚了!”
  宋孚道:“使不得!”
  方雪宜道:“為什麼?”
  宋孚笑道:“你老弟一回川西,大概安老弟也要跟你一道前去的了!”
  方雪宜道:“安賢弟麼?這可不是晚生作得了主,也許安賢弟不去……”
  回顧了安小萍一眼,只見她大眼一眨,笑道:“為什麼我不能去呢?方兄,你到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既是你不去嵩山,我當然也不去的了!”
  方雪宜皺了一皺眉頭,宋孚接道:“方老弟,有一件事,你莫要忘了!”
  方雪宜道:“什麼事?”
  宋孚道:“武林大義,應是重過私人仇恨!”
  方雪宜道:“這個……”
  安小萍笑道:“宋老,而今加上了朱大俠一家的生命財寶,可就算不得是方兄一人的私仇了啊!”
  方雪宜笑道:“不錯,賢弟倒是深得我心!”
  他本是一句無心之言,但卻叫安小萍聽在耳中,喜在心中,羞在臉上,頓時,紅著嬌靨,低下頭去。
  宋孚呵呵一笑道:“你們兩位老弟倒很有意思,一拉一唱,配合得蠻好啊!可惜的是,你們還是錯了!”
  方雪宜道:“錯在何處?”
  宋孚道:“一兩家人,替代不了整個武林!”
  方雪宜故意沉吟了一陣,道:“那……該怎麼辦才算不錯呢?”
  宋孚道:“先去嵩山,再決私仇!”
  朱皓這一會兒一直在旁低頭沉思,此刻忽然大聲道:“宋兄!”
  宋孚心想,你也該通竊說話了,但他口中卻是接道:“宋兄有何高見?”
  朱皓道:“兄弟想明白了!”
  宋孚故作十分不解地笑道:“朱兄明白了什麼?”
  朱皓道:“兄弟那等顧忌私人聲望的想法,果然是太迂腐了!”
  宋孚道:“朱兄莫非是打算想死了?”
  朱皓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宋兄,兄弟雖然愚蠢,但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三位這等苦口婆心相勸相諷,兄弟如是再不省悟,那真是禽獸不如了!”
  宋孚道:“朱兄之意,是不再戀棧於宜昌城中的產業了!”
  朱皓皺眉道:“宋兄,兄弟……唉,兄弟這就去交代他們安排一切,兄弟本人,則決定追隨三位前往少林!”
  話音一落,立即起身向後堂行去。
  宋孚大笑道:“朱兄不失為明哲之士……”
  這時,已有幾名小廝送上了酒菜。
  宋孚倒是老實得很,權充主人,要方雪宜和安小萍兩人飽餐一頓。
  三人剛剛吃了八成,朱皓已換上一身短打,從那後堂走了出來。雙手抱拳,連連告罪。
  宋孚放下了手中牙筷,抹了抹嘴,道:“咱們這就走吧!”
  朱皓笑道:“宋兄,馬匹均已備妥,隨時皆可動身,你又何須急此一時?”
  說話之間,已然拿起桌上的玉盞,斟滿了一杯酒,向三人照了照,仰頭一飲而盡,接道:“朱某若非遇著三位,只怕這一家大小,都將成為五魔刀下之鬼了!朱某有心要內室婦孺前來叩謝,只怕三位嫌我庸俗,就由朱某借這一杯水酒,向三位聊致敬意……”
  方雪宜連忙拱手道:“不敢,朱老言重了!”
  朱皓大笑道:“老弟,大恩不敢言謝,日後老弟但有用得到朱某之處,朱某這條老命,全交給你老弟了!”
  方雪宜聞言,更是連連遜謝不迭。
  宋孚目光轉了一轉,道:“朱兄,你不用多說這些廢話了,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很,咱們趕快些吧!”
