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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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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翎] 劍氣千幻錄[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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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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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11:44 |只看該作者
黑無常江槐鬚眉盡豎,怒吼一聲,倏然挫身作勢,兩臂格格暴響連聲。

    鍾荃心中微駭,忖道:「這廝雙臂骨節連環暴響,敢情是以硬功見長,怪不得
輕功會稍遜於乃兄。但響聲古怪,莫非是外門邪氣功夫,我卻不可不防……」

    白無常江楓也自厲叫一聲,臉容驟變,面部的肌肉不成規則地抽搐起來。

    立時一張俊朗照人的面孔,變成奇醜可怖,而且顏色泛青,全沒半點活人味道。

    眾人全覺陰風四起,周圍景象都染上陰慘的顏色,使人禁不住毛髮驚然。

    五人之中,只有鍾荃氣朗神清,智珠在握,毫不覺到這種陰慘的景象。

    須知他本身已具上乘武功,鍛煉得心與神會,穩如淵岳。加之久在排門,受諸
位高僧熏陶,對方這一點兒外門功夫附生的景象,豈能使他心神搖動。

    風聲拂處,黑無常江槐首先發難,雙臂一振,凌空撲來。接著白影一閃,白無
常江楓慘厲驚心的叫聲中,也從側面攻來。

    鍾荃目光如炬,已見黑無常江槐雙掌顏色如墨,烏黑發亮。

    而白無常江楓則雙掌箕張,十指雪白,一黑一白相映之下,有一種先聲奪人的
威勢。

    他不知底細,未敢輕敵,一式『潛龍升天」,身形舒徐而神速之極地飄起,恰
巧在兩人當中錯過。祈連二完事地怪嘯齊作,閃電般向左右兩方飛開,原來鍾荃身
形動處,已是掌腿並用,分襲兩鬼,這一下乃是雲龍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厲害奧
妙之極,祈連二鬼焉能不盡力閃開。

    許元、李坤等四人,早就連忙退後,他們都知近幾年崛起江湖祈連江氏兄弟,
各具一種外門功夫,陰慘狠毒。加上武功造詣極佳,武林中人,誰都不願意惹他們,
任得他們橫行祈連山一帶,漸漸變成禁地。

    這時見他們的形狀身手,無一不與江湖傳聞一般,不禁駭然失色。

    可是令他們最驚奇的,還是這自稱鄧小龍師弟的黧黑少年,起初他們萬難置信,
因為鄧小龍的武功,的確是深不可測,卻無人知道他武功來歷。

    要知天下四大劍派的劍法,尋常武師連見識一下都難,而鄧小龍不但得到家傳
輕功,而且自幼學到崑崙內功心法,在劍法上更兼有崑崙。華山兩派絕招,當然聲
震一代,不同凡響。

    而這黧黑少年,只要一動手,立刻把祈連二鬼江氏兄弟逼得兩旁飛躥,這種功
夫,真是他們聞所未聞,咋舌驚駭不已。

    黑無常江槐正好向這邊躥開,左臂暴伸向最近的李坤當頭抓去。

    李坤冷不防吃一驚,長刀一揮,截腕砍臂。

    刀光閃處,黑無常江槐厲嘯半聲,不知怎地用那只黑黝黝的手掌,持住利刀,
刃口競傷不了他手掌。

    李坤一掙,修地虎口進裂,手中刀已被敵人搶去。

    鍾荃名家高弟,嚴如渾身都有眼睛,在半空中去勢未盡之時,已自屈折飛回,
那形狀恰如神龍盤空,矯捷神速之極。

    黑無常江槐松掌掉刀,仍是那只左掌,向李坤當頭打下。

    鍾荃在萬急之下,努力一伸手,顧不得敵人手掌顏色有異,硬戴上去。啪地一
響,鍾荃飄然落在李坤身前,黑無常江槐卻退了四五步,瞪眼直視。

    那邊白無常江楓腳尖一點地,又復如風捲到,十指箕張,向鍾荃抓去,慘聲叫
道:「你再接接我的……」他的面容已經歪曲得驚人,合著慘厲叫聲,直似深山大
澤中的鬼魅。

    但見雪也似白的十指,挾著冷風,掠面而至。鍾荃不敢大意,一式「固封龍庭」,
單臂劃個圈子,另一手卻暗地驕指點出。

    一股極重的潛力推出,宛如在下一堵無形的牆壁。白無常江楓身形倒挫,無法
抓住,敵人已疾點而至,當下翻腕一扣,敵人來去如風,早已收回點出的手指。

    鍾荃是個老實人,這時不免因黑無常江槐暗襲李坤而惱怒,因為簡直是超出常
理之外。

    大凡講究信義的人,最恨的事莫如別人不守信義。鍾荃正是這樣而惱怒於心,
不禁斥道:「你們好沒道理,既是衝著我來,何以又暗算別人?」

    黑無常江槐冷冷笑道:「大哥,這廝不是假冒的。」

    鍾荃一截無功,立刻回頭道:「諸位請退遠些。」神色鄭重。

    白無常江楓曝叫一聲:「老二上啊!」疾地伸指抓上。黑無常江槐似是合作已
慣,右掌猛然掄開,欺身疾攻,時間方位配得恰好。

    鍾荃不必回頭,聽風辨位,已知敵人如何攻來,眼角一閃,卻見敵人正待起步
後退。

    以折連二鬼的功力,自己絕不能在這刻閃避,否則他們便說不定再受暗算。

    心念一轉之間,黑白無常的掌力措風,已堪堪襲上身。

    一念之下,驀地雙掌齊出,一式「龍柱卷天」,又是雲龍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

    但聽掌風排蕩凌激,猛烈之極,祈連二鬼慘叫鬼嘯未歇,鍾荃嘿然一叫,三人
同時飛將起來,鍾荃直上直落,依舊落在原處,上面三個談白色指印,猶自未消,
寒冷徹骨,當下機伶價打個寒戰。

    白黑無常江氏兄弟,各自向斜刺裡飛開。白無常江楓面色更見慘厲,右手捧住
左掌,慘嘯不已,敢情方才三下一觸,鍾荃以崑崙絕技,滲用只練成一點兒的般若
大能力,硬把白無常江楓一隻在掌撞折腕骨,可是也被他鬼爪扣了一下,留下三個
指頭印。

    那邊黑無常以硬碰硬,整個兒吃鍾荃撞開丈許,雖是沒有損傷,但已是生平第
一次吃到的大虧。

    但覺敵人的掌力,雄渾到了極點,同時又深渺難測,自己的千鈞力量,宛如石
投大海,毫無是處,不由得心膽俱寒,想不出這是什麼功夫。

    白無常江楓墓地縱身而退,黑無常江槐更不敢耽延,也是回身便走,兩人身形
起處,落在馬上;嘩啦啦蹄聲雷動,瞬息已出山坡,隱沒在樹林後。

    鍾荃心中驚駭,不知那白無常江楓,用的是什麼手法,能令自己覺得寒徹骨髓。

    連忙向地上一跌坐,運起內功,霎時,人我俱忘,真氣走遍全身經脈。

    許元、李坤等四人,從後面走上來,只見鍾荃閉目跌坐運動,立刻噤聲不語,
面面相覷地等待著。

    歇了好一會兒,鍾荃蹶然而起,微微笑道:「好厲害,那白無常江楓一點玄陰
冷氣,竟能侵入我血脈之中,好險,好險!」

    許元過來迎面長揖,道:「鐘師傅果真是一代高人,在下等拙陋無知,得罪高
明,清鐘師傅原諒。」

    其餘三人也過來道歉,鍾荃連忙遜謝,盡怪自己處理不當,致生誤會。

    當下另外兩人通了姓名,便鉤的姓陳名亮,使大刀的是吳岳,全是萬通鏢局的
歡等鏢師。

    鍾荃解釋道:「因小弟是崑崙門下,師叔大惠禪師昔年曾指點過鄧師兄的武功,
故此小弟如此稱呼,大惠禪師便是昔年的鐵手書生何涪,各位也許。曾有過耳聞。」

    李坤首先啊一聲,說道:「原來是何老前輩,他老人家的事跡,如今武林還津
津樂道,算得是天下第一位劍法大家。」

    許元恭敬地道:「在下等奉總縹頭之命,跟隨賈敬老師,即是江湖人稱金頭獅
子的賈師傅,來這西涼一帶查訪,賈老師一會兒便在這條路上會合。」

    鍾荃道:「敢問諸位師傅,縹局是幾時出的事?小弟剛剛從崑崙下山入關,故
此並無所聞。」

    許元道:「這件事不過發生在大半個月之前,一批由合肥深往川東的紅貨竟然
被劫,這條大路向來最是太平,尤其正是我們縹局勢力最大的範圍,故此任誰也料
不到會出事情。」

    他頓一下,又道:「那批貨除了幾車普通衣物行李之外,另有一箱價值三十萬
兩的紅貨,事後只失了這箱子。那失主姓孔,為官多年,最後一任便是廬州知府,
這次原是從任上告者致仕,要返川東故鄉,於是托我們縹局保回原籍。總鏢頭萬料
不到會出事,雖然這趟鎳價值不菲,尤其那箱紅貨最啟人覬覦之心,可是總以為在
自己地面,必無意外。不過他還是特地派了本局四大鏢頭之一的燕尾縹張濟老師,
押運一趟。直到江陵地面,過了新城不遠,正待改陸為水,由長江上溯太川,忽然
一個蒙面女賊,匹馬孤劍,攔住去路,張老師最後和她交手;哪知不到三十個回合,
便被那女賊點倒,卻沒有受傷。那女賊只把那精紅貨攜走,但什麼話或記號也沒留
下。這事發生不久,恰恰另一位四大縹頭之一的追風劍客元萬里老師,從貴州北返
京師,經過江陵,立刻替張老師解開穴道。當下還在商量如何立刻追查賊蹤,忽地
又出現了一個蒙面人,也是來動那箱紅貨的,卻不知已在片刻之前被人劫走。當下
元老師並不說破,和那廝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那廝的劍法怪異之極,而且內力之佳,
提元老師事後說,乃是生平僅見,也是不夠三十回合,被那廝挑飛了長劍。張老師
鼓勇仗刀上前,又是在三十回合之內,刀飛人傷,那廝去搜紅貨,不覺大為失望,
險些地把兩名越子手打死。」

    「哪一男一女,都是使劍的?」鍾荃急忙追問。「那麼張元兩位師傅,可知道
他們是什麼家派?」

    許元搖搖頭道:「就是這樣才傷腦筋,按說本局四大鏢頭,全是江湖上響噹噹
的角色,豈有不認得敵人劍法之理。即使是四大劍派的精妙心法,他們也能認得。
因為他們在二十年前,都曾去洪州參觀那比劍大會,總能夠認出一點。那兩人蒙面
賊人,奇就奇在全是背插兩劍,只用一劍動手,而招式之怪異,雖是全不相同,卻
又有點兒牽連似的,奇詭辛辣都達到極點。兩人全是內家絕頂高手,內力之佳,無
可比擬。」

    李坤插嘴道:「還有那女賊外衣寬大非常,看不出身材,本來還瞧不出是個女
的,只因偶然發覺腳上的花鞋,才知道是個女的。那男的則身材矮胖,聲音則特別
尖細刺耳。」

    鍾荃歉然笑一下道:「小弟剛剛下山,見聞有限,也不知兩人的來歷。」

    四人立刻把詢問的眼光收回,當下一同跨馬上路,向武威進發。只走了大半里,
後面鑾鈴蹄聲,急追而至。

    許元大聲道:「鐘師傅,後面追來的定是金頭獅子賈敬老師。還有一位北上查
踩的大力神話相老師,合為本局四大縹頭。」

    李坤道:「武林中人評定,本局四大縹頭,以貴老師最強,其次是大力神話老
師,另外兩位則難分軒輕。」

    鍾荃恍然道:「是了,小弟曾聞賈老師以嵩陽大九手和綿掌馳譽江湖。還有那
請老師,好像是以易筋護體,刀槍不入,並且大力無窮擅名。小弟說·得可對?」

    四人連連點頭,卻好後面一騎如飛,絕塵而至,他們忙勒馬舉手招呼。

    那人馳到切近,收級勒馬,但見他身材中等,面目眉宇間精悍非常,絲絲金色
頭髮垂拂耳邊,其餘的都被一條頭巾紮住,那一頭金髮,正是他外號由來。

    鍾荃連忙點首招呼,賈敬不知就裡,也客氣地點頭回禮,一面道:「方纔我遠
遠看見析連二鬼入山去了,馬馳極急,使我心中驚疑不定,連忙趕來,僥倖你們沒
有碰上他們……」

    許元立刻打斷他的話,把才纔情形細說一遍。呀了一聲,欠身抱拳道:「原來
是師叔駕到,無怪折連二鬼那般名望人物,也得望風而遁。」他歇一下,趕快又解
釋道:「小侄雖非崑崙門下,但義兄丘大名,乃是崑崙門下。」

    鍾荃失措地道:「賈老師乃是當今成名人物,小弟豈敢妄自尊大,請賈老師別
這樣稱呼。丘大名雖是駐錫五台山廣濟師兄的俗家弟子,但他出道已久,相識遍天
下,小弟焉可因他之故,而侵居他朋友的長輩。前兩年他返崑崙朝拜,曾對小弟提
起過賈老師令名武功,小弟當時甚為仰慕。還有大力神話老師,聽說也是至交好友。」

    金頭獅子賈敬是何等人物,已知面前這位黛黑少年,雖不起眼,卻是崑崙諸位
大師的關門弟子。

    從丘大名的功夫,以及鄧小龍所得一鱗半爪的崑崙心法,已經使他十分佩服。
這位嫡傳高弟,那種功夫可想而知,況且析連二鬼,久以外門陰毒功夫橫行一時,
卻在兩個照面間,負傷遁走,那還有假的麼?難得的是他那麼客氣,口口聲聲稱呼
自己做賈老師,這種風度如非崑崙名門正派,再也找不出啦。

    心中更加敬佩,執意不肯平輩相交。鍾荃無法可施,只好罷了。

    這麼一來,那許元、李坤等四人,也變成後輩了。六個人並轡而馳,向武威進
發。

    到了武威,已是下午申牌左右,他們在一家相熟的老客店,下馬歇息,鍾荃的
黃馬經這次長途跋涉,更見精力駿發,顯明地把其餘五匹快馬都比下去。

    他們略為梳洗之後,一齊到酒館用膳。

    彼此喝了兩盅之後,又談起祈連二鬼之事,賈敬道:「祈連二鬼兄弟兩人,早
先原是綠林大盜,武功雖然不錯,卻沒有什麼了不起之處,可是近數年忽然練成一
種外門功夫。白無常江楓的是玄冰鬼爪,莫說吃他抓著,只要拂著一下,便全身冷
凝而死。黑無常江槐練的是陰風鐵臂功,不但兩臂如鐵、掌力雄渾之極,而且不能
和他對掌,否則陰風侵體,也是個死數。不過他們這種外門功夫,必須長年居住苦
寒之地,他們本是俄西人民,故此揀了祈連山冰峰做老巢。師叔你受了玄冰鬼爪,
又硬碰江槐的陰風鐵臂功,居然一點事都沒有,可以想見師叔功力之精奇,的是已
臻化境。」

    鍾荃道:「賈兄別太過誇獎我,當時若知道他們的底蘊時,也許不敢硬碰哪。
方纔我在想,劫縹的人,怎的會這麼厲害?而且事後還不知他們是哪一派的?好生
教人奇怪。」

    「奇就奇在這裡,起先那女賊由始到終,不發一語,劫了那箱便走。後來的那
廝,也只說了幾句話,十分簡短,根本聽不出是何地口音。這兩人都一式背插雙劍,
使的都是天下未曾得睹的怪異劍法,以追風劍客元老師的身手劍法,被人在三十招
之內,挑飛了兵器,真是震駭武林的大事。總鏢頭也自認不及此兩人功力,他們的
厲害,可想而知。不過,幸而師叔駕到,若果能夠發現線索時,再請師叔出馬,那
就萬元一失了。」

    「我怎的這麼多魔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自家身上已不知擔承了多少
事,現在又加一件。鄧師兄的事,我萬萬不能不管,唉,分身乏術,教我如何是好?」

    他自個兒沉吟忖想,賈敬不覺十分奇怪,鍾荃抬眼見到他的神色,立刻明白他
誤會了自己,忙道:「我正想拜見鄧師兄,不知他現在何處?如果有什麼消息,我
自然是義不容辭,說什麼也得一拼。不過我此時卻十分為難,因為我原是奉師命下
山,辦一件事情,哪知中途遇了冀南雙煞和玉郎君李彬,如此這般,目下他們把那
位徐姑娘不知押到什麼地方,是以急於救人

    金頭獅子賈敬面上微微變色,道:「師叔原來惹上冀南雙煞他們。他們成名已
久,實在是極難對付的人物,兼之又是當今權傾天下的和相國心腹衙士,還有那玉
郎君李彬乃是當今武當第一高手玄機子的侄兒,深得武當心法真傳,江湖上不怕他
也怕玄機子。雖然師叔功夫只是更高明,並不畏懼,但現在既然他們沒有尋你,正
好馬虎拉倒!」

    鍾荃道:「賈尼的話本有至理,可是我豈能見危不救,中途而輟?想那徐姑娘
安危榮辱,只在一線之間,我更應急不容緩。」

    「師叔可知道那蠍娘子徐真真的來歷?」賈敬問道。

    鍾荃搖搖頭,他又說:『那蠍娘子行為不端,貽羞武林,久為人所不齒,尤其
前幾年被一些俠義道追趕,投奔湖湘武林名宿胡定的大公子胡克家之處。其時胡定
已經去世,胡克家把她收留,還轉接了好些劍法給她,這些劍法原是從總縹頭處學
得的,因為他跟總縹頭乃是兩代世交,總縹頭得知很不高興,卻不便說他。那蠍娘
子得到這靠山,便安穩地住了年餘,後來忽然又走了,還把胡克家殺死,總縹頭親
自去調查一番,結果沒有追捕蠍娘子,而她卻投奔到萬松莊,以色相迷住高齊玄。
這萬松莊原是極險惡去處,在中毒物甚多,齊玄更有一手游絲毒針,江湖上聞名膽
落。她在那兒,自然十分安穩。」

    「齊玄?是不是金蠍子齊紹的後人?」

    『正是金蠍子齊紹的獨生子,家傳的金蠍鉤,歹毒無比,如今在江湖上,名頭
之響,怕比當年他父親還要過之咧。後來不知怎樣,她又離開了萬松任,在直隸把
一個什麼人迷住了,好像是和坤的什麼人,她的心可跟蠍子般毒,一不高興,又把
那廝弄死。可是這次吃了大虧,和相國眉頭略皺,天下之大,竟無她容身之地。不
知怎地逃到回疆去了,大概是想天山派庇護她吧。其實她父親雖是天山派好手,卻
是已逐出門牆的叛徒,並且早就死了,天山的人哪會管她的事?駐伊黎大將軍怕是
得到和相國意旨,派武士去捕她,卻不得手,於是相國便派出親信衙士冀南雙煞和
玉郎君李彤等人去協助緝拿,師叔你想想,她可救得的麼?」

    鍾荃微微一笑,心中卻暗暗歎口氣,忖道:「你們不會瞭解的,她其實也是被
環境所迫,無地自新,我既知她有悔改之心和苦衷,更應盡力拯救她,才是俠義行
徑。」

    賈敬見他並不置答,察言鑒色,立刻說道:「當然她或者另有隱情,也許師叔
答應過助她,以師叔的地位,自然不能失信。我這就設法打聽一下,大家很快便可
得知,師叔你不必擔心。」

    鍾荃立地喜動顏色,向他道謝,因為他必須知道他們的下落。大家回客店休息,
金頭獅子賈敬的確負責,立刻親自外出打探消息。至於萬通失縹之事,據連日調查
踩探,已確定西方一帶,並無可疑之處。

    那賈敬到深夜才回家來,對相國府三衛士的行蹤,所知甚為有限,只知他們早
在五日前已經過此地,徐真真的下落,卻無人得悉。

    另外一個消息,卻是總鏢頭天計顯鄧小龍,已獨個兒到西安,傳命訪查西北的
兩位鏢頭,即速到西安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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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10-1-23 13:12:17 |只看該作者
賈敬的面色十分不好,鍾荃忍不住追問他一句,他四口氣道:「這事發生至今,
已將近一個月,卻無半點線索。總縹頭定是發覺不妥,作那最壞打算。我們萬通鏢
局,在這十餘年間掙得全國第一名頭,這一次可完全毀掉了。還有這箱紅貨的損失,
若要賠償,則傾掉總鏢頭歷年所蓄,恐怕還不夠,真不知如何收場。我追隨總鏢頭
多年。深知他是個仁義立心的漢子,不料有這下場,叫人怎不灰心?」

    鍾荃想了一下,決然道:「關於這件事你不須憂慮。只請你幫忙沒法追查那冀
南雙煞和玉郎君李彬的行蹤,讓我好兼程救人。至於賠償的事,大致不會有困難。
我們明兒立即趕赴西安府,便可解決了。」

    這一番話,說得太容易了,賈敬翻翻眼睛,哪能真個相信?可是鍾荃是個誠樸
君子,說的話又不由得他不信。

    當下各自歸寢,凌晨絕早便起來趕路,六匹快馬捲起黃塵漫漫。

    鍾荃那匹黃馬,益發顯出超凡潛質,越見神駿,竟是一騎當先。

    他心中雖覺得路上耽擱太久,暗自焦急,但這時也自顧盼而喜。

    這樣趕路趕路,四日後已趕到西安府。他們從北關人城,但見街道寬廣,人煙
稠密,的是全國五大名都之一的氣象。

    這時輪到金頭獅子引路,就在北大街不遠的一處轉角,勒馬收韁。

    鍾荃目光一掃,右面街口一座門戶寬寬的屋子,門口插住一面錦旗,當中一頭
雄鷹兀立,下面繡著萬通兩個紅色大字。迎風招展,甚是威武。

    門外好幾個壯漢立著,這時連忙上來拉住馬口嚼環,六人一起下馬。那些人對
金頭獅子賈敬的態度,十分恭敬。

    賈敬用手勢清鍾荃先入,門內原是個外堂,亂雜雜坐著好多人,這時都紛紛出
來,迎接四大鏢頭之首的賈敬。

    他們瞧見賈敬這麼尊敬鍾荃,不禁都用極為詫異的眼光瞧著他。

    鍾荃卻不過,只好步入大門。

    許元一徑走進後面,傳報與總縹頭,外面賈敬替眾人引見鍾荃。全是這縹局中
的縹頭,約摸有十二三人之多。鍾荃差點兒記不清姓名。

    他還未曾落座,後面響起一陣步履聲,當先一人,身材中等,面色白晰,眼神
異常充足,一望而知乃是內家好手,年紀最多在三旬左右,急步走出來,後面跟著
四人,其中之一是許元。

    當先那人一眼望見鍾荃,連聲叫道:「這位便是鐘師弟麼?愚兄便是鄧小龍。」

    鍾荃連忙行禮道:「小弟鍾荃拜見師兄。」

    鄧小龍還了一揖,喜動顏色地道:「師弟你來得太好了,何叔叔他老人家可好?
兩位師伯可好?愚兄日常心中惦念,總沒有時間上山朝拜。」

    「老人家們都好,謝謝師兄惦記。小弟下山之時,師叔曾命小弟必需謁見師兄,
一切請師兄訓海。」

    「啊,何叔叔還沒把我忘了。」他頓一頓,回首道:「三位老師請過來,我給
引見一下,往後大家多親近。這位是大力神格相老師,那位是追風劍客元萬里老師,
還有這位是燕尾縹張濟老師。他們三位全是江湖上校校的人物,愚兄這些年來,全
仗這幾位老師鼎力幫忙。」他把眼光移向三位縹師,道:「這是崑崙掌門普荷上人
的關門弟子鍾荃師弟,我這個師兄的稱謂,其實是僭妄而得,諸位別見笑。」

    鍾荃和這三位大縹頭行過禮,心中有點兒彆扭不安,因為這一千人對他執禮甚
恭,使他十分不好意思,而且他生平未曾通過這些交往場面,不免微微現出侷促之
態。

    天計星鄧小龍一面吩咐設宴,一面招呼他到後面談話。三位大縹頭這時哪能打
擾他們未見過面的師兄弟談話,便藉著招呼後面的金頭獅子貿敬而避開。鍾荃投他
們一眼,心中驚奇地想道:「那大力神錯老師,果是橫練中的名家,只看他的身材,
比之章端巴師兄還要高大一點,可以想見他的神力了,只不知和方巨比起來怎樣?」

    心中一面想著,一面隨鄧小龍步入後面,那兒除了再往後去是許多廂房臥室,
前面有個小型南向廳子,門外一個通天小院,種植著一些花木,一點沒有江湖俗氣。

    兩人坐下來,涼風習習,從院中吹來,使人心神清爽,鄧小龍等他略為漱洗之
後,另有人端送香茗來,於是持盅呷著。

    「師弟你及時來到這裡,真是愚兄之幸,莫非師叔也知道愚兄的變故麼?」

    鍾荃搖搖頭,將此行的任務和一路遭遇的都扼要地敘述出來,把深沉多智的天
計星鄧小龍,也自聽得眉飛色舞。

    他早知崑崙幾位大師,收了這麼一個關門徒弟。

    以崑崙的威望,這個徒弟焉能錯得了?這刻聽他坦白敘述,對手鍾荃的人品性
格以及武功等,立刻完全瞭然於心。

    他略略尋思一下,便道:『不瞞師弟說,愚兄此時正遇著生平僅有的險惡關頭。
關於你的事,愚兄以為和相國那邊沒有多大困難,因為愚兄吃這行飯,京裡的人面
都很熟,尤其是和相國的總文案蘇雲卿,更與恩兄有密切來往,愚兄這兒立刻繕函
飛馬與他,大概那蠍娘子不會有什麼事。那柄寶劍則比較麻煩,容再設法以巨金向
五郎君李彬購買,一面請蘇雲卿出頭,相信終能得手,你暫時放心好了,急也沒用。
愚兄這裡的事,還請師弟相助一臂。」

