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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歷史軍事] 羅貫中 - 《三國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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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勤王室馬騰舉義,報父讎曹操興師

  卻說李、郭二賊欲弒獻帝。張濟、樊稠諫曰:「不可。今日若便殺之,恐眾人不服;不如仍舊奉之為主,賺諸侯入關,先去其羽翼,然後殺之,天下可圖也。」李、郭二人從其言,按住兵器。帝在樓上宣諭曰:「王允既誅,軍馬何故不退?」李傕、郭汜曰:「臣等有功王室,未蒙賜爵,故不敢退軍。」帝曰:「卿欲封何爵?」

  李、郭、張、樊、四人各自寫職銜獻上,勒要如此官品。帝只得從之,封李傕為車騎將軍池陽侯,領司隸校尉,假節鉞;郭汜為後將軍,假節鉞:同秉朝政;樊稠為右將軍萬年侯;張濟為驃騎將軍平陽侯,領兵屯弘農。其餘李蒙、王方等,各為校尉。然後謝恩,領兵出城。又下令追尋董卓屍首,獲得些零碎皮骨,以香木雕成形體,安湊停當,大設祭祀,用王者衣冠棺槨,選擇吉日,遷葬郿塢。臨葬之期,天降大雷雨,平地水深數尺,霹靂震開其棺,屍首提出棺外。李傕候晴再葬,是夜又復如是。三次改葬,皆不能葬。零皮碎骨,悉為雷火消滅。天之怒卓,可謂甚矣!

  且說李傕、郭汜既掌大權,殘虐百姓,密遣心腹待帝左右,觀其動靜。獻帝此時舉動荊棘。朝廷官員,並由二賊陞降。因採人望,特宣朱雋入朝,封為太僕,同領朝政。一日,人報西涼太守馬騰、并州刺史韓遂二將引軍十餘萬,殺奔長安來,聲言討賊。原來二將先曾使人入長安,結連侍中馬宇、諫議大夫種邵、左中郎將劉範三人為內應,共謀賊黨。三人密奏獻帝,封馬騰為征西將軍、韓遂為鎮西將軍,各受密詔,併力討賊。

  當下李傕,郭汜,張濟,樊稠聞二軍將至,一同商議禦敵之策。謀士賈詡曰:「二軍遠來,只宜深溝高壘,堅守以拒之。不過百日,彼兵糧盡,必將自退,然後引兵追之,二將可擒矣。」李蒙、王方出曰:「此非好計。願借精兵萬人,立斬馬騰、韓遂之頭,獻於麾下。」賈詡曰:「今若即戰,必當敗績。」李蒙、王方齊聲曰:「若吾二人敗,情願斬首;吾若戰勝,公亦當輸首級與我。」詡謂李傕、郭汜曰:「長安西二百里盩厔山,其路險崚,可使張、樊兩將軍屯兵於此,堅壁守之;待李蒙、王方自引兵迎敵,可也。」李傕、郭汜從其言,點一萬五千人馬與李蒙、王方。二人忻喜而去,離長安二百八十里下寨。西涼兵到,兩個引軍迎去。西涼軍馬攔路擺開陣勢。馬騰、韓遂聯轡而出,指李蒙、王方罵曰:「反國之賊!誰去擒之?」

  言未絕,只見一位少年將軍,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體猿臂;彪腹狼腰;手執長鎗,坐騎駿馬,從陣中飛出。原???那將即馬騰之子馬超,字孟起,年方十七歲,英勇無敵。王方欺他年幼,躍馬迎戰。戰不到數合,早被馬超一鎗刺於馬下。馬超勒馬便回。李蒙見王方刺死,一騎馬從馬超背後趕來。超只做不知。馬騰在陣門下大叫:「背後有人追趕!」

  聲猶未絕,只見馬超已將李蒙擒在馬上。原來馬超明知李蒙追趕,卻故意俄延;等他馬近,舉鎗刺來,超將身一閃,李蒙搠個空,兩馬相並,被馬超輕舒猿臂,生擒過去。軍士無主,望風奔逃。馬騰、韓遂乘勢追殺,大獲勝捷,直逼隘口下寨,把李蒙斬首號令。

  李傕、郭汜聽知李蒙、王方皆被馬超殺了,方信賈詡有先見之明,重用其計,只理會緊守關防,由他搦戰,並不出迎。果然西涼軍未及兩月,糧草俱乏,商議回軍。恰好長安城中馬宇家僮出首家主與劉範、種邵,外連馬騰、韓遂,欲為內應等情。李傕、郭汜大怒,盡收三家少良賤斬於市,把三顆首級,直來門前號令。

  馬騰、韓遂見軍糧已盡,內應又泄,只得拔寨退軍。李傕、郭汜令張濟引軍趕馬騰,樊稠引軍趕韓遂,西涼軍大敗。馬超在後死戰,殺退張濟。樊稠去趕韓遂,看看趕上,相近陳倉,韓遂勒馬向樊稠曰:「吾與公乃同鄉之人,今日何太無情?」樊稠也勒住馬答道:「上命不可違!」韓遂曰:「吾此來亦為國家耳,公何相逼之甚也?」樊稠聽罷,撥轉馬頭,收兵回寨,讓韓遂去了。不隄防李傕之姪李別,見樊稠放走韓遂,回報其叔。李傕大怒,便欲興兵討樊稠。賈詡曰:「目今人心未寧,頻動干戈,深為不便;不若設一宴,請張濟、樊稠慶功,就席間擒稠斬之,毫不費力。」

  李傕大喜,便設宴請張濟、樊稠。二將忻然赴宴。酒半闌,李傕忽然變色曰:「樊稠何故交通韓遂,欲謀造反?」稠大驚;未及回言,只見刀斧手擁出,早把樊稠斬首於案下。嚇得張濟俯伏於地。李傕扶起曰:「樊稠謀反,故而誅之;公乃吾之心腹,何須驚懼?」將樊稠軍撥與張濟管領。張濟自回弘農去了。

  李傕、郭汜自戰敗西涼兵,諸侯莫敢誰何。賈詡屢勸撫安百姓,結納賢豪。自是朝廷微有生意。不想青州黃巾又起,聚眾數十萬,頭目不等,劫掠良民。太僕朱雋,保舉一人,可破群賊。李傕、郭汜問是何人。朱雋曰:「要破山東群賊,非曹孟德不可。」李傕曰:「孟德今在何處?」雋曰:「見為東郡太守,廣有軍兵。若命此人討賊,賊可剋日而破也。」李傕大喜,星夜草詔,差人齎往東郡,命曹操與濟北相鮑信一同破賊。操領了聖旨,會合鮑信,一同興兵,擊賊於壽陽。鮑信殺入重地,為賊所害。操追趕賊兵,直到濟北,降者數萬。操即用賊為前驅,兵馬到處,無不降須。不過百餘日,招安到降兵三十餘萬、男女百餘萬口。操擇精銳者,號為「青州兵」,其餘盡令歸農。操自此威名日重。捷書報到長安,朝廷加曹操為鎮東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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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在兗州,招賢納士。有叔姪二人來投曹操:乃穎川穎陰人:姓荀,名彧,字文若,荀昆之子也;舊事袁紹,今棄紹投操;操與語大悅,曰:「此吾之子房也!」遂以為行軍司馬。其姪荀攸,字公達,海內名士,曾拜黃門侍郎,後棄官歸鄉,今與其叔同投曹操,操以為行軍教授。荀彧曰:「某聞兗州有一賢士,今此人知何在。」操問是誰,彧曰:「乃東郡東阿人:姓程,名昱,字仲德。」操曰:「吾亦聞名久矣。」遂遣人於鄉中尋問。訪得他在山中讀書,操拜請之。程昱來見,曹操大喜。

  昱謂荀彧曰:「某孤陋寡聞,不足當公之薦。公之鄉人姓郭,名嘉,字奉孝,乃當今賢士,何不羅而致之?」彧猛省曰:「吾幾忘卻!」遂啟操徵聘郭嘉到兗州,共論天下之事。郭嘉薦光武嫡派子孫,淮南成德人:姓劉,名曄,字子陽。操即聘曄至。曄又薦二人:一個是山陽昌邑人:姓滿,名寵,字伯寧;一個是武城人:姓呂,名虔,字子恪。曹操亦素知這兩個名譽,就聘為軍中從事。滿寵、呂虔共薦一人:乃陳留平邱人:姓毛,名玠,字孝先。曹操亦聘為從事。又有一將引軍數百人,來投曹操:乃泰山鉅平人:姓于,名禁,字文則。操見其人弓馬熟嫺,武藝出眾,命為典軍司馬。

  一日,夏侯惇引一大漢來見,操問何人,惇曰:「此乃陳留人:姓典,名韋,勇力過人。舊跟張邈,與帳下人不和,手殺數十人,逃竄山中。惇出射獵,見韋逐鹿過澗,因收於軍中。今特薦之於公。」操曰:「吾觀此人容貌魁梧,必有勇力。」惇曰:「他曾為友報讎殺人,提頭直出鬧市,數百人不敢近。只今所使兩枝鐵戟,重八十斤,挾之上馬,運使如飛。」操即令韋試之。韋挾戟驟馬,往來馳騁。忽見帳下大旗為風所吹,岌岌欲倒,眾軍士挾持不定;韋下馬喝退眾軍,一手執定旗桿,立於風中,巍然不動。操曰:「此古之惡來也!」遂命為帳前都尉,解身上錦襖,及駿馬雕鞍賜之。自是曹操部下文有謀臣,武有猛將,威鎮山東。乃遣泰山太守應劭,往瑯琊郡迎父曹嵩。

  嵩自陳留避難,隱居瑯琊;當日接了書信,便與弟曹德及一家老小四十餘人,帶從者百餘人,車百餘輛,逕望兗州而來。道經徐州,太守陶謙,字恭祖,為人溫厚純篤,向欲結納曹操,正無其由;知操父經過,遂出境迎接,再拜致敬,大設筵宴,款待兩日。曹嵩要行,陶謙親送出郭,特差都尉張闓,將部兵五百護送。

  曹嵩率家小行到華、費間,時夏末秋初,大雨驟至,只得投一古寺歇宿。寺僧接入,嵩安頓家小,命張闓將軍馬屯於兩廊。眾軍衣裝,都被雨打濕,同聲嗟怨。張闓喚手下頭目於靜處商議曰:「我們本是黃巾餘黨,勉強降順陶謙,未有好處;如今曹嵩輜重車輛無數,你們欲得富貴不難,只就今夜三更,大家砍將入去,把曹嵩一家殺了,取了財物,同往山中落草。此計何如?」

  眾皆應允。是夜風雨未息,曹嵩正坐,忽聞四壁喊聲大舉。曹德提劍出看,就被搠死。曹嵩忙引一妾奔入方丈後,欲越牆而走;妾肥胖不能出,嵩慌急,與妾躲於廁中,被亂軍所殺。應邵死命逃脫,投袁紹去了。張闓殺盡曹嵩全家,取了財物,放火燒寺,與五百人逃奔淮南去了。後人有詩曰:

  曹操奸雄世所誇,曾將呂氏殺全家。如今闔戶逢人殺,天理循環報不差。

  當下應劭部下有逃命的軍士,報與曹操。操聞之,哭倒於地。眾人救起。操切齒曰:「陶謙縱兵殺吾父,此讎不共戴天!吾今悉起大軍,洗蕩徐州,方雪吾恨!」遂留荀彧、程昱領軍三萬守鄄城,范縣,東阿三縣,其餘盡殺奔徐州來。夏侯惇,於禁,典韋為先鋒。操令但得城池,將城中百姓,盡行屠戮,以雪父讎。當有九江太守邊讓,與陶謙交厚,聞知徐州有難,自引兵五千來救。操聞之大怒,使夏侯惇於路截殺之。

  時陳宮為東郡從事,亦與陶謙交厚;聞曹操起兵報讎,欲盡殺百姓,星夜前來見操。操知是為陶謙作說客,欲待不見,又滅不過舊恩,只得請入帳中相見。宮曰:「今聞明公以大兵臨徐州,報尊父之讎,所到欲盡殺百姓,某因此特來進言。陶謙乃仁人君子,非好利忘義之輩;尊父遇害,乃張闓之惡,非謙罪也。且州縣之民,與明公何讎?殺之不祥。望三思而行。」操怒曰:「公昔棄我而去,今有何面目復來相見?陶謙殺吾一家,誓當摘膽剜心,以雪吾恨!公雖為陶謙游說,其如吾不聽何?」陳宮辭出,歎曰:「吾亦無面目見陶謙也!」遂馳馬投陳留太守張邈去了。

  且說操大軍所到之處,殺戮人民,發掘墳墓。陶謙在徐州,聞曹操起軍報讎,殺戮百姓,仰天慟哭曰:「我獲罪於天,致使徐州之民,受此大難!」急聚眾官商議。曹豹曰:「曹兵既至,豈可束手待死!某願助使君破之。」

  陶謙只得引兵出迎,遠望操軍如鋪霜湧雪,中軍豎起白旗二面,大書「報讎雪恨」四字。軍馬列成陣勢。曹操縱馬出陣,身穿縞素,揚鞭大罵。陶謙亦出馬於門旗下,欠身施禮曰:「謙本欲結好明公,故託張闓護送。不想賊心不改,致有此事。實不干陶謙之故:望明公察之。」操大罵曰:「老匹夫!殺吾父,尚敢亂言!誰可生擒老賊?」夏侯惇應聲而出。陶謙慌走入陣。夏侯惇趕來,曹豹挺鎗躍馬,前來迎敵。兩馬相交,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兩軍皆亂,各自收兵。

  陶謙入城,與眾計議曰:「曹兵勢大難敵,吾當自縛往操營,任其剖割,以救徐州百姓之命。」言未絕,一人進前言曰:「府君久鎮徐州,人民感恩。今曹兵雖眾,未能既破我城。府君與百姓堅守勿出;某雖不才,願施小策,教曹操死無葬身之地!」眾人大驚,便問計將安出。正是:

   本為納交反成怨,那知絕處又逢生?畢竟此人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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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13:56: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回:劉皇叔北海救孔融,呂溫侯濮陽破曹操

  卻說獻計之人,乃東海朐縣人:姓糜,名竺,字子仲。此人家世富豪。嘗往洛陽買賣,乘車而回,路遇一美婦人,來求同載,竺乃下車步行,讓車與婦人坐。婦人請竺同載。竺上車端坐,目不邪視。行及數里,婦人辭去;臨別對竺曰:「我乃南方火德星君也,奉上帝敕,往燒汝家。感君相待以禮,故明告君。君可速歸,搬出財物。吾當夜來。」言訖不見。竺大驚,飛奔到家,將家中所有,疾忙搬出。是晚果然廚中火起,盡燒其屋。竺因此廣捨家財,濟貧拔苦。後陶謙聘為別駕從事。當日獻計曰:「某願親往北海郡,求孔融起兵救援;更得一人往青州田楷處求救:若二處軍馬齊來,操必退兵矣。」

  謙從之,遂寫書二封,問帳下誰人敢去青州求救。一人???聲願往。眾視之,乃廣陵人:姓陳,名登,字元龍。陶謙先打發陳元龍往青州去訖,然後命糜竺齎書赴北海,自己率眾守城,以備攻擊。

  卻說北海孔融,字文舉,魯國曲阜人也;孔子二十世孫,泰山都尉孔宙之子。自小聰明。年十歲時,往謁河南尹李膺,閽人難之,融曰:「我係李相通家。」及入見,膺問曰:「汝祖與吾祖何親?」融曰:「昔孔子曾問禮於老子,融與君豈非累世通家?」膺大奇之。

  少頃,太中大夫陳煒至。膺指融曰:「此奇童也。」煒曰:「小時聰明,大時未必聰明。」融即應聲曰:「如君所言,幼時必聰明者。」煒等皆笑曰:「此子長成,必當代之偉器也。」自此得名。後為中郎將,累遷北海太守。極好賓客,常曰:「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吾之願也。」在北海六年,甚得民心。

  當日正與客坐,人報徐州糜竺至。融請入見,問其來意,竺出陶謙書,言:「曹操攻圍甚急,望明公垂救。」融曰:「吾與陶恭祖交厚,子仲又親到此,如何不去。只是曹孟德與我無讎,當先遣人送書解和。如其不從,然後起兵。」竺曰:「曹操倚仗兵威,決不肯和。」融教一面點兵,一面差人送書。正商議間,忽報黃巾賊黨管亥部領群寇數萬殺奔前來。孔融大驚,急點本部人馬,出城與賊迎戰。管亥出馬曰:「吾知北海糧廣,可借一萬石,即便退兵;不然,打破城池老幼不留!」孔融叱曰:「吾乃大漢之臣,守大漢之地,豈有糧米與賊耶!」管亥大怒,拍馬舞刀,直取孔融。融將宗寶挺鎗出馬;戰不數合,被管亥一刀,砍宗寶於馬下。孔融兵大亂,奔入城中。管亥分兵四面圍城,孔融心中鬱悶。糜竺懷愁,更不待言。

  次日,孔融登城遙望,賊勢浩大,倍添憂惱。忽見城外一人挺鎗躍馬殺入賊陣,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直到城下大叫:「開門!」孔融不識其人,不敢開門。賊眾趕到河邊,那人回身連搠十數人下馬,賊眾倒退,融急命開門引入。其人下馬棄鎗,逕到城上,拜見孔融。融問其姓名對曰:「某東萊黃縣人也:覆姓太史,名慈,字子義。老母重蒙恩顧。某昨自遼東回家省親,知賊寇城,老母說:『屢受府君深恩,汝當往救。』某故單馬而來。」孔融大喜。原來孔融與太史慈,雖未識面,卻曉得他是個英雄。因他遠出,有老母住在離城二十里之外,融常使人遣以粟帛;母感融德,故特使慈來救。

  當下孔融重待太史慈,贈與衣甲鞍馬。慈曰:「某願借精兵一千,出城殺賊。」融曰:「君雖英勇,然賊勢甚盛,不可輕出。」慈曰:「老母感君厚德,特遣慈來;如不能解圍,慈亦無顏見母矣。願決一死戰。」融曰:「吾聞劉玄德乃當世英雄,若請得他來相救此圍自解;只無人可使耳。」慈曰:「府君修書,某當急往。」融喜,修書付慈。慈擐甲上馬,腰帶弓矢,手時鐵鎗,飽食嚴裝,城門開處,一騎飛出。近河,賊將率眾來戰,慈連搠死數人,透圍而出。管亥知有人出城,料必是請救兵的,便自引數百騎趕來,八面圍定。慈倚住鎗,拈弓搭箭,八面射之,無不應弦落馬。賊眾不敢來追。

  太史慈得脫,星夜投平原來見劉玄德。施禮罷,具言孔北海被圍求救之事,呈上書札。玄德看畢,問慈曰:「足下何人?」慈曰:「某太史慈,東海之鄙人也。與孔融親非骨肉,比非鄉黨,特以氣誼相投,有分憂共患之意。今管亥暴亂,北海被圍,孤窮無告,危在旦夕。聞君仁義素著,能救人危急,故特令某冒鋒突圍,前來求救。」玄德斂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間有劉備耶?」乃同雲長、翼德點精兵三千,往北海郡進發。

  管亥望見救軍來到,親自引兵迎敵;因見玄德兵少,不以為意。玄德與關、張、太史慈立馬陣前,管亥忿怒直出。太史慈卻待向前,雲長早出,直取管亥。兩馬相交,眾軍大喊;量管亥怎敵得雲長,數十合之間,青龍刀起,劈管亥於馬下。太史慈,張飛,兩騎齊出,雙槍並舉,殺入賊陣。玄德驅兵掩殺。城上孔融望見太史慈與關、張趕殺賊眾,如虎入羊群,縱橫莫當,便驅兵出城。兩下夾攻,大敗群賊,降者無數,餘黨潰散。

  孔融迎接玄德入城,敘禮畢,大設筵宴慶賀。又引糜竺出見玄德,具言張闓殺曹嵩之事:「今曹操縱兵大掠,圍住徐州,特來求救。」玄德曰:「陶恭祖乃仁人君子,不意受此無辜之冤。」孔融曰:「公乃漢室宗親,今曹操殘害百姓,倚強欺弱,何不與融同往救之?」玄德曰:「備非敢推辭,奈兵微將寡,恐難輕動。」孔融曰:「融之欲救陶恭祖,雖因舊誼,亦為大義。公豈獨無仗義之心耶?」玄德曰:「既如此,請文舉先行,容備去公孫瓚處,借三五千人馬,隨後便來。」融曰:「公切勿失信。」玄德曰:「公以備為何如人也?聖人云:『自古皆有死,人無信不立。』劉備借得軍,或借不得軍,必然親至。」

  孔融應允;教糜竺先回徐州去報,融便收拾起程。太史慈拜謝曰:「慈奉母命前來相助,今幸無虞。有揚州刺史劉繇,與慈同郡,有書來喚,不敢不去。容圖再見。」融以金帛相酬,慈不肯受而歸。其母見之,喜曰:「我喜汝有以報北海也!」遂遣慈往揚州去了。

  不說孔融起兵。且說玄德離北海來見公孫瓚,且說欲救徐州之事。瓚曰:「曹操與君無讎,何苦替人出力?」玄德曰:「備已許人,不敢失信。」瓚曰:「我借與君馬步軍二千。」玄德曰:「更望借趙子龍一行。」瓚許之。玄德遂與關、張引本部三千人為前部,子龍引二千人隨後,往徐州來。

  卻說糜竺回報陶謙,言北海又請得劉玄德來助;陳元龍也回報青州田楷欣然領兵來救;陶謙心安。原來孔融、田楷兩路軍馬,懼怕曹兵勢猛,遠遠依山下寨,未敢輕進。曹操見兩路軍到,亦分了軍勢,不敢向前攻城。