  安小萍早就停著不用了,方雪宜聞言笑道:“朱老,咱們承蒙盛待,已然酒足飯飽,倒是朱老自己未曾進食……”
  朱皓未等方雪宜再住下說,接道:“老弟,老朽不餓,要走就走,只是慢怠之罪尚盼莫要見怪才好啊!”
  顯然,我這老人又犯了客套毛病了。
  宋孚大喝一聲道:“算啦,咱們走!”
  轉身大步向外行去。
  朱皓呆得一呆,但瞬即大笑道:“是啊,咱們果然是應該走了!”
  四人魚貫出了府門,只見四名健仆,拉了四匹長程健馬,等在大門外的馬石旁。
  朱皓看得一怔道:“怎麼?還要帶他們去嗎,不必了!”
  閃身一躍,跳上了第一匹馬鞍,一揮手,接道:“朱兄,咱們一旦放馬疾行,他們就跟不上了,倒不如叫他們留下照顧家小為妙。”
  朱皓聞言,立即向那四名健仆交代了幾句,這才翻身上馬,一抖絲韁,向那也已放蹄而去的宋孚、方雪宜、安小萍三人追上。
  出了宜昌北門,四人頓時放蹄疾馳,沿著荊山,直向襄陽方向而去。
  第四天,他們渡過了漢水,當夜進入河南省境。
  此行雖是十分順利,但進入了河南境內之後,就發現那荊洛官道之上,往來的行人,與那湖北大大不同。
  他們前四天很少會遇到武林人物,但一過南陽不久,官道之上,就不時出現奇裝異服的武林人物。
  這些人個個都是面容沉肅,跟他們一般的趕程疾行,看樣子,這些人中,大多也都是趕向嵩山。
  方雪宜冷眼旁觀,發現這一批批的武林人物之中,可謂是各色人等皆有,僧蔔醫道俗,老少婦尼,夾雜其間,看來倒也十分熱鬧。
  宋孚身在馬上,卻是鎮靜得很,但那朱皓則顯得有了緊張和不安之色!
  安小萍一派天真,似是對這路上的各色人等,覺得相當好玩,不時指東劃西地向方雪宜說笑。
  他們倆是並騎走在兩位老人身後,因此,他們兩人說些什麼,走在前面的宋孚和朱皓都不太明瞭。
  一路之上,總算平安地度過,沒有出什麼麻煩。
  這一天,一行四人已然抵達了汝州。
  由此去至嵩山,已不足一日行程,依著朱皓之意,就不如連夜趕赴嵩山,午夜時分,當可抵達。
  但宋孚卻不同意。
  安小萍也不同意,她認為不如在這汝州城稍作休息,明天也好在午時左右,再趕到少林寺。
  安小萍倒無所謂,雖然此處離他故園不遠,他反而顯得格外的平靜,沒有絲毫鄉情怯的表情。因之,他對去留之事,根本沒有意見。
  朱皓顯然強不過宋孚,只好在汝州城中住下。
  他們抵達汝州,大約在申西之間,容得他們好不容易地找到了一家客棧住下,已然是掌燈時分了。
  四人略一漱洗,隨便地叫了一些酒菜果腹,安小萍便獨自一人進了內間歇息。
  宋孚、朱皓、方雪宜等三人則共同在外間的一處大客房之中。
  這家客棧,開在一個十分僻靜的街坊,宋孚等人能夠找到可以存身之處,就因為這間客棧坐落在僻靜之處。
  即使這家客棧不大,但此刻也已然客滿了。
  二更過後,宋孚突然悄悄起身叫醒了方雪宜,低聲道:“老弟,你可知道老朽今夜要留在汝州之意嗎?”
  方雪宜笑道:“猜不出來,但晚輩卻知道,你老此舉,必有深意。”
  宋孚道:“深意倒不見得有,只是老朽卻發現了一樁值得注意之事,所以才要留在汝州查上一查。”
  方雪宜怔了一怔道:“什麼奇怪之事?”
