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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荊楚爭雄記【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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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09:49: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荊楚爭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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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城破家亡
第二章   初試身手
第三章   亡命天涯
第四章   紅顏命薄
第五章   与美偕行       
第六章   逃出險境
第七章   暗度陳倉
第八章   大江戰云       
第九章 巧得兵書
第十章   美人恩重
第十一章 明主拜將         
       
下冊

第一章 重會故人
第二章 名劍越女       
第三章 王府夜筵
第四章 前朝遺美       
第五章 書齋春色       
第六章 情場戰場
第七章 識破身分       
第八章 造勢之策       
第九章 追獵開始
第十章 詭辯之道       
第十一章 決胜漢水       
第十二章 飄然引退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4-24 10:1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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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09:51: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城破家亡

第一章  城破家亡

  刀光劍影,喊殺連天。
  城內城外,冒起數十股濃煙,隱見烈焰騰奔而起,方圓數十里內的高空,覆蓋著濃厚的烏煙。時雖當午,秋陽挂天,但在黑煙遮蔽下,大地卻是昏暗無光。
  城南外牆被撞破多處,敵人的擂木仍如毒龍般猛攻,卻氏家兵,組成血肉的長城,拚死頑抗,阻擋從缺口潮水般涌入的凶殘敵人,以他們的鮮血來換取每一寸的土地。
  卻宛身披楚國大將慣用的絳紅革,兩邊腰間各配一把銅劍,這就是名震天下的「銅龍」和「銅鳳」。他以之縱橫天下,在此等生死存亡之際,仍緊緊伴在他身側。
  這楚國的第一勇將,挺立在內城城牆上,一改往日臨敵從容的態度,面色凝重。
  城外廣闊的平原上,敵人旌旗似海,一層一層的兵馬,殺气連天,靜待著最後一戰的來臨。
  卻宛仰天誓言:「囊瓦!囊瓦!我卻宛死必化作厲鬼,索爾之魂!」
  他手下八千家將,只剩下五千多人。城外十個望樓,於三個時辰前,已經逐一失守,目下退守城內。全軍覆沒的厄運,迫在眉睫。
  卻宛眼光迅速掠過左右十多名親將,雙目血芒閃動,大喝道:「好!我卻氏之旅,自先祖卻芒創業至今,歷經十二代,只有戰死之士,從沒有投降之輩。」
  眾將轟然應諾,決意死戰。
  「轟隆!轟隆!」一連串震天動地的巨響,城南依城而的高樓,在漫天沙塵碎石中,像一個重傷的戰士般,徐徐倒下,城南再不能保存。
  枕兵城外,兵力達四万的敵人,一齊喝采,使人震耳欲聾,掩沒了龐大高樓倒下的聲音。在嘈吵聲的极限里,一時反而听不到任何聲息,周圍似乎正在上演無聲的默劇。在混亂至极點的嘈吵聲中,產生一种有規律和節奏的异音,一下接一下,直敲進卻宛和他每一個親將的心里去。敵人敲響了戰鼓。
  城外敵人大軍的前排部隊,開始潮水般移動,向著曾是無敵象徵的卻氏家城推進。
  一名身穿將軍戰胄的大漢,後面跟著十多名親兵,迅速來到卻宛面前,躬身施禮道:「大哥!卻正不力,城南失守,敵人將在半個時辰內攻打內城。」
  卻宛怜惜地看著這個從小至大都忠心跟隨自己的小弟,他和身後十多個親衛,無不負傷浴血;枉自己自負不世將才,竟連這個骨肉相連的親弟亦不能保護,也說不清楚自己是無奈還是憤慨。
  卻正道:「今日敵人一開始便猛攻城西的望樓主力,以致我方實力迅速被削弱,又揀城南最脆弱處強攻,使我等措手不及,若說沒有深悉我方虛實的內奸幫助,實令人難以置信。」
  卻宛沈吟不語,其實他早想到內奸的問題,敵人此次突然而來,事前竟無半點先兆,當然是掌握了己方的偵察布置,故能避過耳日。只是這點便可确定的是內奸所為。自己一向厚待手下,肝膽相照,想不到居然仍有出賣整個龐大家族的人!
  卻氏為楚國大族,在春秋戰國交替的年代,血濃於水,親族的觀念遠比國家觀念為強。
  卻宛回首遠眺城外,正南處一枝帥旗高舉,上書一個「費」字,偏西處另一枝繡上「鄢」字的大旗,亦正隨風飄揚。這兩支大旗高出其他戰旗半丈有多,在三丈外的高空張牙舞爪,耀武揚威。
  不論敵友都曉得,這兩個字代表了楚國兩位著名的猛將,是權傾楚地的令尹囊瓦倚之為左右臂助的勇士。
  「費」代表費無极,「鄢」就是鄢將師,這二人与卻宛和另一大族之首襄老并列楚國四大劍手,均是楚國的名將。
  邰宛心內暗自測度,這兩人的大旗這時仍停在原地不動,但當它們推進時,將是一決雌雄的時刻了。
  戰鼓的震響愈來愈密,叩動著整個戰場上每一個人的心弦,不啻是催命的魔咒。
  卻宛沈聲道:「卻正!」
  卻正全身一震,似乎意識到他大哥將要發出的命令,眼中射出堅決的光芒道:「左尹,小將今日決定城在人存,城破人亡,其他一切,均不用說。」跟著霍然轉身,拔出長劍,向城缺處而去;他十多個手下,紛紛抽出長劍,緊隨去了。
  卻宛心內一聲長歎,也不挽留。畢竟兄弟心意相通,卻止已先知自己心意,稱他為「左尹」而不叫大哥,正顯示他不要自己因他是至愛兄弟,故而命他逃走,想不到這一生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兄弟,唯一抗命的一次是在這等時刻。
  卻宛忽地沈吟,似乎要下一個重大決定,好一會後,才斷言道:「凌石!」
  身後眾親將中,一名大漢大步踏出。
  這凌石臉容古拙,木無表情,給人一种堅毅倔強的感覺。
  卻宛手腕一震,不見如何動作,挂在左腰的「銅鳳」寶劍,給他掣在左手中,金劍高指長空,劍身閃閃生光,穩定如石,就像是可以永遠保留這個姿態,直到宇宙的盡頭。
  卻宛望著這個与自己出生入死的手下,雖然在這兵敗城破的時刻,仍然不顯露絲毫內心的感情,大感滿意道:「你即拿我手中銅鳳,到內院傳我卻宛之命,凡我卻氏之人,包括夫人小姐,立即殉身,以免城破受辱。」語調堅決有力,沒有分毫轉圜餘地。
  凌石一言不發,接劍便去。
  望著凌石的背影消失在落城的梯階下,眾將神色不變。胜敗本就是現實殘酷,那時戰敗的俘虜,大多被充為奴仆,那就生不如死。他們昔日在卻宛帶領下,戰無不克,今日末路窮途,宁可戰死,也不能忍辱偷生。
  只有站立一旁,身材健碩的男子,卻是面色大變道:「爹!」一對虎目,滿是淚水。
  卻宛一聲斷喝,阻止他出言道:「桓度,我以卻家之主向你發出旨命,這是你最後一次流淚,此後你只可流血,不可流淚。卻氏男儿,絕無軟弱流涕之輩。」跟著又喟然一歎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卻桓度垂首道:「孩儿不孝,終日沈迷劍術,不習兵法,以致今日不能分擔破敵之責。」神情懊悔不已。
  卻宛仰天一陣長笑,悲憤万狀,背後眾將何曾見過他這种神態,不禁激起拚死之情。他們對卻宛的心情都非常了解,卻氏与囊瓦,同屬楚臣,目下變生肘腋,同室操戈,囊瓦這等惡毒,豈能不令人憤恨。
  卻宛笑聲忽止,道:「桓度不必自責,昔日你三位兄長,均為深悉兵法的良將,但善泳者溺,一一戰死沙場。凡事有利必有弊,所以你不留兵法,我從不勉強,一方面既因為爾母先後失去三子,故留你在她身邊,另一方面亦想你能繼承家傳劍法,發揚光大。今日希望你能借助擊劍之術,令你得脫此劫。」
  四周眾將一齊恍然,他們一向不大看得起這位小主公,因為從未見他披甲上戰場,終日留在內院婦女群中;加上不知他劍術造詣如何,這時才明白個中原因。
  卻宛又道:「中行,你立即助公子挑選二百死士,護送他逃往國外,東堡左側,有一道,公子盡悉開啟之法,由他帶路便可。」說完哈哈一笑道:「囊瓦,任你其奸似鬼,也不知我卻氏還有此最後一著。」
  大將中行道:「主公,不如由你和少主一同离去,我們在此牽制敵人。」
  噗!噗!一連串的聲響,眾將跪滿一地,紛紛勸駕。
  卻宛連鞘解下「銅龍」,遞給卻桓度,心內暗歎一聲,若是二十年前,他一定毫不遲疑逃离此地;那時年紀還輕,有的是本錢,那怕不能東山再起,但今日年華老去,況且一生縱橫,所向無敵,要他做那落荒之犬,不如光榮戰死!無論希望怎樣渺茫,唯有把复仇之想,托与親儿。
  卻宛向卻桓度道:「他日你必須以銅龍寶劍,飽飲囊瓦的鮮血。」頓了頓續道:「我雖為楚國四大劍手之首,但對囊瓦此獠仍無絲毫制胜把握。爾須好自為之。」极目城外,費、鄢兩人軍旗,開始緩緩移動,敵人的戰車漫山遍野迫來。
  卻宛向跪在身前的眾將道:「爾等不須如此,我心意已決,雖然毫無胜望,但誓教敵人付出慘痛代价!」
  卻宛轉身向外,高聲大喝道:「費無极,你有否与木人單打獨斗的膽量?」聲音遠遠傳去,震湯於整個戰場之上。他為楚國有數高手,這一運气揚聲,遠近皆聞,很多原已受傷倒下的卻氏子弟,一听主公之聲,人心大振,傷病皆起,戰場上頓時激戰加劇,一片慘烈。
  費無极的語聲遠遠傳來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卻宛你休想作困獸之斗。你若自縛雙手,跪地投降,留你全。」聲音渾厚,餘音不歇,顯示出精湛之功力。這人武功僅次於號稱楚域第一高手的囊瓦和被譽為楚國四大劍手的卻宛及襄老之下,乃非常高明的劍手。
  卻宛不怒反笑,掩不住英雄末路的悲涼!
  敵軍戰鼓沈而有力地低鳴,一下一下直敲在卻宛心頭,費無极和鄢將師兩人的大軍,緩緩移動,決定胜負的時刻,在敵我雙方的「久等」下,終於降臨。
  卻宛從手下取過一支重型銅矛,大步落城,心中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自己從擁有一切,包括權力、富貴、美女,到現在將快一無所有,只感全無牽挂,有一种痛苦的快感。想起人赤裸裸而來,赤裸裸而去,追求的只是短暫的目標。除了成功頂峰的剎那興奮,其他都是在苦苦經營中度過,而他目前至少還有一個明确的目,就是要放手殺敵,直至被殺。心中不由奮起万丈豪情,一聲大喝,已有兩個敵人被長矛挑飛。
  卻家武學心法最重忘情,盡管在千軍万馬中,心境也如洪爐上的一點冰雪,冷然視物。這時卻宛一旦拋開成敗,心靈進至無波無浪的境界,長矛如毒蛇般吞吐,直殺進蜂擁而來的敵人群中。手下見他威武動人,士气大振,隨著他沖越城牆的缺口,反殺出城外,一時殺聲震天,展開人仰馬翻的大混戰。
  卻宛如猛虎出柙,在敵人的刀戈劍海內來回沖殺,這時他身邊的將士,已從最初的二千多人,減至五百餘人。忽然前面一陣騷動,一隊渾身浴血的卻氏子弟,護著一名大將,向他們方向退來,卻宛心中一動,連忙指示下屬分兩翼殺去,把這隊人馬收歸人己陣內。卻宛眼利,一看那大將正是自己親弟卻正,他胸前一灘鮮血,面色煞白,已無生机。卻宛搶前,卻正見是大哥,眼角流下淚水,嘴顫動,卻宛連忙俯身把耳貼近他邊,听到卻正微不可聞的聲音道:「囊瓦!小心。」語聲中斷,原來已經死去。
  卻宛悲慟欲絕,厲嘯一聲,重新殺入敵陣,長矛揮挑刺劈間,敵人紛紛倒斃,鮮血直噴飛上半空。
  在浴血苦戰中,忽地所有敵人潮水般退開,露出一大片空地,剩下卻宛一人,卓立其中,他的所有手下都給隔開了,遠處雖仍傳來零星的戰斗,敵人顯已控制了大局。
  費無极高大的身形排眾而出,挺立在卻宛身前兩丈處,手中提著長劍,輕視地道:「你不是要和我單打獨斗嗎?」卻宛心下狂喜,他現在雖然体力透支嚴重,但如能和這大敵單獨決戰,以他邰宛惊人的軔力和意志,搏個同歸於盡,便非常理想。
  卻宛長矛斜指向費無极,也不打話,大步迫去。
  費無极見卻宛龍行虎步,劇戰之後,依然不露分毫疲態和破綻,兼且知道他一上來必定采取攻勢,如何肯讓他蓄滿气勢,手中長劍化出一個個光環,倏地擴大,同走來的卻宛迫去。
  卻宛手腕一振,長矛化出万道寒芒,同時刺中費無极長劍化出的光環,登時產生一連串兵器相撞的交鳴聲。
  環影化去,長矛驀地破空而至,閃電般標向費無极的咽喉。這一矛胜在的是其速度。費無极也真了得,不退反進,長劍側劈在矛身上,感覺長矛虛而無力,應劍向左方飛去。費無极大叫不妙,眼角人影一閃,卻宛棄矛而上,一手抓著費無极的長劍,費無极運腕圈劍,削去了卻宛四只手指,但長劍已緩了些許,欺身而上的卻宛,一肘擊在他脅下,登時撞斷他几條肋骨。跟著卻宛的手斜標而上,插向他的雙目,費無极大叫我命休矣。不知為何卻宛忽地滯了一滯,費無极連忙退後,左眼一陣劇痛,雖然保得了右眼,左眼還是給插中了。
  卻宛忍著四指齊斷的痛楚,正要把費無极雙目插盲,一股雄渾的大力從後方攻來,令他慢了一步,只廢了費無极的左目。那股大力同時擊在他後背,他一口鮮血狂噴,反手向後攻去,背後的人使了一下巧妙的手法,化去他數拳,跟著雙手閃電般拍在他背上:卻宛听到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不斷傳出,鮮血亦不斷從眼耳口鼻標出來,當那雙人手离開時,他巳不成人形。
  卻宛模糊中看到眼前出現的一個高大陰沈、身穿紅袍的人,腦中轟然一震,登時明白到卻正臨死要他小心囊瓦的意思。眼前的人正是囊瓦,自己和最親愛的小弟,都是喪命在這奸人手里,他竟然親自來督師。這個仇,只有留待桓度去報了。
  宛宛蓬的一聲倒下,一代名將,含恨而歿!
  囊瓦仰天大笑,看著兩手的鮮血,狀极歡欣。
  道的出口在卻氏家山城後一個密樹滿布的斜坡下,形勢巧妙,匠心燭運,极易為人忽略。是卻氏先祖被分封此地之初,特聘此中高手匠人建造,以之逃生保命,想不到歷經十數代的風平浪靜,到了卻桓度才派上用埸。
  道的机關本早應腐朽不能用,幸而卻宛一向居安思危,常密派親信清理維修,所以大致上仍然完好。
  這條道是卻氏的絕大密,除了一小部分最親近的兄弟子侄外,其他人全不知嘵。負責挑選二百死士,護法卻桓度逃走的大將中行,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一條道的存在。
  卻桓度、中行和二百壯丁,全無聲色地穿過樹林,沿著後山溪澗,涉水逃進毗連山城的大別山脈。
  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是生死關頭,每一個動作都加倍小心,不敢弄出絲毫聲響,以致拖累全軍。
  他們身後的卻氏城堡,陷進熊熊大火里,黑煙沖上半天,夾著千万人的殺和慘號,顯已失守。
  卻桓度強忍內心的悲痛。他今年二十五歲,十多年來一直舍兵法而精研劍術,自負不凡。但這樣千軍万馬,對壘沙場,他卻只可充其量擔當一員勇將,何能督師取胜,心底一時悔恨交集。可是想起以乃父的將才兵法,在這等形勢下亦只能束手長歎,自己遠不及他,報仇的前景一片灰暗。而目下他卻桓度卻是唯一可報這滅家毀族之恨的人。卻宛的音容,不由升現在他腦海里。
  只可流血,不可流淚。
  他立誓永記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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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初試身手

