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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花開富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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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7:08:20 |顯示全部樓層
(簡介)

  錢府的三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嫵媚剽悍,
  她培植牡丹,親自押運花種,任何盜匪也要懼怕她三分。
  只是,這不識相的胡蠻,不但奪下她的長鞭, 還處處跟她作對!
  她一怒之下,下了迷藥,把他綁回府裡好好『整治』,
  哪裡想得到,這男人竟是大姊的貴客?!
  更糟糕的是,大姊為了挽救生意,
  竟然下令要她賠罪,伺候這可惡的胡蠻三個月……
  為了與錢府交易,海東青遠從西域來到京城,
  他掌握邊疆最大商隊,高深莫測,
  那雙冰冷璀璨的綠眸,比刀劍更令人膽怯,
  錢珠珠卻一再考驗他的冷靜,逼得他狂怒不已。
  看來,這美艷的小女人還不知道,
  激怒他的代價,是非常非常昂貴的……


    (第一章)


  繁華京城,富甲天下。

  六方商賈,八方水脈,彙集一處。華麗巍峨的京城,以中央的玄武道一分為二
,規劃為六十餘坊,各坊有的只是住尋常百姓,有的卻是龍蛇雜處,暗藏酒色財氣


  六十餘坊中,又以東西兩市,做為商業貿易中心,天下各處,包含四周蠻夷商
邦,都齊聚到這兒買賣交易。

  暖暖三月,京城內的各色春花陸續開放,萬紫千紅,將繁華京城,點綴得有如
一匹織錦緞。雖說春來乍到,但是春風仍冷得讓人顫抖,人們身上的襖袍,到這會
兒還捨不得褪下。

  東市最奢華的春日樓上,來了一批神秘的客人。

  這幾個人全都粗手粗腳,豪邁魯莽,高大得不像話,將偌大的雅席擠得有些狹
隘。他們穿著漢族的衣裳,卻顯得很不自在,其中一個穿得不習慣,大剌剌的把衣
裳脫了,露出精壯的胸膛。

  才來京城半個月,袁大鵬就已經快悶死了!

  「海爺,咱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他抓抓腦袋,全身熱得直出汗,不由得想
念起大漠上冷得刺骨的寒風。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看來更高大,他不動聲色,端起酒碗就口,健碩身軀披蓋著
暗灰色斗篷,只有外露的那只臂膀,洩漏他強大的力量。

  「等生意處理好了,就回去。」

  在場的男人們,個個表情扭曲,全露出痛苦的神情。

  「海爺,您是說,要等到跟錢家的人談過,確定這樁生意成不成,咱們才能回
大漠去?」

  海東青點頭。

  「完蛋了,據說錢家那女人可不好說話呢!」

  坐在角落,身穿青色儒服,還有幾分斯文模樣的楊嘯搖搖頭。他的父親,被眾
人尊稱為楊叔,久居在京城,為海家處理商務,從沒出過差錯。哪裡知道,商場上
的老將,這回竟會栽在一個小女人手上。

  「豈止不好說話,她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上一樁生意,她就佔去了六分的利
潤。」父親失職,老淚縱橫的引咎辭職,回關外去了,他這個作兒子的接下燙手山
芋,自然格外留心錢家的動靜。

  不只是他,海爺對錢家,似乎也很感興趣。

  每年冬季的毛皮貨品,都由海爺指派屬下送來,但是今年卻有些反常,海爺擱
下關外的生意,親自領了幾個兄弟來京城,就近勘查錢家的狀況。

  這幾年來邊境無戰事,國境間交易頻繁,絲綢瓷器與香料,經由運輸,都能換
取暴利。海爺早有打算,幾年的時間內,就收編了國境間的所有馬隊商行,運送商
品出入邊疆,成了海家的獨門生意。

  大漠南北都打點妥當,沒想到京城卻出了問題,跳出個商業手腕一流的錢金金
,只是略顯手段,就佔去大部分的利潤。

  海東青以食指輕敲桌面,沈吟半晌。

  「商行的工程進行得如何?」

  「正在趕工。」楊嘯回答。

  「還要多久?」

  「照目前進度看來,再幾日就可以整修完畢,到時候兄弟們都可以住進去,不
必再借住在安西節度使的老宅子裡。」

  裸著上半身的袁大鵬嘟嚷。「我寧可住在那裡,那兒沒窗戶,晚上夠涼快。」

  楊嘯睨了他一眼,再度轉頭面對主位上的海東青。

  「海爺,商行內的屋舍已經整理完畢,您就先住進去吧!」

  「沒必要。」他淡淡的說道。

  京城裡的商人,肯定已經發現,大漠南北的海家馬隊在城內辟了間商行,要是
再讓他們知道,連海家的當家,也一併進了京城,那些商人肯定急著上門攀關係,
看看能否撈些好處。

  海東青擅長交易,卻懶得交際,應付客人的事,全交由楊嘯處理。他此行的目
的,只有一個--

  * * *

  春日樓外,起了一陣騷動。

  幾個男人哀嚎著,三步一摔、五步一跌,抱著腦袋竄進春日樓,身上的衣裳質
料雖好,卻破破爛爛,看來狼狽極了。

  他們躲進桌底下瑟瑟發抖,眼睛全盯著門外,活像被什麼凶神惡煞追得無路可
逃。

  門外鈴聲亂響,市集上的人們,一聽見那聲音,立刻三步並作兩步的躲開,自
動清出一條路子。

  玄武道上,先是奔來十名白衣丫鬟,齊聚在春日樓前,個個束衣扎腿,看來都
有幾分武功底子。帶頭的那位俏麗丫鬟,腰間束了綠穗兒,她睨了桌下的男人一眼
,拿下肩上的弓,對空放了枝響音。

  響箭破空,其聲嗚厲。

  片刻之間,一匹雪白的駿馬撒蹄奔來,馬兒披著紅穗兒,馬上的女子修長纖細
,穿了件紅狐獵裝,風姿綽約,馳騁玄武道上,活像一團火。

  馬蹄聲在春日樓外停了,一張美艷的小臉出現在窗外,冰冷的聲音揚起,樓內
樓外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薛家的,一共六個,全給我留下,誰也不許走!」

  桌底下那幾個人倒抽著涼氣,別說是走了,連爬都爬不動,只能縮在原處顫抖
,只差沒尿褲子。

  「啊,是錢家的三姑娘。」春日樓內有人議論紛紛,立刻就認出了那美麗女子
的身份。

  錢家的女人?

  海東青略略挑起濃眉,視線往下掃去。

  偌大京城之內,誰不曉得嚴、錢兩家的名號?

  城東的嚴家,控管河運,掌握商業命脈,兼而行善積德,受眾人景仰,是富貴
世家。

  城西的錢家,則是暴發戶。

  錢大富以一介商人,創出龐大的商業版圖,與嚴家各據城東城西。他那五位千
金,各司其職,賺錢手腕高超,惹人津津樂道。

  天下人都知道,這五位姑娘絕不是嗜錢如命,她們可是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
哪兒有賺錢的機會,肯定就能見著錢家姊妹插手。

  巍峨京城,湧來各路人馬,所有的男人,垂涎著錢家的萬貫家財;所有的男人
,也垂涎著那五位嬌媚姑娘。而幾位姑娘裡,又以剽悍美艷的錢三姑娘,名聲最為
響亮。

  錢府的三姑娘,芳名珠珠,專做牡丹花的生意。

  她花藝過人,技巧高妙,培植出不少新品種,由她手中賣出的,無論是花種、
花苗,都讓豪門貴族們爭相搶購。

  京城裡的人們,客氣一點的,稱她做牡丹仙子,要是不客氣一點的,就稱她為
牡丹妖精。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男人們指的,可是錢家那朵牡丹吶!

  偏偏,這朵牡丹生了一身刺,嫵媚卻剽悍,手上的鞭子更是絕不留情。她親自
押運花種,多少盜匪都被她手上那根鞭子,抽打得體無完膚。

  啪的一聲,一記響鞭,打進春日樓大門,捲住離門最近的那個人,將他往外拖
拉。

  「啊,來、來人啊!救命啊!」慘叫聲響徹雲霄。

  先前逃竄進來的男人,一個又一個,接連被鞭子捲出去。長鞭揮轉時,力道強
大,就聽到僻哩啪啦的碎裂聲,不只是那些男人倒楣,就連春日樓的雕花大門、古
董桌椅,也全被劈成碎片。

  「啊,錢三姑娘,您手下留情,小的還要做生意啊!」掌櫃的哀嚎著,痛哭失
聲,只差沒對她磕頭求饒。

  「急什麼?等三姑娘整治完了,少不得賠你的銀子。」腰纏綠穗兒的俏丫鬟伸
手攔住,不讓他上前。「再說,三姑娘辦事,有你插嘴的分嗎?惹惱了她,說不定
也賞你一頓鞭子。」

  掌櫃就怕挨打,縮著肩膀後退,拿著抹布猛擦著冷汗。

  清澈的鳳眼掃了過來,小手一揚,從駿馬啣環裡抽出一朵碩大華貴、在陽光下
閃閃似絨的黑牡丹。

  她信手一拋,將花扔進掌櫃的懷裡。

  「這是我新養出來的*煙絨紫*,用清水好好供著,夠抵償你這些破桌爛椅了
。」

  掌櫃的見「花」眼開,哭臉立刻轉為笑臉,連連點頭,捧著那朵花,火速衝進
屋裡,急著找清水養花。

  尋常花匠養出的一盆好牡丹,價格是十戶中等人家一年的稅賦,而錢珠珠培植
出的牡丹,光是一朵折枝牡丹的價錢,就能買下京城的一楝豪宅。等花季一到,爭
看這朵新品牡丹的人,肯定要把春日樓擠得水洩不通。

  樓內樓外人潮愈聚愈多,搶著來看熱鬧。掌櫃離場後,她轉過頭,再度睨向地
上瑟瑟顫抖的六個大男人。

  馬背上的錢珠珠,一身紅狐黑綢獵裝,華麗嬌媚。那張粉嫩嬌靨,也像綻放的
春花般粉潤,至於那雙眼波流動的眸子,更是美得令人勾魂。

  只是,她有多美麗,手裡的鞭子就有多凶狠。

  八尺有餘的長鞭,夾帶強大勁道,狂風暴雨似的落下,那幾個薛家的人難以招
架,更無力逃脫,只能抱著腦袋,咬著牙哼疼。

  「這娘兒們好悍啊!」袁大鵬忍不住說道,從打娘胎出來,頭一次瞧見這麼漂
亮、又這麼剽悍的女人。

  「可不是嗎?像匹還沒上鞍的紅鬃烈馬似的。」

  門外,長鞭呼呼作響。

  她手上的鞭子,全往衣著最華麗的那個男人身上招呼去,沒有一鞭落空。

  「住手、住手啊,你這個--」抱頭鼠竄的男人,不知想罵些什麼,立刻又被
打得呼號不已。

  「我這個什麼啊?你倒是說清楚些。」她冷冷的問。

  那人喘著氣,怨恨的瞪著她,顫抖的爬了起來。

  「喂,我警告你,我薛肇可是薛家的少爺,要是讓我爹知道,你--」

  話還沒說完,鞭子又打了過來。

  「一家子全是多行不義,連你爹來了,我也照打。」錢珠珠口吻平淡的說道,
嫣紅的臉龐冷若冰霜。

  人群裡靜悄悄的,沒半個敢開口。倒是雅席裡,響起一陣不贊同的咕噥,這群
大漠漢子,可從沒見過這麼厲害的女人。

  「這女人太囂張了吧?」

  「就沒人治得了她,全由得她當街打人?」

  楊嘯搖搖頭,一臉凝重,擔憂的看了海東青一眼。

  「錢家財大勢大,京城裡可沒人敢違逆。」連他也沒想到,錢家的女子竟會如
此猖狂。

  被打得無處可逃的薛肇,深吸了一口氣,使出不到火候的輕功,急著想逃出鞭
子可及的範圍。

  他竄進春日樓,勉強避開攻擊,橫腿一掃,踢中夥計手上的酒壺。

  熱燙的酒壺,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筆直朝錢珠珠飛去。那張美艷的花容月貌,
眼看就要遭殃---

  那張紅潤的嫩唇,冷冷吐出兩個字。

  「找死!」

  長鞭陡然往前一甩,酒壺被劈成兩半,熱酒在空中濺成水花,接著嘩啦啦的全
落了地,連她的衣角都沒沾著。

  水幕之中,錢珠珠的俏臉顯得更加冰冷。

  她輕盈的跳下馬背,以鞭柄輕擊著手心,冷冷的望著薛肇,一陣淡淡的花香,
隨著她的腳步,飄散入樓。十來名白衣丫鬟閃身入了春日樓,訓練有素的替她開道
,要閒雜人等讓路。

  薛肇臉色慘白,知道自個兒鐵定逃不掉了。他雙腳顫抖,心裡不斷咒罵著五個
躺在地上,不知是被打昏,還是裝昏的奴才。

  又是幾聲讓他膽寒的鞭響,他整個人跳了起來,火燒屁股似的在春日樓內亂竄


  錢珠珠瞇起眼睛,耐性已經用盡。

  「站住。」

  薛肇沒聽話,反倒跑得更快,急著想找地方躲一躲,好避開那痛死人的鞭打。

  耳後,長鞭呼呼作響,他驚慌的回頭,嚇得魂飛魄散,眼角瞄到雅席上一個巨
大不明物體,本能的就衝了過去。

  鋒利的鞭尾,收不回勁勢,抽向雅席的主位,唰的一聲,劃破暗灰色的披風。

  布料滑落,在場的所有人,因為眼前的景象同時屏息。

  那個高大的男人,有著一雙詭異燦爛的綠色眸子,額間懸墜著一枚綠寶石。無
論是那雙綠眸,還是那顆寶石,都璀璨得不屬於中土。

  錢珠珠那一鞭,沒抽著薛肇,卻招呼到了海東青的身上。鞭尾回迸,在黝黑的
肌膚開了道細長的血口子,鮮血瞬間濺了開來。

  只差一寸,那雙銳斂的綠眸,就要被她毀了!

  瞧見主人受傷,五、六個大漢義憤填膺,紛紛發出咆哮,猛然站了起來,睜大
噴火的眼睛,憤怒的瞪著錢珠珠。

  「該死!」

  「這女人,竟敢傷了海爺!」

  白衣丫鬟們也不甘示弱,圍成了一圈,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瞪回去。

  「嚷什麼嚷?!早說過要閒雜人等全部讓開的,誰杵著不動,就是存心討打。


  男人們氣結。「你們這些女人」

  「女人又怎麼樣?沒瞧過女人啊?」

  氣氛緊繃,像拉緊的弦,兩方人馬隨時可能開打。

  薛肇躲在桌子下,在一團混亂中苟延殘喘,眼睛繞了一圈,在心裡慶幸自個兒
祖宗保佑,虧得他眼光夠好,挑了個不得了的人物當靠山,才能暫時免去鞭打。

  然而,被擋了路的錢三姑娘,心情可壞透了。她優雅的抬起手,丫鬟們瞬間鴉
雀無聲,那雙漂亮的眼睛,睨向眼前的巨漢。

  這是一個上過戰場的男人,站在那兒望著她的模樣,讓她想起一群草食家禽中
的肉食猛獸。

  他的五官深刻,嚴酷得令人膽寒,比女人更漆黑的長髮,以牛筋束纏,巨大的
身軀內蘊藏著蠻橫的力量。

  這個男人的身上,有殺戮的味道。

  「哪來的礙眼傢伙?!」

  「西域大漠。」他淡淡的說道。

  她喔了一聲,鳳眼上挑。

  「原來是個胡蠻。」

  海東青沒開口,徐徐打量著她。

  鮮血從傷口滲出,他面無表情的用拇指揩去,舉到唇邊,緩緩舔去,視線還是
留在她身上。

  璀璨的綠眸向下遊走,滑過她身軀的每一寸。從來沒有哪個男人,敢用這種眼
光看她,像是用視線,就能剝光她的衣裳,瞧見她裸露的肌膚--

  那樣的視線,讓她全身緊繃。

  不知為什麼,就算這個男人沒任何動作,甚至沒說上半個字,僅僅是他的目光
,就讓她怒火中燒!錢珠珠瞇起眸子,手腕一扯,如蛇的長鞭轉眼繞回手腕上。

  「別浪費我的時間,把姓薛的那傢伙交出來。」她不耐的說道。

  海東青微微偏頭,瞧見桌底下,瑟縮顫抖的男人。

  「他哪裡惹了你?」他問。

  「你不需要知道。」

  「如果,我說,我非要知道呢?」他的神情莫測高深,十分緩慢的問,綠眸挪
回她美艷的小臉。

  「那就是存心跟本姑娘過不去了?」彎彎的柳眉,挑得更高。

  一旁的袁大鵬實在看不過去了,挺起光溜溜的胸膛,往前一擋。「喂,夠了夠
了,你這娘兒們,竟敢這麼對海爺說話!」

  錢珠珠睨了他一眼,不怒反笑,緩緩往前傾靠,細白如春蔥的手,輕巧的擱上
對方的肩頭。

  眼前是如花嬌靨,鼻端是如花香氣,肩上是如花柔荑,袁大鵬沒料到會有這「
特殊待遇」,粗臉一紅,心頭大亂,立刻慌了手腳。

  「呃,你、你、你--啊!」

  還沒「你」出個下文,他只覺得肩頭一陣劇痛。半張的闊嘴裡,先是吼出一聲
痛呼,接著只能呵呵哈哈的直喘氣,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白嫩的小手挪開後,眾人才瞧見,袁大鵬的臂膀以詭異的方式垂著,完全不聽
使喚。

  他的手臂脫臼了!

  錢珠珠只是輕輕一摸,就讓他的臂膀移了位,手法之巧妙、速度之快,令人歎
為觀止。

  袁大鵬連退後幾步,疼得臉色發白,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的滾下額頭。

  海東青綠眸略瞇,握住屬下的上臂,往上一推,只聽得喀啦一聲,脫臼的手臂
又給推回原位。

  她挑起眉頭,大膽的舉步踏進雅席,從容的模樣,像是踏進自家的大廳,可沒
半分客氣。

  礙於她手中的長鞭,以及她先前露的那一手,男人們敢怒卻不敢言,只能乖乖
讓路,不敢阻擋。

  丫鬟們抽出手絹,拂淨梅花凳,恭敬的伺候她坐下,還替她端來熱燙的香茗。

  「喂,躲在桌子底下的,識相點,快把人交出來。」她淡淡的說道。

  桌下探出一顆腦袋,薛肇咬咬牙,硬著頭皮回答:「什麼人?我可不知道你在
說什麼。」

  漂亮的鳳眼瞇了起來。

  「先劈了桌子,再剝光他的衣裳,扔到街心上去。」她吩咐道。

  丫鬟們應了一聲,同時上前,但是指尖還沒碰著桌子,黑影一晃,海東青已擋
住去路。她們抬起頭,一接觸到那冰寒如臘月冷風的視線,瞬間都僵硬了,無法動
彈。

  「你出手太重了。」他從未見過,哪個女人出手如此凶狠。

  「是嗎?」她徐緩的啜著茶,以碗蓋滑過杯緣,嫵媚的眸子打量著他。「我倒
還覺得,我的心太軟了些,否則就該先鞭斷他的雙腿,哪能讓他爬到這兒來求救?


  躲在桌下的薛肇,選在這時爬了出來。他拍拍破爛的衣衫,擠到海東青的身旁
,知道只有這個男人救得了自個兒,他非得攀緊不可。

  「你也別囂張過頭了,我是瞧你一介女流,才不跟你計較--」話喊到一半,瞧
見那雙上揚的鳳眼,他的聲音陡然變小了。「呃,呃,好男不跟女鬥,我懶得跟你
計較--」

  她挑起柳眉,擱下茶碗。

  「找到靠山了,說話也大聲了?嗯?」

  薛肇縮縮脖子,不敢答話,身子挪啊挪的,迅速躲到海東青的背後。他轉了個
方向,努力遊說這票大漠漢子替他出頭。

  「各位壯士,你們可瞧瞧,這女人仗著錢家財勢,就恣意妄為,在京城內胡作
非為。」他壯著膽子說道。「你們千萬要為我出頭,否則咱們男人的臉面,可要往
哪兒擺?」

  男人們全凝著臉,緊握拳頭,瞪視著錢珠珠。

  她先前傷了海東青,又表現得如此霸道,早令人心生不快,再加上被薛肇挑撥
,眾人已是同仇敵愾,對她充滿敵意。

  薛肇說得更加起勁了。

  「我爹可是薛談,東市大街上有三十五間店舖子,都是我薛家的產業,各位要
是願意替我解決這女人,我爹肯定會大加酬謝。」

  一群男人怒目瞪著她,她卻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熱茶,這才彎唇
淺笑。

  「你廢話說完了嗎?」她淡淡的問了一聲,還沒等薛肇有反應,手中的鞭子已
經猛然揮出。

  這一鞭揮得極重,薛肇要是被抽著,只怕要去掉半條命。

  電光石火間,強健的臂膀抬起,一把扯住長鞭。

  海東青站在原處,不動如山,甚至不閃不避,輕易就擋住她的攻勢。

  錢珠珠微微一愣,壓根兒沒想到,這胡蠻竟懂得搶鞭的手法,損了她教訓人的
興致。她使勁扯了扯,長鞭卻文風不動,粉嫩的臉兒,因為惱怒與用力,更顯得嫣
紅動人。

  四周靜悄悄,沒人敢動,更沒人捨得錯過這場好戲。他們全硬著頭皮,伸長脖
子,就怕漏看了什麼精采畫面。

  錢珠珠咬著唇,憤怒的瞪著海束青。

  「放手!」

  那雙綠眸略略一抬,望著她的目光,又深幽了幾分。

  他沒有動怒,神情顯得莫測高深。

  「你這沒長眼的胡蠻,非要護著這傢伙?」她質問道,被激怒得腦子發熱。她
可是頭一次遇見,能搶下她的鞭子,又能如此惹怒她的男人!

  「有何不可?」他慢吞吞的說道。

  她怒極反笑,慢慢收回長鞭,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小。

  「好,很好,很好。」她喃喃說道,仰起精緻的小臉,毫不畏懼的睨著他嚴酷
的五官。

  兩人愈靠愈近,罕人都看得忘了呼吸,只隱約察覺,似乎有某種緊張的氣氛一
觸即發--

  驀地,一陣騷動由外傳來,人群開始喧騰。腰纏綠穗兒的丫鬟奔到窗邊,瞧見
玄武道的彼端塵土飛揚,她仔細覷了一會兒,連忙咚咚咚的跑回來。

  「三姑娘,不知是誰報了官,京府衙門的人到了。」她低聲說道。

  「來了多少人?」

  「約莫二十來個。」

  「只有二十來個,你們出去應付不就得了?」

  丫鬟咬咬唇,鼓起勇氣提醒。「但是,金金姑娘先前交代過京府衙門,只要一
發現事關三姑娘,就必須即刻向她報告。」

  錢珠珠臉色一白,聽見大姊的名字,霸氣就滅了幾分。她低聲咒罵了幾句,終
於不情願的撤回長鞭。

  「我們走!」她扔下薛肇,輕巧的跨上駿馬。臨走之前,她策住韁繩,又朝海
東青望了過來。

  他沈默不語,深邃的眸子也望著她。

  那樣的目光,讓她心頭一跳,卻也讓她更加怒火中燒。她伸出手,用鞭子指著
他。

  「你好好給本姑娘記著,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就完了。」她撂下警告,隨即一
扯韁繩,策馬狂奔。

  穿著紅狐獵裝的窈窕身子,去如流星,很快的消失在玄武道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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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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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夕陽西下,薛府內燈火通明,僕人們端上好酒好菜,忙著伺候貴客。

  大廳內擺設奢華,精緻的傢俱全擠在一塊兒,炫耀財富的意圖高於實用。至於
牆上掛的字畫,那更是慘不忍睹,有牆就掛,將字畫當紙似的拿來糊牆。

  幽暗的綠眸,掃過屋內的一切。

  「海爺,今日真要多謝您見義勇為,救了我兒。」身材肥碩的薛老爺,吃力的
伸手越過桌面,向海東青敬酒,絲毫沒發現,自個兒的袖子已經掉進碗裡。

  「是啊,要不是海爺救命,我早被那女人鞭死了。」梳洗過後的薛肇,沒了先
前的狼狽,倒還人模人樣。

  逃過一劫後,他仗著臉皮厚過城牆,賴著那群胡人,說是要在家中設下酒宴,
謝謝眾人的救命之恩。

  那群大漠漢子,對豪門酒宴沒興趣,一等海東青點頭,就一哄而散,回破宅子
喝酒睡覺,完全懶得理會。

  令人詫異的,倒是海東青竟點頭應允,來到薛家作客。

  * * *

  屋內的人酒酣耳熱,絲毫沒發現,窗外屋簷之下,藏著一個窈窕的身影。

  錢珠珠穿著貼身的暗色裝束,美艷的小臉上,覆蓋著一層黑綢。她藏身屋簷下
,屏氣凝神,傾聽薛府大廳內的動靜。

  掛在窗外半個時辰,就聽到大廳裡那對父子,費盡唇舌的顛倒是非,忙著詆毀
她,把她數落得一文不值。

  說來,薛府也稱得上是富豪人家。薛家老爺是南方來的富商,經營南北雜貨,
初到京城就花費鉅資,買下三十幾間鋪子,砸了不少銀子宣傳,著實也風光過一陣
子。

  只是,半年還沒過去,薛家私底下的惡形惡狀,也在京城裡傳開。

  薛老爺除了賺銀子外,還有沾惹良家婦女的惡習,家裡幾個小妾,都是強娶來
的。上樑不正下樑歪,獨子薛肇將這惡習發揚光大,兩日前還在宣平坊,搶走了孟
家的閨女兒。

  只是,在南方能夠作威作福,在京城卻未必可行。

  錢珠珠得了消息,領著眾丫鬟們,當街教訓薛肇,逼他把孟家女兒交出來。沒
想到,半路卻殺出個不識相的胡蠻,又引來京府衙門,才讓她無功而返,必須摸黑
再來一趟薛府。

  不過,聽了大半天,倒是沒聽見那胡蠻吭聲。

  她很好奇,他是頗為認同,還是另有意見?