  卻說劉玄德軍到,見孔融。融曰:「曹兵勢大,操又善於用兵,未可輕戰。且觀其動靜,然後進兵。」玄德曰:「但恐城中無糧,難以久持。備令雲長、子龍領軍四千,在公部下相助;備與張飛奔曹營,逕投徐州去見陶使君商議。」融大喜,會合田楷,為犄角之勢;雲長、子龍領兵兩邊接應。

  是日玄德、張飛引一千人馬殺入曹兵寨邊。正行之間,寨內一聲鼓響,馬軍步軍,如潮似浪,擁將出來。當頭一員大將乃是於禁,勒馬大叫:「何處狂徒!往那裏去!」張飛見了,更不打話,直取於禁。兩馬相交,戰到數合,玄德掣雙股劍麾兵大進,於禁敗走。張飛當前追殺,直到徐州城下。城上望見紅旗白字,大書「平原劉玄德」陶謙急令開門。玄德入城,陶謙接著,共到府衙。禮畢,設宴相待,一面勞軍。

  陶謙見玄德儀表軒昂,語言豁達,心中大喜,便命糜竺取徐州牌印,讓與玄德。玄德愕然曰:「公何意也?」謙曰:「今天下擾亂,王綱不振,公乃漢室宗親,正宜力扶社稷。老夫年邁無能,情願將徐州相讓。公勿推辭。謙當自寫表文,申奏朝廷。」玄德離席再拜曰:「劉備雖漢朝苗裔,功微德薄,為平原相猶恐不稱職;今為大義,故來相助;公出此言,莫非疑劉備有吞併之心耶?若舉此念,皇天不佑!」謙曰:「此老夫之實情也。」再三相讓,玄德那裏肯受。糜竺進曰:「今兵臨城下,且當商議退敵之策。待事平之日,再當相讓可也。」玄德曰:「備當遺書於曹操,勸令解和。操若不從,廝殺未遲。」於是傳檄三寨,且按兵不動;遣人齎書以達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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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曹操正在軍中,與諸將議事,人報徐州有戰書到。操拆而觀之,乃劉備書也。書略曰:「備自關外得拜君顏,嗣後天各一方,不及趨侍。向者,尊父曹侯,實因張闓不仁,以致被害,非陶恭祖之罪也。目今黃巾遺孽,擾亂於外;董卓餘黨,盤踞於內。願明公先朝廷之急,而後私讎;撤徐州之兵,以救國難:則徐州幸甚,天下幸甚!」

  曹操看書,大罵:「劉備何人,敢以書來勸我!且中間有譏諷之意!」命斬來使,一面竭力攻城。郭嘉諫曰:「劉備遠來救援,先禮後兵,主公當用好言答之,以慢備心;然後進兵攻城,城可破也。」操從其言,款留來使,候發回書。

  正商議間,忽流星馬飛報「禍事!」。操問其故,報說呂布已襲破兗州,進據濮陽。原來呂布自遭李、郭之亂,逃出武關,去投袁術;術怪呂布反覆不定,拒而不納。投袁紹,紹納之,與布共破張燕於常山;布自以為得志,傲慢袁紹手下將士。紹欲殺之,布乃去投張揚,揚納之。時龐舒在長安城中,私藏呂布妻小,送還呂布。李傕、郭汜知之,遂斬龐舒,寫書與張揚,教殺呂布;布因棄張揚去投張邈。恰好張邈弟張超引陳宮來見張邈。宮說邈曰:「今天下分崩,英雄並起,君以千里之眾,而反受制於人,不亦鄙乎!今曹操征東,兗州空虛,而呂布乃當世勇士,若與之共取兗州,伯業可圖也。」張邈大喜,便令呂布襲破兗州,隨據濮陽。止有鄄城,東阿,范縣三處,被荀彧、程昱設計死守得全,其餘俱破。曹仁屢戰,皆???能勝,特此告急。

  操聞報大驚曰:「兗州有失,使吾無家可歸矣,不可不亟圖之!」郭嘉曰:「主公正好賣個人情與劉備,退軍去復兗州。」操然之,即時答書與劉備,拔寨退兵。

  且說來使回徐州,入城見陶謙,呈上書札,言曹兵已退。謙大喜,差人請孔融,田楷,雲長,子龍等赴城大會。飲宴既畢,謙延玄德於上座,拱手對眾曰:「老夫年邁,二子不才,不堪國家重任。劉公乃帝室之胄,德廣才高,可領徐州。老夫情願乞閒養病。」玄德曰:「孔文舉令備來救徐州,為義也;今無端據而有之,天下將以備為無義人矣。」糜竺曰:「今漢室陵遲,海宇顛覆,樹功立業,正在此時。徐州殷富,戶口百萬,劉使君領此,不可辭也。」玄德曰:「此事決不敢應命。」陳登曰:「陶府君多病,不能視事,明公勿辭。」玄德曰:「袁公路四世三公,海內所歸,近在壽春,何不以州讓之?」孔融曰:「袁公路塚中枯骨,何足掛齒!今日之事,天與不取,悔不可追。」

  玄德堅執不肯。陶謙泣下曰:「君若捨我而去,我死不瞑目矣!」雲長曰:「既承陶公相讓,兄且權領州事。」張飛曰:「又不是我強要他的州郡;他好意相讓,何必苦苦推辭?」玄德曰:「汝等欲陷我於不義耶?」陶謙推讓再三,玄德只是不受。陶謙曰:「如玄德必不肯從,此間近邑,名小沛,足可屯軍。請玄德暫駐軍此邑,以保徐州,何如?」眾皆勸玄德留小沛,玄德從之。陶謙勞軍已畢,趙雲辭去,玄德執手揮淚而別。孔融、田楷亦各相別,引軍自回。玄德與關、張引本部軍來至小沛,修葺城垣,撫諭居民。

  卻說曹操回軍,曹仁接著,言呂布勢大,更有陳宮為輔,兗州、濮陽已失,其鄄城,東阿,范縣三處,賴荀彧、程昱二人設計相連,死守城郭。操曰:「吾料呂布有勇無謀,不足慮也。」教且安營下寨,再作商議。呂布知曹操回兵,已過滕縣,召副將薛蘭、李封曰:「吾欲用汝二人久矣。汝可引軍一萬,堅守兗州。吾親自率兵,前去破曹。」

  二人應諾。陳宮急入見曰:「將軍棄兗州,欲何往乎?」布曰:「吾欲屯兵濮陽,以成鼎足之勢。」宮曰:「差矣。薛蘭必守兗州不住。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泰山路險,可伏精兵萬人在彼。曹兵聞失兗州,必然倍道而進,待其過半,一擊可擒也。」布曰:「吾屯濮陽,別有良謀,汝豈知之!」遂不用陳宮之言,而用薛蘭守兗州而行。

  曹操兵行至泰山險路,郭嘉曰:「且不可進:恐此處有伏兵。」曹操笑曰:「呂布無謀之輩,故教薛蘭守兗州,自往濮陽;安得此處有埋伏耶?」教曹仁領一軍圍兗州,吾進兵濮陽,速攻呂布。

  陳宮聞曹兵至近,乃獻計曰:「今曹兵遠來疲困,利在速戰,不可養成氣力。」布曰:「吾匹馬縱橫天下,何愁曹操!待其下寨,吾自擒之。」

  卻說曹操兵近濮陽,下住寨腳。次日引眾將出,陳兵於野。操立馬於門旗下,遙望呂布兵到。陣圓處,呂布當先出馬,兩邊排開八員健將:第一個雁門馬邑人:張,名遼,字文遠;第二個泰山華陰人:姓臧,名霸,字宣高;兩將又各引六員健將:郝萌,曹性,成廉,魏續,宋憲,侯成。布軍五萬,鼓聲大震。

  操指呂布而言曰:「吾與汝自來無讎,何得奪吾州郡?」布曰:「漢家城池,諸人有分,偏爾合得?」便叫臧霸出馬搦戰。曹軍內樂進出迎。兩馬相交,雙鎗齊舉。戰到三十餘合,勝負不分。夏侯惇拍馬便出助戰,呂布陣上,張遼截住廝殺。惱得呂布性起,挺戟驟馬,衝出陣來,夏侯惇、樂進皆走。呂布掩殺,曹軍大敗,退三四十里。布自收軍。

  曹操輸了一陣,回寨與諸將商議。於禁曰:「某今日上山觀望,濮陽之西,呂布有一寨,約無多軍。今夜彼將謂我軍敗走,必不準備,可引兵擊之;若得寨,布軍必懼:此為上策。」操從其言,帶曹洪,李典,毛玠,呂虔,於禁,典韋六將,選馬步二萬人,連夜從小路進發。

  卻說呂布於寨中勞軍。陳宮曰:「西寨是個要緊去處,倘或曹操襲之,奈何?」布曰:「他今日輸了一陣,如何敢來?」宮曰:「曹操是極能用兵之人,須防他攻我不備。」布乃撥高順並魏續、侯成引兵往守西寨。 卻說曹操於黃昏時分,引軍至西寨,四面突入。寨兵不能抵擋,四散奔走,曹操奪了寨。將及四更,高順方引軍到,殺將入來。曹操自引軍馬來迎,正逢高順,三軍混戰。將及天明,正西鼓聲大震,人報呂布自引軍來了。操棄寨而走。背後高順,魏續,侯成趕來,當頭呂布親自引軍來到。於禁,樂進,雙戰呂布不住,操望北而行。山後一彪軍出:左有張遼,右有臧霸。操使呂虔、曹洪戰之,不利,操望西而走。忽又喊聲大震,一彪軍至:郝萌,曹性,成廉,宋憲四將攔住去路。眾將死戰,操當先衝陣。梆子響處,箭如驟雨射將來。操不能前進,無計可脫,大叫:「誰人救我!」

  馬軍隊裏,一將踴出:乃典韋也。手挺雙鐵戟,大叫:「主公勿憂!」飛身下馬,插住雙戟,取短戟十數枝,挾在手中,顧從人曰:「賊來十步乃呼我!」遂放開腳步,冒箭前行。布軍數十騎追至,從人大叫:「十步矣!」韋日:「五步乃呼我!」從人又曰:「五步矣!」韋乃飛戟刺之,一戟一人墜馬,並無虛發,立殺十數人。眾皆奔走。韋復飛身上馬,挺一雙大鐵戟,衝殺入去。郝、曹、成、宋四將不能抵擋,各自逃去。典韋殺散敵軍,救出曹操,眾將隨後也到,尋路歸寨。

  看看天色傍晚,背後喊聲起處,呂布驟馬提戟趕來,大叫:「操賊休走!」此時人困馬乏,大家面面相覷,各欲逃生。正是:

  雖能暫把重圍脫,只怕難當勁敵追。不知曹操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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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13:56: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回:陶恭祖三讓徐州,曹孟德大戰呂布

