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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洛蔓 ]惡趣味戀人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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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9:02: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為了追唐小琦,童凱覺得就算精通十八般武藝也不夠用!
扮甘草人物,說學逗唱讓她天天開心,這他得心應手;
當護花使者,人前人後貼心照顧,他做得心甘情願。
關於戀愛過程中的所有第一次,他都只想跟她發生;
每天起床到睡前的所有需要,他都可以幫她打點妥當。
對她的愛他從不隱瞞,但這個女人卻心硬如鐵,
根本是沒有必要的堅持,她就是死ㄍㄧㄥ在那邊。
所有人都看得出她有多需要他,就她自己不明白;
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能相愛到永遠,就她自己沒信心。
看來他得使出必殺絕技,不然她這頑石是不會點頭的……


楔子   



  在這個變幻莫測、搖擺不定的世代,我們努力想維持一種安全狀態;改變需要勇氣,守住現狀需要毅力,在變與不變的界線裡,藏著一個奇異空間叫--「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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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9:03: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童凱穿著淺灰色V領線衫、黑色直筒牛仔褲,一頭用手抓出凌亂豎起的個性短髮,右肩側背著垮垮的皮革包,走進M大校園。

  穿越校門,放眼望去,空中飄蕩著各式各色的海報、布條,偌大的校區,被社團招新的攤位妝點得沸沸揚揚。

  川流不息的學生群裡,有為了招收社團新成員而打扮奇特的學長姐,有充滿期待,手中抱著一堆簡章,準備展開新人生的大一新生,也有人完全狀況外,在各攤位間被拉來扯去。

  他那雙明亮狡黠的眼眸微微一瞇,嘴角緩緩勾起。「這裡,就是未來要玩四年的地方?」

  脫去沉重的卡其色制服,甩掉缺乏幽默感的高中老師,以後的日子,應該會有趣多了吧!

  「大一的學弟嗎?還沒加入社團吧!來、來,進來參觀一下我們的國標舞社,看看我們歷年來的得獎獎盃。」

  一位身穿紅色國標舞亮片服飾的學姐,在童凱走進校門的那一刻,便已經注意到他高挑精瘦的身材、俊俏的臉蛋,當機立斷,把他拉進攤位裡。

  「國標舞?」童凱盯著海報上的活動照片。「我不會。」

  「不會沒關係,誰生下來就會跳舞的呢?以我看,你的骨骼、資質,絕對適合。」這時,已經有五位學姐將他團團包圍,衣香鬢影,令人眼花繚亂。

  「國標舞很難嗎?」童凱問,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烈陽下跳躍著光點。

  「不難、不難,我們每個月都會聘請專業老師指導,幾堂課之後,保證上手,只要你加入社團,我也會在課餘時間親自教你。」學姐掩嘴輕笑,恨不得當場就來個三貼示範教學。

  「喔……不難的話,那我就要考慮一下了。」他笑了笑,轉身離開。

  「喂、學弟,別走……」

  他走沒兩步,隔壁的「圍棋社」社長立刻笑臉吟吟地前來迎接他。

  「來我們圍棋社,圍棋的學問博大深遠,絕對讓你無法自拔地愛上它。」

  「圍棋很難嗎?」

  「難!我光是從三級到初段,就花了快四個月的時間。」圍棋社社長已經偷聽到剛才他與國標舞社的對話,立刻投其所好。

  「可是,我國三時就已經五段了,不覺得有什麼難。」他抓抓頭髮,納悶地問。

  「啊勒……」圍棋社社長一時語塞。「那、那更應該到圍棋社,學弟、求求你教教……」

  對方還沒說完,童凱那一雙長腿已經移往下一個攤位。

  他每一攤都逛,像逛市集大街似的,想知道各個社團裡有什麼新鮮好玩的,只是,一個下午,還未能找到能引起他強烈興趣的社團。

  他百無聊賴,晃到活動中心,裡頭有幾場社團表演。

  他環胸倚著牆,舞台上的樂團正在表演加拿大女歌手Avril的「Complicated」。清脆明朗的吉他彈奏、鏗鏘有力的鼓聲以及自麥克風傳出的沙啞女音吸引他佇足。

  仰頭望向舞台,愕然發現那熟練流暢的吉他技巧竟是來自女主唱斜背的那把火焰吉他。

  她,穿著白色蓬蓬袖襯衫,下擺扎進緊身皮褲裡,蹬著長馬靴,頸上掛著數條皮繩項煉,過肩的直長髮,隨著音樂在空中甩起狂亂的線條,十分帥氣。

  當她低頭凝視指尖的弦,只見又長又濃密的睫毛,視線往上揚起時,露出一雙帶著睥睨、充滿挑釁的眼,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看起來,很叛逆、很難接近的一個女孩。

  他覺得有意思,走近舞台邊,仔細聽她口中唱的歌詞--

  「……你想耍酷可是在我看來那很愚蠢,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定要把事情搞得超複雜……沒事幹麼裝得一副就是讓我看了不爽的樣子……」

  他大笑,這歌挑得真合他胃口,而台上主唱的表情也寫著不情不願,彷彿台下站著的是牛群,她則是被迫押上台的受害者。

  「熱音社,只招收十名社員,認為自己夠本事的,等你來挑戰。」歌畢,台上女主唱冷冷地說,朝台下伸出塗著黑色指甲油的食指,而食指指著的方向,正好對上童凱的眼。

  童凱不禁揚起眉毛,他喜歡挑戰,也一下對這個看起來「很有型」的女人產生了興趣。

  熱音社表演完後,不少打扮新潮的年輕學子還沉醉在搖滾樂中,熱血沸騰,紛紛交頭接耳,詢問熱音社的攤位。童凱跟著人群走出大門,很快發現,活動中心外圍的一排攤位中,有個特別熱鬧的地方。

  「等一下,請排隊,我們社長馬上就回來。」

  帆布架底下幾名一樣打扮得十分重搖滾的學生,手忙腳亂地應付前來詢問入社條件的新生。

  一會兒,那名剛剛還在台上的女主唱已經回到攤位。

  「熱死人了,什麼鬼天氣,是誰弄這套衣服給我的?!」唐小琦直呼熱,拿起桌面上的宣傳DM猛往臉頰扇風。

  「小琦、小琦--我愛你!」一群圍在攤位外的女生朝著她大叫。

  「知道了、知道了,別在這裡大聲嚷嚷,回你們的攤位去。」她的表情不知是害羞還是發窘,揮揮手,要那群瘋狂同學離開。

  這讓童凱更感興趣了,看來,這位「學姐」就是熱音社社長,而且人氣頗旺。他悠閒地立在一旁,輕靠著攤位的鐵桿,好整以暇地觀看她如何應付這條人龍。

  「有什麼問題,問。」唐小琦看向那些排隊的人。

  「學姐,你有沒有男朋友,介不介意我年紀比你小?」第一個坐下的男生便爆出驚人之語。

  「很介意,謝謝,不用再聯絡。」唐小琦扯了一個假笑,朝身邊的社員比了一個「出局」的姿勢。

  這名垂涎著她美色的學弟,立刻被兩名猛男「請」到旁邊聽取淘汰說明。

  「我、我想加入熱音社,我喜歡唱歌,不、不知道能不能做主唱?」一個看來清純可人的女孩害羞地問。

  「唱一首來聽聽。」她對待學妹就比學弟多了點耐性。

  「不行、不行,我不、不敢在別人面前唱歌……」那女孩的臉立刻爆紅。

  「阿啃,溫柔地告訴學妹合唱團的攤位在哪裡。」她喚來一名雖穿著勁爆但看來十分憨厚的社員,交代完後,手一招,叫下一個上前。

  「樂團這種東西,我很熟。」接著坐下的男生跩得很。

  「哦?怎麼個熟法?」唐小琦終於提起點精神了。

  「我在『勁樂團』裡什麼樂器都玩過了,『勁舞團』也很在行。」

  「嗯……好,我想電玩社十分需要你這樣的高手,請往右邊走,大約一百公尺處,謝謝。」

  什麼鬼啊!唐小琦受不了地抓了抓頭皮,心浮氣躁,胡亂撥兩下長髮。

  為什麼?為什麼這種大熱天裡她必須坐在這裡對答一堆白癡問題?

  兩年前,她只是在活動中心旁邊一個人練習吉他,莫名其妙地就被學長從「吉他社」抓進來「熱音社」。

  好,那她也就認命地每堂練習課都給他準時報到,只是,升大三後,「社長」這個職務又莫名其妙跑到她身上,而學長只給她一個很白爛的理由--「大四生需要準備人生課題」。

  馬的,什麼時候她才能改改這個嘴裡想說NO,沒出息的腦袋卻會不自覺朝下點的毛病?

  「社長……耐心、親切、一家人……」旁邊的社員小聲地提醒她。

  「知道啦……」唐小琦抹抹臉,繼續應付大約還有十幾人的隊伍。

  童凱見到唐小琦的表情,忍不住悶笑一聲。

  下了舞台,他才發現她不像舞台上表現得那麼冷冽,反而因為要應付一堆愚蠢的問題,令她的眉峰愈擠愈高,雖然無奈,卻也不失自我解嘲的幽默。

  這樣鮮明而迥異的轉變令童凱愈來愈好奇,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會打鼓。」剛剛坐下一位看起來很MAN的學弟說。

  「什麼鼓,學多久?如果你的答案是非洲鼓,我就擰斷你的脖子。」她竟恐嚇新生。

  「爵士鼓,學三年了。」

  「呼……」唐小琦終於露出一個「打自真心」的笑容。「太好了,歡迎你加入,後天傍晚六點半入社考試,到旁邊填資料。」

  「我會打啵。」一個來亂的學長。「小琦,你什麼時候加入我們動漫社嘛……我好想看你扮成『素還真』的樣子,一定爆帥,服裝道具我都幫你準備好了。」

  「等你找來一輛『幽靈馬車』,我就扮貞子從裡面爬出來。下一個……」唐小琦半撐在桌面,聲音也愈來愈無力。

  終於……天色暗了,校區裡川流不息的學生也漸漸散了,剩下水泥地上一些隨風亂飄的宣傳DM。

  唐小琦瞅一眼始終站在旁邊不說話的童凱,即使納悶卻懶得開口問他要幹麼。

  她一向不會自找麻煩,儘管麻煩總會自動往她靠攏。

  「收工。」她往椅背一靠,詢問社員。「多少人報名?」

  「嗯,三天下來總共二十一人,不過,根據以往經驗,會有三分之一沒來報到,報到的新生在測試之後,大約會刷掉五分之二,所以……」

  「所以什麼?你明知道我心算很爛,考我啊?直接說答案--」唐小琦發現她原本在大一還僅剩的一點甜美、溫柔的性格,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不告而別了。

  「大概會剩八至九人。社長……我們是不是應該放寬一點尺度?」

  「不行,我們要堅持菁英政策,真的對熱門音樂感興趣,懂點樂器的才收。」事實上是她懶,懶得像只老母雞似的操心一大群新生的不適應症。

  她很瞭解自己是那種太容易妥協的性格,即使外表看起來很難親近,只要一段時間混熟了,就會知道她有多「好欺負」。

  所以,她還是盡量遠離這些麻煩的小鬼。

  「收攤了,我要到行政大樓一趟。」唐小琦將手中的資料夾一合,站起來。

  「我要申請入社,我叫童凱。」一直站在旁邊笑到快無力的童凱終於出聲。

  「你找碴啊!剛剛不……」唐小琦一腳踩上鐵椅,那雙有著深刻雙眼皮的眼眸,經過這麼一瞪,變得又圓又亮。

  「社長,耐心、親切、一家人……」旁邊的社員立刻將她強行按下,朝童凱露出親和力十足的笑容。

  「會什麼樂器?」唐小琦壓不想扁人的怒氣,瞇起美眸,瞟向童凱--嗯,長相是還不錯,就是笑得太多,很刺眼。

  「都會。」童凱說。

  「哦?」她靠向椅背,手環著胸。「該不會你也玩『勁樂團』吧?」

  「玩過,不到一星期就沒興趣了。」他笑著回答,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如果,他追她,她會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反應?

  姐弟戀,呵,有點挑戰。

  「OK,那什麼樂器最拿手?」她耐著性子,再換一個問法。

  「這個……」童凱想了想。「我想不出來哪個不拿手。」

  「你這個--」臭屁死小孩!唐小琦在心中補完最後五個字。「你該不是剛好也會『火影忍者』裡的『影分身術』,打算一個人演奏五種樂器?不如我社長的位置也讓給你,你就組個一人樂團兼一人社團吧!」

  「那就Keyboard吧!」童凱哈哈大笑,一點也沒被她的架勢嚇到,他喜歡她那副不耐煩,想咬人的表情。

  「學過鋼琴?玩多久?」

  「十四年。」

  「十四年?!」旁邊的人替她發出疑問號。「你今年幾歲?」

  「十八歲。」

  「少屁!你三、四歲就學鋼琴?你是傳說中的神童喔?」唐小琦忍不住吐槽他一句。

  「不是,我是十五歲之後就沒碰過鋼琴了。」

  他很正經地說,不過,一群人已經笑到倒成一團。

  「那不就從一歲……」唐小琦扳扳手指,口中唸唸有詞。「哇勒--你這個死小孩,怕姐姐我太閒,來說笑話給我聽是吧?」她的腦袋已經火得冒出煙來,人也倏地又站起來。

  「我喜歡說實話,不過,大部分的人都不相信。」他扯開嘴角,望著她那雙因憤怒閃爍著火焰的美麗眼眸。

  「厚--」唐小琦眨了眨眼,為什麼覺得今天這個夕陽一直很刺眼。

  「學弟、學弟……」那些笑倒的人又紛紛站起來,這個叫童凱的男孩太好玩了。搞band嘛,一定得帶點這種鳥個性。「你說你什麼樂器都會,你很喜歡熱門音樂?」

  「不是,我家附近有間樂器行,無聊的時候就溜去隨便玩玩。」

  從小,他的邏輯概念就超強,運動神經發達,不管學什麼都進步神速,所以,他一直覺得時間太多,人生很無趣,而這種百無聊賴,說出來無人能體會。

  「那鋼琴就不是無聊才學的吧,你練了十四年。」另一個社員問。

  現在,童凱已經被一群十分重金屬搖滾裝扮的學長姐給包圍了,而唐小琦也莫名其妙地被圍在圈圈中,不得不聽他鬼扯。

  「那個啊……其實是因為我老姐彈得太爛,老師教的她又聽不懂,就求我學好再來教她,我一直忍耐著無聊教到十五歲,最後,只好宣佈她沒救了。」

  「噗……哈、哈--這個答案太妙了,我喜歡。」大家又笑得滾成一團。

  「既然你不特別喜歡音樂,又什麼都會,那你來入社幹麼?」唐小琦終於聽不下去,開口問。

  「為了你,我想追你。」

  「哇……」眾人驚呼,又一個當場示愛的。

  「很好,立刻淘汰,連資料也不用填了。」她翻白眼,這傢伙真的是吃飽沒事做,浪費她的時間。

  「等等、社長,我們強烈要求讓童凱學弟參加後天的測試。」這個學弟太逗了,他們覺得,一個人可以吹牛吹得這麼熟能生巧,也算夠屌。

  「我早就規定了,想到社團來把美眉這種不良企圖的,一律不准入社。」

  「社長、社長--」旁邊的人開始企圖說服她。「既然他什麼樂器都會,以後辦活動就算有人臨時缺席拉他上場就行啦,很好用欸!」

  「你們不會真的相信他的鬼話吧?!」唐小琦想著,以後入社測驗,是不是該加考一科「智力」。

  「我可以馬上接受測試。」童凱無所謂地說。

  「我說了不准……」

  「學弟,走走走,馬上表演一下。」唐小琦社長的權威果然蕩然無存,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拖往社辦。

  好、好,她聽可以了吧?因為兩手被架住,唐小琦想不聽也不行了。

  唉……暗暗歎口氣,決定回家寫張大大的「堅持」貼在社團裡。

  


  「就試Keyboard。」社辦裡,唐小琦雙手環胸,斜靠著門框,打算等童凱彈完一個小節就拍拍屁股走人。

  為了這次社團招新,一連表演三天,加上事前的團練和表演完應付一堆問題的疲勞轟炸,她現在累得只想回家躺下。

  童凱往前走幾步,撫著下巴,凝視眼前這台沒試過的61鍵單鍵盤電子琴。

  「可以開始了,想投降我也不會笑你。」唐小琦見他一臉困惑,突然升起幸災樂禍的好心情。

  他看她一眼,明亮有神的眼眸和嘴角帶著自信的笑容,揉合在他那張俊美的臉上,無端地令她心跳漏跳了一拍。

  哇……這個菜鳥,肯定有足夠的舞台魅力……唐小琦悄悄地嚥了嚥口水。

  他將視線移回電子琴,緩緩伸出纖長的手指,調動幾個按鈕,試了試音,接著,毫無預警的,林姆斯基--高沙可夫的〈大黃蜂飛行〉就從他的指尖以驚人的速度飛振而出。

  十六分之一音符的快速節拍封鎖住所有人的呼吸及心跳,他們個個嘴巴微張,兩眼呈現呆滯狀態,只覺滿室都是黃蜂鼓動著薄翅的聲響。

  童凱閉著眼,完全不需要看琴鍵,彷彿機器手指般飛快地在黑白琴鍵上變換位置,手臂筋肉因施力而浮起,直到彈奏結束才吸了口氣,抬起頭來。

  十幾秒過後,四周紛紛響起倒抽氣聲,捶捶胸膛,彷彿要喚醒停擺的心跳。

  「這樣算通過考試了嗎?」童凱笑著問唐小琦。

  「過關!你夠屌!」所有在場的學長已經大聲宣佈結果。

  「等等……」唐小琦這時才回過神來,而她的心臟因童凱剛才彈奏時展現的魄力遲遲無法回到正常頻率。

  她被震懾住了,但是,現在,可不是崇拜的時候,即使,他彈琴時的模樣真的帥到令她整個人都酥麻了。

  這個一出現就讓她嗅到麻煩氣味的學弟,不能讓他就這樣得意地登堂入室。

  「還要測試其它樂器嗎?」童凱早就猜到不會這麼輕易過關,十分自動地拿起擱在一旁的貝斯,逕自彈奏起來。

  「啊……啊……」童凱每變換一種彈奏技巧,負責貝斯的阿啃,就忍不住啊一聲。「點弦、Slapping,厚,這個泛音漂亮……」

  這下,唐小琦的臉綠了,沒想到貝斯的solo也能這麼飽滿好聽,她覺得再繼續刁難下去就顯得太賤了。

  「再考……」有人在她耳朵旁低聲建議。「我想聽。」

  她點點頭。「貝斯可以了,下一個。」

  童凱臉上仍掛著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卸下貝斯,拿起鼓棒。

  結果,再次令人目瞪口呆,正如他在社團招新的攤位上說的,沒有一樣不拿手。

  「社長……我們撿到寶了,你千萬、千萬要為熱音社的傳承著想啊……」

  「下一任的社長有著落了,社長,為了熱音社,也為了你自己,別衝動啊!」又有人在她耳朵旁嘀嘀咕咕。

  這傢伙是來踢館的,唐小琦不得不佩服他的能耐,雖然,她實在很不想嚥下這口氣。

  「先說,我們的團員不准談戀愛!」

  「我們社團……好像沒有這條社規……」旁邊有人發出疑問。

  「這、這是這學期新增的。」她硬拗。

  「我追你,你不要答應我,那就不算談戀愛了。」童凱走向她。

  「我怎麼可能答應你,我絕對、絕對不可能接受男朋友年紀比我小,你最好趁早死了這條心。」他的逼近,害得她頻頻倒退。

  「嗯,我喜歡這個答案。」童凱不在意。

  唐小琦很確定剛才她說的是「拒絕」的話,只是……

  這個臭屁小孩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反應跟正常人不大一樣?