    鍾荃聽了他的主意,心中登時安慰,連忙稱謝,同時道:「師兄要小弟做什麼,
儘管吩咐。那波斯老人的存銀任票就在這裡。」說話間,又掏出那本銀折,遞給鄧
小龍。

    鄧小龍愣一下,歎口氣道:「想不到師弟你天外飛來,慨然贈兄巨金,免了傾
家蕩產之禍,此思此德,不知如何報答?愚兄也不事假意推辭,請師弟自己揀那數
額相近的給恩兄便了。不過這還不是愚兄主要求助之事。」

    說到這裡,鍾荃見他有點不好意思,連忙找到一張銀額三十萬的任票,抽出來
遞給他。鄧小龍看也不看,揣在懷中。

    「哦?難道師兄你發現那劫縹人的蹤跡麼?」

    「不是,劫縹人的來歷,愚兄苦思之下,心中已有點兒明白,只投向任何人洩
漏而已。對你當然可以說出來。」

    鍾荃禁不住把身軀前傾一點,他道:『唱兄細想之下,數盡天下武林各家派的
功夫,除了四大劍派的絕頂好手之外,誰能將追風劍客元老師和燕尾縹張老師在三
十回合之內打飛兵器?當然天下之大,奇人高士還多著,可是他們都具有特徵或者
極怪的癖性,差不多可以一望而知。況且那兩人均是使劍的,故此愚兄細究之下,
斷定不出四大劍派中好手的範圍,四大劍派中,崑崙與華山都和愚兄有點淵源,不
必細想。剩下峨嵋和武當兩派。愚兄日夕接觸江湖人物,什麼事都知道一些。關於
武當一派,自從直機子之後,再沒有出類拔革的後起高手。玉郎君李彬雖然身手極
佳,但他是和相國的親信衛士,愚兄的鏢局,跟和相國有點關係,他決不致弄到自
己人頭上。這樣又少了一派,只剩下峨嵋。」

    「那峨嵋一派,其中不少好手都和清室有莫大深仇,對於愚兄保鏢這一行,必
須善為聯絡官場一點,甚為不滿。故此他們嚴禁和嫖行中人來往。不過愚兄在武林
中已薄具時譽,並非易與之輩,他們正派的人,也絕不能無緣無故招惹我。可是聽
說近年峨嵋出了一位年紀輕輕的極漂亮的姑娘,身手之佳,冠絕峨嵋全派。並且她
的輩份與掌門人一葉真人同輩,即是二十年前出席劍會的摩雲劍客陸平的女兒,名
字叫陸丹。不過這僅是傳說罷了,究竟沒有誰人真正見過她的面目和武功。

    「愚兄想到了傳說中這位姑娘,細細一推究,竟然覺得大有道理。第一,倘若
不是她,天下往哪兒去找一位姑娘,具有這種上乘身手?第二,她是陸平的女兒,
那陸乎聽說被何叔叔打敗之後,回山氣憤而死,即是與崑崙結下一段樑子。她既是
已得峨嵋心法真傳,輩份又高,不受掌門約束,來尋崑崙廢氣,乃是極自然發展。
只因崑崙門人本來不多,加之多數正正經經務農經商,等閒不露師門來歷,她如要
找崑崙的人報仇消氣,除了找愚見頭上,便得直叩崑崙山上。愚兄昔年出道時,孤
劍斗三凶,以及後來陸續經歷過幾次大風險,全憑何叔叔指點的崑崙內家心法和劍
法,加上華山桑姑姑的獨門劍法,才能幸而獲勝。但明眼人已知我和崑崙有極深淵
源,甚至可能是崑崙弟子。雖然愚兄從不肯承認,但江湖傳說已久,已成事實。這
樣她故意劫我的縹,卻是順理成章之事,師弟以為對否?」

    鍾荃連連點頭,說不出半句評語。

    『呵是那陸丹到底只是傳說,究竟是否有這個人,還成疑問,而且毫無證據,
決不能捕風捉影,往峨嵋尋事,是以愚兄只能作最壞打算,準備把鏢局完全結束,
賠償損失,然後再慢慢訪查。

    「還有後來劫鏢那人,卻無法想出那人來歷。記得當年除了四大劍派之外,還
有一位海南刻師歸元,劍法與四派差不多,曾受創於何叔叔,他今年紀已大,身材
也不相像,不會是他幹的。最可能便是毒書生顧陵——但他卻不是使劍的呀!」

    鍾荃訝然問道:「毒書生顧陵是誰?也有這等絕頂功夫麼?」

    鄧小龍嚴肅地點點頭,道:「此人現在京中,據我最秘密的消息,說他現居相
國府中。此事江湖無人得知,師弟可別洩漏。他外號的由來,十分駭人聽聞,我不
妨簡略地說說,兩年前,好些和清室有怨的俠義之士,因和相國權傾天下,全國都
是他委派的貪官污吏,鬧得天下不寧,於是糾集同道志士,去行刺相國,人多勢眾,
把府中幾名高手衛士,迫得不能左右兼故。正在危急之際,毒書生顧陵忽然出現,
他身上穿著一領長衫,並沒有束住,飄飄灑灑地倏忽來往,只憑一把長及尺許的折
扇,不分皂白,凡是有武器在手的人,都吃他弄死了,嚇得連相府的衛士,也將兵
器扔掉躲藏,一干俠義連忙遁逃,已死了大半之多。他尋到相國說了些話,便不知
所蹤,其實長居在府中,自從這一場大兇殺之後,江湖便送他毒書生的綽號。至於
他的真面目,也是無人知悉。後來曾試過兩三次,有人潛入相府謀刺,都被毒書生
顧陵點穴而斃。其中有些是極著名的武術名家,完全不是顧陵敵手,愚見乃是從武
功方面,聯想到他的。」

    「師兄的意思,可是命小弟去會那毒書生顧陵?」鍾荃竟然漏掉了陸丹,敢情
他是真怕沾上女人之事了。

    鄧小龍搖搖頭道:「失縹之事,一點也急不得,愚兄已決定用拖延的手法應付。
你知峨嵋本是正派名門,若此縹果是陸丹所劫,我如給她一個不瞅不睬,恐怕她比
我還苦,甚至自動送回,也得給我一個明的,她是絕不能吞沒那箱珍寶的。至於顧
陵,不過是猜測而已,還未能肯定是他,況且他又不曾劫到縹,不理他也罷。目前
我所憂慮的卻是另一回事。」

    「又是另一回事。」鍾荃不禁吃驚地忖道:「怎麼一下子會碰出這麼多事情,
我簡直弄得有點頭昏腦漲。」

    「失鏢後不久,我便接到一張柬帖,約我在西安府東南三十里外的斷魂谷比武,
具名的只有三人,都是昔年赫赫震動黑道的魔頭。一個是擅使火器的蛇焰彈王沖,
另兩個是當年受傷隱遁的三凶之二,老大鐵琵琶路元章,老三金臂鄭均。那老二則
當時已被我劍刺傷陰交穴死掉。這三人俱是黑道中極厲害的人物,尤其鐵琵琶路元
章和金臂鄭均,隱居十餘年,武功必有驚人精進之處。他們乘我失利之時,橫生這
一手,雖然使我真傷腦筋,但我仍不懼怕,甚至鄙視這種行為。我所擔心的,只是
那斷魂谷的地主,這人提起來,你必定聽何叔叔說過,他便是土行孫駕固。怕只怕
他既然措出地方,必有暗助之意,此人武功之陰毒厲害,愚兄暗恐不足與之抗衡咧。」

    「原來是上行孫賀固,」鍾荃不覺插口道:「他的名字曾經聽師叔說過,據說
還會過面,暗中較量過功力,師叔心存謙虛,沒有施展全力,也自贏他少許。據說
比之西南雙毒的金蠍子齊紹,還要厲害一點。小弟豈敢與師叔比並,怕未能勝他哩!」

    鄧小龍微笑道:「崑崙心法,深不可測,師弟雖比何叔叔當日還年輕得多,但
自幼便在山上,受諸位大師央磨,不必太長他人威風。以折連雙鬼江氏兄弟的威名,
兩個照面便負傷而遁,愚兄甚有信心,唉,相識滿天下,但在這大風大險之際,卻
沒有誰能助我擔承。」他把聲音壓小一點,道:「江湖上不乏大有名望的人物,是
我的摯交,但究其實怕也強不過賈請張元四位老師,是以愚兄不敢發帖約人助拳。」

    鍾荃剛剛明白了這位智慮如海的師兄心中的苦衷,已有人進來報說外面筵席擺
好。當下兩人一同出去外堂。

    那一千鏢頭,大概都聽了鍾荃折辱祈連雙鬼江氏兄弟之事,臉上都露出欽佩之
色。

    堂上擺了三大席。眾人八席之後,酒過三巡,天計星鄧小龍起身道:「諸位老
師請聽鄧某一言,想鄧某承蒙諸位多年來鼎力醫助,縹局業務大有起色,鄧某感銘
五內,正莫知何以為報。相料一朝變生,鄧某竟然束手無策,實在有負諸位師傅。
本擬即將各地任務一齊結束,以便根究失縹始末,但此計終是下策。如今故師弟愛
緣到來,鄧某不妨將另一內請公諸各位師傅……」他隨即將傳帖約會比武之事說出
來,眾人一陣騷然,同席的四大縹頭,也自駭然相顧,顯然事前也不知有此一事。

    鄧小龍接著道:「關於比武日期,此刻未便洩漏,並且請諸位老師暫時保守秘
密,靜待結果揭曉,便知萬通縹局能否繼續開業。」

    眾人嗡然談論起來,不時把奇異的眼光,投向鍾荃身上。

    鄧小龍忽然不悅地微哼一聲。

    鍾荃卻糊里糊塗,一點也不明白,桌上的菜餚,雖然也是雞鴨牛羊,但烹調的
手法,比之塞外,那真是相差得太遠了,他不覺津津有味地大嚼著。

    金頭獅子賈敬道:「總縹頭,他們困於本身功力,自然難怪不會明白。」

    追風劍客元萬里道:「說實話,那三個具名帖上的魔頭,委實令人驚心,」何
況還有個未出面的土行孫賀固?此事關乎本局存亡,疑慮是不免會有的,也是人之
常情。」

    鄧小龍吁一口氣,舉盅觀酒,對鍾荃道:「師弟一向在山上吃素慣了,這些菜
餚還可以口麼?」

    鍾荃連忙點頭誇好,神情甚是真摯。

    鄧小龍心中一樂,道:「趕明兒此事了結之後,愚兄必定領師弟嘗遍天下各地
異味。對了,等會兒另做幾身衣服,會教你舒適一點。」

    鍾荃不覺得所穿的衣服不舒適,搖頭拒絕。其實鄧小龍因自己是全國數一的鏢
局總縹頭,所至的場面,不比尋常,若教鍾荃這個裝扮走進去,簡直成了大大的鄉
巴佬,是以有此一說。

    鄧小龍見他這樣,情知有些人習性奇怪,便不再說。

    另兩桌是許元、李坤等在一起,極口誇說鍾荃身手之高,已是超凡入聖的地步,
這一位必可無礙而略為放心之外,其餘兩桌的人卻都帶著點愁色,當然他們也不能
說什麼話。

    鄧小龍悄聲道:「師弟,你年紀太輕了,不免惹人疑慮,你看那邊一桌的師傅
們,大大放心不下呢。」

    鍾荃點頭道:「小弟實在沒有把握,師兄說得是。」

    鄧小龍不覺啼笑皆非地住日,他原本的意思是暗示鍾荃設法露一手,好教那些
人放心,哪知鍾荃卻死心眼,認為沒錯。

    當下鄧小龍推盅而起,背面向燕尾縹張濟使個眼色,然後微笑對鍾荃道:「師
弟,你再放量用點酒食,愚兄這就去修繕專函,差人送達京師。」

    鍾荃連忙站起來道謝,鄧小龍自個兒走入後堂。

    總縹頭一走,這兒的空氣便輕鬆得多,張濟咳嗽一聲,微笑道:「記得二十年
前,在下曾往百花洲參觀劍會,有幸瞻仰師叔何老前輩風采,與及天下無雙的崑崙
劍法,至今前輩豐儀;仍然深刻心中,今日有綠得會少俠,實是平生之幸。」

    鍾荃一時不知怎樣謙遜才好,只能陪著笑臉,只聽他又道:「當年之事,按理
在下不能置信,但以耳食所得之言,均是認為武當勝得僥倖,這是公評。可惜事隔
如今已久,許多人都不大知道詳情,是以在下有時不免為崑崙抱屈。咦,我想起來
了,當日在下與元老師所遇劫鏢男女兩人,使的劍法毋寧都像武當直機子前輩所用
的怪招,哎,越想越像,元老師你說可是?」

    追風劍客元萬里愣一下,直著眼睛細想,然後點頭道:「張老師這一提起來,
果是不訛,但劍上並無血紅光芒。」

    鍾荃裡然道:「敝師叔也曾指點小弟幾手怪劍,說是當年強記玄機子的招數,
倘若兩位要詳加研究,小弟可以立刻獻醜。」

    張濟一聽,大喜過望,因為他正想不出有什麼方法,能夠擠鍾荃表演絕技,不
負鄧小龍暗示所托,一方面使一千縹頭去疑慮。如今見鍾荃自告奮勇,他立刻接口
道:「這樣太好了,只是有勞小俠。」

    鍾荃果真熱心得很,立刻離席而起,張濟向追風劍客元萬里打個招呼,也自離
座,道:「鍾小俠,在下與元老師合手向你進攻,以便小俠能夠施展。」

    鍾荃不虞有他,應聲好。那邊元萬里已大聲招呼趕緊撤下筵席,騰出地方動手。

    三人在廳堂上站好.有人立即送上武器,追風劍客元萬里使自家慣用的長劍,
張濟是金背砍山刀。兩件兵器熠熠生光,使人觸眼欲花。

    鍾荃當然用劍,在手中一掂,稍嫌太輕,卻也不放在心上。

    張濟首先對眾人宣佈比武之意,然後回眼瞧瞧鍾荃,含笑道:「鍾小俠你手底
可要收著點,別讓我們太丟人。話可說在前頭,我們一動手便拚力進攻,以便小俠
施展。」

    鍾荃點頭道:「張老師之言有理,兩位老師請賜招吧。」

    追風劍客元萬里是一手搭劍為禮,首先發難,低喝一聲,手中長劍斜斜刺出,
風也似地連刺了幾劍,果是快可追風的劍法。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燕尾縹張濟的砍山刀已自揚起,踏中宮,走洪門,迎頭劈
下。刀風呼呼,顯然腕力沉雄之甚。

    鍾荃在這瞬息之間,不覺使出抱玉劍法中救命妙著,劍光一旋,展起一層劍影。
張濟大刀一觸劍光,不由自主地斜退兩步,元萬里是招數太快,連刺幾劍,哪知所
發的力量反震回來,禁不住身形一歪,斜撞開四五步。

    在這一個照面之間,已顯見鍾荃威力不凡,劍法奧妙之極,要知抱玉劍法純是
守勢,但總不能老站在那兒任人進攻,必須以內家最巧妙借力功夫,雜以奇正相生
之勢,才能使敵人有力不從心之苦。

    功力深時,更能憑著守勢而取得主動,迫使敵人不得不隨自己的心意來攻。

    鍾荃劍光忽收,斜提著劍,面上神情氣定心閒。

    追風劍客元萬里猛一彎腰,一抹劍光反手刺出,神速之極。

    鍾荃讚一聲好劃法,身形微動,向右邊移開一步,這一移動,正好對著元萬里
急劇的劍尖來路,旁觀眾人驚駭之聲尚未發出,只見元萬里頭也不回,翻腕連遞三
劍,恰好都向空中截出,鍾荃制敵機先,竟然加閃也不必閃,便使對方厲害招數落
空。

    燕尾縹張濟在這瞬息之間,疾轉身軀,手中大刀連環猛劈;鍾荃這時和他側面
相對,利劍隊下撩上,所取方位甚是奇特,卻恰好刀光中閃過,眼看削在對方腕上。

    張濟嚇了一跳,壓刀疾閃開去,凝眸叫道:「這一把有點相似了。」

    叫聲甫歇,兩人重又各揮兵器撲上,鍾荃身形歪斜亂撞,手中劍東一下西一下
地砍勞而出。

    霎時間但見元張二人,劍氣刀光,如狂飄急捲,聲勢驚人,卻當不住鍾荃凌亂
的怪異劍法,一點也不能稍為欺近。

    十多個回合過去,鍾荃朗聲道:「兩位老師,小弟僅識的怪劍使完了。」

    追風劍客元萬里一生練劍,這時哪肯放鬆面前這位劍術稱重武林的崑崙門人,
接口道:「那就請鍾小俠施展貴派劍法,好讓在下等開開眼界。」語聲中長劍疾揮,
益發加緊進攻。

    燕尾鏢張濟這時豈能獨退,大刀施展開來,風飄電閃,威猛異常,這時二位大
鏢師,已是盡施生平武學,安心要迫鍾荃抖露出崑崙奇功。

    鍾荃心中微覺為難,不知自己要真的挫折他們好,還是混戰一會兒,使他們知
難而退。

    當他心中忖想之際,只是見把破招,隨手抵擋住,於是但見兩大縹師的創氣刀
光,益發凌厲得勢。

    驀聽旁邊又有人大叫一聲,跟著砰地一響,一支碗口粗的亮銀棍,當頭打上,
帶起沉重之極的風聲。

    他不暇尋思,劍頭一撩,嗆地一響,火花進飛,鍾荃但覺手腕酸麻,心中駭了
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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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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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19: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劍氣森森驚世駭俗
                                                               
    鍾荃雖是吃了點小虧,但他是何等身手,瞧也不瞧,便知自己的利劍鋒刃已被
打卷。他自身本是以神力見稱,無奈一則手中之劍太以輕薄,二則是神思不屬,沒
有用心應付。在這劍棍相觸,火花四迸,兩下力道尚未用盡之際,他以從劍上傳出
真力,改撩為黏,輕飄飄向邊上一帶。

    這個新加入戰團的人,正是四大鏢頭之一的大力神褚相。他一支亮銀棍,重達
四十斤,在江湖上敢接他當頭打下一棍的人,敢情還未遇過。

    如今鍾荃竟然憑著簿薄的利劍,硬架了一下,以他兩臂之力,還沒有把鍾荃的
劍打掉已夠他駭驚不已。

    這時但覺鍾荃忽地橫拽開去,當下嘿然一聲,下盤拿樁站車,穩如泰山。

    鍾荃黏他不動,目光一瞥,元張兩般兵器,已是一左一右,快遞到身上。當下
哼聲,劍尖一震,但聽呼地響處,壓在他刻上的亮銀棍已彈起老高,身形卻似蝴蝶
穿花,貼著元萬里戳來的長劍一轉。元萬里但覺被人大力扯一下,那刻直刺而出,
不能立刻收回。只差了這麼毫釐的時間,對面是大刀骼地劈在他劍上,立時駭然分
開。

    鍾荃已退開在戰圈邊緣,捧劍一瞥,但見被大力神格相一棍打卷的鋒刃,在劍
棍一黏之間,已經恢復原狀,不覺對自己的功力,由衷地喜笑出聲。

    大力神話相吃他刻尖一彈,竟然蕩起銀棍,當下猛吼一聲,兩手合把,呼地又
一棍打下。

    鍾荃眼光四下一掃,只見圍觀的一眾縹頭,個個張大眼睛,駭觀這一場拚鬥。

    金頭獅子賈敬在一分,不住地握手,焦慮之色,形諸面目。

    鍾荃心中一陣迷糊,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當下龍吟般清嘯一聲,身形忽起,
宛如神龍盤空。劍光一閃,當頭打到的亮銀棍已卸向一旁,餘力太猛,竟把地上大
青磚打碎了幾塊。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身形在空中頓一下,三股兵器已如疾風暴雨,在他腳下
交織了一面死亡之網,淨等他掉下來。

    鍾荃這時正是施展出崑崙絕技雲龍大八式,這一招名叫「飛龍回天」,乃是大
八式中三天式之一,奧妙威力之處,無可比擬。

    但見他身軀倏然倒轉,屈伸一下,舒徐而極神速地回掠而下,手中利劍劃出一
道冷森森的光芒。

    嘩然一響,鍾荃身形復起,大約升了半文高,卻見下面圍攻的三人,已分開老
遠。原來方才鍾荃劍光一時之間,已連變了三招,分別將三人兵器盪開,並且在瞬
息之中,左右掌向每人虛推了一下。

    第三掌乃是撞向大力神話相,手底加重了一點,身形又借力飛起。
    這種打法,的是聞所未聞,更別說親眼目睹。元張請三人竟吃不住或,踉蹌退
開。猛然風聲疾掠,人影佛頭而過,劍光映眼,卻是飆然而逝。敢情是鍾荃施展出
「飛龍回天」這一式的變式,盤空在三人頭上兜個圈子。決是快得出奇,卻又從容
瀟灑之極。元張褚三人剛剛舉兵器護頂之際,他已一掠而過,並不曾真個發劍攻擊。

    壁後閃出一人,朗聲道:「師弟真好劍法,教愚兄心折無已。」

    元張格三人一聽總縹頭鄧小龍發言,立刻收起兵器,鍾荃腰一扭,輕飄飄落在
鄧小龍之前。

    鄧小龍踏前一步,一手拍在他肩上,微笑道:「愚兄已見師弟妙絕天下的劍法,
心中喜之實甚,從此崑崙聲威,行將重振於天下。愚兄先向師弟道賀,不枉諸位大
師一場苦心。」

    鍾荃本來有些不快,聽了這番話,不由得消了氣。

    大力神褚相持棍搶步走過來,叫道:「小俠武功,深不可測,在廠等這番大開
眼界,冒犯之罪,還請小俠原者則個。」

    元張兩人也上來謝罪。使得鍾荃也不好意思,連稱不敢。

    金頭獅子賈敬心上放下石頭,卻湧起欽慕之意,轉眼瞧著咋舌不下的一群縹頭
道:「小可見鐘師叔宛如天上神龍,偶現雲端,便取此意以為外號,正好合式。」

    眾人轟然稱是,天計星鄧小龍從鍾荃手中取了那刻,笑道;「這柄破劍,幸而
是在師弟手中,才能缺而復全,虧得師弟有本事。賈老師之意大佳,想那龍是四靈
之長,神通莫測。環顧今日在武林中,沒有誰敢以神龍為外號,若稱師弟為神龍,
最是合適沒有了。」

    總縹頭此言一出,眾縹頭連忙來賀。鄧小龍立刻吩咐再擺筵慶祝一番。

    鍾荃見眾人對他如此推崇,他是個誠實之人,心喜色露,不覺笑逐顏開。而且
暗中十分佩服鄧小龍眼力過人,能夠看出方才利劍的鋒刃卷而復直,因為那不過是
一瞬間之事而已。

    鄧小龍這時才真的去寫信,一會兒工夫,已將書信寫好,命人飛騎送入京去。

    飲宴之事,不必細表,到了晚上,鄧小龍邀鍾荃聯榻夜語。

    房中燈燭高漲,十分明亮,兩人都安臥在榻上。

    談了許多話後,鄧小龍問道:「日間見師弟使出那手劍法,分明是昔年師叔教
過我的『飛龍回天』之式,怎的其中卻有極多變化,威力與我所學的大不相同?」

    鍾荃道:「那時候師叔自家也不識這些奧妙變化哩。也是近二十年來,由白眉
大師伯苦心精研,究悟出來的變化。」當下將其中奧妙解釋了一遍。鄧小龍天性聰
穎之極,心與神會,一點便透,隨即又將當年何涪曾教過他的「龍尾招風」之式,
解釋一遍,於是在短短時間之內,鄧小龍劍法已深進了一層。

    兩人的話題談到武功上面,鄧小龍將方今天下成名人物,細細介紹一遍,許多
在昔年四大劍派曾奪天下劍術盟主之時,尚籍籍無名之輩,如今已踞鎮一方。

    鍾荃記起一事,問道:「日間比武之後,小弟尚未聽聞元張兩老師說明究竟那
套怪劍是不是當日那一男一女所使一般?」

    鄧小龍道:「當然不是和劫鏢的男女劍法一樣,否則他們早叫出來啦!我們方
才談到哪兒去了。對了,那些後起人物,一時說之不盡,倒是讓我先提提三日後的
比武。那具名的三人,已經說過了,且說說那斷魂谷主人土行孫賀固。」

    「小弟曾聽師叔說過,此人身長不滿三尺,是個天生的侏儒,可是武功方面,
有出奇拔俗的造詣,師兄你再告訴小弟一點。」

    「這上行孫賀固的外號,便是由身材得來,昔年與西南雙毒齊名,在武林中,
雪山豺人和他,都是最易認出的形象。二十年前,忽然隱居斷魂谷中,一步不出,
因此許多後輩人物都把他忘了,即使是本局許多縹師,也僅為了帖上具名的三個魔
頭而震駭,其實這三個魔頭,雖然厲害,愚兄自信不懼他們,就怕那上行孫賀固,
真不知他們怎會勾結在一起。那上行孫賀固自從閉居斷魂谷之後,不知又練了些什
麼奇特功夫,最是令人可慮。」