  想起那雙綠眸,她蹙起柳眉,考慮著今晚的行動,是否該繼續進行。

  薛家那父子,雖然都懂點拳腳,但是那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是她的對手;至於
那些家奴,更是弱不禁風,大概老早都被她的丫鬟們制伏了。她比較忌憚的,是那
個有著一雙綠眸的男人。

  她輕輕挪動,靠近窗口,覷著屋內的景象。

  噢,這桌酒菜可真豐富,看那滿桌的美饌佳餚,薛家可是砸了不少銀子,把那
胡蠻伺候得比天王老子還舒服!

  薛家父子坐在桌旁,低聲下氣的說著好聽話,還舉著酒杯,不斷勸酒。倒是那
胡蠻不太領情,態度冷淡,懶得理會。

  清澈的鳳眼,隔著窗欞,放心大膽的打量著海東青。

  說實話,這胡蠻的確有副好皮相。

  他高大健碩,比她所見過的任何男人都還要強壯,嚴酷的五官透露了大漠的風
霜,雙眉剃銳飛揚,璀璨的綠眸,凌厲深邃,令人不敢逼視一杯飲盡,他難得的開
了口。

  「她為什麼要追打你?」他問道,嚴酷的眉宇間,看不出任何情緒,那雙綠眸
與額間寶石同樣冰冷。

  窗外的錢珠珠挑起眉頭,有些詫異,視線更加移不開。

  咦,這胡蠻一開口,問的就是她的事?!

  銳利的目光,讓薛肇頭皮一麻。他低下腦袋,灌了兩杯酒壓壓驚。

  「唔,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那女人只是無事生非罷了。」

  薛老爺連忙插話。

  「海爺有所不知,錢家在京城內橫行霸道,早已是眾所皆知的,尤其是那個錢
珠珠,囂張蠻橫,不少良民都挨過她的鞭子。」

  窗外,美麗的鳳眼迸出惱怒的火苗。

  哼,她又不是吃飽閒撐著,長鞭哪會隨便出手?再說,薛家父子不論橫看豎看
,都不是什麼良民吧?!

  「哼,狗嘴吐不出象牙!」她低哼一聲,期待拔光那張狗嘴裡的狗牙。

  雖然聲音已經壓到最小,但那塊薄薄的黑綢,仍不能全數掩蓋輕蔑的低哼。

  倏地,海東青綠眸一閃,緩慢的轉過頭來--

  他正看著她!

  不、不、不是,是他正看著窗外,瞇起眼覷著她藏身的窗欞!

  他發現了?!

  不可能啊,屋內屋外雜音眾多,大廳裡還有琴師的絲竹亂耳,他怎麼還能聽見
她那一聲低哼?

  海東青又望了原處半晌,這才低下頭,徐緩的舉起酒杯,薄薄的唇上,有著一
抹微乎其微的淺笑。

  錢珠珠心頭一凜,咬緊了紅唇,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心裡發毛。

  她深吸一口氣,不敢久留,暗地裡一咬牙,從屋簷底下一翻而出,秋風落葉般
飄入庭園。

  直到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深夜中,那陣花香淡去,海東青嘴角的笑意才又
加深了幾分。那個小女人肯定沒發覺,她身上的花香,早已出賣了她。

  不出他所料,她不是個能夠輕易死心的人,他來薛府吃這頓惹人不耐的酒宴,
總算也有些收穫了。

  他對錢家很感興趣。

  或者該說,他對錢家那美艷的三姑娘很感興趣。

  「呃,海爺?有事嗎?」薛筆小心翼翼的問,也跟著看向窗外,卻只瞧見一枚
大月亮。

  海東青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站起身來。

  「告辭。」

  「呃,海爺不留宿嗎?」薛肇連忙問道,一想到保命符要走了,臉色又轉為蒼
白,手腳也開始不聽使喚的顫抖,只差沒跪下來,求海東青別走。

  薛老爺也立刻起身,急著猛擦汗。

  「海爺,您這一走,要是錢家的人又--」

  「自求多福。」海東青簡單的說道,一撩衣袍,頭也不回的離開。

  屋內父子兩人愁眉苦臉,擔憂著自個兒的安危,也心疼這一桌所費不貲的酒席


  已經花了大把銀兩,辦了這桌好酒好菜,還聘請最好的琴師助興,結果如意算
盤獲錯,這胡人吃飽喝足了,不留下來保護他爺兒倆,拍拍屁股就要走了?

  嗚嗚,這簡直是詐欺啊!

  * * *

  夜深人靜,好不容易入睡的薛肇,被從床上踹下來。

  「誰?哪個不知死活的奴--」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自個兒的鞋給堵了。

  花廳裡頭,不知何時冒出了十來個人,陰影在幽暗的燭火下晃動,嚇得他魂都
快飛了,全身抖個不停。

  「薛少爺,您可醒了。」腰纏綠穗兒的少女,諷刺的說道。

  薛肇瞪大眼,冷汗直冒,瞌睡蟲這會兒全嚇跑了,嘴裡的鞋子,讓他喊不出聲
,只能發出模糊的唔叫,一路被拖到大廳裡,扔在織毯上。

  大廳中燈火通明,十來個丫鬟們站在兩旁,乖乖待命。至於薛家的護衛與家奴
們,早已被料理妥當,全昏在角落不省人事。

  織毯上站著一雙紅色錦靴,往上看去,皮革長鞭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錦靴,視
線再往上溜,是窈窕的身段,最後映入眼中的,是錢珠珠那張艷麗的小臉。

  她柳眉微揚,好整以暇的伸手,一鞭落下,先抽開薛肇嘴裡的鞋子。

  鞋子才一離了口,薛肇就迫不及待的喊起來了。

  「你居然還敢來?難道不怕海爺了--」話還沒說完,鞭子就劈頭揮了過來,疼
得他直抽涼氣。

  珠珠面若寒霜。

  「這回,那胡蠻可救不了你。」

  門外又有模糊的哀鳴,被踹進門的,是只穿著內衣的薛老爺。

  「薛老爺,深夜叨擾,敬請見諒,等我找到了人,立刻就離開。」珠珠淡漠的
說道,鳳眼掃回薛肇身上。

  「孟家的閨女兒在哪裡?」她問。

  薛肇脖子一縮,目光閃爍。

  「老早就已經送回去了。」他硬著頭皮說道。

  紅唇勾起冷笑,淡淡的吩咐。

  「小綠,拿鉗子來,給我拔光他嘴裡的牙。」

  「是!」

  小綠應了一聲,往腰間一摸,赫然就摸出一把鐵鉗。她笑得不懷好意,握著喀
喀作響的鉗子,逼近面無人色的薛肇。

  他嚇得全身發抖,知道錢三姑娘是說到做到。眼前,海東青早已不見人影,再
也沒有人能夠撐腰,他要是繼續扯謊,一嘴的牙非要搬家不可!

  「等等、等等,別拔!」薛肇連忙喊道,腦袋晃來晃去,驚慌的閃躲鐵鉗。

  珠珠一手撐著下顎,紅唇噙著淡淡的笑意。

  「怎麼,終於肯說實話了嗎?」

  「呃,她、她就在西廂角落的房間裡。」

  伶俐的小綠,不需要珠珠的吩咐,擱下鐵鉗,自動自發的奔出大廳。沒一會兒
,便攙扶著一個嬌小秀麗的少女回來。

  少女臉色蒼白,受到很大的驚嚇,一瞧見薛家父子就不斷發抖,眼裡閃爍著淚
光。

  「你是孟家的閨女兒?」珠珠問道,神色柔和了一些,知道這女孩已經被嚇壞
了。

  少女點頭,仍在顫抖。

  漂亮的鳳眼睨向跪在地上發抖的男人,閃過濃濃的嫌惡。

  「你沒碰過她吧?」

  薛肇連忙搖頭,差點沒扭傷頸子。

  「真的?」珠珠轉頭,向驚魂未定的少女求證。

  少女再度點頭,畏縮的躲在小綠身後。

  孟家的人夠聰明,立刻向錢三姑娘求援,薛肇才剛把少女擄回府裡,就在大街
上被追著跑,他忙著想保命之道,壓根兒沒時間去「享用」。

  「那就好。」她滿意的點頭,緩慢的抬起腿兒,往薛肇的胯下狠狠踹過去。

  「啊!」

  慘叫聲在深夜裡響起。

  薛肇疼得臉色發青,雙手搗著下體,縮成一顆小球,滿地亂滾。

  原本噤若寒蟬的薛老爺,一腔怒火再也忍不住。他握緊雙拳,肥碩的身軀,氣
憤得不斷顫抖。

  「等等,我兒子又沒碰她,你怎麼--」

  「就因為他沒碰她,我才只是略略給些教訓。否則,本姑娘就拿刀剁了他的禍
根,免得再危害哪家的閨女兒。」珠珠冷淡的說道。

  薛老爺咬牙切齒,怒瞪著她。

  「該死的女人,這件事我絕不會善罷干休的!」

  紅唇上揚,不怒反笑,笑得如最艷麗的牡丹,令人目眩。

  「京府衙門裡的人,能被你用銀兩疏通。只是,你也別忘了,京城裡還有我錢
珠珠,薛家的骯髒事,本姑娘全管定了。」她有膽子管閒事,自然不怕威脅。

  薛老爺氣昏了頭,口不擇言的怒吼。

  「你也別太囂張,總有人治得了你。」

  鳳眼瞇了起來,迸射出冰冷的怒意。她纖嫩的手摸向錦靴,抽出一把鋒利的匕
首,貼上薛老爺的臉。

  冰冷的刀鋒,有效的讓薛老爺閉嘴,再也不敢吭聲。

  「姓薛的,你要是有膽子向我大姊告狀,我可就--」她只把話說了一半,鋒利
的匕首,在對方頭上臉上滑來滑去。

  刀鋒滑過的地方,鬍鬚與頭髮,全被剃得乾乾淨淨,一把一把的落在織毯上,
薛老爺只覺得腦門發涼,整顆腦袋轉眼變得光溜溜的。

  小綠主動上前,拿出手絹,替珠珠把匕首擦拭乾淨。

  「三姑娘,三更已過,既然人已經找到,我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她小聲提
醒。

  珠珠點頭,收起匕首。

  「先把孟家的閨女送回去,我們再回府。」她轉過身,腿兒還沒邁出去,瞬間
就僵住。

  門口站著一個男人,一雙綠眸鎖著她,將她所有的行徑全都看在眼底。

  是他!
  
  * * *

  月光清淡,巨大的陰影籠罩在眾人心頭,大廳裡變得寂靜無聲。

  海東青站在門口,冷眼望著。

  薛家父子同時鬆了一口氣,對海東青投以充滿期待的眼光,只差沒撲上去,求
他拔刀相助,教訓這太過囂張的女人。

  還好還好,這胡人還算有良心,吃了酒席還曉得回來盡力,那些好酒好菜沒有
白白浪費。

  不同於薛家父子的驚喜,珠珠一見到他就火冒三丈。

  可惡!她可是確定海束青離開後,才入屋搜人的,哪裡想得到,這胡蠻非但沒
走,反倒藏身在暗處,觀看她的一舉一動。

  「你這個胡蠻,又想來壞我的事?」她劈頭問道,鳳眼圓瞪,早把海東青當成
薛家的保鏢。

  在春日樓裡,他救過薛肇一次,這回總沒道理不出手相助。這個胡蠻,肯定是
想替薛家出頭!

  「我只是好奇,你鍥而不捨,為的是什麼。」他徐緩的答道,璀璨深幽的綠眸
,筆直的望著她,對地上兩人視若無睹。

  「我來找人。」她敷衍的說道,悄悄偏過頭,視線在屋裡屋外掃了一圈,發現
他只是獨自一人,先前在春日樓裡,跟在他身旁的那票男人,這會兒全不見蹤影了


  不見蹤影也好,沒了那些喳呼個沒完的大漢,要撂倒海東青也容易些。

  「海爺,這女人明知您肯替薛家作主,竟還敢登門作亂,這不是擺明了想跟您
作對嗎?」薛老爺見機不可失,連忙開口挑撥。

  「是啊,海爺,她這可是記了白晝裡,在春日樓裡的仇,要是不好好整治她,
難保她會不會又惹亂子。」薛肇也跟著幫腔。

  「胡說八道,也不怕嚼了舌頭!」小綠聽不下去,咚咚咚的跑過去,一人賞了
一腳,踹得兩人連連痛呼。其他丫鬟們也同仇敵愾,紛紛上前,每人補上一腳。

  海東青沒理會,綠眸掃向躲在角落,仍在不斷顫抖的孟家閨女兒。

  「你要找的人是她?」現身之前,他在暗處看了一會兒,早已看出些許端倪。

  她沒有回答,反倒笑靨如花,說出毫不相關的話。

  「今晚,本姑娘心情頗好。」

  他不解,擰皺濃眉。

  「不懂嗎?意思是,本姑娘心情好,只回答你一個問題,再多可就沒有了!」

  銀鈴似的聲音,嬌笑著把話說完,纖手一抖,八尺長鞭已如蛟龍翻騰,凌厲的
朝他劈去。

  幾乎是同一瞬間,海東青已閃身退出長鞭範圍,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怎麼不還手?你不是想替薛家出頭嗎?」

  「我沒有。」

  「既然不是想管薛家的閒事,為什麼逗留著不走?」

  綠眸閃亮了幾分,更讓人看不透。半晌之後,那張薄唇才慢慢吐出回答。

  「為了你。」

  這個答案,讓她更加惱怒。

  「不知死活的傢伙!」她喃喃咒罵,沒想到這胡蠻死到臨頭,還敢在口頭上佔
便宜。

  長鞭再度揚起,一招抽向海東青的胸膛,力道比先前更凶狠了幾分。

  「住手。」他再度避開,淡淡的說道。

  休想!

  她冷笑一聲,靈巧的往前一躍、逼得更近,揚手再劈。長鞭呼呼作響,颼然回
轉,直擊海東青的面門--

  他微微側頭,輕易就避開了鞭鋒,高大的身軀飄然出了廳門,立在月光之下,
俊臉上已浮現怒氣。

  「還逃?!」她以鞭擊地,亦步亦趨的追了出去。

  接連幾鞭沒能擊中,她仍不輕言放棄,反倒更聚精會神,不敢掉以輕心。

  綠眸深處的光芒,漸漸變得駭人,理智點點流失,被憤怒取代。就算是聖人,
只怕也會被這驕蠻的女人惹怒成狂徒。

  「別激怒我。」他的口吻重了幾分。

  她從容迎上那逐漸由冷靜轉為狂暴的綠眸,甚至面露微笑。

  「不行嗎?」

  「你不會想知道激怒我的後果。」

  「本姑娘偏偏就是想試試。」哼,除了大姊,她可沒怕過什麼人!

  夜色之中,只見兩人的距離不斷靠近,珠珠長鞭不歇,攻勢密集得如同傾盆暴
雨,海東青卻只守不攻,處處退讓。

  「住手。」他又說了一次。

  她仍是置若罔聞,反倒趁著他分神,看準目標,狠狠揮鞭。

  長鞭迎面抽來,海東青迅速後退,避過了鞭梢的突擊,左肩仍是被餘勁掃到,
開了寸許的血口,溫熱的鮮血立時湧出,浸濕了肩頭。

  這一鞭,可把他的冷靜全鞭到九霄雲外去了。

  「該死!」

  咆哮聲震耳欲聾,丫鬟們全嚇白了臉,握緊長劍,心急如焚,卻不知該怎麼幫
忙,只能擠在門前,緊張的觀戰。

  海東青不再退讓,殺氣勃然的逼近。

  珠珠單手疾揮,長鞭亂卷,啪啪的聲響不絕於耳,海東青卻不理鞭勢,筆直走
了過來,身上連中七、八鞭,衣衫破了數條大縫,鮮血把他衣衫染得半紅,仍阻止
不了他的前進。

  那雙綠眸,因為怒氣而閃爍,亮得像兩簇火苗,而他的下顎,緊繃得像要碎了
。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有多麼憤怒。

  她站在原地,雖然攻勢不斷,心裡卻有幾分發慌,手心也滲出緊張的汗水。

  兩人距離只剩三尺,海東青足尖一點,高大的身軀迅如蒼鷹,飛掠而下,向她
襲來。

  在巨大的黑影下,珠珠動彈不得,就像被盯牢的獵物,全身僵硬,連轉身逃走
的機會都沒有。

  毫無疑問的,她打不過他!

  寬厚有力的掌,探向她的手腕,緊緊握住,制住她的攻擊,再稍加壓力,就逼
她鬆開染血的長鞭。

  「放開我。」她用力掙扎著,想掙脫箝制,他卻猛然一拉,令她又摔又跌,狼
狽的撞入他的懷抱。

  綠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閃爍,蓋過月光與星光。

  她心頭一涼,甚至在那雙綠眸下,感受到強大的恐懼。

  「你想知道,激怒我必須付出什麼代價嗎?」他一字一句的問道,慢慢將她拉
近,最後幾個字已經是貼在她發上說的,字句都化為灼熱的呼吸,燙得她粉臉嫣紅


  成年男子的身軀,緊貼著她的身子,熱燙的體溫、陌生的氣息迎面而來,雖然
隔著數層衣料,但這番意外的肌膚相親,仍讓她聰明的腦子,一下子全亂了章法。

  「還等什麼?快動手劈了他!」她朝丫鬟們喊道,聲音裡早已失去了冷靜,甚
至有些顫抖。

  眾多丫鬟這時才回過神來,齊聲發出嬌喝,閃亮的刀劍,有志一同的朝海東青
砍去。

  他略略偏頭,冷眼環顧,不閃也不避,握緊著氣急敗壞的小女人不放,直到刀
鋒逼近,才漠然啟唇,吐出一聲巨嘯。

  一聲轟然巨響,包含著眾多的驚呼,強大的內勁乍迸四散,竟如狂凜寒風,整
座宅院都被籠罩在其中。

  金石交嗚聲,震得人耳中發疼,所有長劍全被打飛,丫鬟們也跟著摔飛出去,
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呻吟,只能像毛毛蟲般,在地上勉強蠕動。

  首當其衝的,是無處可逃的珠珠。

  她被箝制得死緊,霸道的內勁透過手腕,陣陣逼來,震得她全身骨頭喀喀作響
,疼得冷汗直冒,發間的釵環零落,黑瀑般的長髮奔洩而下。

  被他緊握的手腕,粉嫩的肌膚上不見傷口,卻有如被刺入燒紅的刀刃,疼得椎
心刺骨,讓她雙腿無力,只能偎靠在這可惡的男人懷裡。

  「好痛!」她輕叫一聲,身子輕顫。

  頭一次驚覺,男人的力量,原來比女人要大上許多,她的手腕好疼,幾乎要被
他握斷。

  驕蠻剽悍,這會兒全消失了,疼痛激出的淚花,在清澈的鳳眼裡打轉,被長髮
圍攏的粉嫩小臉,難得的流露出幾分少女柔弱,顯得楚楚可憐--

  她疼得受不了,正想放棄抵抗,忽然發覺海東青的手勁弱了許多。

  詫異一閃而過,疼痛減輕的瞬間,小腦袋也恢復運轉。

  這可是個大好機會!她屏住氣息,一隻小手偷偷溜到腰間,翻出小巧的香囊,
猛然朝那張黝黑的俊臉甩去,香囊裡的粉末,順著風勢紛飛,四周霎時瀰漫著濃濃
的甜香。

  「你--」他雙眼大睜,沒想到她詭計多端,還留了一手。

  「哼,該死的胡蠻,聞了我的*銷魂香*,看你還站不站得住。」原本含淚的
俏臉,這會兒又恢復了傲氣,紅唇上噙著狡檜的笑。

  銷魂香是她從江湖郎中手上買來的獨門迷藥,總藏在腰間防身,任何人聞上一
口,都非倒下不可。

  綠眸閃過惡鬼似的狂怒,顯得更加嚇人,但迷香竄進口鼻,順著血脈流竄,早
已令他全身無力,就算是想狠狠的教訓她,也是力不從心。

  他站不住了。

  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把她壓個正著。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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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7:09: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偌大的庭院中,發出一聲巨響。

  高大的胡蠻終於不敵藥力,頹然倒下,但是錢三姑娘嬌小的身子,卻也被他結
結實實的壓在地上,絲毫動彈不得。

  「啊!」珠珠發出模糊的慘叫聲,不斷掙扎,只覺得四肢百骸,全讓他釘住了


  丫鬟們勉強爬起來,一看見主人有難,手忙腳亂的趕來。

  「三姑娘、三姑娘,您沒事吧?」小綠匆忙問道,趴在地上,瞪大眼睛瞧,就
怕高大健碩的胡蠻,把珠珠壓暈了。

  「快把他挪開,快啊!」她喊道,被這沈重的身軀壓得岔了氣,幾乎要窒息。

  男性身子緊密的貼著她,結實而強硬,與她女性化的嬌柔截然不同。她能感受
到那堅實的肩膀、平坦寬闊的胸膛、窄而有力的腰,每一寸肌膚都熱燙得像烙鐵更
可惡的是,他的唇無巧不巧,竟壓在她的粉頰上!

  「還不快把他挪開!」她喘息著喊道,胡亂的扭著小臉,想避開那灼熱的烙印
,沒想到這麼一扭,情況卻變得更糟。

  電光石火間,她柔嫩的紅唇,像自投羅網的小綿羊,竟撞上他的薄唇!

  丫鬟們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胡蠻如此厲害,就連倒下了,都還敢占三姑娘
的便宜。

  「唔、唔唔唔唔--」珠珠腦子一片空白,只能瞪大眼,發出驚慌的嗚嗚。

  小綠眼看情況不對,見義勇為的撲上前,抱住海東青的腿,拚盡吃奶的力氣又
拉又扯。

  經過一番努力,磐石似的重壓總算挪開了些,但是小綠畢竟是人單力薄,力道
不夠,沒能把他整個拉開,只是讓重心稍微往下挪移了些,那張俊臉轉移了陣地,
正埋在珠珠細嫩的頸間。

  丫鬟們又響起一陣驚呼。

  哇,一男一女像麻花似的纏在一塊兒,男人還吻著女人的頸子,這姿勢看來可
是香艷極了,令丫鬟們臉紅心跳,比偷看春宮畫冊更害羞。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快點來幫忙啊!」小綠高聲喊道,看出三姑娘情況危急
,嫩嫩的豆腐都快被這胡蠻吃光了。

  丫鬟們如夢初醒,匆忙走上前,有人扯手、有人扯腳,嘴裡嚷著口令,拔蘿蔔
似的用力拉。

  「來,一、二、三!」

  海東青的身子又移動了些許。

  太好了太好了--呃,不、不好不好,那胡蠻的臉,這會兒可是埋在三姑娘的酥
胸上吶!