  算了,他要追,她難道不會跑?只要她不接受,總有一天他會放棄的,而且,以他的舞台魅力,只要上場幾次,包準被瘋狂fans纏到沒力氣糾纏她。

  最重要的是--下任社長有著落了,嘿嘿……她不禁在心裡打起如意算盤。

  「那個誰、誰、誰……讓他填資料,我先去行政大樓。」她說完,將一頭長髮甩至身後,背起背包,跨開步伐。

  「等等,我想知道你叫什麼名字。」童凱拉住她纖細的手腕。

  「告訴你,姐姐我對你這種青澀的小樹苗沒興趣。想泡我,下輩子記得早點排隊投胎吧!」她旋身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副情場老手的模樣,赫然發現他臉頰的皮膚真是細緻柔嫩,潔白無瑕。

  唐小琦那清秀的五官,近在咫尺,而眼神中的挑釁令他想也沒想,勾起她的下巴,迅速俯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啄。

  蜻蜓點水般,卻充滿宣告意味。

  唐小琦完全沒有預料到他會有如此無恥、下流、荒唐、放肆的舉動,竟全然愣住,忘了反應。

  「這是我的初吻--」童凱說,瞄了一眼她懷裡的公文夾,上面寫著「熱音社,社長唐小琦」,然後將視線調回石化的她。「小琦,就送給你了,下次見。」

  所有熱音社的社員加社長,就在夕陽餘暉中,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目送童凱瀟灑地走出社辦大門。

  過了五分鐘--

  「我要殺了他--那個死小孩--」

  唐小琦後知後覺的吼叫聲,驚飛一群棲息在樹梢上的麻雀,頓時,烏雲罩頂。

  她是想宰了童凱,只是,萬萬沒料到,這個噩夢,居然一路尾隨,始終無力擺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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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9:04: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清晨,鬧鐘響起,唐小琦閉著仍沉重的眼皮將它關掉,想再多瞇一會兒,偏偏隔壁鄰居養的鴿子在窗邊咕咕直叫,吵得她想睡也不安穩。

  「唉,又要上班了……」

  大學畢業至今已經快四年了,她依舊十分懷念那種睡到深處無怨尤的快意生活。現在這樣日復一日、週而復始的上班族生涯,簡直就是忤逆人性的折磨。

  「哈~~」她打了一個大呵欠,打算起床,才一轉頭就發現床邊睡著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男人——熟悉到光看指甲屑屑都能分辨是不是他的。

  一個以國立大學錄取分數報名她那所二流私立學校的瘋子;玩心超重,高IQ、高EQ,而且AQ更可媲美打不死的小強的怪小孩。

  大三那年,大學社團招新的最後一天,她被他偷走了初吻,而後,漫長的兩年間,她那「嘴硬心軟」的無能性格被他摸透了,更加肆無忌憚地死賴著她。

  她認了、麻痺了,他要纏就讓他纏吧,想說等到畢業,自然而然就能遠離這個世紀纏人精。

  但是,她畢業了,然後,他也畢業、退伍,進入知名的「E.P!商品設計開發公司」,成為一名頗具名氣的設計師,竟然……

  「童、凱!」她往睡得正甜的童凱耳邊大聲一吼,然後一腳將他踹到床下去。

  「喔……痛……」童凱撫撫撞上地板的額頭,皺著眉頭抱怨:「真是……一早起床氣就這麼大……」

  「你!你為什麼在我床上?」她從床上跳下去,指著他的鼻子問道。

  「你昨晚幫我開的門啊。」他翻個身又躺回床上去,摟著仍留有唐小琦體溫的棉被,一副滿足的表情。

  「那是因為你喝得醉醺醺的,半夜在我家門口唱歌,我怕鄰居抗議才勉強放你進來的。」

  「既然都記得,那你還問我……」他一副慵懶舒適的姿態,對她的怒氣視而不見。

  「我知道是我幫你開的門,但是,我不是讓你睡沙發,為什麼你現在會躺在我的床上?」她插著腰,一腳踩在他的大腿上。「別給我睡著,快說!」

  「你的沙發……」童凱的眼睛勉強撐開一條縫。「彈簧都跳出來了,會扎傷我細嫩的小屁屁。」

  「那你就回你家睡!」這傢伙,自己跑來她家,還嫌東嫌西的。

  「我喝酒了嘛!你家離我兼差的地方比較近。」

  「兼差?這次你又代什麼班?」唐小琦眉毛一橫。

  這個童凱,不知是太閒還是精力太旺盛,從學生時代開始,把正經的設計工作當玩樂,不時就聽見他幫人代班、兼差,而內容從家教、PUB  DJ、樂團、舞台劇燈光道具、各式商店店員無所不包。

  她很懷疑,他到底從什麼地方學會這些技能,而他的朋友又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三教九流、各行各業都有。

  「昨晚幫一個在酒店工作的朋友代班,就是男公關,被一群貴婦圍攻,喝了一點酒……」他說著說著,眼睛又閉起來了。

  「什麼?酒店?!」她放聲大吼,再次把他嚇醒。「你、你居然跑去做酒店男?你是很缺錢嗎?幹麼平白去給人家吃豆腐!」

  童凱天生細皮嫩肉的,無論在球場上、海邊,太陽怎麼毒辣,三天就可以白回來。

  「你又不吃,放著也是浪費……」他一副無所謂的調調。「而且,只是說說笑話,喝點酒,其實也沒什麼。」

  「沒什麼?讓一堆女人在你身上胡摸亂抓,這叫沒什麼?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是非判斷、道德觀念跟羞恥心?以後不准再代這種班!」她莫名其妙地生氣了,這個人根本不會分辨事情的好壞,只要覺得好玩,什麼事都想湊一腳。

  男公關?那是什麼鬼地方,會不會哪天黑幫大火並他還去幫人「代砍」?

  她是恨不得把一切麻煩往外推,他卻總喜歡自找麻煩。

  奇怪的是,她明明就很想跟他劃清界線,卻又老是不自覺地變成了個管家婆,擔心他又為了圖新鮮幹什麼蠢事。

  「捨不得啦?想留著自己吃?」他漾出一個笑容,轉身躺成大字形。「來吧!還剩很多,別客氣,最重要的地方,我還特別為你保留喔!」

  「客氣你個頭啦!」她又補一腳在他肚子上。「我要去上班了,睡飽就給我滾回去。」

  因為他比她小兩歲,她總是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又為了要讓他早早對她失去興趣,真是什麼潑辣形象都使出來了,總之,就是不能讓他得寸進尺。

  反正,她本來就很中性,要她擺出大家閨秀的樣子才是一種折磨。

  童凱笑了笑,唐小琦果然「很硬」,他花了六年的時間,不管怎麼死纏爛打,色誘利誘始終沒有追到她。

  她雖嫌他煩,也從沒給過他好臉色,但是,她那明明很關心卻又裝作不耐煩的表情,不知怎的就讓他感覺很溫暖。

  他是個對什麼都感興趣,但新鮮感又很快消逝的人,唯獨她,歷久不衰,讓他極力想挖出她不願承認的溫柔。

  「對了……壁虎……」他溫吞地開口。

  「壁虎——」唐小琦大叫一聲,用驚人的速度跳回床上去,縮到童凱身邊直發抖。「在哪?求求你幫我把它趕走,快點——」

  她的膽子是用「斤」算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壁虎跟地震。

  他一直等到抱足了癮,才接著說:「昨晚我在客廳幫你趕走了一隻壁虎,你是不是應該萬分感激,來個以身相許?」

  他說著說著,臉就湊過去,嘟起嘴來,等待她的酬謝。

  啪!五指印貼到他正臉上。

  「死小孩,一句話中間不要換氣換那麼久。」唐小琦痛扁了他一頓洩憤,才沒好氣地再度離開床鋪,從衣櫥裡拿出上班要穿的制服。

  「還叫我死小孩?」他眉尾一挑,調侃地說:「很多地方,我可比你早熟喔!」

  她當然知道他指什麼,張嘴無言以對。

  好啦!她的戀愛史一片空白,無性經驗,唯一一次接吻的紀錄就是被這個死小孩給奪走。

  「……那正表示你幼稚、年輕氣盛,才會用那種事來衡量成熟度。」她咂咂嘴,硬拗。

  「小琦……」

  「又要幹麼啦!」她已經懶得糾正他的叫法。

  大學他沒喊過她社長,就連「學姐」也沒叫過一次。小琦小琦,都被叫小了,明明她就比他大兩歲,老被他隨便叫著玩。

  「你換工作了?怎麼穿這樣的制服上班?」

  「不是換工作,是從行政處換到秘書室。」

  「所以每天都要穿制服?」

  「不然要怎樣?裸奔嗎?」

  「我還是喜歡你在學校的樣子,又叛逆又帥氣。」他總被她葷素不忌的用詞逗得哈哈大笑。

  「我已經不是學生,大學瘋四年就夠了,現在我是個上班族,上班族就是這樣,而大人的定義呢,就是不能隨心所欲,懂了吧?這就是我跟你的差別。」

  她立刻對他諄諄教誨,硬是要將兩人劃分為大人和孩子。

  其實,她也很討厭穿這種阻礙活動的套裝制服,女生更麻煩,還要穿高跟鞋,每天光從捷運站走到公司,她就好幾次衝動地想脫下來拔掉鞋跟。

  「我還是覺得你不適合穿窄裙。」

  「死小孩!」她又一掌往他手臂上巴下去。「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絕對是誇獎。」他絲毫沒感覺手臂的疼痛,經過她多年來鐵沙掌的訓練,差不多已經刀槍不入了。

  「是嗎……還真看不出來。」她哼一聲,這傢伙老是瘋瘋癲癲的,是真是假鬼才知道。

  「唉……」他歎口氣,抱緊棉被。「想當年我們在學校的時候,每天兩小無猜地膩在一起……」

  「是你纏著我。」她立刻糾正他。

  「意思是一樣的。現在我們分隔兩地,聚少離多,人生頓時失去許多樂趣。」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存在完全是為了讓你的人生得到樂趣?」

  童凱抿著嘴笑。

  唐小琦美眸一瞇,伸出恐怖的大拇指和食指,齜牙咧嘴假裝用力地往他大腿一掐,他也很配合地將臉皺成一團。

  「知道錯了沒?」她威脅地問。

  「好懷念……」他突然冒出一句。

  只要對象是唐小琦,不管多麼幼稚加白癡的遊戲,童凱都很有玩興。

  「你這個死變態小孩。」她鬆開手,因為他的一句話,害她也莫名其妙地感傷起來,只是嘴硬。

  畢業後,踏入職場,身邊少了童凱這個陰魂不散的背後靈,其實,日子真的變得乏味許多。

  原本開心終於可以擺脫他,後來才發現,是他,讓她在大學的最後兩年,過得熱鬧又充實。

  「以後不准再這樣三更半夜來按我家門鈴,不然,我就要跟你收住宿費,我現在可是奉行小氣上班族守則,能省就省,能撈就撈。」

  「那我預付十年的房租,搬過來跟你住。」

  「不行!」

  「為什麼不行,反正你有一間空房間。」

  「你不是都住在你們公司幫你找的工作室?」她去過一次,工作室裡的生活空間比這裡舒適一百倍,應有盡有。

  「我不喜歡生活跟工作混在一起,你想想喔……我可以陪你一起吃早餐,分擔清潔工作、義務幫你趕壁虎,對了,我還可以改造你這間媲美難民營的老房子。」

  「等等……」她阻止他再繼續洗她的腦,其實……想想還滿有道理的……

  這棟房子是她超級天兵的爺爺奶奶加外公外婆,在她出生的那一年合買來做她的「嫁妝」,等到她正式搬進來住,已經成了屋齡十八年的老房子了。

  而她的天兵爸媽則是奉行什麼鬼美式教育,自她滿十八歲隔天,就被踢出家門,除了學費,其它一切生活自理,害得她大學四年又要忙社團又要忙打工,幸好住處離學校才十分鐘路程,省了不少交通費。

  她不是沒想過分租,只是——懶。

  大學時熱音社的社員經常在她家鬼混,怕吵到房客,畢業後,接觸到更多不同性格的同事,知道人際之間的相處要能契合融洽是件多麼耗人心力的事,所以遲遲沒有付諸行動。

  童凱的建議讓她頗心動……

  以他三不五時賴在她家,趕也趕不走的情形,倒不如……嘿嘿,這還可以加快她存錢的速度。

  反正這傢伙,除了嘴巴上愛佔她便宜,認識快六年,倒是沒有出現過什麼不軌的舉動,一起住的話,還算是個讓人安心的房客。

  「好!我同意。」

  「我就喜歡你的阿莎力,那我繼續睡了,對了,提醒你,你快遲到了。」他閉上眼,靠著有唐小琦髮香的枕頭,微笑入夢。

  「哇勒……真的快遲到了。」她連忙衝進浴室快速刷牙洗臉,換上公司制服,又旋風似地回到房間,胡亂朝臉上塗上防曬粉底和口紅。

  「這……」她原本想告訴他,她上班去了,但是,轉身見到他熟睡的臉,忍不住佇足,多看兩眼。

  那兩道濃密但不顯粗獷的黑眉,在他白皙的臉上飛揚起一股自信的風采,筆挺光潔的鼻峰下,是微抿時仍帶著促狹意味的唇角,深刻的眼、眉、鼻、口拼出完美精雕的一張男人的臉。

  學生時代的狷傲張揚悄然褪去,不知何時已生得這般英姿挺秀。

  她一直不懂,以童凱的外貌和才華,加上在學校的超高知名度,倒追他的學妹和學姐不知有多少,為什麼他偏偏就喜歡黏著她?

  她稱不上美,頂多就是五官端正,而且,個性糟透了,超沒耐性又沒氣質,說起話來大嗓門,動作又粗魯,她實在很懷疑他看女人的眼光。

  她是已經很習慣他成天在她身邊打轉,只是,始終沒辦法接受男朋友年紀比自己小。

  她又懶又怕麻煩,怎麼可能弄個「幼齒」的男友來照顧,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反正,她從一開始就拒絕他了,他耍賴。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那是他的事,她就不必為了他而產生什麼無聊的罪惡感。

  只不過,這小子,長得還真是帥,真不曉得他曾讓多少女人心碎……

  她歎了口氣,視線從他俊俏的臉蛋移往床頭的鬧鐘。

  「慘了,這下遲到定了!」




  這個週末,童凱正式成為唐小琦的房客。

  如果說她是小氣巴拉的上班族,那童凱就是揮金如土的闊設計師。

  「喂、喂……嫌我的沙發爛,換張兩人座的籐椅就好了,你幹麼亂花錢……這是新買的吧?」唐小琦撫著搬運公司剛搬進客廳的沙發組,心疼地說。

  雖然不知道這組沙發多貴,但是,單看這皮質的厚度、紋路和車工以及椅腳的特殊造型也能猜到價值不菲。

  「這是一定要的,你想想……我們住在一起後,夜深入靜,摟著彼此,看著浪漫的愛情電影,難保一時天雷勾動地火,情難自禁,當然要挑張坐起來符合人體工學的沙發,免得在重要時刻破壞氣氛。」

  「你會不會想太遠了……」她絲毫沒有陷入他勾勒的情境中。「我先糾正你,你是房客,我是房東,我們可不是住在一起。」

  「意思是一樣的。」童凱幾乎不跟她爭辯的,在他認為,語言、文字是遊戲,唬人、捉弄人用的,她很直接,也太笨了,跟她說話不需要花太多技巧。「我還想你房間那張床,是不是也換個獨立筒的床墊,這樣有人翻身就不會吵到另一個人。」

  「我的床為什麼會有另一個人在翻身?」

  「有時候我可能會走錯房間之類的。」他促狹地笑。

  「喂!哪有人這樣預告的,不准,不准走錯房間。」她突然有點後悔為了每個月三千元的房租和早、晚餐及免費清潔工這點小便宜,誤放野狼進門。

  而且,她房間的門鎖早已銹壞了,她又捨不得花錢換。

  賺錢大不易……她從十八歲開始就明白了這人生道理,她已經不是孩子了,得考慮更長久的未來啊!

  「別想這麼多了,我們第一天同居,應該要大肆慶祝一番。」他看看手上自己設計的那只沒時針、分針的怪表,「差不多要送到了。」

  「這種事能不想嗎?好歹我外表看起來也是個女人,怎麼可以……」她碎碎念著,突然發現了某個奇怪的字眼。「什麼同居,我第二次糾正你!」

  這時門鈴響起。

  「啊,我訂的晚餐來了。」他衝去打開大門,這時一位穿著餐廳制服的服務生捧著一個大保麗龍箱走進來。

  當箱子一打開,各種美食的香氣頓時竄進唐小琦的鼻腔中,她肚子同時也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好吧……」吃人的嘴軟,這時她就不再斤斤計較那些旁枝末節了。

  為了儲蓄環遊世界基金,她已經很久沒吃過兩百元以上的「大餐」了。

  「死阿凱,為了你這頓晚飯,害我一大早到魚市場去跟人家買這種保麗龍箱。」服務生開口就咒罵一聲。

  原來,他們認識。唐小琦張著大眼,好奇地看著他們,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大學同學以外,童凱的朋友。

  「果然服務周到,太感動了。」

  「感動就好。」那名服務生扯扯嘴角,看向唐小琦。「你馬子?」

  「還不是,已經追了六年。」童凱哀怨地比出拇指和尾指。

  「小姐,我告訴你,這小子真的不錯,不要考慮太久,好東西很多人想分享的,了吧?」

  「那就直接送那些想分享的人吧!」她根本連考慮都不用考慮。

  「知道我們怎麼認識的嗎?」服務生又問她。

  「不知道……」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知道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馬子吃醋,我亂瞄跟她一起來店裡的美眉,在我上班時拿翹,阿凱那個時候在我們店裡吃飯,二話不說就幫我代班。」

  「那個時候你們認識了嗎?」她實在聽不懂他的說話邏輯。

  「就是不認識才屌啊!他是客人,見義勇為,幫我代班,我才能去追我馬子。懂了嗎?」

  「大、大概懂了……」只是,這能用「見義勇為」來形容嗎?應該叫「為虎作倀」吧!

  「所以啦!這個年輕人難得,你就別再考慮了。」服務生用力推薦,還瞅了童凱一眼,夠意思吧!

  「你是打算留下來一起吃飯嗎?廢話這麼多,小心老闆扣你薪水。」童凱撾他一記。

  「了啦!對,老闆要我告訴你,你是本店第一位享受外送服務的客人,哪天缺錢,就去店裡打工,別客氣,我走啦!」

  服務生走後,唐小琦還一頭霧水。「可以……幫我翻譯一下嗎?」她覺得這個人說話很簡潔,而且完全不受文法拘束,十分奔放的性格。

  童凱笑著從保麗龍箱裡拿出一盤盤裝飾得極為高雅的意式料理,放在客廳的茶几上。

  「大四時,我去他們店裡吃飯,他女朋友跟他吵架,一氣之下就衝出門去,我看他想追又不敢丟下工作,就幫他代班了,結果,才做一晚,那店裡的老闆就一直要我去那裡打工。」

  「你怎麼能代班?你又不知道他們的工作流程,重點是,你又不認識他,為什麼想要幫他?」

  「那有什麼難的?去過餐廳就知道服務生都做些什麼,而且,幫了不就認識了

  「該不會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代班工作,都是這麼來的?」

  「差不多吧!反正沒做過,還挺新鮮的。」

  暈……唐小琦實在被童凱打敗,有人這樣結識朋友的嗎?她該說他天才,還是天兵?

  「吃飯吧!唔,那傢伙連香檳都準備了,貼心。」童凱走到廚房拿杯子。

  「這些菜也太……太高級了吧!」唐小琦嚥了嚥口水。「只是……」

  她望了望客廳,真的只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今天剛送來的沙發外,桌子是外公挑的用一輩子也不會壞的「紅木茶几」,電視則是偶爾需要拳打腳踢才有畫面的老舊電視,而用來裝香檳的杯子則是她不知道買什麼送的馬克杯。

  突然……她覺得十分對不起這桌美食,就算沒有餐桌,好歹茶几上也該點上兩根蠟燭,不過,家裡只有手電筒:不然,也插盆鮮花什麼的,可是,她只有一盆快枯死的黃金葛……

  「發什麼呆?」童凱已經將餐具什麼的都備齊,就準備開動。

  「你不覺得這個空間跟這桌菜很不搭?」

  「會嗎?」他不覺得。「人對了心情對了,什麼就都對了,日後,我再慢慢改裝它。」

  「這樣說也是啦……只是,總覺得缺乏點什麼……」

  她一心只想存錢,在三十歲完成環遊世界的願望,對生活品質其實是毫不在意的,人站著是一雙腳的空間,坐著不過一張椅子,躺下也就一張床,粗茶淡飯或高級料理吃進肚子裡,對她而言都只是飽腹的感覺。

  但是,這是童凱搬進這裡的第一天,不知怎的,她對自己完全沒準備冒出了點內疚,也許是平常對他太壞,就連慶祝什麼的壓根兒也沒想到,一直以來,是他死賴著她,費盡心思的,也是他。

  會不會其實她很狡猾地享受著他的追求,卻故意忽視兩人之間那種奇妙的感情,然後理所當然地不去想這到底對不對。

  「不然,你等一下……」他衝進書房將他的筆記型電腦喇叭打開,尋找一個爵士音樂網站,然後,微笑走出來。

  「至少背景音樂可以配合一下,這個網站的首頁會不停播放這首『A  warm  Breeze』,這樣就有氣氛多了吧!不過,在我們聽煩之前,要快點把菜乾光。」

  唐小琦爆出大笑。「算你行,這麼克難的背景音樂也讓你弄出來了,那我就不客氣嘍!」

  他的自在減輕了她的內疚,索性不想這太複雜的問題了。

  她一直不想承認,她是喜歡被他這樣黏著的,而且,一點也不覺得他煩人,只是從一開始就打定要讓他打消追求她的念頭,那像嫌棄臭蟲一樣嫌棄他的表情,久了,變成他們相處時的習慣模式。

  「吶,小琦……」

  「幹麼?」

  「你為什麼要那麼努力存錢?什麼東西也捨不得買。」

  「喔,這個啊……我想去環遊世界,在三十歲那年,這是我十幾歲就有的夢想,趁著年輕,還有轉換工作的機會,也還有體力走動的時候,環遊世界一年,回來後,再重新出發。」

  童凱直愣愣地盯著她看,用著極為驚訝的表情。

  「你別以為不可能,其實只要做好事前規劃,挑選十幾個非去不可的國家,估算吃、住和交通的費用,每個月固定存下旅遊基金,絕對能辦得到。」

  「我不是認為不可能,只是沒想到我們的想法居然不謀而合!哇,原來我們那麼有默契,那就結伴同行吧!你看,這樣花費最大的住宿費就有人分攤了。」

  「我三十歲的時候,你才二十八歲,抱歉,你還得再等兩年。」她澆了他一盆冷水。

  其實,她沒想到他居然也有相同的計劃,所有認識她、知道她的夢想的人,全都認為她異想天開,要不就覺得一個女人要獨自完成這個計劃的可能性等於零。

  「我不介意提前兩年。」他樂不可支地要跟她打勾勾。

  「到時候再說吧!」她低頭吃飯。

  距離三十歲還有四年,這四年間兩人的關係會有什麼變化沒人知道,搞不好到時候,他交了女朋友,甚至結婚生子,哪裡還會記得此時的約定。

  是啊……友情究竟能維持多長時間,硬度又耐不耐歲月的磨損,無法預料,也許因為某個事件,一言不合便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

  她偷瞄童凱一眼,這麼一想,突然覺得寂寞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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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9:0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轉眼間,童凱搬進唐小琦的住處已經半年。

  這半年裡,由童凱設計,幾款限量發行的獨特腕表在時尚界成了雅痞新貴競相收藏的新寵。他的表採用特殊版本機芯,看不見時針、分針的表面設計,讓人擺脫了時間的鉗制,重新感受一種解放的自由。