  曹操正慌走間,正南上一彪軍到,乃夏侯惇引軍來救援,截住呂布大戰。鬥到黃昏時分,大雨如注,各自引軍分散。操回寨,重賞典韋,加為領軍都尉。

  卻說呂布到寨,與陳宮商議。宮曰:「濮陽城中有富戶田氏,家僮千百,為一郡之巨室;可令彼密使人往操寨中下書,言呂溫侯殘暴不仁,民心大怨,今欲移兵黎陽,止有高順在城內,可連夜進兵,我為內應。操若來,誘之入城,四門放火,外設伏兵。曹操雖有經天緯地之才,到此安能得脫也?」¥呂布從其計,密諭田氏使人逕到操寨。操因新敗,正在躊躇,忽報田氏人到,呈上密書雲:「呂布已往黎陽,城中空虛。萬望速來,當為內應。城上插白旗,大書『義』字,便是暗號。」操大喜曰:「天使吾得濮陽也!」重賞來人,一面收拾起兵。劉曄曰:「布雖無謀,陳宮多計。只恐其中有詐,不可不防。明公欲去,當分三軍為三隊:兩隊伏城外接應,一隊入城方可。」

  操從其言,分軍三隊,來至濮陽城下。操先往觀之,見城上遍豎旗旛,西門角上,有一「義」字白旗,心中暗喜。是日午牌,城門開處,兩員將引軍出戰:前軍侯成,後軍高順。操即使典韋出馬,直取侯成。侯成抵敵不過,回馬望城中走。韋趕到弔橋邊,高順亦攔擋不住,都退入城中去了。數內有軍人乘勢混過陣來見操,說是田氏之使,呈上密書。約雲:「今夜初更時分,城上鳴鑼為號,便可進兵。某當獻門。」操撥夏侯惇引軍在左,曹洪引軍在右,自己引夏侯淵,李典,樂進,典韋四將,率兵入城。李典曰:「主公且在城外,容某等先入城去。」操喝曰:「我不自往,誰肯向前!」遂當先領兵直入。

  時約初更,月光未上。只聽得西門上吹蠃殼聲,喊聲忽起,門上火把燎亂,城門大開,弔橋放落。曹操爭先拍馬而入。直到州衙,路上不見一人。操知是計,忙撥回馬,大叫:「退兵!」州衙中一聲砲響,四門烈火,轟天而起;金鼓齊鳴,喊聲如江翻海沸。東巷內轉出張遼,西巷內轉出臧霸,夾攻掩殺。操走北門,道傍轉出郝萌、曹性,又殺一陣。操急走南門,高順、侯成攔住。典韋怒目咬牙,衝殺出去。高順、侯成倒走出城。

  典韋殺到弔橋,回頭不見了曹操,翻身復殺入城來,門下撞著李典。典韋問:「主公何在?」典曰:「吾亦尋不見。」韋曰:「汝在城外催救軍,我入去尋主公。」李典去了。典韋殺入城中,尋覓不見;再殺出城壕邊,撞著樂進。進曰:「主公何在?」韋曰:「我往複兩遭,尋覓不見。」進曰:「同殺入去救主!」兩人到門邊,城上火砲滾下,樂進馬不能入,典韋冒煙突火,又殺入去,到處尋覓。

  卻說曹操見典韋殺出去了,四下裏人馬截來,不得出南門;再轉北門,火光裏正撞見呂布挺戟躍馬而來。操以手掩面,加鞭縱馬竟過。呂布從後拍馬趕來,將戟於操盔上一擊,問曰:「曹操何在?」操反指曰:「前面騎黃馬者是他。」

  呂布聽說,棄了曹操,縱馬向前追趕。曹操撥轉馬頭,望東門而走,正逢典韋。韋擁護曹操,殺條血路,到城門邊,火燄甚盛,城下推下柴草,遍地都是火。韋用戟撥開,飛馬冒煙突火先出。曹操隨後亦出。方到門道邊,城門上崩下一條火梁來,正打著曹操戰馬後胯,那馬撲地倒了。操用手托梁推放地上,手臂鬚髮,盡被燒傷。

  典韋回馬來救,恰好夏侯淵亦到。兩個同救起曹操,突火而出。操乘淵馬,典韋殺條大路而走。直混戰到天明,操方回寨。眾將拜伏問安,操仰面笑曰:「誤中匹夫之計,吾必當報之!」郭嘉曰:「計可速發。」操曰:「今只將計就計:詐言我被火傷,火毒攻發,五更已經身死。布必引兵來攻。我伏兵於馬陵山中,候其兵半渡而擊之,布可擒矣。」嘉曰:「真良策也!」於是令軍士掛孝發喪,詐言操死。早有人來濮陽報呂布,說曹操被火燒傷肢體,到寨身死。布隨點起軍馬,殺奔馬陵山來。將到操寨,一聲鼓響,伏兵四起。呂布死戰得脫,折了好些人馬;敗回濮陽,堅守不出。

  是年蝗蟲忽起,食盡禾稻。關東一境,每榖一斛,值錢五十貫,人民相食。曹操因軍中糧盡,引回鄄城暫往。呂布亦引兵出屯山陽就食。因此二處權且罷兵。

  卻說陶謙在徐州,時年已六十三歲,忽然染病,看看沈重,請糜竺、陳登議事。竺曰:「曹兵之去,止為呂布襲兗州故也。今因歲荒罷兵,來春又必至矣。府君兩番欲讓位於劉玄德,時府君尚強健,故玄德不肯受;今病已沈重,正可就此面與之,玄德必不辭矣。」

  謙大喜使人來小沛,請劉玄德議軍務。玄德引關、張帶數十騎到徐州,陶謙教請入臥內。玄德問安畢,謙曰:「請玄德公來,不為別事:止因老夫病已危篤,朝夕難保;萬望明公可憐漢家城池為重,受取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矣!」玄德曰:「君有二子,何不傳之?」謙曰:「長子商,次子應,其才皆不堪任。老夫死後,猶望明公教誨,切勿令掌州事。」玄德曰:「備一身安能當此大任?」謙曰:「某舉一人,可為公輔:係北海人,姓孫,名乾,字公祐。此人可使為從事。」又謂糜竺曰:「劉公當世人傑,汝當善事之。」

  玄德終是推託,陶謙以手指心而死。眾軍舉哀畢,即捧牌???交送玄德。玄德固辭。次日,徐州百姓,擁擠府前哭拜曰:「劉使君若不領此郡,我等皆不能安生矣!」關、張二公亦再三相勸。玄德乃許權領徐州事;使孫乾、糜竺為輔,陳登為幕官;盡取小沛軍馬入城,出榜安民;一面安排喪事。玄德與大小軍士,盡皆掛孝,大設祭奠。祭畢,葬於黃河之原。將陶謙遺表,申奏朝廷。

  操在鄄城,知陶謙已死,劉玄德領徐州牧,大怒曰:「我讎未報,汝不費半箭之功,坐得徐州!吾必先殺劉備,後戮謙屍,以雪先君之怨!」即傳號令,剋日起兵去打徐州。荀彧入諫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正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終濟大業。明公本首事兗州,且河、濟乃天下之要地,是亦昔之關中、河內也。今若取徐州,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呂布乘虛寇之,是無兗州也。若徐州不得,明公安所歸乎?今陶謙雖死,已有劉備守之。徐州之民,既已服備,必助備死戰。明公棄兗州面取徐州,是棄大而就小,去本而求末,以安而易危也:願熟思之。」操曰:「今歲荒乏糧,軍士坐守於此,終非良策。」彧曰:「不如東略陳地,使軍就食;汝南、潁川,黃巾餘黨何儀、黃劭等,劫掠州郡,多有金帛、糧食。此等賊徒,又容易破。破而取其糧,以養三軍,朝廷喜,百姓悅,乃順天之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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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13:57:00 |顯示全部樓層
  操喜,從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處,自引兵略陳地,次及汝、潁。黃巾何儀、黃劭知曹兵到,引眾來迎,會於羊山。時賊兵雖眾,都是狐群狗黨,並無隊伍行列。操令強弓硬弩射住,令典韋出馬。何儀令副元師出戰,不三合,被典韋一戟剌於馬下。操引眾乘勢趕過羊山下寨。

  次日,黃劭自引軍來。陣圓處,一將步行出戰,頭裏黃巾,身披綠襖,手提鐵棒,大叫:「我乃截天夜叉何曼也!誰敢與我廝鬥?」曹洪見了,大喝一聲,飛身下馬,提刀步出。兩下向陣前廝殺,四五十合,勝負不分。曹洪詐敗而走,何曼趕來;洪用拖刀背砍計,轉身一跳,砍中何曼,再復一刀,殺死。李典乘勢飛馬直入賊陣。黃劭不及隄備,被李典生擒活捉過來。曹兵掩殺賊眾,奪其金帛糧食無數。何儀勢孤,引數百騎奔走葛陂。¥正行之間,山背後撞出一軍。為頭一個壯士,身長八尺,腰大十圍;手提大刀,截住去路。何儀挺鎗出迎,只一合,被那壯士活挾過去。餘眾著忙,皆下馬受縳,被壯士盡驅入葛陂塢中。

  卻說典韋追襲何儀到葛陂,壯士引軍迎住。典韋曰:「汝亦黃巾賊耶?」壯士曰:「黃巾數百騎,盡被我擒在塢內!」韋曰:「何不獻出?」壯士曰:「你若贏得手中寶刀,我便獻出!」韋大怒,挺雙戟向前來戰。兩個從辰至午,不分勝負,各自少歇。不一時,那壯士又出搦戰,典韋亦出。直戰到黃昏,各因馬乏暫止。典韋手下軍士,飛報曹操。操大驚,忙引眾將來看。

  次日,出壯士又出搦戰。操見其人威風凜凜,心中暗喜,分付典韋,今日且詐敗。韋領命出戰;戰到三十合,敗走回陣。壯士趕到陣門中,弓弩射回。操急引軍退五里,密使人掘下陷坑,暗伏鉤手。次日,再令典韋引百餘騎出。壯士笑曰:「敗將何敢復來!」便縱馬接戰。典韋略戰數合,便回馬走。壯士只顧望前趕來,不隄防連人帶馬,都落於坑之內,被鉤手縳來見曹操。操下帳叱退軍士,親解其縳,急取衣衣之,命坐,問其鄉貫姓名。

  壯士曰:「我乃譙國譙縣人也:姓許,名褚,字仲康。向遭寇亂,聚宗族數百人,築堅於塢中以禦之。一日寇至,吾令眾人多取石子準備,吾親自飛石擊之,無不中者,寇乃退去。又一日寇至,塢中無糧,遂與賊和,約以耕牛換米。米已送到,賊驅牛至塢外,牛皆奔走回還,被我雙手掣二牛尾,倒行百餘步。賊大驚,不敢取牛而走:因此保守此處無事。」操曰:「吾聞大名久矣,還肯降否?」褚曰:「固所願也。」遂招宗族數百人俱降。操拜許褚為都尉,賞勞甚厚。隨將何儀、黃劭斬訖。汝、潁悉平。