  宋孚道:“那也不見得是什麼奇怪之事,只不過是江湖上人物留下的暗記而已。”
  方雪宜道:“什麼人留下的暗記啊?”
  宋孚道:“丐幫弟子。”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丐幫也有人捲入這場是非之中了嗎?”
  宋孚道:“丐幫弟子遍佈天下,五魔如想逐鹿中原,想必是放不過他們的了!”
  方雪宜道:“宋老,你打算怎麼查訪?”
  宋孚笑道:“瞧那留下的暗記,明明指出丐幫已有重要人物在今夜抵達汝州,並且約定要丐幫弟子們三更時分,在城北的關王廟中聚會。”
  方雪宜笑道:“宋老,你老可也是丐幫中人?”
  宋孚笑道:“不是啊!老弟,你怎會發此奇想?”
  方雪宜道:“晚輩知道,武林各大門派的暗記除了他們門下子弟,別人是不會知道,你老若非丐幫中人,不知怎會知曉了他們的暗記?”
  宋孚笑道:“老弟,你莫忘了老朽那大漠鬼手的匪號啊!倘若老朽決心要想知曉武林中哪一派的秘密,大概他們還無法瞞得了老朽!”
  方雪宜笑道:“原來你老是愉聽來的了!”
  宋孚道:“差不了多少……”
  這時,朱皓忽然睜開了眼來,怔了一怔,道:“兩位怎麼又起來了?”
  宋孚笑道:“咱們睡不著,當然要起來聊聊。”
  朱皓道:“看宋兄的神色,只怕有什麼事情發生,不知宋兄是否願意見告?”
  宋孚道:“朱兄果然老練過人,老夫雖是與方老弟有點事要出去一趟,朱兄可要小心照顧著裏間的安姑娘……”
  朱皓聞言一呆,道:“安姑娘?”
  宋孚笑道:“不錯,安老弟乃是位女兒之身!”
  朱皓臉上的神色一變,道:“宋兄可是要兄弟留在此間,照顧安姑娘嗎?”
  宋孚道:“不錯!”
  朱皓似是頗為不安地道:“宋兄,兄弟的一身能耐,宋兄應是明白,安姑娘既是女兒之身,如是真有什麼人前來滋事,兄弟只怕力難獨支啊!”
  宋孚聞言,大笑道:“閣下放心,不會有人膽敢前來生事的!”
  朱皓無可奈何地苦笑道:“兄弟只好勉力以赴了。”
  宋孚呵呵一笑,道:“有勞朱兄了。”
  向方雪宜一招手,兩人閃身由窗中穿了出去。
  汝州地形,宋孚也似十分熟悉,隨著方雪宜穿房越屋,迅快地向北門城外奔去。
  盞茶時光不到,兩人已出了北門。
  宋孚略一打量,突然指著右手一片叢林,低聲道:“那關王廟就在那片竹林之後,咱們前去,可得小心些才是,莫讓丐幫弟子發現,多惹糾紛。”
  方雪宜道:“晚輩知道了。”
  兩人仔細地度量了一番地勢,發覺要進入這片竹林,如是林中有了守望之蔔,縱是兩人身法再快,也無法逃得過對方耳目,是以,依方雪宜的見解,莫如繞過那片竹林前去。
  但未孚卻持相反之見
  方雪宜皺皺眉道:“宋老,咱們如從林中穿過,聽怕一定瞞不過他們耳目啊!”
  宋孚低聲笑道:“不一定,老弟,如是老朽猜想得不錯,這竹林之中的暗樁,必然比別的方位要少,咱們倘能迅快逼近竹林,再以極快的身法躍登林梢,則他們很難覺出的了!”
  方雪宜道:“為什麼?”
  宋孚道:“他們不會想到有人膽敢從正面而來,是以,即令他們有此發現,如是我們稍快一點,那也很容易將他們瞞過,只道是什麼飛鳥鷹之類啊!”