  他對成功,名揚國際不感興趣,很快地,便又厭倦了現狀,開始鑽研各類材質應用以及歷年經典作品,跨足設計其它商品,這才一腳踩進設計真正神秘且高深的領域裡。

  唐小琦則規規矩矩地在貿易公司做她的上班族,晚上自修語文、收集旅遊資訊。

  假日兩人一起吃飯、看電影、逛展覽、到公園聽免門票演唱會,帶著相機全省跑透透,日子彷彿又回到大學時期,充滿著笑聲與樂趣。

  今天,唐小琦抱著一大疊資料回家,打開大門、脫下高跟鞋就先歎口氣。

  唉……又一時心軟答應同事的要求,帶工作回家做了。

  意外地,看見童凱坐在客廳裡,旁邊散亂著圖紙,低頭專注地不知在畫些什麼。

  「難得,大忙人今天這麼早回來,在畫什麼?」

  「沒什麼,隨手把一些構想速寫下來,這些sketch就是我腦子裡的畫面。」

  「你的腦袋還真亂。」她拿起幾張圖紙,上頭充斥著雜亂的線條與英文註解,像是小孩子的隨手塗鴉,不過,又亂中有序。

  她往沙發一坐,將手中資料擺到桌面上,搬起右腳,揉著疼痛的腳底板和腳趾。

  「腳痛?」童凱瞧她一眼。「穿高跟鞋的關係?」

  「嗯……真佩服那些穿著高跟鞋還能在辦公室狂奔的女同事,我到現在還是不習慣,經常扭到哪。」

  「上班一定要穿高跟的?」

  「對啊,規定。」

  「我幫你想想辦法。」他撫著下巴,眼珠子骨碌骨碌轉。

  「不用,謝啦!」她連忙擺手。「上次,你為了節省掃地的時間,把噴有靜電液的抹布縫在襪子上,說什麼『凡走過,必清潔溜溜』,結果,害我右腳踩到左腳的抹布,跌了個狗吃屎。」

  「我有特別提醒你要用外八字走路喔!誰知道你運動神經那麼差……」

  「還有!」她白他一眼。「那件『防狼專用刺帽內褲』,把插花用的『劍山』黏在內褲上,能穿嗎?!」

  「哈哈!」他大笑。「我是擔心你搭捷運遇到鹹豬手嘛!本來我還在考慮劍山上要不要灑些癢癢粉,懲罰效果加倍。」

  「基本上,我是死都不會穿,你就不用想那麼多了。」她很不給面子地吐槽。

  他將她勾到懷裡。「我這麼寶貝你……你看,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你的安全,難道你都沒有感受到我的用心?」

  「我覺得你根本是在拿我尋開心。」她將他太過貼近的臉推開。「還有,別乘機毛手毛腳的。」

  她自己想想也覺得好笑,至少,在聽他解說商品用途時,就已經得到樂趣,紆解了工作上的煩悶。

  「自己開心也很重要嘛!」他永遠像個頑童,什麼都想嘗試,唯獨就是不做正經事。

  「我一直很納悶,為什麼你發明的那些『珍道具』,搞笑效果一流,實用效用都是零?」

  「這是一種精神,日本人所謂的『珍道具』,基本理念就是以便利人類生活為目的,但發明的東西要『幾乎不能用』,如果實用價值太高,就失去意義了。」

  「原來,這個世界上,跟你一樣無聊的人還不少。」

  「我幫你的高跟鞋鞋跟旁邊加兩個輔助器如何?就像小孩子學騎腳踏車旁邊的輔助輪,這樣就不會扭傷腳了,不過,這不是我的點子,日本已經有人先發明了。如果你懶得走路,還可以傾斜一邊,用輪子滑行,但是,保證會跌倒。」

  她邊聽邊想像那雙高跟鞋做出來的樣子……

  「噗……能看嗎?我要是穿去上班,晚上你應該就會在新聞上看到我了。」她愈想愈覺好笑,把高跟鞋加兩個輔助輪!「哈哈……天兵,這怎麼想出來的……哎唷……」

  童凱看著她笑得抱著肚子哎哎叫,完全不顧美女形象,一掃剛進門的唉聲歎氣,他的心情也跟著愉快起來。

  因為在她心裡,尚未認真看待他喜歡她這件事,甚至根本不將他當成一個可能變成男朋友的對象,所以兩人的相處才能這麼自然,他也才能見到她最坦率可愛的一面。

  他從不帶給她任何壓力,即便必須壓抑著本能的慾望,也不願意用她的笑容來換。

  像現在這樣,做最親密的朋友,像老夫老妻一樣的無性生活,其實也沒什麼不好……他是盡量這樣勉勵自己啦!

  「對了,對了,我還記得你大二時,做了一張名叫『吉普賽』的單人沙發,把教授氣得差點腦溢血。」唐小琦笑聲才歇,想起這件事又開始狂笑。

  「呵……」童凱搔搔那仍舊豎得亂七八糟的刺帽頭。「年紀輕,不懂事,胡搞瞎搞。」

  那張叫「吉普賽」的懶骨頭沙發,沙發如其名,當人坐進這張柔軟舒適的椅子裡,就像陷入「一坨大便」,椅背上還停了兩隻超大蒼蠅,所有見過的人都笑翻了,爭相坐上去拍照,獨獨教授臉綠了。

  他還煞有其事地向教授說明設計理念,現代人在經過一天辛勤的工作,腦力搾光、精華盡出,回到家只剩一具軀殼,就像大便一樣毫無養分,所以,這張沙發就是現代人居家生活的寫照。

  「可惜那只是草模,坐沒幾次就四分五裂了,不然,我真想把它擺在書房裡,太爆笑了,我還記得你那天到學校,背上就背著那坨大便,噗……這種事只有你幹得出來。」

  她笑得在沙發上打滾,這點惡趣味,兩人倒意外地十分契合。

  「你也笑得節制一點。」她的笑聲,會令人莫名其妙地跟著想笑。

  在他看來,唐小琦的精神年齡大約還處在幼兒時期,困了就睡、餓了就耍賴、一笑就停不下來,臉上藏不住心事,就算煩惱也總有一套鄉願的自我排解方法,簡稱沒什麼神經、也不怎麼用腦的女人。

  在瞭解她之後,就會發現她看起來處處設防,實際上卻異常容易心軟,刀子嘴豆腐心。

  衝著這一點,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一個人去環遊世界,他擔心,不用一天,她就被人拐去做老婆了。

  「喂,阿凱,這不是你設計的鐲表嗎?跟你送我的那個一樣。」唐小琦笑得眼淚直流,淚光中從一堆圖紙中瞄到一本雜誌的一角,封面上就登著他的作品。

  一隻鏡面全然素自如精品的鐲表,必須按下一個小巧的按鈕,時針、分針才會從表面底下透出投影,顯示時間。

  「喔……那個啊,得獎了。」

  「咦?什麼獎、什麼獎?」她比他遺興奮還激動。

  「德國的IF產品設計獎。」

  「這個獎很厲害嗎?」她完全沒概念。

  「大概就是設計領域裡的奧斯卡吧……」

  「哇……」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奧斯卡……意思是跟李安一樣厲害嘍?」

  「公司拿去參加的,大概為了提升品牌的知名度跟價格吧!」他倒一點也不在意。

  「喂、喂,那你送我的那只表,現在的身價不就水漲船高?」她拚命搖他的手臂,要他認真一點回答。

  「幹麼……打算拿去網拍啊?」他嘴角微勾,好笑地看她。

  「嘿嘿……」她不好意思地扮鬼臉。「那手錶太秀氣,不適合我。」

  「不喜歡就拿去賣吧……」呿!這粗線條女人,一點也不懂得珍惜他的心意。

  「真的可以嗎?」

  「你開心就好。」他也只能無奈地提醒她,「過幾年會更值錢,那只可是限量版裡的第一個號碼。」

  「歐!」她嘴型張成。形。「那等你掛了豈不是更好?」

  「喂!」他作勢要掐死她。

  「開玩笑的啦!一點幽默感也沒有。我當然會好好收藏,一定會在萬不得已時才會變賣。」她瞟他一眼,心裡卻甜甜的,她是第一號呢!

  「這還差不多……」

  「吶……今天我請客,慶祝你得獎。」唐小琦好開心。「不過,金額上限是五百,超出的部分屬自付額。」

  「五百,夠我們吃完整條街了。」童凱大手往她肩上一攬。「走吧!難得小氣上班族請客,我一定用完最後一項預算。」

  「喂……現在來得及後悔嗎?不如改為三百?」她裝出心疼的表情。

  其實,要是童凱真的有困難,就算要她放棄環遊世界的夢想,拿錢出來幫他,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不過,這小子財源廣闊,生財有道,年紀輕輕就是個小富翁了,也輪不到她來幫他吧!

  兩人走出巷口,因為靠近大學學區,街道兩旁儘是小吃店面及攤販。

  「我想吃章魚燒,要加很多芥末,啊,還有這個麻辣燙,大辣……」不到五十公尺的距離,唐小琦已經看到好多她愛吃的小吃。

  「嗯……這個奇怪的香蕉巧克力就當飯後甜點,然後……還有你愛吃的糖炒栗子。」

  「我還要炸年糕跟烤魷魚。」她拉著他的外套袖子,看到什麼都想吃。

  「泰式酸辣卷是什麼?這攤是新的,買回去吃看看。」童凱對新東西特別感興趣。

  「喂,童凱……」她看兩人手中不一會兒已經大包小包了。「你說,我們把這些都吃完之後,會不會拉肚子啊?」

  「會吧!鹹的、辣的、甜的、酸的加上嗆的。」

  「那怎麼辦?」

  「就拉啊!怕什麼,家裡有兩間廁所。」

  「也對!」她大笑。「你果然是損友。」

  「客氣了,你也不差。」他跟著大笑,勾著她的脖子,將她鎖進臂彎裡,往回家的方向走。

  「你殘障啊!幹麼拿我當枴杖。」她笑罵。

  「我不看緊一點,怕你迷路。」

  「鬼咧……」兩人一路不斷唇槍舌戰。

  這樣的生活,就叫無憂無慮吧!




  童凱的工作室距離唐小琦的住處騎車要三十分鐘,晚上,有時工作得太晚就在工作室休息,但是,每天早上,他一定會趕回來,準備好營養美味的早餐,然後,叫唐小琦起床上班——

  「小琦……該起床了喲!」童凱打開她的房門,拉開窗簾。

  「嗯……」自從有童凱這個鬧鐘,她賴床的情形愈來愈嚴重。

  他鑽進她暖和的被窩裡,臉頰貼近她柔軟烏黑的長髮,擠在她單人加大的床沿,他最喜歡看她賴床的模樣,喜歡哄鬧她醒來。

  她習慣縮在牆角,面朝牆壁睡覺,這樣,即使他拉開窗簾,陽光也照不到她。

  他將冰冰的手指輕輕點上她的手臂,手臂立刻冒出一堆雞皮疙瘩。

  「嘿……好冷。」她肩膀一縮腳往後一踢,將童凱踹下床去。

  「嚇……」童凱緊急用手撐住地板,沒有落地,翻個身又挨到她身邊。

  這個女人有很嚴重的「賴床暴力」,而且,出手的方式采隨機式的,讓他防不勝防。

  「小豬……飼料弄好嘍!」他拂起她一縷頭髮,在她耳後輕輕地撓啊撓的。

  「呀——」她拂拂耳朵,然後拳頭一揮,正好敲中童凱的額頭。「喔……」

  他不覺痛似的反握住她的手,揉揉她的手指,問說:「痛不痛?」

  「痛啊……什麼東西這麼硬……」她被痛覺喚醒,翻個身,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為什麼這麼快就天亮了……」

  「因為月亮下班了。」

  「真討厭……你去幫她代班啦……」說完,被子一蒙,又睡了。

  她已經逐漸習慣每天早上在枕頭邊看到他,習慣到一點男女有別的意識也沒有,也不擔心他會有什麼不良企圖。

  在還沒完全清醒之前,她就像只趴趴熊,能賴就賴,天要塌下來就塌下來吧!

  「再給你賴五分鐘……」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她嘟囔說。

  「那你是不是該回報我一點福利?」他大手隔著棉被,裹住她的腰。

  棉被軟軟的,有著屬於她的獨特香氣,他雖嘴上討賞,但也不會真的乘機吃她豆腐。

  「隨便……」她完全不抵抗地縮在他雙肩與胸膛構起的空間裡,這裡,沒有刺眼的陽光。

  他眼角含笑,往後挪了挪身體,低頭俯視她小巧的鼻尖,還有像小時候很晚斷奶所以定型的微翹嘴唇。

  她大他兩歲,平時也一副倚老賣老的姿態,不時提醒,他是弟弟、她是姐姐,叫他要乖乖聽話。

  他沒想過要表現得更穩重,只想逗她開心,喜歡她大笑的神情,生活本來就該充滿樂趣,誰定義死氣沉沉就叫成熟?

  成熟,是被社會規範綁得動彈不得的人用來安慰自己的名詞,他這個人,從來不信教條,那是聰明人方便用來管理笨蛋設下的規定,他不認為他有義務遵循。

  即使她神經有夠大條,即使她從不認為會愛上他,相信有一天,她會發覺他在她心裡的位置,已經很深、很深了。

  他雖捨不得叫醒睡得一臉幸福的她,但是抬頭看看床頭的鬧鐘,他狠下心宣佈:「時間到——」

  一雙大掌貼上她紅撲撲的臉頰,上搓下揉。

  「起床、起床!再不起床,你又要拎著鞋子從捷運站狂奔進公司了。」

  這時,他的長腿隔著棉被夾住她的腳,讓她無法施展暴力,最後,她只好睜開眼睛,不滿的怒視他。

  「醒啦?」他咧嘴一笑,在她鼻尖落下一吻。

  「喂——死小孩,不是叫你不要亂親……」她擦擦鼻頭,一副嫌棄的表情。

  「嗯,確定你醒了。」當她開始用「死小孩」來叫他時,就表示她的防衛系統已經啟動。

  「幹麼用腳夾住我?」她無法起身。

  「我怕死啊!你不知道我叫你起床比當兵時的意外還多嗎?」他將腳縮回,兩手在頸後交疊,看著她百般不情願地翻下床。

  她不像一般女孩子出門前需要花費許多時間妝點「門面」,刷牙、洗臉、換上制服,包括胡亂在臉上搽些粉粉水水,前後只需十五分鐘。

  「還賴在這裡做什麼?吃早餐了呀!」她整裝完畢,戳戳他的胸膛。

  他一翻身,抱住薄被。「我想多回味一下我們溫存時的溫度。」

  「神經!」她抓起枕頭往他臉上一扔。「那你就繼續跟枕頭溫存好了,溫存完幫我把棉被鋪好。」

  她笑著搖頭,走到樓下廚房,這個怪人,真有機會給他偷襲的時候他倒安分,等她恢復攻擊力的時候,又偏偏喜歡耍嘴皮子,在嘴上吃她豆腐,真不知道該說他笨還是呆。

  喂!她敲敲自己的腦袋,在想什麼?!難不成,她還真的期待他拿出點男人的魄力對她怎麼樣嗎?

  他們認識那麼多年,住在一起……算算,哇,也快一年了,如果沒怎樣就是表示兩人之間其實有的只是像朋友般的感情。

  而他口中經常嚷嚷的喜歡,應該也是錯將友情當愛情。

  她不知道,因為她沒談過戀愛,對愛情沒有特別的期待與憧憬,甚至對異性也很少多看一眼,就連同事經常討論的偶像明星,她壓根兒就不知道帥在哪裡。

  要是她們看過童凱,肯定會把電腦裡的那些明星照片全拖進資源回收筒吧!

  唐小琦嚼著童凱準備的三明治,喝著他用牛奶沖煮的熱奶茶,幸福地揚起微笑,有個這麼貼心、可供使喚,欺負的弟弟,還真不錯。

  要不是他年紀那麼小,不用他追她,她早就倒把他了。

  其實,差兩歲,從外表上應該也看不出差別……

  不行、不行!

  只要想到戀愛時,親熱的對象是童凱,她就會浮現「摧毀國家幼苗」與「老牛吃嫩草」的羞愧心理,她怎麼能想像那麼不倫的畫面?!

  「想什麼?」童凱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耳邊,她嚇了一跳,倏地轉頭,就這麼不偏不倚地親上他的臉頰。

  「得逞了!」他得意地笑。「等等我要用OK繃把這一塊貼起來,這是小琦今早給我的愛的親親。」

  「親你的頭啦!」她連忙抽出面紙,想把他臉頰沾上的奶茶漬擦掉。

  「我不要擦……」他閃躲著。

  「不行,要擦掉,我才不要給你愛的親親。」她立刻使出「十字鎖喉」,從他背後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固定他的頭,硬要他自己擦掉那茶色痕跡。

  這時,童凱突然出奇地安靜,居然一點反抗也沒有,乖乖擦臉。

  因為……

  她的酥胸正抵在他寬闊的背上,他那屬於男性本能反應的敏感神經一下子就被挑起。

  「怎麼這麼乖?」她不明所以,兩手搭上他的肩,往前探頭看他,柔軟的胸脯不自覺地更貼緊他。

  「沒什麼……吃早餐……」他發出乾啞的聲音,想離開她的鉗制。

  在這之前,他雖經常逗她、喜歡看她被捉弄得哇哇大叫,仍謹守分寸地維持著近似無性別的相處模式,就像孩子般自在、坦然。

  但是……這一刻,他明顯升起的慾望像衝破了一道純淨神聖的界線,令他不敢直視她。

  「小氣鬼,不給你愛的親親就生氣了?」她移到他身側仰頭看他莫名其妙的沉默。「好啦!好啦!再補一個給你。」

  她踮起腳,誇張地嘟起紅唇,扶住他的臉頰,就要親下時,童凱陡然退後了一步。

  他的反射動作,讓她的胸口頓時像被針紮了一下,閃過輕微但明顯的刺痛。

  這瞬間,彷彿澄清了一件事!他說的喜歡,絕非男女間的那種喜歡。

  「我不要了……不吃嗟來食。」他開玩笑地掩飾自己太不自然的迴避。剛才,他衝動地想摟住她,狠狠吻她。

  不行……在她還無法接受他的感情前,如果他真的這麼做,只會打破長期維繫的默契,她會連夜整理行李,逃得遠遠的,不,會馬上將他踹出屋外。

  與任何人的關係,他可以輕忽、可以隨興,獨獨對她,他不想冒險。

  「那,那我當然樂得省下來,先說,這可不能記賬。」她輕哼一聲,坐到餐桌,繼續啃三明治。

  不知怎的,原本可口的早餐,突然之間變得淡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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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9:06: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翌日清晨,同樣的時間,童凱走到唐小琦的房門外站定。

  「小琦!起床了!」他敲敲門。

  半晌,都沒聽見回應。

  想也知道,這種音量怎麼可能叫得醒她。最後,他還是壓下門把,打開門,走進去。

  「起床了,小琦。」他拉開窗簾,推推一樣裹著棉被蜷在牆角的隆起身形。

  「嗯,起來了……」她用跟夢囈差不多的音量回答他,大腿伸出棉被外,將棉被整個夾往懷裡。

  棉質的運動短褲下是雙修長勻稱的長腿。

  她的腳掌很小,腳指不見骨,軟軟短短的很可愛,他常笑她,是不是都去童鞋店找鞋子。

  現在,他卻沒了這樣嘲弄的心情,平常已經看慣她穿短褲在家裡晃來晃去,此時,他才瞄了一眼,便感覺到那股慾望又席捲而來。

  他匆匆把她細白的腿塞進被子裡,手連多停留一秒都不敢,扯開喉嚨大叫:「小琦!起床!」

  她的反應是將臉往枕頭底下鑽。

  「唐小琦!」他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充滿她身上那種香香甜甜的味道的房間,一把揪起她的棉被,將她「抖」出來。

  「哇……要死了,很亮欸……」她抱怨,一拳揮向床邊,撲了個空。

  一種奇怪的失落感讓她翻過身來,張開眼睛。

  童凱站在床畔一雙手環胸,臉上是看起來很平常卻又不大一樣的表情,眼底明顯沒了以往那種無賴式的笑意。

  「醒了?」他問。

  「嗯……」她不知道他今早為什麼沒擠到她的床上。

  「那我出去了,別再睡著。」他叮嚀完就轉身離開,下樓去了。

  「怪了……」唐小琦起身,坐在床沿發呆。「他今天怎麼怪怪的?」

  昨晚,一起吃飯,租片子回家看,兩人有說有笑,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怎麼一覺醒來……

  她抓抓剛睡醒的凌亂長髮,一樣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然後衝下樓找童凱。

  「喂、喂,笨小孩,你有心事啊?」她走到他背後,戳戳他的背。

  「沒啊……」他正在卷壽司,回頭看她,眼中寫著疑問。「我會有什麼心事?」

  「比如說被老闆削,或者把馬子時被潑了一杯冰水?」

  「哈……」他假笑,然後很快斂起笑容。「這個笑話不好笑,我們那個掛名老闆現在人在哪個國家流浪都還是個謎。」

  「E.P!」的負責人藍宇光是個聽過的人多,見過的人少的神秘男子,公司業務全交給一位叫梁鏡璇的女經理,童凱與「E.P!」合作一年多,也才見過他一次面。

  不過,就那麼一次,便足以令他印象深刻,他很少那麼服氣一個人的。

  「也對……」她撓撓脖子。「是有點冷。」

  「怎麼,擔心我?那就給我一個愛的抱抱,安慰我可能正在滴血的心靈。」他大手一攬,她立刻蹲下逃逸。

  正常了……她悄悄吐了口氣,蹲著偷抓他剛捲好的壽司卷,大咬一口。

  「小姐,我還沒切好。」

  「不用麻煩了……」她嚼得正香。「醬子剛好。味噌湯拿來。」

  她手一伸,他就將裝好湯的小碗遞給她。

  「厚……用這麼秀氣的碗,還要添好幾次,浪費時間。」

  「你還真懶,又不用你動手。」他笑著看她。

  明明長得一張氣質美女臉,怎麼說話口吻跟動作都像男孩子一樣野。

  不過,就算現在她肩上挑著鋼筋水泥,一手還拿著勞工朋友最愛的「維士比」,他還是會無可救藥地喜歡上她。

  再也沒有女人像她這麼……這麼……他一時間也想不透自己迷戀她的原因。

  愛情,大概是他聰明的腦袋裡,唯一無解的題目吧!