  曹操班師,曹仁、夏侯惇接見,言近日細作報說:兗州薛蘭、李封軍士皆出擄掠,城邑空虛,可引得勝之兵攻之,一鼓可下。操遂引軍逕奔兗州。薛蘭、李封出其不意,只得引兵出城迎戰。許褚曰:「吾願取此二人,以為贄見之禮。」操大喜,遂令出戰,李封使畫戟,向前來迎。交馬兩合,許褚斬李封於馬下。薛蘭急走回陣,弔橋邊李典攔住;薛蘭不敢回城,引軍投鉅野而去;卻被呂虔飛馬趕來,一箭射於馬下,軍皆潰散。

  曹操復得兗州,程昱便請進兵取濮陽。操令許褚、典韋為先鋒,夏侯惇、夏侯淵為左軍,李典、樂進為右軍,操自領中軍,於禁、呂虔為合後。兵至濮陽,呂布欲自將出迎,陳宮諫:「不可出戰。待眾將聚會後方可。」呂布曰:「吾怕誰來?」遂不聽宮言,引兵出陣,橫戟大罵。許褚便出。鬥二十合,不分勝負。操曰:「呂布非一人可勝。」便差典韋助戰,兩將夾攻。左邊夏侯惇、夏侯淵,右邊李典、樂進齊到,六員將共攻呂布。布遮攔不住,撥馬回城。城上田氏,見布敗回,急令人拽起弔橋。布大叫:「開門!」田氏曰:「吾已降曹將軍。」

  布大罵,引軍奔定陶而去。陳宮急開東門,保護呂布老小出城。操遂得濮陽,恕田氏舊日之罪。劉曄曰:「呂布乃猛虎也,今日困乏,不可少容。」操令劉曄等守濮陽,自己引軍趕至定陶。時呂布與張邈、張超盡在城中,高順、張遼、臧霸、侯成巡海打糧未回。操軍至定陶,連日不戰,引軍退四十里下寨。正值濟郡麥熟,操即令軍割麥為食。細作報知呂布,布引軍趕來。將近操寨,見左邊一望林木茂盛,恐有伏兵而回。

  操知布軍回去,乃謂諸將曰:「布疑林中有伏兵耳,可多插旌旗於林中以疑之。寨西一帶,長提無水,可盡伏精兵。明日呂布必來燒林,堤中軍斷其後,布可擒矣。」於是止留鼓手五十人於寨中擂鼓;將村中擄來男女在寨內吶喊。精兵多伏堤中。

  卻說呂布回報陳宮。宮曰:「操多詭計,不可輕敵。」布曰:「吾用火攻,可破伏兵。」乃留陳宮、高順守城。布次日引大軍來,遙見林中有旗,驅兵大進,四面於火,竟無一人;欲投寨中,卻聞鼓聲大震。正自疑惑不定,忽然寨後一彪軍出,呂布縱馬趕來。砲聲響處,堤內伏兵盡出:夏侯惇,夏侯淵,許褚,典韋,李典,樂進,驟馬殺來。呂布料敵不過,落荒而走。從將成廉,被樂進一箭射死。布軍三停去了一停,,敗卒回報陳宮。宮曰:「空城難守,不若急去。」遂與高順保著呂布老小,棄定陶而走。曹操將得勝之兵,殺入城中,勢如破竹。張超自焚,張邈投袁術去了。山東一境,盡被曹操所得。安民修城,不在話下。

  卻說呂布正走,逢諸將皆回。陳宮亦已尋著。布曰:「吾軍雖少,尚可破曹。」遂再引軍來。正是:¥兵家勝敗真常事,捲甲重來未可知。不知呂布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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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李傕郭汜大交兵,楊奉董承雙救駕

  卻說曹操大破呂布於定陶,布乃收集敗殘軍馬於海濱,眾將皆來會集,欲再與曹操決戰。陳宮曰:「今曹兵勢大,未可與爭;先尋取安身之地,那時再來未遲。」布曰:「吾欲再投袁紹,何如?」宮曰:「先使人往冀州探聽消息,然後可去。」布從之。

  且說袁紹在冀州,聞知曹操與呂布相持,謀士審配進曰:「呂布,豺虎也:若得兗州,必圖冀州。不若助操攻之,方可無患。」紹遂遣顏良將兵五萬,往助曹操。細作探知這個消息,飛報呂布。布大驚,與陳宮商議。宮曰:「聞劉玄德新領徐州,可往投之。」布從其言,竟投徐州來。

  有人報知玄德。玄德曰:「布乃當今英勇之士,可出迎之。」糜竺曰:「呂布乃虎狼之徒,不可收留;收則傷人矣。」玄德曰:「前者非布襲兗州,怎解此郡之禍?今彼窮而投我,豈有他心?」張飛曰:「哥哥心腸忒好。雖然如此,也要準備。」

  玄德領眾出城三十里,接著呂布,並馬入城。都到州衙廳上,講禮畢,坐下。布曰:「某自與王司徒計殺董卓之後,又遭傕、汜之變,飄零關東,諸侯多不能相容。近因曹賊不仁,侵犯徐州蒙使君力救陶謙,布因襲兗州以分其勢;不料反墮奸計,敗兵折將。今投使君,共圖大事,未審尊意如何?」玄德曰:「陶使君新逝,無人管領徐州,因令備權攝州事。今幸將軍至此,合當相讓。」遂將牌印與呂布。呂布卻待要接,只見玄德背後關、張二公各有怒色。布乃佯笑曰:「量呂布一勇夫,何能作州牧乎?」玄德又讓。陳宮曰:「『強賓不壓主』,請使君勿疑。」玄德方止。遂設宴相待,收拾宅院安下。

  次日,呂布回席請玄德,玄德乃與關、張同往。飲酒至半酣,布請玄德入後堂。關、張隨入。布令妻女出拜玄德。玄德再三謙讓。布曰:「賢弟不必推讓。」張飛聽了,瞋目大叱曰:「我哥哥是金枝玉葉,你是何等人,敢稱我哥哥為賢弟!你來!我和你鬥三百合!」玄德連忙喝住,關公勸飛出。玄德與呂布陪話曰:「劣弟酒後狂言,兄勿見責。」布默默無語。須臾席散。佈送玄德出門,張飛躍馬橫鎗而來,大叫:「呂布!我和你併三百合!」玄德急令關公勸止。

  次日呂布來辭玄德曰:「蒙使君不棄,但恐令弟輩不能相容。布當別投他處。」玄德曰:「將軍若去,某罪大矣。劣弟冒犯,另日當令陪話。近邑小沛,乃備昔日屯兵之處。將軍不嫌淺狹,權且歇馬,如何?糧食軍需,謹當應付。」呂布謝了玄德,自引軍投小沛安身去了。玄德自去埋怨張飛不題。

  卻說曹操平了山東,表奏朝廷,加操為建德將軍費亭侯。其時李傕自為大司馬,郭汜自為大將軍,橫行無忌,朝廷無人敢言。太尉楊彪、大司農朱雋暗奏獻帝曰:「今曹操擁兵二十餘萬,謀臣武將數十員,若得此人扶持社稷,剿除奸黨,天下幸甚。」獻帝泣曰:「朕被二賊欺凌久矣,若得誅之誠為大幸!」彪奏曰:「臣有一計,先令二賊自相殘害;然後詔曹操引兵殺之,掃清賊黨,以安朝廷。」獻帝曰:「計將安出?」彪曰:「聞郭汜之妻最妒,可令人於汜妻處用反間計,則二賊自相害矣。」

  帝乃書密詔付楊彪。彪即暗使夫人以他事入郭汜府,乘間告汜妻曰:「聞郭將軍與李司馬夫人有染,其情甚密。倘司馬知之,必遭其害。夫人宜絕其往來為妙。」汜妻訝曰:「怪見他經宿不歸!卻幹出如此無恥之事!非夫人言,妾不知也。當慎防之。」彪妻告歸,汜妻再三稱謝而別。

  過了數日郭汜又將往李傕府中飲宴。妻曰:「傕性不測,況今兩雄不並立,倘彼酒後置毒,妾將奈何?」汜不肯聽妻再三勸住。至晚間,傕使人送酒筵至。汜妻乃暗置毒於中,方始獻入。汜便欲食。妻曰:「食自外來,豈可便食?」乃先與犬試之,犬立死。自此汜心懷疑。

  一日朝罷,李傕力邀郭汜赴家飲宴。至夜席散,汜醉而歸,偶然腹痛。妻曰:「必中其毒矣!」急令將糞汁灌之,一吐方定。汜大怒曰:「吾與李傕共圖大事,今無端欲謀害我,我不先發,必遭毒手。」遂密整本部甲兵,欲攻李傕。早有人報知傕。傕亦大怒曰:「郭亞多安敢如此!」遂點本部甲兵,來殺郭汜。城下混戰,乘勢擄掠居民。

  傕姪李暹引兵圍住宮院,用車二乘,一乘載天子,一乘載伏皇后,使賈詡、左靈監押車駕;其餘宮人內侍,並皆步走???擁出後宰門,正遇郭汜兵到,亂箭齊發,射死宮人不知其數。李傕隨後掩殺,郭汜兵退,車駕冒險出城,不由分說,竟擁到李傕營中。郭汜領兵入宮,盡搶擄宮嬪采女入營,放火燒宮殿。次日,郭汜知李傕劫了天子,領軍來營前廝殺。帝後都受驚恐。後人有詩歎之曰:

  光武中興漢世,上下相承十二帝。桓靈無道宗社墮,閹臣擅權為叔季。無謀何進作三公,欲除社鼠招奸雄。豺獺雖驅虎狼入,西州逆豎生淫凶。王允赤心托紅粉,致令董呂成矛盾。渠魁殄滅天下寧,誰知李郭心懷憤。神州荊棘爭奈何,六宮饑饉愁干戈。人心既離天命去英雄割據分山河。後王規此存兢業,莫把金甌等閒缺。生靈糜爛肝腦塗,剩水殘山多怨血。我觀遺史不勝悲,今古茫茫歎黍離。人君當守苞桑戒,太阿誰持全綱維?