第二章—初試身手



  這支從破城逃出的敗兵,負著氏族被人連根拔起的血恨,朝連綿万里的大別山逃去。只要穿越過這廣闊的山區,將可切進楚國著名的云夢澤,那處盡屬低洼沼澤,又多叢林湖泊,對於躲避敵人大規模搜捕,非常有利。
  走在他身旁的是卓本長,這人原是桓度的少年玩伴,精明厲害,長於計謀,是宛親自指定這次護送桓度的主力。兩人長大後,因卓本長跟隨宛征戰南北,故很少見面,反而在這非常時期,又再走在一起,大家都有种非常親切的感覺。
  二百多人急奔兩個時辰後,深入了布滿荊棘的山區二十多里,均力盡筋疲。卓本長雖是武功高強,但力戰在前,這時也頗為吃不消,反觀身旁這位小公子,仍是气脈悠長,似乎毫無倦意,不由對這從未挨過沙場征戰之苦的富家子弟,另眼相看。
  眾人來到一個較為平坦的小山上,一直在前開路的中行轉回後隊,來到兩人面前道:「公子,這番急行,已离敵人二十里有多,且快將日落西山,隨從先前血戰整日,加上這陣奔波,實在再難支持下去了。」說罷以詢問的眼光望向桓度,又望向卓本長。
  卓本長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覺,似乎中行在很細心地觀察桓度,并帶著一點奇怪的敵意和肆無忌憚,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偏見,因為一直以來,他對這個屬於長輩的中行,都不大喜歡,總覺得他沈默寡言,城府過深。
  桓度心內悲痛,毫不在意。剛想徵詢卓本長的意見,忽地想起自己已成為了他們當然的領袖,自然要發表點意見,但腦內一片空白,不知應該點頭還是搖頭。
  中行眼中閃過一絲譏嘲,又回复尊敬神態。
  卓本長心中一懍,但此時不容多想,解圍道:「公子,除非敵人知曉我們的逃走路線,又能於城破立即知悉有人逃遁,否則絕難追及我們。」說完忽地陷入沈默,若有所思。
  中行不待桓度發出命令,即時傳下令去,命各人就地休息。
  卓本長不知如何心下喑感不安。桓度對於這類行軍發令,一無所知,中行叫大家休息,想想也是道理,於是坐下歇息。卓本長和中行兩人自去布置。
  這二百家將,都是征戰經驗丰富的軍人,一接命令,未待吩咐,紛紛占取有利方位,依度形勢,展開偵察巡邏等等措施,隱隱把桓度圍在正中。宛一向甚得軍心,此時他們知道遇上勁敵,心中均存下以死來保護這家僅餘血脈的意念。
  桓度看在眼內,心下羞慚,自己枉為他們的統率者,其實比之他們任何一人,在軍事上的常識,他都是大大不如。另一方面,眼前這軍旅生活,卻使他這一生居於內院,平日只需應付母姊美婢的公子哥儿,有种新鮮的感覺,那是种豪雄粗獷的吸引力。想想也是諷刺,氏一系名將輩出,獨有他一人從未隨軍征戰。
  桓度不由輕撫配在腰際的銅龍,心下稍感安定,似乎父親宛的信心,從它隱隱流進他手里,鑽入他心中。
  桓度緩緩抽出長劍。劍長四尺,比當時制的三尺劍刃長出一尺,在斜陽下閃閃生輝。劍身鑄有一條張牙舞爪的蒼龍,沿著劍身盤繞舒卷,若隱若現,巧奪天工。長劍入手沈重,家著名的劍法,可以把這名劍的特質發揮到极致。這銅劍是當時這類刀劍的极品。据說南方的越國和楚國的大敵吳國,已開始鑄造鐵劍,比之銅劍又胜出一籌。
  桓度輕撫劍身上鑄造的銅龍,触手溫潤,他在軍事上不行,對劍法卻是天資卓越;雖未必及得上宛,亦是出色當行。手持這等寶刀,一時豪情大發,一沈腕,銅龍在空中迅速顯出万道光芒,有節奏地畫出几條弧線,顯出一個美麗的劍光圖案。
  一人走到他的身邊沈聲道:「公子!」
  桓度霍地側望,看到卓本長嚴肅的面容,登時記起少年時他每逢要責怪自己,都是這副表情,心下知道不妙,又不知何處出錯。
  卓本長道:「公子在太陽餘暉下舞劍,劍身反射落日的光芒,可見於十里之外,我們現下正在逃命求生,這樣做等於自殺。」
  桓度慚愧之至,心想自己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急忙收起銅龍,環首掃視,附近的家將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像是怜惜他的無知。
  卓本長覺得自己說話重了,但另一力面也体會到自己對這自幼一同長大的小主上,其實是下太尊重的。
  卓本長話題一轉道:「公子,中行有點違反常態,我們應該小心一點。」
  桓度素不言歡別人搬弄是非,因家內院大多是婦孺,「是非」乃她們日常生活的大部分,桓度一向厭听;所以卓本長這几句話他絕對听不入耳,含糊應了一聲,閉目養神起來。
  卓本長頗感沒趣,他對中行的怀疑,完全是基於此人在態度和性格上的微妙轉變,那便像當一個人在長期壓抑自己原來的性格後,因環境的改變,突然松弛下來,故不自覺地透露出真正的本性。這种變化難以言傳,實在沒有任何真憑實据。
  自敵方攻城之始,內奸這問題一直困扰著每一個人,卓本長并不例外,所以中行在神態上的些微改變,立即引起他的警覺。但見到桓度的消极反應,只好作罷。他為人堅毅,決意提高警覺,以應付當前危難。
  待卓本長走遠後,桓度緩緩張開雙目,遠方紅日西沈,一片艷紅,令他記起濺在城牆上氏子弟的鮮血。歸根究底,罪魁禍首是楚昭王這大昏君,他寵信囊瓦,任其弄權禍國,排斥异己。父親宛身居左尹高位,國之重臣,曾大敗楚在東南方的大敵吳國,并触發政變,使吳王僚喪命於專諸的魚腸劍下,為楚國建下不世功業。豈知竟招來囊瓦之忌,此次密遣手下大將費無极和鄢將師兩人,軍士倍於己方的兵力,潛來偷襲,在猝不及防之下,使自己目下落得家破人亡的局面,實在令人切齒痛恨!
  桓度霍地站起身來,對著只露出一闕的紅日,向天誓言道:「桓度回楚之日,就是楚亡之時。」握著銅龍的右手,指尖因過於用力而發白。
  太陽躲進西山,大地漸漸昏沈。
  黑暗終於來臨。
  漆黑的山林里,桓度驀地惊醒過來,一額都是冷汗,原來剛才他正好夢到和自己曾經風流相好的族中美女,一一倒在血泊中,他感到絕大痛苦,怨恨自己不能帶她們脫离危難;跟著又夢見自己和這二百家將,陷入重重圍困中,伸手拔劍,銅龍卻是不翼而飛,不由大惊而醒。
  就在這時,一人從漆黑里無聲無息地冒出來,走到近前。
  桓度一看來者的身形体態,知道是卓本長,把已提起的心放下。
  卓本長貼近至桓度身前,低聲道:「少主:敵人把我們重重圍起來了。」
  度全身一震,惡夢竟成了現實。
  卓本長的語聲繼續傳入他耳內,事實上卓本長已把聲音壓低至細若蚊蚋,但對桓度來說,卻像惊雷巨響,震得他耳膜發麻,只听卓本長說:「敵人現下偃旗息鼓,全無動靜,但我從宿鳥惊飛、山獸竄動的形跡看來,敵人應當是突如其來,一齊在四周出現。」頓了一頓,語音忽然加快道:「這表示敵人早就掌握了我們的行蹤,所以才能一上來立即布下合圍之勢,使我們插翼難逃。看來我們之中定有內鬼,一路留下暗號,指示我方逃走的路線。」
  桓度頓感茫然,自己對軍旅之事,的确一竅不通,不知應該如何應變。
  卓本長續道:「刻下敵方按兵不動,自然是希望我等懵然不知,靜待天明,那時逃走困難,可輕易將我們一网打盡。」他停了一停,知道絕難從這公子哥儿得出任何指示,索性說:「目下唯一力法,是不讓敵人的如意算盤得逞,趁著黑夜,乘亂沖出,少主以為如何?」當時尊卑的分界极嚴,所以卓本長加上最後一句,其實在他心中只是虛應形式。
  桓度覺得自己有如在怒海中飄湯的一葉扁舟,需要一個穩妥的崖岸,以供停泊,急忙間:「中行在什麼地方?」
  卓本長稍一遲疑,答道:「敵蹤初現,我便四處尋他,卻毫無蹤影,我看內奸八成是他。」
  桓度腦海轟然一震,羞恨交集,自己若能早一步听信卓本長之言,何至陷入現下困境。
  卓本長知他心里難過,不再在這方面做文章。
  此際星月無光,山野間一片烏黑,一叢叢的樹木,化作大小不同的黑影,活像張牙舞爪的猛獸,隨時要把人吞噬。
  桓度雖然在各方面都經驗淺薄,卻在劍術練气上下過十多年苦功,內功精湛,雖在旁人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他目力尚可遠及十丈開外。他看到己方的人馬,都在高度警戒下,紛紛握守戰略位置,不禁佩服卓本長的調度;自己反是最後一個知曉敵人靠近的人。心下稍安,腦筋開始運作起來。
  桓度問道:「本長,假設趁黑逃遁,以你估計,成功的机會有多大?」
  黑夜里卓本長眉頭一皺道:「敵人若要在這等黑夜荒山,攔截我們,必須要有一倍於我的兵力,幸而敵人一到,便被我發現,否則容得敵方布下障礙陷阱,逃走的机會要等於零了。」接著苦笑一下道:「如果他們打開始便從內奸處得知我方逃走的路線和兵力,無須分散搜索,那他們的實力,可能遠超過十倍我們的數目呢。」臉上不由露出無能為力的表情。
  桓度雖在黑夜里,可是他目力遠胜常人,對於卓本長面上每一個表情,都清楚看見。他估計卓本長功力不及自巳,所以不能和他一樣有夜視的能力,誤以為桓度像他一樣看不到對方神情變化,因而絲毫不在臉上掩飾內心的感受。換句話說,卓本長雖提出趁黑夜和敵人布下陷阱前逃走,但他卻是沒有半分把握的。
  桓度心內震駭,但另一方面,又激起他求生的欲望,他活了二十五年,這一刻才真真正正為自己的將來掙扎和奮斗。
  他內心飛快地分析目前的形勢,這批氏家將,畢生在宛帶領之下,戰無不胜,都視宛如父如神,這次城破人亡,在他們心靈上造成難以彌補的打擊,各人壯志消沈,失去爭雄之心;加上一向以來,自己這位四公子,終日耽在婦人美婢之間,於群芳中風流快活,他們怎知自己亦有刻苦練劍的時刻,自然是對自己毫無信心,假設不能扭轉這种心態,今夜他們休想有一人能活命,當然除了作內奸的人是例外。
  卓本長忽然沈聲道:「少主,假設我倆現下趁敵人陣腳未穩,私下潛逃,成功的机會,可達五五之數。」
  桓度心中一懍,知道他意思是若棄下此地的二百子弟兵,兩人逃走目標明顯性自然大減,也出乎敵人意料之外,果然是可行之法。但這二百人必然陷於被出賣的絕地。
  桓度經過一番內心掙扎,斷然搖頭道:「本長,我這樣做,父親在天之靈也不會放過我,這事休得再提。」
  卓本長眼中掠過贊賞之色,反而立下決死維護之心道:「敵人若能於我們稍有動靜時,立即放火燒林,我們的凶險,將會倍增。」
  他見桓度沈吟不語,又說:「當然,鹿死誰手,還是要拚過方知,氏豈是易与之輩。」語气中透出一种死戰的決心。
  桓度卻大感不妙,卓本長決意死戰,擺明了他沒有把握沖出圍困。況且敵人占有如此优勢,己方怎能力敵,到這時他對卓本長的倚賴才真正死了心,以後,必須看他桓度了。
  假設中行真是敵方的人,必然深悉己方的虛實和戰術,形成先机盡失,著著受制,這樣的仗,如何能打?
  但有利亦有弊,敵人若知道己方形勢,必然對自己存有輕視之心,每一項設計都針對卓本長而設,假如由自己這個對軍事一無所知的新手指揮進退,可能反收奇兵之效。當然,問題是他有什麼可以起死回生的計划。
  桓度不禁問道:「假設你要定計逃走,該當如何?」
  卓本長略一沈吟,道:「每一种戰術,都是要達到某一個軍事目標或是要完成臻至一個目標的某一階段。此次顯而易見我們是護送公子逃出重圍。為此我將利用敵人防守線長這個弱點,以几隊集中力量的死上,同不同方向流竄,藉以扰亂敵人耳目。
  幸好早在初抵此地時,我曾觀察過附近的地勢環境,若能依据定下的逃走路線,在混亂中分頭沖出,或有成功的希望。」說完眉目間有种無可奈何的神情。
  桓度知道卓本長同樣想到:中行必也作過同樣對環境的觀察,所以似乎是最安全的戰術,反而最為凶險。況且這處在中行提議露宿的地方,必然有他的陰謀,所以卓本長審度過敵我形勢,才會一莫展。
  桓度記起昔日在城後鄉間,觀看農人斗犬聚賭,當時眾人都把賭注放在一只高大凶猛的黃犬上,而不看好另一只瘦弱矮小的小犬,就是他桓度也和其他人一般想法。拚斗開始,大犬凌空下扑,要以老鷹攫兔之法,搏殺對手。豈知小犬避重就輕,貼地從下竄上,一下咬住大犬最柔弱的咽喉,贏得此仗。這件事在他的記憶里极為鮮明。他的劍術,便是依從這法則來設計,避重就輕,以弱胜強。
  就在這一刻,他省悟到唯一可以依恃的,就是他在劍術上的修養和策略,正如他父親宛所說:希望他能以擊劍之術,助他逃過大難。所以他必須把劍術運用在兵法之上,想到這里,眼前似乎多了條平坦的道路,雖然他還未能有任何具体的計划,但比之先前的有若盲人騎瞎馬,當然不可同日而語。
  山林秋虫唧唧,敵我雙方都不作一聲,此刻离卯時天明還有兩個時辰,逃走是急不容緩的了。
  桓度沈聲道:「本長,你即刻調集所有人手,集中此地,其他險要防御据點,全部放棄,行動務要隱快速。」他終於首次向家將發出一生以來第一道命令,心下有种出奇的權力感和快意。登時了解到宛那率領群雄、威風八面的心情。
  卓本長大感錯愕,想不到這對軍事一無所知的人作得出主張。可是桓度語調沈穩有力,帶有強烈的自信,甚至威嚴。況且他自問即使遵照自己的方法而行,亦是死路一條。所以心中雖還在猶豫掙扎,雙腳卻不由自主地隨指示行動。
  卓本長不愧是經驗丰富的將才,很快二百人已在不動聲色下,集中在一處有高石環護的空地里,眾人都匍匐在地,不聞半點聲息。
  桓度直立在一棵大樹之旁,不知是否敏感,卓本長覺得桓度雖然面容嚴峻,卻掩不住眉額間的一點得意之色,心下奇怪。
  桓度發出第二道命令,要各人准備易燃物品縛在箭頭,隨時准備發射。眾人都摸不著頭腦,唯有照指令行事。
  夜色深沈,黑暗似乎永不會過去。
  桓度略一定神,忽地揚聲大喝道:「費無极,可有膽量和某對話?」聲量宏大,一時宿鳥惊飛,山野間各類鳴聲大作,敵我雙方的人頓呈不安,一時響起衣服和樹葉草石磨擦的聲音,扰攘一番,甚至兵器跌在地上的聲音,也間有傳來。桓度突如其來的大喝,在寂靜的對峙里,收到先聲奪人的效果。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山野中,激起重重回音,再慢慢消去。
  他身後的卓本長和一眾家將,全部愕然以對,刻下他們正是敗軍之將,落荒之犬,務求在神不知鬼不覺下,靜靜竄去。豈知這位四公子不分輕重,如此大呼大嚷,豈能不把他們已惶恐万分的膽惊破了。
  桓度的聲調隱含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又令他們生出倚賴之心,這感覺甚為矛盾,使人難以适從。
  過了一陣子,一個聲音才在東面二十丈外響起道:「氏之人若能獻上桓度人頭,本人費帥座下先鋒將白望庭,可保他一生衣食無憂,并奉上黃金千兩。」這人一出言便分化离間,言行卑鄙。
  桓度不怒反喜,他這一舉動旨在試探虛實,這白望庭一出言,他便得到很多資料,正如一個劍手,大家未動手前,憑觀察已能測知對方虛實一樣。
  首先,這白望庭在自己出言後,良久才有回應,顯然因為自己這一行動,出人意表,致方寸大亂;由是推之,他當非長於應變的人材,若能針對這點出奇制胜,當然胜望大增。其次,由於對自己的輕視,費、鄢兩人并沒有親來督師,自己比這兩個可怕的劍手或有不如,但餘子則全不為他所懼。
  其實桓度武功的深淺,除了宛等最親近的几個人,外間無人知曉。眼前這可成了他的密武器。所以盡管以中行對家的熟悉,也在對桓度的估計上犯下錯誤。
  桓度心下大定,信心倍增。到此他完全領悟劍法和兵法,兩者實在二而為一,遂仰天長笑道:「白望庭你不過是別人手下的奴才,何能作主,看我取你狗命。」
  跟著向後一揮手,蓬、蓬聲中,二百家將一齊點燃手上火箭,火光立時照亮整個山頭,只見敵方人影幢幢,把己方圍在正中。
  桓度目光迅快掠過敵人,他眼光利如鷹隼,但可惜卻找不到目標。原來他想找到叛徒中行,給他來一個利箭穿心,他對這人切齒痛恨,立下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手刃此獠的決心。
  再一聲令下,二百枝火箭齊齊射上半空,像朵朵火花般向四周竄散,落在滿布敵人的四面八方。跟著另二百支火箭又再燃起,照樣施為。秋林爽燥,轉眼間四周陷入大小不等的火陣內。
  敵方在火光中人影閃動,一片混亂。直到這一刻,主動仍是操在桓度手中,正合了劍法上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這個法則。
  桓度豈有讓敵人喘息之理,突然仰天長嘯,他內功深湛,這一運气真是令到全場震動,兩方之人無不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他把銅龍高舉半空,這宛無敵寶劍,令敵人喪膽,己方卻信心大增。
  桓度高呼道:「凡擋我者,有如此樹。」
  在半空中的銅龍回閃而下,寒芒一動,他身旁比人身粗的柏樹,齊腰而斷,隆隆聲中,從半空中直倒下來,仿似世界末日的來臨。
  在漫山遍野的火光照耀下,敵我雙方都目睹這一劍之威,眾人何曾見過這等劍術和神力,盡管以利斧劈削,也要費一個力士好一陣工夫,才能達到這樣的成果,何況是一把銅劍。所以一是桓度武功蓋世,遠胜乃父,二是銅龍是絕世寶刃,威力大至如斯。無論是那一個可能,霎時間氏二百家將,士气大振,重新燃起對族之希望,反之敵人則心膽俱寒,其志被奪。
  只有自小熟悉桓度的卓本長心里有數,他是何等樣人,連忙配合度走出來的气勢,一聲大喝,隨即向陷入火海的敵陣殺去,如猛虎出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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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亡命天涯