  「你……」她偷瞄他俊美的臉,因為他的異常,害她莫名其妙地有點不安。「你今天早上……」

  「早上怎樣?」他知道她想問什麼,故意裝傻。

  「早上站在我床邊……」

  「然後?」

  「沒跟我擠一張床。」

  他邪氣地挑挑濃眉,一把將她抓往懷裡,速度之快,害得她手裡的湯因此灑出了一些

  「原來,你這麼期待每天早晨的溫存……」他開玩笑說,彎身將臉埋在她細嫩的頸肩處,吸取她發問的香氣,手勁因隱忍著衝動而不自覺加了點力道。

  唐小琦被鎖在他的懷裡,仰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這傢伙,不曾有過這麼霸氣十足的舉動,除了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吻她。

  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少年時相遇的他,此時已全然是個成熟男人的身體……她動彈不得,血液莫名沸騰。

  他鬆開手臂力道,臉近距離地貼著她,男性的氣息拂過她的鼻尖,照平常,她會一拳揮過去,可是,她被他眼中那深沉的墨黑給懾住了。

  「童……別鬧了……」她的氣勢頓時矮了一截,有些氣虛地喚他。

  他的渴望與理性拔河……粉紅的唇瓣就近在眼前,只要再往前移一寸……

  再一寸……

  最後,意志力獲勝,他將臉移開。

  「今天我想逆向操作,看看這樣你是不是會自動起床,果然,還是要耍點花招的。」他輕輕笑了起來,轉身繼續卷他的壽司。

  「什、什麼嘛……」害她擔心老半天。她拍拍還在狂跳的心臟,嘀咕著,末了,用力往他肩上一槌。「下次別這樣陰陽怪氣的了。」

  「知道了……明早,我會準時鑽進你的被窩裡。」

  「我可不是要你……」算了,愈描愈黑。

  反正他都鑽了一整年了,還是維持正常好了,她發現自己的心臟不大好,禁不起太大變化。

  有些微妙的情感,悄悄地在她心頭冒出了芽,唐小琦選擇視而不見,她怕麻煩,討厭太複雜的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毫無負擔地繼續這樣的相處模式。

  「小琦……」童凱低著頭,切著剛捲好的壽司。

  「幹麼?」她很怕他用這種很正經、低沉的聲音喚她,好像突然一躍,變成比她成熟的男人,讓她心驚膽跳。

  「你有想過,我們兩個人現在是什麼關係?」

  「有、有什麼好想的……就房東與房客、學姐與學弟。」

  「是嗎?」他將壽司盛進盤裡,轉過身來看她。

  「幹麼這麼問?」她被瞧得渾身不自在。

  「看看你會不會突然發現已經愛上我了。」

  「你想太多,絕對,沒有!」她堅持用不變的堅定語氣。

  「你還真直接,都不怕傷害我脆弱的心靈?」

  「我早就要你死心,別一天到晚纏著我。女人老得快,我可不想以後被人家指指點點,說我帶兒子出門。」

  「放心,我會買一堆保養品給你。」

  「死小孩,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說我看起來像高中女生之類的話嗎?」

  「我指的是以後,我愈來愈有男人味,而你看起來愈來愈像黃臉婆的時候。」

  她氣得咬牙。「不用,我才不想為了你浪費時間去塗那些麻煩死人的保養品,你還是去把個年輕美眉做女朋友比較快。」

  他淡淡地笑,笑中有著無奈,對這個少根筋又懶得動腦的女人,他算是認了。

  這樣也好,至少他不必擔心她會不習慣他不在身邊的日子,搞不好,她還樂得輕鬆、快活。

  「我下個月要到哥本哈根的『丹麥設計學院』進修一年。」他突然冒出驚人之語。

  「什麼?再說一次。」她懷疑自己聽錯,哥本哈根、下個月?

  「我要到哥本哈根的『丹麥設計學院』進修,一年,下個月就走。」

  「下個月是月初還是月底?」

  「十號。」

  她扳扳手指。「那不就只剩兩個星期了,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她用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他。

  哥本哈根,那可不是像他在台中當兵,一個月放好幾次假,一放假就能見面的距離啊!她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但是……她要什麼心理準備?

  「怕你哭著求我留下,我很容易心軟的。」他玩笑說。

  雖然捨不得離開她,但是,設計這門學問,有太多未知的領域等待著他去挖掘,他想去看看雅可森、凡納·潘頓、烏森這些設計大師的故鄉,在歷經數十年,潮流幾度翻新,他們的作品至今仍教世人讚歎。

  「想得美,我才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你要待在那裡一輩子我也不會攔你!我、我去上班了。」心神慌亂中,她賭氣地說。

  童凱望著她憤而離去的背影,仰頭盯著天花板發愣,輕輕吁了一口氣。

  他最怕看見的,就是她那張明明難過卻不肯示弱的表情……




  日子,像是什麼變化也沒有,一如往常,在嬉笑怒罵,在玩笑兼暴力中過去,即使分離在即。

  晚上,唐小琦在書房裡複習她的語言課程,而童凱則埋首子電腦前繪製3D設計圖。

  「東西都整理好了嗎?」她眼睛盯著書本,像不經意地問。

  「沒什麼要整理的,帶人跟這台電腦就夠了,那裡什麼都備妥了。」

  她沉默。

  遊學一年要聯繫、準備的事那麼瑣碎,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居然能夠一點風聲都不透露地全辦妥了,在他心裡,她到底算什麼?

  想到這,她就難過,但是,她偏不要讓他知道,如果他不在乎,她當然也要不在乎!

  「捨不得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沒什麼了不起,等我去環遊世界的時候,也會去哥本哈根。」她悶哼。

  「嗯,我們一起去,我就能做你的導遊了。」

  「不用麻煩你,搞不好到時候我的身邊就有護花使者可以陪我一起去。」她像個彆扭的孩子,就是要跟他唱反調。

  「我知道你捨不得我走又不好意思說,別逞強了。」

  「最好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啦!」

  「嘿,你是不是晚上都躲在棉被裡偷哭,早上起來眼睛才會泡泡的?」他一手推向桌子,椅子滑到她身旁,彎著身,下巴擱在她肩頭,盯著她的眼。

  「你哪天早上看我眼睛不是泡泡的?」她避開他那雙審視的眼。「那是沒睡飽的關係。」

  「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就把我設計的超級吵死人鬧鐘全擺在你床頭,免得薪水因為遲到被扣光光。」

  「知道啦!你很囉嗦欸……」她覺得鼻腔有點癢,揉了揉。

  她根本就害怕去倒數他要離去的時間,但是,「朋友」不該有這種難分難離的情緒。

  「還有下班後,記得腳要泡熱水,促進血液循環,如果可以,就帶雙拖鞋到辦公室,工作的時候在辦公桌下偷偷換拖鞋穿。」

  「嗯……」她的眼睛死瞪著書裡的法文對話,漫不經心地應。

  她知道他不在身邊,一開始可能會不習慣,畢竟都一起生活那麼久了,但是,為什麼她的心會堵得那麼難受,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衝出來,而自己又硬生生地把它壓下,所以,全都積塞在胸口。

  「萬一早上你在床邊找不到我,會不會哭啊?我看我弄個充氣娃娃給你抱好了

  他像是不讓她哭出來不肯罷休的樣子,一句句都溫柔地搗著她的心窩,她不由得回想這一年來,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厚——」鼻子又發酸了,她想一拳把他揮到牆上,免得他在耳邊一直嘮叨不休。

  她不能哭,會被他笑的。

  這時,地板突然一陣搖晃——

  「凱……是不是地震……」她覺得頭暈。

  「嗯,沒錯。」

  一開始只是緩緩地左右擺動,接著震幅變大,桌面上的檯燈明顯地震盪,她開始慌了。

  「好可怕……天啊……」她指關節因握拳而泛著死白。

  「蹲下來!」童凱立刻攬著她的肩。

  她天生就怕地震,嚇得腿軟,想鑽進桌子底下。

  「別,就蹲在桌子旁。」

  「媽啊……怎麼這麼久,這老房子會不會垮掉,我們要不要衝出去……」震動持續著。

  「對面是高樓,反而危險,別怕,幅度變小了。」

  他的鎮定安撫了她的不安,她縮在他的懷裡,緊緊抓著他的手臂。

  「停了沒有?我的頭好暈。」

  「停了,不過,如果你喜歡的話,我的胸膛不介意多借你一會兒。」他笑著說,想讓她放鬆情緒。

  待暈眩的不適感過去,唐小琦才發現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整個胸膛環抱著她。成熟的男性軀體堅實且充滿韌性,皮膚的溫度暖燙著她的,一瞬間,她的體內突然湧上奇怪的熱潮,一顆心完全失控似地亂竄。

  「喂……別乘機吃豆腐……」她連忙推開他,不料,還沒完全站起身,又是一陣更劇烈的搖晃,她跌回地面。

  電燈在同時「啪」地熄滅,伸手不見五指。

  「哇——停電……地震……」她驚叫,胡亂地尋找童凱。

  「我在這,不要慌……」他握住她在空中亂揮的手,將她的身體納入懷裡。「可能是跳電了,我等一下去看看。」

  「不要——你不要走,我很怕……」她以為他就要離開,死命地揪著他的衣服,暈眩的感覺愈來愈嚴重。

  「好,我不走,我下走。」這次的震度較剛才更大、更久。

  廚房的碗盤發出高頻率的碰撞聲,讓人更覺驚恐。

  「凱……」她哭了,一種瀕死的恐懼竄入腦中,她害怕下一秒屋頂就要塌下,她和他就要被活埋在瓦礫堆中。

  「小琦,別怕,我會保護你……」他親吻著她的發,緊摟著她。

  聽著耳邊的輕喃,她仰起臉,想藉著月光看清他,在望見他堅定得教人心安的側臉線條,更多更多的感傷如泉湧般從脆弱的心底裂縫翻騰而出……

  如果,世界將在下一分鐘毀滅,至少此時童凱還在她身邊。

  無疑的,他在她的生命中佔著極重要的位置,只是,她從不去想,這個位置,究竟如何定義;這個重要,重到怎樣的份量。

  她將臉頰貼上他的,這一刻,她的心中塞了太多無法抒發的濃烈情感,悲傷與恐懼交織。

  「沒事了,小琦,這只是餘震,很快就過去……」他感覺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臉頰,不斷以唇輕吻著她的眼、她的臉,一邊小聲地說話安撫她。

  這時的她和平常那副凶巴巴、潑野的神氣截然不同,瑟縮得有如風中的枯葉,急需攀附著什麼以免被風刮走。

  地層仍輕晃著,恐懼如漫天大霧蒙蓋她的理智,抽走她平時的膽識,黑暗中,感受到他溫柔的吻時,她不自覺地輕輕移動臉頰,尋求慰藉,她的唇瓣觸到了他的唇角,她的淚水滑入口中,苦苦澀澀的……

  地震不知何時結束了,而她的世界卻仍震盪著,全身的細胞仍暈眩著。

  再過四天,童凱就要走了,她一直不肯承認她的不捨,逃避去思索對他的這份依戀是什麼,這麼多年,她始終以姐弟的關係撐住兩人之間的界線,但是……真的只是這樣嗎?

  當她的唇貼上他的,童凱的心一下被揪緊,他的動心忍性被壓抑到極限,如灌滿氫氣的氣球,濃度超越安全比例,只要稍微摩擦,就將爆炸。

  此刻,他懷裡擁著的是她溫軟的身子,鼻腔裡滿滿是她香甜的氣味,碰觸的是她需索發顫的唇,他如何能再克制……

  他情難自禁地撐住她後頸,低頭探向她的唇,當唇瓣雙雙密合的那一剎那,所有的禁忌皆已粉碎,他忘情地吸吮她的柔軟,一次比一次加深,探出舌尖鑽入她微啟的口,貪婪地擷取更多甘甜,翻攪得她癱軟地往後仰。

  情慾在兩人體內點燃,一時風雲變色,他鎖著她纖細的身子,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

  「凱……」她在慌亂中抓回了一絲理智,覺得不對、不可以、不能再繼續,卻沒有推開他。

  混沌中,理智的光芒是如此薄弱,很快便被激情淹沒,她眷戀著此時他的體溫,他帶著力道的擁抱,交纏著淡淡的悲傷,她知道他終要離去,而她始終無法準備好去面對那一天。

  他的唇移向她的頰邊,沿著頸部線條,往下延伸,大手罩上她胸脯輕輕揉捏著,激情如海嘯般在她體內衝擊,她仰起臉,感受他如火星沫子熾熱的吻,想將自己交給他?!

  啪!

  白色燈管閃了閃,電來了。

  遽然而來的明亮,倏地將兩人從意亂情迷的氛圍中打醒。

  唐小琦躺在地上,櫻唇微啟,衣服被撩至腰上,童凱俯身親吻著她頸間細薄的肌膚,兩人同時張開眼,動作頓時靜止下來。

  他撐著地板起身直視她,眼神深黯狂亂,她的胸口上下劇烈起伏,不知所措,無言中是掙扎,是漸漸清晰的理智。

  她咬了咬下唇,將臉撇至一邊,困難地想坐起身來,拉好衣服。

  童凱從她身上翻離,曲著長腿,背靠上書桌桌腳。

  兩人就坐在地上,視線尷尬地調往兩旁,沒人開口,週遭如水中世界般的寧靜。

  她的慾望還在體內鼓噪著,意亂情迷時的紅潮還留在臉頰,但她的理智也已經甦醒。

  那個無法接受男友年紀比她小的唐小琦又回來了。

  想起自己主動索吻的舉動、想起自己喚著童凱名字,充滿情慾的聲音、想起自己弓起渴望被擁抱的身子……她感到羞愧萬分。

  黑暗、恐懼,讓她鬆懈了警戒,此時,她對自己誘拐年輕氣盛的男孩而感到羞愧。

  想起小時候到鄰居阿姨家看小Baby,還幫忙換尿布、餵牛奶,她怎麼能愛上一個小弟弟?這真的很變態。

  「對不起……」除了這一句,她不知該說什麼。

  她年紀比他大,所以,她該為這次的失控道歉,危急時,她理當應該保護像弟弟的他,但她卻膽怯了,所以,她該道歉。

  她聲音裡的自責與後悔傷了他。

  童凱不發一語,站起身,大步一邁,離開書房。

  沒多久,唐小琦聽見大門開啟、關上的聲音。

  她的心隨著那一開一闔的聲響,彷彿被掏空了,她犯了錯,犯了一個無法弭平的大錯——童凱會不會以為她卑劣地玩弄他的情感?

  她和他,明天之後……會變成怎樣呢?

  她垂下臉,用雙手環抱自己,那一股被他擁著的悸動再次鮮明起來,充滿著身體表層的每個毛細孔。

  她是不是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是不是因為一直沒有試著和別的男人交往,才會產生心動的錯覺?

  也許,在童凱進修的一年間,她該好好思索這個問題了。




  早上,鬧鐘還未響,唐小琦就自動睜開眼,破天荒的。

  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童凱不知道回來了沒?

  昨晚,她待在房裡,一直傾聽門外的動靜,一直到睡著,他都還沒回來。

  腦子裡好像一堆問題糾纏著待解決,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會不會其實只是一時的荷爾蒙作祟,那樣的情境,換作另一個男人在身旁,搞不好她也會生出相同的衝動……

  起身梳洗完後,換上公司制服,她走下樓去,最後幾階的轉角處,看見童凱在廚房的背影,原本以為已經平復的心情又變得複雜。

  她猶豫著該溜回房間,還是繼續下樓的動作。

  「不會吧……你今天怎麼自己起床?」童凱聽見樓梯聲響,回頭看她。

  他的聲音聽不出有任何異狀,她鬆了一口氣,決定將昨晚用立可白塗去,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哈哈!我也很納悶,還以為已經睡到中午了。」她走到他身邊,保持一步之遙。「今天吃什麼?」

  「皮蛋瘦肉粥。」他假裝沒感覺她那太明顯、太刻意的距離。「幫忙剝皮蛋。」

  他將皮蛋擱在手邊,她必須走近才能拿到。

  當她小心地往他的方向移動半步,他的手臂突然一伸,將她抓進懷裡。

  她驚叫一聲。

  「幹什麼怕成這樣?」他捏著她的鼻子,質問。

  「哪有……」她不能呼吸,悶著說,心臟,咚咚作響。

  「放心,我不會偷襲你,都住在一起那麼久了,現在才擔心這個問題會不會太慢了?」他敲她腦袋一記。

  「就說沒有了,我像是會浪費時間胡思亂想的女人嗎?」她回嘴反擊,掩飾心虛。

  「是不像……我懷疑你的腦袋還是全新的,根本沒用過。」他放開她。「快去剝皮蛋。」

  「什麼嘛,說我沒腦袋……」她拿起皮蛋,氣呼呼地在流理台上「叩、叩」直敲。

  不過……還好,至少他對她的態度一點也沒變,或許,她真的不適合想太多,就算想了一百種解決的方案,最後,沒有一種派得上用場。

  「有件事應該告訴你……」他轉頭看她鼓起的臉頰。

  「啥事啦?」她又恢復原樣,十足陽剛。

  「你其實挺豐滿的,以前我竟然一點也沒看出來。」他說完大笑。

  「叩!」她將剝下的蛋殼砸到他頭上。「無聊!一點都不好笑。」

  他還是不停地笑,笑到連她也莫名其妙地跟著笑。

  前晚黑夜裡一時迷亂的尷尬,總算在笑鬧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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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9:06: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無論歡喜悲傷,無論緊湊或是虛度,一天二十四小時,每分每秒仍舊依照固定的速度流逝;童凱出國的日子終究逼近了,就在明天。

  晚上,唐小琦找了幾位大學同學出去吃飯,而童凱也去參加公司為他辦的歡送會。

  像是再也受不了每天強撐著笑容,刻意漠視心中的那份苦悶,她拖到深夜才回家,喝得醉醺醺的,打開門就看見坐在客廳裡的童凱。

  「咦……你還沒睡啊……明天不是要早起?」她手撐著牆,右腳踩著左腳鞋跟,脫下鞋子,另一隻則拚命亂踢亂甩,掛著滿臉笑意,顛簸地走了幾步。

  「小心……」看她兩隻腳丫畫著8字型,就要絆在一起,他衝向前扶住她。

  「沒事……阿啃那傢伙酒量還是那麼差,不到三瓶啤酒就讓人給抬回去了……哈哈,你沒看到他趴在廁所前面的樣子……」她一手勾住他的手臂,邊笑邊拍著他結實的胸膛。

  「我抱你上去。」他彎下腰就要抱起她。

  「不用——我、我還能走,跟你說沒事了。」她抵住他的肩頭,撇開臉去。

  馬的,酒量這麼好要死喔!都喝超過一手了,居然意識還這麼清楚,居然還能自己搭車回來。怎麼不乾脆陪阿啃醉倒在廁所前算了。

  「就這麼怕見到我,把自己喝成這樣?」

  「我幹麼怕看到你……」她抬起臉無懼地直視著他,突然胸口一緊,又連忙嚷嚷著尿急。「我要上廁所啦!讓開……」

  她急走到廁所,將門一鎖,整個人就坐在馬桶上發愣。

  怎麼辦……她是很怕看到他沒錯……

  不想再笑了,好累,但是,如果不笑,她覺得心底最脆弱的一塊角落就將崩塌,引起連鎖反應,而結果絕對不是她想看見的。

  她可能一時激動,淚汪汪地訴說她會不習慣、怕早上起不了床、怕沒有營養的早餐可吃、怕看到壁虎時沒人救她、怕大地震來時就跟他天人永隔了……

  然後呢?他抱她,安慰她,然後她更加激動,兩人一時意亂情迷,把一大堆亂七八糟,搞不清是什麼的情感全混在一起,雙雙滾上床……就像地震那天一樣。

  隔天,她會後悔到想撞牆。

  他還是得走,就算不走,她還是無法突破內心那根深柢固的觀念,接受他。

  這樣耗著、曖昧著,到底算什麼?她愈來愈搞不懂自己,這根本就不是她的作風,但她卻讓童凱白白在她身上浪費了那麼多年的時間。

  她只想,過了明天,這陣子所有糾結難解的情緒,就會結束;不管你想不想要,不管你願不願意,該來的就是會來,該過去的終會過去。

  她不僅要斷了童凱的期待,更要斷了自己搖擺不定的心志。

  「叩!叩!小琦……」

  童凱的聲音在門板後方響起,她嚇了一跳,趕緊喊著:「我在大便——」

  「……」童凱苦笑,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不要躲在裡面,我要上樓睡覺,你可以出來了。」

  她一直等到確實聽見他上樓的腳步聲後,才怯怯地打開門,探向門外。

  「哇勒……這傢伙還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因為班機的關係,很早,童凱就起來熬粥,此時,唐小琦已經醒了,不,應該說她整晚未眠。

  她聽著童凱的腳步聲從二樓走到一樓,半個小時後,又從樓下走回他的房間,不一會兒,輕輕地闔上房門。

  腳步聲比剛剛較為沉重,應該是手上提著行李的關係,他走到她的房門前,停佇片刻,便又走下樓去。

  她平躺在床上,浮腫的兩眼,因為這一連串輕微的聲響,又冒出淚水。

  他不打算叫醒她,就這樣不告而別了嗎?