  卻說郭汜兵到,李傕出營接戰。汜軍不利,暫且退去。傕乃移帝後車駕於郿塢,使姪李暹監之,斷絕內使,飲食不繼,侍臣皆有飢色。帝令人問傕取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賜左右。傕怒曰:「朝夕上飯,何又他求?」乃以腐肉朽糧與之,皆臭不可食。帝罵曰:「逆賊直如此相欺!」侍中楊彪急奏曰:「傕性殘暴;事勢至此,陛下且忍之,不可攖其鋒也。」帝乃低頭無語,淚盈袍袖。

  忽左右報曰:「有一路軍馬,鎗刀映日,金鼓震天,前來救駕。」帝打聽是誰,乃郭汜也。帝心轉憂。只聞塢外喊聲大起。原來李傕引兵出迎郭汜,鞭指郭汜而罵曰:「我待你不薄,你如何謀害我?」汜曰:「你乃反賊,如何不殺你!」傕曰:「我保駕在此,何為反賊?」汜曰:「此乃劫駕,何為保駕?」傕曰:「不須多言!我兩個各不許用軍士,只自併輸贏。贏的便把皇帝取去罷了。」二人便就陣前廝殺。戰到十合,不分勝負。只見楊彪拍馬而來,大叫:「二位將軍少歇,老夫特邀眾官,來與二位講和。」傕、汜乃各自還營。

  楊彪與朱雋會合朝廷官僚六十餘人,先詣郭汜營中勸和。郭汜竟將眾官盡行監下。眾官曰:「我等為好而來,何乃如此相待?」汜曰:「李傕劫天子,偏我劫不得公卿!」楊彪曰:「一劫天子,一劫公卿,意慾何為?」汜大怒,便拔劍欲殺彪。中郎將楊密力勸,汜乃放了楊彪,朱雋,其餘都監在營中。彪謂雋曰:「為社稷之臣,不能匡君救主,空生天地間耳!」言訖,相抱而哭,昏絕於地。雋歸家成病而死。自此之後,傕、汜每日廝殺,一連五十餘日,死者不知其數。

  卻說李傕平日最喜左道妖邪之術,常使女巫擊鼓降神於軍中,賈詡屢諫不聽。侍中楊琦密奏帝曰:「臣觀賈詡雖為李傕腹心,然實未嘗忘君,陛下當與謀之。」

  正說之間,賈詡來到。帝乃屏退左右泣諭詡曰:「卿能憐漢朝,救朕命乎?」詡拜伏於地曰:「固臣所願也。陛下且勿言,臣自圖之。」帝收淚而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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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頃,李傕來見,帶劍而入。帝面如土色。傕謂帝曰:「郭汜不臣,監禁公卿,欲劫陛下。非臣則駕被擄矣。」帝拱手稱謝,傕乃出。時皇甫酈入見帝。帝知酈能言,又與李傕同鄉,詔使往兩邊解和。酈奉詔,走至汜營說汜。汜曰:「如李傕送出天子,我便放出公卿。」

  酈即來見李傕曰:「今天子以某是西涼人,與公同鄉,特令某來勸和二公。汜已奉詔,公意若何?」傕曰:「吾有敗呂布之大功,輔政四年,多著勳績,天下共知。郭亞多盜馬賊耳,乃敢擅劫公卿,與我相抗,誓必誅之!君試觀我方略士眾,足勝郭亞多否?」酈答曰:「不然:昔有窮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難,以致滅亡。近董太師之強,君所目見也,呂布受恩而反圖之,斯須之間,頭懸國門。則強固不足恃矣。將軍身為上將,持鉞仗節,子孫宗族,皆居顯位,國恩不可謂不厚。今郭亞多劫公卿,而將軍劫至尊,果誰輕誰重耶?」

  李傕大怒,拔劍叱曰:「天子使汝來辱我乎?我先斬汝頭!」騎都尉楊奉諫曰:「今郭汜未除,而殺天使,則汜興兵有名,諸侯皆助之矣。」賈詡亦力勸,傕怒少息。詡遂推皇甫酈出。酈大叫曰:「李傕不奉詔,欲弒君自立!」侍中胡邈急止之曰:「無出此言!恐於身不利。」酈叱之曰:「胡敬才!汝亦為朝廷之臣,如何附賊?『君辱臣死』吾被李傕所殺,乃分也!」大罵不止。帝知之,急令皇甫酈回西涼。

  卻說李傕之軍,大半是西涼人氏,更賴羌兵為助。卻被皇甫酈揚言於西涼人曰:「李傕謀反,從之者即為賊黨,後患不淺。」西涼人多有聽酈之言,軍心漸渙。傕聞酈言,大怒,差虎賁王昌追之。昌知酈乃忠義之士,竟不往追,只回報曰:「酈已不知何往矣。」賈詡又密諭羌人曰:「天子知汝等忠義,久戰勞苦,密詔使汝還郡,後當有重賞。」羌人正怨李傕不與爵賞,遂聽詡言,都引兵去。

  詡又密奏帝曰:「李傕貪而無謀,今兵散心怯,可以重爵餌之。」帝乃降詔,封傕為大司馬。傕喜曰:「此女巫降神祈禱之力也!」遂重賞女巫,卻不賞軍將。騎都尉楊奉大怒,謂宋果曰:「吾等出生入死,身冒矢石,功反不及女巫耶?」宋果曰:「何不殺此賊,以救天子?」奉曰:「你於中軍放火為號,吾當引兵外應。」二人約定是夜二更時分舉事。不料其事不密,有人報知李傕。傕大怒,令人擒宋果先殺之。楊奉引兵在外,不見號火。李傕自將兵出,恰遇楊奉,就寨中混戰到四更。奉不勝,引軍投西安去了。李傕自此軍勢漸衰。更兼郭汜常來攻擊,殺死者甚多。忽人來報:「張濟統領大軍,自陝西來到,欲與二公解和;聲言如不從者,引兵擊之。」傕便賣個人情,先遣人赴張濟軍中許和。郭汜亦只得許諾。張濟上表,請天子駕幸弘農。帝喜曰:「朕思東都久矣。今乘此得還,乃萬幸也!」詔封張濟為驃騎將軍。濟進糧食酒肉,供給百官。汜放公卿出營。傕收拾車駕東行,遣舊有御林軍數百,持戟護送。

  鑾輿過新豐,至霸陵,時值秋天,金風驟起。忽聞喊聲大作,數百軍兵來至橋上攔住車駕,勵聲問曰:「來者何人?」侍中楊琦拍馬上橋曰:「聖駕過此,誰敢攔阻?」有二將出曰:「吾等奉郭將軍命,把守此橋,以防奸細。既雲聖駕,須親見帝,方可准信。」楊琦高揭珠簾。帝諭曰:「朕躬在此,卿何不退?」眾將皆呼萬歲,分於兩邊,駕乃得過。

  二將回報郭汜曰:「駕已去矣。」汜曰:「我正欲哄過張濟,劫駕再入郿塢,你如何擅自放了過去?」遂斬二將,起兵趕來。車駕正到華陰縣,背後喊聲震天,大叫:「車駕且休動!」帝泣告大臣曰:「方離狼窩,又逢虎口,如之奈何?」眾皆失色。賊軍漸近,只聽得一派鼓聲,山背後轉出一將,當先一面大旗,上書「大漢楊奉」四字,引軍千餘殺來。原來楊奉自為李傕所敗,便引軍屯終南山下;今聞駕至,特來保護。

  當下列開陣勢。汜將崔勇出馬,大罵楊奉反賊。奉大怒,回顧陣中曰:「公明何在?」一將手執大斧,飛驟驊騮,直取崔勇。兩馬相交,只一合,斬崔勇於馬下。楊奉乘勢掩殺,汜軍大敗,退走二十餘里。奉乃收軍來見天子。帝慰諭曰:「卿救朕躬,其功不小!奉頓首拜謝。帝曰:「適斬賊將者何人?」奉乃引此將拜於車下曰:「此人河東楊郡人:姓徐,名晃,字公明。」帝慰勞之。楊奉保駕至華陰駐蹕。將軍段煨,具衣飲膳上獻。是夜,天子宿於楊奉營中。

  郭汜敗了一陣,次日又點軍殺至營前來,徐晃當先出馬。郭汜大軍八面圍來,將天子,楊奉,困在垓心。正在危急之中,忽然東南上喊聲大震,一將引軍縱馬殺來。賊眾奔潰。徐晃乘勢攻擊,大敗汜軍。那人來見天子,乃國戚董承也。帝哭訴前事。承曰:「陛下免憂。臣與楊將軍誓斬二賊,以靖天下。」帝命早赴東都。連夜駕起,前幸弘農。

  卻說郭汜敗軍回,撞著李傕,言:「楊奉、董承救駕往弘農去了。若到山東,立腳得定,必然佈告天下,令諸侯共伐我等,三族不能保矣。」傕曰:「今張濟兵據長安,未可輕動。我和你乘間合兵一處,至弘農殺了漢君,平分天下,有何不可?」汜喜諾。二人合兵,於路劫掠,所過一空。楊奉、董承知賊兵遠來,遂勒兵回,與賊大戰於東澗。

  傕、汜二人商議:「我眾彼寡,只可以混戰勝之。」於是李傕在左,郭汜在右,漫山遍野擁來。楊奉、董承兩邊死戰,剛保帝後車出;百官宮人,符冊典籍,一應御用之物,盡皆拋棄。郭汜引軍入弘農劫掠。承、奉保駕走陝北,傕、汜分兵趕來。承、奉一面差人與傕、汜講和,一面密聖旨往河東,急召故白波帥韓暹、李樂、胡才三處軍兵前來救應。那李樂亦是嘯聚山林之賊,今不得已而召之。三處軍聞天子赦罪賜官,如何不來;並拔本營軍士,來與董承相會,一齊再取弘農。

  其時李傕、郭汜但到之處,劫掠百姓,老弱者殺之,強壯者充軍;臨敵則驅民兵在前,名曰「敢死軍」,賊勢浩大。李樂軍到,會於渭陽。郭汜令軍士將衣服物件拋棄於道。樂軍見衣服滿地,爭往取之,隊伍???失。傕、汜二軍,四面混戰,樂軍大敗。楊奉、董承遮攔不住,保駕北走,背後賊軍趕來。李樂曰:「事急矣!請天子上馬先行!」帝曰:「朕不可捨百官而去。」

  眾皆號泣相隨。胡才被亂軍所殺。承、奉見賊追急,請天子棄車駕,步行到黃河岸邊。李樂等尋得一隻小舟作渡船。時值天氣嚴寒,帝與後強扶到岸。邊岸又高,不得下船,後面追兵將至。楊奉曰:「可解馬韁繩接連,拴縳帝腰,於下船去。」人叢中國舅伏德,挾白絹十數疋,曰:「吾於亂軍中拾得此絹,可接連拽輦。」行軍校尉尚弘用絹包帝及後,令眾先掛帝往下於之,乃得下船。李樂仗劍立於船頭上,後兄伏德,負後下船中。岸上有不得下船者,爭扯船纜。李樂盡砍於水中。渡過帝後,再放船渡眾人。其爭渡者,皆被砍下手指,哭聲震天。

  既渡彼岸,帝左右止剩得十餘人。楊奉尋得牛車一輛,載帝至大陽。絕食,晚宿於瓦屋中,野老進粟飯,上與後共食,粗糲不能下咽。次日詔封李樂為征北將軍,韓暹為征東將軍,起駕前行。有二大臣尋至,哭拜車前:乃太尉楊彪、太僕韓融也。帝後俱哭。韓融曰:「傕、汜二賊,頗信臣言;臣捨命去說二賊罷兵。陛下善保龍體。」