第三章—亡命天涯



  桓度一劍當先,銅龍化作一片金光寒芒,護在身前,以勢如破竹之威,殺進敵陣。想起家所流的血,登時殺气騰騰,把僅餘的一點畏怯,拋之於九霄云外。
  他家獨門劍法,最重「守心」,這是把一切精神,維持在一個一塵不染、毫無雜質的境界。也可以說是忘情,絲毫不起恐懼之心,所有喜怒哀樂,甚至父子親情、夫妻之愛,也棄於心外。
  家「武書」認為人心譬如一潭湖水,若有絲毫情動,湖水便混濁和動湯起來,不能映物:只有丟盡凡情,湖水才能歸原一池清水,照見眾生形相。劍法才可不滯於情,發揮盡致。
  桓度自九歲開始練劍,他平日雖愛和族中美女混,練劍時卻极端專注,守心的功夫尤胜乃父,欠缺的只是實戰經驗和飽飲敵人鮮血後生出的殺气。
  就在這沖進敵陣的剎那,他自然而然地步入這守心的境界,呼吸變得緩慢悠長,全身毛孔放松,所有感官,全部發揮作用。不單只眼耳口鼻,連全身的皮膚,也處在高度的警覺狀態,身旁四周敵人的每一下動作,一舉劍、一揚戈、一揮盾,敵人的欲前欲退,即使在眼光不及之處,他卻是了然於胸,可迅速決定策略。
  桓度身內家戰士的血液奔騰流動,血管收窄,使鮮血迅速運轉,供給了最大的能量。十多年的苦修,倏地具体表現出來,他的劍如毒龍出海,在万道金芒的掩映下,像水銀瀉地般,硬撞進敵方的盾牌和劍陣里。
  敵方兵將,早先被他一劍斷樹的雄姿嚇破了膽,現下再見到他這般威勢,紛紛退避。桓度霍地殺入敵陣,銅龍到處,敵人即血倒下,竟遇不上三合之將。緊跟身後的二百家將,目睹少主武藝惊人,所向披靡,一時人心大振,積蓄著的那股逃命的窩囊气、家破人亡的怨憤,像大山爆發般噴涌出來,上下一心,死命殺敵,霎時天慘地愁,血雨刀光,瞬眼間整隊人已深入敵陣。
  火勢愈來愈猛烈,加上山風呼呼,不時引起新的火頭,就在一片大海里,展開慘烈的突圍血戰。
  白望庭在高處俯瞰戰局,山林處處火頭,冒起濃煙烈火,一方面照亮了整個戰場,另一方面又產生大量濃煙,加以雜樹叢生,使人視野不清,場面混亂,合圍之勢變成混戰局面,難以發揮以眾凌寡的戰術。這時白望庭才深感後悔,不應低估這個養尊處优的家公子,心想若不能早殺此人,异日終成大患。
  桓度剛劈飛了敵人的頭顱,忽感有异,他的「身体」告訴他,背後正有几支利器,從极刁鑽的角度,向他急速刺來:几乎在同一時間,他看到前方和左右兩側出現了十多名持戈戰士,同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推進,才醒悟自己已身陷重圍,遇上最棘手的局面。他的銅龍驀地反手回旋,立刻響起一連串叮當之聲,身後刺來的長戈紛紛被銅龍格飛,他心中反而大叫不好。因他從与背後敵戈接触的剎那,試出敵人力量沈雄,且有餘力,兼且每一個敵人的功力都非常平均,顯然精於合擊之術。他方自心下懍然,面前又有三支長戈閃電般刺到。
  桓度大喝一聲,銅龍迅快出擊,几乎在同一時間擋開眼前奪魄勾魂的三擊,他絕不停滯,身子同時向前沖去,劍柄在擦身而過時,回手撞在左側大漢的脅下,一陣骨裂聲音中,大漢側跌開去,把另一個從旁攻來的大漢,撞得倒飛而去。
  桓度身子前沖的同時,恰好避過背後刺來的四枝長戈。他此刻雖然傷了兩人,心內卻知不妙。他記起父親曾提過費無极除了精擅劍術外,對長戈也頗有心得,所以特別從手下中精選了一批天資過人的勇士,訓練戈術,將杰出的三十六人,稱之為長戈三十六騎。這三十六尤擅合圍之術,若果在平原之上,任他們乘馬持戈攻擊,据稱天下還沒有保得住性命的人。所以長戈三十六騎的威名,令人聞之色變。費無极又不斷訓練後補,遇有人陣亡,立即補上,所以這三十六騎,便像永不會短缺的鋼鐵陣容;幸好現在是荒山野岭,兼且火頭處處,他們還未能盡展所長,否則縱多一個桓度,也只有引頸待戮的份儿,但眼前形勢仍是相當危險。
  在危急中桓度回頭一望,看見卓本長等被分隔在數丈外,浴血苦戰,敵人中赫然有中行在內,蓬的一聲!桓度胸中燃起熊熊烈火,仇恨直沖上腦際,就在這剎那,一股尖銳的勁風當空剌來。桓度心下一懍,迅速橫移,肩頭一陣劇痛,被長戈三十六騎的其中一戈所傷,他手中銅龍左右划出,湯開刺來的另兩戈,又就地一滾,穿過一個火堆,這才避過另外兩戈。他心下警惕,知道自己受仇恨之心所扰,所以心起波瀾,才有此失著。連忙重守劍心。此時眼前寒芒點點,數柄長戈如影附形,緊跟而來,這三十六騎果真名不虛傳。
  向他沖來的持戈戰士共有十多人,但最先攻到的只有四人,這四人四枝長戈生出嗡嗡的震響,分攻他前額、持劍的右手、左腰和右腳,籠罩了他身体的每一個部分,而且刺來的時間拿捏奇准,縱使他當時避過,勢必引起敵人的連鎖反應,至死方休,桓度這時滾地一避,敵人立即把握利用,把他迫上死地。
  桓度此時心底出奇平靜,忽然他發覺敵人刺來的四戈中,露出了一線奇怪的空隙,在電光石火間,他恍然這是因為他滾過的小火堆,恰好在沖來的四人當中,其中兩人為了避免踏入火堆,稍為偏側了身子,四人一向習慣了以某一种陣形推進,目下這特別的情形,卻使他們不能百分百吻合平時操練了千百次的陣勢,所以露出一個破綻。當然若非桓度精於守心之術,亦難從這殺气騰騰的場合,觀察到如斯細微的變化。
  桓度躬身前標,長劍閃電般劈在兩枝長戈上,長戈應劍向兩側,撞在另外兩枝長戈上,完全化解了敵人的攻勢。銅龍沒有一刻拖延,沿戈而上,兩顆斗大的頭顱,和著鮮血,直飛上半空。他得勢不饒人,又閃入敵人群內,長劍忽地展開細膩的手法,貼身与敵人展開血戰,持戈敵人頓時魂飛魄散,他們善於攻堅沖殺,近身搏斗則非其所長,轉眼又有人中劍倒下,鮮血濺滿桓度的衣襟。
  桓度知道目下雖占上風,但又豈敢久戰,一伸腳踢在一個火叢上,登時揚起漫天火屑,直向敵人罩去,跟著身子急退,憑記憶向卓本長等方向退去。
  桓度退向卓本長的方向時,卓本長亦正殺往他的方向,這時他身邊剩下一百人不到,其他的都給沖散了。
  兩人也不打話,二人一心,連忙向山野里竄去。
  眾人一陣急逃,穿過大別山時,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時分,他們逃命時一鼓作气,至此無不筋疲力盡。
  桓度停下腳步,回頭環視眾人,發覺連卓本長在內,只剩下六十四人,且全部帶傷,甚為狼狽。
  卓本長臉上一道血痕,由左眼角斜划止於嘴角,形狀恐怖。
  卓本長臉色不變道:「這是中行留下的。」
  桓度頷首道:「我誓必手刃此人。」
  卓本長眼中閃過熾熱的仇恨,話題一轉說:「我們雖然逃過大難,但形勢較前更凶險百倍,尤其當囊瓦知道少主你武藝惊人,一定不擇手段要置你於死地。」
  桓度一陣沈默,知道卓本長所言非虛。今日敵人不來則已,否則一定有搏殺自己的能力,思索間,卓本長的聲音又再響起道:「下一步少主以為應如何走?」桓度心中一動,泛起一种難言的感受;這是開始逃亡以來,卓本長第一次真心真意詢求自己的指令,顯出桓度以自己的生命和膽識,贏得了下屬的尊敬和欽佩。
  桓度微笑道:「如果我們一齊逃走,目標巨大,不出百里,定遭敵人擒殺,唯一方法,就是化整為零,分散潛逃,幸好离城之時,我身上帶有大量黃金玉石,足供各人的生活衣食無憂。待會你助我分与各人,要他們用此財貨,在楚地從事各行各業,异日我東山再起,必會召集他們,報這毀族血恨。」
  說完望向卓本長道:「我將孤身逃往國外,你則須留在楚國,負責聯絡眾人。」
  卓本長見他眼中射出堅走的神色,心中掠過熟悉的印象,忽想恍然,原來宛也是經常露出這种使人遵從的眼神,連忙答道:「謹遵主公吩咐。」話才出口,忽想起這是對宛的尊稱。
  桓度似乎毫不察覺卓本長對自己在稱謂和語气上的改變,仰天長長呼出一口气道:「這一著將大出敵人意料之外,囊瓦啊囊瓦!我們的生死斗爭,就由這一刻開始了。」
  卓本長忽又壓低聲音說:「主公,昨夜那棵樹你是否早做了手腳?」桓度莞爾道:「我知道瞞不過你的,那樹被劈斷前,早給我用小刀剜空,不過仍遮上一塊樹皮吧了!」
  兩人一齊大笑起來。
  在山野間經過了接近七日的路程,桓度終於走到通往夏浦的官道夏浦位於長江之旁,是當時楚國接近郢都的一個大都會。過去這段日子,触目都是森林山石,一旦走上這人來車往的官道,桓度生出重回人間的感覺。他不知道應逃往那里,若以他身為宛之子的身分,真是無處可去。
  這時北方以晉國為首,与居於南方的楚國爭奪霸主之位,天下諸國,不從晉則從楚。自己既不容於楚,而父親宛又因事楚而長期与晉為敵,故晉也以殺已為快;新興的吳更視己父為死敵,所以天下雖大,真是難有容身之地。
  想到這里,桓度意冷心灰,目下不要說滅楚复仇,就算要自保,也不是易事。
  況且當夜從楚軍重重圍困中逃出,可說是露了一手,必然更招囊瓦之忌。想他麾下高手如云,一定會在自己逃出楚國之前,追殺自己,所以目下的處境仍是非常可慮。
  一邊思索,一邊在官道上急步走著。
  大路上的交通頗為繁忙,除了步行的商旅行人、赶集的農夫,還間中馳過載貨的騾車和馬隊。
  當時通商的風气相當盛行。春秋末、戰國初,在中國歷史上是個大轉捩的時代,不獨春秋時代的國家,先後蛻去封建的組織而變成君主集權,并且好些已有蓬勃發展的趨勢,比如工商業發達、城市的擴大、戰爭的劇烈化、新階級的興起、思想的開放,此時都加倍明顯。例如稍後的白圭,便以經營谷米和絲綢為主,其他如制鹽起家的猗頓、冶鐵的郭縱,都是富埒王侯。於此可見當時經濟的高度發展。楚國為當時最強大的國家,工商的進展,又凌駕於他國之上。
  而又因軍事上的需要,諸國開辟了很多新的道路,連帶促進了都會的繁榮,所以桓度上這直通夏浦的官道,才會見到這种熱鬧的場面。桓度一方面被這繁榮的景象引得精神一振,另一方面卻是心下惴然,以囊瓦的實力和精明,一定不會放過握守這些交通重點,布下足夠的人手截殺他這漏网魚儿,前途可說艱險重重,他唯有見步行步了。
  每當有馬車經過,他都躲往一旁,避免撞上追兵,真有寸步難行的感覺,尤其是他在深山曠野多日,滿面于思,衣服破爛,盡管不是桓度的身分,怕也會被兵衛截查,惹上麻煩。
  桓度又走了一陣,离夏浦還有三里,心下正盤算著如何瞞過城門的關卡入城,一陣馬蹄聲在後方響起,桓度心中一動,留心一听,這次馬隊最少有三十騎以上,又有車輪轆轆聲,連忙避入道旁的叢林。
  一隊兵馬,護著輛華麗的馬車,緩緩馳至,兵衛甲鮮明,鞍上和馬車上都刻有一對張牙舞爪的雄獅。
  桓度全身一震,認得這正是聲名僅次乃父,并列楚國四大劍手的襄老的獨家徽號。
  這人据說劍術出神入化,尤在費無极和鄢將師二人之上,性格凶殘,以殺人為樂,是囊瓦轄下主管偵察情報的頭儿。尤其可怕的是這人手下网羅了各式各樣的人才,平時多留駐楚國的都城郢都,這次遠途來此,不問可知,自然是要狩獵他桓度。今日他處境的凶險,比他想像中還要糟,落在這著名凶人手上,那就生不如死了。
  另一方面,他又頗感自豪,囊瓦出動了這張頭牌,證明很看得起他桓度,不禁精神一振,決意周旋到底。
  車隊緩緩馳去,桓度腦中靈光忽現,醒悟到車內乘載的,必是老人或女眷,否則車行的速度,不致如目下的緩慢,嘴角不由露出笑意,身形展開,全力向馬隊追去。
  刻有襄老徽號的車隊,緩緩馳向夏浦,前面的騎士忽然向後面的車隊打手勢示意停下。。
  這隊騎士都是襄老的親兵衛隊,帶頭的騎士隊長更是一臉精明、身經百戰的神气,一待車隊停下,他反而回騎馳往馬車旁,一面揮手示意手下里兩名帶頭的騎士上前視察,又吩咐後面的手下,阻止後來的行旅前進,似乎車內有极端寶貴的事物。
  他的手下散開隊形,團團護著馬車。
  那騎士隊長低下頭,在垂布帘車窗前,輕聲道:「姬夫人莫要受惊,前面路中心不知為何倒下了棵大樹,待我們檢查過大樹是否有人蓄意砍斷,便可清理移開,繼續行程了。」
  車內有女聲輕嗯一聲,溫柔悅耳。
  另一個女聲響起問道:「戚隊長,姬夫人想知道何時可進夏浦。」出聲的女子,該是婢女的身分。
  戚隊長道:「大約在黃昏時分進城,入城後半個時辰該可到達主公在夏浦的臨時別宅了。」
  他款款細談,在道旁叢林內的桓度,卻几乎罵遍他們的十八代祖宗。
  他一方面慶幸自己手腳高明,在斷樹攔路上用了點心思,若非細心觀察,很難知道是他蓄意折斷;而且他挑選的這棵樹,早已枯槁,所以任何人也會當是碰巧自然倒下,不會怀疑其他。
  另一方面,這戚隊長精明厲害,反應敏捷,一見有樹擋路,立即回馬護衛,使他想躲入車底的企圖難以實現,心下喑急。
  這時前面檢查斷樹的兩人,揮手通知戚隊長,表示沒有問題,戚隊長連忙下令,登時另有兩騎馳出,准備幫助兩騎清理道路。他們中有人取出粗繩,准備以座騎把大樹拖開。
  桓度忽地一震,醒悟到自己心情急躁,「守心」的功夫蕩然無存,耳目的靈敏大打折扣。剛才下騎前馳時,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如果他能把握那一絲空隙,早可仗著絕世身法閃進車底,就是因為心中受著成敗的影響,竟錯過良机,大感可惜,連忙收攝心神,靜待第二次机會。
  繩索一頭套在樹身上,一頭纏在馬鞍,騎士大喝一聲,兩腳一夾,健馬放開四蹄,大樹隆隆移開,枝葉和路上的黃土磨擦,一陣沙塵揚上半天,恰好一陣強風吹來,漫天黃塵,直向屯隊吹去,眾騎上俯首掩目,以免塵埃入眼。
  桓度暗叫一聲天助我也。身形輕盈如狸貓,略一縱跳,閃入車底,神不知鬼不覺。
  戚隊長一聲令下,車隊徐徐前進,速度加快了少許。顯然時間受了點延誤,所以要增加速度,赶在日落前,進入夏浦城。
  桓度平貼在車底,手腳如蝙蝠般抓緊車底的木架,心情出奇的輕松,此次竟由敵人護送入城,世事的确是無奇不有。又想起先後兩次都是以斷樹為救星,亦是异數。
  蹄聲,馬車沿路前行,車上除了傳來柔和的呼吸聲外,不聞其他聲音。桓度好奇心大起,揣惻著車內那夫人的身分,不知她為何要來此与襄老相會。
  途中那戚隊長又數次回馬向車內夫人報告行程,那夫人一聲不出,只有那婢女間中回應,這時連桓度也知道這戚隊長是藉故引那姬夫人說話。
  忽然一隊騎士以高速從背後赶來,在車隊身旁擦身而過時,騎士們放慢速度,其中一人沈聲道:「屬下展成向姬夫人問好。」中气充沛含勁,顯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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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紅顏命薄