  她是應該假裝仍熟睡著,不說再見,從此刻起回到一個人的生活,還是從床上跳起,指著他鬼祟的行徑,海扁他一頓,讓他即使到了丹麥也牢記著她拳頭的威力?

  猶豫、掙扎、死要面子、依依不捨……

  她扭著手指,全身肌肉繃到極限。

  突然,聽見窗外一輛汽車停在門前的引擎聲,應該是公司的人來接他去機場。

  童凱就要走了——

  這幾個字竄進她腦海中時,她猛地從床上翻身而下,咚咚咚,兩步作一步地跳到一樓。

  童凱正彎身提起放在門口的行李袋。

  「喂——」她大叫。

  他回頭看她,她的眼睛腫得像核桃一般大。

  「昨天喝太多酒,水腫。」她指著眼睛,先解釋。

  他心疼不已,勉強扯開嘴角,揚起笑容。「粥煮好了,擺在飯鍋裡保溫,記得吃。」

  一句話,便輕易地讓她眼前起霧。

  她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黃昏,明朗的笑臉,說起話來氣死人的臭屁,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沒想到這段「孽緣」竟一路牽絆至今。

  現在,這個討厭鬼就要走了,她卻覺得有人從她心頭挖走一大塊肉,痛得想哇哇大叫。

  「怎麼不說話,想用行動直接表達愛意嗎?」他走近她,笑著張開手臂。

  她僵著不動,不敢動也動下了。

  「想我的時候,就到丹麥來找我,我養你啊!」他徒然放下手,揉揉她一頭亂髮。

  她恨他一副沒事的口吻,她可是為他流了一個晚上的眼淚欸!

  「我已經決定要趁你這個臭小鬼不在的時候交一個男朋友了,搞不好來個閃電結婚,才不用你養。」她揮開他的手,倔強地誇下海口。

  「也好,比較之後,你就會發現我們兩個有多麼速配。」

  他老是那副氣定神閒,料定她最後會屈服的死樣子,讓她氣結。

  「別以為我在說笑,我們同事一直邀我去聯誼,要不是有你這個纏人精礙著,我早就交到男朋友了。」她口是心非地說,明明就是沒興趣。

  他看她一眼,笑了。

  「笑什麼笑,我是說真的,等你回來,我就帶我的新男朋友讓你看。」她一再強調,愈說就愈堅定,恨不得下一刻就到街上隨便抓個人來充數,好表示她一點也沒有捨不得他。

  「聯誼啊……」他又笑。「你笨笨的,騙財我倒不擔心,不過,小心別被騙色。」

  這笑,其實是苦的。

  他就要走了,她還不讓他好過。

  她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在他還未離開前宣告她將來的戀情,怕他不死心嗎?還是,她真的認為他是她情路上的阻礙?

  「放心,我的眼光沒你那麼差。」像她這麼粗魯、一點女人味都沒有的女人,他居然還能浪費那麼多年的時間在她身上。

  「交男朋友可以,但是,不能接吻,不能發生關係,也不准牽手。」

  「哪有這麼多規定,談戀愛至少要牽手啊!」她抗議。

  「我沒見過他之前,什麼都不准動,就告訴他,我說的。」現在,他也只能這樣虛張聲勢,事實上,自己不在她身邊,她又那麼笨……

  「我才不理你……」她嘟起嘴。

  「嘴巴翹這麼高,是不是想來個臨別香吻?」他彎下腰,也嘟起嘴。

  「想得美!」她立刻準備揮拳阻止。

  他站起身來,表情從戲謔轉為正經。「不鬧你了,好好照顧自己。」

  「知道……」她像很不耐煩地將臉撇往一邊。「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一百零八次了。」

  「我走了。」

  「嗯……」她低頭看著自己赤足的腳尖。

  他突然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地抱住她。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感覺到他沉穩的心跳和手勁,一陣鼻酸。

  兩人靜靜相擁,鎖住喉頭的是說不出的再見,任沉默蔓延。

  他放開手,再沒有說什麼,轉身走出大門。

  她的臉頰遽然失去了屬於他的溫度,望著他高瘦筆直的背影,眼淚就這樣直直往下墜落。

  他離開之後,再也沒有一個溫暖的胸膛能夠任她撒潑,再也沒有人能分享她的喜怒哀樂,她的悲傷,再也沒有寬闊的肩膀承接了……

  她不自覺地隨著他的腳步移向門口。

  門外,停著一輛紅色BMW跑車,車旁站著一位美艷動人的大美女,笑著迎向童凱,接過他的行李。

  唐小琦緊盯著車窗裡童凱的側臉,直到跑車離去,他始終沒有回過頭來看她。

  童凱,走了。

  她站在門口一直哭,即使知道每個從門前經過的路人和騎士全都轉頭看她。

  他走了,她便不需要再裝出大姐頭的姿態,不必擔心被聰明的他挖出更多不想面對的情感。

  她哭得天崩地裂,像要傾盡這些日子壓抑的痛苦,邊揮著淚,轉身進到客廳。

  拂去眼眶裡蓄滿的淚水,映入眼簾的是那組黑色真皮沙發,視線往右邊移去,原本擺放老舊電視的矮櫃,如今重新上漆,擺上了一台三十二吋液晶電視,電視旁邊放著她最愛向他挑戰的「疊疊樂」,大門旁的鞋櫃,還有童凱幫她做的「搞笑珍道具拖鞋」,廚房的電鍋亮著橘色小燈,裡頭溫著童凱一早起來為她熬的粥……

  一間原本家徒四壁的房子,因為童凱,慢慢變得豐富,不知不覺這個家,充滿了他的氣味、充滿著兩人的笑聲。

  如今……

  她坐到沙發上,只覺滿室寂寥,只不過少了一個人,竟然會有那麼大的不同,那個整天被她罵死小孩的男人,才剛目送他離開,她已經哭成這樣了,以後她該怎麼辦?

  頭一低,她的眼淚就又「咚」地滾出來,然後,如斷線的珍珠般,愈滾愈多,她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悶著、疼著。

  「死阿凱……既然要走就偷偷地走好了,幹麼告訴我……」她臭罵他,猛撾抱枕,是非不分,就是不去釐清那股疼痛與愛情有任何關聯。

  從現在,她就要開始習慣沒有他的生活。

  這時,家用電話響起,她連忙擦乾眼淚,接起電話。

  「喂……」

  「是我。」童凱的聲音在另一端響起。

  「你到機場了,這麼快?!」她硬把淚水鼻水給梗住。

  「沒有,還在車上,感覺到你已經開始想念我了,所以趕緊打電話給你。」

  她嚇了一跳,這傢伙是很聰明沒錯,但還不致能靠冥想看到她現在的狀況吧!

  「誰、誰在想你,少了你這個吵死人的死小孩,我現在不知道有多清閒,正樂得一個人享受早餐。」她的嘴硬,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剛剛又哭了?鼻音好重。」童凱柔聲問道。

  「怎麼可能,是我剛好在挖鼻孔。」

  「呵,你喔……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老是吃些沒營養的東西,早上不要賴床,現在可沒有我叫你,別鬧鐘一按又繼續睡,還有,天氣冷的時候,記得把暖爐搬出來,不要只顧著省電,把自己凍壞了……」

  「你很囉嗦欸……」無法抑制地,唐小琦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

  「唉……怎麼辦,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那……就、就……」她就了老半天,挽留他?跟他走?無論是哪一個,都不可能從她口中「就」出來。

  「你可以在丹麥找個金髮藍眼波大腰細的超級大美女。」她酸溜溜地說出這些違背心意的結論。

  「不行,我當兵一年多你都沒兵變了,我怎麼可以移情別戀。」

  「噗……」她總算笑了。「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兵什麼變,神經病。」

  「在我心裡,你是啊!」

  「我可沒有不讓你交女朋友,別把這事賴在我頭上。」

  「我知道,是我不想,只有你,才能讓我動心。」

  「噁心,我要吐了。」她很難弄清自己的心情,聽了有種安心的感覺,但是,又帶點罪惡感,明明不打算接受他,卻也不願想像有一天他的身邊出現另一個女孩。

  「記得照三餐想我嘿!」

  「知道了啦!你自己要穿暖點,那裡很冷,沒事不要浪費錢打國際電話,用mail就好。」一句關注的話被她的口氣說得像是咒語。

  「那我掛電話了。」

  「嗯……」

  「真的掛了?」

  「厚,你很煩咧……」

  「呵!」童凱在聽見她已恢復元氣的大吼之後,微笑地結束通話。

  「還沒搞定?」坐在駕駛座的是「E.P!商品設計開發公司」的經理梁鏡璇。

  童凱是公司老闆藍宇光在參觀他們畢業展時發現的新星,特別叮嚀她務必邀請他加入公司設計團隊。她知道童凱有個喜歡多年的女孩,大他兩歲。

  「唉……」他誇張地歎氣、搖頭。「小琦說我們這叫孽緣,一時半刻很難有什麼進展。」

  「你們住在一起那麼久,生米一直沒煮成熟飯?」梁鏡璇透過墨鏡,不可思議。

  「稻米在田里,連收割都還沒呢!」

  「你不知道什麼叫搶收嗎?在狂風暴雨來臨之際,能收多少就先收多少嘛……呿,連這也要我教你。」

  「我說這位大姐,你都是用這招,趁我們藍大老闆回國的時候搶收嗎?」童凱大笑,這女人也太猛了吧!

  「宇光喔……他不一樣,遇到他,我只有被收的分。」提起藍宇光,平日藝高人膽大、殺敵無數的梁鏡璇意外地紅了臉。

  「鏡璇,你臉紅了?!」童凱像見了鬼似地叫。

  「要死了,不准提到那個男人的名字。」她揮揮手,要他別吵。

  「對了,有空幫我去看看小琦,她外表看來強悍,其實外強中乾。」

  「沒空,自己的老婆自己想辦法顧。」她立刻回絕。她出馬的話,一定就直接下猛藥了,要她扮演這種溫吞的「守護者」,她才不幹。

  「你回絕得也太乾脆了。」

  「你不知道我的絕世武功就叫『見血封喉』嗎?」

  「是,我的確見識到了。」他望向高速公路旁築起的隔音牆。

  即使萬般不捨,既已決定,這一趟到丹麥,就要全心全意地投入研究,不能入寶山卻空手而回。




  童凱走了。

  這是唐小琦每天醒來,呆望著天花板,總要想起的事。

  她伸手探探心臟,還在跳動,那為什麼會有種空虛的感覺,彷彿除了軀殼,裡面什麼五臟六腑全被挖空了?

  原來,她以為規律、不受任何人影響的世界,其實是那樣的脆弱。

  別人的世界或許還正常運轉著,她的世界卻已癱陷得一塌糊塗。

  童凱為她特別設計的「吵死人鬧鐘」,號稱連死人也受不了,會從棺材裡爬出來按掉開關!此時,正在她頭頂奮力地敲鑼打鼓,她仍不為所動,呆滯地盯著天花板。

  以她現在的模樣,連死人都會跳起來叫她振作吧!

  怕吵到鄰居,她終於起身將鬧鐘關掉,拖著像不是自己的身體走入浴室,例行地刷牙、洗臉,然後從衣櫃拿出制服。

  以前,每天都要吵鬧廝殺一番的房間,現在寧靜地像處在廢墟,孤單如鬼魅般從房子的四面牆朝她壓迫而來。

  她坐在床沿,摟住自己的肩,拒絕再想起任何有關童凱的事。

  他剛離開的一星期,每天都會寄來一封mail,附上他四處亂逛拍下的照片,漸漸地,變成兩天一封、一星期一封……

  現在,已經兩個月沒寄來音訊,像從地球消失了。

  人說分隔兩地的情侶情路難走,更何況她跟他什麼都不是。

  童凱是個玩心太重的大男孩,踏上這個對設計師而言的自由聖地,浸淫於啟發靈感的大自然裡,他又怎能不在其中迷途忘返。

  「振作、振作……」她換好衣服,下樓啃了幾口昨天晚餐餘下的麵包,灌了一杯牛奶,出門上班。

  走往捷運站的途中,只見零星的路人,連車子都少得很詭異。

  她愈走愈覺得奇怪,該不會一覺醒來,發現自己闖入了第四度空間裡的桃花源,而這裡的人都不用上班?

  腦中突然閃過了點什麼,她從皮包裡拿出行事歷,才發現,今天是星期六。

  「浪費,浪費,白白這麼早就起床……」她嘟囔著,轉身往回走。

  假日,她總是能賴在床上多久就賴多久,這樣就不必面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漫長虛無的一天。

  這時,她的行動電話響起,是公司同事打來的。

  「喂……」她有氣無力的回應,裝作被吵醒的沙啞聲音,以防萬一對方又用什麼很瞎的理由要她幫忙加班。

  「唐小琦,這麼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大好日子,你居然還在睡?」電話裡那個大嗓門的女人是公司內聯誼名單中有名的「基本腳」。

  聯絡聯誼的時間永遠比工作還多出數倍。

  「大好日子就是用來睡覺的啊……」

  「我跟你說,你現在起來吃完早餐,然後去美容院弄弄頭髮、上街買套亮麗一點的衣服,晚上跟我們聯誼去。」

  「沒興趣。」

  「欸,我是因為你乎日很罩我,才特別告訴你這個好康的咧,對方是我們樓下證券公司的投資顧問,個個都是『空金A』。」

  「『空鑽石』我也沒興趣,我要繼續睡了。」她還刻意打個大哈欠,想結束這通電話。

  「唐小琦,你給我振作點!你看你都幾歲了,連個男朋友也沒交過,什麼都沒興趣,再這樣下去,不到三十歲你就會看起來像個歐巴桑了!」

  「振作?」這兩個字最近好像經常出現……

  「沒錯,女人就是需要愛的滋潤才能永保青春美麗,就算不來電也沒損失,又不用你花錢,看看帥哥也無妨啊!」

  「振作……」

  「對!振作,晚上七點在我們公司附近那間『薔薇』見,遲到個十分鐘差不多,也別太晚,就這樣,拜拜!」

  唐小琦站在一間尚未營業的美容院門口,抬頭看著招牌上那一個個俏麗有型的年輕美眉,心想——

  是不是真的該振作了?

  歐巴桑……好可怕的字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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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9:09: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聯誼,唐小琦就狀況外地和一個叫顧承賢的男人給送作堆。

  他幾乎是從見到唐小琦的第一眼就鎖定她了,一頓飯下來,體貼、風趣,招呼得無微不至,令人眼紅。

  「你來聯誼的途中是踩到狗屎嗎?居然讓你撿到了他們金牌顧問,連我們老闆、主管都是他的客戶咧。」聯誼過後,同事又羨又妒地告訴唐小琦。

  顧承賢很積極,積極到讓一向學不來拒絕的她只得答應他的後續邀約。

  他生得高大,穿著合身的深色西裝有股沉穩、專業的味道,三十歲,事業有成,是個成熟的男人。

  他帶她來到一間知名的法式餐廳,那是她連做夢都不敢夢到的高消費餐廳,開了一瓶紅酒,為她拉椅子、為她建議最受歡迎的菜式,說著她聽不懂但也不覺得討厭的話題。

  「我晚上十一點睡覺,清晨起來看美股,研究盤勢,每個星期六早上會固定到健身房運動,工作雖然緊湊,不過,星期日是我休閒的時間,不再工作,除非國際間發生什麼重大事件。」顧承賢略微說明他的生活節奏。

  「真佩服你……」整天盯著數字跳動,這麼無聊的工作還能做得津津有味。

  「這份工作的壓力的確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他微笑,語氣中有股菁英份子的優越感。

  「我先說喔……我可不會變成你的客戶,我沒有餘錢投資。」唐小琦先小人後君子,免得兩人日後搞得不歡而散。

  「呵,呵……」顧承賢低低笑著。「你老實得很可愛,不過,我憑的是專業,可不是靠出賣色相來換取業績。」

  「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還有,你雖然請我上這麼高級的餐廳,但是我只能回請你三百元以內的簡餐。」最多也不能高過童凱的五百元紀錄。

  「噗……」他忍不住笑開來,連忙拿手巾擦拭唇角。「男人請客是天經地義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不行、不行,一定要禮尚往來我才不會有負擔,而且,你也是辛辛苦苦工作才換來薪水,沒道理都讓你請客。」

  「好吧,如果這樣你覺得比較自在的話。」顧承賢苦笑看她,她今天給他的感覺與他最初的印象有些落差,他對於那種要求男女平等的女性主義者有著無法扭轉的惡劣印象。

  唐小琦咧嘴一笑,開始享用眼前難得吃到的美味佳餚。

  「不過……這種高級料理還是不能常吃,會把胃慣壞……」她小聲嘀咕著。

  「知道嗎?在聯誼之前,我們就見過面了,而且不只一次。」

  她嚼著食物,搖搖頭。

  他們上班地點都在同一棟大樓,見過應該也不奇怪吧!

  「有次接近九點,上班快遲到了,大家都衝著要擠進電梯裡,只有你還是按著原有的步伐,慢條斯理走,很秀氣,你那頭直順的長髮隨著步伐微微飄著,給人既優雅又文靜的感覺,那次之後,我就經常注意你。」

  「呃……」她瞠目結舌,「優雅文靜」這種形容詞不適合她吧!童凱經常說她是冬眠的熊,不小心惹到她就是找死。

  她會慢條斯理的走,絕對是怕那雙高跟鞋會扭斷腳。

  「我那時一直按著開門的按鈕等你,還挨電梯裡的人的罵。」

  「是喔……抱歉……」原來還有這事,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聽你同事說你下班就回家,家裡管很嚴?」他希望自己的女友是個「安於室」的女人。

  「這……倒不是。是因為回家要自習法文。」她老爸老媽根本把她當牛,放著就會自己吃草去。

  「喔?」他眼睛一亮。「看來你對工作十分重視,也很有上進心。」

  「工作?」關工作什麼事,她是為了她環遊世界的夢想。

  「你們公司跟法國也有貿易往來吧!」

  「是呀!你真清楚。」

  「那就對啦!」他露出欣賞的表情,很滿意她這樣低調,默默耕耘的性格。

  「喔……」她搔搔頭,不知道他在對什麼,有點牛頭不對馬嘴的感覺。

  要是跟童凱對話就不會有這種問題,她隨便哼個氣,他都能猜到她的意思。

  呃……她終於發現一件很糟糕的事,她居然拿顧承賢跟童凱比!

  她不就是為了要擺脫「戀童癖」的嫌疑才答應顧承賢的約會,而且,他現在都不知道快活到哪去了,她幹麼還一直想起他……

  呿、呿、惡魔散去——

  她朝瓷盤裡撒鹽,決定不再讓那個陰魂不散的死小孩干擾她的約會。

  「待會兒我們到101觀景台看夜景。」

  「這……那個票是不是很貴?」她很心疼,光一個晚上就花了一、兩千元,太奢侈了。

  「那要看你用什麼角度衡量,搭乘金氏紀錄裡世界最快速的電梯,然後站在寫下建築史新紀錄、世界最高的大樓上俯瞰上百萬間房子點綴出來的美麗夜景,三百五十元,我覺得物超所值。」

  「聽起來好厲害……」不過,上次童凱帶她去爬南港山,不用花錢,也看到很美麗的夜景。

  「所以嘍,和我在一起,你最不必擔心的就是花費的問題,懂了嗎?」他微笑,雖說唐小琦有點小家子氣,不過,會幫男人省錢的女人,現在已經不多了。

  「嗯。」她點點頭。

  果然,成熟的男人就是不一樣,什麼都幫你安排得好好的,即使話不是很投機也不必擔心沒節目而感到無聊。

  兩人結束晚餐,唐小琦乘坐顧承賢開的Lexus豪華房車,來到101大樓。

  搭乘快得不可思議的電梯上到八十九樓,她有些耳鳴,拚命挖耳朵,顧承賢叫她幾次她都沒聽到,逕自走到窗邊。

  「怎麼走這麼快?沒聽到我叫你?」他追過去牽起她的手。

  「咦?」她愣愣地看著他握著她的手,腦中閃過童凱的叮嚀,很不自然地將手抽回,作勢抓順頭髮。「沒聽到……抱歉……」

  遭到拒絕,顧承賢沒說什麼,只當她害羞,而這樣含蓄的女人,很好。

  「真的好美!你看。」她轉頭貼向玻璃窗,像個孩子似地興奮。

  他只是微笑地站在一旁看她,像是對這樣的景色已經不感到新奇。

  她倒是很納悶,花了錢上來,不看夜景卻直盯著她看,她一個人想窮開心也開心不了多久,最後只好將視線移向他。

  「要不要走一圈?看看不同的角度。」

  「好……」她跟著他的腳步,偶爾看看窗外,一邊觀察觀景台裡的人潮。

  很奇妙的感覺,大多是以英語交談的外國觀光客,反倒像是她到了國外似的。

  這時,她注意到有幾個人伏在一個平台上不知在寫些什麼,她好奇地從後面探頭一看!