    鍾荃見鄧小龍實在擔憂,自己沒有什麼意見,不由得也吃驚起來,道:「那麼
這事怎辦?要不要上山去請師叔援助?」

    鄧小龍笑一聲,道:「這可不必了,以我們兩人之功力,若還擋不住他們,那
也值得輸了。不過,愚兄鍛煉劍法,掌力上弱了一點。師弟的劃法;雖然只有比我
更好,卻不知掌力上造詣如何?你知有時在一些場面,往往追得不能用劍。」「小
弟的掌力麼?」鍾荃想一下,老老實實道:「記得小弟尚未下山之時,後藏第一高
手智軍大師的首座弟子章瑞巴師兄,上山時和小弟交過一次手。我們硬碰過兩掌,
都不分上下。不過小弟還有點地未練成功的絕藝,沒有施展出來。前幾天碰著祈連
雙鬼江氏兄弟,小弟恐怕他們乘機暗算諸位師傅,便曾經施展那一點未練成的股若
大能力功夫;只因勢子吃虧了一點,僅將黑無常江槐震退,和撞斷了白無常江楓的
施骨。這種先天真氣功夫,小弟不敢輕用,因為目前離練成之時還遠,不免損耗真
元,而且又無法控制,出手便會傷人,以章端巴師兄洋論,卻認為小弟本身的掌力,
已是武林一等一的造詣,卻不知章師兄是否過贊。」

    鄧小龍驚詫地哦一聲,他闖蕩江湖近二十年,見多識廣,加之本身聰穎之極,
差不多什麼事都懂得,聽了鍾荃一番自白,不由得心頭大喜。

    第一,那智軍大師乃密宗第一高手,以大手印掌力擅名天下,章端已是首座高
弟,即是繼承智軍大師的傳人。他也這麼推崇鍾荃,此是可喜之一。第二,他雖不
識什麼股若大能力,但卻知什麼是先天真氣。道家中的罡氣功夫,無堅不摧,簡直
是神話中的事。單憑這兩點,已教他大大放心了,何況日間親眼目睹他的劍術,自
己揉合崑崙華山的劍法絕招,仍無那等奧妙威力。

    兩人在燈下談了許久,才各自安寢。

    翌日,鄧小龍因有許多事要交代發落,尤其賠償縹貨損失,必須先行派人談判。
於是便由金頭獅子賈敬和大力神錯相兩人,陪鍾荃四處遊玩。

    西安府乃是古代名都,自周漢以迄隋唐請朝,均以此為國都,歷千年之久,名
勝古跡之多,不在話下。

    這天他們出了城北,眼前廓然,一片平原,麥秀離離。千年之前,這裡的繁華
壯麗,卻是天下之冠。

    鍾荃讀的書不少,經金頭獅子賈敬提說之後,漫步走過唐代兩內花墳地,經大
安宮、歌武殿,遠望大明宮內的走馬鬥雞台、三清殿等遺址,不覺感慨叢生。

    行行重行行,他們穿過兩壁高大的土垣,這便是漢代豪華京城的東南第一門—
—青門。由門測斜坡,走上城頭,放眼四望,周圍只是一片金黃翠綠。只有好些高
峨的古宮遺址,和深凹清河故道,散處深黃色的田野之中。

    鍾荃低聲諷詠著古詩中彼黍離離一章,心中起了同樣的感慨。細數二千多年的
歷史,不過是一部帝王興亡史,然而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卻是無可否認的事
實。

    於是,他開始想到一些未曾想過的問題。如今正是異族人人主中原,他作為一
個漢人,似乎不能免匹夫之責。他微唱一聲,摸出一支紅白脂玉刻制的玉尺,輕輕
地摩撫著上面的小字跡,那是『次明國庫藏寶」六個小字。

    『明朝已經亡了,」他忖想道,「而清也終必會歸於滅亡,歷史的教訓便是這
樣。那些高高在上,握住天下絕對權力的人,最後定是因為慾望無限度地擴張,結
果被人民所棄。當然清室應作別論,凡是漢人,也該反對這個政權,可是我又得干
什麼呢?」

    賈格兩人, 見他呆呆立著, 哪知他正在想著這麼巨大的國事問題。賈敬道:
「師叔,再過去還有長樂、未央兩宮遺址,那未央宮故址處柏樹縱橫成行,更有桃
樹千株,還有一點看頭。」

    鍾荃一時也不知想到什麼地方去了,不覺啞然失笑,應言甚好,便一同步下城
頭。

    遊玩了一天,增廣胸襟不少。第二天,便到著名的大慈恩寺。寺中大雁塔七層
矗立,甚是莊嚴。乃是由唐三藏玄類法師設計建造,用以貯藏由天竺求回的佛經。
在唐代時,新進士在曲江賜宴後,有所謂雁塔題名之舉,便是這座大雁塔了,至今
傳為千古士林佳話。

    之後,三人驅馬直奔城南二十里處的興教寺。這寺佔地極廣,寺中林木郁蔥,
濃蔭盆覆。入了寺門,立覺炎夏盛暑,一齊祛滌。寺門外遠屏著終南山,風景絕佳。

    三人轉到寺左,一座高達五層的骨塔矗立著,那便是玄類法師骨塔。

    鍾荃瞻仰一番,回頭不見賈請兩人,料是彼此無意中走失了,便仁立在塔前等
候。

    過了好大一會兒工夫,還不見兩人尋來,當下轉念不再等候,邁開腳步,在寺
中四處參觀,順便碰碰他們。

    哪知沿寺走了一匝,還碰他們不著,轉出寺門看時,三匹馬仍然繫在外面,一
個小和尚正拿馬料在餵飼。

    他走過問道:「小師父,你可曾見到我另兩位朋友下落?」

    小和尚翻翻眼睛,答道:「沒有,是知客命我來餵馬的,客人你去問問知客?」

    鍾荃問悉知客僧法名喚做無住,便一徑入寺尋問,穿過大雄寶殿,至後堂見到
幾個中年和尚。他抱拳尋問時,一個和尚側著眼睛,瞧他一眼,在鼻孔中哼一聲,
道:「你找無住禪師幹嗎?你跟他認識嗎?」

    鍾荃搖搖頭,正想說出同伴走失之事,那和尚已道:「無住禪師豈是隨便見得
到的?他沒有空!」

    他愣了一下,忖道:「知客憎不招呼客人,要來幹麼?」口中卻道:「在下不
過清托他一點小事……」

    「不成,不成,」那和尚大聲截斷道,「等會兒府台大人的公子,要來本寺進
香游賞,他忙著咧,你還得趕緊離開本寺,否則,哼廣

    另外一個和尚插嘴道:「無住樣師太忙哪!你一個鄉下人,會有什麼事要求他?
有也得等明兒再來。」

    「走吧,走吧,別囉嗦了。」那和尚十分不耐煩地摸他。

    鍾荃心中有氣,敢情這些和尚狗眼看人低,以為自己要向那知客增求些什麼。

    當下低頭瞧瞧自己身上,果然覺得鄉巴佬氣得很,卻發作不出來,不願再瞧他
們勢力的樣子,門聲開步便走。

    「喂,你打這邊走呀,喂,你往哪兒去?」一個和尚一疊聲地喊著。鍾荃不管
三七二十一,放腿便走,轉眼穿出殿後,繞過一處樹叢,那些和尚再也找他不著。

    走了幾步路,他的氣也消了,對自己微笑一下,算是對這炎涼世態作個無言的
反抗。

    再走過一叢樹木,已是寺後荒曠之地,四下灌木叢生,十丈之外,還有座六七
丈高的石山,周圍荒草蔓滋。

    他隨便瞧一眼,正想轉身走開,忽地左側一叢樹木中嚓地微響一聲,微風颯颯。
他掃眼一瞥,不覺駭了一跳。但見陽光斜照之下,一道金光,直射而至。

    他倏地一跨步,身形已飄出文許,在這瞬息之間,已把那道金光看清,敢情是
條尺半長的小蛇,週身金鱗閃閃,就像是真金鑄就一般。

    那條金蛇迅疾之極,尾尖一沾地,已電射出文許。

    他躊躇一下,心中極快地想道:「這條小金蛇使我駭一跳,但看起來是可愛,
任它逃生也罷。」

    那小金蛇身軀伸得畢直地飛去,尾尖泊地時,又飛射出文許,轉眼沒人樹叢中。
他眼光尖利,瞥見那金蛇在樹腳下的石堆中,盤成講狀,不再動彈。

    於是他緩緩地走開,只走了十來步,猛聽那邊有人大聲喝道:「喂,你往哪兒
走?快快離開本寺!」

    抬眼瞧時,正是方才看不起他的幾個和尚中那發話的兩個。這刻扯起施角,匆
匆奔來。

    他溫怒地哼一聲,閃在側邊樹叢後面。那兩個和尚繞過來時,已瞧不見他。一
個和尚在地上撿起兩塊破瓦,喝道:「蠢東西還要躲藏,我可要用磚頭把你打出來。」

    鍾荃沒有理睬,逕自站在樹叢後,打枝葉縫中窺看他們的動靜。

    另外那和尚也拾起幾塊石頭,怒聲喝一下,抖手向外一叢樹擲去。

    他當真有點按捺不住怒氣,忖道;「你這兩個出家人,真是貽辱佛門,我今天
非弄些苦頭給你吃吃不可。」

    四下枝葉亂響,兩個和尚已擲了六七塊石子瓦片。

    鍾荃倏然縱起,正想飛越過這叢樹木,給他們來個飛將軍從大而降,但心中電
光石火般掠過一個念頭:「我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呢!」當下歎口氣,雙掌輕輕一
拍,正好抵在樹梢細枝上,樹枝顫彈一下,他的身形已如巨鵬回翅,平平倒仰疾射
而去,就這樣原式不變,一連踩撥了三次枝葉,已飛出四五丈遠。這時才在空中翻
個身,眼光到處,只見前面數丈之外,已是那座石山,心中暗道:「我就打這石山
繞過去,再到直類法師骨塔處瞧瞧他們在等我不?」

    身形兩個起落,已縱上石山半腰,但隨即心中一動,真氣沉處,打個千斤墜,
雙足已牢牢釘在石山上。

    原來忽然聽到山那邊隱隱有人聲傳來,他剛剛受了和尚們的惡氣,不想再碰見
他們,故此立刻止住身形。

    但當他一聽之下,不由得咦地驚叫一聲,敢請他已聽到一聲喝叱,卻是大力神
話相氣沛力充的口音。

    這時更不游移,腳尖輕點,身形已上升丈許,再一點時,正好到了山頂。他並
不急急現身,探頭往下面一瞧,恰好聽到大力神話相怒罵之聲。

    只見山石這一面,恰是陰面,故此石色晦暗,發出潮濕發霉的味道,而且比這
邊陡直得多。山腳處有~塊巨大山石,約模是丈半高,上面站著一個龐大的人,正
是大力神話相,還有一入站在旁邊,卻是金頭獅子賈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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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21:07 |只看該作者
山石下站著兩個和尚,身上披的袈裟,乃是上等絲綢裁製,那氣派一望而知是
本寺重要增人,都是仰頭瞧著賈錯兩人,露出不安之色。

    只聽大力神話相罵道:「大爺非仔細瞧清楚是什麼怪物,才肯罷休。」

    金頭獅子賈敬接口道:「只怕除了那怪物之外,尚有其他毒物,我們還是趕緊
弄掉那條金蛇為要。」跟著低頭向那兩名僧人道:「無住法師,你最好先去通知所
有人等避開一下。」

    鍾荃沒有聽完喪敬的話,便大聲招呼道:「兩位老師原來在此,小弟可要先走
一步。」

    只因他知道那兩名僧人中,一個正是本守知客僧無住,心中突然起了一陣嫌惡,
不願和他說話,但又不能拉賈請兩人立刻同走,是以有此一說。

    話聲甫歇,不待回答,轉身飛縱而下,身形如一縷輕煙,從七丈許高處,凌空
飛墜。在空中目光一閃,猛見樹叢那邊,目光下金影一閃,便傳來一聲慘叫。

    鍾荃眸子一轉,聯想起那條金色小蛇和兩個到處亂擲磚瓦的和尚,不由得啊了
一聲,付道:「莫非他們把那條金蛇惹出來,遭受毒噬之禍?那金蛇行動如風,我
也差點兒給碰上了。哎呀,大凡這種特別迅疾的蛇蟲,都是具有奇毒,那和尚定然
不妙。」

    轉著念頭之間,身形已落在山腳,更不耽延,施展最快身法,疾如狂部急掃,
眨眼已到了那裡。

    只見一個和尚踉蹌地走了幾步,一跤跌倒地上,另一個和尚手中還拿著一塊磚
頭,身軀挨在一棵樹身上,竟是嚇軟了光景。

    他一見鍾荃現身,哆嚏地道:「你別走,快來……」

    鍾荃停步在那倒在地上的和尚身旁,只見那和尚雙目半睜,臉上一片黑色,僵
僕如木。

    那和尚彎下腰,想去推地上的同伴。鍾荃倏地伸手如風,夾脖子把那和尚抓起
數尺之高,大聲道:「他中了金蛇劇毒,已經死了。你只要沾著他的皮肉,也難保
不死。」

    那和尚四肢離地,卻聽清楚他的說話,嚇得手腳軟垂,噗地一響,手中的磚頭
掉在地上。

    鍾荃盯那磚頭一眼,沒好氣地把那和尚放下,隨即舉目四掃,找尋那小金蛇的
蹤跡。

    尋了兩處樹叢,還沒見金蛇影蹤,卻聽那邊有人叫喚之聲,抬目一瞧,卻是金
頭獅子賈敬和大力禪格相趕來,後面還跟著知客無住和另一個僧人,急步跑來,闊
大雪白的僧袍,飄蕩飛揚。

    他們來到切近,大力神格相匆匆道:「少俠可曾見到那條金蛇?這和尚莫不是
中了金蛇之毒?」

    鍾荃晤了一聲,格相又道:「方纔在石山那邊,一宗怪事……」話未說完,兩
名僧人已經趕到。

    金頭獅子賈敬道:「兩位法師,這位便是敝師叔鍾荃。」

    兩名僧人氣喘吁吁中,趕忙過來見禮,這時才知道另一個是天執法師,乃是和
現今方丈無法排師同一輩的師兄弟。

    無住躬身行禮,道:「小僧不知鍾大爺寫到,有失遠迎,務請恕罪則個。」那
樣子十分惶恐,顯然賈請兩人曾對他說過什麼話。

    另外那無執法師也合十行禮道:「鍾爺賜予援手,除去那毒蛇和怪物、。」

    鍾荃一時摸不清底細, 只嗯了一聲, 無住和尚啊一聲,指著地上的和尚道:
「啊——他怎樣了……」他倒是精乖,不但沒有用手去觸,而且還退開兩步。

    金頭獅子賈敬道:『你們瞧,這便是中了金蛇毒氣,我早認出那是華山萬松在
的毒物,現在絕不會假了。」他頓一下,向鍾荃道:「方纔已對兩位法師說過,這
金蛇動作如風,其責無比,只要迎面穿過,沾上一絲毒氣,便立刻全身發黑,窒息
而死。除了師叔身手,再無人能閃避,莫說要擊斃它了,不過此事凶險之甚,最好
另想萬全之計。」

    鍾荃恍然點點頭,道;「我猜忖出那蛇奇毒無比;畢竟是如此厲害,目下那金
蛇不知竄匿在哪兒。」

    大力神格相急忙道:「法師你們趕緊通知一下本寺人切要萬分小心,別碰上那
蛇。」

    兩名僧人一齊應了,彼此時望一眼,都沒有移動半步。知客增無住道:「喂,
大本你爬在地上幹麼?快起來。」

    名喚大本的正是沒死的僧人,這時連忙爬起來,麵包灰白。鍾荃瞅他一眼,有
心數落他幾句,終於忍住,淡淡道:「你們要不是拿磚瓦亂擲,也沒這場禍事。如
今那金蛇不知藏匿在哪兒。」

    大本低著頭,不敢做聲,無住無執兩僧不知就裡,命他即速通知本寺僧眾與及
遊人,立刻退出寺去,以免不幸中毒,大本連忙去了,這兩名僧人,卻不肯離開半
步。

    無住忽然皺眉道:「屈公子快要到小字進香,怎生是好。」

    鍾荃不理他,問道:「諸老師,你方才提起那石山有什麼怪物?」

    大力神話相忙道:「早先我們一起走時,忽然遇見這兩位法師,我們彼此都相
熟,打個招呼時,少俠你已走開幾步。一見我和賈老師,立刻扯著我們衣袖,直闖
到這兒來。當時我們以為有什麼密事,不便當眾而言,故此只好跟他們走。到了這
後面,他們才說起這後週五山,陰面處有個洞穴,相當深大,裡面潮瀚濕濕,歷來
是本寺齋堂養鮮菌的最好場所。只因今天西安府台的公子要來,故此剛剛命兩個打
雜工人去採鮮菌,他們去了不久,便跌跌撞撞回來報告,說是一進五洞,剛走了幾
步,黑暗之中猛然被什麼大力一推,一齊摔出洞外,幸虧沒摔在洞下的大石上。據
說只見一團黑影,沒頭沒腳,甚是可怖。法師們再命人帶備火把等物去,誰知剛進
洞口,裡面捲出一陣陰風,那些火把無緣無故都熄滅了,嚇得那些人都不敢進去。」
「所以他們扯兩位老師去探洞了,是不?」鍾荃問道,語聲中顯然有點不悅之意。

    他們哪知他甚是不滿這寺中和尚的勢力,仍是請相答道:「正是這樣。我們哪
信有鬼怪之事,雖然沒有兵器在手,也跟他們去了,就在少俠現身那石山後面。起
先在下和賈老師一齊進洞,那洞相當寬大,進口卻窄,故此裡面陰暗非常。尤其是
走了四五步便拐彎,更加黑暗了。我們正在摸索,忽地腳下風聲撲起,我們同時被
什麼東西大力撞一下,站不牢腳步,糧蹌退到洞口。這時因瞧不見東西,只好立刻
出洞,再作計較。依賈老師主張,便要找少俠來,但在下仍不信邪,正想再入洞查
看,忽見洞中躥出一條小金蛇,其行如風,轉眼間已繞過石山,失去蹤影。賈老師
因為識得萬松任的人,認得此是萬松莊兩種絕世毒物之一,常人只要嗅著那金蛇飛
過噴發的毒氣, 便得立刻暴死, 和這位和尚死狀一樣。」他吁一口氣,繼續道:
「幸而我們四人都沒有事,當時在下仍未十分相信,自個兒再縱入洞中,拐過那彎,
小心探索地走了七八步,猛然一下低低古怪歎息之聲,卻不知聲音來處,心中方一
驚然,墓地腳下踩著一根什麼東西,煥然抽動一下。在不趕緊倒縱出來,未出洞口
之時,忽然有破空之聲襲至,在下不敢攫拿.雙掌運勁,立即退出石洞,到底也不
知是什麼東西暗襲。在下心有未甘,正在洞外石上吃喝,便聽到小俠在山頂上招呼
了。」

    鍾荃驚異地忖思一下,轉眼向賈敬道:「賈兄以為此事如何?我見識淺陋,實
在沒法定奪。」

    金頭獅子賈敬道:「小可和萬松任中的齊牧相熟.他是在主齊玄的堂兄弟。據
他說過,這種金蛇原產海南五指山,但百年罕睹,昔日齊玄父親金蠍子齊紹,得到
一對,豢養至今,世上再難見到。那萬松莊中養有指甲般大的金色小蠍無數之多,
這些金蠍莫看體積細小,其毒無比,而且跳躍極遠,甚是厲害。蠍子的毒除了這對
金蛇噴出的氣能夠以毒攻毒,解救之外,再無其他藥物可治。這兩種毒物,便是萬
松在兩種至寶,卻不解何以會出現此間」而且洞中還有別的怪物。以小可模糊一瞥,
撞退我們的東西,圓圓渾渾,僅及胸口高,無頭無足,果是駿異驚人。請老師第二
次進洞,踩著一條會動的東西,形狀像是蛇類。但照例這金蛇所到之處,再無別種
蟲尷敢逗留,難道是另一條金蛇麼?可是,若真是金蛇,則格老師何以不會中毒?
這又是極不可解的。」

    說話間,眾人忽然嗅著一陣臭味,中鼻欲嘔。金頭獅子貿敬吃驚道,「不好,
這個中毒屍體已經腐敗,我們趕緊架火燒掉,灰燼埋在地底,方可無礙。」

    三人趕忙一齊動手,好在四下枯枝敗葉甚多,他們身手又極敏捷,眨眼工夫已
經難起大堆枝葉在屍身上。四面引著火頭之後,鍾荃吸口氣,把呼吸閉住,然後找
根樹枝,插將進去,運絕妙內功,將屍身挑起尺來高。

    轉眼間火舌熊熊燃起,無住無執兩名僧人,又退開一旁,卻仍然不敢越過四面
的樹叢回寺中。

    屍體發出極難聞的焦味,鍾荃手中的樹枝先將屍身挑起,然後用另外的樹枝,
把燃著的枝葉撥入屍下,於是變成正式火葬。

    他們不住加上樹枝敗葉,火勢猛烈之極,濃煙直冒,卻無一人來查機,大概是
早已得到大本和尚的傳警而撤退出寺外了。

    鍾荃想道:「我下山之時,師父囑我要行俠仗義廣積功德,眼前放著這事,雖
然凶險無比,卻是我分內當為之事,我焉能因和尚們無禮,任得金蛇和怪物猖撅害
人?」

    當下便決然道:「兩位老師且守在這兒,查看那金蛇有沒有動靜。小弟先去石
洞那兒,看看是什麼怪物再算。」

    賈敬眉頭皺一下,正想說話,格相已喜道:「有少俠前去,那怪物再凶也不怕
了。我們就在這兒監視那金蛇行動。」

    鍾荃點一下頭,墓地縱身而起,施展出上乘輕功,專揀樹叢枝葉上墊腳換力,
晃晃眼已御風飛去,這景象把兩名僧人駭得咋舌不已。無住念聲佛,道:「這位大
爺簡直長了翅膀,小僧真個連聽也未聽過,今兒可開了眼界哪!」

    賈敬埋怨道:「請老師可曾想到,萬一鐘師叔有個長短,我們怎樣問總嫖頭交
待?他功夫雖然精深之極,但以底閱歷尚少,這責任可是我們的。」

    大力神格相碩大無比的身軀震動一下,睜眼跌足道:「是呀,我一味欽佩少俠
武功蓋世,卻沒想到那怪物總是怪物,人力怕派不了用場,賈老師你看怎辦?不如
我再去一趟,也好多個幫手。」

    賈敬擺手道:「裕老師也無須太著急,我不過說個比方罷了,我們卻動不得,
那金蛇也是大要緊之事,否則百里之內,可能人畜無一倖免。」

    這麼一說,格相只好呆著不動,兩名僧人聽他說得金蛇之禍這麼嚴重,嚇得雙
膝一軟,蹲倒在地上。熊熊的火光,也不能將他們的面色照映好看點。

    且說鍾荃幾個起落,又到了那座石山,輕輕縱到石上。眼前但見石凹陷處,一
個四尺大小的洞穴,裡面陰陰暗暗,不知藏些什麼東西。

    他身形一動,飄落在洞口旁邊,伸手抓著洞口的石頭,側耳細聽洞內的動靜。

    歇了一忽兒,果然聽到裡面傳來一聲低沉怪異的聲息,宛似有人痛苦地歎息,
又像是呻吟之聲,使他毛骨一陣驚然,心中付道:「這是什麼東西的聲音呀?在這
潮濕黝黑的石洞中,別是山精木客之類的妖魅吧?我是進去招惹他,還是商量一下
再算?」

    念頭剛剛轉完,又聽到像方才一樣的怪聲,他不禁吃驚地倒退飄落在外面的大
石上,凝眸瞅住那洞門,躊躇不決。

    歇了老大一會兒,只見斜日炎炎,陽光普照,萬里碧空之中,除了幾朵白雲。
緩緩飄動之外,更無其他異狀。

    他看到陽光,不覺失笑,想道:「我枉是崑崙弟子,竟然拍起邪魔啦!不管怎
樣,我也應進洞去探個究竟才對。」

    膽氣一壯,腳尖一用力,已躍到洞口,隨手至洞門外撿了一根三尺來長的樹枝,
於是躥入洞中。

    他是童身練功的人,眼力不比尋常,這刻一攏眼神,瞧見前面四五尺遠便得拐
彎,眼珠一轉,想到一個計較,當下飄身而起,背脊貼在洞頂石上,緩緩向前移動。

    拐了個彎,但見這洞立時寬廣得多,十多尺外,又是個轉角。這時遊目四顧,
但見洞中空蕩蕩的,沒有什麼可疑的形跡,料定那怪物必定藏在洞內,於是照著這
方法,打洞頂游身而進。