  方雪宜道:“這倒也有道理,但不知咱們應該怎樣逼近樹林?”
  宋孚笑道:“你老弟輕功身法,一口氣可以躍進多遠?”
  方雪宜道:“五丈以內!”
  宋孚道:“夠了,老弟緊緊跟在我身後,咱們這就向那片竹林掩進……”
  語音一頓,立即騰身向前奔去。
  方雪宜但見他宛如一縷輕煙,眨眼之間,已去了十丈之外。
  此刻他們存身之處,離開竹林約有三十余丈,宋孚這一奔行,也不過一轉瞬之間,便已飛上林梢。
  方雪宜不敢怠慢,一轉身,也自趕了過去。
  兩人穿過了竹林,居然沒有絲毫動靜。
  方雪宜總覺得有些奇怪,但宋孚卻視作理所當然,領著他從竹林的邊緣,繞向廟後的天井之中。
  他們剛自在那正殿左側的一株樹之上,隱好了身形,只見關王廟中,忽然燈火大明。
  敢情,他們來得甚早,丐幫中的首要人物不但未來,那負責先行辦理一切的弟子也不過剛剛抵達。
  方雪宜心中恍然失笑道:“原來他們根本沒有人來,我們真的擔心得多了。”
  尋思之間,凝目向大殿之中望去,只見十多名花子,正在殿中忙來忙去張羅著酒菜。
  方雪宜暗道:“丐幫子弟,不講究穿,倒是講究吃,怪不得他們會這麼窮啊……”
  心念未已,耳中忽然傳來一陣匆忙的步履之聲。
  轉眼望去,那山門之外,已迅快地來了四位老人,雖然是在夜色之中,但那四位老人的眼神,卻依然在燈光照射之人,閃閃生輝,顯然,這四位老人都是身具絕頂內功的高手。
  方雪宜不認識這四位老人是誰,正想用傳聲之法向身畔的宋孚探詢,宋孚已搶先用傳音向他說到:“老弟,這四位老人,乃是丐幫之中的四大長老,今日忽然同在這汝州城外的關王廟中出現,八成是丐幫的幫主到了!”
  方雪宜一怔,傳音接道:“丐幫幫主是誰?”
  原來他連丐幫幫主都不知道是誰。
  宋孚傳音道:“丐幫幫主姓霍,叫鳴風,武林之中,尊稱他一聲南華神乞!”
  方雪宜道:“這四長老,你也認識嗎?”
  宋孚道:“有過數面之緣。”
  語音一頓之間,那四位長老已進入大殿,仿佛均已入定。
  方雪宜道:“宋老,他們怎的都不神話,連那些執事的弟子,怎麼都噤若寒蟬啊?”
  宋孚道:“丐幫的門規,在武林之中,列為最最嚴厲,長幼之分,可是絲毫差錯不得,這四位長老的身份,在幫中僅次於幫主一人,這些弟子自然不敢說話的了。”
  語音一頓,接道:“老弟,須知道丐幫子弟,遍佈天下,號稱武林第一大幫,如是他們門規不嚴,武林之中的其他門派,又怎能容得下他們?何況,這些人既然在乞討之中,也必有其他的原因,像這等人若非全憑門規所制,任由他們胡為,豈不是要惹起天下大亂嗎?”
  方雪宜暗道:“這倒是不假,一個人沒出息到去要飯,果然是容易幹得出壞事來的了!”他尋思之間,不禁接道:“宋老,這麼看來,這位丐幫幫主,必是雄才大略之士了?”
  宋孚道:“不錯,霍鳴風果然當得這四字。”
  他們兩人談話,仍是用的傳音之術,自是不會被外人聽去。
  方雪宜這時指著那四老中有一位,白髯過胸,神情十分清逸的黑衣老人,道:“宋老、這位長老好一派仙風道骨!”