  小綠倒抽一口氣,焦急得冷汗直流。

  「呃、呃,三姑娘,我們先把他的頭扭開吧!」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還不動手!」珠珠又羞又氣,美艷的小臉浮現紅暈,看來就像朵紅色的牡丹


  男人的氣息,隔著幾層薄薄的絲綢,吹拂她從未被觸摸過的嬌嫩肌膚,引發陣
陣陌生的熱流,令她顫抖不已--

  丫鬟們費了好大的功夫,又拖又拉的,好不容易才把海東青挪開,成功的救出
臉色嬌紅的珠珠。

  她狼狽的任丫鬟們扶起,靠在石欄杆上喘息,咬緊唇兒,鳳眼憤恨的瞪著躺在
地上、動也不動的男人。

  從小她就驕蠻成性,離經叛道,任誰也沒法子駕馭,那些男人們垂涎她的美貌
,卻沒膽量上前,就連她的指頭也不敢碰一下。無論哪個男人,都怕極了她手裡的
長鞭,就只有海東青,那雙綠眸之中不曾流露出絲毫畏懼。

  想到他先前不懼鞭擊,還能箝制住她的矯健身手,她的心中,不情願的浮現些
許佩服。

  不過,念頭一轉,又想起方纔的「肌膚之親」,那男性的薄唇,曾親暱的貼著
她,碰觸過其他男人不曾碰觸的地方,令她既氣憤又心亂。

  這個該死的男人,竟然--竟然--

  「把這傢伙的衣裳全剝光,扔到池子裡去。」她恨恨的說道,搗著胸口,還覺
得心跳得好快。

  那池子雖然淺,淹不死他,但是這春寒時分的水溫,冷得透心刺骨,即使他身
體強健,但要是浸上一整夜,肯定也要元氣大傷。

  丫鬟們聽命行事,挽起衣袖,準備剝光海東青衣裳。只是,一等到將他翻了個
身,她們全發出驚呼,一哄而散,再也不敢動手。

  「呃、三、三姑娘--」小綠跑回她身旁,低聲的喚道,聲音有些發抖,只差
沒直接躲到她身後去。

  「怎麼還不去剝他的衣裳?」

  「呃,我、我們、我們不敢--」聲音更小。

  「為什麼?」

  「呃,呃,那個男人--他、他在看你--」這是最保守的說法了,海東青的
綠眸在黑夜裡發出野獸般的光芒,那憤恨的眼神,簡直怵目驚心,像是想把三姑娘
釘死在牆上。

  啊?!

  珠珠轉過頭去,不可思議的望去,與那雙惱怒的綠眸對個正著。他眼裡蘊滿熊
熊怒火,彷彿想要跳起來,將她壓在腿上,重重的賞上一頓好打。

  不可能啊,他明明就中了她的「銷魂香」,怎麼還能維持清醒,莫非那些藥量
,對這麼高大的男人,稍稍嫌輕了些,只讓他動彈不得,卻不能令他昏迷?

  那麼,也就是說,他能夠清楚的記得,兩人剛剛有過哪些尷尬曖昧的姿勢?當
他的唇不但滑過她的粉頰、嫩唇,還造訪過她的雪頸時,他仍然清醒著--

  她發出極度羞窘的呻吟,再也受不了他的注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伸手劈向
他後頸的穴道。

  璀璨的綠眸,終於閉上了。

  「好了好了,總算是暈了。」小綠探出腦袋,確定安全無虞,這才跑上前去,
先用樹枝戳戳海東青的胸膛,再次確認後才敢動手,號令同伴們上前,七手八腳的
去剝他的衣服。

  丫鬟們剝下他的貂毛大氅、軟甲皮襖,那些小手沒有停歇,繼續往下進攻,對
付起精壯窄腰上的衣帶。

  衣帶之上,有著一枚銀刻的猛禽,展翅欲飛,在夜裡閃閃發光。

  「住手。」她突然喊道。

  丫鬟們全停下手,抬高小腦袋,等著她再度下達命令。

  珠珠伸手扯起那枚銀刻,握在手中反覆摩挲。她先是盯著昏迷不醒的男人瞧了
一會兒,接著又瞇起雙眸,瞧著自個兒紅腫刺痛的手腕。

  他握得很用力,已在柔嫩的肌膚上,留下了傷痕,到了明日,紅腫肯定會轉為
青紫,讓她疼上許多天。

  這胡蠻膽敢傷了她,她哪能這麼輕易就放過他?扔在池子裡受凍一夜,最多只
是傷風感冒,這樣的懲罰,跟他的惡劣行徑比較起來,實在是太過輕微了。

  她改變主意了!

  紅嫩的唇上,緩緩彎成一抹狡燴的笑容。

  「把他帶回府裡去。」

  * * *

  錢府的琥珀水榭,修築在一泓清泉上,泉水清澈見底,終年不歇。

  水榭以十二彎拱橋連接四周,每一彎拱橋都鑲嵌著雨花台石,精緻典雅,美輪
美奐。水榭前方,是佔地遼闊的暖房,以綢繆遮陽遮雨,只在四月牡丹花季時,為
了方便搬運花種,才會撤去絲綢。

  水榭的後方,是一座練功院,隱密而幽靜。

  練功院今日有些反常,沒了平日的打鬥聲,顯得寂靜無聲。

  日光穿透窗欞,落在石牆上,牆上綁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以鐵鏈鎖住他的四肢


  海東青赤裸著上身,黝黑的肌膚上,有數道鞭傷,血液已經凝結。他低垂著頭
,雙眼緊閉。

  昨夜頸部的那一掌,劈得十分重,令他至今昏迷不醒。

  門被推開,窈窕的身影踏進室內,身旁還跟著一頭毛色滑亮、頸環寶石的黑豹
。一人一獸,步伐同樣優雅,無聲無息的走近。黑豹異常龐大,氣勢洶洶,雙眼閃
亮。

  珠珠站在三步之外,偏頭看了許久,終於克制不住好奇,又靠近了一些。

  清澈的眼兒滴溜溜的轉,肆無忌憚的打量,從他赤裸的上身、結實的頸項,掃
至輪廓極深的俊臉。

  這個男人,就連昏迷不醒時,也還有著懾人的氣勢,全身肌肉的線條優美結實
,胸膛寬闊,雙腿修長。

  她大膽的伸出手,以食指畫過方正的下顎,沿著鼻樑,來到那雙緊閉的眼睛。

  直到他閉上眼睛,她才發現,他的眼睫如此漂亮,比女人還要繳長。怪了,男
人怎能生得這麼漂亮?僅是這一對眸子,就要讓女人嫉妒極了。

  毫無預警的,指下的綠眸,霍然睜開。

  他醒了!

  「啊!」

  那凌厲的目光,嚇得她低呼一聲,本能的退後數步。原本溫馴無聲、蹲踞在她
腳邊的黑豹,也在同一瞬間拱起背,狼唇外翻,露出雪白的尖牙,信信低咆著。

  後退沒幾步,與生俱來的驕傲,又讓她硬生生煞住腳步,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
正常。

  哼,她可不是尋常女人,哪能輕易示弱?

  再說,嘿嘿,就算這胡蠻的目光再嚇人,這會兒他被綁得牢牢的,自個兒可是
佔足了上風啊!

  黑豹低伏著雙肩,持續發出充滿敵意的低咆。

  「豹豹兒,別吵。」珠珠伸出手,拍拍黑豹的頭,小手滑到猛獸的頸部,熟練
的輕揉。只是幾下輕摸,就讓黑豹由緊繃轉為放鬆,瞇起眼睛,喉間發出咕嚕咕嚕
的聲音。

  海東青冷冷的看著她,接著瞇起綠眸,迅速而仔細的打量四周。

  「醒了嗎?」她勾起紅唇,巧笑倩兮的望著他。

  「這是哪裡?」

  「我的地盤。」她愉快的宣佈。

  綠眸一沈,看來更加陰鷙。

  她笑得更是甜美,舉起長鞭的柄把,在他赤裸的上身慢慢遊走,存心要激怒他
。「請問,昨晚睡得還好嗎?要是哪兒招待不周的,請記得說一聲,免得傳出去,
讓人說我錢家不懂得待客之道。」

  就連大漠裡的豪放女子,都沒像她這麼大膽的,竟敢綁架男人,還鎖在暗室裡
上下其手。

  有生以來,海東青首次嘗到被女人調戲的滋味,而這全新的經驗,讓他的心情
惡劣到極點!

  「女人,把你的手拿開。」他的語氣,比臘月寒風更冰冷。

  她挑起柳眉,露出嬌媚的笑。

  「別女人女人的喊,我可是有名有姓的。」她扔下鞭子,粉嫩冰涼的小手,從
他強壯的頸子,一路下滑到胸膛,不客氣的佔盡便宜,摸得不亦樂乎。「不過,話
說回來,本姑娘的閨名,也不是你能喊的。」

  他不再說話,面色陰沈,綠眸中投射出可怕的怒火。

  「怎麼?不喜歡嗎?其他男人可是求之不得的呢!」她語氣中充滿戲譫,還舉
起手,拍拍那張因憤怒而緊繃的俊臉。

  噢,她享受極了激怒他的快感!

  這個男人,比她所認識的任何人更強而有力,甚至有點脅迫感。就因為感受到
他的力量,所以她亟欲施展手段,挫挫他的鋒芒。

  那種感覺,比俘虜一頭野獸更刺激,讓她陶醉得難以罷手。

  失去拍撫的黑豹,跨步上前,驀地人立而起,前爪撐在石牆上,不懷好意的又
聞又嗅,還露出尖銳的白牙,靠在海東青的頸邊,發出一聲咆哮巨響,長尾上下輕
擺。

  海東青不閃不避,面無表情,銳利的眸子筆直的瞪視齜牙咧嘴的猛獸。

  高大的男人與巨大的野獸,一人一獸就這麼僵持著,誰也沒退讓。

  「豹豹兒,回來,這人皮粗肉硬,你要是咬了他,說不定會傷了牙。」珠珠說
道,走到角落,坐在一張絲絹軟椅上。

  它長尾一甩,不情願的噴氣,這才踱步回到珠珠身旁,靈巧的一躍,也跳上軟
椅。

  柔嫩的小手輕輕摸著黑豹的皮毛,豹子立時靠上前,以臉往小手上摩挲,像貓
兒般撒嬌,先前的兇惡蕩然無存。

  「你的膽子還不小嘛,其他男人瞧見它,可是全都嚇暈了。」

  「你囚禁過許多人?」他濃眉擰皺,聲音變得嚴厲,比先前更旺盛的怒火,在
胸口騰騰燃燒著。

  她帶過多少男人回來?!還對多少男人,這般上下其手過?!

  這難道是她的「嗜好」?!

  一想到那嬌嫩的小手,曾經在其他男人身上遊走,他就憤怒得難以克制。

  海東青臉色難看到極點,全身緊繃,肌肉賁起糾結,數條鎖鏈被扯動,一同發
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她伸手環繞著黑豹的頸子,美艷的小臉擱在溫暖的皮毛裡,輕輕摩擦著,清澈
的眼兒睨著他,只覺得他的憤怒很有趣。

  「我這兒一向不招待人,你可是第一個。」

  他瞇起眼睛,綠眸之中充斥著難以看穿的激烈情緒,緊緊鎖住她不放,驚人的
怒氣,在極短的時間內消失無蹤。

  「很好。」他的口氣很冷淡,眼神卻很灼熱。

  突然,門被悄悄推開,洩入一線日光。

  小綠站在門外探頭探腦,一雙眼睛眨啊眨,努力凝聚勇氣,耗了好一會兒,才
敢踏進練功院。

  「三姑娘。」她靈巧的跑過來,輕盈福身。

  珠珠睨了她一眼,慵懶的半躺在軟椅上,跟黑豹窩在一塊兒。

  「什麼事?」

  「呃,呃!」小綠連連深呼吸,努力思索,自個兒進屋來是為了啥。連吸了口
氣,腦子總算稍稍恢復冷靜。「牡丹花季即將開始,覆蓋在暖房上的綢繆是不是該
掀開了?」

  嬌貴的牡丹花,禁不起太多的雨水,一場大雨就可能讓整年的心血泡湯。搭蓋
暖房,一是為了防雨,二是為了調節溫度,以免花朵枯萎或凍死。

  因此,擇日掀開暖房的綢繆,成了錢府一等一的大事,非得由珠珠親自決定不
可。

  「不,春雨還沒結束,暫時還別揭,等過些日子,天氣暖些了再說。記住,這
段時間內,澆灌的水量全部減少二分之一。」她詳細的說道,柳眉輕蹙,一提起暖
房裡的寶貝牡丹花們,立刻把牆上的海東青忘了。

  「是。」小綠領了指示,轉身要走。

  「等等。」

  她停住,小心翼翼的回頭。

  珠珠偏著頭,撫摸著黑豹,思索了片刻。

  「記得取兩盆開得最好的,送到大姊那兒去。」

  「已經派人送去了。」

  她滿意的點頭,又問:「去年蜜醃的牡丹花片送來了嗎?」

  「幾日前就送來了,一共五十甕,全放在泉水下方的冰室裡存著。另外,酒坊
裡還新作了牡丹花瓣酒,剛剛才送了十甕來,只是--」小綠欲一言又止。

  「說下去。」

  「那十甕酒,全被旭日公子派人取走了。」

  她挑起眉頭。

  好傢伙!十甕酒全拿走了?

  旭日喝得了這麼多嗎?每年過年喝酒,他幾杯暖酒下肚,就醉倒在桌上了。這
會兒取走十甕酒,是要拿到哪兒去?

  看來,她得找個時間,揪住旭日,好好追問那批酒的下落。

  美艷的小臉抬起來,若有所思,仔細交代著。「『乾坤堂』裡,需要牡丹根製
丹皮,你查查數量,找人送過去。另外,各送五甕蜜醃花片去苗疆與雙桐城。」兩
個妹妹雖然已經出嫁,她仍不忘多加關照。

  「呃,三姑娘,先前雙桐城的齊家派人捎來消息,說寶姑娘有身孕了。」小綠
輕聲提醒道。牡丹太寒,孕婦不宜食用。

  「是嗎。」鳳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那就改送一百盆牡丹,十甕蜜醃花片全運
去苗疆。」她記得,小妹貝貝可是最饞花片的。

  小綠點頭,把指示逐條背下,眼睛卻不斷瞟向牆邊,看向臘肉條般掛在那兒的
海東青。

  嗚嗚,打從把海東青扛回來後,她的眼皮就跳個不停,一顆心也七上八下,整
晚心神不寧。

  俗話說得好,請神容易送神難,何況請回來的,是這個狂魔般可怕的男人,這
會兒該要如何打發?只是,三姑娘決定的事,誰也難以改變,她這個做丫鬟的再怎
麼擔心,也沒膽子反對啊!「呃,三姑娘,那個、呃,把他綁在府裡,這、這不妥
吧。」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媲美蚊嗚。

  「有什麼不妥?」

  「但是,這件事要是傳進大姑娘耳裡--」

  「我打聽過了,她這幾天正在忙著計較一樁生意,準備應付一位貴客,沒有閒
暇理這些雜事。」

  「但是--」

  「別擔心,我準備好好*伺候*他。」她微笑著,睨向牆邊。「你去準備些熱
水,我要替這位爺兒梳洗一番。」

  小綠不敢答話,雙手揪著裙子,一臉為難,懷疑三姑娘不知又想出什麼法子,
要大肆整治這男人。

  她的心裡,開始有些同情他了!「啊,等等。」珠珠轉過身,風情萬種的走到
海東青面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我記得,你不喜歡女人碰你。那麼,你該是喜
歡男人囉?」

  他瞪著她,沒有開口。

  那森冷的目光,讓她頭皮一麻,卻沒能讓她住口,反倒讓她抬高下顎,更挑釁
的看著他。

  「小綠,你去門口攔下幾個男人,就說我每人賞五兩銀子,有好差事讓他們做
。」

  什、什麼?!

  小綠的眼珠子快跌出來了,三姑娘是要--是要--

  那雙綠眸,閃亮得像要噴出火來。

  珠珠像是嫌效果不夠,又甜甜的補上一句。「我讓男人來伺候你,如何?」

  綠眸一黯,驚人的怒氣輻射而出。

  鏘!鐵鏈被掙斷的聲音傳來。

  她的笑容僵住了。

  不可能吧!

  珠珠不由自主的後退,小臉上血色頓失,鳳眼圓睜,不敢置信的望著被扯斷的
鐵鏈。至於小綠,早已嚇得全身發抖,就地趴下,尋求掩蔽。

  粗大的鐵鏈叮噹亂響著,其中一條已經被強大的力量扯開,硬生生的拔起,連
石牆都碎裂,裸露出一個大洞。

  其他的鐵鏈,則是被扯緊,眼看也要斷裂--

  鏘鏘鏘!接連幾聲巨響,所有的鐵鏈都被掙斷了。

  他自由了!

  一聲獸咆響起,黑豹感受到源源不絕的怒氣,被刺激得難以把持,率先衝出,
一躍而起,在暴吼聲中探出尖銳的爪子,往海東青掃去。

  一人一豹霎時纏鬥在一塊兒,嘶吼的聲音震動四周,巨大的聲音,令人耳中嗡
嗡作響,幾乎要聾了。

  雙方都是猛獸,打鬥得格外激烈,鮮血四濺,連海東青身上已經止血的鞭傷,
這會兒又因為用力,全數迸開,看來格外可怕。

  黑豹動作迅速,狂嘯撲上,巨大的利爪,朝他當頭抓去。

  他身子一晃,繞到一旁,勁貫足尖,右腳飛起疾踢。

  這一踢厲勁如劍,黑豹受創,痛嘯一聲,橫飛出去,重重的撞上石牆,滑下地
去。它喘息著,撐著想站起來,但是嘗試了幾次,又都痛得軟倒下去。

  海東青徐徐的轉過頭,看向僵立不動的珠珠。他的身上帶著血,對著她露出猙
獰的笑容,高大的身軀每走一步,就染紅一寸的磚。

  她知道,對付完豹子之後,他要來對付她了!

  傷痕纍纍的掌,朝她探了過來,扼住她的雪頸,力量輕柔得讓她顫抖。

  「你這個女人!」海東青用最輕最輕的聲音說道,惱怒到嘴角微揚,表情猙獰
可怕,第一次這麼想宰掉一個女人。

  珠珠目瞪口呆,全身僵硬,全身的力量全在那雙綠眸下瓦解,就連先前一再捋
虎鬚的膽量,這會兒也煙消雲散--

  驀地,門被推開,秀麗的身影映入屋內,軟軟的聲音響起。

  「海東青,你這大漠蒼鷹,怎麼飛到京城來了?」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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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7:09: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珍珠閣裡,辟開一室寬闊的花廳,入門的兩旁,是一對紅木鏤空多寶格,四周
擺滿精巧的小玩意兒,全是價值連城的珍寶。

  花廳中央,有著一張紅木嵌螺鈿石桌,桌旁是五件月牙凳,恰好拼成一個天衣
無縫的圓,將石桌團團圍住。

  海東青坐在椅上,冷眼望著主位上那名捧著瓷杯、輕輕啜茶的女子。他黝黑的
肌膚上,仍有著不少血跡,倒是那身破爛的衣衫,早由丫鬟捧上來的衣袍替換過了
。衣袍簇新而合身,簡直就像是特地為他裁剪的。

  先前在練功院裡,第一眼瞧見這笑意盈盈的女人,他立刻猜出,她就是錢金金


  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是錢金金。

  一樣盤著鳳頭髻,一樣精緻絕美的小臉,一樣欺霜賽雪的玉骨冰肌,錢金金舉
手投足卻十分優雅,與珠珠的驕蠻截然不同。

  按照楊嘯的父親回報,這女人表面看來嫻靜無害,其實是個商場上的狠角色,
最擅長的就是見縫插針、趁火打劫,生意上所有利潤,絕大部分都會被她收進口袋
裡,就連楊叔竟也敗在她手上。

  要知道,楊叔久戰商場,絕對是行業裡的高手,又這把年紀了,想折服他可不
簡單。

  大漠南北,也有女人經商,本事不讓鬚眉,但是論起手段,無論男女都沒人厲
害過錢金金。

  海東青原本懷疑,錢家的老爺是幕後黑手,這一票千金只是仗著驚人財勢,在
商場上興風作浪。但是眼前的錢金金,卻讓他立刻推翻先前的猜測。

  花廳角落的絲絹軟榻上,躺了個粉衣女子。當眾人踏入珍珠閣時,她迷迷糊糊
的睜開眼,瞧了他一會兒。

  「海爺,萬福。」她簡單的說道,往後一倒,又抱著錦枕夢周公去了。

  坐在一旁的珠珠,雖然僥倖逃過一劫,撿回一條小命,沒讓狂怒的海東青給撕
了,心情卻輕鬆不起來。

  眾多的問號,在她小腦袋裡轉啊轉,鳳眼鎖著海東青不放,掌心刺癢得厲害,
幾乎想衝上前,揪著他的衣裳用力搖晃。

  她好想吼著問他,為啥能得到大姊的萬般禮遇,被慎重的請入珍珠閣,就連半
夢半醒的二姊,也特地爬起來向他問安。

  終於,她再也壓抑不住,疑問傾巢而出。

  「你到底是誰?」珠珠問道,口吻兇惡、簡直像在質問罪犯。

  「三妹,不得無禮。」金金擱下茶碗,責備的看了她一眼。「海爺可是邊疆最
大馬隊的當家,這次到京城,是要找我談椿大買賣。」

  海東青倒酒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冷峻的臉龐上,仍是毫無表情。

  「他就是大姊等候的貴客?」珠珠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得嗓子有些乾疼,聲音
也變得不大自然。

  金金點頭,露出淺淺的笑,一臉莞爾。

  「沒錯,我等了海爺數天,倒沒想到,他會被你*請*回府裡來。」晶亮的眸
子,沒有錯過妹妹小臉上的錯愕。

  完了!

  珠珠發出一聲呻吟,只覺得腦中轟然一響,地上像是裂開一個寒風颼颼的大洞
,陣陣冷風吹來,凍得她全身僵硬。

  這下好了,大姊奉為上賓的貴客,不但挨了她數鞭,打得一身是傷,還被她綁
回府裡調戲,對他這兒摸摸、那兒拍拍--

  身為共犯小綠,原本還捧著茶盤,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這會兒聽到大姑娘親
口證實,知道這回得罪了貴客,肯定要吃不完兜著走。她雙腳一軟,咚的一聲跌坐
在地上,自動自發的爬到牆角,面壁思過。

  「既然是堂堂馬隊的當家,為什麼要替薛家撐腰,當那對父子的打手?」她惱
羞成怒,一拍石桌,發出轟然巨響,企圖壯大聲勢,免得被人看出自個兒心虛。

  被誣賴的海東青,仍是維持冷漠,把她的質問當成耳邊風,逕自端著上好白酒
,一碗碗喝下去。

  「怎麼不回答?你是聾了嗎?」她諷刺的問道。

  金金坐在一旁,雙眸含笑,感興趣的看看兩人,終於忍不住發問。

  「海爺與薛家熟識?」

  「不熟。」這回,他總算開了口。

  「喔?」金金挑高柳眉,笑意更深,故意看向滿臉怒容的妹妹,瞧瞧她可有話
說。

  果不其然,珠珠撐著石桌,鳳眼中怒火亂迸,只差沒在海東青身上燒出一個大
洞。

  好啊,她問話的時候,他置若罔聞,吭都不吭一聲;大姊才一開口,他立刻紆
尊降貴,肯開尊口回答,這不是擺明了差別待遇嗎?

  「薛家可不是積善之家,要是你沒答應給薛肇當靠山,哪能大剌剌的上薛府享
用美酒佳餚?」她不放鬆的質問,暗自決定,要把一切過錯都往他身上推,扣他個
為虎作倀的罪名。

  他冷冷的瞪著她,沒有辯解,綠眸中若有所思,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那樣的神情,反倒讓珠珠有些不安。她撇開頭,故意不看他,小臉轉了個方向
,面對著主位上的大姊。

  只是,雖然不看他,她依然能敏感的察覺,那雙冷銳的綠眸,牢牢鎖著她--

  「大姊,你可是親眼瞧見的,他剛剛差點沒撕了我。」她深吸一口氣,惡人先
告狀,撤去先前調戲的片段不提,反倒控訴他的野蠻,急著拉攏大姊,證明自個兒
的無辜。

  金金可沒這麼容易就被說服。

  「憑你先前對海爺做的事,他要如何回敬你,都是你罪有應得。」

  「我哪有做什麼?」她不認罪,存心抵賴。

  「鞭傷海爺,下藥、綁他回府、剝他衣裳恣意輕薄,這全是你做的吧?」金金
一樁樁、一件件,說得格外仔細。

  啊!