    游到那轉角處,光線更加暗淡,以他的眼力,也不過依稀分辨出大致形象而已。
他不敢造次,極為小心地頓一下,屏住呼吸,努力向洞窺視。

    只聽一聲低沉慘淡的歎息聲,幽幽地散佈在洞中每一角落。卻見靠右洞壁處一
團黑影蠕蠕動一下。

    鍾荃瞧了一會兒,看不清是什麼東西,不過膽氣卻壯得多了。因為洞中並無其
他異狀,甚至連可異的氣味也沒有,光是那股霉濕的氣味,送入鼻中。

    「若果那團黑影便是他們所謂的怪物,那就不必驚煌了,瞧那樣子,總不會的
到什麼地步。況且若是妖魔鬼物,應該立刻發現我潛入的蹤跡。」

    那團黑影蠕動一下,又發出一下陰森慘淡的怪聲,雖然沒有什麼動作,卻也夠
人膽寒。

    他忍耐不住,左手用勁抓下一粒石屑,發出一點輕微聲息。

    那怪物猛然動一下,似是向這邊洞頂察看。鍾荃身懸在外面,正是微弱光線的
來路,但見那團黑影閃出兩點光芒,正是光線投在眼球中反射的光芒。

    攀然那團黑影風也似地飛撞過來,黑暗中倏地現出一道金色光芒,電射而至。

    鍾荃暖地駭叫一聲,生怕讓那奇毒無倫的金蛇毒氣噴著,四肢一振,不向後退,
反而風馳電掣般向前面偏左飛去。百忙中急忙屏住呼吸,並且用真氣封蔽住七竅。

    那道金光來勢未盡,鍾荃已交錯飛過。只見金光半空轉截,已堪堪夠上自己雙
腿,連忙努力一掙,雙腿蜷縮,身形打個觔斗,手中三尺長的枯枝,已力劃而出。

    這一式正是雲龍大八式「龍尾招風」的變式,卻因為是使用兵器,那根枯枝在
他手中,遠不比一柄鋒快的寶劍,故此無法發出未練成的般若大能力,只能用足全
縣內家真力,打算即使那金蛇噴出毒氣,也給檔升一下再算。

    那道金光顫動一下,竟然沒有飛開,直探進來,剛好黏上樹技尖消。

    鍾荃不由得心中大駭,心中電光石火般想道:「我這一下即使是千斤大石,也
得橫飛開去,怎的那金蛇如此厲害,連我的內家真力也失靈效?」同時之間,因為
已佔內洞位置。藉著極微光線,已看出那道金光,卻是後面那團黑影發出。

    金光樹枝一觸之間,鍾荃已發覺那道金光軟弱無力,當下脫間一抖,一股內家
其力,跳彈而出。

    卻聽微哼之聲,那道真光連同那團黑影,被他這一下迫退五六尺,落在地上。
鍾荃雖然頭腳料轉向著洞外,但身形依然衝向洞內,這時招式使將開來,不覺忘了
禁忌,清嘯一聲,身形幕然轉折飛出,這正是「飛龍回天」之式。普天之下,只有
崑崙的雲龍大八式,能夠將空中身形去勢,作一百八十度的改變方向,而且極之瀟
灑舒徐。此一式必定要清嘯一聲,宛如龍吟九天。這一來便沒有屏住呼吸和封閉七
竅了。

    這原是瞬息間之事,那團黑影落到地上,忽地一躥,金光驀閃,電射腰腹。

    鍾荃噫一聲,敢情這一下帶出金刃劈風之聲,而且所取部位,正是全身必守之
地。那道金光,簡直是柄寶劍,而且運劍的人,乃是一代名家,方始能夠摸出他奧
妙無方身法中,最弱的一點。

    於是再也不必顧忌,手中樹枝一掃一壓。對方金光閃處,似左實右,截腕削臂,
招數變化之佳妙,直是生平僅見,卻微微嫌慢了一點。

    他是什麼身手,這毫釐的鬆懈,已是致命的空隙破綻。但見他身形下墜,手腕
翻處,樹枝已搭在金光上,腳尖剛剛深地,嘿然一喝,那道金光應手而起,吃他長
身一撈,左手已把金光抓住,入手便知端倪,誰說不是柄金光閃射的寶劍。這時卻
覺得對方有這等絕佳招數和靈敏的反應,怎的內力如是之差,抓劍過來時,有如深
囊取物。

    那團黑影瞪喀退後數尺,發出沉重喘息之聲。鍾荃扔掉樹枝,從囊中掏出千里
火,打亮照看。

    火光一閃,已瞥見那團黑影,由頭到腳,烏黑一團,竟不像是個活人。

    火折子繼續點燃,照亮了整個洞穴,這時不由得吁口氣。敢情那真是個人,不
過是用黑色外衣,由頭到腳都裹蓋住,是以一瞥之間,瞧不出是什麼東西。

    黑衣人又退了幾步,身軀挨在洞壁間,軟弱地喘息著,雙臂交叉盤在胸即。

    鍾荃連忙扔下金劍,搶步上來,一面把火折子擱在壁上一塊突出的石頭上,一
面道:「哎,你可是受了傷?讓我給你瞧瞧!」語聲和金劍碰在地上之聲,震得全
洞嗡然。

    那人雙臂一動,蒙頭的外衣便溜回身上,身材甚是矮胖,雙目緊釘鍾荃一下,
頹然沿壁滑坐向地上。

    鍾荃已走近去,正想替他檢查傷勢,那人嘶聲叱道:「別動手。」他將雙手縮
回,愣然瞧著他。

    黑衣怪人喘息一聲,摸出一些什麼東西,鍾荃嗅到藥味,連忙道:「我還有靈
藥,你也眼下試試。」說話間,極快地摸出玉瓶,倒出三粒火靈丹,立時飄散出一
陣異香。

    那人早將手上的藥放向口中,這時似乎嗅著香味,抬頭凝視著鍾荃,半晌沒有
聲息,也不動彈。

    鍾荃道:「我這些藥是本門秘製火靈丹,有起死回生之力,你試試好麼?」

    那人仍然不瞅不睬,鍾荃喚了一聲,那人雙目凝睜,眼皮眨也不眨。他細看一
下,發現這人面目呆滯,眼中毫無生氣,這才知道他忽然失去知覺,是以喚之不應。

    恰好那人嘴巴微張,當下連忙將三粒火靈丹,送人他口中。

    那火靈丹乃是崑崙秘寶,靈效非常,入口自行溶化。眨眼工夫,那人微微呻吟
一聲,頭顱無力地靠向洞壁。

    那呻吟之聲,十分怪異,正是他進洞前後所聽到的異聲。

    那黑衣怪人雙臂軟軟垂下,雙掌攤開,叮叮兩聲,掉下兩枚白虎釘。

    鍾荃倒抽一口冷氣,想道:「這人掌中暗藏這等歹毒的暗器,若是要暗算於我,
這麼近的距離,恐怕難逃大限。唉,這人太以狠毒了!」

    只聽他又呻口氣,嘶啞地道:「朋友你走吧,我們之間無思無怨,總算是好結
局。」

    鍾荃沒有駁他,答道:「好,我這就走。可是那條金蛇怎麼辦呢?對了,我替
你把劍撿回來。」一面說著,一面去拾劍。

    他將劍拾在手中,火光匆匆一瞥,但見那柄劍式樣古雅,由劍把到劍尖,都是
土黃色,劍刃厚純,毫不鋒利,那份量稱手之極。劍身上滿刻著字跡,不過並不顯
明,他也沒有細看,立刻轉身倚在那黑衣怪人身旁的洞壁上。

    那黑衣人已坐得筆直,這時忽又軟軟靠向壁上,一面探手入囊。

    鍾荃目光一閃,已瞥見方才在地上銀光閃閃的兩枚白虎釘,已經失了蹤跡。

    那人道:「朋友你的姓名是——」

    「小弟姓鍾,單名荃,尊駕高姓大名?」

    「我姓潘,名自達。」他似乎更見精神了:「你是崑崙派的?怎麼未聽過你的
名字?鍾……荃……」他自己沉吟一下,又問道:「崑崙的鐵手書生何涪,是你的
什麼人?」

    「那是敝師叔,」鍾荃微微笑起來,忖道:「師叔的名頭真大,至今江湖上還
是無人不曉。」口中又道:「尊駕可是與敝師叔相熟的朋友?」

    潘自達微微搖頭,他的面孔短短闊闊,頰間兩團肥肉,此刻因搖頭而顫動。兩
只眼睛卻太細一點,被面上肥肉一擠,差點看不見了。他道:「不,我不認識他。」
他利落地伸手去拿劍,插回背上鞘中,又道:「你的藥靈效非常,此刻我已復痊好
多。」

    鍾荃笑一下,道:「潘兄的劍法太好了,若不是身體不適,小弟斷不是敵手。
敢問潘兄乃何高派名家,竟是如此卓絕一代?」

    潘自達溫然哼一聲,道:「你以為使劍的只有四大劍派麼?」跟著霍然而起,
卻只齊鍾荃下巴那麼高。

    「小弟不是這個意思,潘兄誤會了。」他頓一頓,又道:「潘兄還未示知,那
條金蛇如何處置呢?」

    「我和你一道去捉回來,不,」他兩隻細眼睛中,閃過一點奇異的光芒:「我
尚未完全恢復,動作不夠快,你自家去吧。只要抓住它頸顎之間,便沒有事。」

    鍾荃點點頭,走去拿那火折子,可是燒得太熱,而且也快用完,當下舉拿把火
扇熄,洞中立地一片黑暗。他轉頭道:「潘兄,我們出洞吧!」卻沒有人回答,他
又叫了兩聲,還是靜悄悄的,連忙打燃火折,這洞中只剩下他自己,那矮胖的潘自
達,已詭異地失了影蹤。

    他搖搖頭,一掌打滅火折,覓路出洞。

    他果真老老實實地準備依照潘自達的方法,去捕蛇除害。

    卻不知世上人心叵測,那潘自達早先兩次掌扣白虎釘,差點沒要了他性命。

    而現在更是包藏禍心,假手劇毒無比的金蛇,害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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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21: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 金蛇遇險諾煞獻功
                                                               
    讀者們也許還能記得,當日鐵手書生何涪正在百花洲刻會後翌日,正要赴那華
山木女桑清騰王閣之約時,忽然被一位刻師所阻,終於耽誤時刻,無由得見木女桑
清。

    那不速之客乃是海南劍師歸元,在天下四大劍派外,別樹一幟,劍法詭奇毒辣
之極。因劍法太以詭異,平常人總難練成,故此這海南一派,無法發揚光大。

    這潘自達正是海南刻師歸元嫡傳弟子,天資稟賦,均是上乘之選,此時年紀末
及三旬,已盡得乃師真傳,且因有奇遇,更是青出於藍,冰寒於水。

    而他的性格行為,比之乃師不逞少讓,也是善善惡惡,並無準則,而詭橘多智,
更勝於乃師歸元。

    論理鍾荃以本門靈丹,救他一命,即使不感恩,也不應蓄意暗害。只是潘自達
這種人,實不能以常理推度。

    且說鍾荃出了洞門,雖則對於活自達的不告而別感到有些奇怪,卻毫無半點懷
疑,一直撲奔回賈豬等人之處。

    可是賈豬兩人都不在那兒,只剩下一個未見過的和尚,面如土色地站在那裡張
望。

    他打半空飄落下來,大聲問道:「人都往哪兒去了?」

    那和尚冷不防半空裡會掉下人來, 驚得尖叫一聲, 歇了一會才能夠回答道:
「他們都往那邊去了。」說著用手指指右面,「無住法師俞小僧在這裡等候相公。」

    鍾荃微笑道:「你獨個兒害怕麼?」

    那和尚點頭道:「小僧不但怕那金蛇,而且……那邊還有怪物……」

    鍾荃道:『那怪物已經沒有了,你不必害怕,我這就趕上去,你可以離開這兒。」

    那和尚應一聲,拔腿便走。鍾荃也自展開腳程,一徑向右邊撲奔而去,這裡原
是寺後曠地,一直過去,仍是叢樹處處。

    越過寺右的圍牆,放眼一看,外面一塊畝許大的砂地,靠右邊的一座小山腳,
亂石堆積。砂地上卻有七八人,除了措賈兩人和無住無執兩名僧人之外,其餘三人,
卻不認識。

    他趕緊招呼一聲,飄身而出,眨眼之間,已到破地中心。

    請相一見了他,如獲至寶地大喜叫道:「少俠回來啦,那怪物究竟怎樣了?」

    另外不認識的三人,都緊忙聚攏過來。金頭獅子賈敬連忙道:「師叔清會會這
位屈公子。」又轉面向屈公子。

    那屈公子年紀約在二十四五歲之間,韶秀斯文,眉宇清朗,手中拿著一柄金邊
白折扇。

    這時謙遜地連聲說幸會,神情語氣中,毫無資介公子習氣,倒是真正讀書人本
色。

    鍾荃連忙見扎。金頭蠍子賈敬又道:「這兩位是王林、郭常師傅,都乃極有名
頭的武師,是屈公子的好朋友。」

    鍾荃連聲久仰,王林抱拳說道:「在下昨日已風聞少俠在縹局中露了一手絕技,
超凡駭俗。便曾向屈公子小山提起,屈公子仰慕得不得了,正恨無緣識荊,卻不道
在此相逢幸會。屈公子的大人最近已晉陞為豫省撫台,明日起程東行。」

    鍾荃向屈公子道賀之後,大力神話相又問石洞情形,鍾荃道:『那不是什麼怪
物,只是一個受傷的人,名喚潘自達,現在已經走了。老師們可知道他的來歷?」

    諸賈一齊搖頭,鍾荃反問道:「那金蛇出現了麼?如今匿在哪裡、』

    賈敬道:「你走後好一會兒,那金蛇忽然在一處短草石堆中出現,我們立即追
到那兒,又失了蹤影,正在找尋,兩位法師陪了屈公子和王郭兩位前來,說了一會
兒活,師叔便來到了。」

    「那金蛇我已見過,的是行動如風,神速之極,如今往哪裡尋它呢?」

    知客僧無住連忙道:「諸位縹頭大爺請大發慈悲,幫忙尋個下落,否則本寺便
難以保全了,那蛇可大毒啦!」

    屈公子左顧右盼,搖著扇子且走且瞧。他已聽過那蛇甚是奇特,通體金光燦然,
宛如真金打就。

    便沒把蛇毒之厲害擺在心上,卻極欲瞧瞧那蛇的真相。

    鍾荃道:「那潘自達已教我捉蛇之法,可是諸位卻不宜輕試。」說到這裡,發
覺話中帶著輕視眾人不濟的意思,連忙住口。

    果然王郭兩名武師滿不是意思地對覷一眼,金頭獅子賈敬乃是大名鼎鼎的縹師,
立刻岔開道:「想來這捉蛇法子必定十分困難,師叔可以說出來聽聽麼?」

    鍾荃連忙道:「他說用手指捏住那金蛇頸顎之間便成了。試想金蛇迅疾如風,
這法子實在太險。」

    未後兩句話,更加坐實了他方才話中輕視之急。

    郭常忽然道:「屈公子自個走開,我們得跟著保護他。」兩人一齊走開,追上
屈小山。

    金頭獅子賈敬微笑搖頭道:「他們兩位也恁躁急一點。」

    格相道:「等他們吃點苦頭,便知道少俠之言不假,那種毒物豈是可以鬧意氣
的麼?」

    鍾荃猛地轉眸去瞧那三人,只見郭常走在最前,王林和屈公子在後並排走著,
右手提著一把尺來長的匕首。心中忖道:「我的D舌太笨,無怪人家不高興。不過
看來他們也許是急於保護屈公子。」念頭尚未想完,那三人已走到山腳右堆邊。

    他墓地清嘯,宛如龍吟九空,響遏行雲,把另外四人都震得耳鼓直嗚,在他嘯
聲甫發之際,身形已長虹飛渡,一掠數丈。

    他身形雖快如電閃,但那邊已傳來一聲爆叫。原來石堆之中,金光一閃,果是
那條蛇直飛出來,郭常剛一瞥見,已是金光耀眼,立被金毒噴倒。

    後面的王林大叱一聲,手中匕首太短,不能及遠,只好力擲而出,一度銀光,
直射懸空文許飛來的金蛇。

    那條金蛇並不閃避,蛇頭一低一掀,微聽當一響,那匕首震得急射回來,銀光
如練,向屈小山面門插去。

    而金蛇本身吃這一擋,勢子略緩,下沉了尺許,仍然是朝兩人飛來。

    鍾荃不愧是崑崙高手,不管他在人事酬對之間,顯得如何笨拙,但在這等危機
瞬息之際,應變之快,卻是不可思議。

    只見他雙掌一登一撥,前面數尺外的屈小山和王林如受大力一按,墓地向兩旁
仆下,匕首劃起的銀光,正好在他倆耳朵旁邊飛過,只要慢了毫釐,非讓那匕首刺
穿腦袋不可。

    後面有人大聲疾呼道:「蛇,蛇——」卻見他身形摹然盤空而起,但見金光迅
疾地打他腳下飛過。

    龍吟般的嘯聲,再次發出,後面的賈錯與及和尚等四人,駭然張眼凝瞧。

    只見鍾荃真如雲間飛舞的神龍,在半空中斗地轉彎飛回,那金蛇已飛出丈許之
遠,』他右手楊處,一道銀虹電射而出,銜尾追上那條金蛇,急射而下。

    那條金蛇似乎具有靈性,攀然身軀微沉,蛇頭一昂,正好迎著那進擊的匕首,
當地一響,金光銀虹一齊墜落妙地之上。

    要知道鍾荃的手法和功力,豈是王林所可比擬。那金蛇怎吃得住那種純粹是內
家功力和內家手法的匕首一擊,蛇頭已被匕首尖鋒一擊,直墜下地上。

    那條金蛇乃是至毒之物,性子極長,這時雖然受到致命一擊,仍未立即死掉,
落地後猛甩開文許,跟著噗地噴出一口毒煙,裊裊盤旋在它頭頂。

    鍾荃如神龍游空,飄飄飛到,一見香煙凝繞不散,不敢落下擒捉。

    卻聽大力神話相大喝一聲:「少俠接住這個。」話聲中擲出一塊大石,風聲呼
呼,直向鍾荃撞去,哪怕沒有百斤之量。

    鍾荃喝一聲,單手一抄,已把勁急飛撞而來的大石抄住,猛然向下面砸去,身
形在這一砸之間,輕飄飄落在丈許之外。

    隆然一響,砂石濺飛,地面已砸陷了尺許深的洞穴。那條金蛇只剩下一點兒尾
巴,露在砂外,兀自顫動不休。

    鍾荃低頭一瞥,只見那柄匕首正在腳下,本來銀光熠亮,如今通體佈滿一層烏
黑的顏色,知是金蛇的毒氣,不由得一陣駭然,為怕那陣青煙飄散,不敢再站在那
兒,連忙退到賈格等人立處,彼此咋舌搖頭不止。

    屈小山和王林掙扎起來,不敢去碰郭常屍體,一直走過來,連連向鍾荃道謝。

    大力神錯相道:「少俠天生神力,真個驚人,在下的外號要改啦!」

    賈敬道:「我卻極佩服他在半空推人接刀,同時上升轉身飛回那一手,真不愧
是神龍,師叔你怎樣練的。」

    王林面含愧色道:「小可不知天高地厚,幸得少俠援手,若是被那金蛇飛過,
有死無生。可憐郭常便是這樣慘死。小可這條性命,簡直是從鬼門關撿回來。少俠
大恩大德,小可沒齒不忘。」

    屈小山也文縐縐地拜謝救命之恩,反令鍾荃十分不安。

    金頭獅子賈敬一旁囑咐無住法師應辦的善後事宜。

    因為那蛇太毒,故此必須將郭常和蛇屍用火焚化,理至地底。

    當下眾人一道走到寺中,無住趕緊排起齋筵,款待這些貴賓。

    屈小山苦苦邀請鍾荃等同到他府中,鍾荃因知道後天便是比武之期,生恐期前
鏢局中有變故,不敢離開,便婉詞堅卻。

    最後只好答應遲些日子,到洛陽去會上一面。

    一場驚險,便此揭過。鍾荃和賈格兩人,回到鏢局,鍾荃當晚將一切經過詳細
告訴鄧小龍。

    鄧小龍腦筋靈活之極,立刻睜目道:「哎呀,師弟你差點給那姓潘的害了哪。
試想那金蛇之毒,人手怎能沾上?而且還有噴出來的毒氣?幸虧後來終因情形改變,
才沒有冤枉送命,照你說來……」他沉吟一下:「那潘自達行動詭異,而那武功和
身材,莫非便是當回想劫鏢的男人?」

    鍾荃聽了細想果然有理,不覺猛然張大嘴巴,道:「師兄說得是,但那廝何以
會弄鬼害我呢?」

    鄧小龍道:「江湖人心,最是凶險難測,誰知道那廝安下什麼鬼心腸?我的粗
略豬忖是:一,他和崑崙派給有梁子,大概是關乎何叔叔的;二,他本人護忌你的
武功,以除掉你為快事。愚兄這一猜師弟以為如何?」

    鍾荃大點其頭,鬱鬱不樂道:「小弟非常欽佩他的劍法,誠心想交個朋友,哪
知他,唉,不說也罷。」

    天計星鄧小龍道:「那金蛇乃是萬松莊兩樣絕毒之一,姓潘的既然帶同此蛇,
身又負傷方愈,料必和萬松莊有什麼瓜葛,愚兄已派人去探問消息。好在並不太遠,
明天便可知道消息。師弟明天你別出門,我們兄弟飲酒長談,靜待後日之事一了,
愚兄便陪你往華山走一趟,解決何叔叔所詢之事。大概華山之行了結,京中已有消
息回報,你便可動身往後藏薩迦寺謁見智軍大師。」

    「師兄的安排好極了,小弟先謝謝師兄。」

    「師弟說什麼話,吾兄若無師弟幫忙,恐怕無法收拾呢!」

    當下各自安寢,一宿無話。次日鍾荃整日逗留在縹局中,卻由賈敬口中,得知
屈小山的父親屈任重,已經攜眷東行,赴洛陽履任。

    他見到了屈小山,據說屈小山再三致意請他勿忘日後洛陽之約。

    是日黃昏,鄧小龍暗中囑咐四大鏢頭,準備明日早晨一同赴約。這場比武,便
只有六人前往。

    剛剛說完此事,四大鏢頭緊張的神色還未有鬆弛,那往華山萬松在打探的人已
回來。他也是本局的鏢頭,因為和任上的人有交往,故此請他去探。

    這位鏢頭複姓歐陽,單名坤,來到後堂,總共連他七人,他道:「在下奉命探
聽,到了萬松莊,因為在下和在上有點親戚關係,故此直入無礙。」

    歐陽坤續說道:「這萬松在有齊氏一族,如今年代較久,人口也有百餘之眾。
在下從齊玄莊主的親侄子口中,得知齊莊主前日忽然病倒,再沒有其他的消息。不
過在下憑自己的觀察,莊中顯然有點緊張,尤其是豢養毒物的後莊,許多受過特別
訓練的弟子,忙個不停,戒備森嚴。」

    「在下見深不到其他消息,只好趕急回來報告,有負所命,心中甚是慚愧,萬
望總鏢頭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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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23: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回 消彌前孽白髮朱顏
                                                               
    鄧小龍笑一下,徐徐道:「按理說,具名帖上的三個魔頭應該在谷外等候我們,
或者命人等候也可以。」

    他沉吟一下,又道:「可是天下之事,詭譎變幻,我們寧可多點小心。雖然那
三名魔頭,不致會哄騙我們白走一趟,甚至一個不巧,和這谷中主人種下怨嫌,卻
也不可冒失。我說,師弟你便徒步入谷瞧瞧,你身上穿的簡陋,他們又認不得你,
是最好沒有的了。」

    神龍鍾荃應一聲,飄身下馬。鄧小龍又囑咐道:「此入谷中,不論見到什麼人
或其他什麼東西,若是攻擊你,你除了護身之外,不可傷害著了,並且趕緊退出來。
若谷中的人講道理,並無惡意攻擊情事,你便告知愚兄專城來了,如今在谷外等候
……」

    天計星鄧小龍故意支使鍾荃,內中大有道理。

    只因鍾荃一則武功高強,為六人中之冠,遇到谷中有事情發生,當能全身而退。

    其次他知道鍾荃性情平和忍耐,如今初下崑崙,不大曉得江湖上講究面子的那
一套。

    故此若果真個被三名魔頭騙來此地,谷中主人誤會而向他為難,也不會結下不
可解之冤仇,因為鍾荃決不會妄下煞手。

    大力神精相的江湖門檻,精倒是太精了,有時面上放不下,便會放手去做,結
下不可解的冤仇,豈不是太冤了嗎?