  是明信片。

  「請問,這明信片哪裡買的?」

  「那邊。」對方指向販售的地方。

  「謝謝。」她興沖沖地跑到紀念品販賣處挑選了一套四季明信片,然後蓋上紀念章,打算寄給童凱,以茲證明她約會的事實。

  「打算寄給誰?國外的朋友?」顧承賢在她背後盯著看。

  「嗯,一個學弟,現在在丹麥設計學院進修。」

  「你們感情很好?」他試探地問。

  「很不好!一天到晚打架。」她想起童凱,噘著嘴說。

  「打架……」他皺起眉頭。

  「不是啦!就吵吵鬧鬧的……」

  「嗯……女孩子還是文靜一點比較好。」他建議。

  「我知道……」她當然知道男人通常喜歡纖細柔弱一點的女孩,可是聽他這麼說,不知怎的,讓她更想念童凱了。

  在童凱面前,她從不必隱藏自己的真實性格,對她像野孩子似的粗魯動作也總是笑著接受,甚至鬧得比她更瘋。

  觀景台裡,不少情侶親熱地相擁,唐小琦走在顧承賢身邊有些彆扭,大概因為這是第一次約會的關係,彼此還不熟悉,不知道該如何拿捏距離,才不至於太親密或者太生疏。

  而且,她還穿著高跟鞋,腳很痛。

  「時間不早了……我想回去休息。」她說。

  「我送你回去。」

  顧承賢表現得很得體,臉上一直掛著和煦的笑容,她看不見他的心情,也感覺不到他的感覺。

  回家的途中,顧承賢提起他在劍橋大學唸書的妹妹、做律師的弟弟,連家寵都受過專業訓練,超優秀的一家人,唐小琦靜靜地聽著,偶爾回應兩聲,心裡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悶著。

  不過,她告訴自己,會漸入佳境的。




  唐小琦回到家,發現客廳的電話顯示有兩通未接來電,都沒有電話號碼,她直覺反應是童凱從國外打來的,因為外出沒接到,懊惱不已。

  匆匆洗了個澡就坐在電話旁等待,手裡捧著法文教材,卻是一個字也讀不進眼裡。

  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麼緊急的事,還是水土不服,生病了……

  到了晚上十二點,那具電話像啞了般,再也沒響起過。

  因為掛心著這件事,整個星期,她下班就立刻飛奔回家,雖按著平日的作息,卻總在上樓、經過客廳時,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向小茶几上的電話。

  電話終於響了。

  她縮在沙發上,覆著一件薄毯,正在練習對話,一聽見鈴聲,立刻將書扔下,接起電話。

  「終於想到了你?」問也沒問是誰,開口就調侃童凱。

  「你一直在等我電話?」另一端是顧承賢。

  「啊……」唐小琦腦中頓時呈現空白狀態。那天約會之後,她完全忘了還有顧承賢這個人的存在。

  「抱歉,我經常忙得沒時間處理私人的事。」他有些得意地笑了。「這個星期天晚上國家音樂廳有管絃樂演奏,我已經買了票,下午五點半到你家接你,先一起吃個飯。」

  「嗯。」她應了聲,心裡五味雜陳。

  童凱離開已經三個多月了,她既已決定要嘗試與顧承賢交往,為何在不經意問又走回原來的路。

  「我工作很忙,只能在週末、週日見面。」他說。

  「沒關係。」

  「找我的話就傳簡訊,我會抽空回你電話。」

  「嗯。」

  「那就這樣,星期天見。」

  「好。」掛上電話,她只覺一片混沌。

  為了切斷與童凱之間曖昧的感覺然後逼自己投入另一段不知所以的戀情,她對自己的搖擺感到厭惡。

  她的生活原本簡單,她的人生規劃雖然沒什麼了不起,但也早早地定下了,不知何時,走岔了路,轉錯了方向,以至於如今感到一團混亂。

  在她發呆的時候。電話再度響起。

  她恍神地接起電話。「喂……」

  「親愛的小琦琦,怎麼這麼沒精神?是不是因為太想念我的關係?」

  「啊……」童凱?

  「想不想來哥本哈根看設計大展?這次我們學校的作品也有展出,當然我的大作也參展嘍!你可以跟我們公司的設計師一起來,時間我讓鏡璇跟你聯絡。」

  「啊……」他說了一大串,她是愈聽愈煩躁,憑什麼他莫名其妙地音訊全無,一通電話就肯定她會立刻飛到丹麥去看他?!

  「沒人陪你說話,得了自閉症啊?啊什麼啊?」

  「我沒空!」拒絕的話衝出了口。

  她討厭自己在聽見童凱的聲音時心中浮現難以壓抑的喜悅,討厭自己愈來愈彆扭不坦率的性格,討厭這樣糾纏不清、曖昧不明的心情。

  為什麼不能再像從前,整天吵吵鬧鬧,就算兩人擠在同一張床上也不會出現這種奇異的感覺,究竟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一碰上童凱的事,什麼都變得不對勁了。

  「……」電話裡一片沉寂。

  她忍著不開口,怕一出聲便要後悔了。

  「忙著約會?」過了許久,童凱才開口。

  「是呀!我有男朋友了,每天都忙著約會。」她的逞強摻著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悲淒。

  再次聽見他的聲音,這段時間的努力與振作便全都化成了泡影,她還是無法徹底擺脫他的影子,那股思念益發濃烈。

  「嗯……我知道了,玩得開心點,先這樣了,拜。」

  童凱倉促地掛斷電話,緊緊握著話筒,久久無法回神。聽見唐小琦交了男朋友,他已經無法再繼續用輕鬆的語氣掩飾突來的落寞,那滿腔的想念也沒有立場再說出口了。

  他自信得過了頭,以為自己在她心裡佔有不可取代的地位,以為只是她不願承認或者還未發現,沒想到才三個月就……

  這兩個月來他幾乎整晚泡在學校的工坊裡,為的就是取得參加這次年度設計大展的資格,希望讓她看見他的努力、分享他的榮耀……

  看來,是他太一廂情願了。




  那通電話之後,童凱便徹底地消失了,唐小琦失望地想,是她太天真了,做不成情人,原來友情也會隨之灰飛煙滅……

  她翻攪著盤裡特別叮嚀老闆加飯的咖哩飯,有一口沒一口地咀嚼吞嚥。

  門鈴響起,她起身開門。

  門後,站著的是一位美艷得教人心驚的女人,緊貼著腰身的短裙套裝,浪漫的波形大鬈發,領口呼之欲出的溝線,明亮大眼和豐盈微翹的唇型,真的得用「性感尤物」這四個字來形容。

  「你是唐小琦?」性感尤物用著會令男人酥軟的輕柔聲音問道。

  「是……請問你是……」

  「我叫梁鏡璇,是『E.P!商品設計開發公司』經理。」

  「哦……阿凱那間公司……」她想起來了,就是那天載童凱到機場的美女。

  「沒錯。」梁鏡璇笑了笑,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唐小琦。「阿凱托我帶回一組雅可森設計的經典餐具給你。」

  「喔……你去了設計大展……」唐小琦接過她手中的紙袋。「謝謝!」

  「嗯,阿凱設計的單椅得了新銳獎,他有沒有告訴你?」

  「沒有……」她感到受傷。

  自從上次她拒絕他,童凱就再也沒打過電話來,連信也沒有一封。

  和顧承賢的交往持續著,維持著淡淡但穩定的情感,她想,這應該就是成熟男女的交往膜式。

  星期六,他會固定約她出去,雖然漸漸顯露出一點大男人的強勢,卻正適合目前六神無主的她。

  她不擅拒絕,被動地配合他的安排。

  「我可以進去坐坐嗎?」梁鏡璇喚回出神的唐小琦。

  「抱歉……請進……」她讓開位置,讓梁鏡璇進門。

  「阿凱在學校裡混得還不錯,很出風頭,本來,他要我多待一個星期,想帶我到處玩,不過,我擔心台灣的工作愈積愈多,還是按照預定行程回來了。」

  「喔。」聽著梁鏡璇炫耀似的口吻,覺得有些刺耳。

  「我可以冒昧地請問……你現在跟阿凱是什麼關係?」梁鏡璇直盯著唐小琦的表情看。

  「你已經很直接地問了。」唐小琦不覺口氣有些沖。

  「呵……抱歉、抱歉,因為阿凱提起過你幾次,不知不覺的我也就以為跟你很熟了。」

  「我倒是沒聽他提起過你。」梁鏡璇裝模作樣的笑聲讓她更覺火大,忍不住酸了一句。

  「是嗎?」粱鏡璇笑得更開心。「我本來還以為你是他女朋友,不過,你連他得獎都不知道,應該是我猜錯了。」

  唐小琦猛吸一口氣,忍住,又悄悄吐了出來,冷著臉回說:「我們只是學姐,學弟的關係。」

  「那我就放心了。」梁鏡璇說完低頭拉拉縮短的裙擺,像很刻意地展示她線條優雅的腿部曲線。

  「放什麼心?」這個女人真的很莫名其妙。莫非……她喜歡童凱?!

  「沒什麼。」梁鏡璇撥了撥她美麗的長髮,但笑不語。

  這種曖昧的表情讓唐小琦更確信自己的猜測,不禁惱火。

  「梁小姐,請問你今年貴庚?」

  「剛好三十。」

  「阿凱才二十五歲,你不覺得你們年紀差太多嗎?」她覺得這個女人簡直厚顏無恥外加三八兮兮。

  「會嗎?可是阿凱對小女生不感興趣,喜歡年紀比他大的女人。」

  「你……」原來,不是她有「戀童癖」,而是童凱有「戀母情結」!

  「你們不是學姐、學弟的關係而已嗎?又不是他媽,幹麼那麼介意?」

  「我……」她語塞,才覺得自己的反應太激動了。「可是他小你五歲,怎麼可能?」

  「喜歡就好了,管那麼多幹麼,年輕人的活力跟創意,熟男可比不上,你沒聽過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姐弟配才是真正符合造物者的設計理念。」

  「抱歉,我還不到三十,不懂。」她嫌惡地皺起眉頭,這個女人把童凱當什麼了,牛郎嗎?

  「很快就會懂的。」梁鏡璇壞心地提醒她,日子也不遠了。「好啦!如果阿凱打電話給我,我再告訴你他的近況。」

  「不用麻煩!」她才不想從這個女人口中聽見童凱的消息。

  「呵,下次見嘍!」梁鏡璇站起來。

  在走到大門前,她刻意回頭再看唐小琦一眼才離開,笨阿凱,木頭也看得出來這個單純到近乎透明的唐小琦根本就是愛死他了,他到底在白癡什麼?

  要不是到丹麥時看到童凱一副頹廢要死不活的樣子,她才懶得去管人家情人間的家務事,吃力不討好,還白白報上自己的年齡,被嫌老。

  這筆帳,絕對要算在童凱身上,就讓他繼續要死不活好了。

  唐小琦等粱鏡璇踏出大門時,忿忿地將門甩上,然後氣呼呼地往沙發一坐。

  「死阿凱,你要是再不給我一通電話,我就跟你絕交,切八段!」

  她朝無人的客廳裡大吼,心中摻著酸澀。

  她不是一直希望他轉移目標,別再浪費時間在她身上,為什麼聽見那個女人的話,又覺得好生氣。

  如果,要將他推給那個裝模作樣,飢渴的「老」女人,她幹麼不留著自己用!至少,她才大他兩歲,不說的話沒人知道。

  這個念頭一起,她被自己心理的驟變嚇到了。

  她一直介意童凱年紀比她小,然而那個女人卻彷彿天經地義,幾句話輕描淡寫,就讓年齡的距離消弭子無形……是她的觀念太落伍了嗎?還是她太執拗了?

  童凱真的喜歡年紀大的女人,不會哪天突然嫌她老氣,在失去新鮮感後又被年輕美眉給吸引?

  不對……她到底是無法接受男朋友年紀比她小,還是擔心自己看起來比童凱老,或是根本沒自信,不懂那麼優秀的童凱為什麼會喜歡她?

  她亂了,可是……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他已經有個更好的對象了,不是嗎?

  鈴……鈴……

  驀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將她從無解的問題中解救出來。

  「喂……」她接起電話才看向來電號碼,沒有顯示。

  不會吧……這麼神的……她才剛吼完,聲音已經傳到丹麥了?

  「收到禮物了沒?」童凱輕快愉悅的聲調響起,一如從前,輕鬆到顯得她剛才的煩惱根本像個白癡。

  從話筒傳出他的聲音,雖然近在耳邊,實際上卻距離遙遠。

  她突然覺得很委屈,那個死小孩把自己的生活攪得一團亂,留下一堆解不開的問題給她,然後一個人在丹麥逍遙快活,在她煩惱、困惑的時候用那麼開心的聲音說話,刺激她……

  她既想念他又氣他,還加上剛剛那個性感尤物莫名其妙、沒頭沒尾的話,害她整個思緒糾成一團死結。

  「喂、喂……小琦嗎?」

  「幹麼……」綜合以上複雜的心結,結果,吐出兩個字。

  「這麼冷淡啊,好傷心喔……果然有異性沒人性,我還托人帶禮物給你耶!」

  「你得獎怎麼沒告訴我?」她受傷的程度比生氣嚴重,而且對梁鏡璇的存在一直耿耿於懷。

  「生氣了?」

  「我幹麼生氣,反正我是沒聯絡也沒關係,不怎麼重要的朋友。」

  「呵……」那口氣都像要砍人了,還說沒生氣。「為了這個設計展,忙了兩、三個月……」

  「是啊……真忙……」她更悶,他有時間帶那個性感尤物去玩,卻沒時間捎給她簡短的幾句話。

  忙、忙、忙,大家都很忙,就只有她一個人很閒,閒到每天開好幾次信箱等他的電子郵件、閒著一天到晚擔心他在那裡有沒有水土不服、閒到怕他打電話來沒接到,冷得要死還硬縮在客廳沙發裡看書、閒到因為不習慣他不在身邊,什麼事都不做不了……

  她哭了。

  像只終於明白自己是被遺棄的小貓,低低地啜泣起來。

  「小琦……你怎麼、你哭了?」

  「我不想理你了啦!」她大吼一聲,「喀啦」掛斷電話、拔掉電話線,掩面而哭。

  如果,她現在才發現,她竟是那樣地愛著童凱……

  是不是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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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1-29 09:09:3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成人世界的生存規則就是——心情好不好,那是屁,沒人在乎,準時打卡上班、保住飯碗才是最重要的事。

  儘管唐小琦的情緒已經跌到谷底,還被落石坍方給壓個正著,只剩一縷氣息,還是得拖著殘破的身軀工作,挨到下班鐘響。

  從捷運站走回住處的途中,街道旁是香味四溢的美味小吃,她絲毫沒有反應,像失去了所有感官知覺。

  她知道這樣不行,但是,暫時,別再提起「振作」這兩個字,放過她,就讓她行屍走肉幾天,就算是大人,也有擺爛的權利吧!

  從皮包拿出鑰匙,插入鎖孔,轉了轉,咦……早上忘了鎖嗎?

  悄聲緩緩打開門,迎面突然撲來一陣風。

  「小琦——我回來嘍——」童凱從屋內衝出來,給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緊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的臉埋在他胸口,完全無法意會現在是哪年哪月,她是在夢中還是在第四度空間。

  「想不想我?」他抱夠了,放開她,額頭抵著她的。

  「童凱?」她看著眼前這個下巴冒著鬍渣、褐髮、戴一邊耳環、大冷天還穿著短袖的奇怪男子。

  她知道是他,但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然呢?需要我用另外一種方式喚起你的記憶嗎?」他嘴巴嘟起來,湊過去。

  啪!她反射性地將皮包砸向他。

  「唔……」他捂著疼痛的鼻樑。「果然,寶刀未老……現在想起來了嗎?」

  「對、對不起……很痛嗎?」她連忙探向他的鼻尖。

  他乘勢握住她的手,放到唇上,輕啄一下。

  「做什麼啦!」她抽回手,一瞬間,整顆心揪成一團,錯亂了,她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他。

  是那個嫌他黏人的學姐、是沒有形象的惡房東,或是……一個發現愛著他卻不敢承認的女人……

  他一手抵住門板,將她鎖在門板與胸膛之間,低頭凝視她,表情一派正經。

  「我口渴……要進去喝杯茶……」才幾個月不見,她的氣勢竟弱如蝶蛹。

  「不想讓你走……」他的聲音不知為何變得沙啞低沉深邃,性感誘人。

  她的雙腿有些發軟,想動也動不了。

  他的臉緩緩逼近她,而她的背貼著門,已無路可退。

  「我有男朋友了……」她搬出讓自己回到現實的救命符。

  「那又如何?」他勾起唇角,大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粉嫩的紅唇。

  「你也有女朋友了……」天啊……她的胸口快炸了!

  「我認定的女朋友,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是你。」他輕輕吐著氣息,拂過她的臉,他好想她。

  他不想再壓抑了,不想人在丹麥心卻牽掛著就要被人拐走的唐小琦,這趟回來,他就不打算再用玩笑掩飾自己渴望擁有她的意念。

  「騙人——」

  童凱的唇覆上她的,用行動證明。

  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他竟又吻了她,她有男朋友啊……

  他原本貼在門板上的大手,一把攬起她的腰,加深力道,舌尖挑開她的唇,探入追逐她的舌,吸吮她柔軟的唇瓣,彷彿要烙下屬於他的深刻印記。

  理智要她推開他,情感卻誠實地在體內沸騰,她被吻得神魂顛倒,不知不覺地踮起腳尖,仰臉回應他,雙手扶在他的腰際,迎接他火熱的吻。

  地震停電那一晚的記憶不知在腦中浮現多少次……

  他的身上有她習慣的味道,說話的調調、微笑時的眼神、逗他笑時的白目對話……太多太多屬於兩人的記憶,她刻意避開的思念,卻在分離數月後反撲而來,這樣深的牽絆,如何能切割得清楚?

  在他有力的臂膀中,激情的擁吻下,渡入口中的熱氣令她渾身發燙,宛若泥胚癱軟無力,一未攀緊,從他懷裡往下溜,他及時扶住她,兩人近距離相視,眼中儘是無法言語的思念。

  她面染紅潮,低喘不已,他難耐慾望,再度將她擁入懷裡,深深地,怕她消失不見似的。

  輕輕的,他發出一聲歎息……

  她眨眨紅了的眼眶,耳邊是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茫然地望向他的肩胛,怎麼會這樣……現在,一切似乎變得更混亂了。

  她、童凱、顧承賢、梁鏡璇,在這些關係都還未釐清之際,她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投入他的懷抱……

  她太可惡了,過去不能下定決心接納他,在看見梁鏡璇之後又捨不得放手,然後,無端地將顧承賢捲進自己的搖擺中。

  結果,一切仍在原地打轉,她竟是這樣懦弱無能的人。

  「凱……對不起,我現在腦子裡一片亂,你能不能先回家去……」她輕輕推開他。

  「我的家就在這裡,你要我回哪裡去?」

  「回你家……或是工作室什麼的……求你……」她真的變軟弱了,連「求」這樣的字眼都跑出來了。

  「在擔心怎麼跟你男朋友交代?」

  「嗯……」她隨口應著,只想快點遠離他令她暈眩的吸引力。

  「我這趟回來就是想見見他。」

  「啊?」她猛抬頭,想看清他的意圖。

  「放心,我沒什麼企圖,只想知道他對你好不好。」他用坦然的笑容鬆懈她的防備,但是,在看見她對男友的緊張,胸口還是像被槌了一記。

  「喔……」她淒淒地笑,她真的錯亂了。

  他吻她,然後幫她鑒定她的男朋友好不好,後面,還有一個想確定她和童凱是什麼關係的梁鏡璇……

  現在是怎樣?為什麼她如此循規蹈矩的生活會竄入童凱這麼一個讓人失控的男人?

  「好想睡……」他將下巴擱在她肩頭。「這幾個月沒一天睡飽的。」

  「對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這時,她才想起這個奇怪的問題。

  「因為……」他抬起手臂環住她,嗅著她的髮香。「你在電話裡哭了。」

  「……」她怔住,一股熱流從心底暖過,她小心地吸了口氣,眨去眼中的水霧,哽咽地無法出聲。

  感覺肩上的他愈來愈沈,似乎真的累壞了。

  「到樓上睡吧,我可抱不動你。」

  「我想抱著你睡……」他低語。

  「不行!」這傢伙得寸進尺的死德行依然不改。

  「至少讓我抱到睡著,然後你再離開。」他耍賴著搖晃她。

  「好啦,要睡就快點去睡。」她終究不忍心拒絕他,完全忘了剛才還想趕走他。

  他勾起唇角,倏地彎身抱起她。

  「喂……你不是很累了?!小心別把我摔下來。」

  「放心,只要是你,我絕對會抱得緊緊的。」

  「你喲……什麼時候才能穩重點。」她感到心悸,卻也不掙扎,怕增加他的負擔。

  「穩重就不好玩了。」他輕碰她的額。

  進到他的房間,他將她輕輕放到床鋪上。

  她仰躺著,看著站在床旁的童凱,那感覺真是要命的彆扭,好似下一刻就要發生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要睡就快點躺下來,看著我幹麼……」只瀉入月光的昏暗房間裡,她的臉燙得就快冒煙了。

  「我需要一點時間克制自己的衝動……」他的話又加深她的心悸。

  「你不睡我就要走了……」她被撩撥得春心蕩漾,六神無主。

  「我睡、我睡。」他長腿一跨,躺到床上,阻擋了她的離去,大手一攬,將她鎖進臂彎裡。

  「這樣我等一下怎麼走……」她的鼻尖貼著他的胸膛,心跳已經亂到「暴走」的狀態。

  「噓……睡覺了。」他親吻她的發,輕拍著她的背,聲音裡,無限滿足。

  她安靜下來,怕驚擾他,動也不動。

  一直到聽見他的呼吸轉為平穩低沉,才微微挪動身體抬起臉,凝視著他熟睡的臉,那張明明再熟悉不過,如今卻令她心悸不已的臉。

  成熟,好難啊!

  長大,真的一點都不好玩……




  唐小琦在客廳裡踱來踱去,坐立難安,懊惱不已。

  待會兒童凱就要與顧承賢見面了。他們會不會發生衝突?夾在兩人中間,她又該怎麼辦?