  珠珠像被火燒著似的,砰的一聲,猛然從月牙凳上跳了起來。

  「大姊,你偷看!」她輕跺錦靴,臉色嬌紅。

  一想到大姊站在外頭,瞧見她伸手,在海東青身上亂摸,她就窘得手足無措,
簡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金金雙手交疊,嬌嫩的十指,悠閒的玩弄著腕間耀眼華麗的金絲鐲子,粉臉含
笑,看不出半分罪惡感。

  「未出嫁的妹子,綁了個男人回來,我怎麼能不留心點?」她說得理所當然。

  府裡的大小事情,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珠珠帶了個陌生男人回府,綁在練功
院裡,下令不許任何人靠近。這種不尋常的事兒,她怎麼可能不曉得,她這個妹妹
,雖然離經叛道,卻從不曾青睞過哪個男人,更別說是帶回府裡來了。她倒很好奇
,這個男人是有多特別,能讓珠珠破了例,偷偷扛回府裡來,盡忠職守的丫鬟,不
敢有所隱瞞,把珠珠擱在鏡抬上的銀刻腰飾,偷偷取來讓她過目。她只看了一眼,
立刻就認出腰飾主人的身份。

  關內關外,擁有這枚銀鷹腰飾的,唯獨海東青一人。這枚腰飾,等於是他身份
的宣告,從來不曾離身。

  珠珠咬著下唇,不死心的又問。

  「你看了多久?」

  「不久,我到的時候,你的手還沒在他身上亂摸。」那場好戲,她可是從頭看
到尾,站在窗外看得目不轉睛,在最驚險的一刻才出聲,沒讓狂怒的海東青生吞了
珠珠。

  「大姊,你怎麼淨幫著他?!」她惱怒的瞪著海東青,更氣憤大姊胳臂往外彎


  「他是咱們的貴客。」金金提醒道。

  這句話,成功的堵住珠珠的連篇抱怨。

  大姊這麼說的時候,就代表這人跟錢財有關係。

  任何人都知道,阻擋在金金與財富之間的障礙,都會被毫不留情的剷除,只要
有利可圖,就連親人都會被她扔出去「善加利用」。

  金金抿唇淺笑,轉頭吩咐。

  「取上好的金創藥來。」

  「是。」伶俐的丫鬟福身,小跑步的奔出珍珠閣,沒一會兒就捧了個描金的漆
盒回來。漆盒一開,清淡的藥香立刻飄散四周。

  「三妹,你來替海爺上藥。」

  聽見這非比尋常的指示,低垂的小腦袋立刻抬了起來,鳳眼圓瞪。

  「為什麼?」要她替他上藥?!接下來呢?大姊該不會強迫她陪罪,要她去伺
候他洗澡?

  想起自個兒先前的戲言,她幾乎想咬掉舌頭,恨不得沒說過那些話!

  金金挑眉,淡淡的問了一句。

  「海爺身上的傷,不全是你的傑作嗎?」

  「姊」命不可違,珠珠敢在大姊面前嚷嚷,只不過是膽子比別人大些,可不代
表她不怕大姊。雖然萬分不情願,她還是繞過石桌,挖了一大坨的金創藥,站到他
面前。

  「你不脫了上衣,我怎麼上藥?」她口氣火爆得很,把滿腔的怒意都發在他身
上。

  海東青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面無表情。

  「這事,你不是很熟練嗎?」平淡的口吻裡,帶著濃濃的諷刺。

  她俏臉一紅,在心裡罵臭他的祖宗八代、左鄰右舍。這傢伙得了便宜,嘴上還
不饒人,竟然還敢損她。

  哼,他倒還有臉提練功院裡的事,就算她摸過他又怎麼樣?如花似玉的姑娘家
肯摸他,算是他的福氣。再說,他踢傷她的豹豹兒,這筆帳她可還沒跟他算呢!她
決定速戰速決,小手扯住他的衣袍,只拉開衣裳,就把金創藥甩在他結實胸膛上,
過度用力的又塗又抹。

  上藥是吧?好,她非搓掉他一層皮不可!

  他無動於衷,任憑她卯足了勁,也沒哼一聲。

  反倒是珠珠擦得累極了,喘個不停,心裡不斷抱怨這男人皮粗肉厚,她報仇不
成,卻弄得雙手發疼。

  她額上滲出香汗,嫩嫩的紅唇微張,輕呵著氣,沒有發覺,蘭草般芬芳的氣息
,吹拂過他胸膛時,那雙綠眸變得格外深幽,高大的身軀也愈來愈緊繃。

  金金拈起銀碟上的一顆甘草橄欖,擱進茶杯裡,等了半晌,才端起茶杯輕輕搖
了一搖。燦若明星的雙眸,始終望著石桌邊的兩人,沒有移開。

  「海爺,我早已準備好了卷宗,詳列錢府關內六大商道的千種貨品,您要現在
過目,還是帶回去仔細察看?」她一直等到這時候,才提起交易的事。

  綠眸抬了起來,深幽難測。

  「不用了。」他極為緩慢的說道。

  金金詫異。「海爺這麼信任我?」

  海東青的回答出人意料。

  「沒什麼好談的。」

  「我原本以為,海爺肯定會跟錢家合作。」她蹙起柳眉,萬萬沒想到這樁生意
會有變化。「你我都知道,這樁生意是非談下來不可、兩方不能合作,彼此都會蒙
受極大損失。」

  這幾年來天下太平,朝廷也不願輕啟戰端,對西北邊疆諸國,實施友好政策,
這條商道將大有可為。

  而放眼關內關外,只有海家有最完整的商道規劃,先不提馬隊裡的五萬匹駱駝
、七萬匹駿馬,僅僅是海東青的宏圖遠見,及轟動大漠南北的名聲,就已是賺錢的
鐵證。

  「我很清楚。」他維持同樣徐緩的語調。

  「既然清楚,為何不跟我合作?海爺該知道,錢府商行遍佈天下,能以最好的
價格,向關內各省採購貨品。」

  「這一點,城東的嚴家同樣能提供。」嚴家的掌權人嚴耀玉,對這椿買賣也頗
有興趣,曾暗中派人來接觸過數次。

  一提起嚴家,眾人神色愀然一變,花廳內的氣氛,由暖暖陽春,轉為凜冽寒冬


  就連躺在絲絹軟榻上,睡得十分香甜的粉衣少女,也被不尋常的寂靜驚醒,睜
開朦朧的睡眼眨啊眨。

  金金的臉兒,難得的失去笑意。

  「他能給你的利潤,末必比我高。」這條商道,她早已覬覦許久,無論如何都
非到手不可!

  銳利的綠眸,落到珠珠身上,難解的精光在眸中閃爍著。

  她全身僵硬,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擱在他胸膛上的小手,也悄悄的收了回來


  紅色的錦靴才剛剛後退一小步,海東青就迅速出手,扯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動
彈。

  「我有條件。」他對著金金說道,視線卻沒離開珠珠身上。

  「請說。」

  他望著懷裡動彈不得的小女人,看了許久許久,她的臉色則是愈來愈蒼白--

  終於,海東青扯唇,露出如狼般的微笑,低頭靠在她輕顫的肩上,柔聲宣佈了
這樁交易的附註條件。

  「我要她來服侍我。」

  * * *

  他竟敢提出這種要求!

  那個該死的胡蠻,竟然敢向大姊開口,要她在這三個月內服侍他!

  更讓珠珠火冒三丈的,是大姊居然一口應允,答應得極為爽快。兩人就當她不
存在似的,交換口頭承諾,立刻達成協議,要她第二天就去「上任」。

  她氣得全身發抖,想尖叫、想咒罵、想衝出去找人大打一架,但就是沒有膽子
違抗大姊的命令。

  第二天過了中午,她才換上一身紅綢雪紡的春裝,不情願的出門,策著雪白的
駿馬,以媲美烏龜爬行的速度,慢吞吞的晃到海東青在京城裡的住處。

  馬蹄達達,懶洋洋的前進,她坐在馬上,不斷胡思亂想,把海東青想成最惡劣
的男人,毫不懷疑他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

  唉,大姊明明知道,把她推給海東青,等於是肉包子打狗,不但少女的清白將
受到嚴重的考驗,說不定還會被那胡蠻吃乾抹淨,當做是這樁交易裡的超值贈品。

  那個胡蠻,肯定是想報先前的亂摸之仇。說不定,他還會如法泡製,也把她綁
起來,再對她--

  美艷的小臉,因為腦中過於逼真的想像,紅得像顆紅蘋果。

  當初,她綁他、摸他時,可不曾臉紅過,怎麼這會兒僅是想像,粉頰就一片火
燙,像要燒起來似的?

  不過,話說回來,海東青的心眼也太小了些。

  她也沒對他做出什麼惡劣的事嘛!

  只不過是賞了他好幾鞭,抽得他傷痕纍纍。

  只不過是對他下藥。

  只不過是把他綁在牆上。

  只不過是摸摸他、拍拍他,佔了一些便宜。

  只不過是想找男人來替他洗澡--

  清澈的鳳眼,因為心中悄悄浮現的罪惡感,變得有些閃爍。

  唔,仔細回想起來,她「好像」真的過分了一點--

  駿馬停在安西節度使的老宅子前,她抬起小腦袋,視線在四周轉了一圈,將整
座宅子仔細打量過一遍。

  這間宅子,實在是有夠破爛的。

  安西節度使早在十年前,就舉家遷往西域碎葉城,京城裡的宅子閒置多年,外
觀陳舊不說,裡頭的陳設更是又破又舊,就連牆壁都破了個大洞,出入的人不用走
大門,直接由大洞進出。

  她入境隨俗,穿過大洞,順著炊煙,走到內院來。

  一群大男人們圍在花園裡生火煮飯,捧著缺角的大碗,一面吃肉一面喝酒。他
們不但收集了枯葉起火,還拆下窗子,劈了當柴燒。

  他們吵鬧極了,喧嘩得連五條街外都聽得見,有的咬著肉骨頭、有的扒著飯、
有的端著酒碗,用西域的語言,高聲嚷叫著,仰頭喝乾美酒。

  但是,一發現庭院旁,突然出現了個美若天仙的少女,他們全都目瞪口杲,全
像被點穴似的,停止動作。

  有過切身之痛的袁大鵬,最先認出她,闊嘴一張,發出驚慌的喊叫。

  「該死,是那個用鞭的凶娘兒們。」

  此話一出,男人們如夢初醒,全端著食物拔腿就逃,躲到安全範圍內,從大樹
後方探頭偷瞄,就怕她又要揮鞭打人。

  珠珠挑著柳眉,如入無人之境,大剌刺的走到花園中。

  「他人呢?」她不耐的問。

  「啊?」

  「你家的海爺啊!」

  眾人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回答。

  「海爺人在樓上。」

  她點點頭,轉過身子,逕自往主屋走去,窈窕的身影消失在破爛的木門後方。

  確定她離開了,大男人們才敢從樹後慢吞吞的走出來,視線還黏著她消失的方
向,沒有人移開。

  「她來找海爺做什麼?」捧著大碗,正在扒飯的男人問道,滿臉疑問,不知道
這女人為何大駕光臨。

  長長的木湯杓伸過來,重重敲了他後腦一下。

  「你吃飯吃糊塗了?忘了嗎?從今天起,這女人要服侍海爺三個月啊!」這可
是目前京城內,最引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啊!被敲的男人恍然大悟,摸著自個兒的腦
袋,露出傻嘻嘻的笑。「對喔,我差點忘了。」

  「你忘了不要緊,海爺可沒忘。」

  「那匹漂亮的紅鬃烈馬,可不容易馴服。」有人說道,視線往樓上瞄去。啊,
海爺昨天回來,身上全是鞭傷,難道那就是馴馬的代價?

  袁大鵬哼了一聲。

  「海爺的手段,也是從來沒遇過對手的。」

  男人之間,響起一片心照不宣的怪笑聲,一想到海爺能制伏那潑辣的女人,還
逼得她前來,乖乖伺候三個月,簡直是為天下男人出了一口氣。可惜他們膽子不夠
大,不然還真想跟上樓去,趴在牆上偷聽,好好觀摩一番。

  袁大鵬欲罷不能,比手劃腳,還想長篇大論,急著挫挫珠珠的威風。「你們看
著好了,用不了幾日,那女人肯定服服貼貼,再也--」一隻雞腿塞到他嘴裡。

  「多吃飯,少說話,免得手臂又給人卸了。」

  他不肯,把雞腿三兩口吞了,闊嘴又張開,滔滔不絕的說著。「你們要知道啊
,海爺馴馬的功夫可是一流的,等到他上了馬背,誰是主人就毋庸置疑了,再難馴
的烈馬,也都會服服貼貼--」

  話還沒說完,一同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們,突然又腳底抹油,溜回樹後尋找掩
蔽。

  一陣寂靜寵罩著花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背後,表情既不安又同情。

  袁大鵬吞吞口水,只覺得背脊發涼。他很緩慢、很緩慢的轉過頭,冷汗嘩啦啦
的亂流,浸濕了衣裳。

  冷若冰霜的俏臉,赫然出現在他背後,從那雙惱怒的鳳眼看來,肯定已經把他
們先前的話全聽進耳裡。

  袁大鵬哀嚎一聲,連忙後退,就怕她要伸手來摸他肩膀。先前脫臼的疼痛,可
是讓他記憶猶新,絕對不想再品嚐第二次。

  他抱著腦袋,急著想逃,偏偏每棵樹後都藏著人,無論哪個兄弟都不想跟他擠
,無情的舉起腳,把他踹出來,讓他在花園裡繞來繞去,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嗚嗚,這些沒良心的傢伙,為啥都不肯讓他躲一躲?!

  眼看無處可躲,而那張冰冷的俏臉,一步又一步的接近,他欲哭無淚,突然覺
得,自個兒的手臂已經自動自發,開始疼了起來。

  「站住。」珠珠開口了。

  他閉上眼睛等著,準備受刑,所有人也屏氣凝神,在心裡默默為他歎息。

  在眾人矚目下,珠珠總算輕啟紅唇,語氣平淡的問了一句話。

  「喂,上樓的樓梯在哪裡?」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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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7:09: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樓上的情形,只比樓下好一些,這兒的窗戶、門板仍安然無恙,沒被拆去充當
柴火。

  珠珠走上搖搖晃晃的階梯,一路上心驚膽跳,走得格外謹慎。

  階梯佈滿塵埃,還坑坑洞洞,一踩上去就發出嘎嘎聲,還猛烈搖晃,像是隨時
要解體,最後一階還被她踩出個窟窿,要不是腳收得夠快,肯定就要失足摔下去。

  這樣的階梯還能走人嗎?她身段纖巧,都走得戰戰兢兢,海東青高大壯碩,比
她重了不知多少,木板竟還沒被他踩斷?難不成他上樓時,都是用輕功嗎?

  二樓的盡頭,是一扇半掩的木門。

  還沒走到門前,裡頭已經先傳出聲音。

  「進來。」

  低沈醇厚的聲音,即使隔著木門,也同樣清晰有力。那聽來十分耳熟,明顯的
是出於她未來三個月內的「主人」之口。

  「你耳力倒是挺不錯的。」她嘀咕著,伸手拍向木門,稍微用力的推開,把滿
腔的怨氣都發洩在動作上。

  嘎、嘎、嘎吱--

  啊?

  上方的門閂,先是發出細微的慘叫,接著音量愈來愈大,頻率愈來愈高,木門
開始傾斜,在她錯愕的注視下,整扇倒下--

  轟!木門發出一聲巨響,撞上地板,激出陣陣灰塵。

  房內的海東青面無表情,深幽的綠眸,迎向門前目瞪口呆的小女人。

  「開門時別太用力。」他為時已晚的提醒。

  「門怎麼了?」她還處於震驚狀態,無法置信只是伸手一推,整扇門就倒地不
起。難以想像,關外最大馬隊的擁有者,竟會住在這種地方,大姊不是說過,他是
關外數一數二的富豪嗎?

  他聳肩。

  「壞了。」

  「為什麼不找人來修?」

  「修過了,你現在又把它拆了。」他簡單的說道。

  這項指控,讓珠珠倒抽一口氣,她衝進屋裡,不服氣的想開口爭辯。

  「喂,你別胡說,我只是--」話還沒說完,眼前的景象,讓她腦中一片空白
,完全忘了自個兒要說些什麼。

  啊,他沒穿衣服!

  她貿然闖入,剛好撞上俊男出浴,龐大的身軀正坐在檜木浴盆中,黝黑的肌膚
上,佈滿晶瑩的水滴,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耀眼。

  海東青好整以暇的望著她,就在她錯愕的注視下,繼續悠閒的沐浴。那一顆顆
小水滴,沿著他強壯的頸項,往下溜過寬闊的胸膛,再滑下糾結的腹肌--

  意識到自己正盯著他的裸身不放,她匆忙轉開視線,怒火全被尷尬取代,女兒
家該有的不自在,這會兒才姍姍來遲。

  她貼著牆壁,咬著紅唇,忍住拔腿逃走的衝動,像尊石像,僵在原地動也不動


  嘩啦啦的水聲,不斷傳來,半晌之後,海東青才開了口。

  「你來遲了。」

  她咬咬牙,在心裡咒罵著,以為他話裡有弦外之音。

  「你等不及了嗎?」她心頭狂跳,嘴上卻還要逞強,裝作滿不在乎。

  「什麼等不及?」他瞇起眼睛。她深吸一口氣,抬起小腦袋,柳眉揚起,兇惡
的瞪著他。

  「不用再裝傻了,你我都是聰明人,你要我『服侍』你是吧?好,來吧,咱們
速戰速決。」想也知道,男人會向女人要求哪種「服侍」。

  深幽的綠眸,瞇得更緊了。

  珠珠壓根兒沒有看他,她皺著眉頭左顧右盼,發現牆邊有張陳舊的雕花大床,
而左牆下,則打了簡單的地鋪。

  她再度吸氣,凝聚勇氣,逕自走到牆邊,跳上空蕩蕩的大床,翻身躺平,緊閉
起雙眼,心中做好最糟糕的打算,準備從容就義。

  好吧好吧,一人做事一人擔,她可是錢府的三姑娘,當然有膽量收拾殘局,扛
下自個兒惹出的事,大不了就是讓他吃了。

  不過,就算是要「捐軀」,她也堅持必須在床上,絕對不要去躺地鋪!

  「你來吧!」她豪邁的說道。

  沒反應。

  「我們連戰速決,等你報仇了、滿意了,我們就分道揚鑣。」她繼續說道。

  還是沒反應。

  屋內寂靜,就連水聲也不見了。那高大的胡蠻,並沒有如她想像的,火速跳上
床來「報仇」。

  要不是情緒緊張,她躺得太久,幾乎就要睡著了。又等了好一會兒,海東青仍
是毫無動靜,她皺著眉頭,悄悄睜開一隻眼睛,確定海東青還在屋內後,才又再度
閉上。

  怪了,他還在等什麼、該不是還想玩花樣,花費三個月整治她、玩弄她,等到
人盡皆知後,再把她退貨吧,「喂,你來是不來啊、」她不耐煩的問。「反正本姑
娘虎落平陽,遭你要脅,注定要受你欺凌,大不了就是--」

  「大不了就是什麼?」那低沈的聲音,靠得好近好近。

  她睜開眼睛,赫然發現,全身赤裸的海東青已來到床邊,正撩開床帳,垂眼望
著她,那雙綠眸,在這麼近的距離看來,更加的懾人。深幽難解的目光,令她心頭
一熱,羞窘的心情,像小螞蟻般爬上心頭,令她萬分不自在。

  「你拿生意要脅大姊,不就是想要這個?」她硬著頭皮,賭上所有的勇氣,雙
眼固定在他臉上,不斷考慮著,是不是該往下瞄,好一探究竟--

  纖細的身子貼緊床鋪,因為他的逼近,連呼吸都停止了。那高大的身軀仍滴著
水,無限的熱力輻射而出,近在咫尺的她只覺得全身發熱,鳳眼裡盈滿倔強,纖細
的身子卻洩漏了膽怯,在男性的威脅下輕顫。

  只是,海東青沒有面露喜色,反倒臉色一沈,眉宇之間浮現怒意。

  「起來。」他猛然撤身,離開大床,彷彿對她沒半點「興趣」,就連聲音也比
先前冰冷,充滿著惱怒。

  咦,他要放過她?!

  珠珠眨眨眼睛,半撐起身子,一手支著下顎,詫異的看著他。不知為什麼,她
的自動自發,似乎讓他非常生氣。

  賭氣的情緒慢慢褪去,她先確定安全無虞,這個胡蠻,似乎對她沒什麼胃口,
才敢舒張身子,舒服的坐在床上,放大膽子瞧著他。

  逃過一劫,雖然讓她鬆了一口氣,但是一想到,他竟對她的魅力視若無睹,她
的女性自尊卻又覺得有些受傷。先前在練功院裡,她伸手摸他,他一臉不悅,這會
兒她跳上床,等著他享用,他也棄若敝屐,碰也不碰她一下--

  淡淡的、幾乎察覺不出的沮喪,從她心底悄悄溜過。

  海東青背對著她,自顧自的穿起衣裳,結實的肌肉起伏著,動作俐落,絲毫不
浪費時間。

  穿好衣袍後,他才轉過身來。

  「拿來。」他冷淡的說道。

  「什麼?」

  「我的腰飾。」

  喔,她想起來了。

  「我沒帶在身上。」她聳聳肩,蜷起腿兒,有些無賴的說道。

  大姊把銀刻腰飾擱在她的鏡柏前,她一瞧見就有氣,惱怒的扔到牆角去。但是
過了一會兒,卻又撿了回來,反覆看了很久。

  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大想扔掉它,反而找了個盒子,擱進裡頭鎖好。

  不過,她也不想還給他--

  海東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揚,閃過一抹很淡的笑。「除了玄武道兩旁
,京城裡還有哪裡群聚商賈?」他不再追問腰飾的下落,換了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她偏著小腦袋,想了一想。

  「東市與西市裡,各有四坊,四坊內又各有十六條街。天下各處,包含各省商
邦,都齊聚到那兒去買賣交易。」她仔細的說道,從那雙精光四迸的綠眸裡,看見
跟大姊神似的眼神。她認得,那是商人準備出手,好好大撈一筆時的眼神。

  他沈默了一會兒,半晌之後才開口。

  「準備出門。」話才說完,人已經跨開步伐,往外走去。

  「去哪裡?」她氣憤他的霸道專斷,不肯乖乖聽話,仍舊抱著腿,縮在床上不
動。

  「上街。」

  「要上街做什麼?」她懶洋洋的問,故意躺回床上,發出好大的聲音,想要激
怒他。

  「你只需要跟著我,不必多問。」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裡閃過笑
意。「還有,離開那張床。」他提醒。

  「啊?」

  還沒有會過意來,身下的雕花大床,就發出嘎嘎的奇怪聲響。緊接著--

  轟!又是一聲巨響,大床塌了。

  * * *

  可惡的男人。

  看著西市那幾乎看不見盡頭的大街,珠珠發出疲累的呻吟,只覺得一陣天旋地
轉,又看到旁邊幾條街裡,還有幾百間的店舖要走,她就雙腿一軟,幾乎要軟倒下
去。

  這男人也不知是哪裡有毛病,不肯騎馬、不肯坐車,非得要下來走路,然後一
家一家的去詢問價錢,還扔了本帳本給她,要她詳細列下所有貨品的價目,不得所
有遺漏。

  花費了五日,好不容易走完東市,海東青沒有罷休,轉了個方向,來到西市裡
,如前幾日一般,把所有的物品價目全問上一遍。

  珠珠走路走得腳疼,記帳記到手酸,全身的骨頭,就像那楝破宅子裡的舊傢俱
,開始發出嘎嘎的慘叫。

  這樣忙上三個月,她非被折騰死不可!

  從小到大,她總被人捧在掌心,寵著、讓著、疼著,就連練武時,也被照料得
仔仔細細,何曾被這麼折騰過?

  啊,該死,他又走進隔壁店家了!

  紅色錦靴重重的跺在地上,她在門口站定,不肯進去,小臉上漾著不悅。

  「這條街上賣的是茶葉,店家們早有了默契,不做削價競爭,你就算問上一百
家,價錢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她忍了好幾天,終於再也受不了他這煩死人、累死
人的「掃街」行動。

  海東青睨她一眼,沒有多理會,雙手負在身後,轉身走入店裡。

  見他說不聽,珠珠再度跺腳,紅唇緊咬著,心裡卻早已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她
深吸一口氣,平撫瀕臨崩潰的怒氣,不情願的跟了進去。

  店家匆忙迎上前來,取來本季最好的茶葉,讓海東青一一過目。他凝目斂眉,
冷銳的目光掃過烏龍、香片、龍井、普洱等上好良茶,又問清楚茶種批價,之後才
轉頭看向她。

  「記下了?」他問。

  珠珠緊握著筆桿,在心裡詛咒他十萬八千遍,然後才咬牙強扯出一抹假笑。

  「記下了。」

  「這是最後一家茶行?」

  「對,最後一家。」

  他瞇起綠眸,若有所思,眸中光芒流問,有幾分咄咄逼人。半晌之後,才又開
口。

  「陳梁記的烏龍批價多少?」

  「一兩八。」

  「七賢茶莊呢?」

  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用盡殘餘的耐性,咬牙回答。

  「一兩九。」明明就說了,價格不會差到哪裡去,他為啥還不死心?