    鍾荃領命前行,眨眼之間,已轉了彎,身影便從谷外五人眼中消失了。

    天計星鄧小龍吁一口氣,道:「帖上的日期和時刻,我們分毫不差,可是瞧現
在這情形,恐怕其中另有文章。」

    四大鏢頭這時一齊遂然動容,敢情他們現在忽然發覺總縹頭面上那種不安和憂
慮的神色,十餘年來未曾見過。

    可想而知今日的一會,竟是如何嚴重。

    金頭獅子賈敬考慮一下,明白了總鏢頭的意思,便道:「師叔孤軍入谷,怕只
怕應付不善,生出不必要的誤會。不如小可立即追上去,凡事多個商量,小可絕不
會教總鏢頭多擔心事,未知總鏢頭意下如何?」

    他的話中,分明點破了鄧小龍所憂慮之處。

    即是暗示他絕不會貿然和谷中的人結仇生事。

    天計星鄧小龍微笑一下,但笑容立刻便消失了,緩緩地搖頭。

    只因金頭獅子賈敬雖然覷穿了鄧小龍心中一層意思,卻未曾想到鄧小龍居然會
惟恐他的武功不夠對付。

    要知今日一會,對頭們實不是普通的江湖道上人馬可比。萬通鏢局的四大鏢頭,
雖是名傳四海,武功自有不凡之處,但試想不但具名帖上的三位魔頭,已曾銷聲匿
跡地隱遁了好多年,不知已練成些什麼獨特功夫,加之谷主賀固,更是前一輩的毒
辣人物。

    這四人加起來,已足夠鄧小龍提心吊膽。

    何況此行也許跟劫縹之事有關,那劫嫖的兩人,隨便有一個在場,這四大縹頭
合起來,還不是人家對手呢。

    再說鍾荃銜命進谷,他可不知道鄧小龍懷著如此這般的鬼胎,從容徐步入谷。

    轉了一個彎,但見前面又是樹石遮擋,不能直望太谷。

    走近了那樹叢山石之處,猛可吃了一驚,眼前赫然有幾個骷髏頭,連串著掛在
最顯眼的樹枝上。那些骷髏頭顏色慘白,眼窪深陷,有些已沒有下顎,形狀甚是恐
怖悲慘。

    他數一下,共是九個骷髏頭,心中付道:「師叔曾提起過這上行孫賀固,說他
的武功奇特,造詣更在西南雙毒之上,卻不曾提過他以九個骷髏頭為標幟。」

    一面想著,一面轉過樹石,只見大路旁邊,一棵合抱大的老樹,樹身的堅皮拆
落大片,斑斑駁駁,地上還有幾塊斷折的厚木板,因是漆著黑色,故此使他多望一
眼。

    他走過去,用腳尖把斷折成幾塊的木板踢在一起,發覺黑漆之中,寫有白色大
字。

    板上油漆甚是鮮明,一望而知是剛剛油好的。

    可是,現在卻毀為幾塊,那些白字現在已看得出來卻是「斷魂谷」三個大字。

    下面還有四個較小的字,卻是『闖谷者死」的字樣。

    鍾荃自個兒皺皺眉頭,付道:「這塊厚重的木板,油漆成黑底白字,奪目之極。
上面的宇,分明是谷主所立,但何以會碎成數塊,而且又不收拾?」

    這時他不免要躊躇一下,盤算著要不要立刻出谷,將這情形告訴鄧小龍。

    抬眼望時,只見兩文開外,又是樹叢兀立,遮擋住目光。當下忖道:「我奉師
兄之命,進谷一探內情,如今連屋子還未曾見到,便走回去;豈不被他們笑話,還
估量我是害怕哪!不行,我且現探望一程。」

    心意一決,邁步便走,轉了這個彎,猛見路旁草叢或砂礫之間,白骨處處。

    看來卻是人的骨骼,頭顱也有,手髒腿骨也有,直似曾經在這裡屠殺過不少人
的模樣。

    而且那些人死後,便任由曝屍此處,年代一久,便剩下些骨頭。

    他不由得在心中唸一聲佛號,一直再走,再拐一個彎,眼前仍然被山石樹叢擋
住。

    「這斷魂谷太奇怪了。」他想道:「怎的彎了這麼多的彎,還未曾看見房屋?
難道他谷中藏有什麼稀世的寶貝,以致引來覬覦的人,卻被那上行孫賀固殺死?否
則哪裡來的這麼多人骨?」敢情他連轉兩個彎,到處都能見到人骨,雖然零零落落,
並非全副人體骨骼,卻也夠他觸目驚心。

    忽見在近拐彎之處,堆疊著好些什麼,似乎是些動物伏在一塊兒。

    他一躍而前,禁不住駭異地啊了一聲。

    原來那堆東西,正是十多頭毛色黃黑相間的藏邊英犬。

    這時全部凶睛圓瞪,白森森的利齒露出來,顯得獰惡之極。

    不過一點聲息都沒有,鍾荃走近去,它們也不動彈。

    他目光一掃,心中駭然忖道:「這些惡犬全部讓人用內家重手法,震斷心脈而
死。只因手法奇快,這些惡犬來不及慘嗥,已經送命,故此仍留下獰惡兇猛的外貌。
若果我不認得這種手法,怕不以為它們正在蓄勢待發哩?這些惡犬是誰殺死的?莫
非有人先入谷將它們擊斃?」

    他沉吟好久,轉念想道:「目下江湖上誰有這般高明身手,能夠快得和閃電一
般,將這十多頭莫犬擊斃?谷主立行孫賀固倒是可以辦到,可是,他

    「啼,且莫以為賀固不會下手擊斃這些惡犬,他這種不講清理的人,也許心中
一不高興,便將之完全殺死也是可能的。我且不管他,進谷瞧瞧再說。」

    舉步繞過這個彎,卻見前面歧分為兩條路,在交叉之間,本插有一塊路牌,這
時已毀折在地,碎成好多塊。

    走過去想拼湊起,以便認明道路,哪知湊成兩個箭咀,卻辨認不出文字,弄了
一會兒,只好放棄這念頭。

    他往左邊走幾步瞧瞧,但覺路上荒蕪,有如要轉入窮谷深山似的。

    便折轉身,逕向右邊的路走進。

    但見兩旁木村整齊,道路也像較為平坦和清潔,於是更不猶疑,腳下稍為加點
勁,奔將前去。

    左折右轉,大概走了十餘個彎角,卻沒留神轉角之時,總有兩三條岔道。

    只因這些岔道乃是向谷外岔出,故此進去時並不覺得,只有出谷時,便領略得
其中滋味了。

    他猛然停步,四面瞻望,但見亂崗起伏,樹叢處處,老是遮擋目光,瞧不出崗
後或者樹後是什麼景象,其勢又不能逐處去瞧,心中不覺一陣迷糊,付道:「怎麼
老是未走到谷中?也沒有房屋人蹤,倒似走進亂山中了。」

    忽聽一聲鳥鳴,清亮之極,就在右側不遠處傳來。

    他四顧一下,墓地縱上右邊一個山崗頂上,但見崗外乃是一片繁密的桃林,卻
不見有飛鳥蹤跡。

    張望了一會兒,信步下崗,向那片桃林走過去,猛又聽得鳥鳴之聲,餘音裊裊,
甚是悅耳,從林中傳出來。

    他一徑穿林麗人,想瞧瞧那究竟是怎樣子的鳥,竟有這麼好聽的鳴聲,尤其是
餘音含勁不盡。

    一似練武之人,那種內力充沛的語聲,比之普通強健的人的語聲,自有區別。

    入林走了三四文,墓地眼前白影一閃,跟著一聲清嗚,響震全林。

    鳴聲筆直破林而起,抬眼一瞥,只見一頭渾身雪白,身長約摸尺半的大鳥,正
振翅穿林而上。

    健翎雪白奪目,神速之極。在這一瞥之間,已升高十餘丈。

    他停住身形,抬頭去瞧,微笑忖道:「這鳥兒不知是什麼名色,如此可愛,而
且靈答非常,眨眼便飛得老高,教那挾彈者無所施其技。不過,鳥兒你無須怕我,
我也沒工夫跟你閒纏。」

    念頭未曾轉完,只見那鳥忽然雙翼齊來,急瀉而下,活像白虹下墜,轉眼間已
衝到他的頭頂。

    他定睛詫異地瞧著,只見那鳥到他頭頂兩丈之時,倏然張翅一拍,呼地又急掠
而起,可是一點黑影,疾然向他頭上墜擊而至。

    鍾荃眼力銳似鷹隼,已發現那點礙影不過是一節枯朽的樹枝,不過因為墜勢勁
急,吃它打著了,也是不小的苦頭。

    當下身形微傾,那枯枝打腦後掠過,啪地落在地上。

    「你這鳥兒也恁刁得古怪,竟然來尋找的開心!我若不是見你長得太好看,只
要發出金龍環,哪怕你飛到十丈高,也難逃一死。」

    只見那白鳥呼地又直衝而下,鍾荃不覺閃開兩步,躲向一株桃樹下。

    那白鳥衝將下來,修地展翼斜射而起,打鍾荃頭上勁沖舞而過。

    他頭上的樹皮,吃那白鳥雪也似的健翎一掃,亂響連聲,竟然折斷無數,連枝
帶葉地紛紛落下。

    他連忙走開幾步,又站在另一棵樹下。

    那白鳥似乎有心和他戲弄,忽然急射而下,又是倏地轉折斜涼而起,再把頭上
的枝葉掃斷了許多,紛紛墜下。

    他這回懶得閃避,徵得那些枝葉掉在頭上和身上,隨手已捏住一小段樹枝,定
睛看那白鳥還來不來。

    那白鳥似乎玩得高興呼地又急射而下。

    鍾荃倏然揚手,內家真力已貫注在腕指直至樹枝末梢。

    這一下發出去,便是泥牆也能穿過,何況血肉之軀的白鳥。

    那根樹枝,飄飄射出,那白鳥還未曾展翅斜掠,已被那樹枝彈個正著,派地清
鳴一聲,忽地穿林而起。

    鍾荃微笑一下,心道:「我若不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只用了兩成真力,看你這
東西還會動不?」

    這時,又折了一段樹枝,捏在掌心。

    那白鳥在空中盤旋一匝,清亮地鳴叫兩聲,然後又是雙翼齊來,勁射而下。

    這一下卻是直向他頭上急衝而至。鍾荃聽得風聲勁銳之極,而且來勢又快,心
中遲疑一下,攀然把那節樹枝彈出。

    他仍然沒有使用重手法,只比方才多加了兩成力量。

    鳥下如電,枝去似風,眨眼之間已要碰在一起。

    鍾荃雖沒有存心弄死那鳥,但若是這樣相撞的結果,白鳥多半也得重傷。

    斜刺裡電光也似掠過一點黑影,奇急無偏,剛好在那一線之間,把鍾荃發出的
樹枝打歪,那白鳥畢直衝射而至。

    鍾荃不閃不避,準備等那鳥衝到頭上那一剎那之際,才以內家絕頂功夫,移形
換位,好歹也教白鳥收不住勢,衝向地上,吃點苦頭,順便將它擒住。

    猛聽後面一聲嗔叱:「雪兒不得傷人!」聲音倏忽間已來到他身後。

    勁風捲拂中,發話之人,竟打他頭上飛過,那白鳥也被那人接住,落向他前面
大半丈遠。

    那人身手極為輕妙,在身形離地三尺之際,已經滴溜轉個圈,面對著鍾荃。

    只見那人全身上下,都是素白,面如滿月,兩點漆黑發亮的眸子,秀挺的鼻子,
一張巧小豐潤的櫻口,使人有一種豐腴的感覺。

    她的膚色甚白,比起身上的白衣裳,不退多讓,蘇東坡所講扇手一時似玉,移
贈給她,毫無分錯。

    那頭白鳥在她懷中一掙,跳上她左肩,一雙丹紅的眼珠,瞪著鍾荃。

    似乎是受那白衣少女阻止,不能報卻一彈之仇,心有本百。

    鍾荃眼光從那只白鳥落下,正好碰著那少女的眼光,不由得心中發慌,靦然垂
下眼皮。

    那少女伸手摸摸白鳥,道:一雪兒你怎麼凶起來?要傷了人怎辦,他又不是敵
人。」她抬眼望著鍾荃,繼續道:「喂,你不會是這谷中的人吧?是不是這附近的
樵子農人?」

    鍾荃錯愕地抬頭瞧瞧她,點頭承認她第一句話,但一時卻不會答她第二句話。

    那少女微笑起來,向那白鳥道:「怎樣?雪兒,我的話沒錯麼?人家也許練過
幾年功夫,但你既然先戲弄人家,吃虧,是應該的。」

    她又向鍾荃道:「你可是受驚了?我這雪兒好看麼?」

    鍾荃油油道:「好看,很好看。」

    「啊,你還是驚魂未定。我可要走啦,這裡一點點銀子,給你壓驚。我今天心
裡高興得很。」

    「我……我……姑娘你……」

    那少女笑一聲,打斷了他吶響而說不出的話,走過來,把銀子塞在他手中,一
面道:「你不必多說,好好拿走吧。」

    肌膚相接,麝薰微度,把個平生未接觸過少女的鍾荃,弄得一陣迷糊。

    她轉過身軀,走了兩步,忽然回頭道:「喂,你說那谷中的人是好還是壞?」

    鍾荃直覺地回答道:「是壞人。」

    「那就對了。」她甜甜的笑一下:「不過,我還沒有趕盡殺絕呢!」

    鍾荃這時極快地前後一想,大聲叫道:「姑娘……姑娘……請等一等。」

    她停下腳步,徐徐回轉,右肩斜插著寶劍,那刻把上垂下的五色彩絲穗子,不
住地搖晃。

    他走上兩步,抱拳問道:「請問姑娘,所謂沒有趕盡殺絕,是什麼意思?」當
他抱拳之時,她所給的那些銀子,在掌心中很不舒服。

    她瞅住他的面孔,歇了一下,才道:「你問這幹麼?」

    「我……我很想知道。」他的聲音中,含有相當堅決的意味。

    「好吧!」她答允了。「不過,我現在沒有空,要趕時候送一點東西給一位老
人家,等會兒再來告訴你。」

    他受寵若驚地凝視住她甜蜜的笑容,一時又吶吶說不出話來。

    她迅速地回頭轉,腳頓處,身形凌空而起,逕自穿林飛越而出。

    他作個挽留的手勢,到底叫喚不出聲,眨眼間,她已超過山崗。

    那份輕靈迅疾,身形美妙,難以形容。尤其白衣飄舉,清影窈窕,宛如仙人,
御風飛去。

    當下使他呆了半晌,也不知怔些什麼。

    歇了一會兒,驀然醒起此行目的,不由得跌腳自責道:「哎,我這是幹什麼來
的?老是呆在這兒,這老大一會兒工夫,怕把師兄他們等得急死了

    連忙飛越出林,尋回大路,又一股勁往前走。

    拐了兩個彎,只見前面豁然開朗,一大片草地,直達十餘丈外的山腳。

    山腳處一座古舊的石屋,靜靜地屹立。

    他停步不前,仔細觀察一會兒,四下並無絲毫動靜聲息,當下揚聲叫道:「那
屋子裡有人麼?」

    那座房屋雖然只有四四方方的一棟,但佔地頗大,最奇怪的是向著鍾荃這邊並
沒有門戶,只有一面大窗,這刻簾幕深垂。

    他見沒有回答,心中摘咕,想道:「難道這裡便是斷魂谷土行孫賀固的居處?
那門戶開向哪一面呢?何以沒人出聲回答?」

    轉念又想道:「啊,也許這兒的人方才碰上了她,讓她不知用什麼方法治住,
也未可料。以她適才顯露的身手,功力怕不再我之下,她是誰呢?真該死,一時卻
忘了詢問……」

    想著想著,腳下一直走向那座石屋。

    起初他以為這座石屋的門戶,如不開向其餘兩邊,則必定開向後面。

    哪知這一邊走近了,發覺屋後卻是極大的山石,這屋便是依石而築。

    而兩旁也沒有門戶,只各開了一扇窗戶,和前面那扇窗大小彷彿。

    也是帝幕深鎖,瞧不見屋中光景。

    他走近正面那扇窗戶,再招呼了一聲,傾耳細聽,卻沒有人回答。

    忽然發覺屋中並非沒有人,只不過不回答罷了。

    因為他的聽聰極佳,這一留上心,便隱隱聽到有一個人極輕微呼吸之聲。

    他退後兩步,愣了一會兒,打量著那扇窗戶。

    棗紅色的簾幕垂在內邊,外面窗框上另有粗的拇指大的鐵枝,橫直封住窗戶。

    這些鐵校也是漆上棗紅色,故而遠處驟眼看時看不出來。

    這座屋子既沒有門戶,窗戶又用鐵枝封住,那麼屋中的人是怎樣出人的?難道
有一道門戶,穿過後面的山石?

    正當他狐疑之時,屋中微微傳出響動,跟著深垂棗紅窗簾動了一下,開了一道
尺許的縫隙。

    鍾荃但見簾縫間露出白蒼蒼的頭髮,連忙作揖道:「請問這兒是不是斷魂谷?」

    抬眼一瞧,只見那簾縫又拉開了一點,蒼蒼白髮下面,卻是一張秀麗的女性面
孔,那皮膚和色澤,就像年輕人的一樣,映起頭上的白髮,甚是詫異驚人。

    她眼睛轉動一下,兩道眼光,寒光銳利之極。

    即使是鍾荃那種胸無成府的木訥人,也深深感覺到她的眼光中,洋溢著極堅強
的信念,並且無時無刻不是堅持繼續著。

    不過,這僅是指某一方面有著無比的信念而已,因為她這時忽然微笑起來,若
不是滿頭雪白的頭髮,這笑容便真像一朵在原野中忽然盛放的花朵。

    她道:「原來你不是這裡的人。」她的眼光從他面上移開,一直投向遠處,喃
喃道:「怎麼今早好久沒有聽見犬吠之聲?唉,那些犬吠的聲音,便是我唯一的愛
好——我常常想像著那些大兒吠時可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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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0-1-23 13:24:08 |只看該作者
鍾荃的嘴囁嚅地動了一下,他本想把那些狗的死耗告訴她並且解釋那些狗乃是
西藏兇猛狠毒的美大,並非她想像中那種良善的家犬。

    可是她面上那種響往的表情,使他不忍說出來。

    「這兒什麼都沒有,」她又適,樣子變得有點咦叨,「飛鳥鼓著翅膀,從高高
的天空飛過,永遠不肯歇在附近,讓我瞧一會兒,說到走獸,那就更可憐了。這數
十年來,總未曾見過一隻獸類,哪怕是家養的。唯一的安慰,便是從想像中看見那
些犬兒,可是,它們也永遠不到這邊來,唉……」

    「你很喜歡動物麼?」

    她點點頭,低低喟歎一聲,道:「自從住在這座石屋中,便開始喜歡了。不論
是飛禽走獸,我都願意瞧見它們和平地活在一塊兒,在那草坪上活動。」她以一聲
深深的歎息,結束了她心中渴望的對話。

    鍾荃忍不住道:「明兒我帶些給你。」他歇了一下,心中甚是高興自己許下了
這個願,因為她在這剎那間,快活地微笑起來,眼睛中寒冷的光芒,完完全全地消
失了。

    「可是你愛什麼呢?貓兒、狗兒,還有什麼?」

    她用較為高亢的聲調叫道:「還要長腿的白鶴兒,我知道和尚寺中最喜歡養白
鶴的,是麼?」

    他點頭道:「好,就是這樣,明天我再來,但願不致迷了方向。」

    她著急地道:「不成,你不能迷路。」說著話間,忽然攝唇發出一下哨聲。然
後解釋道:「我叫人在谷口等你。」

    一會兒之後,一個白髮皤然的老史,拄著一枝枴杖,打屋後走過來。

    她道:「小毛,你認住這孩子,明天他帶些好玩的鳥獸給我。」

    鍾荃被她叫為孩子,倒也不覺怎樣,但那老人已經相當龍鍾,卻被她叫做小毛,
那未免有點可笑,不過他仍然沒有笑出來。

    老史睜大眼睛,瞧住他好一會兒,然後生疑地道:『她不是袁相公派遣來的人?
嘿,都幾十年了,還沒有人來。」

    「幾十年對我說來,不過是一剎那而已,你不許多嘴。」她禁止地說,可是聲
音並不嚴厲:「你今天身體怎樣?腰骨還作痛麼?」

    「好吧,我不再多嘴。」老叟輕輕搖頭:『今天的腰骨倒沒有什麼,就是覺得
精神稍為差一些。」

    「你可要小心點兒啊,安心多休息,精神自然恢復。」她絮絮地向他噓問起來,
好像把才纔的事忘掉了。

    鍾荃心中忽然急起來,道:「那麼我明天再來吧,我有點事,要立刻走哪!」

    那位白髮紅顏的女人道:「你有事?趕緊去吧,記得明天來啊!對了,你方才
不是問斷瑰谷?往這邊可走錯路啦,這兒叫做迷魂谷才是真的。」她苦笑一下,望
望那老文。

    老叟也唱歎一聲,道:「大小姐你也這樣說,那就沒錯了。小的早就認定袁相
公不會回心轉意,可是你在這兒,一呆就幾十年,不是這山谷能夠迷魂,還有什麼
……好,好,小的不多嘴啦!」老臾緩緩擺手,先發制人地向她道:「小的再活上
一百歲,也不會懂得大小姐你是個怎樣的想法。」

    鍾荃聽了他們沒頭沒尾的對話,一點兒也想不懂,只知那位白髮朱額的大小姐,
和這個喚做小毛的老人,在這裡已住了幾十年,大概地甚且不出石屋。

    同時又知道其中關係著一個姓袁的人。

    那老叟道:「小相公你打那邊一直走,逢林穿林,逢崗越崗,不要拐彎,走數
裡之遠便是斷魂谷了,那位矮谷主的人倒是很溫和的,常常派人送東西給我們……」

    大小姐道:「咦?你去過他們那兒麼?我總未聽你提起過?」

    老叟連忙道:「小的並沒有去過,是那位矮谷主幾十年前來過一趟,那時候大
小姐作正是最心煩的時候,所以小的不敢提起。那矮谷主當時問了大略情形,便悄
悄走了。從此之後,他未曾再來過,但不時會命人送些糧食布正等日用之物,放在
小的屋門外,也未見過送東西的人的樣子。這路徑還是幾十年前,矮谷主告訴小的,
他吩咐小的如果有什麼急事,可以這樣走到他那邊,告訴他一聲。唉,大小姐啊,
小的本來不會田里之事。袁相公買下那邊的幾塊田地,小的起初真弄不起來,若不
是那矮谷主幫忙,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近幾年來,小的身體不大舒服,便沒有再
到田里去,全靠那矮谷主十日一次送來日用各物,倒是風雨不改,從來無誤。」

    大小姐愣一下,長長嗟歎一聲,那神情是想責備老叟而又忍住的樣子。

    瞬息間,又淒然歎口氣,放下棗紅色的窗簾。

    鍾荃不知怎的,但覺心中起了悶悶不樂那種情緒,同時又對谷主立行孫賀固生
出一種異樣覺想。

    最低限度,他已修改了關於他的印象。

    他發覺即使是那樣子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也自有其可愛的人性一面。

    充滿了人情味,這是多麼高貴的一種情操啊,施思不圖報,甚而連送東西的人
也不露面,極力沖淡這種關係——一種令人耿耿不安的關係。

    他道:「明天我一定給你送些動物來,老人家你去休息吧!那位賀谷主,我不
會難為他的。」

    他閉住嘴,急急朝那老人指點過的方向走去,是什麼在壓住他的心靈,他自個
兒也不知道。

    穿過一片林子,他的腳程便放快了,一掠數文,星拋丸擲地飛馳而去。

    掠上一座山崗,眼前一暗,但見前面是個寬敞的山谷,谷中建著幾十棟房屋,
全部是用石砌的牆壁,灰色的屋頂,甚是高大宏闊。

    那些屋子全部毗連在一起,屋外還有好些空地,而正當谷口的一面,更有一片
草地,碧油油的顏色,十分悅目。

    他這時處身在谷側的崗上,但見谷中許多人吵嚷往來,顯得甚多是匆遂的樣子,
卻沒有人發現他。

    他遲疑一下,緩步走下山崗。

    谷中有人瞧見了,大聲喝問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他抱拳走下去,剛好到了屋倒的空地,三個人匆匆走過來,狠狠地瞪著叫道:
「難道你不知道這裡是斷魂谷麼?」

    其中一個狠聲道:「這些年來,谷主撤消了那間谷者死的規條,便常常有人闖
入谷來,朋友你來的太不巧,今早谷主重新恢復那條規,你就留在這兒吧盧

    鍾荃見他們來勢洶湧,不覺退了一步,道:「在下正想拜見谷主,請諸位先容
一聲,說是萬通縹局的總縹頭鄧小龍現在谷外求見。」

    其中一個當他說話之時,側眼向身邊的人道:「谷口的木牌已經收拾釘好麼?
這廝怎會不見,什麼?」他忽然轉眼瞪著鍾荃,道:「你說萬通鏢局?人家可是響
噹噹的好朋友,你這個樣子別糟蹋人家,假冒好朋友的字號

    「在下並非假冒,他們現在谷外求見,就請你先容一聲。」

    「哈哈!」那人狂笑一聲,斜眼瞧著身旁的同伴道:「我何老四自從二十年前,
跟著谷主回到本谷,雖然闖蕩江湖只有數年工夫,但也瞧過不少奇事。卻想不到目
下有更出奇的事,真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把鍾荃奚落一番後,忽然狠聲道:
「小子你招子放亮點,老子縱橫湖海之時,你還未曾出世,你再胡說八道,老子可
要用你的骨頭點綴在谷口哪!立刻替我四腳爬出去,饒你死罪。」

    鍾荃真不料遇上這種野蠻的人,忍不住笑出聲來,溫和地道:「在下並非尊駕
所料那種人,尊駕既不相信,那就沒得說。但究竟怎樣才能令你們相信呢?」

    何老四粗暴地仰天笑一聲,眉頭一晃,把立在兩旁的同伴撞開四五尺遠,喝道:
「姓鄧的已經在廳中跟谷主和幾位朋友說著話,這不是鐵一般的證據麼?老子也不
知怎樣才能相信你,你瞧著吧!」話聲甫歇,倏地踏步欺身,直搶中宮,呼地一拳
迎面搗去。