第四章—紅顏命薄



  一個柔美的聲音在車內響起道:「找到了公子嗎?」展成沈聲道:「桓度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姬夫人不須稱他公子。」
  姬夫人輕歎一聲道:「你們男人的事,我不想多管。只知宛左尹為我國名將,如此而已。」這姬夫人語气對宛甚為尊重,又隱隱透出對囊瓦一方的不滿,在車底的桓度不由心生感激。
  展成不敢爭辯,轉向戚隊長道:「戚隊長,麻煩你小心護送夫人,我要先行一步了。」一聲告辭,十數騎電馳而去。
  桓度心下暗惊,襄老的手下紛紛注入夏浦,想是以夏浦作基地,布下天羅地网。襄老确是厲害,這楚國的大都會緊扼水陸交通的樞紐,封鎖此地,等如握緊著他桓度的咽喉,使他有翼難飛。這時車上女聲響起,桓度連忙收攝心神,靜耳細听。
  在轆轆車聲中,那婢女道:「夫人你真勇敢,只有你一個人敢說真話。」
  姬夫人幽幽的聲音傳來,道:「那又有什麼用?強權便是公理。惡勢力是巨浪洪流,任何反對它、不肯同流合污的人,不是都遭到滅頂之禍嗎?宛將軍千万倍胜於我這命薄的小女子,但他眼下仍是落得家毀人亡。只愿他僅餘的骨肉,能逃出魔爪就好了。」桓度心內感激,這姬夫人大异於趨炎附勢之輩。她雖為襄老之妾,卻似毫不帶有半點對襄老的感情,還站在完全不同意見的立場,心下禁不住奇怪万分。
  婢女又道:「夫人,自從你從陳國來楚後,我從未曾見你有過半點歡容。」
  桓度乍聞「陳國」兩字,腦中轟然一震,登時暗罵自己腦筋不靈,竟想不起這個女子是誰,心內沖動,几乎想用匕首在車底開個小洞,一窺芳容。
  劍術和美女,這兩者是桓度藉以維持生命意義的目標,雖然現在加上了家族血仇,但那卻非桓度自己追求的,只是命運加於他身上吧了。
  關於這千嬌百媚的姬夫人的事跡,早名傳當代。姬夫人名夏姬,艷冠天下,顛倒眾生,陳國的內亂,便是因她而起。經楚國派兵平定後,這艷姬被帶返楚國,楚國權貴公候,頓時群起爭奪,看來是襄老這凶名最著的惡人,奪得美人歸了。据聞襄老面容丑惡,全身發臭,不禁大感惋惜,頗有牡丹插在牛糞上的感慨。
  襄老必是好色如命之輩,因為這夏姬胜比洪水猛獸,隨時會因別人的嫉忌而產生禍害,怪不得要遣手下重重護衛。盡管來夏浦出差,也要把她攜在身旁。据傳有一兩個有權勢的人,對夏姬色授魂与,豈容襄老獨得美人,看來好戲還在後頭呢。
  桓度對所有囊瓦方面助紂為虐的人物,均欲誅之而後快,心想若能把夏姬從襄老手上奪過來,對他的打擊,可能比死更能令他難過,一顆心不由朝這方面活躍起來,不過就目前的情勢來說,這好比水中撈月,毫不實在。
  婢女又道:「不知他們下一個目標,會否是沈尹戍?」夏姬輕歎一聲,沈吟不語。
  沈尹戍与宛并譽為楚國兩大支柱,同為囊瓦的眼中刺,欲去之而後快。平時左尹宛和沈尹戌互為聲援,現在宛倒了下來,囊瓦自然要向沈尹戍開刀了。
  這時車上轉上直路,從車底看出去,行人的密度大增,桓度知道刻下巳抵達通往城門的直道。果然不一會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城門處守衛森嚴,戚隊長和守門的兵士交代了几句,遞過手令,車馬緩緩入城,車底外面車來馬往,行人眾多,一片繁華升平的景象,桓度心想若非正在落難逃生,到此一游,應是人生快事。
  車行約一炷香約工夫,車馬駛進一座巨大的庄院,馬車倏然停下。
  戚隊長急忙上前,打開車門,先是一對少女的纖足,踏在地上,卻桓度知道是那婢女的,跟著才是姬夫人更纖巧的雙足,踏在地上輕盈柔弱,直往庄院的主宅走去。
  只見庄院內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顯然注意力都給她吸引了過去。卻桓度好想伸頭出去,看看這位著名的尤物,可是想起血海深仇,不禁廢然而止。
  馬車又再緩緩而行,左曲右折,到了庄院的後面,不時有馬嘶在旁響起,顯是馬廄和糧倉儲物的地方。
  桓度忍不住微笑起來,襄老凶名遠播,無人敢惹,又有囊瓦作後台,這番搜捕自己,任何人都會認為自己這經驗薄嫩的小子,必難幸免。假若他反而深入虎穴,躲進他臨時的巢穴內,這著奇兵,當然大出襄老意料之外。任他其奸似鬼,也只好栽個斗。
  馬夫停下馬車,自行离開,度再不遲疑,閃身從車底躍出。
  後院杳無人跡,這時天色開始昏黑,他迅速觀察四周的形勢,左方有個大花園,園內的空地有几所糧倉模樣的建,正是藏身的好地方,心下一喜,身形疾移,向左方掠去。
  在糧倉內,桓度度過了平靜的三日,他在山野逃走時采掘了大量黃精,營養丰富,足供果腹,他又乘夜外出取水,飲食無憂。
  這几天的靜養,使他在劍術上有极大的進境。他以前做家公子時,像個未開靈竅、養尊處优的貴家公子,這十多日來險死還生的磨煉,使他像一塊玉石般被雕琢成美玉,無論精神体力和智能,都進入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所以他藉著三日的靜修,把這些日子來領悟到劍術上的心法,融會貫通。
  糧倉外間有人聲傳來,偌大的空倉卻是深幽無聲。桓度在糧倉一個隱蔽角落略加布置,利用雜物輕易做成了一個上佳匿藏之所,盡管有人進來,只要并非是有目的之搜索,几乎沒有可能會發現他的存在,反而他可以清楚地窺看全倉的形勢。
  這一天迅速過去,剛入黑的時分,桓度正在思索劍術上的招式時,忽有感應,睜目從雜物的隙縫往外望,糧倉的一扇窗戶無聲無息地敞了開來。
  微弱的光線從敞開的窗戶透入,跟著一個瘦長的男子身形靈活地掠了進來,順手把窗門緊閉,糧倉內又回复一片漆黑。桓度目力雖佳,可是在這完全与外面光線隔絕密封的倉庫內,他的夜眼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咿呀一聲,把桓度嚇了一跳,倉門給推開了一條縫透入微弱的光芒。這糧倉是從外關閉的,這人必是從外面先把門弄開,這時才能從內把門推開。這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在推開門時,完全沒有弄出聲音,致使他全無所覺,這闖入者實處處予人莫測高深的印象。
  卻桓度心下飛快盤算,這男子行動間聲息全無,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他的存在,真令人難以相信,好像他只是一具沒有實体的幻象。這在桓度心中敲響了警號,此人絕對是一個高手,如果他是蓄意來對付自己,再配合著其他人,這一回必是凶多吉少。但另一方面,又覺得這人來此,与他全然無關。
  藉著門縫透入的光線,桓度看到這高瘦的男子蓄滿胡子,气度不凡,一對眼睛閃閃生光,不怒而成。年紀大約四十上下,正是那种已有成就、富於魅力的男性,甚有性格和深度。
  這男子站了一會,開始不安地在門前來回走動,面上透露出期待和焦灼的情緒。
  桓度心下奇怪,通常這類人都應是城府深沈有若大海,喜怒不形於色,否則如何能爬上他們的地位。只不知是什麼事情,致令他大失方寸?
  男子忽地掠向正門,往外望去,同一剎那,一陣輕柔的步聲,由遠而近,桓度大惑不解,因為他竟然對這陣腳步聲,泛起似曾相熟的感覺。
  大門微微推開,一個纖美的身形輕盈閃入,那男子一手掩門,另一手把這進來的身体抄入怀里,跟著兩相接,衣服和肉体磨擦的聲音香艷刺激,在漆黑里亦覺春色無邊。桓度兩眼雖然因大門關閉而看不到一丁點儿倉內進行的勾當,但他也是過來人,腦海中很容易勾畫出正在進行的實況,身体自然起著正常的反應。
  好一會儿,傳來女子低微的喘聲,顯然兩人的嘴已經分開,男子功力深厚,女子卻因纏綿的熱吻後,嬌喘難止。
  桓度終於知道這女子是誰,心中居然升起一股妒忌的憤怨。
  這女子正是名聞天下的尤物夏姬,難怪他對她的步聲如斯熟悉,那日他在車底,曾耳听目睹這尤物的离去。另一方面他也有點啼笑皆非,不知是否上天偏愛作弄人,她雖然近在眼前,依然看不到她使世人神魂顛倒的美貌。
  夏姬輕輕吁出一口气,一呼一吸的聲音,也是那樣丰潤性感,扣人心弦。
  男子道:「夏姬,我原以為你不會到來了。」
  夏姬嬌喘細細,默然無語。轉瞬又傳來擁吻的聲音。
  桓度妒忌得几乎要出去把那男子殺死,這心情連他也難以理解。雖然他連夏姬的面貌也未曾看過,但通過她的聲音和言談,她的傳說,他早在腦海中把她塑造成心目中的女神,這女神就在他面前被人侵犯,教他如何不妒火中燒。
  良久男子又說:「夏姬!想不到我巫臣二十年來靜如古井的心,又動起情來,且完全失去控制,比之年輕小子更有不如。」頓了一頓又道:「你知否我的心早已死去,終日沈迷在權勢的追逐中。見到你後,這顆死去的心才再度复活。唉!我真是其蠢如豬,什麼功名富貴,怎及得上和你一起時任何半刻的快樂。」他說來深情流露,但夏姬只是嗯的一聲,不見如何激動。
  他在娓娓訴情,桓度卻是心中大駭。剛才男子自稱為巫臣,把他的妒火惊走大半,因為這巫臣的地位非同小可。
  當時國家最重要的大事,就是祭祀和戰爭,所謂「國之大事,唯祀与戎。」說的就是兩件事。巫臣就是在祭祀神權上,楚國最重要的人物,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巫臣本身武功高強,又是楚王的主要謀臣,時常代表楚國出使各地,是外交的專才,在諸國中備受尊敬,以囊瓦的專橫,也不敢輕易惹他。想不到居然來到夏浦,在此時此地這种复雜的形勢下,和囊瓦手下頭號大將的禁臠搞上了。他也算神通廣大,居然能避過襄老的耳目。
  夏姬輕聲道:「先生這樣約我前來,一旦被襄老發現,縱使能當時逃過他的毒手,但囊瓦一定會利用這件事,動搖你的地位,陷你於万劫不复的劣境,我於心何安!
  」她的聲調柔媚動人,婉轉溫文,使人感到体貼入心。
  巫臣冷哼一聲桓度則耳膜一震。心想你不要為了在美人面前表現英雄气概,惊動倉外的人,引起襄老前來,殃及這池中的另一條小魚。
  巫臣按著道:「囊瓦若要動我,還是气候未足。襄老現在為了搜捕宛之子,正忙得不可開交,否則我們也難以在此相會。哈!想不到此子如此難斗,連我也覺得頗為出奇。可能是天佑我們,此刻應是你脫离襄老的最佳時机。」
  夏姬喜道:「只要能脫离襄老,我什麼艱苦都不怕。」
  桓度暗忖她不說只要我能跟你,而說只要能脫离襄老,顯然她并非深愛巫臣,不過是因襄老令她太討厭吧了!可笑那巫臣愛火熏心,竟体會不到佳人對他的真正心意,愛情盲目之言,确是不錯。想到這點,妒恨稍減,心靈回复通透圓明。
  巫臣又道:「襄老劍術高明不用說,此次隨他來的龍客、鄭樨和万悉解三人,都是可怕的威脅;所以我們的行動要万二分小心,一出錯,將永無翻身的机會。」
  他一邊說,桓度的心一邊往下沈去。剛才巫臣說的三人,都是楚國著名的高手,各有絕藝,若一下撞上他們,他桓度能活命的机會,可說是微乎其微。另一方面又暗自慶幸,現在還該有逃走的机會。
  巫臣道:「公子反率領了一批高手來夏浦,我怕他是要打你的主意。不過你卻不用擔心,我已有万全的安排,可保我們能逃往國外。這一次我到夏浦來,是奉有王命,來此再乘船沿江而下,出使齊國,希望能聯成陣線,對付晉國,只要你能依我指定時間,走上我安排的馬車,我倆可堂而皇之逃离楚國。這處我早安排了足夠的人手,一切應無問題。」
  桓度心下恍然,這巫臣是已在此布下內鬼,所以才能出入自如。
  巫臣跟著又詳細反覆地述說逃走的細節和應變的方法,甚至把預備好的救急煙花,施放方法,一一授予夏姬,連在旁竊听的桓度,不由也暗贊這巫臣處事的嚴密和精細。
  他和這兩人的目標并無二致,都是要避開襄老,逃离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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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与美偕行