  宋孚道:“這是丐幫四老之首,烏衣神叟崔大公,在江湖上可是大有名望呢!”
  方雪宜道:“另外三位呢?比他差得很多嗎?”
  到底他年輕得多,脫口就問出這等十分可笑的話來。
  宋孚道:“既是四老,當然相差不遠的了!”
  話音一頓,接道:“那位身軀最矮,圓臉短髯的老人,叫做矮方朔翁昆侖,此人一身氣功,傳說當今之世,無人匹敵。”
  方雪宜看了那位翁昆侖一眼,道:“這位老人一臉都是滑稽之相,想必為人也很滑稽的了!”
  宋孚道:“翁昆侖綽號矮方朔,正是因為他為人十分滑稽突梯之故,老弟將來如有機會,到不妨跟這位矮老人打打交道,保准你大為開心!”
  方雪宜道:“晚輩甚願有此機緣……”
  宋孚這時指著坐在右手的兩位老人,道:“那右側的兩位老人,身著短打的是擒龍手駱奇,駱奇身旁的那位臉色陰沉的瘦老人,名叫陰陽手吉威,此公為人,甚是機詐,是以武林中人,都對他敬而遠之了!”
  方雪宜道:“可是他心術不正嗎?”
  宋孚道:“那也不是,不過,只因他城府太深,人家跟他打交道,決占不了便宜,所以就沒有人敢跟他多所交往了!”
  方雪宜心中暗暗地歎息了一聲,接道:“其實,一個人只要心術不壞,縱然機詐一些,那也不足為過……”
  宋孚道:“老弟說得固然不錯,但武林中的朋友,都是心直口快的熱血漢子,遇到這等心機過人之徒,他們避而遠之,那也是很自然的事……”
  餘音未已,只見打那山門之外,迅快地進來一名彪形大漢,直趨四老,抱拳一揖,道:“幫主駕到!”
  靜坐中的四位長老,忽然一躍而起,垂手肅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那名彪形大漢,這時卻緩緩地退到殿外,連那殿中執事的弟子,也全都退向殿角之處,垂手而立!
  方雪宜舉目向山門望去,只見一位身軀瘦長,神情甚是灑脫的中年白衣文士,大步走了進來。
  此人進入殿中,立即向四位長老一笑,道:“有勞四位師叔久候了!”
  方雪宜怔得一怔,傳音道:“怎麼?這位幫主比那四位長老還低上一輩嗎?”
  宋孚道:“不是,這人乃是霍嗚風的首座大弟子尹敖,江湖上稱他百衲劍!”
  方雪宜暗道:“原來他不是原主……”
  尋思之間,只見山門之外,又走來一名老人。
  這老人身高七尺開外,穿一件長僅及膝的長衫,赤著一雙腳,蓬著一頭亂發,臉上一片風塵之色,扛著一根青色竹杖,快步走了進來。
  尹敖轉身迎了過去,低聲說了一句話!
  只見那蓬頭老人呵呵一笑道:“知道了!”
  這時,那四名老人已各自抱拳一禮,同時說道:“參見幫主!”
  蓬頭老人一擺左手,道:“各位辛苦了。”
  目光四下裏一轉,忽然大聲道:“中州分堂的呂堂主來了嗎?”
  話音甫落,卻見那大殿左側的偏門之中,閃出了一位中年大漢,急步上前,跪拜在地,道:“屬下呂坤,也已恭候幫主很久了!”
  方雪宜暗道:“原來丐幫在中州還有分堂嗎?如是他們各地均有分堂,這丐幫之大,果真是稱得上天下第一大幫了!”
  他尋思之際,只見那丐幫幫主南華神乞霍鳴風哈哈一笑,道:“起來說話!”
  自己卻一矮身,盤膝坐在當中的蒲團之中。
  兩旁的四位長老,也坐了下來。
  呂坤又拜了一拜,這才站起身手,說道:“屬下遵命……”退後兩步,垂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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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19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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