  「隴西茶園呢?」

  「一兩--」她蹙起柳眉,突然低下腦袋,翻閱著手中的帳簿。隴西茶園位在
東市,三日前他們去問過價錢,她紀錄在前幾頁。

  隴西茶園的烏龍,一斤的批價只有一兩五。

  「差不了多少?」低沈醇厚的聲音傳來。

  她倏地抬頭,看見海東青微揚的眉,小臉瞬間脹紅,找不到台階可下,尷尬極
了。

  「這只是--」

  「這就是生意。」他打斷她,綠眸裡的精光更亮。「只要有差,一分一毫都是
差。」

  珠珠收起帳本,懊惱的閉上嘴,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她從小就住在京城,還出生在商賈之家,攏握牡丹生意,滿心以為自己早已摸
熟京城裡的商場門道,萬萬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胡蠻的生意頭腦可是
跟大姊不相上下,她根本不是對手,反倒被上了一課。

  掩蓋在心頭的怒氣散去後,她總算明瞭,海東青提出條件,要她隨身伺候,不
是為了報復,只是為了生意。

  他看上的,是她對京城各商號的瞭解,不是她的身子。他要的服侍,是要她像
婢女似的,替他指點商號,再捧著帳本,像只跟屁蟲似的,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柔軟的紅唇,被她咬得更紅潤。她突然覺得,自個兒被羞辱了。

  錢家的五位姑娘雖然性子不同,但都生得花容月貌。她也知道,自個兒是美麗
的,男人垂涎的目光,她更是早就習以為常。但唯獨海東青,對她的美貌視若無睹
,對誘惑免疫,就連她跳上床了,他都還能冷眼旁觀。

  怪了,他為什麼對她的美色不感興趣?莫非是嫌棄她不夠溫柔可人嗎?

  唔,其實,當然不是說,她想要這胡蠻對她感興趣,她才不希罕他是不是對她
感興趣,她只是--

  可惡!

  一陣煩躁襲上心頭,讓她莫名躁鬱,鳳眼直瞪著身前那偉岸的背影,無法移開
視線。

  兩人一前一後,穿街過市,默默無語的走著。無論走到哪裡,哪兒的市集就陡
然轉靜,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好奇的盯著,有的人膽子大一些,還會遠遠的跟在
後頭。才走過幾個街口,跟在後頭的人,已經排了長長一串。

  轉入另一條街道,茶葉的香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書香。放眼望去,街道的
兩旁,林立著書店與墨刻坊。

  珠珠走得頭都發昏了,眼前的海東青,不知為什麼,突然停了下來,害她煞不
住腳,險些一腦袋撞上去。

  「你搞什麼鬼?!怎麼要停下來也不說一聲?」她伸手便擋,小手撐住他的後
背,仰起小臉,不悅的抱怨。

  海東青沒有理會,綠眸看向前方,濃眉微揚,嚴峻的臉上難得的出現詫異。

  由規模最大、設備最齊全的那間墨刻坊裡,走出一個成年男子與一位少年。男
人俊朗高大,少年則俊美瀟灑,兩人意態輕鬆,不知正在談論什麼,一瞧見海東青
與珠珠,瞬間也愣住了。

  男人是城東嚴家的長子嚴耀玉,少年則是錢家的獨子旭日。

  只見旭日笑容一僵,緊張的揮揮扇子,額上卻不斷滲出冷汗。

  「三姊。」他喚道,收起扇子,禮貌的朝她點點頭。

  接著,他毫無預警的轉身,拔腿就逃,活像背後有惡鬼在追著他。

  珠珠動作也不慢,小手揮鞭,往前一抽。

  「啊!」

  大街上傳來一聲慘叫,接著人群主動分開,旭日的腳踝上捲了鞭子,被拖了回
來,一身華貴的衣裳全抹了地,原本擱在袖子裡的紙張,這會兒更是掉得滿街都是


  「為什麼看到我就跑?」她挑起柳眉,睨著狼狽不堪的弟弟。

  「不知道,我的腳不聽使喚啊!」他無辜的說道,慢吞吞的爬起來,壓抑著再
度逃走的衝動。

  「你到西市來做什麼?」她哼了一聲,手腕輕抖,把鞭子收了回來。

  「呃,來找嚴大哥商量,借他嚴家的墨刻坊一用。」

  「你這會兒又印了些什麼?」珠珠走到墨刻坊前,隨手拿起一張油墨未乾的雜
報。這弟弟擱著家裡的事業不管,辦了份雜報,每逢初一、十五出刊,專印些京城
的文人軼事、商家要聞、官府新政等等五花八門的消息。

  「唔--其實--呃,也、也沒什麼啦--只是寫了一些三姊您的事情--」

  旭日滿臉尷尬,愈說愈小聲。

  春暖花開,按照慣例,是應該發售花季特刊,詳列出京城內處的牡丹園,但是
這會兒,特刊還沒發,三姊與海東青的事就吸引了全城的注意力。他眼看機不可失
,索性打蛇隨棍上,揮手寫了一篇文章,把來龍去脈仔細的說了個明白,小賺了一
筆銀兩。

  也難怪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根本就是旭日在推波助瀾,把事情炒得熱鬧滾滾


  「銷路怎麼樣?」她不怒反問。

  「好極了!」他眼睛一亮。

  前兩日又推出新刊,銷路好得離譜,自家墨坊的油墨都印得乾涸了,他連忙跑
來嚴府,向嚴耀玉借墨坊。

  放眼京城,也只有嚴家的墨刻坊,能臨時應接如此大量的訂單。再者,看在兩
家的「交情」這麼深厚的分上,嚴耀玉絕對會出手相助。

  「那好,我要拍成。」生氣也沒用,她務實的要求實質的補償。「我六你四。
」她補了一句,言明分配比例。

  「不行,最多五五。」旭日哀叫,急著討價還價。

  她可不接受講價!「你想挨鞭子?」珠珠威脅的問道,可不介意當著全城的面
,賞他一頓好打。

  姊弟二人忙著分銀兩,兩個男人卻杵在一旁沈默不語,一個面帶微笑,一個莫
測高深。

  「海兄,沒想到咱們又見面了。」嚴耀玉勾著嘴角,露出和善的笑容,神態輕
鬆,和煦溫和,彷彿就連泰山崩於前,也無法改變那慵懶的微笑。

  海東青點頭,綠眸深斂。來到京城的這段時間裡,他深居簡出,只有極少數的
人見過他的面,眼前的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為了表現誠意,嚴耀玉除了派人送上詳細的貨表來,甚至親自登門拜訪,對交
易表現得十分積極。

  「希望海兄沒忘記,嚴某很希望能跟你合作。」他的視線一轉,看向一旁的珠
珠,露出理解而惋惜的笑容。「雖然,我也看得出,你我合作的機會渺茫。」

  正在談話,街上的另一端傳來騷動,神色驚慌的小綠,一路跌跌撞撞的奔來。

  她抓著裙子,跑得飛快,在幾步之外猛然停下腳步,身子卻不聽話的往前撲,
砰的一聲,整個人趴倒在地。

  「三、三姑娘--」她疼得鼻尖發紅,雙眼含淚,卻仍焦急的嚷道。「大事不好
了,善通坊的長屋垮了,下頭壓了五、六個,工地上亂成一團吶!」情況緊急,她
急忙來通報。

  消息才一帶到,原本圍在一旁看熱鬧的人們,全都發出驚呼,接著開始議論紛
紛,幾個手腳比較快的人,已經拔腿奔向出事地點。

  珠珠臉色一白,也想奔出去,但是才走沒兩步,纖腰上就陡然一緊,整個人又
被拉回來,重重的撞上結實的男性身軀。

  「你要去哪裡?」他問道。

  「善通坊。」她氣急敗壞的扔下答案,急著又想走,沒想到腰上的箝制更重,
讓她無法脫身。「你放手啦!」她喊道,想也不想的伸出手,抓住旭日的後腦,把
弟弟驚慌的臉用力壓向海東青。「我這會兒有事要辦,不在的期間裡,就由我弟代
替。」

  「你這三個月的時間都是屬於我的。」海東青提醒道,仍舊沒有放手,環住她
柳腰的姿態,充滿佔有慾。

  噢,在這緊要關頭,他還要堅持留下她?他需要的只是嚮導,那麼,是誰替他
帶路都沒啥差別吧?

  她氣憤得想張口咬他,無奈情勢比人強,他的力量好大,她根本掙脫不開,只
能站在這兒乾焦急。

  「別急,我會先派人去處理。」嚴耀玉體貼的說道,一面舉起手,召喚墨刻坊
裡的人,即刻去善通坊看看情況。

  珠珠全身一軟,那個「謝」字滾到舌尖,還沒能說出口,海東青倒先替她拒絕
了。

  「不用了。」他淡淡的說道,簡單的話語裡,卻深埋著幾分微乎其微的敵意,
綠眸裡的神色,也比先前嚴厲。

  「這只是舉手之勞,算不了什麼,況且,她又這麼的擔心--」

  「她的事由我處理,不需要旁人操心。」這回,海東青的口吻更冰冷。

  嚴耀玉挑起眉頭,不再說話,心裡已經有了底數,那抹掛在嘴角的笑,顯得更
莞爾了幾分。

  看來,那樁生意鐵定是要落在錢府的手上了。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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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天氣更暖,京城裡的人們換上春裝,興致勃勃的期待牡丹花季的到來。

  這一日,又繞了五、六條街後,海東青走到東市的邊緣,穿過玄武道,在一楝
工程修築進行過半的商行前停步。

  站在屋外指揮坐鎮的楊嘯,一看見主人來了,連忙走下台階,迎上前來。

  「海爺,怎麼來了?」

  「到了附近,順便過來看看。」海東青簡單的回答,綠眸掃過屋內。「籌備得
如何了?」

  「諸事都已準備妥當,海爺想何時開張都行。」楊嘯恭敬的回答,見到跟在主
人身後,那美艷的錢家三姑娘,他的神情上沒有詫異,態度更加恭敬。

  這美麗的小女人受制於海爺,被收在身旁服侍,這消息早已傳遍京城。京城的
賭坊裡,盤口高得離譜,有人下注,賭錢三姑娘會翻臉賴帳;也有人下注,賭海東
青能為男人揚眉吐氣,將她收拾得服服貼貼。

  珠珠沒有注意聽那兩人的談話,逕自跨進門檻,走進蓋到一半的屋宇內。

  原來這是他們的商行?

  這裡地段位於東西兩市中央,鄰近最熱鬧的玄武道,的確是開商行的好地點。

  裡頭寬敞而明亮,比起一般商家的雅致匠氣,這兒倒是較為簡潔,沒有任何奢
華的擺飾,裝設全以實用為主。

  幾個工人們扛著木窗,仔細的裝上,還有些人抓著抹布,低著腦袋,努力擦拭
剛搬進門的桌椅。

  其中有幾個人,身穿五顏六色的西域衣裳,應該是海東青從邊疆帶來的;其他
的人,則是京裡的工匠。在楊嘯的指揮下,工匠合作無間,進度極快。

  工人們見了她,似乎有些緊張,雖然盡力做著分內的事,但是全都有志一同的
拉開距離,不敢靠近她。

  其中一位大漢擰起眉頭,嘴裡唸唸有詞,偷偷摸摸的溜出門。

  珠珠瞇起眼睛,盯著那人的背影。

  她認得他!那傢伙曾被她卸過手臂,還在安西節度使的破屋子裡,嚷著說她是
什麼紅鬃烈馬。

  她轉出廳堂,手腳俐落的跟上去,準備親耳聽聽,對方又想說些什麼。

  「爺,那女人是只跟著你三個月,還是你打算收了她做妾,和咱們回大漠去?
」袁大鵬困擾的聲音從門前傳來。

  躲在門後的珠珠,不知道為什麼,竟因這句問話,突然緊張了起來。

  怪了,她緊張什麼?!

  想她錢珠珠的家世與美貌,連進宮做皇后都綽綽有餘了,怎麼可能做他的妾?

  如果真要做,當然也是做他的妻,而且,成親之後他休想納妾,只要他敢納妾
,她就--

  呃,不對不對,誰要嫁他,鬼才會想嫁他!

  她躲在門後,用力搖頭,把滿腦子胡亂的思緒搖走,還努力拉高耳朵,貼緊門
框,急著想聽聽他的答案。

  沈默。

  海東青居然一句話都沒說。

  「爺?」袁大鵬更急。他實在不希望,有個太蠻橫的主母,她說不定會天天來
卸他的手臂,弄得他永遠抬不起手來,嗚嗚嗚,他、他、他好怕痛啊--

  還是沈默。

  站在門前的男人,仍舊沒有回答。

  珠珠莫名惱火了起來。

  好啊!這傢伙不回答是什麼意思?是她錢珠珠配不上他,連當他的妾都不夠格
嗎?他該死的需要考慮這麼久嗎?!

  這陣無聲的沈默,愈來愈教她火大,她一氣之下,瞬間忘了自個兒正在偷聽,
伸出雙手,砰然拉開門,弄出嚇人的噪音。

  袁大鵬一見到她,嚇了一跳,本能的護住肩膀,連忙的後退。

  珠珠勾起嘴角,巧笑倩兮,白嫩的小手,指著無處可躲的袁大鵬。「我告訴你
,想娶本姑娘的人多的是,要我跟你家大爺回去,得先去幫他到錢府報名排隊。運
氣好的話,也許明年年底,就可以輪得到他提親。到那時候,本姑娘再來決定,要
不要嫁他。」

  說完,她高傲的哼了一聲,轉身甩頭就走,誰知才踏出一步,腳踝就被人一勾


  她心中一慌,穩不住身子,只能硬生生的往前撲倒。

  啪達!

  她跌倒了,還好死不死的跌進商行前方,因建築工事與昨夜大雨所形成的爛泥
坑裡。

  只見在京城裡赫赫有名的錢三姑娘,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從高傲的小美人,當
場摔成狼狽的泥娃娃。

  她摔得全身疼痛不說,還吃了一口的泥,頭髮上、衣裳上,全吸飽了泥水,當
她掙扎著撐起身子時,骯髒的泥水就沿著蒼白的小臉,像瀑布般,嘩啦啦的往下流
淌。

  商行的四周,發出驚天動地的哄笑聲,群聚在外頭圍觀的民眾,因為這難得的
好戲而拚命鼓掌,比瞧見過年時的舞龍舞獅更樂。

  哄然的笑聲,令她氣得全身發抖,濕答答的身子顫抖的轉身,就看見海東青居
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綠眸裡帶著笑意。

  可惡,一定是他!只有他才近到能伸腳勾她!

  這個該死的胡蠻暗算她,害她當眾出糗,而他竟然還有臉笑!狂猛的怒火,燒
得她腦中空白,幾乎要無法呼吸。她衝動的抓起腰上長鞭,猛力一揮,鞭尾立刻抽
捲住海東青的腳踝,她用盡全力,再回手一抽啪達!又一個人摔進泥水坑裡。

  只是,這回民眾們卻全住了口,笑聲在瞬間止息,周圍一片寂靜。

  海東青坐倒爛泥中,一頭一臉的泥水,跟她一樣狼狽。

  「你這個女人!」他抹去一臉泥水,瞪著她。

  「哼,怎樣?」珠珠雙眼閃亮,高興於他的狼狽,小巧的下顎抬得高高的,一
臉得意,瞧他是不是還笑得出來。

  眾人屏氣凝神,不敢呼吸,緊盯著泥水坑裡的男女。他們全都以為,遭到這種
挑釁,海東青肯定要勃然大怒,只怕會抓住錢三姑娘,重重的痛扁她的粉臀兒。

  沒想到,他卻陡然笑了。

  「這是你自找的!」他徐緩的說道,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咦,是因為浸了泥水嗎?她怎麼突然覺得有些冷?!

  珠珠突然覺得,自個兒似乎做錯了什麼。她縮起肩膀,急忙想往後退,浸滿泥
水的長髮卻陡然被他扯住,用力拉了回來。她不斷掙扎著,用手槌他、用腳踹他,
意識到大事不妙了「放--」她沒有來得及說出下一個字。

  海東青低下頭,熱燙的薄唇吻住她。

  倏地,她腦中嗡地一響,鳳眼圓瞪,全身都僵住了。

  他吻了她!他竟然在爛泥之中吻了她!

  泥水的冰冷,讓她不由得發抖。但隨即而來,緊緊壓住她的健碩男性身軀,讓
她抖得更厲害。她喘息著,敏感的察覺,兩人之間沒有任何空隙,每一寸皮膚都是
緊貼的,她甚至可以聽到狂亂的心跳聲,卻分不清那是誰的心跳。

  男性的唇舌,撬開她的小口,靈活的餵入她口中,攪弄柔嫩的丁香小舌,寬厚
的大掌也沒閒著,按住她的小腦袋,將她壓向他需索的唇。

  她驚愕過度,完全忘了要掙扎。明明旁邊圍著一群看戲的觀眾,她所有的感官
,卻只能意識到他濕熱的吻。

  好熱、好濕、好暖昧……

  不知道是因為太丟臉,還是打擊太大,她莫名覺得暈眩,全身都軟了。

  粗糙的指靈活至極,不需解開衣扣,就滑進她潮濕的衣裳,挪移到不曾被男人
觸摸過的酥胸上,毫不客氣的掌握,肆意揉握那柔軟渾圓的豐盈。

  「唔--」她全身顫抖,感覺到他的指尖,觸及最嬌嫩的蓓蕾,電流般的刺激,
讓她發出一聲低喊,全身更是虛軟,幾乎要滑進泥水裡。

  她覺得冷,又覺得熱,雖然他沒有解開她的衣裳,她卻覺得那炙熱的手掌,已
經直接熨燙在她的身軀上,仔細而霸道的愛撫著--

  半晌之後,海東青退開後,她仍不斷嬌喘著,難以從那熱烈的吻中回過神來。

  她雙眼朦朧、紅唇水亮,呆愣的看著他。

  那張俊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容。他緩慢的伸出手,揚起指尖拎著的那小塊紅綢
布。

  那塊紅綢布上,繡著一朵嬌艷的大紅牡丹,看來格外的眼熟--

  轟!

  她只覺得腦子一熱,粉臉燙得像有火在燒,直到這會兒才認出,那是她最貼身
的兜兒。他竟然趁剛剛那個吻,剝了她的兜兒,還當眾扯了出來,難怪她會覺得胸
前涼颼颼的。

  海束青笑意不減,徐緩的搖了搖那肚兜,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鬆開手指,肚
兜如秋季落葉,輕飄飄的掉進泥水中。

  圍觀者再度爆出一陣笑浪,眾人難以克制的騷動著,又叫又跳。

  珠珠粉臉通紅,又氣又羞又窘,小手閃電般抄起那貼身衣物,顫抖的捏在手心
裡,不敢相信這低級、無恥、下流的傢伙,竟然如此羞辱她。

  噢,她好想、好想、好想掐死他!

  陽春暖陽,隨著時刻近午,逐漸變得燠熱。

  「楊嘯,現在什麼時辰了?」

  聽到主子的聲音,楊嘯循聲抬頭,只見海東青從樓上走了下來。

  「爺,早,近午時了。」他恭敬的說道。

  「人呢?」

  知道主人指的是錢三姑娘,楊嘯嘴角幾不可見的一勾,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
,掩飾差點出口的笑意。

  「還沒到。」

  海東青劍眉微蹙,視線往大門瞟去。

  楊嘯又咳了一聲,小心翼翼的開口問:「爺,要讓人去請三姑娘嗎?」

  「不用。」他拉回視線,看了手下一眼。「前兩天她急著要去善通坊是怎麼回
事?」雖然事發當時,他強拉著珠珠,不讓她趕去,但是他並非漠不關心,而是早
已派人私下處理。

  她的事,由他處理,當然輪不到那滿臉笑容的嚴耀玉插手!

  楊嘯點頭,仔細回答:「善通坊位於京城南方,居住著不少貧苦人家,前些日
子慘遭祝融,不少人家被那把火燒得無家可歸。」他恭敬的站立一旁,心裡猜想,
所有人裡頭,大概只有他看得出來,主人嘴上不說,心裡卻挺重視這件事。

  海東青點頭,坐在主位上,拾起擱在桌上的帳簿。

  楊嘯繼續往下說:「為了安置災民,善通坊蓋起了長屋,未料工事過急,長屋
樑柱突然倒塌,壓傷了工人,小綠姑娘才趕來通報三姑娘。」

  「為什麼要通報她?」他問道,面無表情的翻閱著帳簿,上頭記載得密密麻麻
,全是她這些天抄寫下來的帳料,龍飛鳳舞的字跡,比男人還豪邁。

  「出銀兩蓋長屋的人,就是三姑娘。她不只出錢,還派了不少人去了善通坊,
照料那兒的居民。」楊嘯微微一笑,看著若有所思的主人。「據善通坊那兒的說法
,她行俠仗義,專管不平之事;另一方面,卻也有人說她仗勢欺人、橫行霸道。有
些人敬她、有些人恨她,不過兩方的人倒是一樣怕她就是了。」

  海東青微微一挑眉,將卷宗合了起來。他坐在主位上,綠眸望向窗外,不知在
想些什麼,嘴角的笑意,由淺薄慢慢的加深。半晌之後,他站起身來。

  「商行過兩天才開張,有多的人手,就先派去善通坊幫忙。」

  「是。」

  「把這些資料謄過兩遍,一份快馬送回大漠,一份留在商行備用。」

  「是。」

  將事情三父代,確定沒什麼遺漏了,海東青才轉身朝大門走去。

  楊嘯捧著那疊卷宗整理,一抬頭卻見他往外走,連忙追了出來。「爺,您去哪
?」

  他頭也不回,只淡淡的丟下一句。

  「錢府。」

  * * *

  京城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

  自一百多年前開始,京城就大量種植。這兒的牡丹為「花中之王」,花朵碩大
,國色天香,每逢三、四月,是賞牡丹的最佳季節,京城會舉辦牡丹花會,花如海
,人如潮。

  牡丹品種繁多,有一株上能開兩種顏色花朵的珍品三喬」,還有「葛巾紫」、
「白雪塔」、「胡紅」等五百八十餘種。在京城裡,到處都辟有牡丹花園,若有興
致,能到魏家去瞧瞧嬌艷的「魏紫」,或到姚家去看看華貴的「姚黃」。

  只是,最佳的賞花處,還是錢府的牡丹園。這座牡丹園每年只開放三日,觀賞
費用昂貴,卻仍令人趨之若騖。

  但接連幾日,海東青與錢三姑娘的事,搶去了牡丹花的風采,尤其是昨日在爛
泥中那一吻,更是轟動京城,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重要話題。

  愛看熱鬧的人,一大早就守在錢府門前,等著錢三姑娘「上工」,只是左等右
等,卻始終不見三姑娘的芳蹤。

  還好是旭日公子體恤人,派人出來掛上告示,大夥兒湊上前一看,不覺又是一
陣熱烈討論。

  「唉呀,原來三姑娘著了涼,得了風寒哪。」

  「好端端的,怎麼得了風寒呢?」

  「喲,你不知啊?昨兒個三姑娘在爛泥之中,被個胡商奪了一吻,還被剝下牡
丹兜兒哪,這不著涼才怪哪,呵呵呵呵」

  「真的假的?」

  「嘖,當然是真的,我昨兒個可是親眼瞧見的。」

  「乖乖,連姑娘家的肚兜都被剝了?!看樣子,三姑娘這回是遇著剋星啦!」

  海東青冷眼橫眉,穿過圍在告示牌前東家長、西家短的人群,直接上了錢府台
階。看門的僕人似乎已經等了許久,一見到他,連忙打開大門。

  「海爺,請跟我來。」一名小婢得了大姑娘的吩咐,早早等在門口,見他進門
,忙迎上前去。

  他點頭,信步跟上。

  穿過廳堂、走過門廊,他在下人的帶領下,一路來到牡丹園的月洞門前。再穿
過小徑,只見迎面一片萬紫千紅,上千盆的牡丹,花嬌葉茂,令人眼花撩亂。

  牡丹園已經掀了綢繆,朵朵牡丹盛開在春陽下。花叢之中,一名年輕女子手持
剪子,低頭修剪枝葉。

  「大姑娘,海爺來了。」小婢說完,彎腰福身,悄悄退了出去。

  金金又剪一朵牡丹,擱在瓷盆裡,這才抬頭看向他,紅唇微微一勾,露出淺笑


  「海爺,日安。」

  他微一頷首,當是回答,視線掃過牡丹園,卻瞧不見那張熟悉的小臉。

  利剪喀擦一聲,又剪下一朵牡丹。「這牡丹園子,我一年只進來十日,其餘時
問都讓珠珠養著。」她剪下多餘的枝葉,美目瞟了他一眼。「若不是她著了涼,無
法看顧這些花,我可也沒空閒到這兒來。」