  韓融去了,李樂請帝入楊奉營暫歇。楊彪請帝都安邑縣。駕至安邑,苦無高房,帝後都居於茅屋中;又無門關閉,四邊插荊棘以為屏蔽。帝與大臣議事於茅屋之下,諸將引兵於籬外鎮壓。李樂等專權,百官稍有觸犯,竟於帝前毆罵;故意送濁酒粗食與帝,帝勉強納之。李樂、韓暹又連名保奏黥徒、部曲巫醫走卒二百餘名,並為校尉御史等官。刻印不及,以錐畫之,全不成體統。

  卻說韓融曲說傕、汜二賊,二賊從其言,乃於百官及宮人歸。是歲大荒,百姓皆食野菜,餓莩遍野。河內太守張揚獻米肉,河東太守王邑獻絹帛,帝稍得寧。董承、楊奉商議,一面差人修洛陽宮院,欲奉車駕還東都,李樂不從,董承謂李樂曰:「洛陽本天子建都之地。安邑乃小地面,如何容得車駕?今奉駕還洛陽是正理。」李樂曰:「汝等奉駕去,我只在此處住。」

  承、奉乃奉駕起程。李樂暗令人結連李傕,郭汜,一同劫駕。董承,楊奉,韓暹知其謀,連夜擺佈軍士,護送車駕前奔箕關。李樂聞知,不等傕、汜軍到,自引本部人馬前來追趕。四更左側,趕到箕山下,大叫:「車駕休行!李傕、郭汜在此!」嚇得獻帝心驚膽戰,山上火光遍起。正是:

  前番兩賊分為二,今番三賊合為一。不知漢天子怎離此難,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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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曹孟德移駕幸許都,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卻說李樂引軍詐稱李傕、郭汜來追車駕,天子大驚。楊奉曰:「此李樂也。」遂令徐晃出迎之,李樂親自出戰。兩馬相交,只一合,被徐晃一斧砍於馬下,殺散餘黨,保護車駕過箕關。太守張揚具粟帛迎駕於軹道。帝封張揚為大司馬。楊辭帝屯兵野王去了。

  帝入洛陽,見宮室燒盡,街市荒蕪,滿目皆是蒿草,宮院中只有頹牆壞壁,命楊奉且蓋小宮居住。百官朝賀,皆立於荊棘之中。詔改興平為建安元年。

  是歲又大荒。洛陽居民,僅有數百家,無可為食,盡出城去剝樹皮掘草根食之。尚書郎以下,皆自出城樵採,多有死於頹牆壞壁之間者。漢末氣運之衰,無甚於此。後人有詩歎之曰:

  血流芒碭白蛇亡,赤幟縱橫遊四方。秦鹿逐翻興社稷,楚騅推倒立封疆。天子懦弱姦邪起,宗社凋零盜賊狂。看到兩京遭難處,鐵人無淚也悽惶。

  太尉楊彪奏帝曰:「前蒙降詔,未曾發遣。今曹操在山東,兵強將盛,可宣入朝,以輔王室。」帝曰:「朕前既降詔,卿何必再奏?今即差人前去便了。」彪領旨,即差使命赴山東,宣召曹操。

  卻說曹操在山東,聞知車駕已還洛陽,聚謀士商議。荀彧進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服從;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而天下歸心;今天子蒙塵,將軍誠因此時首倡義兵,奉天子以從眾望,不世之略也。若不早圖,人將先我而為之矣。」曹操大喜。正要收拾起兵,忽報有天使齎詔宣召。操接詔,剋日興師。

  卻說帝在洛陽,百事未備,城郭崩倒,欲修未能。人報李傕、郭汜領兵將到。帝大驚,問楊奉曰:「山東之使未回,李、郭之兵又至,為之奈何?」楊奉,韓暹曰:「臣願與賊決死戰,以保陛下。」董承曰:「城郭不堅,兵甲不多,戰如不勝,當復如何?不若且奉駕往山東避之。」帝從其言,即日起駕望山東進發。百官無馬,皆隨駕步行。

  出了洛陽,行無一箭之地,但見塵頭蔽日,金鼓喧天,無限人馬到來,帝、後戰慄不能言。忽見一騎飛來,乃前差往山東之使命也;至車前拜啟曰:「曹將軍盡起山東之兵,應詔前來。聞李傕、郭汜犯洛陽,先差夏侯惇為先鋒,引上將十員,精兵五萬,前來保駕。」帝心方安。少頃,夏侯惇引許褚,典韋等,至駕前面君,俱以軍禮見。帝慰諭方畢,忽報正東又有一路軍到。帝即命夏侯惇往探之,回奏曰:「乃曹操步軍也。」

  須臾,曹洪,李典,樂進,來見駕。通名畢,洪奏曰:「臣兄知賊兵至近,恐夏侯惇孤力難為,故又差臣等倍道而來協助。」帝曰:「曹將軍真社稷臣也!」遂命護駕前行。探馬來報:「李傕,郭汜,領兵長驅而來。」帝令夏侯惇分兩路迎之。惇乃與曹洪分為兩翼,馬軍先出,步軍後隨,儘力攻擊。傕、汜賊兵大敗,斬首萬餘。於是還洛陽故宮。夏侯惇屯兵於城外。

  次日,曹操引大隊人馬到來。安營畢,入城見帝,拜於殿階之下。帝賜平身,宣諭慰勞。操曰:「臣向蒙國恩,刻思圖報。今傕、汜二賊,罪惡貫盈;臣有精兵二十餘萬,以順討逆,無不克捷。陛下善保龍體,以社稷為重。」帝乃封操領司隸校尉,假節鉞,錄尚書事。

  卻說李傕,郭汜知操遠來,議欲速戰。賈詡諫曰:「不可。操兵精將勇,不如降之,求免本身之罪。」傕怒曰:「你敢滅吾銳氣!拔劍欲斬詡,眾將勸免。是夜賈詡單馬走回鄉里去了。

  次日,李傕軍馬來迎操兵。操先令許褚,曹仁,典韋,領三百鐵騎,於傕陣中衝突三遭,方纔布陣。陣圓處,李傕姪李暹、李別出馬陣前,未及開言,許褚飛馬過去,一刀先斬李暹。李別吃了一驚,倒撞下馬,褚亦斬之,雙挽人頭回陣。曹操撫許褚之背曰:「子真吾之樊噲也!」隨令夏侯惇領兵左出,曹仁領兵右出,操自領中軍衝陣。鼓響一聲,三軍齊進。賊兵抵敵不住,大敗而走。操親掣寶劍押陣,率眾連夜追殺,剿戮極多,降者不計其數。傕、汜望西逃命,忙忙似喪家之狗;自知無處容身,只得往山中落草去了。

  曹操回兵仍屯於洛陽城外。楊奉,韓暹兩個商議:「今曹操成了大功,必拿重權,如何容得我等?」乃入奏天子,只以追殺傕、汜為名,引本部軍屯於大梁去了。

  帝一日命人至操營,宣操入宮議事。操聞天使至,請入相見。只見那人眉清目秀,精神充足。操暗想曰:「今東???大荒,官僚軍民,皆有飢色,此人何得獨肥?」因問之曰:「公尊顏充腴,以何調理而至此?」對曰:「某無他法,只食淡三十年矣。」操乃頷之;又問曰:「君居何職?」對曰:「某舉孝廉。原為袁紹,張揚從事。今聞天子還都,特來朝覲,官封正議郎。濟陰定陶人:姓董,名昭,字公仁。」曹操避席曰:「聞名久矣!幸得於此相見。」遂置酒帳中相待,令與荀彧相會。忽人報曰:「一隊軍往東而去,不知何人。」操急令人探之。董昭曰:「此乃李傕舊將楊奉,與白波帥韓暹,因明公來此,故引兵欲投大梁去耳。」操曰:「莫非疑操乎?」昭曰:「此乃無謀之輩,明公何足慮也?」操又曰:「李、郭二賊此去若何?」昭曰:「虎無爪,鳥無翼,不久當為明公所擒,無足介意。」

  操見昭言投機,便問以朝廷大事。昭曰:「明公興義兵以除暴亂,入朝輔佐天子,此五伯之功也。但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此,恐有不便。惟移駕幸許都為上策。然朝廷播越,新還京師,遠近仰望,以冀一朝之安;今復徙駕,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決計之。」操執昭手而笑曰:「此吾之本志也。但楊奉布大梁,大臣在朝,不有他變否?」昭曰:「易也以書與楊奉,先安其心;明告大臣,以京師無糧,欲車駕幸許都,近魯陽,轉運糧食,庶無欠缺懸隔之憂。大臣聞之,當欣從也。」操大喜。昭謝別。操執其手曰:「凡操有所圖,惟公教之。」昭稱謝而去。

  操由是日與眾謀士密議遷都之事。時侍中太史令王立私謂宗正劉艾曰:「吾仰觀天文,自去春太白犯鎮星於鬥牛,過天津,熒惑又逆行,與太白會於天關,金火交會,必有新天子出。吾觀大漢氣數將終,晉、魏之地,必有興者。」又密奏獻帝曰:「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代火者土也。代漢而有天下者,當在魏。」操聞之,使告立曰:「知公忠於朝廷,然天道深遠,幸勿多言。」操以是告彧。彧曰:「漢以火德王,而明公乃土命也。許都屬土,到彼必興。火能生土,土能旺木:正合董昭、王立之言。他日必有興者。」操意遂決。次日,入見帝,奏曰:「東都荒廢久矣,不可修葺;更兼轉運糧食艱辛。許都地近魯陽,城宮宮室,錢糧民物,足可備用。臣敢請駕幸許都:惟陛下從之。」帝不敢不從;群臣皆懼操勢,亦莫敢有異議;遂擇日起駕。操引軍護行,百官皆從。行不到數程,前至一高陵。忽然喊聲大舉,楊奉,韓暹,領兵攔路。徐晃當先,大叫:「曹操欲劫駕何往!」

  操出馬視之,見徐晃威風凜凜,暗暗稱奇;便令許褚出馬與徐晃交鋒。刀斧相交,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操即鳴金收軍,召謀士議曰:「楊奉,韓暹誠不足道;徐晃乃真良將也。吾不忍以力併之,當以計招之。」行軍從事滿寵曰:「主公勿慮:某向與徐晃有一面之交,今晚扮作小卒,偷入其營,以言說之,管教他傾心來降。」操欣然遣之。

  是夜滿寵扮作小卒,混入彼軍隊中,偷至徐晃帳前,只見晃秉燭被甲而坐。寵突至其前,揖曰:「故人別來無恙乎!」徐晃驚起,熟視之曰:「子非山陽滿伯寧耶!何以至此?」寵曰:「某現為曹將軍從事。今日於陣前得見故人,欲進一言,故特冒死而來。」晃乃延之坐,問其來意。寵曰:「公之勇略,世所罕有,奈何屈身於楊、韓之徒?曹將軍當世英雄,其好賢禮士,天下所知也;今日陣前,見公之勇,十分敬愛,故不忍以健將決死戰,特遣寵來奉邀。公何不棄暗投明,共成大業?」