第五章-与美偕行

  第二日黃昏時分,襄老收到消息,有個形跡可疑的青年,在夏浦以西江水的上游出現,還有几十個陌生人,同時間分別抵逵該地。這跟卻桓度和他的子弟兵的情形,非常吻合。
  一接到線報,襄老不疑有他,連忙盡起手下,快馬赶去。
  他駐扎的大宅一時間只剩下基本的護衛和仆,他自恃聲名赫赫,并不以為有人敢來冒犯他。任何人若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都要想到事後受到報复的惡果。
  襄老大批人馬离開了不一會,一輛灰色的馬車,在暮色中緩緩駛過大宅旁的道路。恰好對面有另一隊騾車隊經過,頓時響起車輪嘈吵的聲音,加上騾嘶人聲,場面一時呈現混亂,假設有人在對街觀看,視線恰被隔斷。騾車隊慢慢离去,灰車向另一個方向開出,路上恢复平靜。
  這一切都沒有瞞過桓度的雙目。這都是巫臣的巧妙安排,此輛灰色的馬車,趁剛才的混亂,載走了艷著天下的美女夏姬。
  他心中大感刺激,一則很想知道巫臣這樣精密的安排,會否失敗;另一方面能看到夏姬的花容,亦是人生一大快事。卻桓度再不遲疑,緊躡而去。
  天色很快暗黑下來。今晚月色良佳,路旁的景色清晰可見,灰車在前面轉了几個彎後,來到一個道路交匯處,忽地同樣外形的另三輛馬車,從隱蔽處駛了出來,分向四個不同的方向駛去。馬車的速度開始增加。任何人若發現夏姬的失蹤而加以搜查,現在一定大感頭痛。甚至在事後很久,襄老也必然會混淆好一陣子,摸不清逃人的去向。致阻延了行動,巫臣這安排确是簡單有效。
  這一著桓度也沒有想到,幸好他一直緊跟著馬車,又知道夏姬的真正目的地,所以毫無困難跟著載有夏姬的馬車去了。
  夏姬坐在車內,心情緊張,巫臣雖然勢力龐大,安排巧妙,手下又多能人巽士,但看他對襄老仍是十分忌憚。
  襄老實在是個非常討厭的男人,言語無味,不解溫柔,尤其是他身具异味,性情暴虐,舉手投足,無不使她活在苦海裹。她雖然服侍過不少男人,卻以此人最為可厭,何況還要在他的凶威下強顏歡笑。
  夏姬眼角溢出一滴淚水。她像飄浮水上的鮮花,雖在未枯前不可方物,卻完全不能由自己控制,此刻亦是如此。無盡的冀求和渴望,完全沒有成功的可能,盡管能和巫臣相偕逃往國外,她只是依從著另一個較佳的男人,這是否就是上天加諸於她身上的命運,看來她只好認命了。
  轟的一聲,馬車驀然停下,夏姬從無盡的愁思中霍然惊醒。
  車外跟著是一連串兵器交鳴聲音,夾雜著怒喝,忽地四周都是劍戈之聲。夏姬知道必是有追兵赶來,而隱身在暗處保護自己的巫臣手下,則走出來護衛,但若是襄老親來,自己將全無逃生的机會了。
  在車後緊跟的桓度,驟然見到一群身穿黑衣的武士襲擊馬車,与隨東護送的巫臣乒下對上了手,也大叫不好,以為襄老識破玄虛,赶來攔截。但很快他便知道對方和襄老無關。五十多名黑衣漢雖然不乏高手,實力龐大,卻不是襄老、龍客、鄭樨和万悉解那類特級高手,所以這是另一股勢力。
  卻桓度心下稍安,靜心細察雙方形勢。黑衣武士在人數上和實力上都擁有絕對的优勢,巫臣的人顯已不敵。這并不是說黑衣武士那方的實力強大過巫臣,而是巫臣的實刀最少分了一半去應付襄老突然赶回的突變上,兼且人手又要在沿途各地接應,所以頓時在這敵人的集中攻擊下,吃了大虧。
  嘩啦一聲,馬車開出,巫臣的手下護著馬車死命沖出重圍,黑衣人的攻勢加強,巫臣的手下一一倒下。
  卻桓度右手握上銅龍的劍柄,心想這該是我出馬的時候了。
  夏姬坐在停下來的馬車內,并沒有往車外看,她不是惊怕,而是對命連完全失去抗拒的意志,只能听天由命了。
  車門倏被推開,一個滿面于思、衣衫襤褸的男子,從門外看進來,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明顯為自己艷光所懾。這類情景几乎無時無刻不發生在她身上,盡管如襄老等和她朝夕相對的男人,也時時目瞪口呆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或是一皺眉、一蹙額。
  她的目光大膽地回敬這各男子,她雖然只有二十四歲,但歷盡滄桑,早沒有小儿女的羞澀。忽地心神一動,這男子雖然沒有梳洗,衣衫破爛,卻自然有一股高貪的气質;且身材健碩,眉目間清秀溫文,使人有种風流倜儻、文武雙全的印象。雙眼更是利如鷹隼,令人生出愛慕和倚賴之心。
  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巡逡了一會,才收回目光。夏姬靈敏的感覺告訴她,這人所看的部份,足以顯示他是「欣賞女性」的大行家。一般世俗的人,看女人很自然便去看她的面貌身段,但這男人的眼光,卻包括了她的耳珠、小指、頸項、腰身等等,這些地方更能看出女子的真正面目。她亦知道在觀察後,對方非常滿意。這類事巳多次在她生命中發生;但不知怎地,這次卻特別有种前所未有的興奮。或者是這男子和她年紀相若,想起那些老頭儿,他們乾枯的身体,老人的穩重保守,都令她索然無味。
  那男子道:「夫人請隨我來。」語調中含有使夏姬遵從的力量。
  這時打斗聲音加劇,男于忽的伸手進來,抱起夏姬,手中出千道寒芒,直沖出夏姬給那男子攔腰抱起,眼前盡是刀光劍影,不禁閉上雙目,身体不時劇烈地震湯著,轉急彎時身体似欲飛去;但覺縱躍飛跳,兵刃聲漸漸遠去。忽然几滴液体落在瞼上,入口微咸,夏姬張目一看,那年輕男子肩上染滿鮮血,有些正滴在自己瞼上。
  男子似乎對她的睜眼生出感應,側頭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這時夏姬才想到他不是巫臣的人,心裹反而有种自由和舒暢的感覺。
  在月夜下兩人迅速奔馳,轉眼來到城南的高大城牆下,男子身形不停,一條連著挂鈞的飛索,從他身上射出,准确地鈞在城牆上邊。男子低喝一聲:「抱著我!」夏姬順從地雙手攀上男子的頸項,触手是他強壯結實的頸側肌肉,兩人這下身体相貼,一股年輕男子的獨有气息,令她感到新鮮剌激。兩耳生風時,他們巳到了牆頭上。
  兩人迅速离開夏浦城,又避過大路,很快來到一個無人的山頭。眼前是黑壓壓的樹杯,從高望去,樹林外便是滾滾向東流去的長江,在月色反射下澄明如鏡,一艘巨舟,泊在江心,夏姬心神一震,這不就是巫臣的舟駕,心神惊疑不定。
  那男子放下夏姬,她感到他有點依依不舍,顯然留戀自己在他怀裹時的感覺。那男子居然不乘机占點便宜,非常君子,遠胜她過往所遇見的其他的男人,心下更感激他對自己的尊重。
  山風吹來,拂起她一頭秀發,她覺得面上有點痕痒,雙手自然把頭發向後抹,側頭一看,那男子正目瞪口呆盯著她,不禁嫣然一笑。那男子有點不好意思,借故環首四望。
  夏姬撕下衣服的下擺,走向那男子低聲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男子猶豫了片刻,伸手要撕開肩頭衣服,夏姬的纖手阻止了他的動作,溫柔地拉開他肩上的破衣,見到血巳停止溢出。
  男子坐在石上,夏姬連忙為他包扎,傷口幸而不傷及骨骼筋脈,并不影響他的行兩人并排坐在石上,一時默然不語,那像逃命求生,更像一對幽會的情侶,共同享受無聲胜有聲的時刻。
  這男子正是桓度。刻下內心的靈智正在交戰,不知應否把她交回巫臣,夏姬巳成無主名花,只要她不反對,便可以把她据為己有,如此尢物,正是男人最寶貴的財產,想到這裹,不禁咽了一口涎。
  夏姬垂頭望著膝前的小草,輕聲問道:「你是誰?」桓度脫口道:「在下桓度。」
  夏姬全身一震,側頭望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卻桓度禁不住升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触,兩人遭遇雖不同,但耍逃脫魔爪的心境卻是一樣,卻桓度有的是高強的武功和才智,夏姬有的卻是絕世美貌。
  夏姬道:「令尊一代人杰,被奸人所害,令人扼腕。」
  乍聞父親之名,卻桓度凜然一惊,暗忖自己身負家族血仇,怎能戀棧美色,但如此佳麗,又是難舍難离,心下痛苦不堪。
  他第一次在車廂內看見她,便被她至美的臉容、無倫的秀气和成熟美女的万种風情所吸引,難得她正義而有灼見,令人敬重。
  卻桓度下意識地取出怀內匕首,就利用刀鋒在面上刮削起來,胡子紛紛落下。一直以來他并不覺得有整理儀容的需要,但在夏姬這美女的目光下,自然而然刮起胡子來。
  夏姬有趣地望著正在刮瞼的卻桓度,原本被于思遮蓋的面孔,露出分明的輪廓,心中無限溫柔欣悅。
  夏姬柔聲道:「公子打算怎樣處置妾身?」桓度剛完成了刮胡的任務,聞言一愕,這一問坦白直接,表達了任君處置的心意。這樣一句話出自這迷人尤物的香,試問天下那個男人能拒絕這美麗香艷的要卻桓度听到自己軟弱地道:「卻某現下自身難保,怕會牽累夫人。」他知道自己正徘徊於崩潰的邊緣,夏姬若再加哀求,自己一定不會拒絕,那時既要照顯自己,又要照顧這嬌柔的女子,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一陣破風的聲音傅來,救了卻桓度。他連忙一伸猿臂,摟著夏姬筆直地住前方的樹林風馳電掣地奔去。
  樹林茂密非常,月色通過樹葉照下來,化作一點點的金黃,左右不遠處都傳來异聲,卻桓度揀了株樹干特別粗橫的大樹,夾著夏姬,往枝葉濃密處竄上。
  桓度站在樹干開叉處,背貼樹身,兩手繞過夏姬不堪一握的蠻腰,把她緊貼身上,由於夏姬身形高挑,兩人几乎是面面相對。
  夏姬全身柔若無骨,香肌丰滿,充滿彈性和青春活力,桓度立時顯示出原始的反應,緊貼著他的夏姬立即清楚感到,嚶嚀一聲,雙手緊纏著桓度,一副任君采摘的態度。卻桓度燃起了熊熊的欲火,唯一能阻止他要放手大干的理由,便是這實在是不适宜於動作和說話的地方。
  樹下的四周人影閃動,把卻桓度的注意力從夏姬修長火熱的玉体移開。
  附近周圍最少有十多個人來回搜索,他們并非巫臣方面的人,否則便會用巫臣和夏姬約好的暗號聯絡。只不過未知是早先截駕的戰士,還是襄老方面的人,假設是後者的話,他處境更是危險。
  左下方響起一個男性的聲音道:「官兄,那小子帶著夏姬,應該是來了這裹,但夏姬的專船還未開走,證明夏姬尚未登船,此事令人難解。」
  另一個沙啞的聲音應道:「赤兄之言有理,但試想夏姬天生媚骨,風騷動人,這等年輕小伙子有何定力,怕巳背著巫臣,在隱蔽處及時行樂了。」說完附近各人一齊嘿嘿淫笑。
  卻、夏兩人听在耳裹,又是另一番滋味。夏姬丰滿的肉体在桓度怀裹一陣扭動,使卻桓度感到高度肉欲的刺激,同時升起無限怜愛,雙手輕輕在夏姬的背臀來回愛撫。兩人不敢弄出半點聲息,默默享受那銷魂的滋味,既香艷又惊險。
  另一個聲音道:「那小子劍法高明,為我生平僅見,巫臣之下何來這等高手?」早先姓官的男子道:「會否是襄老方面的人?」姓赤的沙啞聲音響起道:「不論如何,我們都要把夏姬搶回來,否則公子怪罪下來,我們都要吃不消。」跟著一番商議,定下截查的路線,這才散去。
  卻桓度在夏姬耳邊道:「巫臣有沒有教你應變的方法?」夏姬連忙想起當日巫臣交給她的煙花訊號,連忙點頭道:「噢!在衣內。」她雙手緊纏著桓度,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不啻要卻桓度探手入她衣內取物了。
  卻桓度強忍著探手入夏姬衣內的沖動,有點貪婪地嗅著她如云秀發的芳香。一邊道:「你一定要听著。」
  夏姬在喉嚨唔了一聲,蝕骨銷魂,一雙明眸鳳目,半開半閉,仰起媚態橫生的俏瞼,巳是情思難禁。
  這一下真的要命,桓度几乎要朗誦卻宛的名字,眼下如不能擺脫情欲的難關,不但會破坏构思好的計畫,一個不好,夏姬亦一定會被這不知名的勢力擄去,或是落回襄老的魔爪裹,自己滅族的大仇不但不能報,還惹來天下人恥笑,為家族留下臭名,想到這襄,憲智逐漸清醒過來。
  卻桓度突然把嘴靠近夏姬的身邊,強忍著吸啜她圓潤耳珠的行動,連气輕喝道:「襄老!」
  這兩字有如透心靈藥,夏姬全身一震,兩眼睜大,射出惊懼的神色,卻桓度不由一陣怜惜。這嬌美的女子,受盡襄老的淫虐,听他的名字,即惊懼如斯,心想若有机會,一定要搏殺這凶人。
  桓度說:「你一定要照我的話去仿,否則不但我性命難保,你也要落回襄老手上。」他故意提出他的生死,又再提襄老的名字,夏姬為他為己,都要听命而行。
  夏姬果然悄臉一變,臉上艷紅的色澤逐漸消淡,眼睛回复清醒時的明亮,泛著純美的光輝。卻桓度發覺這才是她最引人心弦的地方,她的神色和气質,變化万千,丰富動人,一時媚態引人,如蕩婦淫娃,万种風情;一時又如清純少女,答答含羞;有時卻高雅孤傲,有時又溫婉從人,使和她在一起的人,目不暇給,神不守舍,每一刻部有新鮮不同的惑受。尢其是她一雙會說話的明眸,可以清楚傳達出她的心意和感受,雛怪這麼多人為她不能自拔,的确是有道理的。.夏姬輕搖他一下道:「怎麼了?」語聲含有嗔怪的意思。
  卻桓度從沈思中惊醒,道:「一會儿我要留你在此,當听到我一聲長嘯時,須立即發出訊號,巫臣自然會……」話還未完,夏姬雙手再度纏了上來,丰滿的嬌軀死命挨緊桓度,眼睛濕潤;想到這個使自己第一次動了真情的男子,這樣便要离去,他日相見的希望有如鏡花水月,怎不教她傷心欲絕。
  卻桓度理智的堤防又徹廄崩潰,一把捧起夏姬的悄臉,狠狠地吻在她丰滿溫潤的紅上,心神迷醉,剛想作進一步的行動,夏姬用力掙了兩掙,卻桓度不解地离開了她的嘴。
  夏姬吹彈得破的悄臉上滿布紅霞,在月照襄明艷不可方物,神情卻非常堅決地道:「你走吧!我會照顧自己的了。」
  卻桓度心中感動,知道剛才曾提到自己的生命危險,夏姬是為了自己,才這樣毅然要他离去。
  卻桓度深深地望了這美女一眼,將她放好,躍落樹下,轉眼消失在叢林茂密處。
  看著這奪得自己芳心的男子遠去,夏姬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月亮挂在西天,离天亮還有個把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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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逃出險境

第六章逃出險境



  卻桓度离開了夏姬,在樹林內迅速飛躍,忽感有异,他像一只充滿活力的斑豹般,一弓身竄上一棵樹上,緊伏樹干,与月夜渾融為一。
  片刻後一道人影由樹下掠過,軌在剛過了卻桓度藏身的樹下時,卻桓度凌空下扑,銅龍化作一道長虹,電閃般向敵人刺去。
  那人也是了得,身形一轉,一對短戰回身一架,恰好擋開銅龍凌厲的一擊,但卻桓度這樣突如其來的全力扑擊,雖然給他架住,仍然把他撞得倒飛向後,鮮血狂噴。
  卻桓度豈容他有喘息的机會,手上銅龍若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一劍亟過一劍,一劍比一劍狠辣,把他迫得連連後退,狼狙万分。
  當的一劍,那人左手短戰先被挑飛,跟著右手在卻桓度無孔不入的急刺下,連中三劍,卻桓度長劍再閃,那人胸前鮮血狂噴,來不及慘呼,倒地斃命。
  卻桓度一陣力竭,剛才全力出千,一舉斃敵,心頭大快。他之所以要不擇于段地襲殺此人,因為從他提著的雙戰認出,這人正是襄老座下三大高千之一的飛戰龍客。此人花這里出現,可能是襄老來此的先兆,搏殺了他,一方面可以防止他回報襄老,另一方面,更可削弱襄老的實力,何樂而不為。
  這龍客的雙戰名震楚地,雖說自己攻其不備,占了先机。但居然能在毫無損傷的情況下,使他命喪劍底,不由信心大增。
  卻桓度不再遲疑,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往東南方疾馳而去。
  這龍客武功高強,橫行無忌,想不到猝不及防下,不明不白的命赴黃泉,不得好死。
  現在几股勢力的關系糾纏不清,卻桓度在其中穿插,使用由的發展更為复雜。
  再沒有人可以預料事情的變化。
  ***卻桓度展開身形,將速度發揮到极限,心中有种難以言喻的興奮。小如那次在大別山的逃生,逃避隱藏并不是辦法,一定要把主動操於手中,上能著著制胜。
  干掉龍客對他有极大的鼓舞,這是他首次面對真正的高手。雖說此次自己是以戰略取胜,但這正反映了他卻桓度現下應采用的戰術。這是在敵人惡勢力下掙扎求存的唯一方法。
  兩邊的樹木在他眼前飛快的倒退,在月色照射下,變成銀光閃動的世界,使人怀疑一時錯失下,闖進鬼神的領域。
  四周隱隱傳來人聲和衣衫在密林行動時弄出來的聲音,敵人的包圍网,在四周展開著。
  卻桓度希望能在包圍网完成前,在缺口處逃出,他還要在巫臣大船開离前,潛匿其上。
  左方四里處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一股濃煙在天空化開;卻桓度心下稍安,知道夏姬發射出求救的煙火,召喚巫臣方面的援手。現在唯一難測的因素,就是襄老的去向,他們方面到現在為止,只出現過一個飛戰龍客。
  卻桓度忽地大感不妙,原來敵人非常高明,特別在三處地刀弄出聲音,使自己避開那些方向,其實全無動靜的一方面,才是敵人實力的真正所在,在他知道這真相時,他已陷身在敵人的羅网內。
  ***巫臣卓立岸上,背後是他出使齊國的巨舟「騰蛟」,在月夜下有如一只俯伏在江流上的巨獸;江水在月色的照耀下,反映出一絲絲顫動的銀光。
  巫臣身前一排站了二十多名全副武裝的戰士,這都是他轄下最精銳的死士。只要他一聲令下,每一個人都會毫不猶豫為他付出性命。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此刻他臉上冷靜如常,不露半點感情,其實內心的煩躁焦慮,非筆墨所能形容万一。
  尤其是在半個時辰時,他接到襄老赶來此地的訊號,若襄老在夏姬上船前抵達,不用說他要把夏姬拱手予人,就連本身的安全,也非常可慮。襄老一向以凶殘惡暴著名,盛怒下這狂人什麼也干得出來,他屬下中還沒有可与抗手之人,那情況就更惡劣了。
  就任這時,右方的樹林冒出一股濃煙,梟梟地升上半空,巫臣大喜,知道這是夏姬發出的訊號,因為這煙花經特別設計,定要知得獨門手法,否則難以點燃。
  巫臣身形展開,飛掠而去,眾手下慌忙跟隨。
  卻桓度條然停下,站立在樹林當中,一點也不似撞進敵人的重圍里,其實他停下的地點大有講究,因為再向前行將會穿過樹林,抵達沿江兩岸的空地,若要以寡胜眾,當然是充滿障礙物的樹林來得有利。
  卻桓度一停下,便從怀中取出汗巾,把下半邊臉蒙上,只露出閃閃生光的雙目,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
  不一刻,黑衣的戰士在四周出現,估計最少有二百多人,把孤單的卻桓度重重圍困起來,正和先前攔路要強搶夏姬的武士同一裝束。
  一個身穿白衣、身材高瘦的男子,緩緩排眾而前,他的白衣在武士們黑衣的襯托下,分外突出,顯示他与眾不同的身分。
  這白衣男子年近四十,面色稍嫌蒼白,但眉目极為俊朗,只是眼肚泛青,是酒色過度的現象;一對眼似開非開,給人陰狠毒辣的感覺。手上提著一支鋼制的洞簫,也不知是否他的武器,還是把玩的東西。卻桓度心想答案只好以生命去探求了。
  白衣男子傲然一笑道:「這位藏頭露尾的朋友,若能放棄抵抗,提供我所要的資料,我不但饒你一命,還給你賞賜。」他語气強橫,是那种慣於高居人上的權勢人物的典型語气。
  卻桓度沈聲道:「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怎能信你?」白衣男子哈哈一笑道:「你連我公子反也不知道,怪不得竟敢跟我作對了。」
  卻桓度心中一凜,果然是公子反。這人在仕族中出名難纏,武功雖然還未能躋身高手之列,但手下卻的确擁有無數能人异士,跟他纏了起來,也极頭痛;另一方面巫臣的大船接到夏姬會立即開出,如果自己不能及時脫身,全盤妙計將付諸流水,可能還弄出殺身之禍。
  一邊想著一邊應道:「我何時和公子作對?」一副理所當然的真誠模樣。
  公子反為之愕然,他早先得到手下報告,知道一個衣衫襤褸、滿臉于思的灰衣男子,橫里將夏姬帶走,直向這邊奔來,現今這蒙面男子确是身穿灰衣,卻不知是否滿臉于思,於是喝道:「那你給我除下面巾。」
  卻桓度毫不遲疑,一手拉下遮臉的汗巾,頰下光淨平滑,那有半點胡須。
  公于反和眾戰士齊齊一愕,卻桓度已貼著身旁的大樹躍起,直往樹頂竄去。
  數十聲暴喝在四周響起,立時有十多人同時躍上樹頂,在附近的大樹上阻止卻桓度突圍。
  卻桓度升上樹頂,四乃八面人影幢幢,他不退反進,手中索鉤閃電回射,就在挂鉤射公子反身旁的大樹時,他的身形迅如鬼魅地,利用索鉤的拉力,閃電般翻身射向在樹下的公子反。
  這時公子反身旁的高手都躍上樹頂,還未弄清楚究竟有何事發生時,卻桓度的銅龍已向公子反擊去。
  公子反身旁還留有兩個護衛,見卻桓度凌空擊來,兩支長劍死命阻擋。
  當當當!一連串金屬交鳴的聲音,兩個護衛打著憾橫跌開去,渾身浴血。這凌空下擊的凌厲,連襄老座下三大高手之一的飛戰龍客亦要命喪劍下,這等一般好手,焉能幸免。
  四周戰士一齊扑近,刀光劍影,忽地全部靜止,凝固住原地,樹上樹下,二百多個凶神惡煞的武士,沒有人再敢動一個指頭。
  卻桓度的銅龍,劍尖正緊貼公子反的咽喉。洞簫仍代公子反手中。
  卻桓度露齒一笑道:「你的蕭是用來把玩的吧!」
  公子反不知卻桓度的含意,模糊的應了一聲,陣陣寒气,從劍尖透入,他尚是第一次這樣接近死亡。
  卻桓度露出神經質的笑容,跟著雙目變得全無表情,看著公子反,像看著一件沒有价值、沒有生命的物件。公子反一陣心悸,自制力終於崩潰,全身抖震起來。
  卻桓度是蓄意這樣做,用以給這狂妄自大的公子反一個壓力,見果然奏效,遂淡淡道:「我要你立下毒誓,由這一刻開始,你或你的手下都絕不許干涉我的行動,我就可饒你一死。」勢易時异,剛才是公子反饒卻桓度,現在卻是他饒公子反了。
  公子反那敢遲疑,連忙低聲立下毒誓。
  卻桓度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道:「我要你當眾大聲立誓。」這一招极絕,當時的人很亞信義,若立誓而不行,會成為別人鄙視的對象。公于反沒有法子,當眾大聲立下誓。
  卻桓度大笑收劍,施施然從黑人戰士中穿越而去,公子反始終沒有發出攻擊的命令,面色當然難看之至。
  出林後卻桓度連忙展開身形,一到江邊連忙暗叫僥幸,原來這時巫臣的巨舟才緩緩開出。
  ***一隊四十多騎的武士,旋風般電馳而來,這時巫臣的巨舟早已去遠,在江水下游處剩下一個小黑點。
  天色發白,黑夜終於過去。
  騎士們奔至沿江的直路,又旺馳了一回,前面竟是另一條滾滾江流攔斷去路,知道冉不能赶上,這才勒住馬頭。戰馬口邊都沾滿了白沫,顯然是赶了很遠的路。
  當先一騎坐了一個鐵塔般的大漢,鷹唆似的鼻梁,兩眼凶光暴閃,喉嚨間不斷作向,狂怒非常。正是凶名遠播的襄老。
  襄老一聲暴喝,膀下的駿馬連忙人立而起,他嚀聲道:「巫臣!我要你家破人亡。」
  四十多騎在他身後扇形散開,每人都面現惊容,他們都深悉暴怒的襄老是可以干出仟何事來的。
  襄老道:「給我看龍客滾到什麼地方去。」他在盛怒下,仍然發出极為理性的命令,可見他雖然性格凶暴,卻是個膽大心細的人物,否則有勇無謀,早命喪他人手上了。
  立時有手下去四周搜索。
  他早先搜查卻桓度的行動,還差一點才完成。所以在接到長街有人打斗的悄息時,心中輕視,只派龍客回來調查。直到接得夏姬失蹤的消息,這才知道事態嚴重,連忙赶回,領悟到所謂卻桓度的出現實在是調虎离山之計。
  這才知道既丟了美人,叉中了敵人狡計,心中的窩囊是不用說了。尤其夏姬似乎是山愿隨人而去,對他男性自尊的打擊,沈重處真的是有苦自家知。
  襄老喝道:「程越!」
  一名漢子走了出來,垂手道:「程越听命!」
  襄老道:「你立即快馬赶往糊城,傅我之令不惜任何手法,務要阻延巫臣巨舟的行程,一切後果,由我擔當,我等隨後赶來。」
  程越接令之後,急率數人上路,轉瞬去遠。
  身後位列襄老座下三大高手之一的鄭棍道:「主公,巫臣此次奉有王命,出使齊國,我們若要和他正面沖突,必須小心從事,若給人找著把柄,就算令尹也難保得住我們。」
  襄老嘿嘿冷笑道:「剛才的線報中,街頭搶奪我小妾的搏斗里,其中那劍法超絕的男子,無論衣著气度,尤其是手中的特長銅劍,十有九成是卻宛之子無疑。此次巫臣扯上欽犯,看我定將他弄個身敗名裂。」忽地一陣長笑:「公子反這廢物也來爭逐夏姬,幸好他攔路搶人,引發打斗,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否則我現在還給蒙在鼓里呢。」
  鄭棍奇道:「不知怎地會把卻桓度牽涉在內?」襄老晒道:「世事曲折离奇,往往出人意表,這事日後或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用這時來費神。現時當務之急,是要發動沿江的偵察网,一方面追查卻桓度的行蹤,又可避免巫臣半路偕夏姬上岸私逃。只要捉奸在船,任他三頭六臂,也要吃不消。」襄老愈說愈激動,面上神色睜嚀可怖。
  這時龍客的体給人台了回來,眾人心神一震,以龍客的雙戰,居然不能自保。
  襄老細細觀察龍客的体,面容冷酷,和剛才的暴跳如雷,判若兩人,使人感到城府深沈,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襄老台頭道:「我曾在被卻宛所殺的人体上,研究卻家劍法,故可以肯定龍客是死於銅龍之下,更由於再無其他類型的傷口,所以龍客是在一對一的決斗下,被卻桓度擊斃的。
  而雙戰乾淨無血,所以卻桓度應該是一無損傷。」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眾人都露出掩不住的惊容!襄老的分析和觀察,竟把當時的情形掌握了個大概。
  襄老沈吟不語,他知道他正在追捕的目標,已從一個養尊處优的公子,變成一個狡猾多智的可怕劍手了。
  太陽慢慢升起來,照遍了大地。
  長江滾滾向東流去,帶走襄老生命上最有意義的美好事物。
  襄老把拳握緊,這個在楚國有絕大權勢的凶人,決心把美人奪回。
  襄老揚起長鞭,重重打在馬臀上,駿馬狂痛下沿江放開四蹄狂奔,襄老一聲長嘯,令人耳鼓劇震,似乎要藉此發心中怨憤。他陷在极度屈辱的情緒里,決定不惜一切去報复。
  身後四十多名劍手,齊齊揚鞭,在眾馬嘶叫聲中,踢起滿天塵土,尾隨襄老疾馳而去。
  此次若能扳倒巫臣,他們都可以從巫臣龐大的家族土地里,分取利潤。
  長江上一時戰云密布。
  ***卻桓度一縱身,四十五度斜斜插入江水里。冰冷的江水令他精神一振,他在水底行了一會儿,換了兩次气,來到大江的中心,巫臣的便船「騰蛟」,正以高速向他正面駛來。
  船上的巨帆全部迎風而張,在日出前的昏黑里,破浪滑向下游。
  卻桓度揚腕一振,索鉤箭般往船邊的欄杆上,沒有弄出半點聲音,原來銅鉤上包了布帛。這索鉤是卻桓度一項絕技。原來他自便羡慕飛鳥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飛翔,他既不能振翼高飛,唯有利用索鉤攀高躍遠,後來更把索釣融會於武技,想不到這些日子來大派用場,屢屢助他化險為夷。
  再有一刻就天亮了,那時要上船,會很難避開船上巫臣方面的耳目,卻桓度不敢遲疑,猛一用力,飛魚般帶起一陣水花,躍上船面。
  卻桓度伸出雙手,剛好抓緊船欄,探頭一望,前面堆放了一堆雜物,雜物後正有兩個人背對著他談話。
  卻桓度心中叫苦,不敢妄動,這兩人只要有一人轉頭,他的全盤大計都要告吹了。
  其中一人道:「主公這次出使前,早把我們的家小移往國外,所以此次我們是不會再回來的了。」
  另一人說:「我始終不相信以主公的精明厲害,會為一個女人而放棄在此地的偌大基業。」
  早先那人說:「左指揮,你還未瞥見過那尤物,見過之後,你就不會那樣說了。」兩人跟著一陣低笑。
  那左指揮道:「誠佑!我跟隨主公多年了,他那一步行動不是可以同時帶來几方面的利益。近年囊瓦他們勢力迅速膨脹,排除异己,連卻宛也給他扳倒,我們主公朋友遍及國外權貴,地位尊崇,為什麼要留在楚國受气。我看這才是他出走的真正原因。」這一番話頭頭是道,那誠佑不停點頭。
  卻桓度心中正在咒罵他們,天已開始微亮,他們再不走開,他的處境更加危險就在這時,船身撞上急浪,向兩邊一陣搖擺,船上的貨物發出吱吱的聲音。卻桓度猛一咬牙,翻身便躍上甲板,伏在兩人身後的雜物堆後。
  那兩人毫不察覺,再談了一會,便在往他處。
  卻桓度暗叫僥幸,把挂在船欄的索鉤收起,趁著天還未全亮,向船艙處鼠伏而去,希望避入艙底,找個隱匿的好地方。
  巨舟「騰蛟」足有十二丈長,三丈闊,這樣匹大的船,在當時是史無前例的。
  暫時總算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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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暗度陳倉