  聽著那似有若無的嘲諷,他倒是未顯愧疚,面無表情的問:「人呢?」

  「在房裡歇著。」

  他略略點頭,腳跟一旋,穿過花叢小徑,往盡頭的琥珀水榭走去。

  金金看著那高大的背影,唇邊的笑漾得更開,一邊修剪紅牡丹,一邊揚聲提醒
他:「我說海爺,我家妹子嬌得很,您昨日的行徑,把她惹得惱了,這回兒可還在
氣頭上呢!」

  他當然知道那小女人還在氣頭上,只是不太信她真是著了涼。她狡燴得很,說
不定只是胡亂編了藉口,就想躲避他。

  踏過石橋,穿過花廳,水榭內外都擺著花,其中幾盆枝葉扶疏,被安置在閨房
之外,似乎已經養了許久。瑪瑙屏風後頭,傳來她的聲音,不同於平日的中氣十足
,這會兒反倒有些虛弱。

  「說了吃不下,你端回廚房去--」

  「三姑娘,你不吃點東西,病會更難好的。」

  「小綠,你好煩吶--」

  「三姑娘,那您喝些藥吧!」

  「說了不吃啦--我頭好痛,拜託你讓我睡一下--」

  小綠求了大半天,還是束手無策,只能歎了一口氣,放棄的站了起來,將早膳
和湯藥收一收,準備端出去。

  才一轉身,眼前的大男人就嚇了她一跳。

  「海海海--海爺--」小綠突然在三姑娘的閨房裡看到男人,嚇得結巴,手
裡的東西差點要打翻了。

  原本蒙著頭,悶在被窩裡的珠珠聽見這聲驚呼,柳眉一擰,小腦袋迅速從被裡
探出來,果然見到海東青不知何時,已踏入她的房間,神色自若的望著她。

  「你--」她氣得坐了起來,急著要把他轟出去,可她才掀開被子要下床,就
覺得一陣暈眩襲來。這該死的臭男人,竟然還有臉來找她!高大的身軀,迅如鬼魅
,轉眼已經出現在床前,大手一伸就扶住了那病弱的嬌軀。他半點也不客氣,自在
得像是在自己家裡,順勢就坐上香軟的錦榻。

  「唉呀,三姑娘,快躺下啊!」小綠連忙把早膳放下,匆匆趕了過來。

  「放--放手--走開--」珠珠氣壞了,伸手用力推著他,無奈氣虛體弱,
實在無法從他手中掙開。她無可奈何,只好轉而向丫鬟求救。「小綠--把他趕出
去--」

  小綠來到床邊,驚駭又惶恐。她先看看海東青,再看看小姐,兩隻小手擰著絲
巾,吞吞吐吐的開口。

  「海爺--呃,呃,那個、這個--可不可請你--放開我家三姑娘--」

  他瞥了小丫鬟一眼。

  「把早膳拿來。」

  「啥?」小綠一呆,愣住了。

  「甭聽他--咳咳咳--」珠珠一陣氣惱,話說一半忍不住咳了起來。

  那陣激烈的咳嗽,令海東青擰起雙眉。他寬厚的大手,拍撫著她的背,兩眼卻
往小綠瞟去。

  才剛對上那銳利的視線,小綠就全身一縮,像驚弓之鳥般抖啊抖。只是略加考
慮,衡量了一下眼前情勢,就返身端起早膳和湯藥,咚咚咚的跑回來。

  眼見丫鬟臨陣倒戈,珠珠開口正要罵,另一陣暈眩又襲來,攪得她四肢無力,
竟往海東青懷裡倒去。

  跟了三姑娘那麼多年,小綠當然懂得主人習性,她縮著腦袋,就怕挨罵,早膳
和湯藥往床邊茶几一放,立刻拔腿開溜,還替兩人把門關上。

  「你還不放手,到底想抱到什麼時候?」珠珠氣憤的質問,想坐起來推開他。

  「你很香。」海東青面無表情的說道。

  珠珠一呆,傻愣愣的看著那近在眼前的俊臉,眨了眨眼,跟著一張小臉竟然羞
得通紅。

  「你--你--」她結結巴巴的,只說了個「你」字,卻忘了後面該說些什麼
話。

  他這是在調侃她嗎?但是看他的神情,卻又不像,認真得彷彿此刻說出口的,
是他藏在心中許久的話--

  他仍是維持那冷淡的表情,端起清粥,湊到她面前。「把粥吃了。」他說道。

  「我吃不下。」她撇開頭,重新蹙起秀眉,又羞又惱的哼聲,只是這回,口氣
卻莫名和緩了許多。

  「先吃兩口墊胃,喝了藥我就不擾你。」

  「我不--」她才要抗議,轉過小腦袋,卻發現他竟親手舀了一湯匙清粥,送
到她嘴邊。某種奇怪的滋味浮上心頭,拒絕的話在舌尖打轉,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也不逼她,只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極有耐心的持著那匙粥,等著她張口。

  她的視線飄過來又飄過去,過了好半晌,總算明白,這胡蠻連耐性也是驚人的
,她要是不喝粥吃藥,他鐵定就會在她床上賴著不走。

  「只要我吃了粥喝了藥,你就不再擾我?」她挑起鳳眼,不大相信的問道。

  「吃了就不擾你。」他允諾,臉上依然波瀾不興。

  「沒有騙我?」

  「我不騙人。」

  簡單的幾個字,卻透露他的一諾千金。她毫不懷疑,知道他雖然可惡,卻是個
重然諾的男人。

  嫩嫩的芳唇,總算悄悄啟了縫,一匙清粥順利的餵進她的嘴裡。

  房內一片寂靜,靜得有些古怪、有些暖昧,她難得的乖馴,嚥下一口口的清粥
,臉上的紅暈,不知為什麼始終褪不去。

  直到親眼見著她把藥喝了,他才鬆手,讓她躺回被窩裡,末了甚至還拉上錦被
,將她蓋得密密實實的,這才端起木盤,踏下錦榻,走出香閨。

  她躺在床上,拉緊了錦被,鳳眼追著海東青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屏風之後,
再也瞧不見了。彎彎的柳眉,微微蹙了起來,軟軟的錦被,這會兒突然變得有些冷
寂--

  怪了,為什麼她的被窩,竟沒有他的懷抱來得溫暖呢?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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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7:10:2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她是被豹豹兒的呼嚕聲吵醒的。

  以為它餓了,她微微睜眼,看窗外的天色,顯然已是黃昏。

  海東青走後,她蒙頭大睡,沒想到竟然一直睡到黃昏,她有些茫然,視線搜尋
著地板,只見豹豹兒蹲坐在床邊,一隻大手搔著它的耳朵,它的頭則擺在那人的膝
頭上,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夕陽斜照進室內,寂靜的屋裡,除了豹豹兒的呼嚕聲,便是那偶爾才會響起的
翻頁聲;桌上擺著幾疊她收藏的花譜,坐在椅上的男人拿了一本翻閱,似乎已經看
完了不少本。

  啊,她還以為海東青走了,可看他那樣子,顯然是已經坐在那兒很久。

  豹豹兒又呼嚕了起來,引得她一陣火大。

  好啊,在小丫鬟之後,連她的寵物也緊接著投誠敵方,叛變到他手上去了!她
惱怒的瞪那黑豹一眼,更氣憤他那閒適自得的模樣,忍不住出言諷刺。

  「你識字?」

  「我看得懂圖。」他抬眼瞄她,不當一回事的又翻了一頁。

  那神色自若的態度,奇異的讓她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不覺困窘的紅了臉。難以
明白,自個兒明明是要開口羞辱他,為什麼她反而覺得是羞辱了自己?

  她鎖著眉頭,惱怒而不解的爬坐起身,喉間一陣刺癢,才剛咳了兩聲,就聽到
茶水的聲音。

  一抬首,海東青已倒了一杯熱茶,又坐上她的床,好似這張床是他的地盤,而
她只是個借睡的客人。

  不知為什麼,他的舉止令她更惱火,但又無處發作,只能不悅的瞪著他,僵持
了半晌,才不情願的伸手接過熱茶。

  茶的熱度,透過陶杯暖了手。

  她捧著熱茶,輕啜一口,鳳眼隔著杯緣,透過暖暖的蒸氣,大膽的瞧他。他已
離開床鋪,坐回椅上,繼續翻閱花譜。

  那面容英挺深刻,輪廓和漢族有明顯的不同。

  「你是哪一族的人?」一直覺得他像強盜頭子勝過商賈,未料他捧著書卷,看
來倒也有些斯文。

  「漢族。」他頭也沒抬的繼續翻書。

  「漢族沒有這樣的眼睛。」她喃喃說。第一次見面,就已經發現他的眼綠得像
翡翠,銳利且嚇人。

  他抬起眼,看了她一會兒。

  「我的母親是羌族人。」

  「喔。」不知道為何,小臉又紅了,她訥訥的應了一聲,放下茶杯,緩緩躺回
床上,一邊拍拍床緣。「豹豹兒,上來。」

  黑豹聽見叫喚,作勢站了起來,還沒跳上床就被制止了。

  「坐下。」他說。

  美麗的野獸看了珠珠一眼,又轉頭看著身旁的男人,長長的尾巴甩啊甩,竟然
還真乖乖的坐下,壓根兒把要上床的事忘了。

  珠珠咬牙切齒,瞪著那只蠢豹。「你這只吃裡扒外的蠢蛋!」怎麼她才睡一覺
,起床之後,連寵物也不聽話了?

  海東青嘴角微微一勾,伸手拍拍黑豹的腦袋。「動物都有本能。」

  「什麼意思?」她挑眉。

  他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對它來說,現在,你是需要保護的人,我才
是擁有控制權的那一個。」

  這幾句霸道的宣佈,令她脹紅了臉。「你--」

  「天黑了。」他開口打斷她,合上花譜。「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會再過來。」

  說完,他起身離開,而那只笨黑豹,竟然亦步亦趨,忠誠的追了上去。

  「豹豹兒!」她生氣的喊了一聲。

  黑豹一臉無辜,回頭看了她一眼,不過腳步沒停,尾巴甩了幾下,還是跟著海
東青走了。

  * * *

  幾日過去,海東青從未缺席,每日到錢府來報到。他偶爾在錢金金的邀請下,
會到珍珠閣內逗留,但是絕大多數的時間,他仍是筆直的往琥珀水榭走去,一待就
是一整日。

  他就像生了根似的,坐在珠珠床前,沈默的翻閱群書,確定她按時進膳喝藥。

  不論她是咒罵、是諷刺,或是撇開小臉,對他不加理睬,他仍是不動如山。直
到黃昏時分,才會起身走人。

  琥珀水榭中的咳嗽聲,經過了幾日,漸漸止息了。

  一日清晨,當海東青策著駿馬,出現在錢府門前,小廝習慣性的迎上前,欲牽
馬到馬房照料。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出來。」他丟下這句,便往裡走去。

  小廝抓著韁繩,搔搔腦袋,再看看馬,乖乖的牽著馬兒站在原處不敢動。過不
了多久,海束青果然走了出來,懷裡竟然還抱著掙扎不休的小女人。

  哇,不會吧?

  「啊!你要做什麼?放我下來,你帶我去哪裡?」珠珠嘶喊著,握緊粉拳,用
盡全力槌他。

  「出去走走。」海東青抱緊她,跨出門檻,俐落的翻身,便輕輕鬆鬆的帶著懷
中人上了馬。

  「海海--海爺--」小廝一陣呆滯,張口結舌。

  「韁繩。」他一挑眉,淡淡的說道。

  「可--可是--三三三三姑娘--」看門小廝一陣結巴,雖然在那雙綠眸下
,膽子已經縮得比跳蚤還小,卻仍握緊韁繩不敢鬆手。

  「別擋著海爺。」

  大門後方,傳來帶著笑意的吩咐。只見錢府的財務總管,不知何時也來到門前
,正站在門檻內,拱著袖子看著外頭。

  「但是,總管--」

  「大姑娘應允的。」財務總管補了一句。

  聽見是金金的指示,小廝立刻鬆了手。

  「錢叔,你--」珠珠抗議出聲,努力想跳下馬,卻又動彈不得。

  「三姑娘,大姑娘交代了,說您待在府裡有幾日,今兒個風和日麗,您不如出
去透透氣,對身體較好。」財務總管畢恭畢敬的說完,和海東青微微頷首。「海爺
,大姑娘也說了,三姑娘就拜託您了。」

  海東青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強壯的雙腿輕碰馬腹,立刻掉轉馬頭,往大街
行走。

  眼看沒有人幫得了她,珠珠一扁嘴,乾脆也不掙扎了,纖細的身子刻意與他保
持距離,小臉含怒,咬緊紅唇,兀自生著悶氣。

  馬兒走得並不快,蹄鐵踏在石板大街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路晃過幾條街後
,馬兒載著兩人來到運河旁,眼前的視線變得寬闊,河岸邊楊柳青青、水波漾漾。

  一陣春風吹過,她手腳一涼,忍不住咳了兩聲。

  「冷嗎?」後方傳來詢問。

  「當然。」她哼了一聲。他霸道的把她抱過來,她身上只穿了薄薄的春衫,這
會兒被風一吹,自然有些禁受不住。

  後方一陣騷動,接著一件陳舊的披風陡然落在她身上,布料上殘留的體溫,與
乾爽好聞的男性氣息,一同將她圍住。

  這樣的舉止,讓她心裡暖暖的、軟軟的,清澈鳳眼中的凝怒,瞬間軟化融解。

  她偷偷回頭,瞥了身後的男人一眼,突然間覺得,自個兒這樣和他賭氣實在有
些傻--

  纖細的身子,因為貪戀溫暖,慢慢的往後靠。

  他的人雖然可惡,但是胸膛倒是好暖、好舒服--「你到底帶我去哪?」經過
石橋時,珠珠再次問道,這次口氣溫和許多。

  「善通坊。」

  她一愣,狐疑的看他。「善通坊?」

  「善通坊。」海東青肯定的回答。

  她皺皺眉,不知道他在搞什麼花樣。去善通坊做什麼?那兒只有貧民,並沒有
商家啊!馬兒拐了個彎,前面一名騎士正等在那兒,是楊嘯。

  「爺。」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都處理好了。」楊嘯策馬,跟上海東青,沒有多看珠珠一眼,彷彿她會待在
主人懷裡,是件最平常的事。

  反倒是珠珠難得的覺得困窘,小臉微微泛紅,一雙眼飄到一旁河上,假裝沒看
到他。

  這細微的反應,全被楊嘯看在眼裡。他藏住唇角的笑,向主爺一一報告這些天
的進況。

  「善通坊的災民們,已先安置在商行多出的空房間裡。」

  海東青點頭。「先前受傷的人呢?」

  「也讓大夫看過了。」楊嘯回答。「至於重建方面,兄弟們全去幫忙,將善通
坊的重建工程接下,再過幾天應該可以完工。」

  珠珠眨了眨眼睛,迅速拉回視線,小臉上堆著愕然,看著海東青。

  他沒有看她,情緒平淡。「關外有沒有消息?」

  「總部來信,要爺放心,您交代的事都處理好了。另外--」

  楊嘯繼續盡責的報告公事,她卻沒再聽人耳,只是偷偷瞄著海東青,腦海裡一
片混雜。

  那天在嚴家的墨刻坊前,海東青說了會處理,她並不當真,只以為他是信口說
說。畢竟,這兒是京城,善通坊的人也和他毫無關係,他實在沒有必要過問。

  誰知道,他還真的派人去處理,而且從兩人的對話聽來,他不但派人處理,還
伸出援手,安置好了那些災民,更讓手下的人幫忙蓋屋。

  她愈來愈不懂這男人了。

  他明明是個胡蠻,做起事來卻膽大心細;看似冷酷小器,對幾斤幾兩的茶錢計
較半天,卻又不吝出錢救濟災民。

  他的行為有時候霸道得讓她無法忍受,有的時候,卻又讓她心頭一軟,浮現一
片難以形容的暖意。

  她實在不明白,海東青心裡在想些什麼。她看不穿那雙綠眸,而他的行徑,又
更讓她一頭霧水,先前以為,他是對她沒興趣的,可他這幾日偶爾流露出的溫柔,
卻更讓她不知所措。

  她剽悍驕蠻,卻從未嘗過這樣的情緒起伏。她懂得種花、懂得賣花,卻不懂男
人與女人之間,那最微妙的情愫--

  「什麼人?!」

  倏地,楊嘯的一聲叱喝,拉回她的思緒。猛一回神,只見一群黑衣蒙面的傢伙
,正擋在路前,個個手持大刀,虎視眈眈的圍著三人兩騎。

  「留下那個女人。」前頭的那人,陰冷的丟下一句,鋒利的大刀,在陽光下閃
爍森冷的光芒。

  啊,是衝著她來的?

  珠珠偏著腦袋,不驚不懼,小手已經滑上纖腰,暗自握緊長鞭。她打量著眼前
的不速之客,猜測對方的身份,只是她得罪的人太多,這會兒實在是無從猜起。

  海東青的回答很乾脆,口吻平淡,好像對方詢問的,只是天氣如何。

  「休想。」

  遭到拒絕,為首的那人高喊一聲,其餘的人響應似的發出呼喊,十幾個黑衣人
蜂擁而上,銀亮大刀直往三人身上招呼而來。

  她瞇起眼睛,正想甩出長鞭--

  咦,她的鞭子哪裡去了?!

  隨身的鞭子,不知怎麼的跑到海束青手上去了。他速度奇快,一抽一甩,只見
長鞭如靈蛇出洞、似飛龍騰雲,轉眼間就掛了兩、三個倒楣的賊痞。

  這幾下鞭擊,有效的破了黑衣人的包圍。其中幾個,似乎有著輕功底子,身形
一晃,繞到後方,舉起手中大刀,卑鄙的展開偷襲。

  眼角的銀光,讓珠珠發出一聲驚呼。

  「小心!」

  語音未落,海東青反手一抽,長鞭啪地回打來人,他以寡擊眾、毫無懼色,手
中長鞭舞得滴水不漏、鬼神辟易,另一手還有餘暇按住她的頭,將她護在懷裡。

  「別動,免得傷了你。」他說道,只以單手迎敵,已是綽綽有餘。

  她聽話的動也不動,實際上也是看傻了眼,根本忘了要有什麼動作口直到這會
兒,她才發現,這男人使鞭的技法竟是這般神乎其技。

  難怪他搶得下她手中的長鞭,他根本就是用鞭的高手!

  長鞭唰唰劈空斬風,猩紅的血在半空中飛濺,骨頭的碎裂聲、刀劍的交嗚聲、
痛楚的呻吟,激烈的交雜在半空,原本清幽的運河畔,瞬間成了煉獄。

  「你這個綠眼雜種!」眼見同伴一個個倒下,黑衣人殺得眼紅,怒罵一聲,連
人帶劍從旁衝了過來。

  這聲咒罵,刺得她莫名惱火,暴烈的性子讓她未加細想,加上來人速度太快,
另一方又有人殺來,她直接抽出他腰間長劍,格擋架開。只是風寒剛愈,力道不足
,還是被對方在臂上劃了一道血口。

  好痛!

  一陣刺痛傳來,她握緊長劍,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低低痛呼。

  海東青阻擋不及,眼見刀鋒砍傷了她,綠眸一斂,狂烈的怒吼瞬間震動四周。

  那憤怒的狂嘯,震得所有人全身僵硬。嘯聲未歇,那膽敢傷了她的人,早已被
長鞭撕裂持刀的右手。

  長鞭飛捲,不再留情,戰事在眨眼間告歇。

  一陣腥風血雨後,週遭突然安靜下來,只有幾聲零零落落的哀號呻吟,發自那
些倒地的黑衣人口中。

  一片飛花隨春風飛落,飄至他不再平靜的面容,那綠色的瞳眸中,盈滿憤怒,
以及一絲慌急。

  「我沒事。」她小聲的說道,不大確定自個兒為何要開口。

  也許,她會開口說這句話,是為了安他的心。她凝望著那雙綠眸,看得好深,
好想看清楚他眼中的慌亂。她更想問問,他為什麼要慌亂、要焦急--

  海東青的雙眼不再看她,俐落的撕了塊長布,包住她手臂上的血口子。「問出
他們是誰派來的!」他拋下一句命令。

  說完,不等楊嘯回答,他已策馬轉向,疾馳回錢府。

  * * *

  「你鞭子揮得好,刀劍卻遜色了些。」

  他果然很鎮定。

  錢府大廳中,珠珠咬著紅唇,眼睜睜看著自個兒的衣袖被撕開,露出一片粉嫩
肌膚,以及怵目驚心的傷口。

  療傷包紮,原本都是該由大夫來的,但海東青根本不讓旁人接手,動作嫻熟的
處理一切。

  「揮得再好也比不上你。」她親眼看見,他是如何以長鞭,撂倒數十個大男人
的。他才是深藏不露的用鞭高手。難得從她口中聽到幾近服輸的字句,海東青沒有
開口,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仍是低頭處理傷口,他看著那刀傷的模樣,好像和那
傷有仇似的。

  他的臉色冷僵,動作卻相當小心,那樣的舉止甚至稱得上是溫柔的。當她因藥
性而痛得瑟縮,那寬厚的大手也為之一停。

  海東青沒有抬頭,她卻敏感的察覺,他全身的肌肉,因為她的疼痛而緊繃起來


  當那陣疼痛過去,他再度動手時,她似乎聽到他深吸了口氣。抑或,他其實沒
出聲,而是她無法壓抑,逸出紅唇的深呼吸?她不大確定,卻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
,他身上幅射出來的怒氣和在乎--


  他的憤怒與在乎,讓她心裡怪怪的。

  海東青沒有再弄痛她,替傷口纏上白紗,大大的手,動作卻輕巧俐落。直到包
紮完,才突然抬頭,深邃的綠眸恰巧對上她的眼。

  不知道為什麼,珠珠一陣臉紅心跳,慌忙移開視線。誰知,下一瞬,她整個人
騰空,又被他抱了起來。

  「喂,你又帶我去哪啊?」她急忙攀著他的肩頭,穩住身子。

  「回房裡。」

  「我傷的是手,又不是腳,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用不著抱來抱去的。」

  她拍著那寬闊的肩頭,要他放手。

  他不搭理她,只當她的抗議是耳邊風。

  「海東青!」她羞惱的喊他的名,卻仍得不到回應,仍舊像個一碰就碎的珍貴
寶貝,被他護在懷中,抱著往外走。

  踏出廳堂時,躲在外頭的僕人們一哄而散,殘留慌亂的腳步聲。幾名來不及逃
跑的偷聽者,有些拿著掃把,有些拿著抹布,一副勤奮的模樣,假裝在打掃。

  見她能喊能槌他,他心情似乎稍微好一些,穿廊過院時,淡淡的說了一句。

  「錢府的僕人,倒是挺忙的。」平淡的語氣裡,帶了一絲調侃。

  「哼,有膽子偷聽,沒膽子幫我,都是些不中用的傢伙!」珠珠嬌嗔開罵。

  幾名下人臉一紅,仍舊沒膽上前。他們在錢府裡待得久了,早被金金訓練得聰
明無比,一旦發現危險,就會躲得遠遠的,絕對不會涉險。

  無人肯伸出援手,海東青抱著她,一路暢行無阻,穿過滿園牡丹,走進琥珀水
榭。水榭的雕花門半掩著,他舉腳一抬,輕易踢開雕花門。

  偏偏,這一腳力道過大,那門板震到了牆,震動從牆上再傳至桌上,而桌上的
那盆牡丹,前兩天剛剛被人移得稍微靠了邊,桌子一震,牡丹花應聲摔落。

  嘩啦!

  珠珠倒抽口氣,無法確定那是花盆摔落的聲音,還是她心碎的聲音。還沒能出
聲制止,這傢伙就抱著她,一腳踩上去,當場踩扁了她細心栽培的牡丹花。

  「啊,我的花--」她發出慘叫,捧著胸口。

  「什麼?」他腳步一停。

  「退回去,快退回去,把它撿起來!撿起來啊--」她驚慌失措,對著地上的
牡丹花揮手,心疼得幾乎要哭出來。

  他退了一步,這下子,沈重的腳步恰巧又踩著那飽受摧殘的牡丹花蕾。

  「啊--」又是一聲尖叫響起,她失去理智的猛拍他的肩。「我的花!你踩了
我的花!你這個笨蛋!讓開啊!快讓開--」

  綠眸一掃,睨向早已不成樣的牡丹,知道這會兒已經難以挽救。他一挑眉,沒
有浪費時間,抱著她繼續前進,繞過屏風,進入她的閨房。

  聽到三姑娘的慘叫,偷偷跟在後頭的小綠匆匆跑進來,一見到牡丹花的慘況,
嚇得臉色都白了。她趕緊撿起那盆花,也顧不得髒,雙手抱緊摔破的陶盆和殘花,
也跟著繞進屏風裡去。

  「三姑娘,花來了、花來了,我救起來了。」她捧高雙手,嘴裡嚷嚷著。

  救起來?!