    鍾荃一聽鄧小龍等已和賀固多見面,極快地想到一定是自己迷了路,耽擱的時
間太久,從此令致鄧小龍他們誤會,闖入谷中。

    現在既已和谷主等見面,說不定已經動上手。

    他們全仗著自己壓陣,若是這會兒工夫的耽擱,出了什麼,豈不是自己之罪,
心中立時大大發急。

    這時一見拳頭迎面搗來,拳風勁急猛烈,顯然對方手底甚是不錯,惟恐被他纏
住,驀地伸拳一抄,何老四果然沉拳曲肘,上步猛撞。

    鍾荃是什麼人物,這一下早在算中,左手電也似由下而上地一托。

    何老四大吼一聲,竟被他托起丈許高。

    他趁這空隙,施展身形,但見黑影一閃,已出去了好多丈,轉眼之間,已到了
當中那座房屋的大門。

    只見門外站著四五個壯漢,面目雖然黧黑,卻不像是莊稼人模樣。

    他們也聽到何老四吼叫之聲,此時正向那邊張望,見鍾荃疾如烈馬般衝到,叱
喝連聲,全都抽出兵器。

    鍾荃使個身法,閃電般閃過這幾個人,那些人喝叫聲中,兵器尚未揚起,敵人
已無影無蹤,不覺又是駭然大嘩。

    鍾荃閃進大門,只見門內便是一方六七文方圓的通天細砂地,穿過這片空地,
便是座寬廣的大廳。

    廳筵開兩席,但座中並無人影,在廳子和通天砂地邊緣上,分作左右兩批人站
著。

    右邊的人都不認得,共有四個。左邊的正是鄧小龍和四大縹頭五人。

    兩撥人之間,站著一個極為矮小的人,高不滿三尺,乍眼看見,還以為是個小
童。

    可是頭上盤著的大辮子,已是雪也似白,而且四肢和身量的比例很平勻,並非
幼童的身量。

    這個特別矮小的林儒,不用說時便是名滿江湖的立行孫賀固了。

    這時,他們都聽到大門外眾人的驚呼駭叫之聲,一齊向這邊瞧來,鍾荃一閃過
大門之內,立刻已停住身形。

    上行孫賀固大聲喝道:「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本谷?」

    天計星鄧小龍忙道:「賀谷主,那是鄧某的師弟鍾荃。」

    大門外的人這刻已洶洶衝進來,刀劍並舉,直撲鍾荃。一面大聲喝道:「小伙
子你仗著腿快麼?敢是活得不耐煩了。」

    刀光劍影,急擁而至。鍾荃一見鄧小龍等無恙,喜極忘形地叫道:『視兄,小
弟來啦!」這瞬息之間,兒般兵器已經快要觸到他身上,土行孫賀固連忙喝眾人停
手時,卻已來不及了。

    鍾荃猛覺服前光華亂閃,風聲壓體,危機一發之中,自然而然地使出崑崙無上
心法,雲龍大八式中「潛龍升天」之式,風聲呼地一響,身形便從刀光劍氣之中,
搖曳而起,恰到好處地閃出刀劍圈子,那緊湊而又美妙的時間和身法,真個是一羽
不能加。

    上行孫賀固怒叱一聲,他身軀雖矮小,但聲音卻大,宛如早雷倏擊。

    鍾荃在半空中舒徐地屈伸一下,飄飛而下,直似神龍行空,矯健而美觀到了極
點。

    天計星鄧小龍不覺失聲輕叫,立刻又朗聲叫道:「賀谷主,請聽鄧某一言……」

    可是上行孫賀固身形奇快,暴亂聲中,形已如一縷輕煙,貼地飛出,疾如勁矢
急箭。

    鄧小龍的話剛叫出之時,他已到了砂地之中。

    鍾荃因他疾撲而至,腳尖一沾地,立刻釘牢在地面,沒有再騰身而起,恰好成
了兩人對峙而立之局。

    彼此相隔不過數尺,鍾荃已看清這位細小如林儒般的賀谷主面貌。

    但只見他濃眉似劍,斜飛入鬢,面方口大,氣派極之威嚴,而且煞氣極重。

    這刻他一對濃眉緊皺在一起,眼睛射出嚴厲寒冷的光芒,戟指道:「鍾少俠身
手高明之至,行輩又是鄧總鏢頭的師弟,想來必定是崑崙入室高弟,賀某何幸,今
日得會名家……」

    鍾荃見他來勢不佳,心中一怔,付道:「糟,又是跟本門過不去的人吧?我可
要小心應付,消解前嫌方是。」口中答道:「在下正是崑崙弟子鍾荃,幸得拜會賀
谷主前輩高人風儀,實乃平生之幸。」

    他不但說話答得謙虛,而且神情也同樣誠樸。

    任他土行孫賀固城府深沉,也不由得濃眉略放,面色稍弛。

    天計星鄧小龍一躍而至,左邊的四人同時紛紛躍出來。

    四大鏢頭本來沒有動彈,這時見對方多人出場,也躍出兩人,乃是金頭獅子賈
敬和大力神格相。

    剩下追風劍客元萬里和燕尾縹張濟。

    他們兩人此時面色都不佳,略見灰白,似是受過傷的模樣。

    上行孫賀固回頭冷冷一瞥,哼道:『你們來幹什麼?」恰好又見賈請兩人躍來,
便不再責備。

    鄧小龍道:「師弟我給你引見,這位便是名馳天下的賀谷主……」

    上行孫賀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道:「總鏢頭,老朽有句話要說在頭裡。方才
我們已經把話說開,總鏢頭你並非崑崙嫡傳弟子,故此老朽立刻尊為好朋友。但有
一宗,目下這位鍾荃少俠卻真個是崑崙摘傳門人,此事便不能混為一談,老朽可得
請少俠指教幾手,好趁早讓老朽死了這條心。不過……」他拖長了聲音,意味深長
地瞥鄧小龍一眼,道:「不過總鏢頭當然有權決定行止,請總鏢頭先說清楚,以免
將來江湖上以為老朽言而無信,或是倍於總鏢頭的今名……」

    天計星鄧小龍微笑一下,從容道:「資谷主所言極是,足見前輩人物慮事周詳,
畢竟另有風度。」他歇一下,眼見這幾句話,說得資固十二分受用,平心靜氣地等
他再說,當下又道:「這樁事當然不能混為一談,方才承資谷主坦然示告一切,避
免了不必要的誤會,鄧某豈是不懂情理之人?實已感激於心。不過,邢某也不必相
瞞谷主,這位鐘師弟甫出師門實在本知前輩之間的恩怨,便鄧某也是從谷主口中,
得知谷主不滿崑崙派,究竟內情如何,鄧某當然不便多問。然而鐘師弟此次下山,
正與鄧某共進退,鄧某不得不代為多言請問,是否谷主必須從鐘師弟處解決這過節,
而鐘師弟的身份,是否能夠擔承?這兩點萬望谷主示知。」

    他這一番話,平易之中,實是咄咄迫人,使土行孫賀固不得不作最公平的考慮
和措置,否則以上行孫賀固的名望,極易貽江湖人以口實話柄。

    而且鄧小龍也不曾正式表明自己態度,為友為敵,主動之權尚在自己手中。

    要知他做保鏢這一行業,正是三分功夫,七分人緣才能成功。

    不然即使身手冠絕當代,也派不了用場。

    鍾荃暗中鼓掌,付道:「師兄不愧外號是大計星,這一番話,便教我再學十年,
也說不出一半。」

    上行孫賀固濃眉一皺,微哼一聲,不理鄧小龍,那雙冷如刀的眼光,卻凝住在
鍾荃面上,道:「少俠當真不知老朽與貴派過節麼?」

    若果鍾荃答他知道,則天星計鄧小龍可就不下了台啦!只因方纔他已在他頭裡,
說不知緣由,故而有此一問。上行孫賀固雖然不愧成名的武林魔頭,輕輕一句話,
已攻著要害。

    鍾荃坦然搖頭,道:「小可一點也不知道。」

    鄧小龍暗自吁口氣,只聽賀固道:「鄧鏢頭不愧為全國鏢行中第一位出色人物。
錯非你提醒老朽一句,也許就落個大大的不是。」

    鍾荃不由得在心底佩服地想道:「古人所謂一言可以興邦,看來真個不訛。」

    「老朽在此谷隱居多年,昔年視菜早已撤去,今早才重立那規條。鄧總鏢頭你
們幾位是邀請來的好朋友,自然不在此限。但這位少俠卻是自闖入谷,還露了一手
崑崙心法。關於這一點,老朽卻不能自毀戒條。」

    鄧小龍怔一下,暗道:「你這不是存心要迫師弟動手麼?我有心要分說師弟是
行先入谷,因迷途而誤時,卻礙於師弟此行本是為了重震崑崙聲譽,焉能任得這賀
固步步相迫,忍讓不較?不過,這賀固隱居二十年,若不是有必勝把握,焉敢如此
托大,重出江湖?我是由得師弟和他拼上一下,還是忍讓這次呢?」他思忖不過如
電光一掠,稍閃即逝。

    鍾荃已經道:「小可是遇見那位姑娘,說幾句話,耽擱了一下,後來

    「什麼?」賀固截住他的話頭斬釘截鐵道:「她是誰?」

    鍾荃見他神色不佳,乃是用一種質問的態度喝叫自己,又想起那白衣少女說過
曾到此谷。

    言下之意,大約是曾經攪擾一番,不覺猶疑一下,到底老實地道:「我不知道。」

    「哼,老朽本來打算清少俠露一手功夫,彼此打個哈哈便揭開一切。可是……」
他的精神和聲音忽然變得十分陰冷:「可是既然少俠所識儘是高人,不把老朽斷魂
谷放在眼內,老朽倒要請教一下,才能死心。」他的話聲更然而歇,驀地吸一口氣,
那副不滿三尺的身軀,修然暴漲了許多,頭頸間筋脈虯突,煞是驚人。

    鍾荃不由得退開兩步,暗中蓄勢運勁。

    天計星鄧小龍大喝道:「賀谷主暫勿動手,且容鄧某多說幾句話……」

    上行孫賀固陰笑一聲,道:「你說,你說。」

    鄧小龍轉面對鍾荃道:「師弟,先前愚兄們久等你不回,正焦急間,賀谷主已
派人出谷,帶領我們進谷。據說今早賀谷主尚在崗後石室中練功之時,有一位白衣
姑娘,忽然闖入谷中。這時賀谷主當年禁人間谷的木令已經釘在谷口,被那位姑娘
弄壞,並且綴結了九個骷髏頭,掛在樹上。人得谷中,又把守谷神美全部用重手法
震死。這時因為谷主尚未出石室,谷中之人各有所司,都不在這裡。只有派帖的愚
兄前來的三人,留在廳中。他們和那姑娘朝了面,因為那姑娘不肯道出來歷,只是
口口聲聲來替民除害,於是動上手。那位姑娘雖只單身一人,卻把當先動手的蛇焰
彈王沖點了穴。後來鐵琵琶洛元章和金臂鄭均一齊用兵器上手,那位姑娘纏戰好久,
卒之拔出一把爛銀色的長劍,力戰二人,不久工夫便把鐵琵琶洛元章的兵器砸飛。

    「那位姑娘並沒有問他們的來歷,大露身手之後,便忽然撤走。她剛剛走了,
賀谷主也練完功出石室,卻是追之無及。當下便派人帶人領我們進谷,是以延遲了
這麼久。

    「我們進得谷來,蛇焰彈王沖已被谷主救回,據說那是峨嵋派點穴手法……」
他聽到這裡,向鍾荃會心地微一下,鍾荃也領悟地點點頭。

    「這時,具帖三人之中,只剩下金臂鄭均未遭挫敗。當時谷主和愚見彼此說明
白一事,便是谷主本以為愚兄是崑崙嫡傳弟子,故而惜本谷地方,作為我們比武之
用。然而愚兄實在和崑崙只有極深淵源,卻非嫡傳門人,是以賀谷主賞個面子,說
明保守中立。

    「金臂鄭均已有退志,但和元張兩位師父言語失和,便動上手,僅在拳掌上見
個高下。你知那金臂鄭均,乃是以那只精金左臂成名,等如使用兵器,而元張兩位
師傅,卻全是在兵刃上下功夫,是以兩位都吃了一點虧。結局還是由愚兄把他打發
了……」說到這裡,他把聲音拖長,然後緩緩道:「這便是愚兄們入谷的經過,那
三人立刻離開這兒。師弟作本來比我們先入谷,可是究竟何故耽擱至今才趕到?方
才賀谷主十分賞愚兄的面子,已避免掉不必要的誤會,現在的實際情況,雖然有點
不同,但是最好還是說清楚,這也是愚兄禮尚往來之意。」

    土行孫賀固靜靜地聽著,這時哼一聲道:「鄧總鏢頭盛意可感,可是實在不必
費這麼多口舌。老朽是想著,以總鏢頭這點年紀,已在江湖上掙得這種名聲,料必
有過人之處,是以心中佩服。可是老朽絕無畏懼樹敵之心。」他頓一下,傲然掃現
諸人一眼,鄧小龍面色絲毫不變,但格賈鍾荃三人,卻忍不住面上微微變色。

    「不過,這些都是廢話,老朽真不料如今出現了這麼多的年少英雄,又儘是四
大劍派的,心中也很佩服,到底是名門正派出身。如今,老朽木自量力,非要仔細
見識個清楚不可,否則,恐怕再無我們這些旁門左道容身之地。」

    諸人聽他後來的一句話,不覺都感詫異,鍾荃立刻推想道:「難道又有另一筆
帳,要在我頭上結算?好吧。」他暗自把心一橫:「該算的帳,一股腦兒結算吧,
反正這賀固是非逼我動手不可。」

    鄧小龍哈哈一笑,正想發言。鍾荃已經朗聲道:「小弟已經明白谷主的意思,
既然谷主這樣說,小弟以為師兄犯不看再為小弟多說,反正麼……」他堅定地微笑
一下:「恩怨是非,早已前定。」

    上行孫賀固冷森森地喝聲:「好!」回首道:「你們都給我退下。」

    那四人本來按兵欲動,這刻連忙後退。鄧小龍叫一聲:「師弟小心……」也和
賈諸兩人退開一旁。

    這一來,便不致變成混戰之局了。

    賀固道:「話先說在頭裡,老朽練的除了正經武功之外,還練了一種外門功夫,
稱為白骨羅剎功,十分陰毒,少俠你可要小心點兒。」

    鍾荃想道:「哦,原來入谷道路所見的壘壘白骨,是這樣來的。」敢情他也聽
這有一種外門魔功,叫做白骨羅剎功,練時須搜羅新死的人屍,每四十九日要用一
具,想那賀固隱居二十年之久,這死屍的數目也就太可觀了。

    其實鍾荃只猜對了大半,他進谷時所見的骸骨,的確大部分是因為練那白骨羅
剎功而用。

    但有些卻是在賀固本曾隱退江湖,立下闖谷者死那條規時,許多江湖人便會喪
生在猛犬爪牙及他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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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24:55 |只看該作者
天計星鄧小龍雖退開一旁,也聽到上行孫賀固的話,駭然想道:「當聞白骨羅
剎功,乃是外門功夫最陰毒的五種之一,乃是將死屍腐毒之氣,凝煉在掌心,施展
時,專從敵人七竊攻入,除了一股臭味之外,無形無聲,甚是厲害陰毒,和那雪山
豺人的體臭,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知師弟識得其中奧妙否?但這種外門功夫,不比
祈連雙鬼的那種,可以助長本身功力,而是需要本身武功已經精純,才能在招數之
間,發出臭味傷人。若果面前不是這個老魔頭,師弟盡可以一下手便連施煞著,先
將他擊斃,便可無事。可是……」

    那邊鍾荃已經雙腿微分,沉氣凝神,等待賀固出手。

    鄧小龍臉色一變,心中電光石火般付道:「師弟的眼中並無凶光,此事大大不
妙,若果他抱著點到為止的心腸,只怕難逃此劫。」

    正待開聲警告,猛聽賀固叱一聲,身形曳急猛撲,那份巧快矯健,不愧是享譽
武林的老魔頭。

    尤其單掌前撞所帶起的風聲,急銳之極。

    鍾荃清嘯一聲,身形忽動,乃是用內家移形換位的絕妙功夫,在間不容髮之間,
打資固掌邊交錯擦過,佔到方才賀因所立之處。

    上行孫賀固真不料這個年紀輕輕的敵人,已具有這般絕妙的身手造詣,沉掌一
圈,身形立轉,仍是「龍形一式」的勢子,猛撲而去。

    這一下來勢大有不同,雖則仍是一般急禁無比,但前伸的原掌已無風聲,分明
是有式無勁。

    鍾荃在同時之間,身形破空而起,一眼瞥見上行孫賀固面色煞白,眼光奇異,
心中一動在空中回腰一拗,使出「飛龍回天」之式,改進為退,飄飄向後飛退。

    土行孫賀固剛一出手,見敵人凌空而起,以為敵人又想重施故技,越過自己,
佔據身後位置,冷哼一聲,腳下忽地釘在地上,呼地一掌向後方上空打出。

    卻是那麼輕飄無力,有如虛拍一掌。

    山谷啤濕之地,蟲納之類甚多,尤其這時是夏季,更到處都有。鍾荃在空中退
開大半文時,只見敵人虛虛一拍,自己恰好使出崑崙無上心法,改進為退,使敵人
打錯方位。

    卻見在那一掌去路一丈左右的空間,有十幾隻小小飛蟲,忽地紛紛掉下地上。

    以他們這些高手的掌力,打跌飛蟲之類並不稀奇。

    奇便奇在那些飛蟲並非隨著掌力飛墜彼方,而是一直墜下地上。

    鍾荃暗道:「不對,他的掌力太以奇怪,難道那白骨羅剎功,像毒氣一樣?且
再引一引他,以便看個清楚……」心念一動,身形倏然下墜,眼看敵人一掌打空,
正拔身撲來,當下提氣輕身,腳尖一沾地,騰空又起。

    賀固急追而至,只見鍾荃已經反身飛退,但速度並不快,瞬息間已相隔不過七
八尺。

    心中暗哼一聲,立地揚掌打出,又是使出白骨羅剎功。

    哪知鍾荃早已留上心,因為覺察那種陰毒外門掌力,並沒有風聲可以預為提防,
故此在放慢身形之際,便用眼角覷準敵人追來的速度和方位。

    說時遲,那時快,賀固的手掌剛剛拍出,鍾荃也在同一時間清嘯一聲,雙腳在
空中一蹬,宛似電光一閃,身形已加急飛出丈許遠。

    於是,恰好在那間不容髮之際,避開賀固一掌之厄。

    雙方的身形一起一落,已經能夠判別出武功的造詣。

    無計星鄧小龍暗中嗟歎一聲,想道:「師弟雖是年紀輕輕,但武功之強,簡直
是我平生僅見。那上行孫賀固的武功雖是精純超妙,但不過和我是在伯仲之間而已。
今日錯非是師弟上場,賀老兒的外門魔功,恐怕我也接不住,但師弟並無殺機,這
一場不知如何方了……」

    當他沉吟忖想之時,場中已經又是兩下起落。

    每一次鍾荃都是重施故技,故意在空中把身形放慢,等得上行孫賀固迫近一丈
以內時,便施展出獨步天下的崑崙心法,雲龍大八式,雙腿向後踢處,身形速度倏
然劇增,恰好避過後面敵人無形無聲的一掌。

    鍾荃在這危機極為緊湊之際,卻能夠偷隙察看敵人一掌拍出的威力倒底怎樣。

    只見土行孫賀固目閃異光,面色枯白,一掌拍出時,雖無風響,卻顯得十分吃
重,砂地上空飛繞的小蟲,在他掌勢去路~丈周圍,都像第一次看見時一樣,卻紛
紛直墜下地。

    不由得心頭凜然,付道:「要是一種毒氣,我還可將七竅閉住。但這等外門魔
功,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地陰毒,也許能夠透體侵入,將我身體的組織機能完全破
壞,這卻是防不勝防。我是施展那一點先天真氣之功,在剎那間將他收拾下,抑是
冒險閉住七房,回手反攻,逼他施展真才實學,一分勝負?咳,要是施展那般若大
能力,我只能發而不能收,一個不巧,使傷了他性命。但冒險封閉七房而反攻,又
怕先遭毒手。難為死我了……」

    他的心中的確不想將賀固擊斃,只因這賀固的俠義行徑,是他所知道的。況且
起初他以為賀固殺人無數故而入谷道上白骨疊疊,但現在知道他是因為練白骨羅剎
功,故此搜羅許多屍體應用,不用說那些白骨便是練功後所棄。

    大概是這種旁門左道的人,喜歡佈置陰森慘厲的景象,是以故意棄置在谷口。

    要知鍾荃天性仁慈,心中無時不抱著佛門那種與人為善的宗旨,即使是十惡不
赦之徒,如有一線之機,也願意開那方便之門。

    前些日子為了救那蠍娘子徐真真,追蹤冀南雙煞及玉郎君李彬,當時行跡為五
衛士最壞的郝老剛所發現。

    照理本應殺以滅口,以免將來人中原時,被他們盲中人尋仇報復纏擾不休。

    但到底不忍下那毒手,可想而知他的心地,畢竟深受佛門高僧素陶,殺機難起。

    而這時他之猶疑難決,當然是意中之事了。

    不過,現在的情形卻極是危險,他若不狠心下毒手的話,可能會遭受殺身之禍。

    實在使他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兩個都是一等一的身手,兩下起落,已到了砂地邊緣。

    再過去一點,便是大門和向兩旁伸延的高牆。

    鍾奎一念慈悲,反而令自己落在騎虎難下的窘境中。

    上行孫賀固心那份驚駭和暴怒,真是形容不出來。

    要知他這種外門魔功尚未練到絕頂,是以運用時十分耗損真力。

    他見敵人一股勁逃避,身形之迅疾急快,竟然在自己數十年苦功之上,教他如
何不驚駭?同時自己三番兩次施展白骨羅剎功,仍是無法傷著敵人,也教他暴怒如
狂。

    只聽鍾荃清嘯一聲,輕飄飄落在大門屋簷上,這時和賀固已相距兩丈左右。

    賀團一躍而起,怒叱道:「你師父就教你逃走的功夫麼?」

    鍾荃閃電也似移開丈許,滴溜溜順轉身軀,眼中閃過一絲怒光。

    他自幼長大於崑崙山上,受諸位高僧教養,正是恩深似海,而且早有一種車不
可拔的感情。

    賀固罵的一句話,正好觸著痛處,令他不能忍受。

    可是他又不會回罵,只能怒火熊熊地狠瞪賀固一眼。

    上行孫賀團其實對這個敵人深懷戒懼,這時見他猛然停步回身,眼射怒忿光芒。

    不由得吃一驚,身形忽挫。

    鍾荃龍吟清嘯一聲,響震全谷,直有摧山裂石般威勢。

    天計星鄧小龍大喜地嘿一聲,這刻他已知這位師弟乃是要施展全力,反擊敵人。

    只見鍾荃的動作,從容瀟灑如故,雙掌向前推出。

    鄧小龍心中微感錯愕,只因此時兩人相隔還有丈六六尺之遠,難道鍾荃的功力
竟然如此深湛?