  屋漏偏逢連夜雨,她都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跟童凱之間的變化,現在還摻了一個顧承賢,真是火燒屋頂,要逃要救火,進退兩難。

  唉……她怎麼老是跟一堆麻煩牽扯不清。

  七點整,門鈴準時響了,應該是顧承賢。

  他一向準時,生活規律,工作自律,良好的教養,體貼且謹守界線,絕不為難她。

  交往這幾個月來,他們甚至連手都還未正式牽超過十分鐘。

  她吸了口氣,打開門,這時,回家探望父母的童凱也剛好回來。

  「這位是顧承賢,承賢,他是我跟你提過的學弟,童凱。」她迴避童凱的注視,站在顧承賢身旁。

  光是站在離童凱兩步的距離,她便感到一陣顫慄,那是渴望親近他的興奮與壓抑,全身寒毛似靜電般地豎起,她終於十分確定自己情感的歸屬。

  對顧承賢,她沒有渴望,甚至,一點感覺也沒有。

  兩個男人握手,寒暄幾句,顧承賢詢問童凱學校生活,童凱也一副親熱和善的表情,相談甚歡。

  唐小琦悄悄地鬆了口氣。

  「上車吧!打算吃什麼?」顧承賢詢問唐小琦的同時,主動牽起她的手,走向車邊。

  她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出現這樣的舉動,反射地想抽出手來卻被握得更緊。

  察覺背後童凱的灼熱視線,她放棄了掙扎。

  對她而言,這勢必是個難熬的夜晚,而一切的苦頭只能說她咎由自取。

  在看見顧承賢握著唐小琦的手時,童凱幾乎衝動地想打斷他的手,但是,這樣可能造成反效果,小琦搞不好還要因為內疚照顧他。

  不過今晚,他會讓顧承賢後悔牽了小琦的手。

  「顧大哥,我們去吃麻辣鍋好不好,小琦學姐很喜歡吃辣喔!」上車後,童凱提議。

  「是嗎?」顧承賢看了坐在副駕駛座的唐小琦一眼。

  她無聲點頭。

  這是第一次,聽見童凱喊她「學姐」,她卻覺得沉重不已。

  對童凱而言,又何嘗好過,他是用怎樣折磨的心情坐在後座?如果,他真的喜歡她的話。

  想到這,她幾乎想奪門而出,將這兩個男人拋下。

  她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不要再勉強自己談什麼鬼戀愛,也不要和童凱再這麼無止盡地糾纏下去。

  她的人生明明應該單純,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出現那麼多麻煩啊!

  但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始終沒有勇氣打破這場僵局。

  一路上,童凱顯得異常興奮,不斷請教顧承賢有關投資的事,什麼股票、基金、期貨、什麼權擇權,顧承賢也興致勃勃,展現他驕傲的專業。

  唐小琦從來不知道童凱竟也懂得這些東西,不過,她樂得暫時從苦惱中抽離,看來,童凱是不會令她難堪的,甚至,為她掩飾她掩飾不了的尷尬。

  這點,他比她成熟多了,也穩重多了。

  到了麻辣火鍋店,童凱選擇讓顧承賢坐在兩人中間,他熱情地招呼顯得過於拘謹的顧承賢。

  「我不大吃辣,我吃另一邊的火鍋……」顧承賢為難地說。吃辣會讓火氣上升,容易影響工作情緒,他待會應該告訴唐小琦這個觀念,以後不要再吃這種東西了。

  「試試看,這裡的鴨血又軟又嫩又多汁,吃一次你就會愛上它的,以後,你就可以陪小琦學姐來啦!」

  「這樣啊……那試一點也好……」男人嘛,總不能示弱。

  「多沾點我幫你調的油醋,不然,明天可能會拉肚子,屁屁也會辣辣的喔……不過,你明天沒上班,拉肚子的話也沒關係吧?」

  「呃……」顧承賢已經一口咬下鴨血,聽到童凱的話,吞也不是,吐出來也不是。

  一旁的唐小琦終於看出童凱的壞念頭,就說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巧。

  她應該阻止他才對,可是,看到顧承賢那一副原本正經的臉變得有些滑稽,忍不住偷偷笑了。

  「怎麼樣,喜歡嗎?」童凱貼著顧承賢的肩,張著清澈無辜的眼睛期待地問。

  「還不錯,雖然滿辣的……」他禁不住童凱的眼波攻擊,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只是,這個男人,會不會貼他貼得太近了?

  「試試白菜,保證夠味。」

  「阿凱……」唐小琦終究不忍心,想阻止他的捉弄,麻辣鍋最辣的就是菜了,應該留到最後才吃。

  「小琦學姐也要嗎?」童凱也挾了一大片菜葉,放到她碗中,朝她挑挑眉。

  唐小琦頓時無言,他連她也想整,笑話,這點辣,難得了她嗎?

  顧承賢不明所以,以為青菜可以去掉些辣味,大口嚼菜,沒三秒,淚水從他的眼角擠出,他不顧形象地大口呼氣。「太辣了……」

  「是嗎?我幫你吹吹……」童凱將他的臉轉向自己,輕輕地朝他口中吹氣。

  「嗚哇……」童凱的嘴唇差點碰到他的,顧承賢嚇了好大一跳,身體猛地往後挺。「謝謝你,不用了……」他額角狂滴汗,這個男人……該不是……該不是對他有興趣吧?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童凱突然將手搭在他桌面下的大腿上,衝他一笑,然後又幫他燙了一片牛肉。

  顧承賢不敢太大動作,緩緩地移向唐小琦,面帶難色,想問清楚童凱的性向又怕顯得大驚小怪,有失顏面,左右為難。

  「怎麼了?」唐小琦問他。

  「沒什麼……」他故意將筷子掃到地上,想藉撿筷子的動作擺脫童凱的「性騷擾」,沒想到唐小琦的動作比他快,一彎腰,搶在他前頭。

  就在她拾起掉落的筷子時,發現桌面底下的「暗藏春色」,這才明白顧承賢一臉大便的原因,起身後忍不住狂笑。

  這個死小孩,死性不改,還是那麼愛鬧。只是她沒注意到,她的狂笑讓顧承賢的臉色更難看。

  她邊笑邊說;「童凱……坐到我這邊來。」

  「對、對,你跟小琦很久沒見,應該有很多話要聊……啊……」感覺童凱的手一直往他大腿根部溜去,顧承賢尖聲贊同。

  這下,他不必在童凱面前示威了,也不再擔心他跟唐小琦有什麼曖昧關係,只想快點把他趕走。

  「顧大哥……我想問你一件事……」童凱附在他耳邊說話,不時輕吐著氣。

  「什、什事……」顧承賢頭一直往唐小琦的方向偏,偏到快中風了。

  「你的客戶裡,有沒有在醫院感染科工作的醫生?」

  「沒有。」他想也沒想就回答了。

  「顧大哥好像不喜歡我坐你旁邊……」童凱難過地說,覺得還沒玩夠。

  唐小琦聽他可憐兮兮的語調再度大笑。

  「也、也不是……」顧承賢瞪向唐小琦,要她快點把他拉走。

  「童凱,快點過來啦!」她終於忍住笑,朝童凱招招手。好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

  「喔……」童凱萬分不捨地將手從顧承賢的大腿收回來,端著碗盤,換到唐小琦旁邊的位置。

  顧承賢這才鬆了一口氣,差點就晚節不保。

  感染科?

  剛才童凱是問這個嗎?顧承賢回憶著,一時間還沒弄清楚哪裡怪怪的。

  唐小琦在桌面下往童凱的大腿捏了一把,警告他別再鬧了,不料,手卻被他握住,她心虛地轉頭看向顧承賢,他正專心地想挾起亂滾的貢丸,並沒注意到童凱的動作。

  她扭著手指想擺脫童凱的鉗制,他卻與她五指交纏,邪惡地瞄她一眼。

  「是你要我坐你旁邊的。」他的唇依附在她耳邊小聲地說,末了還用拇指在她手心裡輕輕畫著。

  她咬了咬唇,也壓低音量說:「再鬧,我就戳瞎你。」

  他仰頭大笑,放開了手,拿起湯杓開始進攻他的麻辣鍋。

  唐小琦則兩掌交疊搗著胸口,悸動不已。

  她見鬼的又上當了——這傢伙怎麼可能安什麼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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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29 09:10:1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整個夜晚,童凱扮演填滿沉默空檔的角色,不一會兒又溜到顧承賢身旁,搭著他的肩,自顧自地說冷笑話,顧承賢則能閃就閃,為男人的穩重形象隱忍著反感,唐小琦則是一個頭兩個大。

  飯後,顧承賢藉故還有資料要整理急忙想回家,不敢再和童凱多有接觸。

  「童凱住哪裡,我先送你回去。」車裡,顧承賢看著後視鏡問。

  「我跟小琦學姐住在一起,很方便吧,這樣你可以省些油錢。」童凱怕掀起的驚濤駭浪還不夠似的,又投下另一枚炸彈。

  「你們住一起?」顧承賢皺起眉頭質問唐小琦。

  「嗯……他是我的房客,一年多了。」到這個時候,她也無力再修飾說法,他們兩人要怎樣就怎樣了。

  顧承賢頓時陷入沉默,他突然聯想到——童凱是個Gay,聽說男同志的性生活都很淫亂複雜,要是他染上了愛滋之類的病,那唐小琦豈不是也非常有可能被感染……

  「啊!」他大叫。

  感染!之前童凱問的那個問題不就是表示他有愛滋?!

  「承賢,你怎麼了?」唐小琦嚇了一跳,沒見過他如此失控。

  童凱則在後座偷偷地笑。

  顧承賢感到一陣驚恐和噁心,剛才,童凱摸他,而且,還用自己的筷子挾東西給他吃。這個該死的唐小琦,居然跟這種人混在一起。

  顧承賢氣得滿臉通紅,用力踩下油門,只想盡快送走他們,然後開車去消毒,明天還得到醫院去做血液檢查。

  媽的,他大好的前途可不能被一個女人給毀了!

  幸好,他只牽過她的手,嘴唇、身體什麼的都還沒碰過,這時,他很感謝他母親的叮嚀——還沒論及婚嫁之前不能亂來,以免日後想分手還被對方纏住不放。

  車子來到唐小琦的住處門前,童凱向顧承賢道再見後,先進屋去。

  唐小琦還坐在車裡,她想向顧承賢道歉,雖然他可能連自己被童凱耍了都不知道,而且,她也需要和他談談兩人日後的關係。

  她不能在確定了對童凱的感情後,還繼續跟他交往。

  「承賢……」她轉頭看他。

  「呃……我送你進去吧!」他擔心車內空間太小,會有口沬傳染的可能性,連忙打開車門跨出去,而且,他現在只想離她離得遠遠的。

  她只好跟著下車,再次在他面前站定。

  「承賢……不好意思……」她才說了一句話,就發現顧承賢掩著口鼻,還倒退了一步。

  「什麼事?」他悶聲問。

  「你到底怎麼了?」她往前走一步。

  「不要靠近我!」他嚇得連忙又退一步。

  「你在生氣?因為童凱住我這?」他的反應好奇怪。

  「沒有,我沒有懷疑你們什麼,也沒有生氣,你們早點休息,過幾天我再跟你聯絡,再見。」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奔上車。

  一下子,車燈就在巷口消失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久,才一頭霧水轉身進門。為什麼他看起來很怕她靠近?

  「你男朋友擔心你有愛滋。」童凱笑著從樓上走下來。剛才,他們道別的情形,他已從二樓看見了。

  「愛滋?為什麼?怎麼會無緣無故的……」

  「因為他以為我是同性戀,怕我有病,而我又跟你住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你感染的機率相對增加,所以……」他到廚房沖了兩杯茶,笑吟吟地在沙發坐下。

  「欸?怎麼會……」她也坐下來,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故意的?!故意摸他大腿,害他誤會。這一切你早就計劃好了?」她明明該生氣卻又覺得好笑,勉強裝出怒氣瞪他一眼。

  在聽到顧承賢顧慮的事和他太過現實的反應,不知怎的讓她鬆了一口氣。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認為兩人合適,只是顧承賢強勢的邀約令她難以拒絕,幾次下來,陷入一種膠著,像是交往,卻又一點戀愛中的感覺也沒有。

  「不這樣做,他以後肯定會逼問我們的關係,你要怎麼回答?」他一手搭在沙發椅背,低頭看她。

  「什麼什麼關係……就那樣啊!你不是都有女朋友了。」

  現在,她弄清了自己的感情,卻不知道童凱是不是還喜歡她,她不想因一時衝動說出了心裡話,令他為難,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為什麼你一直說我有女朋友?」這是她第二次提,他才覺得怪。

  「就你們公司那個經理啊,你還托她拿禮物來。」

  「你是指鏡璇?」

  「對啦!」鏡璇,鏡璇,叫得這麼噁心。「說起話來嗲聲嗲氣的,美艷動人、身材好得不得了的那個性感尤物。」

  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心裡不舒服,怎麼也無法轉成平靜的口吻,尤其,在見到美麗的梁鏡璇後,覺得自己就像麵店免費贈送的醃小黃瓜,男人,再瞎也會選擇性感尤物。

  如果,她能意識到自己正吃醋吃得一塌糊塗,就不會出現這樣極端不理智,近似潑辣的行徑。

  「哈、哈——」童凱大笑。

  他怎麼不知道梁鏡璇說起話來嗲聲嗲氣的,每次他到公司,總是見她將話筒當機關鎗用,一副要跟對方拚命的硬漢模樣,跟性感尤物八竿子打不到。該不會……鏡璇是為了幫他刺激唐小琦,故意裝出那個樣子?

  「笑什麼……看你得意的……」她好想咬他。

  「沒事。」他仍在笑,笑唐小琦吃醋吃得這麼明顯,自己卻毫不自覺,他的自信頃刻間又找回來了。

  「小琦……」

  「幹麼啦!」她撇過臉不看他。

  「我好像沒問過你,為什麼你那麼在意我們年齡的差距?而且才差兩歲。」

  「不知道!」她敷衍地應著。「反正就是覺得很怪。」

  「一定有什麼原因,說嘛……告訴我。」

  「厚……」她揪起被他拉垮的袖子。「我小時候幫隔壁的小嬰兒換過尿片啦!」

  「然後呢?我還是不懂。」

  「看到你我就會想到……」她猛然停口,臉紅了。

  「想到什麼?」他噙著笑,逼她正面看他。「你幹麼臉紅?」

  「就……就那截短短小小的……這樣很變態咧……不倫……」

  「哈哈……天啊!」他捧腹大笑。「你這個小色女,居然趁換尿片的時候偷瞄。」

  「我才沒有起色心,那一定會看到的啊,而且我也沒想怎樣!」她連忙辯解。

  「噗……雖然我也曾經歷過那段短短小小的日子,但是,相信我,它已經長大了。」他笑說。

  「我當然知道會長大,可是……」厚,愈描愈黑,死童凱!「我不要跟你講這個了。」

  「如果我能證明它長得又大又壯,你是不是能把那截短短小小的忘掉?」

  「你還說!」她氣得摀住他的嘴,早知道就不要承認,現在好了吧!被他拿來當笑柄。

  「你好可愛。」他移開她的手,往她臉頰親了一口。「我真的好愛你。」

  「呃……你……愛我?」幾年下來,童凱不知道對她說過了幾百次「喜歡」,她從沒當真,可是現在,她卻有種快熱淚盈眶的感動。

  「愛你,愛你。愛你,恨不得現在一口吞了你。」他將她壓倒在沙發上,輕啃她的臉頰、下巴、她的頸。

  「好癢……別鬧了。」她全身血液逆流,還處在他那句「愛你」的驚喜當中。

  「好,那我就正經地來嘍!」他宣告之後,便「正經」地覆上她的唇。

  她只愣了一下,幾乎沒有抗拒,就算掙扎也顯得意志薄弱,或許,這樣的狀況她已能預見,又或許,她的潛意識裡也暗自期待著,期待他的魄力能強壓過她內心的障礙。

  童凱還不大能適應她的柔順,微微起身巡視她的臉。

  「吼……幹麼這樣看我啦!要我教你喔……」她羞得將臉藏進他的懷裡。

  「呵……」他笑,捧起她的臉。「我只是想先確定一下,等一不會不會出現一拳揮來,或者要我去沖冷水澡的結果。」

  「不會了啦!」她嬌嗔地睨他一眼,這個時候還捉弄她。

  「不會再讓我在丹麥提心吊膽,擔心失去你?」

  「嗯。」她抿唇點點頭。

  「不會再將我們的關係定位在學姐、學弟,房東與房客,害我半夜躲在棉被裡哭,早上起來眼睛還要敷小黃瓜?」

  「嗯。」她想笑,哪有這麼誇張,可是他偏偏一臉正經。

  「不會再死鴨子嘴硬,說一點也不喜歡我?」

  「嗯。」她鼓起臉頰,低眉認錯。

  「不會……唔……」

  她直接封住他的唇,以防他再像歐吉桑一樣,碎碎念個沒完沒了。

  他深吸一口氣,緊緊地摟住她,收回主導權,給她一個綿長柔緩的吻。

  吻,從輕淺的舔吮漸漸轉深,挑開她柔美的唇瓣,細密地汲取她的芬芳,溫柔地讓人想哭,她閉起眼,幸福令人暈眩,激情令百花綻放,她輕擺後仰,迎合他沿頸子而下的吻,如浮在雲端上柔弱無力。

  他撩起她的上衣下擺,在學校每天實物操作而變得粗糙的大手,在她細嫩的肌膚上燃起奇妙的觸感,她禁不住顫慄,幽吟一聲,挺直身子。

  順勢,他彈開她背後胸衣的扣鉤。

  「很熟練嘛……夜夜狂歡喔?」她還有空開玩笑。

  「天才是不需要經常練習的。」他也勾起笑。

  這一笑,消弭了兩人之間從朋友轉變成情人的些許緊繃與不確定。

  她不再與內心的想望對峙,也不想再去考慮誰年紀大,誰年紀小。

  敞開心房,聽從埋藏在心深處的聲音,順從身體的慾望迎向他,而放棄這長久以來的抗拒後,竟是那樣的輕鬆。




  半夜,唐小琦突然醒來,怔怔地望著白色牆面。

  頸間枕著的是童凱的手臂,背部傳來他皮膚的熱度,他的另一隻手就擱在她腰問凹陷的弧度上,勻勻地呼吸,貼在她背後的胸膛,一起一伏。

  好溫暖……

  在這樣溫度只有十幾度的沁涼夜裡,有個人在身邊,莫名其妙地讓她想哭,懸宕多時的苦悶,在他的懷裡釋開了,如雨後透出的第一道陽光,明亮了整個心房。

  她真的好笨,一個始終在身邊的人,一段再短不過的距離,她居然花那麼長的時間才發現自己戀愛了。

  那次清晨獻吻被拒的難堪與錯愕、地震時的意亂情迷、聽見童凱要離開的疼痛與不捨,面對梁鏡璇時的醋意瀰漫……這些,不都顯示著她的心早就投降了?

  她緩緩地、小心翼翼地轉身,看著童凱熟睡的臉,一顆心就這樣軟軟地融開了。

  「對不起……這麼多年……辛苦你了。」她以唇語朝童凱輕輕呢喃,抹去眼角上的一滴淚水。

  仰起脖子,看向鬧鐘,時針指著凌晨四點二十分。

  再瞇一下吧,早上起來做早餐。

  她不是個溫柔浪漫的人,甜言蜜語也說不出口,表達情感的方式,也只有這樣簡單的一份心。

  伸長手將鬧鐘從床頭取下,調好時間後把鬧鐘塞到枕頭底下,確保叫得醒她又不會吵到童凱。

  眼睛閉上前,她一再叮嚀自己,鬧鐘響的第一聲一定要立刻跳起來按下,絕對、絕對不能賴床!

  「哈~~」她打了個哈欠,拍拍枕頭下的鬧鐘,安安心心地再度睡下。

  「匡啷——匡啷!砰砰砰!」

  「哇——」唐小琦聽見那「吵死人鬧鐘」響起,習慣性地將臉塞到枕頭下,卻被更震耳的聲音給嚇醒。

  她連忙按掉開關,拍了拍胸脯。「呼……不是才剛閉上眼,怎麼一下就天亮了?」

  轉頭看向童凱,還好,他沒被吵醒。

  她彎下腰,近距離地端詳他那光潔筆挺的鼻樑和性感微揚的唇角,呆呆地又有點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

  早晨,能在床畔看到他……原來,就是幸  福。

  好,做早餐!握緊雙拳,她小聲地替自己加油。

  翻下床鋪,躡手躡腳地走下樓,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童凱早醒了,就算沒被鬧鐘叫醒也被她的那一聲「哇——」給嚇醒,而且,她翻下床鋪時,正好踏過他的小褪。

  這個少根筋的女人,星期天,不知道為什麼起個大早。

  唐小琦前腳走出房門,童凱隨後就偷偷跟出去。

  他躲在樓梯轉角處,看她走到廚房,開火、熱油,打蛋。

  難道是要做早餐給他吃?童凱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一顆心,頓時暖了起來。

  原來從房東變女朋友,福利真的有很大差別耶!他噙著笑,看她拿著鍋鏟的笨拙模樣。

  「吼!又破了!」唐小琦怒吼一聲,然後胡亂在平底鍋裡亂鏟洩忿。

  在一旁偷看的童凱,緊緊捂著嘴,怕不小心笑出聲來。

  要她用文火慢慢煎出荷包蛋,看來,是太為難了點,他得想辦法設計一個零失敗率的煎荷包蛋機給她。

  半個鐘頭之後,他看見唐小琦一手插腰,一手撫額,像是終於滿意自己的作品了,他才輕咳兩聲,表示自己剛要下樓。

  「凱……你起床了,正好,我烤個吐司就可以吃早餐了。」她笑得有些靦腆,有些彆扭,畢竟她一向不是走「賢妻良母」這種路線。

  「哇,這蛋你煎的?這麼漂亮!」他誇張至極地稱讚她,親吻她的發。

  「沒啦……隨便煎煎而已,知道你只吃半熟的太陽蛋。」她有些小得意。

  吐司從烤麵包機裡跳起來後,她塗上奶油,倒了兩杯牛奶,兩人坐下享用早餐。

  「謝謝,好感動……」他摟住她,用力地往她唇上一親。

  「三八喔……」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臉,突然有種新婚夫妻的感覺,即使,他們這樣共進早餐已經很久了。

  「是說……」童凱指向她眼前的盤子。「你食量變大了。

  他那頑皮貪玩的性格依然沒變。

  「呃……最近突然很喜歡吃炒蛋。」她暗暗盜汗,只能這樣說明那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失敗作品。

  他很辛苦地忍著笑,瞭解要不知「耐性」為何物的她煎出這樣漂亮的荷包蛋有多困難。

  「你留些炒蛋,中午我剛好想吃什錦炒飯。」其實,他是擔心她會蛋白質攝取過量——一早起來吃十幾顆「炒蛋」。

  「真的嗎?」她眼中射出感激的光芒。

  「嗯……」他搗著嘴點頭,這個女人,笨到連「毀屍滅跡」都不懂,也算是笨到一種堅持到底的境界了。

  不過,他就愛她的笨,她可是他生活中源源不絕的樂趣泉源啊!