  「我的花--」珠珠撫著心口,臉色發白,鳳眼發直,失魂落魄的看著不成花
形的牡丹,只覺得一陣暈眩。

  「只是一朵花。」海東青皺起眉頭。

  小綠倒抽口氣,對著他擠眉弄眼的示意,一面還用力搖頭。

  「你說什麼?」珠珠抬頭看他,神情仍舊茫然。

  小綠卯起來搖頭,搖得頭都暈了。

  可惜,海東青沒接收警告,維持平淡的語氣,又重複了一次。「只不過是一朵
花。」

  「只不過是一朵花?只不過是一朵花?只不過是一朵花--」珠珠瞪大雙眼,
不可思議的瞪著他一句大過一句,一聲大過一聲,說到最後,甚至伸手用力推著他
的胸膛,激動的尖叫。「只、不、過、是、一、朵、花?!」

  「我有說錯嗎?!」他不動如山。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氣得說不出話來,全身劇烈顫抖,小手停在空中,既想
掐他,又想槌他,更想親手殺了他。

  「三姑娘,你保重啊!」小綠連忙放下了花,替主子拍拍背、順順氣,還分神
解釋:「海爺,三姑娘視花如命,您這一腳,可是踩著了她的命啊!」

  「花,再種就有了。」

  「海爺,這朵『喜娘』不一樣,那是三姑娘特地去求來的,她辛苦培育了五年
,今春才養出花苞來。」

  「喜娘」品種珍貴,原本種植在南方,年代已經很久遠了,三姑娘親自到了種
植地,挖了一丈多深的土,將整株根挖出來,還費盡心力,仔細用木櫃裝著,運了
三千多里的路程,這才回到京城。

  海東青剛剛那一腳,毀了她五年的心血。

  「我不行了、我要昏了--」她一手撫著額頭,一手撫著心口,傷心欲絕的看
著垂下的花瓣,彷彿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不過是花。」他絲毫不知反省!

  珠珠再也克制不住,發出一聲尖叫,氣急敗壞的抓起茶杯,朝那蹂躪她心肝寶
貝的臭男人丟出去。

  「你這個笨蛋!給我滾出去!」她怒吼著。

  他大手一抄,接住飛來的杯子。

  她更加火大,抓起其他的杯子,卯起來丟他,一面破口大罵:「該死的傢伙,
立刻給我滾出去,我不要再看到你,滾--」

  飛出去的茶杯,全被海東青接個正著。「你先把藥喝了,我就走。」他氣定神
閒的說道,到了這節骨眼還能開口討價還價,提出交換條件。

  她全身發抖,激動的衝向牆角,抓起裝飾用的古董雕花大玉瓶,用力舉過頭頂
,瞇著眼瞄準。

  小綠連忙上前阻止,撲向花瓶。「三姑娘、三姑娘,您別這樣--」

  「放手!」珠珠叫道,不滿武器被奪,立刻伸手抓住花瓶,兩人僵持不下。

  「這很貴的」

  「放、手!」

  「這可是古董哪--」

  鳳眼一瞇。「你放不放?」

  小綠打了個冷顫,嚇得雙手一縮,抱著頭退到角落去。

  眨眼間,古董花瓶翻過半空,筆直朝海東青飛了過去。只見他面無表情,動也
沒動,大手一翻一轉,花瓶就穩穩當當的落入手中,接著再探手一放,花瓶被擱回
桌上,連一絲刮痕都沒出現。

  「你--」珠珠氣得急跺腳,不再找武器,決定親自衝過來扁他。

  小綠眼看情勢危急,再鬧下去,不怕大姑娘問罪,就怕三姑娘氣壞身子。她鼓
起勇氣,往前一撲,抱緊珠珠的大腿,用盡吃奶的力氣拉住。「海爺,求您行行好
,就先請回吧,我一定會勸三姑娘吃藥,更會替她檢查傷口,按時上藥--」她哀
求著,只差沒說,會親自替主人蓋被子。

  海東青一挑眉,知道珠珠在氣頭上,一時消不了氣,自己再待下去,也只是讓
她更憤怒罷了。他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可繞過屏風後,又丟下一句。

  「明天記得來報到。」

  語聲未歇,錢家三姑娘的香閨又傳出一聲憤怒的咆哮。他嘴角微揚,一直到走
出錢府大門,都還能聽到那氣怒的尖叫與咒罵。

  看樣子,她的傷,該是不礙事了。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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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7:10: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春暖,錢府後院荷花池裡,荷葉如綢。池畔的涼亭裡,讓人架起輕紗暖帳,白
紗帳裡,一名女子躺臥涼椅,星眸半掩,時不時的應答著妹妹忿忿不平的叨念。

  「二姊,你說,他該不該死?」

  「嗯,該死。」錢銀銀勉力睜著睡意濃重的眼皮,應了一聲。

  「他踩了我的牡丹,竟然滿不在乎,簡直就是瞎了他的狗眼!」揮舞著涼扇,
珠珠又罵了一句。

  「嗯,瞎了狗眼。」銀銀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不忘點頭稱是。

  「什麼胡商?什麼生意人?半點都不識貨,咱們和他做生意准賠錢。」珠珠愈
罵愈起勁,忍不住做起人身攻擊。

  「生意?我以為你只懂得花譜、花種、花培育呢!」紗帳外,傳來一句風涼話


  只見春風拂過,撩起紗帳,一隻繡著花鳥的金縷鞋踏上涼亭的台階,鞋的主人
國色天香、神態優雅,身邊還跟著端著茶點的小奴婢。

  「大姊!」珠珠不依,惱得蹙眉。

  「我說錯了?」錢金金踏入涼亭,坐上鋪了暖墊的梅花凳,纖細的玉手端著熱
茶,笑看珠珠。

  她悶哼一聲,不再答話。

  「罷了,本來想碰碰運氣,看你能不能制得了他,替我拿到那樁生意的合約。
不過,我早該猜到,海家的男人,不是誰都能應付的。」金金輕啜一口熱茶,又補
上一句:「我看--我必須另外再想辦法。」

  「誰說我對付不了?!」她嚥不下這口氣,像被針刺著般跳起來。

  「唉呀,這還是不太好,關外的臭男人無理又霸道,要在他手下討便宜,可不
是那麼簡單的。」金金語音嬌脆,雙眼裡帶著笑意與計算。

  「大姊是對我沒信心?」珠珠擰緊了手絹,沒發現自個兒正傻傻的往陷阱裡跳


  「我是太過瞭解海東青。」金金微微一笑,刻意說著反話,一面揮揮手絹。

  「你別煩了,我知道你不喜歡他,這事我讓別人去辦就行了。」

  這種態度,可讓她更不服氣了!「不行,我已經做了半個多月的婢女,不把這
合約拿到手,我不甘心!」她跟在他身旁「忍辱負重」,為的不就是那張合約嗎?
不然,她還可能是為了什麼--

  想起那雙綠眸,她心中一亂。

  「可是--」金金一臉為難。

  珠珠伸出一手,阻止大姊開口,轉向銀銀尋求支持。「二姊,你說呢?」

  「啊,什麼?」已經乘機作了兩個夢的銀銀,聽到妹妹的呼喚,茫茫然的再度
睜開眼睛。

  金金好心的提醒。「正在說海爺那單生意呢!」

  「啊,那個啊,有大姊在,哪裡輪得到我出聲的分?」銀銀睡眼惺忪的傻笑,
調整一下湘妃竹編的涼枕,扭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又躺了回去。

  眼見兩個姊姊都不表支持,她倔強的性子抬了頭,一口氣卯上了。「別再說了
,這件事交給我,我一定會弄到那份該死的合約。」她賭氣的開口。

  兵不厭詐,商不厭好。先前她高抬貴手,不想跟海東青計較,要是真的認真起
來,他可未必是對手!哼,她只要略微動點手段,從他身上拐到馬隊的商印,再往
合約上一蓋,到時候這樁生意成不成,那可就是大姊的問題了。

  「那好吧,話是你說的。」金金擱下茶杯,起了身,看著珠珠,微微一笑。

  「月底前,我要看到合約放在我桌上,別遲了,嗯?」說完,她便轉身,撩起
紗帳,衣袂飄飄的走了出去。

  「沒問題!」珠珠自信的應了一聲,也跟在大姊的背後離開涼亭,急忙去籌備
她的偷印大計。

  春風徐徐,白紗飄飄,躺在涼椅上的銀銀,即將再度入夢,充滿睡意的小臉,
仍舊浮現一絲絲同情。

  珠珠太過莽撞,絕對不是海東青的對手,要是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連自個兒都
賠進去--

  不過,看來,那就是大姊要的結果。

  銀銀打了個呵欠,抱著枕頭,腦海中飄過一句話:珠珠啊,你中計了--

  * * *

  為了騙到海東青身上的大印,她想了又想,考慮了幾日,終於決定要用上最危
險,也應該是最有效的一招。

  她要灌醉他!

  忍了幾日,珠珠不斷在腦子裡進行沙盤推演,還費盡心思,將酒宴設在琥珀水
榭內,還將上百盆各色牡丹送進屋裡,如今室內上百朵鮮花綻放,芬芳濃郁、艷麗
無比,令人目不暇給。

  其中,最美的一朵牡丹,正斜臥在軟榻上。

  海東青坐在桌前,靜默的喝著酒,視線深斂,心裡猜測著,這詭計多端的小美
人,這會兒又要玩什麼花樣。

  屬下們全都怕她,暗地裡喚她紅鬃烈馬,他卻不以為然。她太過聰明,絕不是
莽撞的烈馬,而是一頭狡猶的小狐狸,小腦子裡的詭計從沒斷過。

  「前幾日,是我太衝動了些,事後想想,你再怎麼說也是救了我一命,這麼對
待救命恩人,實在太惡劣了些。」珠珠又把酒杯斟滿。為了灌醉他,她也跟著喝了
不少,這會兒酒意上湧,身子愈來愈熱,小手伸到粉臉龐扇啊扇,還解開頸扣透透
氣。「對了,楊嘯問出黑衣人的身份了嗎?」她漫不經心的問。

  「只是一群亡命之徒。」那些人,交由楊嘯處理,雖然不致喪命,但這會兒大
概也只剩半條命了。

  「是誰派他們來的?」她好奇,想知道是哪個仇家如此恨她。

  綠眸一亮,嚴峻的臉龐有些緊繃,但瞬間又恢復平靜。「薛家的人。」他簡單
的回答。

  「啊,原來是他們。」珠珠噙著酒杯,眨眨眼睛,紅唇微張。

  被她修理過的人太多,其中幾個惡人所受的「招待」可比薛家父子厲害,事後
全都乖乖改過,不敢再犯。沒想到薛家膽大包天,受了懲治,沒有收斂行徑,還懷
恨在心,花費大筆銀兩收買殺手,光天化日下行兇。

  不過,她今早才聽大姊提及,薛家的運輸路徑突然斷絕,大江南北,無論是陸
運、航運,再沒有一間商行肯與薛家合作,薛老爺亂了手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像是計算好了似的,薛家侵吞商會公產的事,也在這
時被掀出來,鬧得滿城風雨。

  珠珠在軟榻上,嬌慵的挪挪身子,鳳眼睨著海東青,立刻明白,是他在背後動
了手腳。她光明正大的懲治惡人,他的手段卻更高明,不需動刀動劍,兵不血刃的
斷了薛家商路,直教那對父子生不如死。

  「你做了什麼?」她好奇的問?心裡浮現欽佩。實在是太熱了,她偷偷踢蹬玉
足,脫下繡鞋,貪圖些許清涼。

  「你不需知道。」他聳肩,不肯多說,綠眸閃亮,沒有錯過她任何一個小動作


  她咬著紅嫩的唇,暗自抱怨他小器,伸長了小手,洩憤似的把酒杯斟得滿滿的
,一心想著先把他灌醉,再好好想想,要怎麼整他。

  唔,不過,眼前的景物怎麼開始模糊起來了?

  傾斜的酒壺有些顫抖,撞擊酒杯,喀喀喀喀響個不停。就連那雙美麗的鳳眼,
如今也有些朦朧。

  「不談薛家,那就再喝。」

  他也乾脆,舉杯一飲而盡,拿起空酒杯對她晃了晃,薄唇微掀。

  「真是好酒量。」她擠出微笑,覺得身子愈來愈熱了。

  情況似乎有些不妙,她料到了一切,唯一沒有料到的,是海東青千杯不醉的酒
量。

  她對自個兒的酒量可是很有自信的,放眼京城,無論男人或女人,還沒人能在
酒桌上贏得了她,否則,她也不會選擇出這險招。

  酒宴上,她連連勸酒,有時只勸不喝,平均下來,她只喝了不到他十分之一的
酒。只是,萬萬想不到,他飲下三、四甕牡丹花瓣酒,卻仍面不改色,倒是她先支
撐不住,酒力流淌,渾身熱得有些酥軟。

  不行不行,她必須撐住,否則商印還沒偷到,自己先醉倒,那出見不是太過窩
囊了嗎?

  綠眸望著她,深不可測,只要她斟滿,他就舉杯,毫不遲疑。只是,隱藏在眼
底的薄笑,隨著她愈來愈醺醉而加深。

  這個小女人,先前還為了那株「喜娘」勃然大怒,還沒過多少日子,竟然怒氣
全收,美艷的小臉上掛著甜蜜的笑,藉口要感謝他的救命之恩,設下牡丹酒宴,撤
下所有奴僕,親自斟酒伺候。

  第五甕酒喝完,她還能保持清醒,眼睛瞄啊瞄,猜測他會把商印藏在哪兒。商
印那麼重要,肯定是貼身帶著。唔,這麼說來,等會兒她就「不得已」要在他身上
亂摸嘍?

  第六甕酒喝完,她愈靠愈近,傻優的看著那張俊臉,美麗的眸子朦朧嫵媚,要
不是他伸手扶著,小臉差點就要浸到美酒中。

  第七甕酒喝完,她已喝得半醺半醒,斜臥在軟榻上,釵環零落,粉唇上噙著慵
懶的笑。

  「你醉了。」海東青徐緩的說道,按下小手,接過第八甕牡丹花瓣酒擱回地上


  「才、才怪,該、該醉的是你--」她搖搖醺然的小腦袋,迷迷糊糊,看著他站
起身,高大的身軀愈靠愈近。

  「我不會醉。」他坐上軟榻。

  「那、那就糟了--」她模糊不清的說道,小巧的下顎被托起,熱燙的男性氣
息迎面而來,烙上軟軟的紅唇。

  海東青合著美酒,吻上那嬌艷欲滴的唇,美酒有了他的滋味,哺入她的口中,
靈活的舌也同時餵入,逗弄戲惹,勾住丁香小舌,霸道的品嚐著。

  「唔--」她輕吟一聲,因這突然的一吻而手足無措。

  這回,他的吻更熱,還滲著美酒,讓她更沈醉了幾分。他的舌模仿男女交歡的
舞步,在她無助的低吟下,反覆吸吮與衝刺,肆無忌憚的挑逗著她。

  怎麼了?他們不是在喝酒嗎?怎麼喝著喝著,他反倒舍下美酒,在她口中啜飲


  當熱燙的唇挪開,印上雪白的頸,她半醉的呢喃。「不,我不要你碰我--」

  嘴上這麼說,小手卻揪住他的衣裳不放,甚至還自動自發的撫著結實的胸膛,
捨不得放手。

  「但是我想碰你。」他低語著,醇厚的聲音震撼她的身子,喉間發出低沈的笑
聲。

  唔,他在笑嗎?原來,他是會笑的。

  她被吻得更熱,扭著身子掙扎,緋紅大氅滑開,豐嫩的身子攔在軟榻上,只裹
著黑絲兜兒,冰肌玉膚嫩得像剛剝了殼的荔枝,嬌艷欲滴。

  冷空氣襲來,她低喘了一聲,只覺得涼快許多,完全忘了羞怯。他剛強的身軀
欺壓上來,沈重熱燙,燃起情慾之火。

  「把你的商印給我。」她盡力說出這最簡短的句子,生怕多開一次口,便多了
幾聲示弱的嬌喘。這件事,關係著面子,就算是醉了,半隻腳已經踏進虎口了,她
也還念念不忘。

  「可以。」海東青抬起頭,沒有考慮,立刻允諾答應。

  「真的?」咦,他何時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大手探向一旁,折下一朵綻放的紅色牡丹,將花簪上她耳鬢,灼熱的呼吸也隨
之而來,吹拂過她的耳。

  「我的小紅狐,要商印沒問題,但是你必須聽話。」他低聲說道。

  趁她酒醉時動手,實在有些卑鄙,但是海東青心裡沒有半點罪惡感。

  如果今日先醉的人是他,珠珠只怕也不會客氣,畢竟有例在先,她也曾探著小
手,大膽的亂摸。她對他的身體是好奇的,沒有半分膽怯,那樣單純的性感,是任
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

  他要她!

  這一朵紅艷艷的牡丹,打從在玄武道上現身的那一瞬起,就奪去他所有的注意
,令他難以忘懷。此後的種種,包括與錢金金的口頭約定,都只是為了得到她,所
布下的天羅地網。

  如今,該是收網的時候了。聽話?怎麼聽話?珠珠眨著眼睛,身子輕顫,心裡
隱約覺得有哪兒不對勁,但是醉意上湧,他的唇舌、觸摸又那麼燙,灼得她腦子發
暈,沒有辦法思考。

  一切似乎有哪裡不對,卻又像是理所當然,當他吻著她、愛撫著她時,她只能
拱起嬌軀,發出迷亂的呻吟。

  海東青又折了一朵牡丹,恣意誘惑她,以花拂過粉臉,再徐徐往下滑去。

  柔軟的花瓣又嫩又涼,帶來難以言喻的刺激,令她顫抖不已,肌膚都泛出淡淡
紅暈。

  「呃--不--」柔軟的唇舌間,逸出嬌羞的輕吟,聽得人幾乎連骨頭都要酥
了。

  他沒有理會,把價值萬金的牡丹花瓣剝下,在她雪嫩的膚上揉碎了。冰冷細緻
的花瓣、炙熱粗糙的男性大掌,一同滑上豐盈的頂端,團繞那顫抖的嬌蕾。那雪白
豐盈上,點點香汗,看來更加誘人。

  男人的指掌燙熱、牡丹的花瓣嫩涼,紛亂的歡愉爆發流竄,她像聞嗅到最馥郁
的花香,深吸一口氣,陌生的歡愉令她難抑低吟,黑髮如流瀑,在美人榻上翻成柔
浪。

  花瓣散落,花香濃郁,與她的芬芳合而為一。

  像是存心折磨她,海東青的唇舌隨之而來,輕吮著滿是花汁的冰肌玉膚。

  她看似高傲驕蠻,其實是個再單純不過的女人,在歡愛方面,她哪裡是他的對
手,嬌小的身子輾轉輕扭,不知所措的顫抖,被連番銷魂快感擺佈得神智不清。

  激盪的情慾,令她克制不住,柔嫩的紅唇微張,喘出陣陣蘭息。當他以滿掌碎
花,隔著薄薄褻褲,揉上她最溫熱的濡濕,閃電般的快感,如利劍刺穿她的身子。

  珠珠低聲嗚嗚著,被折磨得雙眸含淚,身子又熱又燙,難言的深處,彷彿產生
某種空虛,亟需他的填補--

  「給我--」她無助的低喊,紅唇一張,咬住他的肩頭。

  海東青全身一緊,俐落的褪去衣衫。他的呼吸沈重,黝黑的健軀上滿是汗水,
綠眸閃亮得如同火焰,指尖扯下那件礙眼的絲綢褻褲,撥弄著桃色嫩肌,繼而輕觸
花蒂,誘泌出溫暖的春潮。

  「嗚……」她發出脆弱的低嗚,承受著那嚇人的感覺。

  「分開腿。」他隱忍著慾望,持續誘惑她,炙熱的口唇在柔嫩的豐盈上肆虐,
以齒輕輕啃咬,直到嫣紅的蓓蕾更加綻放。

  她咬著紅唇,輕輕顫抖的,稍微分開修長的粉腿,就喘息得無法繼續。雖然酒
醉、雖然被誘惑得難以呼吸,對於情慾的膽怯,仍讓她無法服從這大膽的命令。

  海東青伸出手,接掌一切,碰觸她絲綢般的肌膚,分開粉嫩的雙腿。他折下更
多牡丹,揉碎在她嬌嫩的雙腿間--

  火熱的烈焰,洶湧的灌入體內,珠珠的手抓住他不放,身子被一陣陣的歡愉沖
刷著。

  他在折磨她!一定是的,他怎能讓她這麼難受--

  一朵又一朵的牡丹,因為愛撫纏綿,在兩人汗濕的身軀間被揉碎了,花瓣紛紛
,染得處處繽紛。

  他隱忍著慾望,持續誘惑她,炙熱的口唇在柔嫩的豐盈上肆虐,以齒輕輕啃咬
,直到嫣紅的蓓蕾更加綻放。

  「我不想弄疼你。」他低語著,翡翠似的眸子,亮得幾乎要噴出火來,冷靜早
已蕩然無存,必須要連連深呼吸,才能不發狂的佔有她。

  「海東青,我--我--」她顫抖的低喊,仰躺在軟榻上,根本無處可逃,只
能任他為所欲為。

  當她幾乎要哭著開口求他時,身上的男人總算有了動作。她睜著朦朧的眼,看
著他擠入她的雙腿之間,將修長的粉腿分開,喘息得更是厲害,長指摩擦著花核,
溫柔捻弄,她的呻吟變成喘息。

  巨大的灼熱輕觸擠壓著春潮最豐沛的那一處,寬大的鐵掌握住她纖細的腰,火
燙如鐵的慾望,一寸寸的滑入花徑,深深佔據。因為先前的挑逗,她已足夠濡濕,
他的佔有,只讓她有瞬間的刺痛--

  「嗯,啊--」就連逸出口中的嬌喊,都帶著顫抖。

  海東青深埋在她體內,是那麼火熱而巨大,像是要把她撐到了極限,那樣的滿
足接近疼痛。

  她挺起纖細的腰,不知所措的掙扎,但這細微的擺動,根本無法擺脫他的佔有
,只是讓那熱燙的巨大,在她體內進入得更深。

  「別動!」他突然吼道,黝黑的面容緊繃,因為苦苦克制,汗水不斷滴流著。

  她小得不可思議,幾乎無法容許他挪動,成了最銷魂的束縛。

  「唔--」她望著懸巖在身上的男人,在他眼中的野蠻情慾,使她既害怕又著
迷。

  他的喝令,反倒讓她起了好奇心,纖腰款擺,甚至本能的環住他,將小臉埋在
他汗濕的胸前。

  激烈的咆哮聲,透過寬厚的胸膛,狂嘯出聲。

  「你會讓我失去控制。」他咬牙切齒的說道,險些被這初嘗禁果的小紅狐作弄
得全盤崩潰。

  珠珠張開紅唇,輕咬著他的胸膛。他的咆哮與怒吼,都沒有讓她膽怯,香汗淋
漓的小臉,反倒閃過挑釁的決心。

  如果,這場歡愛是一場勝負,他已經贏了那麼多,擺佈得她喘息不已。那麼,
她的柔媚,至少能小小扳回一城。

  她就是要他失控!

  十根蘭指緊緊的掐入他結實的肌肉,嬌軟的纖腰挺起,主動包容他,執意要逼
得他瘋狂。

  海東青粗啞的低喊,綠眸凶狠,難以克制的挪動腰部,在她腿間的柔嫩反覆進
出,先是緩慢退出,幾乎要徹底離開她時,再凶狠的衝刺,全部沒入嬌嫩的花徑。

  那狂而有力的衝刺,帶來一陣陣歡愉的高浪。她雙手環緊,承受著他的瘋狂,
修長的粉腿纏緊了他的腰,隨他的馳騁而夾緊。

  狂喜令她失魂落魄,輾轉嬌啼,發出綿密虛弱的喘息,任由他領著她,墜落進
美妙的高潮--

  * * *  

  濃睡不消殘酒。

  隔日近午,琥珀水榭外響起細微的聲音,有人推開門,在門前站了一會兒,接
著才踏入屋內。珠珠宿醉未醒,仍舊緊閉雙眼,繼續安睡。

  一陣輕笑傳來,如蘭的氣息靠近軟榻。

  「珠珠,醒了嗎?」金金輕柔的問。

  珠珠唔了一聲,眼睛還是沒睜開,翻身賴床。不知為什麼,她今日特別倦累,
而被窩又格外溫暖,她睡得好舒服,貪戀得無法起床。

  「都快晌午了,你們還不起來嗎?是不是要把午膳送進來?」金金笑容可掬,
聽語氣就知道她心情極好,彷彿是剛剛做成了一筆好買賣。

  你們?!這兒是她的閨房,只該有她一個人,哪來的「們」?

  珠珠心中閃過懷疑,困惑的睜開眼,赫然發現海東青的俊臉近在咫尺,健壯的
身軀不著片縷,就躺在她的臥榻之旁,一手還霸道的環著她的腰。

  老天,她做了什麼?他做了什麼?他們做了什麼?