第七章—暗度陳倉



  桓度從船側攀船,距离進入船內的艙口,只有十多步的距离。
  天色逐漸發白,桓度覷准一個空檔,仗著迅如閃電的身法,掠入艙內。
  一條梯階向下伸展,丈許下是一個廊道的開端,一條通道在眼前伸展,每邊各有三道門戶,總共是六間艙房,過了艙房是另一條側開的階梯,桓度心中一喜,知道找到了通往艙底的路徑。
  然在這時,背後一陣人聲傳來,由遠而近,桓度不再細察,向前沖去,剛到達通往艙底的階梯時,心中叫苦,原來隱隱有人聲從艙底傳出,此路不通。
  另一邊通往他置身廊道的梯階項上,人聲腳步聲愈來愈大,他估計最少有六、七個人。
  桓度無可選擇,一手扭向上邊的一扇門,卻推不動,顯然在內被反鎖了。梯階剛響起第一下腳步聲。
  桓度忙推對面另一道門,也是紋風不動,他唯有再試隔鄰的艙室。這次木門應手而開,桓度不理室內情形,身形一動,掠了進去,這時艙內已充滿了步落梯階的聲音。
  室內空無一人,中間放了一張被絲巾覆蓋著的大方几,几的四周放置了十多個蒲團,供人坐下,兩邊是兩個大柜。
  桓度大叫不好,這分明是個會議室,現在進入艙內的眾人,若是要有任何商議,或會來這里,那豈不是撞個正著。門外腳步聲由遠而近,他的估計看來不幸的言中了。
  會議室貼近船身那一邊,開了個窗戶,可見外邊的漫天陽光和沿岸山野。桓度一咬牙,決定不從這窗戶逃生。轉身打開左邊的柜門,里面放滿竹簡和帛書,那能藏人?
  腳步聲來至門前,他甚至沒有時間試探另外的柜門,揭起覆蓋著會議大几的絲布,俯身鑽入几下。
  四周絲布垂下,這是個「最不安全」的隱蔽地方。
  同一時間艙門打了開來,八、九個人的步聲魚貫而入。
  桓度心中祈求,希望這不是一個冗長的會議。
  絲布外各人紛紛坐下,把桓度徹底包圍起來。桓度几乎停止了呼吸,絲布外不乏高手,輕微的疏忽也會招來殺身之禍。
  一個沈雄的聲音響起道:「此次我們乘坐的『騰蛟』,出於魯國名師公輸班先生的設計,速度胜於他船。我試過由郢都來夏浦,只耗兩日時光,所以不虞敵人跟蹤追赶。」頓了一頓,可能是觀察各人的反應,續道:「唯一擔心的,就是目下通往邾城這段路。這一段的長江,左彎右曲,若以快馬在陸上奔跑,可先一步抵達邾城,還有時間從容布置,攔截『騰蛟』。」
  在几下的桓度,認得是巫臣的聲音。
  巫臣繼續分析形勢道:「邾城水路的守將是素功,這人精擅水戰,又是囊瓦方面的人,若全力在江上攔截我們,血戰難免。只要過得這關,向江東直放,在松陽登陸北上,直赴魯、宋之地,襄老就算有三頭六臂,也將無奈我何了。」
  巫臣又道:「邾城在望,若敵人攔截,各位有何對策。」
  另一個聲音響起說:「襄老要在大江上阻上我們前進,一定要借助素功的水師,所以對素功實力方面的了解,將成為此次成敗的關鍵。」這人說話條理分明,爾雅溫文,似是謀臣那類人物。
  這人續道:「在計畫這次行動之初,我曾對素功的水師作了一番研究,可斷言無論在實力和戰斗的技術上,我們都不宜和他正面交戰,幸好這次我們是以逃走為主,以我們這船的速度和設備,大可一展所長。」
  另一個雄壯的聲音轟然道:「柏先生可否分析一下敵方的實力布置,好使末將能因事制宜,定下對付的策略。」這個人當然是巫臣手下的大將。
  柏先生答道:「燕將軍好就,素功轄下共有七艘大船和百餘艘靠雙槳推動的快艇。大船中只有帥船『飛楚』和戰船『燕翔』的性能和速度勉強可以跟得上我們的『騰蛟』,縱或未到相埒的界線,但己所差無几。」
  巫臣的聲音又在室內響起道:「這樣看來,我們處在非常惡劣的形勢,但敵方不及的地方,就是我們這里有位操舟的妙手祁老謀,這一著必大出敵人意料之外。」
  一個人連忙出言謙讓一番,當然是那祁老謀了,只听他道:「巫先生於我祁老謀有大恩,又長期令我和家人富貴榮華,不要說這是本份的事,就算赴湯蹈火,老謀也在所不辭。」大家又是一番客气說話。
  桓度喑忖這巫臣真是老謀深算,早就廣攬人材,所以現今敢大膽挑戰襄老,虎口拔牙,心底也不由佩服。想起父親生性耿直,不懂陰謀詭計,致為人所乘,真是要切誡。這些日子來的所見所遇,令桓度在很多方面都起了變化。
  祁老謀續道:「老謀對整條大江的水流,在不向的地方、時間和天气的變化下,每种情況均了如指掌,所以這次『騰蛟』駛進邾城的水域時,恰好是傍晚水流最湍急的時分,并不利於攔截;況且我還有几手絕活,敢說天下無人可以化解,唯一擔心的,就是敵人可以快艇載人強搶上船,這一著就要燕將軍去操心了。」
  燕將軍答道:「這個包在末將身上。」聲音透露出強烈的自信。
  另一位從未說過話的人道:「我反而擔心襄老和他座下的高手。襄老除慘死的宛和他的主子囊瓦外,在楚地還無人能制。他手下又盡非易与之輩,若給他們藉快艇搶上船來,真是胜負難料呢。」眾人一陣沈默,顯然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付這可能發生的局面。
  巫臣哈哈一笑道:「襄老上船,就交由我對付,其他的人,則要勞煩各位了。」
  眾手下一齊轟然應諾。要知道這是巫臣不想士气低沈而說的話。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戰上,不會輕易沮喪,唯有見步行步了。
  巫臣又說了一番論功行賞勉勵的說辭,這才散去。霎時整間會議室,只剩下躲在几底的桓度,他還不敢貿然而出,若有人重返會議室,就要前功盡棄了。」
  突然聲音從鄰房傳入耳內,聲音雖被厚實的木板隔開,細不可聞,但桓度的听覺何等靈敏,運起守心之術,鄰房微不可覺的聲音便在他极度專注下,一點一滴的收在他的听覺网上。
  一陣奇怪的衣衫磨擦聲音傳來,良久才停止,巫臣的聲音響起道:「過了邾城之後,我們要好好親熱一下。」
  桓度恍然怪不得推不動那道艙門,原來是夏姬在內。心中同時升起一道妒火和莫明的痛苦,他知道這等形勢下,他已失去爭奪夏姬的資格。
  夏姬一陣沈默,不作一言。
  巫臣聲音帶點不滿道:「為什麼從樹林救回你之後,一直郁郁不歡。有時又長吁短歎。」桓度心下大快,暗忖巫臣你雖然可以恣意享用她的身体,她的心卻依然是我桓度的私有財產。另一方面又暗駭巫臣必從而推斷出是他桓度令夏姬生出這樣的變化。男人嫉恨起來,不可理喻,夏姬想也不會好受。
  夏姬幽幽一歎道:「我令你冒上如此大的風險,於心不安。」桓度心內大聲叫絕,至此完全為夏姬放下心來。想起夏姬飽歷滄桑,應付男人經驗的老到,不在話下。想到這里,很不是滋味。唯有希望自己是与眾不同的一個。這時忽听到巫臣提起他的名字,又將他在愛恨交集的情緒里,扯回到現實來。
  巫臣的聲音傳來道:「他應是自顧不瑕,怎會拔刀相助?唯一的解釋是他希望襄老在盛怒之下,全力對付我,方便他乘隙逃脫,但他怎能洞悉我們的全盤計畫?」這些問題對這素負智名的楚國大臣造成很大的困扰。可也無法獲得答案。
  巫臣又說了一會甜言蜜語,道:「我還要在議事廳工作一段時間,你好好休息吧,睡醒時,應是身在安全地帶了。」
  桓度魂飛魄散,若待他真的回來會議室工作上几個時辰,就算不發現他,累也可把他累死,忙密謀脫身之計。
  鄰房傳來開門的聲音,眼看連逃走也來不及時,幸好夏姬的吸引力強大,巫臣忍不住又在門邊講了几句。
  桓度連忙從几底走了出來,略略舒展筋骨,一把取出挂鉤,決意冒險從向海的小窗离去。
  隔壁傳來關門的聲音,腳步聲果然轉移過來,在會議室的門前停下。
  桓度不再猶豫,閃電掠向窗前,上身俯出窗外,身中索鉤電射往夏姬歇息鄰房的窗邊。銅鉤才挂在窗沿,桓度再沒有時間試驗,整個身体飛出窗外,他的身形剛消失在窗外,巫臣剛好推門進來,他心中還陶醉在夏姬的音容里,一點不知情敵剛正离去。
  桓度斜斜地側飛往夏姬房子的窗戶,整個身体靠索鉤的力量垂吊著,緊貼船身,挂在窗下六尺許處,离江面有七、八尺,不上不下。
  他不敢弄出任何聲音,怕船上的人發覺,幸好這個角度,除非船上有人俯首察看船身,否則一時難以發覺。當然在這大白天陽光普照下,這樣的怪象是絕對不能持久的。
  他雙手微一用力,身子登時升到窗的下沿。探頭一看,連忙又把頭縮下,原來他看見夏姬修長婀娜的美好身形,正背著他而立,不由心中一陣狂跳。
  再探頭一看,又嚇了一跳,原來夏姬剛轉過頭來,臉上似乎有點淚痕。他急忙縮低,在這樣的情形下,夏姬若驟見窗外有人頭出現,不失聲惊叫才大大稀奇。
  房內一陣輕盈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桓度大叫此番休矣,原來夏姬一直向窗戶走來。
  夏姬來到窗前,把手肘枕在窗沿,王手輕托著下顎,痴痴地望向窗外,臉上果然滿布淚痕,在大陽下閃閃生光。她兩眼雖然望著外邊的風光,但神思飛越,顯然視而不見,另有所思。
  桓度是第一次在白天下見到夏姬,從下望上去,夏姬的俏臉有若冰雪的晶瑩,自里透出粉紅,充滿青春的生命力:她的輪廓极美,而且顯出她溫柔可人中帶著堅強和野性的性格;這樣動人的美女,卻給命運安排如此了的一條道路,真是造化弄人。
  夏姬對桓度的存在懵然不覺,口中忽然喃喃道:「桓度!桓度!」
  桓度這一次的惊嚇更大,几乎松手跌落江中,立時醒悟到夏姬正在思念自己,情濃處不自禁呼喚自己的名字。
  桓度再也忍不住,什麼逃走大計,完全拋諸腦後,整個人躍起至窗前,和夏姬嚇得目瞪口呆的俏臉只差兩寸。在夏姬張口呼叫前,他的封住了夏姬丰潤的櫻。
  桓度心下大快,心想也讓你受回一次惊嚇,這才算是扯平。其實他內心暗恨夏姬和巫臣親熱,但又有气不能出,造成他不能解釋的心態。
  桓度恣意享受,夏姬的櫻更為濕潤,身子發起熱來,這下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她進入歇斯底里的狂喜境界。
  鄰房傳來一陣筮竹相碰的聲音,桓度略為清醒,這才想起自己上半身伸了入窗內,還有下半身在窗外,隨時有被人發覺的危險。
  他离開了夏姬的紅,當然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以手示意夏姬讓出空位。
  夏姬依依不舍地把上身從桓度處移開,桓度不見如何動作,靈巧地從窗外躍了進來,全無半點聲息。
  兩個肉体又再緊緊摟在一起,彼此死擠死壓,但卻不敢弄出任何聲音。這反而給他們帶來偷情的高度刺激,眼兩人都欲火高張。
  第二陣筮竹的聲音傳來,巫臣正在問卜,不問可知表示了他對前途的擔憂。也好像在提醒鄰房正在抵死纏綿的男女在命運的渺不可測下,應該把握現在,及時行樂。
  桓度一對手滑入了夏姬的衣服內,恣無忌憚地巡游,他心中狂叫,無論怎樣,這一刻她是我的,我一定要占有她。
  夏姬的美麗面孔顯露出极度的興奮和歡樂,她的小口不斷張開,卻強忍著不發出任何聲響,等待著侵体那一剎那的來臨。在她一生里,這是她第一次真正享受到兩性的狂歡,艙房內春色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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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大江戰云