  晃沈吟良久,乃喟然歎曰:「吾固知奉、暹非立業之人,奈從之久矣,不忍相捨。」寵曰:「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晃起謝曰:「願從公言。」寵曰:「何不就殺奉、暹而去,以為進見之禮?」晃曰:「以臣弒主,大不義也,吾決不為。」寵曰:「公真義士也!」晃遂引帳下數十騎,連夜同滿寵來投曹操。早有人報知楊奉。奉大怒,自引千騎來追,大叫:「徐晃反賊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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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7 13:58:45 |顯示全部樓層
  正追趕間,忽然一聲砲響,山上山下,火把齊明,伏軍四出。曹操親自引軍當先,大喝:「我在此等候多時,休教走脫!」楊奉大驚,急待回軍,早被曹兵圍住。恰好韓暹引兵來救,兩軍混戰,楊奉走脫。曹操趁彼軍亂,乘勢攻擊,兩家軍士大半多降。楊奉、韓暹勢孤,引敗兵投袁術去了。

  曹操收軍回營,滿寵引徐晃入見。操大喜,厚待之。於是迎鑾駕到許都,蓋造宮室殿宇,立宗廟社稷、省臺司院衙門,修城郭府庫;封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賞功罰罪,並聽曹操處置。

  操自封為大將軍武平侯,以荀彧為侍中尚書令;荀攸為軍師;郭嘉為司馬祭酒;劉曄為司空掾曹;毛玠,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催督錢糧;程昱為東平相,范成,董昭為洛陽令;滿寵為許都令;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皆為將軍;呂虔,李典,樂進,於禁,徐晃,皆為校尉;許褚,典韋,皆為都尉;其餘將士,各各封官。自此大權皆歸於曹操。朝廷大務,先稟曹操,然後方奏天子。

  操既定大事,乃設宴後堂,聚眾謀士共議曰:「劉備屯兵徐州,自領州事;近呂布以兵敗投之,備使居於小沛,若二人同心引兵來犯,乃心腹之患也。公等有何妙計可圖之?」許褚曰:「願借精兵五萬,斬劉備、呂布之頭,獻於丞相。」荀彧曰:「將軍勇則勇矣,不知用謀。今許都新定,未可造次用兵。彧有一計,名曰:『二虎競食之計』。今劉備雖領徐州,未得詔命。明公可奏請詔命實授備為徐州牧,因密與一書,教殺呂布。事成則備無猛士為輔,亦漸可圖;事不成,則呂布必殺備矣;此乃『二虎競食之計』也。」操從其言,即時奏請詔命,遣使齎往徐州,封劉備為征東將軍宜城亭侯,領徐州牧;並附密書一封。

  卻說劉玄德在徐州,聞帝幸許都,正欲上表慶賀。忽報天使至,出郭迎接入郡,拜受恩命畢,設宴管待來使。使曰:「君侯得此恩命,實曹將軍於帝前保薦之力也。」玄德稱謝。使者乃取出私書遞與玄德。玄德看罷,曰:「此事尚容計議。」席散,安歇來使於館驛。玄德夜與眾商議此事。張飛曰:「呂布本無義之人,殺之何礙?」玄德曰:「他勢窮而來投我,我若殺之,亦是不義。」張飛曰:「好人難做!」玄德不從。

  次日,呂布來賀,玄德教請入見。布曰:「聞公受朝廷恩命,特來相賀。」玄德遜謝。只見張飛扯劍上廳,要殺呂布,玄德慌忙阻住。布大驚曰:「翼德何故只要殺我?」張飛叫曰:「曹操道你是無義之人,教我哥哥殺你!」玄德連聲喝退。乃引呂布同入後堂,實告前因;就將曹操所送密書與呂布看。布看畢,泣曰:「此乃曹賊欲令二人不和耳!」玄德曰:「兄勿憂:劉備誓不為此不義之事。」

  呂布再三拜謝。備留布飲酒,至晚方回。關、張曰:「兄長何故不殺呂布?」玄德曰:「此曹孟德恐我與呂布同謀伐之,故用此計,使我兩人自相吞併,彼卻於中取利。奈何為所使乎?」關公點頭道是。張飛曰:「我只要殺此賊以絕後患!」玄德曰:「此非大丈夫之所為也。」

  次日,玄德送使命回京,就拜表謝恩,並回書與曹操,隻言容緩圖之。使命回見曹操,言玄德不殺呂布之事。操問彧曰:「此計不成,奈何?」彧曰:「又有一計,名曰『驅虎吞狼之計』。」操曰:「其計如何?」彧曰:「可暗令人往袁術處通問,報說劉備上密表,要略南郡。術聞之,必怒而攻備,公乃明詔劉備討袁術。兩邊相併,呂布必生異心:此『驅虎吞狼之計』也。」操大喜,先發人往袁術處;次假天子詔,發人往徐州。

  卻說玄德在徐州,聞使命至,出郭迎接;開讀詔書,卻是要起兵討袁術。玄德領命,送使者先回。糜竺曰:「此又是曹操之計。」玄德曰:「雖是計,王命不可違也。」

  遂點軍馬,剋日起程。孫乾曰:「可先定守城之人。」玄德曰:「二弟之中,誰人可守?」關公曰:「弟願守此城。」玄德曰:「吾早晚欲與爾議事,豈可相離?」張飛曰:「小弟願守此城。」玄德曰:「你守不得此城。你一者酒後剛強,鞭打士卒;二者作事輕易,不從人諫。吾不於心。」

  張飛曰:「弟自今以後,不飲酒,不打軍士,諸般聽人勸諫便了。」糜竺曰:「只恐口不應心。」飛怒曰:「吾跟哥哥多年,未嘗失信,你如何輕料我!」玄德曰:「弟言雖如此,吾終不放心。還請陳元龍輔之。早晚令其少飲酒,勿致失事。」陳登應諾。玄德吩咐了當,乃統馬步軍三萬,離徐州望南陽進發。

  卻說袁術聞說劉備上表,欲吞其州縣,乃大怒曰:「汝乃織蓆編屨之夫,今輒佔據大郡,與諸侯同列;吾正欲伐汝,汝卻反欲圖我!深為可恨!」乃使上將紀靈起兵十萬,殺奔徐州。兩軍會於盱眙。玄德兵少,依山傍水下寨。

  那紀靈乃山東人,使一口三尖刀,重五十斤。是日引兵出,大罵:「劉備村夫,安敢侵吾境界???」玄德曰:「吾奉天子詔,以討不臣。汝今敢來相拒,罪不容誅!」紀靈大怒,拍馬舞刀,直取玄德。關公大喝曰:「匹夫休得逞強!」出馬與紀靈大戰。一連三十合,不分勝負。紀靈大叫少歇,關公便撥馬回陣,立於陣前候之。紀靈卻遣副將荀正出馬。關公曰:「只教紀靈來,與他決個雌雄!」荀正曰:「汝乃無名下將,非紀將軍對手!」關公大怒,直取荀正;交馬一合,砍荀正於馬下。玄德驅兵殺將過去,紀靈大敗退守淮陰河口,不敢交戰;只教軍士來偷營劫寨,皆被徐州兵殺敗。兩軍相拒,不在話下。

  卻說張飛自送玄德起身後,一應雜事,俱付陳元龍管理;軍機大務,自家斟酌。一日,設宴請各官赴席。眾人坐定,張飛開言曰:「我兄臨去時,吩咐我少飲酒,恐致失事。眾官今日盡此一醉,明日都各戒酒,幫我守城。今日卻都要滿飲。」言罷,起身與眾官把盞。酒至曹豹面前,豹曰:「我從天戒,不飲酒。」飛曰:「廝殺漢如何不飲酒?我要你吃一盞。」豹懼怕,只得飲了一盃。

  張飛把遍各官,自斟巨觥,連飲了幾十盃,不覺大醉,卻又起身與眾官把盞。酒至曹豹,豹曰:「某實不能飲矣。」飛曰:「你恰纔吃了,如今為何推卻?」豹再三不飲,飛醉後使酒,便發怒曰:「你違我將令,該打一百!」便喝軍士拏下。陳元龍曰:「玄德公臨去時,吩咐你甚來?」飛曰:「你文官,只管文官事,休來管我!」

  曹豹無奈,只得告求曰:「翼德公,看我女伍婿之面,且恕我罷。」飛曰:「你女婿是誰?」豹曰:「呂布是也。」飛大怒曰:「我本不欲打你;你把呂布來嚇我,我偏要打你!我打你,便是打呂布!」諸人勸不住。將曹豹鞭至五十,眾人苦苦告饒,方止。

  席散,曹豹回去,深恨張飛,連夜差人齎書一封,逕投小沛見呂布,備說張飛無禮;且雲:玄德已往淮南,今夜可乘飛醉,引兵來襲徐州,不可錯此機會。呂布見書,便請陳宮來議。宮曰:「小沛原非久居之地。今徐州既有可乘之隙,失此不取,悔之晚矣。」

  布從之,隨即披掛上馬,領五百騎先行;使陳宮引大軍繼進,高順亦隨後進發。小沛離徐州只四五十里,上馬便到。呂布到城下時,恰纔四更,月色澄清,城上更不知覺。布到城門邊叫曰:「劉使君有機密使人至。」城上有曹豹軍報知曹豹,豹上城看之,便令軍士開門。呂布一聲暗號,眾軍齊入,喊聲大舉。

  張飛正醉臥府中,左右急忙搖醒,報說:「呂布賺開城門,殺將進來了!」張飛大怒,慌忙披掛,綽了丈八蛇矛;纔出府門,上得馬時,呂布軍馬已到,正與相迎。張飛此時酒猶未醒,不能力戰。呂布素知飛勇,亦不敢相逼。十八騎燕將,保著張飛,殺出東門,玄德家眷在府中,都不及顧了。

  卻說曹豹見張飛只十數護從,又欺他醉,遂引百十人趕來。飛見豹,大怒,拍馬來迎。戰了三合,曹豹敗走,飛趕到河邊,一鎗正刺中曹豹後心,連人帶馬,死於河中。飛於城外招呼士卒,出城者盡隨飛投淮南而去。呂布入城安撫居民,令軍士一百人守把玄德宅門,諸人不許擅入。

  卻說張飛引數十騎,直到盱眙見玄德,具說曹豹與呂布裏應外合,夜襲徐州。眾皆失色。玄德歎曰:「得何足喜,失何足憂!」關公曰:「嫂嫂安在?」飛曰:「皆陷於城中矣。」玄德默然無語。關公頓足埋怨曰:「你當初要守城時,說甚來?兄長吩咐你甚來?今日城池又失了,嫂嫂又陷了,如何是好!」張飛聞言,惶恐無地,掣劍欲自刎。正是:

  舉杯暢飲情何放?拔劍捐生悔已遲!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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