    嘩啦!一聲震天價大響,只見那突起的屋脊當中丈許長的一段,整個兒飛起,
屋瓦爆裂橫飛中,宛如黑龍橫掃,向賀固那邊卷撞而去,那聲勢之猛烈,簡直如山
崩地坍。

    大力神褚相禁不住伸出舌頭,縮不進去。

    只因這一下的力量,以凡人血肉之軀,怎樣也辦不到。

    他素以神力馳譽武林,見到這種超凡絕俗的力量,教他焉能不驚駭咋舌。

    上行孫賀固當然也駭得出了一身冷汗,聯想到對方這一下掌力,要不是故意擊
向屋脊,而是去向自己身上,這刻焉能有命。他活了這把年紀,天下高人會過不知
多少,卻沒有一人能夠和這敵人相比擬。當他駭然驚想之際,身形已橫躥開兩丈許。

    轟隆隆大震一聲,那段屋脊連同無數屋瓦,掉墜在破地上,激得砂石亂飛,黃
塵蔽天。

    這時候,差不多全谷的人,都在四下窺看,除了鍾荃自己,知道自己這一下先
天真氣的般若大能力,其實不過是初步功夫,是以弄出這等石破天驚般的聲勢,因
而還對自己不大滿意之外。

    所有的人無不驚駭得汗下耳鳴目眩。即使是鄧小龍明知乃是先天真氣之功,也
沒料想到竟是如此威猛凶烈,面上也自微微變色。

    鍾荃腳下一用力,身形已飄落向地上,就在上行孫賀固之前,不過還隔著一丈
二三,以免倉猝受害。

    上行孫賀團面色大變,瞪目無語。

    「小可已見識過谷主的白骨羅剎功,的是武林一絕。」他亢聲說道,面上仍然
帶著怒意。

    「可是,這到底不能比出真正武學上高下,正如方才小可施展的掌力。」

    上行孫賀固吐一口氣,身形回復原狀,但轉眼之間,又暴漲許多。

    敢請他在這空隙之間,換過一口真氣。

    那是因為方才連施白骨羅剎功,以致損耗真元之故。

    「小可以為這種比武,似乎大不公道。不如現在先行說明,彼此不得使用這種
功夫,於是便可以公平地分個上下,谷主以為如何?」

    賀固真個沒料到有這一著提議,不假思索地應聲好字。

    鍾荃這時心中大為歡喜,想不到自己又憑著一時靈機,解決了一個難題。

    若以真實武學拚鬥,無論如何也較易達到不殺死對方而解決問題的結果了。

    兩人更不多言,各自邁步盤旋,凝神窺伺敵人可攻之隙。

    賀固一心想著敵人雖然輕功極之超妙,而且方纔那一下掌力,簡直聞所未聞。

    但此時既不許使用,憑著自己苦練數十年的武學,怎樣也不致敗落。

    這時一見鍾荃邁開腳步,動靜間那種閒逸舒徐的樣子,不覺勾起生平大恥,宛
如見到二十年前那個崑崙高手鐵手書生何活來。

    當年上行孫賀固以一身卓絕的武功,稱華西北一帶。

    只因他身體上天生的缺陷,引致心理上也有些不正常的傾向,往往以一言殺人,
得到暴戾的名聲。

    縱橫多年,還未連著真強的敵手,於是不免驕狂自大,在這谷中落居時,定名
為斷魂谷,堅上闖谷者死的木令。

    但終於讓行俠仗義的鐵手書生何涪,入谷尋他,贏了他一招,上行孫賀固引為
平生大恥,誓圖報復,便揀練這種白骨羅剎功的外門絕技。

    不過他還未敢上崑崙尋何涪較量,恰好這一趟萬通失縹,江湖俱知,而三凶之
二鐵琵琶路元章、金臂鄭均,以及蛇焰彈王沖,想趁機會打落水狗,便向他借地方
使用。

    賀固團聽聞鄧小龍乃是崑崙門人,便想借他試探崑崙的真正功夫,究竟有何出
奇之處。

    誰知就在到期的清晨,誤打誤撞地來了一個白衣少女,把那三人挫敗一番,跟
著又知鄧小龍不是崑崙門人,他本著江湖的規則,不肯插手。

    後來鍾荃來了,正是崑崙門人,這還不打緊,他當時並沒有下殺手之心,只想
先知道一點敵人本派功夫,以便異口多點把握。

    可是鍾荃卻提起和那峨嵋派的白衣少女說話。

    他便認為這兩個都是武林四大到派的門人,必有勾結,故意擺佈這個假局,使
鄧小龍能夠安然而退。

    於是心中大怒,立施殺手。

    哪知事與心違,面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竟有摧山裂岳的威力,正好與自己
二十載苦練的陰毒外門奇功抵消。

    如今賀固的怯意雖然消滅,但豈敢大意,雙目如隼,緊盯著對方移動的身形。

    心中漸漸勾起生平大恥的仇恨,若不是二十年隱居苦練之後,火性大減,說不
定會突然發難,使用白骨羅剎功暗殺敵人咧。

    鍾荃見他眼中凶光閃動,心中一凜,連忙運真氣封閉住七勞。

    賀固嘿然大叱一聲,腳下連環踏步,欺身疾進,雙拿一前一後,回緣進擊。

    激盪出銳厲沉雄的掌風,先聲已自奪人。

    鍾荃微微一愣,敢惜這土行孫賀固一出手,正是少林正宗上乘掌法伏庭十八掌,
甚至拿上發出那種沉雄的掌力,也正是少林寺達摩院鍛煉出來的家數淵源。

    當下更不怠慢,決定用本門無上心法,雲龍大八式來對付敵人。

    但見他矯若神龍,出手每一招一式,都暗藏極多變化,深不可測。

    土行孫賀固施展出少林寺優魔十八掌,招式雖不見得特別出奇,然而那種威力,
端的令人駭汗。

    霎時間,拳影掌風,交織往來,上行孫賀固更是不住吐氣開聲,叱吒如雷,更
添這場惡鬥猛烈之勢。

    那賀固雖然人矮手短,但掌法招式施展開了,毫不見得有分毫吃虧,所攻部位,
比正常身材的人不差分毫。然而在鍾荃來說,卻有點兒礙手,因為他們簡直像是一
個大人和一個極靈便的小童打架一般,土行孫資固身長不滿三尺,此刻雖然暴漲許
多。也不過在四尺左右,因此鍾荃每一出手.都比之平常要低一點。

    兩人鬥得劇烈,場子那邊的眾人,也能聽到急激的掌風。

    而被此間身形之快,也使冶人眼花撩亂。

    這種一流高手的惡鬥,事實上難逢之極。

    若不是眾人心中各有牽掛,以他們武術中人,倒是恨不得鬥得久一點。

    還有一宗,便是不管這兩人身形多麼急症,拳掌上帶出的風聲多麼勁烈,但地
上細砂卻毫不飛揚。

    這種地方便大有講究。試想他們每一拳或一掌,最少也有數百斤重,擔腳下卻
是輕到極點,宛似凌波仙子,足不沾塵。

    鍾荃的雲龍大八式施展開了,一忽地前後溜走進擊,一忽兒盤空墜撲,快是快
到極點,卻是那麼從容瀟灑,間或發出龍吟般嘯聲。

    這種打法,使得觀戰的人,自然而然地生出微妙的心情,覺得他才是武林正宗
的家數,暗中滋生好感。

    當然這是指賀固那邊的人的想法,在鍾荃這邊的人,更加感染到這種心情。

    不過,上行孫賀固因是施展少林寺所傳絕妙心法伏魔十八掌,招勢穩固方正,
另有一種莊嚴風度。

    於是在兩下對比之間,僅僅是顯得有點兒拘泥嚴肅,卻不致有邪門的感覺。

    眾人都屏息靜氣,駭視這一場龍虎鬥。

    一直拆解了百多招,雙方尚未有一絲敗象。

    不覺打了個把時辰,那上行孫賀團數十年浸淫苦功,顯出無比韌力,竟是越戰
越勇,掌上發出的力量,並無絲毫減色現象。

    鍾荃打得興起,長嘯連聲,震越林谷,傳出老遠去。

    音質之清越高亢,比之上行孫賀固叱聲如雷,還要動人心魄。

    他發覺這一場酣鬥,似當日在崑崙山上,和後藏薩迦首座傳人章端巴喇嘛之戰,
有點相似。

    這是他平生僅有的兩次惡鬥,那章端巴內力上的造詣,比之上行孫賀固更勝一
籌,而掌法上把式變化,卻各擅勝場。

    賀固因這少林無上掌法威力甚大,不免拘泥,故此嚴格批評,則僅得伏魔十八
掌之形而未得其神。

    比之章端巴的無常拿法,參以密宗大手印奇功,形神俱足,便也就相形見絀了。

    只聽上行孫賀固猛叱一聲,挨得鍾芙身形剛一沾地換力,倏地使出伏魔十八掌
中最凌厲進攻之式「石鞏架箭」,掌上施展出平生苦練之功,排山倒海般擊去。

    鍾荃眉頭微微,心中極快地忖道:「這一招奧妙之極,我若撤身而走,必定吃
他連綿攻上,雖不至於落敗,但也損我崑崙面子。可是……」他的念頭雖轉得快,
但上行孫賀固的身手,豈比等閒!

    瞬息之間,掌風已經壓體而至,而且十分沉重,直有無堅不摧的威勢。鍾荃在
這同時之間,抬眼一瞥,正好瞧見土行孫賀固面容寒凝似鐵,目閃異光。

    明部的肌肉都扯得緊緊的,分明是已盡全力,作那取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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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25: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回 技驚魔首心期自娛
                                                               
    要知鍾荃由開始至今,尚未曾施展全力,加之對方身材上的特別,更把他的攻
勢削弱了一點,於是湛堪打個平手。

    他心中老認為止行孫賀固對於另一邊那叫做迷魂谷的山谷中,那白髮朱顏的女
人的援助態度,乃是大大的俠義行徑,極為值得尊敬。

    因此,在他意識中,在著強烈的兩全的希望。

    即是要保存上行孫賀固在天下武林中的聲譽。

    所以,當賀固因盡力一擊之時,他已發覺敵人這一招掌力之沉雄與及招式之奧
妙,不能再加較忽。

    可是手底又受下意識中那個希望的牽制,心中遲疑不決。

    掌風如山,已是壓體而至。

    他的目光一觸對方可異的神情,機價伶打個冷戰,驀地沉腰坐馬,口中長嘯一
聲,一掌護胸,一掌平推而出。

    砰地大響一聲,兩掌相交,強存弱亡,就在這剎時之間可見分曉。

    敢情這兩名高手打了半天,還未曾真個對上掌咧。

    上行孫賀固問哼一聲,身形如猛虎出林,勁襲急迫而去。

    鍾荃卻如春天飛絮,飄飄向後面飛開。

    天計星鄧小龍劍眉一皺,哼了一聲,狠狠踏一腳,下面鋪的大青磚,已經碎裂
了好多塊。可見他心中焦躁的程度和功力之精深。

    旁觀眾人都是全神貫注在砂場中這場驚心動魄的鬥爭上,卻不知這時在左邊屋
頂上有一個白衣人影一同即逝。

    那上行孫賀團面上種情已恢復正常,手下加急進攻,硬撞硬劈。

    原來方纔他已橫下心腸,施展出伏魔十八掌中「石鞏架箭」的絕招,用盡全身
數十年苦練之功,行險和敵人對一次掌,若是輸了,立刻跟著使出白骨羅剎功,在
敵人不備之時,諒可收得奇效。

    這一來,不啻以自己的聲譽博取今天一勝,江湖上不免會輕鄙譏笑於他。

    於是,他這次出山,便被逼陷入江湖人皆不齒的境地,從而不顧一切,故作亂
為了。

    可是無巧不巧,鍾荃在那頃刻間,本已沉腰坐馬,打算施展出本身足以駭驚天
下武林的內家功力,將對方挫敗。

    他倒是有把握可以做到。可是禁不住目光一觸對方慘厲的神情時,心頭忽軟,
情知人家那威名盛譽,不是容易建立,況且又因本門前輩(他可不知是何涪)的
緣故,隱居苦忍了二十年之久,不免聯想起可敬的白眉大師伯,也曾因服輸落敗而
隱居後山的玉龍峰,當年飽受陰霾寒風之苦。

    當然這些情緒不過是模糊地觸動引發,並非真個清晰地分析過。但這已經夠了。

    是以他陡地收回迎擊的力量,身形原式不變,暗中卻提氣輕身。

    兩拿一觸,他掌上的勁道足夠消卸敵人震傷內臟的危險,身形卻飄飄隨著敵掌
飛起。

    賀固一掌擊中,發覺敵人掌上力量不過爾爾。膽氣一壯,如影隨形,彼此身形
俱在空中的頃刻,已經連環進擊。

    完全是硬打硬撞,凌厲奧妙,兼而有之。

    鍾荃早知敵人方纔的一掌若不硬接,吃他得勢,便會綿綿攻上,厲害之極。

    不過,他當然也有出奇制勝之處,何況自己功力較高,正是棋高一著,便處處
逢源,自然並不怎樣驚懼。

    身形在空中時而倏地屈伸一下,使出天下唯一的功夫,在空中改變方向,一式
「飛龍回天」,出乎意料之外地背道而馳。

    卻正好和上行孫賀固交錯而過,一任對方匆忙變招換式,卻已趕不及了。

    賀固腳尖沾地,立刻回身猛撲,兩人剎時間又纏戰在一起。

    鍾荃暗中叫苦,想道:「以這賀谷主的身手和眼光,也瞧不出我處處容讓,給
他留著面子麼?」例眼一覷,只見天計星鄧小龍一手按劍,滿臉僅是焦慮煩急之容,
不覺又嗟歎一聲。

    拳來腳往,風聲激烈然藥,不覺又鬥了許久。

    上行孫賀固政盡全力,一派進手的招數,鍾荃沒有和他硬碰,仗著雲龍大八式
神妙無方,迴環變化,生生無窮,竟將對方所施展的少林嫡傳心法優魔十八掌,-
一破解。

    不過也覺得甚是吃力,只因伏魔十八掌非比等閒,雖然賀固未得神髓,也不容
易對付。

    工夫一大,賀固終是六旬以上的老人,不管內功如何高強,到底還是血肉之軀,
怎當得鍾荃正是初生之虎,神元氣足?況且所施展的僅是進手耗力的招數,此刻顯
然已呈疲乏之象。

    無計星鄧小龍時一口氣,先是搖搖頭,繼又點點頭。

    金頭獅子賈敬悄聲道:「總鏢頭清看,那老賀固腳下已帶起沙塵了。」

    「正是這樣,我卻恐怕師弟一片好心,到頭來會弄巧反抽咧?」

    情相忍不住插口,瞠目追問:「少俠至今沒有使用那種什麼掌力,全憑真實功
夫印證,難道這樣也會開罪於他麼?」

    「不是這意思,」鄧小龍解釋道:「我是說,咦!你們看,那賀固眼睛都紅哪!」

    就在這兩句話工夫,上行孫賀固果真雙目通紅,似要進出火花,把式間所發出
內力真家,更見凌厲。

    鍾荃後退了幾步,忽地長嘯一聲,人影倏合,卻是一間即分。

    「賀谷主果是一代名家,小可十分佩服,」鍾荃這時已站開文許之遠,斂手叫
道:「打了這麼大半天,還是未分高下,小可以為不如罷手言和。」

    「住四!」賀固毛髮料經,國賊盡裂地叱喝道:「你何須假惺惺作態戲弄賀某?
性賀的今日雖然輸了,但還不肯服氣。」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聲音改變為十分陰
沉,繼續遭,「崑崙派好俊的功夫和人物,老朽如今認敗服輸,姓鍾的你要殺要剮,
聽憑尊便,老朽決不皺一下眉頭。只是,若果再戲弄於我,須知負隅之首,尚堪一
拼,老朽言盡於此。」

    未後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話聲嘎然而收。

    鍾荃愣住在場中,不知如何是好,他滿心以為自己方才用出最神妙迅速的手祛,
在賀固左胸之下吊筋穴上按了一下。

    這下動作其快無比,在場的人,除了師兄鄧小龍會看得出來之外,其餘的人休
想知道。

    而且跟著便說出兩人不分勝負的話,料那賀固必定十分感激,彼此水釋前嫌,
或許連上一代的怨仇,也能消解於一旦。

    這辦法正是師法大師怕當年在薩迪寺前,和智軍上人動手的故事。

    誰知結果大出意料之外,那賀固竟然氣得面目變色,毛髮盡豎。

    於是,使這個存心忠厚的誠樸青年,一時愣住,不會回答。

    四下裡叱喝之聲大作,剎時間劍影刀光在周圍出現。

    原來是本谷的人眾見谷主第一次出山,竟然落敗認輸,而且神情那麼忿怒,大
約是來人太令谷主過不去,便都不由得氣填胸膺,紛紛劈出兵器,打算來個以多為
勝,混殺一場動

    這斷魂谷中少說也有三四十個通曉武藝的壯漢,此時聲勢洶洶,各持刀劍,在
四面現身。大廳上孤零零的元張兩人,立時面目作色,一齊犁出兵刃。

    他們兩人所負的不過是輕傷,還可決一死戰。

    大力神括相持著那根亮銀根,大吼一聲,翻身撲回廳上,和元張兩人會合,以
免他們因傷勢而吃虧。

    金頭獅子賈敬面上微微變化,卻仍然沒有什麼動作。

    天計星鄧小龍不愧是總縹頭,神色絲毫不變。

    只因在頃刻之間,他已將四下形勢和將會發生的情形,全部在心上盤算過。

    認定以上行孫賀固那種人,絕不能讓手下人動手,遲一步說,即使真個動手,
最厲害的賀固被鍾荃擋住,剩下那些人雖然數目多,但憑著自己一口長劍,以及貿
括兩人,已是有勝無敗,更何況元張兩人並不能動彈,只不過是略有不便而已。因
此他的神色絲毫不變,甚至嘴角泛起安祥的微笑。

    其實他還不知道,方才隨著賀固的四人,除了三個是土行孫賀固近二十年所收
弟子之外,還有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黑衣少年,乃是賀固的兒子,人稱黑猿賀雄。

    數日之前,剛由嵩山少林寺來此,報告乃父兩件事情,一件是他母親已經逝世。

    另一件便是少林門中的消息,那位以嫉惡如仇、火性猛烈馳名天下的五嶽樣師,
已升為達摩院首座高僧。

    這是自從十年前方丈顯慈大師圓寂,顯法大師繼任以來第一次大典。

    這兩件事加起來,捉使賀固下了出山的決定。

    只因上行孫賀固年輕之時,曾經投在少林門下習藝和五嶽彈師最為交好。

    那時,五嶽禪師不過是寺中一名普通的僧侶,雖然武功超越儕輩。

    但以輩份而論,則仍是少林低一輩的弟子。

    五嶽禪師乃是南汝州府人,本是素封之家,只因幼時受不住後母虐待,是以選
上少林寶山,拜在少林門牆。

    他還有個媳親妹子名喚溫小妹。,相貌中等,但性情怪僻之極,而且氣力天生,
能伏奔牛。

    是以沒人敢來提親,她的後母當然不會著急,因此晃眼芳華將近三十,還未有
夫家。

    五嶽禪師因寺規嚴,不能隨便行動,便常常托上行孫賀固探望小妹。

    溫小妹生平至今,無親無友,心靈的孤寂說之不盡。

    而賀固固本身生理上天生缺陷,不願意日間去探他,往往是更闌夜靜時,施展
夜行術,去見溫小妹的面。

    日子長久了,兩個僅是人海中孤苦鬱抑的人,心靈上已起了共通的微妙感情。

    要是上行孫賀固不是自卑心太重,不敢提出親事,他們的收場也許大大改變。

    那時,五嶽禪師並無世俗美醜之念,只因賀固沒有提起過,他也不便多言,於
是幾下一捆,白白耽了好多年。

    後來,在一次機緣湊巧的情形之下,溫小妹自動投懷送抱,使賀固得償大願。

    賀固因為那自卑感積壓已久,事後仍不敢提出雙飛雙宿的話。

    溫小妹到底是個女兒家,已經主動委身相事,焉能再由自己提出這種主張?

    忍耐了許多,卻發覺珠胎暗結,當時真是芳心盡碎,說不出地根那賀固無情無
義。

    一天晚上,溫小妹眼看紙裡包不住火,事情終要洩漏,與其受家中各人白眼侮
辱,不如早尋死路。

    便根下心腸,在架上掛一條繩子,打個圈結,便把頭伸過去。

    恰好,上行孫賀固來到,正好及時阻止。

    溫小妹積根於心,不肯說出自己懷孕,怕見不得人的緣故。後來迫得緊了,只
說是不願在家裡居住下去。

    上行孫賀固盤算好久,乘夜把她負出溫家,最後落腳在鄭州,買了一些田地和
一棟房子。

    完全安頓好之後,便鼓足勇氣說出心事,要求溫小妹和他成為夫婦。

    誰知溫小妹卻淡然拒絕了。

    賀固沒料到他竟然有這麼一下,尤其是她言中之意,指出他身體天生的缺陷,
一個不滿三尺的作儒,這正是致命的打擊,賀固當時默默走了。

    目後,他也沒有回去少林寺,開始在江湖上闖蕩,性情當然十分怪僻,尤其每
當受到嘲笑,關於生理上缺陷的嘲笑,不管這人是無知的婦孺,也必將之殺死。

    另外也曾會過不少江湖武家,卻以少林心法伏魔十八掌所向無敵。

    因而上行孫的外號,傾動一時。

    這時,少林方文正是顯慈大師,得知了賀固不但私闖江湖,殺人無算。

    而且已得本門心法優魔十八掌,不覺赫然震怒。

    因為這伏魔十八掌,向例是不傳俗家弟子,賀固竟然深得真傳,並且情以為惡,
這還得了?立刻派本寺兩名高手下山捕他回寺處理。

    那兩人之中,一個是五淨禪師,另一個是五嶽撣師,同是後一輩的傑出人物。

    當時五嶽禪師也覺得奇怪,那賀固和他最是交好,卻不料當日一去無蹤,甚至
闖下大禍。

    而且他雖曾經指拔過資固的本門心法要訣,卻未曾傳他整套優魔十八掌,那麼
賀固是如何學會的呢?

    兩個追捕叛徒的人下山時便分開手。

    五嶽彈師抽空返家一看,小妹已經失去蹤跡。

    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懷著滿腔疑團,極力追查立行孫賀固蹤跡。

    最後,在大名府尋著賀固,那時賀固正好被五淨撣師先一步找到,正在拚命動
手。

    要知同一宗派的人爭鬥比武,比之和別派的打時大有分別。

    因為同是本門的人,當然洞悉每一格式的利弊和出處,只要功力相差一點兒,
便是只得縛手縛腳的份兒。

    賀固所憑著不過是伏魔十人掌。

    傷外人,當然威力無窮,但面前的正是比他更精通這十八掌的五淨禪師,三十
個回合過去,便被五淨禪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

    五嶽憚師連忙現身,向五淨求情,先讓他帶走問明內情,再押解回山。

    五淨件師見是師兄出頭,當然要給這個面子,便把賀固交給五嶽。

    賀固恢復自由之後,只對五嶽禪師說出溫小妹的所在,抵死也不肯說出內情。

    五嶽彈師豈是愚蠢的人,從他的神情口氣,料得賀固近月來所做所為,定與妹
子有關。

    同時又問知他的伏魔十八掌,原來是得到方文顯慈大師數下來便輪到的人物顯
法大師所授,暗中盤算一下,便讓他逃走,囑他致匿一段時間,才可以在江湖活動。

    五嶽禪師隨後追上五淨禪師,請他代為守秘,不說已經擒住賀固之事。

    五淨禪師得知上行孫賀團的本門秘傳心法,竟然是顯法大師所接,不覺錯愕無
言,終於應允了五嶽禪師的請求。

    五嶽禪師回山時,順便去鄭州見溫小妹,才知道他們之間有這麼一段誤會。

    不過溫小妹仍然記恨賀固沒有在那晚事後,立刻提出婚事,嚴詞拒絕了五嶽禪
師的排解。

    五嶽禪師回到少林,還未曾稟告此行經過,顯慈大師已命他毋須多言,於是,
一場背叛門規的禍事,突爾平息。

    上行孫賀固其後偶現身於江湖,也不敢做什麼大惡,只不過手底太以殘酷一點
而已。

    不久,便落居在斷魂谷,幾個手下的人都在谷中成了家。

    而這斷魂谷,也因那闖谷者死的木令而大大出了名。

    二十年的隱居,許多後起的人物,都已忘懷這一處曾經驚括武林的山谷。

    而那上行孫賀固除了曾經在江湖上碰見五嶽禪師之外,再也不曾去見那溫小妹。

    而溫小妹也沒有回心轉意,向賀固致意。

    可是兩個人的心中,永遠忘不了對方的音容笑貌,甚而在想念中,把對方的一
切淨化昇華得更為完美,愛念越固。

    前文提及的黑猿資雄,至今仍不知上行孫賀固乃是他的父親。

    他自小便由五嶽大師指點武功,完全是少林派的秘傳法乳。

    到了十五歲,便正式拜在五嶽禪師門下,長居少室山上的少林寺。

    這時的方文已是顯法大師,他早年對立行孫賀固已有偏愛,破例傳以不二的心
法伏魔十八掌。

    此刻既知黑貓賀雄是賀固的兒子,中間又有那麼一段淒涼的過程。

    便默許五嶽禪師傳授本門心法。

    是以賀雄一身藝業,已是千錘百煉,為少林寺年輕一代的絕頂高手。

    至於五嶽彈師的功力,只要看他已升為達摩院首座高僧,便可知他在少林寺中,
已是最高級的高手了。

    黑猿賀雄只知資固是師父五嶽禪師的摯交好友,並且是少林前輩人物,帶了師
父的手書,給了賀固拆看。

    賀固看了五嶽撣師的手書,才知這個猿臂賀雄的黑衣少年,乃是自己摘親的兒
子。

    想起了二十多年相思的苦楚,以及此生的不幸,不禁掉下幾滴眼淚。

    當時,把個黑猿賀雄看得英明其妙,猜不出這個特別矮小的老人,何以忽然下
淚。

    不過心中卻滿是同情之念,因為他也曉得,男人的眼淚不是輕易滴落,尤其是
這麼大歲數的人,可見得他必定十分難過,才會掉下大滴的眼淚。

    賀固此時既知五嶽憚師已是達摩院首座,而少林第一人物的方文顯法大師,又
是當年暗授秘技的恩師。

    不啻說少林門已做了他的靠山,於是決定二次出山,不管自家的白骨羅剎功尚
未練到絕頂地步。

    這時黑猿賀雄尚未顯露過身手,也未曾到過江湖闖蕩。

    他的外號,也不過是少林寺中僧侶見他喜穿黑衣,練成黑砂掌,而且輕功佳妙,
便這樣叫他。

    鄧小龍雖然耳目遍天下,關於這件事如何會曉得,故而也不知在這肘腋之間,
竟會有這麼一把硬手。

    黑猿資雄在這斷魂谷住了幾天,但覺那上行孫賀固對待他真是無微不至,早已
生出感情。

    這時也見到鍾荃在賀團穴道上摸一把,心中同樣泛起被侮辱的反感,叱了一聲,
一躍而出。

    大力神褚相嘿地一喝,橫棍上步攔住。

    黑猿賀雄冷冷一哼,跨步拽拳,快似流星奔渡,一拳攻敵,一手卻去在那亮銀
根。

    大力神格相並非弱者,見敵人一拳搞來,雖然沒有使足勢子,但拳風勁厲之極,
不覺心中一凜。

    猜不透這黑衣少年其貌不揚,何以有這般駭人的功力。

    當下橫移一步,縮身避開拳頭,手中亮銀棍並不掃擊,故意讓敵人捋住。

    要知他的外號是大力神,所施展的格式,自然多半以力為勝。

    除了碰上極強的內家高手,能夠借力還擊,令他反受其害之外。

    普通一點的,真是寧願碰上武功比格相稍精的金頭獅子賈敬,也不願碰上他。

    這一式正是故意誘敵奪棍,好施展「棍挑九州」的絕技。

    他雖然以力為勝,但並非沒有微妙精奧的招數,即如這一式「根挑九州」,除
了力可挑山擔岳之外,還得用上巧勁,拿捏時候,使敵人剛好發力之際,乘虛而入,
一下子便將敵人挑上半空。而敵人那時卻撒手不及,隨根飛上十丈以外的高空,任
他輕功何等越卓,這麼高掉下來,也無法提氣緩勢,結果非死必傷無異。

    說得遲那時快,請相暴雷似地大喝一聲,勁貫雙臂,往上一挑。

    黑猿賀雄早已運足內勁快如閃電般一扯一拽,誰知格相卻有這麼精妙家數,兩
骨神力早已用出,竟然扯之不動。

    那邊上行孫資固已經大聲喝止,命斷魂谷的人眾不得動手。

    但見這裡碗口船粗,銀光燦然的亮銀棍,震動不休。

    格相枉具兩臂神力,也不曾將敵人挑上半空。

    但覺自己的力量,無端消失在棍身震動的小小幅度中,這一驚非同小可,咬牙
切齒,虎吼一聲全力猛挑。

    黑猿賀雄目間奇光,心中比之對方更是駭怒交集。

    他本來以為對方即使力超凡俗,但碰上自己的內家真功,焉能對抗?