第八章—大江戰云



  巫臣數著手中的蓍草,坎下艮上,正是山水蒙卦。
  蒙、昧也。以坎遇艮。艮止於外,坎水在內。內既險陷不安,外又行之不去,莫知所在。
  巫臣嘴角牽出一絲苦笑。
  口中喃喃道:「山下有險」。原來蒙分上下兩卦,上卦是艮為山,下卦為水為險阻,所以說山下有險。所謂退落下卦則困於其險,進於上卦則阻於其山,一籌莫展。
  唯一的生机,就是上九爻動,化作地水師。
  上九擊蒙,不利為寇,利御寇。
  這是九死一生之象。
  夜幕低垂。
  密云。
  大江一片漆黑。
  「騰蛟」全無燈火,順著江流以高速前進,風勢強勁,所有的革帆均高張半空。
  祁老謀不負所托,對天時水流的把握,叫人拍案叫絕。
  巫臣和一眾高手集中船頭,使風吹得他們的衣服獵獵作響。
  船上百名家將全是最精銳的戰士,每個人都進入戰斗的位置,蓄勢以待。革制的護盾,布滿船的四周,以應付敵人的強弓硬矢。他們人數不多,實力卻不可輕視。
  在江流的遠處,露出了几點燈火,邾城在望。
  下游近處一片漆黑,除了偶爾見有靠岸的漁舟,便全無動靜。
  這現象有點反常,際此漁舟作息的時分,大江怎會不見舟火?
  就在這剎那,下游里許處燈火大明,兩艘巨舟并排在江心出現。
  兩岸又馳出百多艘快艇,扇形地從下游逆流而來。
  敵人的兩艘巨舟傳來陣陣戰鼓,殺气騰騰,聲劫奪人。
  「騰蛟」剎那間陷入敵人的重重圍截里。
  巫臣的手下有人失聲道:「『燕翔』!『飛楚』!」正是素功轄下最精銳的水師,可見敵人是志在必得。
  巫臣不得不暗贊敵人這一手确是漂亮,唯一欣慰的,就是即使襄老膽大包天,也不敢以火箭毀去「騰蛟」,因為這是代表楚國的使船,也是楚王的座駕舟。
  巫臣和一眾高手臉容不改,他們久經戰陣,怎會被這聲勢嚇倒,反而事到臨頭,更見從容。
  「飛楚」和「燕翔」迎面緩緩駛來,迅速接近以高速向它們沖奔下去的「騰蛟」。
  巫臣沈聲指揮道:「小心他們的鉤索!」若給他們迫近五丈之內,將會被敵人以鉤索硬生生扯近,再強搶上船。
  素功不愧水路名將,一出手便使巫臣陷於險境。
  下流上來的快艇速度快於「飛楚」和「燕翔」,忽儿間追至十五丈內。
  形勢一發千鈞。
  「騰蛟」驀地響起一片鼓聲,在船身底部近水的兩邊,每邊打開了一條長方形的隙縫,各伸出一排二十枝長槳,有力地以同一節奏划動,船速加倍。
  船帆移轉,以高速美妙地拐了一個彎,避過江心的兩艘巨舟,在貼近岸邊處逸去,事起突然,一連撞翻了多艘迎面而來的快艇。
  燕將軍一聲令下,船上弓箭齊飛,向敵人的快艇射去,敵人紛紛中箭落水。
  巫臣暗忖這個公輸班的設計,配合祁老謀天下無雙的操舟之術,一定大出素功意料之外,不知他會如何應付。
  「騰蛟」拐彎時的巨浪,又把敵人的快艇弄翻了几艘,「飛楚」和「燕翔」,給拋在船後。
  戰鼓再響起,「飛楚」和「燕翔」掉頭追來。
  素功立在「飛楚」的船頭,神情從容。站在他身旁的襄老,卻是面目猙獰,咬牙切齒。他發誓若得回夏姬,一定以所有方法來肆意淫辱她。
  素功身形高挺,面目陰沈,嘿嘿笑道:「申公巫臣這艘『騰蛟』的控縱,确令本將眼界大開,水流、風力和人力的巧妙配合,把船速擴展至极限,末將欽佩之至。」
  他口中說著欽佩,面上卻無半點表情,令人不知他心內的意向。
  襄老眉頭一皺道:「現下和『騰蛟』的距离愈拉愈開,難道就這樣束手無策,看著它在眼前逸去。」語气間流露不滿。
  素功仰天長笑道:「襄兄也太過小覷於我,這邾城水域是我地頭,敵人要走便走,我素功顏面何存?我一定能把襄兄送上敵船,那時要看你的手段了。」襄老大喜,兩眼凶光暴射,心想楚域之內,宛已死,還有誰能擋得住自己手中寶劍。
  襄老狂笑起來,聲音震湯江流之上,得意万狀。
  素功續道:「一刻之後敵船抵達二龍頭,該處江底特淺,水流更急,又多亂石,任何舟船經過該地,必須減慢速度,否則船破人亡。」
  襄老訝道:「敵人要減慢速度,我們難道能例外嗎?」素功眼中精芒電閃,露出得意神色道:「就是針對這點,我設計了一种以藥物制煉皮革造成的尖形艇,可在短時間內不怕水侵,船身輕巧扁平,在急流上沖馳,快逾奔馬,保證巫臣插翼難飛。」又是一陣長笑。
  襄老道:「革船可坐多少人?」素功道:「這是美中不足處,每艘革船只可乘坐兩人,加以制作困難,到目前為止,總共制成二十艘,僅可供四十人乘坐。」
  襄老慨然道:「我手下無一不是高手,可以一檔十,十艘革艇,足夠有餘。」
  素功嘴角露出陰險的笑意,若能扳倒申公巫臣,抄了他的家,他的得益將是惊人之至。
  「騰蛟」忽地燃亮了船頭的燈火,直向二龍頭的亂石急流駛去,一陣鼓聲,主帆降,人船速度減慢下來。
  若非祁老謀洞悉這里的水流形勢,在如此黑夜強行搶過,無疑自殺。但舟速果如素功所料,減了最少一半。
  巫臣這時和手下轉到船尾,每一個人都仍然處在高度的戒備下。
  「飛楚」和「燕翔」的燈火愈來愈小,大家的距离拉得更遠。
  「騰蛟」緩緩進入二龍頭,兩邊的山崖特別陡峭,有如抵達鬼域。
  巫臣忽地一聲惊呼:「不好!」
  眾人极目上游,一起面色大變。
  十多艘形狀尖長的小艇,每艇兩人,在上游以惊人的高速追來。
  燕將軍大喝一聲:「放箭!」
  「騰蛟」霎時間射出滿天勁矢,紛紛向追來的小艇落。
  這次艇上盡是楚地的一流高手,輕易將來箭擋開。
  巫臣等齊齊取出劍刀,他們最擔心的情形快將出現。唯一可慰的,就是己方人數占壓倒性的优勢,若能制住襄老,便可穩胜這場仗。
  惡戰難免!
  襄老大喝一聲,一馬當先,箭矢一樣閃電彈往「騰蛟」,巫臣等無不駭然,想不到他神勇至此。還未定過神來,襄老鐵塔般的身形,已搶入巫臣手下們中,兩顆斗大的人頭,和著鮮血,飛上半空。人頭還未著地,襄老右劍又貫穿了另兩人的胸背,左手的鐵拳擊碎了一人的頭骨。
  巫臣和燕將軍齊聲叱喝,一人提劍,一人提斧,雙雙赶上。
  襄老又殺了几人,鮮血染滿他名震楚地的長劍,有如虎入羊群。這時巫臣的劍由後面攻來,燕將軍的斧由左側攻到。
  褰老一臀長嘯,高大威猛的身形,若如狸貓般的輕巧,一閃身,避過了兩人凌厲的攻勢,橫到了船的另一側,巫臣手下精銳再紛紛濺血倒下,竟然沒有人可以使他慢下一步,擋他片刻。
  這情景非常奇怪,巫臣和燕將軍的劍斧离開襄老只有半尺的距离,但在襄老鬼魅般的身法下這半尺卻像一道永不可以逾越的鴻溝,可望而不可及。
  襄老再殺一人,忽地整個人躍起往大船的主桅,雙腳在桅上一撐,整個人閃電般彈回來,手中長劍分攻巫臣和燕將軍。
  兵鐵交鳴的聲音大震,巫臣和燕將軍齊向兩側踉蹌跌退,襄老這兩劍力逾千鈞,兩人都給震得血气浮動,燕將軍功力較遜,虎口滲出鮮血。
  襄老終於站定了身形,鐵塔般立在兩人面前,面容不見一絲喜怒哀樂。巫臣和燕將軍兩人的心直向下沈,襄老的武功比傳說中還惊人,果然不愧為楚國四大劍手之一。由此推之,囊瓦的武功真是令人難以想像。
  襄老的人紛紛躍上「騰蛟」,正在展開混戰。巫臣方面人數占优,穩在上風。胜負現在系於襄老身上。
  襄老望向飽飲鮮血的長劍,仰天一陣獰笑,快慰無匹,笑聲忽然而止,緩緩望向巫臣,輕視地道:「那賤貨夠不夠騷?」說完眼中射出嫉恨的光芒,長劍一閃,刺到巫臣的胸前。
  燕將軍大喝一聲,大斧死命劈去,奮不顧身。
  襄老一邊展開快劍,硬攻進巫臣的劍影里,迫得巫臣連連後退,被襄老威猛的劍擊,震得口鼻都溢出血來。另一方面襄老以左手施出一套掌法,每一下都拍在巨斧身上,化解了燕將軍狀若瘋虎的攻勢,兩大高手,竟給他戲弄於股掌之上。
  襄老賣個假身,燕將軍一斧劈空,便知不妙,剛想變招,襄老左腳無聲無息地當胸踢來,燕將軍慘叫一聲,口中鮮血狂噴,側跌出丈許開外。
  巫臣壓力大增,眼前盡是劍影,也不知誰虛誰實,手腕忽地劇痛,長劍墜地。
  巫臣大叫一聲:「我命休矣。」
  耳中忽聞襄老一聲惊呼,一連串金鐵交鳴的聲音,兩團劍光交合倏分!一邊是襄老,一邊是一名軒昴的青年男子,兩人雙劍遙指對方,殺气彌漫,真力激起的气旋,巫臣雖在兩丈開外,仍感呼吸困難。
  襄老臉上首次露出慎重的神色,沈聲道:「桓度!」他從銅龍和劍法上認出對方的身分。
  桓度一陣長笑,充滿強烈的信心,嘲弄道:「家劍法下的敗將,何足言勇。
  」襄老面容不改道:「也好,兩件事一起解決。」手中寒芒一閃,長劍連續向桓度急刺。
  桓度施展渾身解數,不守反攻,兩柄長劍在半空中閃電交擊,卻不聞半點撞擊聲音,原來兩人都刺向對方劍芒間的空隙,一擊不中立即變招再刺,所以雖是漫天鋒芒,卻沒有相碰的机會,這一下兩人交鋒,又比先前更為凶險。
  兩人齊齊低喝,倏地分開,桓度左肩鮮血飛濺,襄老額上打橫現出一道三寸的血痕,鮮紅的血緩緩流下,形狀可怖。
  乍看似乎襄老的傷勢較重,但桓度心里有數,剛才桓度刺上襄老前額,滿以為可以一舉斃敵,那知襄老忽地橫,自己長劍只能在他額上拖出一道血痕,是皮外傷,反而自己左肩一劍,深近骨骼,雖未傷筋絡,對行動卻有一定的影響,吃了暗虧。
  襄老豈容敵人喘息,長劍又迅疾攻去。
  桓度身形急退,忽地翻身躍起,斜斜沖上半空,向主桅上掠去。
  襄老飛身扑上,長劍直插向桓度後背。心中獰笑,只要桓度縱躍的力道一盡,就是他命喪的時刻。
  在半空的桓度手中飛出索鉤,光影一閃,深入主桅之內,借著索鉤之力,速度不減反增,陀螺般繞著主桅轉了一圈,長劍化作一道寒芒,直向跟尾追上半空的襄老擊去,這一擊蓄有雷霆鈞的力量。
  襄老猝不及防,面色大變,他也是极端了得,長劍全力擊出。
  一下惊天動地的金鐵交鳴中,襄老左肩濺血,倒跌回船上,桓度也被這一震之力,撞得反方向飛回,以剛才相反的旋轉軌道轉了回去。
  襄老腳一著地,踉蹌向後倒退,虎口染滿鮮血,桓度又借回旋之力,凌空向他攻到。
  襄老左手一打在桓度攻來的劍身上,桓度全身一震,長劍几乎脫手飛出,這襄老天生异稟,居然還有這樣的反擊力量。剛想後退,襄老的右腳,趁他長劍蕩開的剎那,當空撐來。這人全身上下,無不是惊人的武器。
  桓度左掌一切,劈在他來的腳上,只覺如砍精銅,大叫不妙,已給他撐在胸前。
  桓度一口鮮血噴出,向後急退,這時他剛在進入艙底的梯階前,順勢直滾而下。還好他剛才一劈,化去了襄老大半力度,又藉噴出鮮血減輕內傷,可是剛才占到的优勢,已在這一腳下冰消瓦解。血戰至此,兩人無不負傷。
  襄老如影附形,閃電扑入艙內。
  他扑下梯階,剛好見到桓度閃入了左邊第二間艙房。襄老沒有絲毫延誤,緊追而至,艙門已經關閉,襄老一腳把門踢開,大門連著門框飛出,房內空無一人,只有一張大几,和七、八個放在四周的蒲團。
  桓度扑入會議室後,立即利用索鉤從窗戶躍過另一邊房間,再從房門沖出廊道,剛好襄老也閃出房間,背向著他。
  桓度知道襄老可能誤以為他已從窗戶躍入江水逃生,這時襄老正背著他,這等良机,如何肯放棄,一挺長劍,無聲無息向他背後迅速刺去。
  銅龍离襄老還有半丈許時,襄老雙肩不見絲毫動靜,反身倒躍而起,長劍的劍尖剛好猛撞上桓度的劍尖。
  這一下較量毫不含糊,桓度倒跌回落艙底的梯階旁,襄老在地上打一個滾,倏地站了起來,長劍遙指桓度。
  桓度背脊借著撞上梯階的力度,反彈而起,長劍反指襄老。
  血戰到了決定性的階段。
  廊道內殺气騰騰,兩人的眼耳口鼻都溢出了鮮血,形狀凄厲,慘烈處胜比千軍万馬浴血沙場。
  就在這充滿男性陽剛的血和力里,一個嬌美的聲音在襄老背後響起,呼喚道:「襄老!」
  襄老全身一震。
  桓度受气机牽引,就在襄老這心神微分下,長嘯一聲,銅龍有如天上神兵,化作一道長虹,飛越廊道,筆直向襄老擊去。
  襄老大惊失色,長劍拚命封架。
  血光乍現,襄老長劍當然墜地,這凶人大叫一聲,側身撞入會議室內,蓬的一聲便把艙壁撞毀,連著滿天大小木塊,往黑沈沈的江流墜去。
  桓度全身力竭,坐倒地上。
  桓度緩緩醒轉,全身火辣辣的酸痛,胸口滯壓,模糊里感到有人正在給自己換藥,又昏睡過去。
  再醒來是黃昏時分。守在旁邊的人立即通知巫臣。
  巫臣身上也敷了藥,面色蒼白,精神卻不錯。
  巫臣眼中光芒隱現,很仔細地觀察桓度的臉色,也不知心里想著什麼。
  桓度坦然直視巫臣,他知道兩人關系微妙,障礙便是夏姬,這女人隨時可令兩人反目相向,只要能消除巫臣對他的怀疑,兩人在共向對付敵人這一背景下,相交是有利無害。所以桓度才裝出胸怀坦蕩的模樣。
  巫臣面色稍霽,他剛才直視桓度,的确有試探的含意,他經驗老到,深諳觀人之術,這對一個外交的專才是最基本的修養,若桓度心中有鬼,猝不及防下,會下意識的躲避他的直視。
  巫臣道:「公子,你這一睡足有三日,幸好我精通醫術,否則你還不能這樣快回醒,步入复元的階段。」
  桓度道:「公子之稱,實在愧不敢當,某家破人亡,急急如亡命之犬,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所。」頓了一頓又道:「夏姬姑娘怎樣了,我昏倒前似乎看到她向我走來的。」說時瞼上現出迷醉神情。
  巫臣反而解開心下死結,如果度和夏姬兩人有私,桓度自應盡量避免触及夏姬方面的問題,而他臉現迷醉的神色,正是每一個初次見她的男人對她的自然反應,巫臣怎會不知。這一來兩人反而大見融洽。
  巫臣道:「公子人中之龍,一時失意,自有東山再起之日。三日前那一戰,連襄老也給你殺得丟戈負傷,僅免身死,定可名震諸國!這等劍術,何慮天下無容身之地。不如隨我同往晉國,我与晉國公卿范獻子份屬至交,定可保公子受到重用。」
  桓度從床上緩緩坐起,道:「申公提議,某銘記心頭。實不相瞞,我看晉國公卿權力過大,有喧賓奪主之勢,國力四分五裂,名義為北方諸國的盟主,卻是外強中乾,分裂應是早晚間事。某矢志報滅家之恨,晉國實非理想之地。」桓度听得巫臣直點頭,暗忖這小子高瞻遠矚,灼有見地,楚國樹此強敵,异日必有大患。
  巫臣道:「如此我不再相強,只不知公子有何打算?」桓度心想,我之不愿和你一同赴晉,還有一個原因是避開夏姬,否則妒火中燒,日子如何度過,一邊答道:「抵達松陽後,我便下舟北上,异日有緣,再作相見。
  」巫臣欣然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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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巧得兵書