  童凱在台灣只停留短短四天便又匆匆趕回丹麥學校,唐小琦也一如往常循著軌跡繼續她單純的生活,但日子已不像之前那樣難熬了。

  並非不想念遠在異鄉的他,而是因為兩人關係的確定讓她能安子守候,少了內心的爭戰,安定了心緒。

  每晚,兩人透過msn線上通話,因為她捨不得花錢買webcam,所以看不到對方的人。

  即使,對話方式跟以前一樣沒營養,不過,在嬉鬧之中,不知怎的就是會感覺世界不斷冒出粉紅色的幸福泡泡。

  唐小琦心頭唯一記掛的就是還未當面跟顧承賢說清楚,懸在那裡,覺得彆扭,帶著深深的愧疚。

  她打過幾次電話給他,但是他總以工作忙為由倉促地掛斷電話。

  以前交往時,每個星期他總會固定約她出去,就算在公司大樓,偶爾還能碰到面,現在,僅僅是要求見一面卻喬了一、兩個月。

  「承賢,你可以給我一些時間嗎?半個小時也好,我們見個面吧!我保證以後不再打擾你。」

  「嘖……告訴過你我很忙,」他十分不耐煩。「那就在我們大樓隔壁的茶坊,只能半個小時,晚上我還有應酬。」

  「好,我下班了,馬上過去。」

  唐小琦立刻背起皮包,搭乘電梯下樓。

  她在茶坊裡等了將近十分鐘,顧承賢才到。

  「哪杯水是你的?」一坐下,他就如臨大敵似地,緊緊地靠向椅背。

  「我都還沒喝。」她輕笑了下,看來,真被阿凱猜中了。不過,這個男人也太沒常識了,愛滋就算會傳染,也不會透過唾液。

  「小琦,我覺得我們不合適……」他決定開門見山,接觸時間愈長就愈危險。

  「喔?為什麼?」

  「當然不是你不好,男女交往牽涉到的因素很多,我很抱歉,你跟我理想的妻子……呃……有段距離,我希望我們能好聚好散。」

  「你的意思是,做朋友?」她點點頭,想不到他連妻子的條件都能列表篩選,她算是服了他。

  「朋友……當、當然可以,不過,我目前工作很忙,要抽空見面的話可能比較麻煩一點。」他刻意看看手錶。

  「哦……」果然是干投資顧問的,對沒有投資價值的對象,連時間都寶貴起來了。

  「對了,你到醫院驗血了嗎?」明知他很想快點撇清兩人的開系,她卻又不想那麼輕易地放他走了。

  「對……你怎麼知道……」她的問題頓時加深他的恐懼。

  「聽說潛伏期可能長達數年喔,最好每年都去健康檢查一次,至少,也得向醫生問清楚愛滋病的傳染途徑。」她壞心地加深他的不安。

  反正,這不是壞事,每年健康檢查是好的,而且,趁這個事件來個機會教育,讓他多增加一些醫學常識也好。

  「那我們就好聚好散吧!我沒什麼事了,還不到三十分鐘,你賺到了,再見。」她從錢包裡掏出錢來。「我請客。」

  「等等,你剛才什麼意思?」他心急地握住她的手腕。

  她低頭看著他的手,挑了挑眉。

  他像想到什麼,驚慌地抽回,手就愣在半空中,不知該怎麼處理。

  她甜甜地笑了笑。「保重身體,別忙壞了,拜嘍!」她背起皮包,瀟灑地將長髮往後甩,大步走出茶坊。

  她神采奕奕,輕鬆得想飛。

  「啊……今晚找朋友吃大餐吧!慶祝自己被一個世紀偽君子甩了,對,破例將預算提高到五百。」

  台北市的空氣依舊因滿街汽車排出的廢氣而塵灰飛揚,但是,她的心情很好,覺得夕陽很美,儘管在大樓的遮蔽下只能看見一小片暗藍,她仍覺得這是個最美麗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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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9:10: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年,往前看很遙遠,回頭望卻又彷彿只是一眨眼的時間。

  童凱回國了,載滿了豐碩的成果。

  「E.P!商品設計開發公司」的經理梁鏡璇特地包下一間音樂PUB,辦了一場小型宴會,除了為童凱接風,也「順便」犒賞公司一票員工以及眾辛苦的設計師,對於如何幫公司開源節流,她總是精打細算得很。

  「E.P!」的設計師各自擁有一間公司準備的工作坊,環境優美,設備齊全,另外還安排一位專責助理,負責設計師與公司之間的聯繫,提供最優質的工作空間。

  即使這些設計師平日不在一起工作,彼此私交卻都不錯。

  唐小琦跟著童凱來到這間風格迥異,空間被切割、扭曲到令人發昏,卻又十分新鮮的PUB,好奇「設計師」都長成什麼樣子。

  雖然,童凱就是設計師,但是,她跟他太熟了,不算,先入為主的觀念裡,覺得「搞設計」的人總是特異獨行,神秘又搞怪。

  沒想到,放眼望去,看起來都很正常,童凱還是最怪異的。

  已經長至後頸的頭髮挑染出灰白色線條,黑色的緊身背心、皺巴巴的滑板褲,活像個街頭浪子,當然,唐小琦也隨興地穿著T恤和牛仔褲,這兩個人,一副逛夜市的裝扮,自在得很。

  「阿凱……終於、終於讓我盼到你回國了。」梁鏡璇在他們一抵達時就迎面奔來,抱住童凱。「嘖,愈來愈有味道,教人無法下迷戀你。」

  「聽你這麼說,我受寵若驚。」童凱雙手仍插在長褲口袋裡,對梁鏡璇突兀的熱情有些好笑,這個芳齡三十的女人,不知道又想搞什麼鬼。

  「小琦,我們又見面了。」梁鏡璇放開童凱後,軟聲細氣地問候站在一旁的唐小琦。

  唐小琦認出了這個「性感尤物」,皮笑肉不笑地咧開嘴角,她當然記得梁鏡璇「意圖染指」童凱,而且,她還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幾次問起童凱與梁鏡璇之間的關係,好像到最後都莫名其妙地被敷衍過去,然後,她一直都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

  現在,那個女人居然在正牌女朋友面前這麼肆無忌憚地抱住童凱,可恨的是童凱還笑得很開心。

  不過,她可不想表現出小氣巴拉的醋桶醜樣,一定要若無其事才能表示她的自信滿滿,就算要扒皮,也是回家後的事。

  「阿凱,歡迎你回來,這裡的人你都見過,一切隨興自便,盡量喝,晚點我們再『好好地聊』。」梁鏡璇意有所指地瞄向唐小琦,觀察她的反應。

  唐小琦則一副「挾去配」的不在意神情。

  梁鏡璇走後,唐小琦白童凱一眼。

  「怎麼了?好可怕的白眼珠。」他無辜地笑了笑。

  「沒事,做一下眼球運動。」她從鼻子噴出一口氣,決意不干爭風吃醋這種事,改日再秋後算賬好了,反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喝什麼?待會兒幫你介紹其它設計師。」

  「深水炸彈。」

  「哇,喝這麼猛的?!」他假裝嚇一跳,還是走到吧檯點了一杯給她。

  「喂,凱,你之前說的那個很神的老闆藍宇光是哪一個啊?」唐小琦拉拉童凱的袖子問。

  「那個人喔……」童凱笑了笑。「據說一年有十個月都在國外晃蕩,上次丹麥的設計大展他也到了,現在,不知道又流浪到哪裡了。」

  「喂、喂,那現在走過來的這個人是誰?」

  「這個的話……」童凱想著要怎麼介紹。

  「小琦是嗎?我叫莫禮,你也可以叫我Marion。我為我這麼晚認識你向你道歉,讓你受委屈了。」

  「欸?」唐小琦仰頭看向眼前這位絕對可以用「美」來形容的美男子,對他的話摸不著頭緒。

  童凱一揚唇,在她耳邊解說:「這是他的名言——『吾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嗯嗯,那又是什麼意思?」她點頭還是不解。

  「因為他太慢出現,害得你沒得選,只好委屈跟我交往,所以他對不起你。」

  「噗……」她瞠目結舌,掩嘴以防酒笑噴出來,硬把那口酒吞下後開始狂笑。「你好有趣喔!莫禮,你不錯,我喜歡你……哈哈!」

  莫禮的手臂被唐小琦那只「鐵沙掌」拍得差點脫臼,卻也被她爽快的笑聲給引出笑容。

  「莫禮,如果你想把我馬子,還是得帶我這台翻譯機出門,沒辦法,她太笨,笑話要低級一點的才聽得懂。」童凱同情地看他揉著手臂。

  「喂,不准把我笨的事實說出來。」唐小琦邊警告童凱,邊擦狂笑後奔出來的淚珠。

  「阿凱,你女朋友真可愛。」莫禮一下子就喜歡上直率大方的唐小琦。「不過,我很久沒上健身房了,身上的肌肉有點垮,可能禁不住她的摧毀。」

  「我也是歷經這些年,傷口都結痂後又結繭,才練出來的。」童凱笑說。

  唐小琦還在笑,停不下來,笑到趴在童凱肩頭,兩個男人相視一眼,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果然,循著有笑聲的地方就能找到阿凱。」一道溫潤渾厚的男音加入。

  「淳揚,你那個療傷系外星人娃娃有沒有帶,我怕小琦笑到內傷。」莫禮一把勾住簡淳揚的肩膀問道。

  「笑,可以治癒一切的傷,我的外星人娃娃不必上場。」

  「咦?外星人娃娃是什麼?」唐小琦槌槌笑到岔氣的胸口,問這位戴著無框眼鏡,有著一雙溫柔眼睛的男人。

  「一個可以變換四種鬼臉的娃娃。」他溫溫地勾起一抹淺笑。「你好,我叫簡淳揚。」

  「你好,我叫唐小琦……」她前一刻才被莫禮的話給逗得捧腹大笑,此時卻陡然安靜下來。

  這個男人給人一種好溫暖的感覺,即使處在這嘈雜奇異的環境裡,他的四周彷彿透著微熱光暈,讓人忍不住想靠近他。

  「阿凱,注意了,這個看來最沒攻擊性的男人,其實才是真正的少女殺手。」莫禮在童凱耳邊提醒。

  「你還沒吃東西吧!先別喝酒,我帶你去拿點熱食。」簡淳揚拿走唐小琦手上披掛的薄外套,交給服務生。

  她就愣愣地跟著簡淳揚走了。

  「你看。」莫禮又加強煽風點火。「這傢伙有種魔力,會讓女人不自覺地被他的眼睛吸過去。」

  「還好……」童凱笑瞇瞇地。

  「還好什麼?」

  「還好淳揚是屬於那種有讀過聖賢書的人。」

  「嗯……」莫禮也點點頭。「意思是說我是衣冠禽獸就對了。」

  「莫禮,知道我最欣賞你什麼嗎?」

  「我知道你愛死了我的自知之明。」他勾起邪魅的唇角。「雖然我不愛男人,如果是你,我可以考慮一下。」

  「呵……」童凱也笑了。「那……是用猜拳決定誰攻誰受,還是用武力解決?」

  「以咱們倆的體力,大戰幾回應該是沒問題,就別那麼麻煩了,輪流吧!」

  兩人繼續哈啦著會讓不知情的旁人聽了目瞪口呆的對話,這就是「E.P!」性格迥異的設計師,有著驚人的創造力及響亮的知名度,相處時融洽得像一家人,頑心重得有如稚童。

  「阿凱、阿凱,快跟我來。」梁鏡璇捧著酒杯,蹬著高跟鞋遠遠朝他們衝來。

  「去哪裡?」

  「別問那麼多,記得,等一下我叫你幹麼你就幹麼!」她將自己及童凱手中的酒杯交給莫禮。

  「璇璇,你今天對我好冷淡,我感覺受傷了。」莫禮被冷落,吃味地說。

  「要療傷找淳揚去,我先搞定阿凱的事,走吧!」

  童凱被梁鏡璇拖到廁所外面,背向廁所有著排灣族人像雕刻的厚重木門。

  「來,站好,眼睛閉起來。」她指示說。

  「OK……」童凱照做,對這群人的無厘頭已經屢見不鮮了,他通常選擇靜待後續發展,肯定有好玩的事。

  「我沒叫你張開眼睛的時候不准張開。」她又叮嚀。

  「嗯。」他閉著眼睛,猜想,該不是會有什麼慶祝蛋糕從廁所裡端出來吧!這夠惡搞了,如果剛好是巧克力慕斯的,創意就更棒。

  然後,他的手被拉到一個應該是女人的腰上,接著有兩隻纖細的手攀到他的肩上,然後溫熱的氣息吹到他臉上,靜靜地沒說話。

  他又換了一種猜測,等等眼睛一睜開,大概會看見一個扮貞子模樣,血盆大口的女人,不過,他長這麼大,還不知道什麼叫做「驚嚇」。

  就在他思索著如何反嚇對方的詭計時,聽見背後一聲怒吼。

  「童、凱——你去吃大便!」

  小琦?!

  他倏地張開眼睛,眼前,沒有貞子也沒有蛋糕,而是粱鏡璇放大、賊笑的臉。

  他扭身向後,看見唐小琦鐵青著一張臉,他再轉回身向後傾,試想從唐小琦的角度會看見什麼樣的畫面。

  答案是——他和梁鏡璇擁吻!

  他懂了……

  他慘了……

  他的皮要繃緊一點了。

  「小琦……」他很冷靜地將梁鏡璇的手從肩上拉下,然後面向唐小琦。

  「去死!去死!去死!」唐小琦跨了一大步,狠狠地往他鞋尖一踩,再扭,然後繃著臉從他身旁穿過。

  「哇……這招是新的……」他痛得彎下腰,脫下鞋子揉腳,看著她從服務生手中拿走外套就衝出大門。

  「鏡璇,你這是要歡迎我回國,還是想慶祝我從死會變成活會?」他站直身,這時,還有心情搞幽默。

  「我這叫助燃,幫你苦戀多年的戀情助燃,不是我說你,看你設計的商品那麼有創意,怎麼追個女朋友搞了七年多都搞不定,我看得出來小琦喜歡你,我這就幫你點燃她內心的熊熊愛火,等到你把她搞定,以後就可以全力投入設計工作了。」

  「我知道她喜歡我,我們已經交往半年了。」童凱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咦?啊你怎麼沒有告訴我?」梁鏡璇感覺事情大條了。

  「我沒告訴你嗎?」童凱也納悶。

  「確定沒有,不然我今天也下必打扮得這麼性感,裡面還特地穿著憋死人的小馬甲,硬擠出乳溝,呿……真是便宜你了。」

  「大姐,我又沒買,所以一點也沒便宜到啊!」他好無辜。

  「死小孩,你一進門我不是抱你了嗎?豆腐都吃了還敢說沒佔到便宜。」梁鏡璇敲他一記。

  「喔……」他捂著額頭,這個恐怖的女人,為了公司業績,還真的無所不用其極,連豆腐都端出來了。

  「是說……你怎麼不快點追出去,還有閒情在這裡跟我拉咧?」

  「不要。」他搖頭。「小琦在氣頭上,現在去會被她扁個半死,那我還沒開始工作就得先住院半個月。」

  「是喔……那還是等她氣消好了。」梁鏡璇點頭,一切以公司業績優先考慮。

  「不對啊!明明你是始作俑者,不是應該你追去幫我澄清誤會嗎?」

  「我也不要,是你沒跟我說清楚的……」她立刻推卸責任。「而且,你去都會被扁到半死,那我還不是死定了,公司不能一天沒有我,我不去。」

  「意思就是讓我去做炮灰就對了?」

  「放心啦!你們床頭吵、床尾就和了,回去後先抱住她一陣狂吻,然後雙雙滾上床,明早起來火氣就全消了。」

  「阿姐……怎麼你盡出一些怪招啊?」

  「這不是怪招,是經驗之談,安啦!聽我的就對了。」

  「厚……」他雙眉打結,無力地垂下雙肩,還是乖乖地回去受死好了。




  童凱回到家,一打開大門就先接住一個抱枕,然後閃過一隻拖鞋、蹲下來避開迎面而來的鍋子,不過,鍋子撞到牆壁彈回來,還是砸中他的頭。

  「都三小時了,怎麼氣還沒消啊……」他嘀咕著,揉揉後腦勺。

  「你還回來幹麼,就在外面風流快活好了,想不到你竟然是腳踏兩條船的爛人,去死啦!」她說著說著又扔出一個壓克力水果盤。

  童凱這次閃過後,立刻大跨兩步,將她鎖進懷裡,什麼話都沒說,低頭封住她的口。

  「唔……」很快,他鬆開她,彎身摀住被咬傷的唇。怎麼狀況跟鏡璇說的都不一樣……

  「死阿凱,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你以為這樣我就會神魂顛倒,什麼都忘光光,然後放過你嗎?」她用力抹去唇上屬於他的熱氣。

  「小琦,我跟鏡璇沒什麼……」

  「沒什麼都親成這樣了,鬼才會相信你的鬼話!」她那雙眼珠子瞪得都快蹦出來了。

  「我根本沒有碰到她的嘴……」

  「那是要怪我出來得太早,壞了你的好事?」

  「怎麼可能,我要是知道你在廁所。……」

  「要是知道我在廁所,你就會換個地方了是嗎?」

  什麼叫有口難言,想講也沒機會講就是這樣,他說一句她回一句,想堵她的口又堵不住……

  唉……他搔搔額角,想等她再冷靜一點。

  「沒話可說了對吧?那你就滾出去——」她往他背後一推,直要推著他去撞大門。

  不說話還不行,唉!女人……童凱簡直無計可施。

  「小琦,聽我說,鏡璇是為了我,不,是為了刺激你……哎,這要從哪裡解釋起……」他這黑鍋真是背得太冤枉了,怎麼說都不對勁。

  「不聽、不聽……」她搗住耳朵,愈想愈不甘心。

  這個臭阿凱,偷走她的初吻、騙走她的初夜,新鮮感一過就立刻轉移目標,早該知道他這種什麼都想試、什麼都想玩的男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忠誠度」。

  「鏡璇有喜歡的人了,她怎麼會對我有興趣,我比她小五歲呢!」他拉下她的手,耐心說明。

  「才怪,她上次明明告訴我喜歡年輕一點的,比較有活力。」她搬出梁鏡璇的話堵住他的辯解。「而且,她還說她迷戀你。」

  「要命……」那個女人到底還挖了多少洞,居然撇得一乾二淨,推他往洞裡面跳。

  她死瞪著他,看他還可以掰出什麼。

  「是真的,她跟宇光,就是我們老闆是情人,已經在一起很多年了,比我們還久,你隨便問莫禮還是淳揚都知道。」

  「騙人——你不是說你們老闆一年有十個月都在國外遊蕩,哪有情侶是這樣的/」

  「小琦……」童凱很驚奇地看她。

  「幹麼!」

  「原來你記性不錯嘛,我以前怎麼會以為你笨笨的?」

  「這……」對啊,怎麼這些有關童凱的事她都記得牢牢的?

  「以後,我要對你改觀了,絕對不再說你笨。」

  「嗯……」她笑了笑,不一會兒又板起臉孔。「不、不要轉移話題。」她差點又被蒙了。

  「其實……我們也都很納悶,為什麼鏡璇會這麼迷戀宇光。」他繼續嘗試說明事實。

  「反正,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聽,也不想再看到你了。」見他根本拿不出有力證據,她氣憤地轉身往樓上走,童凱連忙追過去。

  「砰!」她奮力甩上房門,朝門鎖一扭。

  啊勒……忘了鎖還是壞的,她連忙退兩步,怕他衝進來。

  「小琦,相信我……」他推開門,抱住她。「我愛你、愛你、愛你……」

  「屁啦!屁啦!屁啦!」

  「呵……」為什麼她連生氣也這麼可愛,害得他忍不住笑出聲。

  當然,這一笑,惹來一個超級大白眼。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見過我對哪個女人心動嗎?」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你。」

  「我發誓,真的,我跟鏡璇真的只有工作上合作的關係。」雖然發誓很老土,不過,這個時候他也只能用這老招了。

  「男人發的誓要是能聽,大便都能吃了。」她也回他一句「至理名言」。

  「人家說床頭吵,吵尾和,我們要不要先睡一覺,也許明天醒來,你就能冷靜地聽我解釋。」

  他摟著她的肩,掀開棉被。「我們睡吧!」

  她氣得咬他一口。「你想得美,半個月都不准你再踏進我的房間——」她奮力將他推出門外。「如果你敢違規,我就一輩子都不理你了。」

  門扉再度在他眼前關上。

  「唬爛……」童凱咒罵梁鏡璇,出什麼餿主意,沒一樣有用的,還愈演愈烈。

  他歎了口氣,走進浴室洗了個澡,然後從房間裡將棉被抱出,最後的絕招就是——苦肉計。

  小琦那麼愛他,一定捨不得他整晚都睡在她房門前。

  明天一早醒來,她打開房門時,一定會感動加心疼地抱住他,難過地說再也不懷疑他的愛了。

  「嗯……果然,靠山山倒,還是靠自己最好。」

  他把棉被鋪在唐小琦房門前,調好枕頭位置,將棉被往身上一裹,然後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地甜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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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0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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