    故此輕敵急進,伸手便抓敵棍。

    哪知敵人內裡敢情暗含極妙的招數變化,使他摔然間不得不以最上乘的內家卸
力功夫,先將敵人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化解,但縱然未曾被敵人挑起,卻因自己乃是
少林寺年輕一代的絕頂高手,對付一個以力為勝的人,還不能在照面間收拾下。

    比起崑崙派的那個青年好手鍾荃,不免瞠乎其後,分出強弱,這豈不是師門之
辱?

    當時心中一怒之下,殺機已萌,眼中閃動著奇異光芒,正待下那殺手,忽聽上
行孫禁止之聲,不覺遲疑一下。

    猛覺對方力量徒增,自己竟然吃不住勁,身形離地而起。

    不過,卻並非飛上半空,而是緩慢地逐寸上升。

    大力神褚相但覺棍尖有如壓住一座山嶽,其重無比,一任自己拚命上挑也是逐
寸而起。

    嚴格地說,棍尖處的重量,並非真的壓住一座山那般硬邦邦的重量,而且忽柔
忽剛。

    柔的時候,本身所發的氣力,宛如石投大海,毫無回應,剛的時刻,便像尋到
著力之處,挑上一點。

    天計星鄧小龍瞧得清楚,不覺愣住一會兒,叫不出聲來。

    只因這時他已瞧出那位黑衣少年,敢情是位內家高手。

    這刻雖然被大力神話相的亮銀棍挑得離地兩尺之高。

    但要是心中發狠,拼著被對方挑飛老遠,在那一剎那間,卻可以借力打力,把
豬相內臟完全震碎。

    而諸相這時正用全力挑起敵人,萬萬分不得心,若他一叫之時,請相稍一鬆拳,
更是一個不可收拾的結局。

    是以憑他名震江湖的天計星,智慮如海,也不知如何是好。

    鍾荃和土行孫資固也一齊看見這種情形,兩人所浮起的感想,大不相同。

    賀固在這數日之中,還未曾知道賀雄的真正功力竟是如此精力超妙。

    比之自己,若單論內家真功造詣,也自稍佔上風。

    有這麼一個英雄兒子,不覺老懷大暢,泛起笑容。

    但鍾荃便不是這樣想了,只因雖然在形式上而論,大力神話相佔了上風。

    究其實,以那黑衣少年的精深內家造詣,隨時可以將大神褚相震傷。

    是以心頭凜駭震驚,禁不住縱身飛撲而去。

    上行孫賀固也自如影隨形,飛縱而起,隨著鍾荃的身形,兩下起落,便到了大
廳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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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26:35 |只看該作者
這時,大力神褚相又把黑猿賀雄挑高大半尺。

    可是情形狼狽不堪,脖子漲得比水桶還粗,額上青筋虯突,面紅耳赤。

    而且發出粗重喘息之聲,大概只有慘勝兩字,方能形容他的勝利。

    鄧小龍在那邊叫喚一聲,鍾荃猛一回頭,卻正好見土行孫賀固跟蹤到,面上滿
是惡狼拚命的神色。

    心中一動,修然墜在地上,離著拚鬥的兩人,不過是六丈半之遠。

    賀固身形疾似旋風,落在鍾荃與褚相兩人之間,這陣勢分明是提防鍾荃徑襲賀
雄的意思。

    鍾荃斂手道:『豬谷主命那位兄台退下。」

    「你看這法兒使得麼?」賀固哼一聲回答,言中有著責備的意味。

    鍾荃不由得失措地點點頭,忽然靈機一動,立刻道:「那麼清谷主讓小可過去,
替下褚師父。」

    上行孫賀固為難地回頭瞧一眼,敢清除了這個笨主意,再無其他方法。

    要知黑猿賀雄出身武林正宗大派的少林門下,最講究的是尊師重道,師父有命,
萬死不辭。

    這次下山來斷魂谷,曾奉師尊之命,要他聽從土行孫資固之言,有如面對師尊
本人。

    是以他當時被賀固一聲禁止,雖然覺得失辱師門,也不敢違命下那毒手。

    賀固自忖也無法替這個正在以力相拼的人解圍,這時聽了鍾荃的建議,說老實
話,也是很相信這個崑崙弟子不會有其他歹心和有這種能力。當下閃開身軀,點點
頭。

    鍾荃如旋風急捲,閃眼間已到了格相身邊,大聲道:「褚師父交給我。」雙手
如電光一閃,已持住棍把。

    大力神豬相這時力道使足,一股勁向上挑去,卻是個有進無退的勢子。

    而棍端上的黑猿賀雄,此刻身軀懸空,按說已無力抵禦,但他那種內家真力非
比尋常,此時也自力換陰陽,剛柔交濟地墜住棍端,鼓勁下壓,也是絲毫鬆懈不得。

    於是形成了僵持局勢。鍾荃這一插手,一方面要以真力消卸褚相上衝的神力,
一方面要抵住黑猿賀雄堅韌陰柔的反彈內力。

    這種情形,不但心難兼顧,而且時間拿捏得極準,才能把持住雙方最後收力那
種平衡。

    否則無形中在任何一方加上力量,都會使先收力的那方吃虧受傷。

    上行孫賀固成算在胸,知道自己的兒子大不了被人批飛,不會受傷,只有地下
那人有危險,故此即使鍾荃過去接不住,也無妨礙。

    天計星鄧小龍吐一口氣,安撫地道:「他去就成了。」

    賈敬聽了仍未領悟鄧小龍何以放心之故。

    只因鄧小龍得知鍾荃練有借物傳力的功夫,大不了蹈碎廳上的青磚,卻是決無
妨礙的。

    兩邊的人,心頭大石方放下,只聽鍾荃清嘯一聲,肩頭一晃,把大力神褚相撞
開幾步。

    前後相差不過一線之間,黑猿賀雄猛按根身飄身而起,落在賀固跟前。

    賀固心中明白,他兒子已使出少林心法,將請相那股力量加上自己的其力,猛
然反震出去,使鍾荃大大吃虧。

    鍾荃身形紋絲不動,嘯聲未歇,卻見腳下的青磚格格做響,許多裂紋有如群蛇
向外延伸,一直裂開去,約摸三丈周圍的地磚都波及了。

    土行孫賀固陰森森道:「少俠好俊的功夫,老朽都見識過了,如今要殺要剮,
任憑處置,但可要爽快些。」

    鍾荃走開去,把亮銀棍交回大力神豬相,輕輕歎口氣,沒有回答。

    天計星鄧小龍情知自己不應插口,但迫不得已,抱拳道:「谷主何須如此生氣,
敝師弟實無戲弄谷主的心腸,如今且容我等告退,異口再踵門負荊便了。」

    上行孫賀固仍然是那種陰森的聲調,道:『清山不改,綠水長流,老朽決不會
忘記今日一會,各位請便吧,怨老朽不送了。」

    這時,還有什麼可說的?六人便一齊離開,大門外早有人牽馬伺候。

    一會兒工夫,六騎已踏行在出谷道路中。

    他們並沒有討論方纔的過程,默默而行,雖然有點兒不安的情緒,但大體上總
算滿意,因此,氣氛仍然相當輕鬆。

    鍾荃想起一事,啊一聲,不等別人詢問,已經道:「小弟還得到那邊看看,一
會兒便回來。」

    鄧小龍眉尖一挑,已知大概是和那白衣少女有關,道:「那末就快去吧,我們
在谷外等你。」

    鍾荃飛身下馬,一徑向右面撲去,跨體越崗,眨眼已到了那座樹林中。

    人得林中,只見四下靜悄悄的,地上那些斷梗殘枝一如先前,可是那位圓臉豐
腴的白衣少女,還有那只神駿的白鳥雪兒,並無絲毫影蹤。

    滿林搜索了一遍,終於失望地走出林子,抬眼望望天色,敢情已是下午未申之
交,算起來在斷魂谷中,竟已呆了三個多時辰。

    記得那位白衣少女,跟他約的是一會兒便見面,現在已隔了半天時候,她哪裡
還會等他的。

    又想起那白衣少女的身手,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先前聽說她在斷魂谷中大顯身手,那點穴功夫乃是峨嵋家數,歸納起來,她可
能便是幼縹的人,峨嵋派的後起之秀陸丹了。

    出得谷外,和眾人會合,一道馳回府城。

    鍾荃和下把入谷時的經過與及推忖告知鄧小龍。

    鄧小龍也自點點頭稱是,因而不覺流露不安之色。

    鍾荃連忙安慰道:「師兄,說實在的,那位陸姑娘雖然深得峨嵋玄門心法,身
手高強之極,但小弟以為尚能取勝,雖然相當艱難,目下只要師兄設法查出她的下
落……」

    「是麼?」鄧小龍喜道:「只要師弟以為能夠贏她,也就行了,其餘的事,盡
兄自有分寸。當前我們不能立刻採取行動,因為究其實不過是清忖而已,尚未尋得
證據。這事必須小心,否則弄出兩派門戶之爭便鬧得太大了。」

    關於上行孫賀固這樁事,他們都為了後來出手的黑猿賀雄的功力湛深而迷惑。

    鄧小龍是早經賀固介紹,知道賀雄的名字,卻不知他是什麼出身來歷。

    而那黑稻賀雄不過施展了一下內力,故此只知道他的內家造詣,極是不凡,卻
看不出是何家派。

    同時,他們也不知賀因將要用什麼手段對付鍾荃,而且都很訝異那上行孫賀固,
竟然是少林嫡傳的身手,由這~點線索推度,那黑猿賀雄可能是少林門人。

    鍾荃沒有忘記在迷魂谷那座奇怪的石屋所許下的諾言。

    他親自到市場去,選購了一對白毛的小狗,一對毛色斑斕如虎的小貓,還有幾
隻兔子。

    但卻找不到白鶴,於是,只好請縹行中人設法採購。

    翌日早晨,他自個兒騎著那匹黃馬,另外用一匹馬,把那些小動物馱著,一直
向斷魂谷進發。

    這回輕車熟路,一直進了谷口,在那分歧的路口,見到了那位名喚小毛的老婆。

    「好孩子,你果真來了。」老史快活地叫道:「今天絕早我家姑娘便催我來這
裡等候。」

    他跳下黃馬,讓那老史把買來的小動物看一遍。

    那是用兩個大竹寵裝著,分開繫在馬的兩旁,

    一沒有白鶴?」老臾看完了,張大眼睛問道:「這敢情好,免得她左思右想。」

    鍾荃沒有追問其中緣故,他感覺出這裡面必定有許多難言的隱情,這正是他所
最怕知道的。

    一方面會因此而難過許久,另一方面,也許又使自己增加麻煩。

    其實他並非怕事退避的人,總之在此刻他沒有求知的慾望,是以沒有追問。

    他牽著兩匹馬,隨那老臾緩緩走著。

    「唉!」老史拄著枴杖,走了幾步,忽地歎氣:「一晃眼便過了四十多年,我
差點把時間都忘懷了。這幾十年間,除了見過幾個人的面孔之外,盡口價對著樹林
山谷。」

    鍾荃不由記起兩句詩,那是師叔大惠彈師不時會念誦的句子,這時不由得低低
誦道:一山僧不解數甲子,一葉落知天下秋……」

    忽然間,他覺得這兩句形容世外之人那種淡泊不掛世事的詩句,究其實還有掛
念的形跡,並不能完全把時間這觀念忘掉。

    而時間這一觀念,正是世上其他一切觀念的基礎。

    「這位老人家的心情,當然和世外高僧的淡泊棄世不同,他是被迫這樣的遁隱
空門,這數十個年頭,可也真難忍受。」他凌亂地想著,不覺對那老人家生出憐憫
之情。

    「昨天早上見到那位小姑娘,」老史前南又道:「這才使我驚覺自己已經太老
了,她真像早年的大小姐,那麼活潑美麗……」

    鍾荃猛然征一下,問道:『仙?誰是她啊?」

    老臾回顧道:「你問我們的大小姐麼?」

    鍾荃連忙搖頭,可是那老史已經顧自道:「唉,說起來真像一部二十四史,不
知從何說起。總之,都是袁相公不好,不,該是那和尚不好,無端使大小姐受了這
麼多年的苦難,咳!」

    鍾荃哪聽得懂他說的話,同時也不想懂,含糊地嗯一聲。「那位小姑娘把劍經
送回來,又有什麼用?」老史回顧一下,又道:「徒然使大小姐觸起往事,所以我
把那本書擱在我的屋子裡。」

    「那位小姑娘是誰呢? 是不是穿白衣裳的? 」他撇開其他的話,急急追問。
「對了。」老史回眼瞧他一下,問道:「你認識她麼?啊,你不認識。」他從鍾荃
的表情上看出回答,便繼續遭:「她姓陸,叫什麼名字可不知道,也是峨嵋派的,
但比起十年前來找大小姐的道主,可惹人感情得多了。當年若是她來,我拼著大小
姐責備,也肯做主把那本劍經給她,不必像那女道士般求了大半天。」

    「果真是她……」鍾荃自言自語道。

    他記得鄧小龍也推論過那白衣姑娘可能是峨嵋摩雲劍客陸平的女兒陸丹。

    當年陸平在百花洲比劍大會,被鐵手書生何培所傷敗,回山忿意而死,於是無
形中已結下一段樑子。

    這陸丹也曾聽聞傳說,卻不料真有其人,而且容顏之美艷,與及武功之精湛,
比請江湖傳說,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自個兒又前哺道:「幸虧她不知道我是……」

    一體說什麼?」老史大聲問道:「說大聲點兒啊,我耳朵不大行,聽不見咧。」

    「沒有說什麼,」他連忙大聲回答,一面設法找話來敷衍。他道:「我是在想,
那位姑娘一個女兒家,要那劍經來做什麼用呢?」

    那老叟突然止步,瞅住他教訓地道:「小伙子哪,你別這麼說,就跟普通人那
樣子,總以為女人怎樣怎樣,其實,女人中也有了不起的呢!比方我那位大小姐,
她雖然自幼長大於官宦之家,但是,她真了不得,走路可以像飛鳥一般,還聽說她
有三手劍法,天下無人能破哩。我一點也不懂刀劍的玩意兒,但十年前那女道士懇
求了大半天,也僅是為了那三手劍法,大約也不會假。小伙子你以後千萬再別看輕
女人……」

    「是,是。」鍾荃唯唯而應。

    老史見他同色恭順,心中甚喜,策杖再走。

    走了好久,但見前面是個山拗,旁邊一所矮小的石屋。

    老叟指點道:「那屋子便是我住的,轉出那山坳,便是大小姐的石屋了。」

    兩人走到屋前,老史帶他進屋暫坐,說道:「你且坐一會兒,我到前面瞧瞧大
小姐有沒有睡著?啊,不是,她說這叫做練什麼功咧。」說話之間,緩緩走到門口,
忽又回頭道:「若你嫌等得煩,可以到外面溜躂,或者看看那部劍經也好。」

    鍾荃點頭應了,回眼看時,靠窗一張古舊的木桌上,擺著杯壺等物,旁邊擱著
一本薄薄的書。

    老史拄杖之聲漸遠,終於聽不見了。

    他坐在木板床上,呆呆地出神。

    雜亂的思路轉到昨天早上,在那片繁密的桃林中,匆匆一面的白衣少女陸丹,
眼前宛如現出她那圓圓的面孔。

    並且向他甜甜地笑著。

    他揮一下手,那動作似乎是要把眼前的幻象揮掉。

    歇了一下,他站起身來,在屋中徐徐踱著。

    終於,腳步停在窗前那張桌子旁,眼光向窗外搜索了一會兒無聊地收回來,卻
凝住在那本書上。

    那部書的扉頁極是精緻,而且閃閃有光,敢情是用上等絲絹糊的面。

    左上方題著幾個字,那是「攔江絕戶三大劍式」等字樣。

    旁邊還有四個較小的字,那是「天下無雙」四字。

    鍾荃皺皺眉頭,似笑非笑地細細看那些字,但覺筆劃娟秀清挺,別饒風姿。

    於是斷定是女子手筆,心中忖道:「天下無雙這四個字評語,未免太誇口了。
即使我崑崙門中的無上心法雲龍大八式,也不敢這樣矜誇哩。想那白眉大師伯,當
年功力造詣,已近天人之際,終究也會敗在瘟煞魔君朱五絕的弓下。

    「可想而知。錄下本無絕對之事,題這本班子的人,恐怕是敞帚自珍,還未知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他想著想著,傾耳聽一下,屋外並無動靜。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把那絹面的首
頁揭開。

    第一頁卻是空白,當中只寫著,「弟子羅淑英敬摹副本珍藏」等字樣。

    他立刻揭過去,只見第二負兩面都有人像,持刻作勢,神態栩栩如生。

    他不禁在心中喝彩,這位畫圖的羅淑英,竟有這麼傳神的工筆。

    圖上並沒有字,他逐頁揭下去,一共只有四頁,加上底頁還有一幅人像,共是
九個圖形。持到的姿勢固然不同,而且眼睛凝注的方向,也大有差別。

    他再從頭望一遍,不覺搔首沉吟,覺得此中大有道理,不過一時間搖不出來。

    他一面推想尋思,一面不覺地依圖作勢,直到遠處傳來枴杖技地之聲,才把他
驚醒,放回劍經在桌上,自個兒往床沿坐下。

    但轉眼間,他又墜入沉思之中,冥索著那三招九式的攔江絕戶創其中的變化奧
妙。

    但覺這僅僅的三招劍法,似乎含有一種神秘的威力。

    只因這三招中的九個變式,都是極相似的向同一方向旋運,在旋轉運行中,隱
隱能夠發出一種奇特的力量。

    一時之間,竟然把他想得呆了。

    老史已走進屋中,大聲地叫喚他兩次,他才罷然而起,跟著老史走出屋去,卻
見老史手中已捧著那本劍經。

    他牽著兩匹馬,隨著老文龍鍾的背影,轉出山拗。

    眼前霍然開朗,除了依山石而建的石屋之外,再過去是一片廣闊草場,然後便
是樹林和山崗在四周圍繞著,變成一處世外桃源也似的恬靜地方。

    石屋右面的大窗,棗紅色的幕端已經分掛起,那位白髮朱顏的大小姐,正倚窗
而立,盼望地瞧著他們。

    她的眼光落在那匹黑馬背上分掛著的兩個竹策,喜動顏色地叫道:『啊,小狗
……貓……還有兔兒……快些解下來讓我瞧瞧,好麼?」

    鍾荃連忙放開馬韁,一手提下兩個竹籠,快步越過老史,來到窗下。

    他沒有把這些小動物放出籠來,光是這樣讓她瞧看。

    她端詳了好久,輕輕歎息一聲,低低道:「請你把它們放出來,在草地上自由
活動吧,那囚錮著的滋味,唉……說你也不會懂得的。你看它們對於四面織編著空
間的竹子,是多麼厭倦和惶恐的神色啊!」

    鍾荃垂眼瞧瞧那些貓狗和小兔,但見它們在籠中舒適地或睡或動,哪有半點兒
像她所說般那種厭倦惶恐的樣子,但心中不願違拗她的說話,俯身把籠蓋揭開。

    「可是……」他抬眼問道:「可是若是把它們一起放了,只怕轉眼便走得沒影
沒蹤。而且,貓、狗和兔子這三種動物,若是同在一處而沒個遮攔,也怕難以和平
共處。」

    她征一下,道:一是麼?」接著恍然地微笑一下,道:「啊,我怎的連這點也
沒有想到?你就讓它們在這地捆著吧,回頭叫小毛在那草地上用竹圍起兩處地方,
給狗兒和兔兒居住。那對小貓就養在我這屋裡頭。」

    鍾荃站直身軀,眼睛仍然看著那些動物,道:「這對小貓很好看,是嗎?我揀
了許久才選了這一對。」他的聲調十分爽朗,顯然是心中無憂無慮。

    她輕輕歎息一聲,道:「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有果有因。我何嘗不想它們自
由自在地生活在那草地上?可是,卻不能夠辦到。一似我自己摒棄了數十年的自由,
和那一去永不復返的青春,為的是……」

    「你說什麼?」鍾荃抬起眼睛問道。

    可是當他一瞧清她面上那種深深地回想追憶的落寞的表情,與及眸子中那種空
虛悵們的眼光,使他驟然間住了口,不能做聲。

    她也沒有回答,頭顱無力地靠僕在漆成棗紅的鐵框上。

    幾絲白髮飄垂出鐵枝外面,隨著微風不住飄擺。

    鍾荃不忍地轉頭,大聲道:「我這就去找些竹木,圍起兩處地方……」

    老委等鍾荃走開之後,踏前一步,口中道:「這孩子真勤快……」

    她抬起眼睛,讚許地點點頭,忽然遭:「你手中的是什麼?」

    老叟道:「便是十年前那女道上求借去的劍經呀,大小姐你忘了麼?昨天她給
送回來了。不過卻是個女孩子,不是以前那個女道土。」

    「昨天送回來的、 』 她提高聲音問道,眼光射出平素那種寒冷堅忍的光芒:
「她為什麼不來見我?沒有說什麼話麼?」

    「這女孩名字叫做陸丹,她說是奉了師父靈光大師遺命,送還這本劍經,再沒
有別的說話。」

    「什麼?靈光已經死啦……」

    「啊,大小姐你怎麼啦?」老鬼不由自主地跨前一步,卻見她又垂頭挨在棗紅
色的鐵枝上,那神情顯得甚是失望和沮喪。

    鍾荃已是走開四丈多遠,忽然後背傳來一下尖銳勁厲的風聲,回頭一瞥,只見
滿天白影飄飛,老史卻愣立不動。

    便大聲問道:「什麼事情呀?那是什麼東西?」

    但是沒有人瞅睬他,於是,他迷惑地回轉頭,繼續走向草地。

    若果他早點兒回轉頭,必定會使他驚訝得話也不會說。

    只因那大小姐在失望沮喪的剎那之後,忽然忿忿地哼一聲,驀地玉掌一推。

    當她揚掌推出的俄頃,滿頭雪也似的白髮,忽地根根倒豎,形狀極是駭人。

    老叟小毛但覺一個什麼東西從他面前掠過,並且帶出尖銳驚人的聲音。

    他手中捧著的劍經被那東西握奪出手,破碎為千萬碎片,化作白影撒滿一天,
隨風飄飛散墜。

    這一下正是道家玄門中絕頂功夫,稱為罡氣,乃是先天真氣,和佛門的般若大
能力,同是天下武功中最奧妙不可思議的功夫。

    二十年前,崑崙絕代高僧白眉和尚,在星宿海西寧古剎,所遇會的瘟煞魔君朱
五絕,正是天下所知唯一練成這種罡氣功夫的人。

    卻不料在這山谷五屋中,竟藏有這等不可一世的高人,而且還是個女性。

    鍾荃因為練過般若大能力,雖然未曾練成,卻會懂得這是罡氣功夫。

    可惜他沒有瞧見,否則必定震駭難言。

    他邊好腳步,一跨便是丈許,橫過那塊草地,投入林中。

    大小姐瞥見他腳法輕靈奇快,而且飄飄灑灑,不覺皺一下眉頭。

    但瞬即便把思想拉回自己的事情上。

    她柔聲道:「啊,小毛你別怕,我不是怪你,而是……」她頓一下,繼續道:
「不過那靈光也許是無法覆命,死時又不敢將內情告訴她徒弟,只差地送回劍經。
又怕我一時生氣,對女孩不利,故此差她送到小毛手中,這個假定大有可能。」

    「大小姐,那本經讓什麼毀啦?」老史吃驚地叫道。

    顯然他沒有瞧見她運功時的形象和動作,而又不知道他的大小姐竟然能夠在一
文之外,發出罡氣功夫,把他手中的書搶走震成粉碎,是以仍然增懂地稟告。

    「由得它吧。」她漫應一聲。

    然後毅然垂眼尋思,臉上卻有著不悅之色。

    她忖道:「不管靈光這女冠有什麼理由,但她既沒有為我辦好那事,而那三招
劍法卻被她傳得卻是不值。

    「靈光地本來是我師姐的唯一弟子,雖然因師姐早逝,只傳給她宮門太清派中
一點兒功夫,但後來移居峨嵋,卻得到峨嵋前輩異人東方紫雲傳授峨嵋心法,十年
前她顯露了幾手劍法,已是卓然成家。」

    「論起來那靈光便算是峨嵋的人了。這樣,我太清門中那三招攔江絕產劍,歷
代部秘傳不露,天下無人知悉的心法,豈不是白白給峨嵋得去?況且,她又沒有替
我辦妥事情。」她哼一聲,思路忽被鍾荃認林中出來的身形所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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