第九章  巧得兵書

  桓度在山野間疾走。兩日前他在松陽告別了巫臣,棄舟登陸,為了避開囊瓦的追兵,專揀荒山小路奔馳,一心直赴魯、宋等地。
  魯國和宋國在當時國小力弱,但文化的發展,卻是諸國之冠。
  桓度的內傷還未痊愈,尤其中了襄老一腳,這一陣急行,胸口發悶,隱隱作痛。
  下山途中,遠處升起炊煙,看來是個村庄。就在這時天上烏云疾走,不一會嘩啦啦山雨劈面打來。
  桓度冒雨向著附近山村的方向走去,全身濕透,忽地一陣寒意直襲全身,机零零打了個冷顫。
  度大叫不好,知道內傷被寒气引發,這對練武的人最是大忌,重則全身癱瘓,輕亦功力大減。但這時四周全無避雨的地方,又模糊糊走了一陣,腦筋愈來愈昏沈,到後來連雨水也感覺不到,只知全身乍寒乍熱,終於一頭栽倒。
  度回复知覺的時候,已在一個農舍的當中,眼中看到兩個人影,一高一矮。
  眼皮有若千斤重擔,連忙閉上。
  一個老人的聲音道:「墨先生!我和內子今早在离這里兩里外的白石崗發現他時,他已昏迷不醒了。」
  另一個低沈但悅耳的聲音道:「這人先受內傷,後被寒气入侵經脈,我盡力而為巴!」
  兩人似乎再說了一些話,但桓度又沈沈睡去。
  此後桓度迷糊中服藥敷藥,有時在黃昏醒來,有時在深夜醒來,每次都見到一對好心的祝姓老夫婦殷勤安慰著他。早先那個墨先生,再沒有出現。
  終於在一個清晨時分,桓度神智完全清醒過來,但身体仍是非常虛弱。
  那對老夫婦大喜,好像比他們自己康复更為開心。
  度一邊吃著祝老太為他頇備的稀粥,一邊忍不住好奇問道:「祝老丈!我記得最初有位墨先生來給我治病,不知他現在為何不來了?」祝老丈咧嘴一笑,露出鄉間純的農民本質,答道:「難為你還記得他。也是你走運,這墨先生什麼也曉得。」說到這里豎起只大拇指,續道:「他是新近才在望風坡處親手搭了間茅寮居住。」又數了一數手指才說:「到現在住了兩個月,他偶爾來村里,有人生病他便會熱心治療,真是藥到病除,卻從不收費,真是天大的好人。」
  桓度把粥緩緩喝下,心中一片溫暖,只覺這以往不屑一顧的組粥,實在是天下极品。
  兩日後他巳可起床行走,全身气脈暢順,功力無損,只要操練上一段時間,應可回复平日的水平。
  他心下詫异,他這种寒气交侵引起的內傷,最是難醫,這墨先生不知是何人,竟有這樣的回天妙手,所以山澤間每多奇人异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翌日清晨,桓度問明了路途,向墨先生的茅舍走去。
  一路行來,山巒起伏,景色秀麗,山路迂回,美景層出不窮,各有胜場,一股宁靜清逸,充溢在桓度的心頭。若非身負血仇,定必在此小住一年半載。想起若能偕夏姬退隱此地,什麼劍術功名,也棄不足惜,想到這里,心下隱隱作痛。
  茅寮在一處山坡之上,可遠眺附近廣闊的河山,桓度見只是這寮屋的地點選擇,大有學問,足見其人胸襟廣闊。
  來到茅寮前,桓度感到屋內無人,他循例呼喚了兩聲,見無人回應,輕輕推門,木門應手而開,里面除了樹干做成的一几一榻,和挂在牆上的一些野葛,再無他物。
  卻桓度暗忖這人生活的清苦淡泊,非是一般人所能想像。
  他不敢冒昧入屋,反身走出,腦海中卻清楚浮現出屋內的一桌一椅,造型簡單實用,而不華,但卻給人匠心獨運的感覺。
  定是非常奇怪的感覺,因為一般情形下,只有精巧華麗的東面,才可以給人巧奪天上的印象。但偏是剛才室內似乎粗糙之极的一几一榻,甚至整間外表毫不起眼的茅寮,細看下都給人一种「巧」的感覺,一种大巧若拙的境界。
  度心下震駭,他精擅劍術。大凡宇宙間任何東西,到了某一層次都有共通的境界。劍術最難是以拙胜巧,看了這墨先生做出來的茅屋和几榻,令他有悟於心。
  一個寬大平和的聲音在他左側饗起道:「小兄复元得非常快。」
  度全身一震,轉首側望,一個粗衣赤腳的高大男子,立在兩丈之外。這人來到這樣近的距离,桓度仍不察覺,心下自然惊駭。
  這人年約四十,面容厚古拙,天庭廣闊,一對眼睛深如大海,露出智慧的光芒。雙手特別厚大,有如慣於苦行的模樣。
  桓度躬身為禮道:「某蒙難受傷,得墨先生仗義施以妙手,特來致謝。」
  那墨先生淡淡一笑道:「我墨翟一生奔波各地,這些日子來正思想著一兩個問題,所以在此結廬而居,湊巧碰上你之事,也算有緣。」
  度道:「先生世外高人,某有幸遇上。」
  墨翟道:「非也非也!本來我見你身負寶劍,劍身血痕隱現,本不想救你,但見你一臉正義,正值盛年,又感可惜,所以异日你若持劍為惡,我必親手取你性命。」
  這几句話毫不客气,但這墨翟說出來自然有一种威嚴气度,令人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桓度心內升起一股怒人,但旋又壓下。他出身富貴,心高气傲,忍不住道:「某自問每一次出手殺人,都是為了自保,這世上弱肉強食,如不能持劍衛道,怎對得起天下蒼生。」
  墨翟淡淡一笑,度覺得這人渾身上下都給人有拙無華的感覺,甚至一言一笑,都寬大平和,沒有過激的神態。
  墨翟深深地望著桓度,桓度也毫不示弱地回望,只見他的眼光若如兩盞明燈,照見桓度內心一切的憂傷喜樂。
  墨翟道:「兄你若能真的持劍衛道,确是可喜可賀。可是每一個人都有他的標准和道理,所以大國的道,便成為他們侵略小國的藉口,大家族的道,便成為欺凌小家族的理由。強者智者之壓迫愚者,人与人的沖突,實在於每一個人都是不同的個体,有不同的標准和道理。」
  頓了一頓,墨翟續道:「現今諸國高舉的所謂禮儀,其實充滿了矛盾、愚昧和自尋煩惱,禮義与野人蠻族……其實只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分別。」
  桓度自幼生長於貴族世家,一向以來都信奉禮義的重要。所謂君臣父子倫常之道,不禁出言反駁道:「禮義乃現今社會一切秩序的來源,若無禮義,我們不是返回禽獸的境界。」
  墨翟正容道:「所謂禮義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殘殺一個人是死罪,而在侵略的戰爭中殘殺成千上万的人卻被獎賞?甚至歌頌?為什麼掠奪別人的寶物雞犬叫做盜賊,而攫奪別人的城邑國家者,卻叫做名將元勳?」桓度陷入沈思中,這都是确确實實自有歷史以來,每天都在發生的事情,但卻像呼吸那樣自然,從無人提出來質疑。
  墨翟繼續說:「為什麼大多數的民眾,要節衣縮食,甚至死於饑寒,以供統治者窮奢极欲?為什麼不管其子孫如何凶殘,統治的權柄要由一個家族世代延續下去?為什麼一個貴人死了,要把活人殺了來陪葬?為什麼一條死的打發,要使貴室匱乏,庶人傾家?為什麼一個人死了,他的子孫在三年內,要裝成哀毀骨立的樣子,叫做守喪?這一切道德禮俗,為的是什麼?」桓度沈吟不語,良久才道:「先生所言,發人深省。」心想這些問題使人頭昏腦脹,非是一時間能理解分析,話題一轉問道:「先生初見某時,如何知道某姓氏?」原來他一直沒有告訴祝姓夫婦他的真實姓名,所以忍不住出言詢問。
  墨翟仰天一笑,第一次表現了豪雄之气,道:「要管天下事,必須先知天下事,公子現下名動荊楚,在楚國令尹的魔爪下,仍能縱橫無忌,我怎可不知?」頓了一頓又道:「囊瓦現在邊界布下天羅地网,公子若要潛离楚境,還需一番轉折。」
  桓度覺得這墨翟一方面充滿哲人的智慧,兼又神通廣大,行事出人意表,莫測高深,不由生出敬服之心。
  墨翟道:「囊瓦為禍天下,我理應助你一臂之力,從這里往西行直抵黃宁山,再折向北行,步行三日可到東陵,那處山巒重疊,盡管囊瓦三頭六臂,勢力也不能處處保持同樣強大,可保公子安全逸去。」
  桓度一听便知可行,連忙稱謝。兩人又談了一會,桓度才告辭而去。
  第二天,桓度來訪時,墨翟已人去屋空,桓度不禁心下惘然,這等獨立特行之士,的确令人景仰,桓度又在該地住了十多日,直到完全复元,這本依墨翟之言,离開楚地。
  桓度這一病,恰好讓他避過一劫。原來囊瓦盡遣高手,誓要將桓度擒殺,但桓度延遲了出境的時間,讓囊瓦的人空等一場,白白進行了十多日的大搜索,卻徒勞無功。
  可見世事塞翁失馬,禍福難料。
  經過了十多日不停奔馳,桓度終於遠离楚國,抵達宋國的大邑睢陽。
  睢陽在睢水之北,交通便利,因地向河谷,土壤肥沃,是宋國的首府。國君的宮殿、台榭、苑囿、府庫、諸神廟、祀土神的社、祀谷神的稷、卿大夫的邸第和外國使臣居住的的客館,這些建都集中在城中央,外面環著民家和墟市。睢陽城的墟市在廓門的大道旁。廓門外是護城河,依賴一條吊橋以供出入,入口處是一道可以升降的懸門,日間有人把守,夜間關閉。
  桓度來至關門,納了入城的稅錢,才可以進入城內。這等過門課稅的慣例,是當時國君的一大筆收入。
  進城後,車水馬龍,非常繁盛熱鬧,行人「金玉其實,文錯其服」。這處地近魯國,魯國以巧匠著名當世,所以這里的刺繡車制,多由魯輸入,极為文明,桓度眼界大開,心情較為舒暢。滅家毀族之恨,讓愛給巫臣之苦,舟車之勞,無處容身之痛,都暫且拋於腦後。
  桓度置身這等文明城邑,心下反而一片茫然,身邊盡管人來人往,桓度卻是斯人獨憔悴!天地好像只是孤獨地剩下他一個人。以往身在楚境,腦中所想到的是便是逃往國外,眼前有一明确目標。如今一旦身在宋境,前路茫茫,真不知何去何從。
  如果不是身負血仇,早痛苦得一劍自了。
  忽地一陣嘈吵聲音從前面傳來,街角處轉出一隊約二十人的宋兵,由一隊長帶領,在人群中搜索,似乎在追捕著某一些人。
  其中一個小兵驀地看到牽馬而行的桓度,神情一變,立即貼近那隊長耳邊說話。桓度心中大感不妥,那隊長霍地回過身來,大喝道:「停步!」
  霎時間桓度陷在重圍之內,桓度立在當中,雖然大惑不解,依然是夷然不懼。
  要知首先是這里遠离楚境,囊瓦勢力難及,況且宋國目下依附晉國,沒有為楚國作爪牙的理由。那隊長說:「孫武!今日你插翼難飛了。」
  桓度神情一愕道:「閣下可是錯認某為另一人。」
  這次輪到那隊長一愕,急忙從怀中探手取出了一張繪有人像的圖畫,比對著看了一會,才道:「細看又不太像,而且你話帶楚音,我們要找的卻是陳國人。得罪之處,還請恕罪。」
  桓度見此人謙恭有禮,心有好感,況且自己乃逃亡之身,略一施禮,牽馬离開。不遠處有間旅店,桓度交代了照管馬儿,進房大睡起來。
  這一睡,足有六個時辰,醒來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昨天的勞累,一掃而空。桓度忽然游興大動,想起宋國供宋王祭稷神的宗廟,規模龐大,附近名胜林立,聞名已久,今天得此机緣,不應放過。
  桓度向旅店的人問明方向位置,步行前往。當時宋國与魯國為鄰,魯國雖是一個弱國,受制於齊,但它是列國中文化最高的。宗周的毀滅,和成同在春秋時所經几度內亂的破坏,更增加魯在文化上的地位。所謂「周禮盡在魯矣」。說到物質文明,魯國也是首屈一指,木工、繡工和織工,在魯國都特別發達,當時的建巧器大師公輸班,便是魯國人。宋國近水樓台,文化自然有一定的水平,桓度細察其建規模和气象,眼界大開。
  桓度信步而行,眼前出現一座王陵,內外有兩層長方形的陵寢,外層是中宮垣,內層是內宮垣。在內宮垣內有一座高台,台上一排有五座方形的二層建物,嚴謹對稱。桓度暗忖此等在墳丘上建造樓閣宮室,并圍以內外城垣之舉,自然是要死者在死後,也能享受到生前的富貴榮華。
  忽然一陣馬蹄聲進耳內,桓度霍地回頭,遠處一大群宋兵,乘馬而至。這批宋兵全副武裝,下馬後扼守著各處要道,搜查來往人等。
  這處是游人聚集的胜地,一時間產生起一陣混亂恐慌。有很多人游興立時大減,便欲离去,宋兵一個不漏,向每一個要离開的游人搜身。
  桓度心下奇怪,不知宋兵要找何人何物。不覺大感不安,自己怀內珠寶無數,又帶著印有族名的銅龍,一旦給搜了出來,實在很難預測會有什麼後果。
  就在這時,心中警兆忽現,度身形一閃,避進一所廟宇門後。
  几個人走了出來,其中一個帶有濃重齊國口音的人道:「那孫武已中了我的劍,性命不保,我看他今曰插翼難飛了。」
  另一個人答道:「呂振老師的絕藝誰人不知,齊國要的兵書我們必可找到。」
  眾人一齊得意狂笑,轉眼遠去。
  桓度心內念頭電轉,喑忖又是那個孫武,昨天宋兵已在街上搜索他,可能自己和他有點相像,所以誤把自己錯認。只不知道孫武是何許人,還牽涉到一部兵書。
  他自己的身分也是見不得人,只想速速离去。剛想審度形勢,一隊宋兵向這宗廟走來。
  這些宗廟是平民的禁地,桓度怎能讓人發現,閃身躲入祭台之後。
  宋兵在門口徘徊了一會,轉身离去。桓度正欲离開,一陣血腥,傳進鼻內。
  血腥味從一堆雜物後傳出,走近一看,有個人俯伏地上,桓度伸手一探鼻息,這人已經死去,但胸口微溫,應是剛剛斷气。
  這人形貌确有几分酷肖自己,心中想起那齊人高手說的兵書,心中一動,在体上搜索起來,果然從体怀內找到一份帛書,寫著「孫武著兵法十三篇」。
  桓度打開第一篇,上面寫著「計篇第一」: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經之以五,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一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
  桓度心中狂跳,書中字字珠璣,發前人之所未發,還想再看下去,廟門外一陣馬蹄聲傳來。
  度想到當務之急,應是先謀脫身之計,便想即時离去,剛要起步,忽又轉回身來,原來他突然想到一個大膽的計划。心下略作盤算,一把抄起身,又把帛書納入怀中,出廟而去。
  好在這宗廟靠山而,所占范圍非常廣闊,一時間難以完全封鎖。
  桓度展開身形,迅如鬼魅,不一會竄進山邊的密林里。
  他帶著体,掠上山頭。揀了個叢林,挖了一個深洞,將孫武的体放了進去。
  他又沈吟了一會,緩緩解下銅龍,將它和孫武的体放在一起。這銅龍隨他出生入死,又是父親宛親手賜与,這刻放棄,便似硬將一條手臂切下。
  桓度心中一陣難過,但形勢所逼,若是還以桓度的身分四出招搖,恐怕隨時喪命,這是不得已之著。
  決定了後,反而安心下來,動作加快了很多,迅捷地把穴口填平,又在旁邊拔了一株樹,种在其上,以作辨認。
  一切弄妥,桓度喃喃道:「孫兄你死應瞑目,我桓度必定以你之名,將兵法發揚光大,留下千古不滅的威名。」
  桓度從小丘的另一端急馳下山,這一回他身怀瑰寶,更不可給宋兵攔截。
  來到山腳,一看之下,叫苦連天。
  原來所有通路都給宋兵嚴密封閉,飛鳥難渡,心下急謀對策。
  桓度暗暗心焦時,左方馳來一輛大馬車,前後都由宋兵護持,顯然是大人物的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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