  「啊!」珠珠嚇得差點摔下床,驚呼一聲,腦中一片空白,連忙後退,妄想離
開他的箝制。

  「別動。」他的力道加重。

  「放開我!」

  「你沒穿衣裳。」他淡淡的提醒,綠眸仍是波瀾不興,只是在最深處,多了一
分親暱的光芒。

  珠珠發出挫敗的聲音,小腦袋垂得低低的,窘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這麼一低
頭,視線就掃見那散落一地,被揉散了的五顏六色。

  那是什麼?!她瞇起眼,定睛一看,陡然像被兜頭澆了盆冷水般,覺得全身冰
涼。

  花!

  她的牡丹花!

  昨夜的種種全湧入腦海,還沒來得及為初夜嬌羞,牡丹被毀的憤怒,就已經激
得她顫抖不已。噢,這個胡蠻踩死她一株牡丹還不夠,竟又毀了她上百盆的牡丹!

  這下子,春宵一刻可不只千金了。

  「我的花啊!」她抱頭尖叫,酒力褪去後,立刻就翻了臉,前晚的嬌媚,此刻
全轉為憤怒,對著海東青直嚷。「你、你、你竟然揉了我的花!」雖說花死不能復
生,但是她還是要找個人來扛罪。

  「是你要求的。」他氣定神間的說道。

  她呆住。

  「你要我把花揉在--」

  「我沒有。」她脫口否認。

  海東青看著她,半晌之後才開口。

  「說謊。」

  床上兩人正在爭論,金金已經喝完了一杯茶。「海爺,容我提醒一句,你跟我
妹子可還沒成親。」她面帶微笑,滿意的看著自己一手促成的結果。

  酒能亂性,加上孤男寡女鎖在一塊兒,哪能不出事?金金知道這件事,卻不阻
止,還撤下左右,嚴令不得打擾,這行為等於是默許了海東青,把自家妹子往他懷
裡推。

  海東青瞇眼看向她,徐緩的點頭。

  「很好,那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她優雅的站起身來,繞過屏風,到一旁的書
房坐下,一面還不忘回過頭,對隨身的小丫鬟吩咐:「把我的算盤拿來。」

  純金打造的大算盤,由兩個人扛著,從珍珠閣搬出來,扛進琥珀水榭的書房,
慎重的擱到桌上。

  金金雙眼閃亮,舉起王如意一撥,將金珠子全數歸零。然後含笑瞥了珠珠的房
門一眼,接著雙手齊下,迅速開始計算,算盤上的金珠子滴滴答答的響,不斷往上
攀升。

  半晌之後,海東青走入書房,身上已換上奴僕準備好的衣裳。

  「我翻過黃歷,下個月初二就是好日子,你們就擇在那日成親,在那之前,我
會列出聘禮貨單,好讓海爺派人去採買。」金金雙手不停,仍在計算著。

  他點點頭,知道她要求的聘禮裡,可還含著一份昂貴的媒人禮金。他能抱得美
人歸,金金居功厥偉,附上一份重禮,這也是理所當然。

  穿好衣裳的珠珠,聽見兩人已經談到親事上頭,連忙衝了出去。「我不嫁。」

  她抗議。

  沒人理她。

  「那麼,那樁交易的合約,就請海爺今日派人送過來。」金金微笑,又說出一
個價錢。

  他眉頭一皺。「價格不對。」

  金金笑得更美。「你我以後就是一家人,做我這姻親的生意,打個折扣是應該
的。」她毫不客氣的獅子大開口。

  站在一旁的珠珠氣惱極了,她握緊雙拳,卻得不到絲毫的注意力,心中的委屈
、憤怒全爆發了。

  啊,可惡!大姊怎能如此過分,有金子沒妹子,一心向著海東青,為了生意、
為了銀兩,擅自決定她的終身。

  「我不嫁!」

  她怒吼一聲,再也待不下去,轉身就衝了出去。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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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17:10: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熱鬧的京城大街上,圍了一群人。

  京城裡人多,哪兒都有人群聚。嚴耀玉第一次經過那群人身邊時,並沒有多加
留意,可是當他吃完了飯、喝完了茶,順便談好了生意再經過同一地點時,那群人
卻非但沒散去,反而有愈聚愈多的跡象。

  他叫停了車伕,下車才走了幾步,就聽見圍觀人群的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三姑娘怎麼蹲在大街上哭?」

  「不知道,也許是讓人欺負了。」

  「哇?誰有這個膽子?」驚呼的那人,用肩膀推推身旁的友伴。「喂,你去問
問!」

  「別、別、別推我啊,要問你自個兒去問。」

  「唉呀,笨,你們沒聽過上回三姑娘當街被吻的事嗎?想也知道,定是那關外
來的胡商惹哭了她。」

  「嘖,可是先前,她讓那傢伙偷了肚兜都沒哭了,怎麼這會兒卻哭得那麼傷心
,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什麼?」嚴耀玉手中拿著扇,嘴角掛著笑,以扇輕點那多嘴多舌的
民眾。

  「該不會這回是被那胡商--啊?嚴公子?」

  「該不會是什麼啊?」

  他笑得和善,那些人卻如浪般,嘩的一聲退開,臉上紛紛陪著笑,兩手在身前
猛搖。

  「沒沒沒……沒什麼、沒什麼……」

  見來者是他,看熱鬧的人自動讓出了一條路。

  嚴耀玉這才看見,蹲在路邊、掩面啜泣的小女人,竟然是珠珠。她完全不在乎
旁人的指指點點與竊竊私語,只是一個勁兒的傷心哭泣。

  這真是天下奇觀了,難怪這些人要圍在這兒看。

  好笑的搖了搖頭,他走上前,來到珠珠身邊。「珠兒,怎麼蹲在這兒哭?海爺
呢?」

  聽到熟人的聲音,珠珠抬起淚眼,一見是他,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了。

  「嚴大哥」

  「怎麼,受委屈啦?乖,別哭別哭。到我家來,我泡茶給你喝。」他牽起她的
手,當著大夥兒的面,將她帶回馬車上。

  才回攏聚成一圈的人,紛紛又自動退開,再度為他們讓出一條路,然後看著兩
人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 * *

  「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呸吐吐,說話沒個規矩,天塌下來了,還有我會頂著。瞧你嚇
得臉色都白了,到底怎麼回事?喘口氣,慢慢說,別讓海爺看笑話。」金金啜了一
口茶,氣定神閒的坐在紫檀椅上。

  「回大姑娘,街上的人們,現在正在傳說傳說--」丫鬟瞧了海東青一眼,偷偷
往反方向移了」步,才鼓起勇氣,戰戰兢兢接著說:「三姑娘跟嚴公子兩人狀似親
暱,還上了嚴家。人們傳說,三姑娘要拋下海爺,嫁給嚴公子--」

  「什麼?!」一聲低咆響徹廳堂,坐在一旁的海東青唰的站起身,臉色鐵青如
惡鬼,迅速衝了出去,嚇得丫鬟踉蹌退跌。

  她想要躲到大姑娘身後,誰曉得一轉頭,卻見大姑娘一臉死白,臉色比海東青
還要難看。

  「大--大姑娘,你還好吧?」

  錢金金猛的一回神,兩眼瞪著丫鬟,臉色由白轉紅,火大的放下上好的瓷杯,
因為太過激動,裡頭的茶水都濺了出來。

  「開什麼玩笑?!」她氣得一拍桌子,站起了身,直直就往門外走去。「來人
啊,備車!」她喊著,才走到門邊,丫鬟們已送上毛裘披風。

  大總管聽到那陣騷動,連忙走了出來,見大姑娘怒氣沖沖,驚訝的開口:「大
姑娘,您去哪?」

  「去找那個王八!」她火冒三丈的丟下這句,人就走了出去。

  喔,原來是去嚴府。

  大總管會意,躬身迎送。「大姑娘慢走。」

  * * *

  海東青殺氣騰騰的趕到嚴府,翻身下馬,才踏上台階,卻聽到身後傳來叫喚。

  「海爺,請留步。」

  他回過頭,只見錢家車隊也效率頗高的趕到,幾名僕人抬出一捆紅毯,動作俐
落的抖手一揚,紅色的長毯滾了開來,從馬車旁一直滾到嚴府大門。

  馬車車簾讓一隻青蔥玉手掀了開,小丫鬟迎上,錢金金搭著丫鬟肩頭,盈盈下
了車,看著他道:「甭急,該是你的,就會是你的。」

  這麼大的陣仗開拔到門口,嚴府內早有人得到通報,她還沒走到門前,朱紅大
門就已往兩旁打開,一名男子躬身迎了上來。

  「大姑娘,日安。」

  「嚴總管。」金金拾階而上,有禮的頷首微笑。

  「大姑娘今日前來,是為了什麼?」

  「找你家少爺。」她笑得溫柔婉約,不過那雙美目卻冒著火花。

  「少爺人在大廳裡,我這就去通報。」

  「不用了。」金金嬌媚一笑,沒給他機會。「我知道大廳在哪裡。」她氣勢十
足的往裡頭走去,嚴府總管根本攔不住。

  海東青緊繃著臉,信步跟上。

  兩人穿過前院,還沒到廳堂,遠遠就聽見珠珠蘊著淚音的抱怨。

  「他卑鄙!」

  「卑鄙?」嚴耀玉拿起紫砂壺,替她倒了杯茶,唇角微揚的瞟了她一眼。「他
哪裡卑鄙?」

  「他--」珠珠張嘴欲言,卻及時煞住,俏臉瞬間羞紅。

  「嗯?」嚴耀玉挑眉笑問。

  珠珠又羞又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說,索性耍賴,咬著下唇低嚷。「他就是卑
鄙啦!」

  「咳嗯,珠兒,這--你要不要舉個例子?」他拿起茶杯蓋,輕扣杯緣,輕咳
兩聲,藏住嘴角的笑。「你要是舉了例子,我也比較好理解他卑鄙的程度。」

  想起昨夜的種種,她臉色更紅,即使是面對這看著她長大、情若兄長的男人,
也說不出口。

  「他騙我!」她一急之下,只能衝口而出。

  「騙你?怎樣騙你?」嚴耀玉玩上了癮,硬是要問出,她到底是被海東青怎麼
了。

  「就--」

  「怎樣?」

  「他不只騙我,還和大姊聯合起來逼婚,把我當貨品一樣買賣。」她擰著手絹
,委屈的說道。「他們兩個就這樣當著我的面,討論著婚事與交易,彷彿當我不存
在。」一想到這裡,豆大的淚珠又奪眶而出。

  「來,喝口茶,別氣、別氣--」

  「我說了不嫁,他卻完全不理睬。」她咬著唇,想到自個兒的婚事,竟是與一
樁交易共同談下的,心裡就難受極了。

  珠珠正在心亂如麻時,外頭響起一聲幾不可聞的悶哼,嚴耀玉耳靈,右眉一挑
,也沒回頭,只是抬起手,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溫聲安慰。

  「乖,別哭別哭,哭腫了眼,就不漂亮了。」

  窗外,又是一聲抽氣響起。

  嚴耀玉笑意加深,幾乎能想像,屋外那兩個人的臉色。

  珠珠哽咽,淚水直滾。「我是人,不是貨品,既然要娶我,就該要問我,他為
什麼只跟大姊討論?既然如此,他何不娶大姊算了?」

  「因為我要的不是她。」

  再也聽不下去,海東青一撩衣袍,臉色難看的跨進門檻,銳利的綠眸,冷瞪著
嚴耀玉擱在珠珠肩上的那隻手。

  「把你的手從她身上挪開。」

  他嘴角一勾,識相的移開了手。

  珠珠一僵,用最快的速度擦去臉上的淚痕,吸吸鼻子,這才抬起頭,不甘示弱
的瞪著他。「你來這裡做什麼?」

  「把你帶回去。」錢金金邊說邊走了進來,俏臉罩著寒霜,皮笑肉不笑的瞪著
嚴耀玉,有禮的福身,嘴裡的問話卻帶了刺。「嚴公子,你把我妹子拐回來,是打
著什麼主意?」

  「只是善盡敦親睦鄰的職責。」嚴耀玉一臉氣定神閒。

  金金從他身邊走過,習慣性的往廳堂主位一坐,秀眉一挑。「敦親睦鄰?我聽
到的可不是這個樣子。」才坐穩,手一伸,嚴家僕人就訓練有素的將熱茶送了上來


  嚴耀玉也不介意,只是微微一笑。「那你聽到的是怎樣?」

  還沒回答,海東青已經發飄吼了起來。

  「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在錢府裡,聽見她要嫁嚴耀玉,他心中就一陣刺痛
。匆忙趕來,親眼見到兩人神態親暱,他更是氣憤得想殺人。

  「誰是你的女人啊?!」珠珠氣得跳了起來,想也沒想的伸手,勾住身旁的嚴
耀玉,仰頭大聲宣佈。「就算要嫁,我也是嫁嚴大哥,鬼才嫁你!哼!」

  「我不准!」金金氣得一拍桌案,皓腕上價值千金的玉鐲,當場斷成兩截。

  就衝著這句「不准」,嚴公子一挑眉,溫文一笑,拍拍勾在他手臂上的小手,
爽快的回答:「好,我娶你。」

  海東青眼角抽搐,冷聲開口:「她可能已經有了我的骨肉。」

  所有人倒抽口氣,全聽出弦外之音,詫異的視線立刻往珠珠看去。

  他居然敢說出來!

  「海、東、青!」她又羞又氣,氣急敗壞的抽起長鞭,狠狠往他身上揮去。

  豈料,海東青不動如山,閃都沒閃,長鞭重重打在他身上,鞭碎了衣袍,在他
胸膛上劃出一道鞭傷。他站在原地看她,眼中有著壓抑住的情緒。

  「你--」珠珠臉一白,另一鞭再打不下去,豆大的淚珠聚集掉落,好像她才
是被打疼的那個人。

  嚴耀玉心平氣和,語帶微笑的補上一句:「珠兒,即使真如海兄所說的,我也
不介意。」這個暱稱,讓所有人都變了臉。

  「我介意!」

  海東青發出一聲低咆,火冒三丈的出手相向,嚴耀玉當然不可能站著挨打,兩
人頓時打了起來,一時之間大廳內充斥著呼呼掌風。

  「全都給我住手!」隨著這聲尖叫而來的,是數聲巨大的瓷器碎裂聲。

  只見向來優雅冷靜、從容鎮定的錢金金,這會兒竟失去理智,氣憤得雙頰嫣紅
,抓起一旁櫃上的古董猛摔。一個負責擦拭古董的僕人雙眼一翻,瞬間昏了過去。

  她又抓起一隻上好白玉青龍盤,朝嚴耀玉扔去。

  他要娶她的妹妹?!他居然要娶她的妹妹?!她全身顫抖,完全無法接受他當
她的妹婿!誰都可以,就是嚴耀玉不行!

  「你!」錢金金伸出纖指,指著嚴耀玉,只差兩寸就要戳上他的俊臉。「給我
滾出去!」

  嚴耀玉挑眉,開口提醒:「錢姑娘,這兒可是嚴府。」

  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金金眼一瞇,深吸一口氣,收回食指,緊握成拳頭,火
大的深吸一口氣。

  「好,我走!」說完,她提著絲裙,穿過廳堂,往大門走去。臨到門邊,又覺
得不甘,猛然轉過頭來,伸手指著他。「你,想來提親,門兒都沒有!」她頓了一
下,喘了幾口氣。「不對,是連窗子都沒有!」說完,她一甩頭,帶著大隊人馬,
浩浩蕩蕩的穿門過院,出了嚴府。

  嚴耀玉輕笑出聲,目送那嬌小的背影離去。之後,他突然想起,大廳裡還有其
他人,這才轉身回頭看向珠珠。

  沒想到,海東青逮到機會,早已將她扛上了肩,只扔下一個冰冷憤怒的眼神,
也走出大廳,揚長而去。

  * * *

  嚴府外頭,錢金金高效率的車隊旋風般的離去,一群收到旭日公子的特急快報
,跑來看戲的小老百姓卻不肯離開,將門前大街擠得水洩不通。

  一見三姑娘被扛了出來,眾人不禁一陣嘩然,跟著就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放我下來,你這個胡蠻、惡霸!海東主--放我下來--」珠珠一路掙扎,
又吼又叫又罵,可無論她怎麼威脅咆哮,他都裝作沒聽到,逕自往自家剛蓋好的商
行走去,她的不滿叫囂,只是引來更多看戲的人潮。

  穿過幾條大街,兩人身後跟了愈來愈多的人,等他們到了商行,人潮早已經塞
滿了整條大街。

  商行裡的人聽見騷動,又見海東青扛著珠珠進門,全都一臉愕然。

  眼看門前擠了一堆人,甚至還有人爬上牆,被後方人潮擠得跌進來,楊嘯把握
宣傳機會,將大半的人請進院子。

  「各位貴客請進、請進,我們商行三日後即將開張,歡迎各位闔家光臨。」他
拿出剛印好的帖子,開始發了起來。

  門廳裡頭,珠珠終於如願被放下來,只不過,不是放在地上,而是放在圓桌上
。她掙扎著要下地,海東青卻不准,兩手架在圓桌上,將她限制在身前。

  「你到底想怎樣?」她質問,被他因得萬分惱怒。

  他怒目回瞪。「你說呢?」

  她閉上嘴,咬緊紅唇,雖然知道他亟欲得到答案,但是心中那股怒火燒啊燒,
就是不肯讓他如願。

  「我不會嫁給你的!」

  「你只能嫁給我。」他眼角抽搐,咬牙宣告。

  「我才不嫁你,我要嫁給嚴大哥。」她抬起小腦袋,挑釁的看著他。

  「除非我死了!」他低咆出聲,全身緊繃,雙掌一握,堅硬的橡木圓桌邊緣應
聲碎裂,胸膛上的鞭傷滲出血來。

  「你在做什麼?!」一陣慌亂襲上心頭,衝動的拉開他的衣衫,急著要察看傷
口。

  直到她拉開染血的衣袍,看見那胸膛和腹肌,才赫然驚覺,自己正在光天化日
下,當著一堆人的面剝他的衣裳。

  不過,仔細想想,自個兒的名聲,早已被他破壞殆盡,如今還有什麼顏面可言
?剝不剝他衣裳,對她的名聲沒有影響,只是替京城民眾,再添一個熱門話題罷了


  「你為什麼不閃開?」她咬咬唇,垂下眼簾,忍不住伸手,擦去滲出的血跡。

  海東青沒有回答。

  她等不到答案,有些氣惱,猛然抬頭,卻看見他綠眸中的激情,不覺心頭一頭
、粉臉一紅,又低下頭來。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早在昨夜之前,眼前這個男人,其實早已奪得她的
所有心神。

  他狂傲、她驕蠻,都是激烈如火,打從初見面,彼此就有火光流竄。這一生除
了對方,絕不會再有能夠匹敵的伴侶。只是,如此理所當然的嫁給他,成為他的妻
子,她又覺得千般不情願--

  正當一室寂然,氣氛曖昧時,一聲輕咳響起。

  「咳嗯,這個--」袁大鵬推開了眾人,扛著一隻長條木箱,站在兩人身旁,
一臉尷尬的開口。「呃,爺,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您要人去找的東西已經找到了
,呃這個--要放哪?」

  話還沒說完,珠珠已經聞到熟悉的香味,她眼睛一亮,忙伸手喊道:「給我、
給我,拿過來!」

  袁大鵬看看主人,見海東青點頭,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將木箱交給錢家三姑
娘。

  一拿到手,她立刻將它往桌上一放,整個人激動的爬上了桌,半跪在桌上,戰
戰兢兢的打開。箱板才掀開,濃馥的花香流瀉而出,一朵紅艷的牡丹連盆帶葉,仔
細的被放在木箱中。

  天啊,真的是「喜娘」!

  「你從哪找來的?」珠珠捧著心口,看著那朵大紅牡丹,感動得快哭出來了。

  她摸摸花瓣,又聞聞花蕾,好似那是什麼寶貝,最後乾脆用雙手抱著花盆,緊
擁入懷。

  「從南方運來的。」他輕描淡寫的說道。

  「喔。」她應了一聲,低頭瞧瞧花,再看看他,滿心感動的道謝。「謝謝你。
」喔,她對他的憤怒,一下子減少好多好多!開始認真覺得,他心裡其實是有她的
,並非只把她當成交易的附屬品,否則怎會用盡心思,又為她找回一盆珍寶?

  「我沒說要給你。」他以最平淡的語氣宣佈。

  啊!她收回前言!

  海東青瞧著她,觀察她一陣紅一陣白的小臉,徐緩的補上一句:「那朵牡丹,
是要給我妻子的。」

  「你你你--」她抱緊牡丹,咬緊紅唇。

  「花是給我妻子的聘禮,你要花,就得嫁我。」

  「可是--」她為之氣結,不甘的想扳回一城,但是牡丹入懷,氣勢早已輸了
一截,賭氣的情緒也兵敗如山倒,聲音軟了許多。「我已經和嚴大哥有了口頭之約
,你也聽到他答應了。」

  「你不會嫁給他的。」

  「為什麼?」

  「我跟你姊談好了,因為你要嫁給我。」

  「既然你是跟大姊談,那就讓大姊嫁你啊!」

  「我要娶的,只有你。」

  「我才不會為了生意嫁給你呢!」

  海東青瞪著她,過了好半晌才又開口:「我娶你不是為了生意。」

  她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呆了一會兒,才又追問:「那麼,你為什麼要娶我?」

  她抱著牡丹,湊近那張俊臉。

  他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幾不可察覺的尷尬,黝黑的顴骨上,浮現可疑的暗紅


  「你說啊,為什麼?」她靠得更近,非要問出答案。

  海東青被逼急了,不答反問:「你到底嫁不嫁?」

  「我--」

  「不嫁,花就還我。」

  沒想到他竟用牡丹當餌,珠珠反射性的改了口。「我--又沒有說不嫁--」

  「很好。」

  那口氣中的自得,又讓她覺得不滿了。

  她張開紅唇,又想說幾句虛張聲勢的話,沒想到才啟了唇,卻見他臉上突然浮
現一抹笑,軟化了他剛硬的臉龐。她看得一呆,心頭又是一陣小鹿亂跳,俏臉驀然
又紅了。

  海東青勾起薄唇,笑容漾得更開,如此愉快的神情,是她先前從未見過的。

  他伸出手,將她拉進懷中,熱燙的薄唇貼上水嫩的紅唇,狂肆的吻她,在眾人
面前,再度宣告他的所有權。

  這火熱的吻,令她全身發軟,紅唇在他霸道的侵襲下,逸出嬌甜惑人的輕吟。

  她整個人都被他強壯的身子所包圍、被他的吻所挑逗。

  被吻得一陣暈然,她雙手一鬆,那盆得來不易的「喜娘」,差點又要摔了。

  海東青並沒有歇下對她的親熱,卻還能伸手接住那盆礙事的花,將它放到了桌
上。

  等兩人回過神來,商行裡的人老早全退了出去,將門窗關了起來,留給主人和
未來夫人一室清靜。

  「好了,現在沒人了,你要不要說說,到底為什麼娶我?」雖然被他吻得暈頭
轉向,珠珠仍不忘追問。

  海東青一挑眉,再度俯下頭,以最有效的方式堵住那張小嘴,粗糙的雙掌,也
探入她的緋紅衣衫,溫習昨夜令他瘋狂的柔軟身子。

  這回,當珠珠再有機會喘氣時,可就真的忘了自己想問什麼了。

  春暖京城,這朵最嬌艷的牡丹,總算被這大漠蒼鷹摘下,即將帶回蒼茫西域,
仔細疼寵一生。他們會激烈的爭執、他們會熱烈的相愛--

  他們也會執手偕老。

  * * *

  商行的窗外,只剩下一個纖細的身影。

  金金傾聽窗內動靜,紅唇彎成滿意的笑容,知道裡頭那對男女將會忙上一陣子


  唔,既然喜事將近,她也得好好盤算盤算,接下來跟海家馬隊的交易,兩家該
如何分配利潤。

  她提著絲裙,心情愉快的轉身,信步往自個兒停在商行外的馬車走去。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晃來,瞬間就來到她身旁。嚴耀玉陡然出現,臉上掛著
微笑,熱燙的呼吸,吹入她的耳,引得她一陣戰慄。

  「金兒,恭喜你。」他笑吟吟的望著她。

  她臉色一紅。

  「不用嚴公子多事。」金金一扭頭,把嚴耀玉甩在腦後,逕自離開,愉悅的心
情,卻被他稍稍破壞了。

  他站在原處,照例目送她離開,笑意逐漸加深。

  繁華京城,富甲天下,六方商賈,八方水脈,彙集一處,城東有嚴家、城西有
錢家。在這兒,有趣的、熱鬧的事,可是一樁接一樁、一件接一件,從不曾斷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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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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