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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杜默雨】我的大熊男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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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9:12: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今天是爸爸出殯的日子,醫生特地讓他回家祭拜。

    當他被推下救護車時,不知哪來的力氣,他立刻從推床坐了起來。

    入目便是黃白菊花綴成的靈堂,還有放在盡頭一張慈祥笑容的照片。

    那是好久不見的爸爸,他心頭大慟,放聲大哭。

    “爸爸!爸爸!我阿廷啊,我回來了啊”

    無人回應他,爸爸笑容依舊,好像在告訴他:回來啦?去把手腳洗乾淨,媽媽煮好飯了,準備去吃晚餐。

    所有的往事飛快地在腦海旋轉──第一次釣到苦花的喜悅、第一次騎上腳踏車的興奮、第一次學會狗爬式游泳的驚奇,所有的場景裏,都有一個帶他成長的爸爸。

    可是現在,爸爸再也不能跟他分享生命中的種種快樂了。

    “爸爸!”他淚眼模糊,心臟快要承受不住了。

    大姊夫和二姊夫忍著眼淚,幫他推推床,來到爸爸停靈的地方。

    他們已經移開冰櫃,爸爸靜靜地躺在那裏,準備走人生另一趟旅程。

    “爸爸,爸爸,我是阿廷,你在睡覺,是不是?”

    他淚流不止。盡心救他的爸爸怎麼不動了?是不是又想多睡一會兒,忘了今天要帶他去釣魚?

    他傾過身子,想要推推爸爸,叫他起床。

    “爸爸,起來呀!”他的雙手被姊夫抓住了。他們為什麼不讓他碰爸爸,他只是要喊爸爸起床啊,他們愈是拉他,他愈是要上前靠近爸爸。

    他要叫爸爸起來,他要跳上爸爸的摩托車,抱住爸爸粗壯的腰,他們父子倆還要去找野溪、釣大魚

    “爸爸!爸爸!爸爸”

    他拚命喊,淚水流了又流,爸爸還是帶著安詳的睡容,靜靜地不動。

    “阿廷,你身體不好,不要激動。”大姊夫好言相勸。

    “爸爸都死了,我還”

    他說什麼?他自己說了什麼蠢話,他怎能說爸爸死了?!

    如果爸爸不是為了救他,拼著老命爬上山路,又跑來跑去找車子,後來又爬下山谷陪他,腦內出血就不會一直擴散,說不定還有救,他們父子倆還可以一起活下來,將來再一起出去釣魚

    都是他不好,是他害爸爸重傷而死的!是的,是他害死爸爸的,就是他!

    “爸爸啊──”

    他心好痛,痛得快裂開了,想要撲到爸爸身上,跟著爸爸一起去,可是姊夫把推床移開了,他離爸爸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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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變得安靜。

    汽車教練場結束一天的課程,所有的車子停放妥當,把教練場照耀得如同白晝的水銀燈也滅了。

    他們坐在黑暗裏,只有附近的路燈投射過來微弱的光芒。

    他從小時候開始說起,一直說到爸爸的葬禮。

    像是流出心中那潭沉滯的死水,流啊流,流到無盡的夜空裏,將過往化作風中微塵,輕輕一吹,飄飛而去。

    一隻小手在按摩他劇跳的心臟,好輕好柔,像是怕碰壞他似地,溫溫柔柔地輕撫。

    他閉上眼,低下頭輕輕摩挲她的臉頰,在彼此暖和的接觸裏,他的心跳漸漸平緩。

    仿佛有什麼濕濕的東西滑過他的臉,滲進了嘴裏──是鹹的。

    “雨潔,你哭了?”他按住她的肩膀,看她紅紅的眼睛。

    “你才哭了。”她輕綻微笑,以手心幫他抹抹大臉上的淚水。

    “還想聽我再說下去嗎?”

    “嗯。”她點點頭,撥開黏在他額上的白髮。

    感受到小人兒的體貼,他又摟住她暖暖的小身子。

    “在爸爸的告別式,我完全崩潰,我想跪,卻跪不下來,只能坐在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我連火葬場都沒去,再醒來時已經回到醫院。

    “我沒辦法接受爸爸就這樣走了。我自責,我後悔,每天睜開眼睛,就想死掉,什麼話也不想說。醫生問我身體狀況,我不回答;姊姊跟我說話,我沒反應;媽媽來了,叫我醒過來,我不想醒。我覺得是我害死爸爸的,他們一定會怪我,我更不能原諒自己,就當作我已經死掉了。

    “可是我死不掉,我的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學期都過了一大半,大姊幫我辦休學,要我在家裏好好休養,隔年再去念。”

    “你沒去念?”

    “我念不下去,雖然休息了一年,身體好了,也可以丟掉拐杖了,可是我坐在教室裏,腦袋一片空白,老師同學叫我我完全沒聽到,就只是看著外面發呆,媽媽和姊姊帶我去看精神科,醫生給我開抗憂鬱的藥。

    “我那種情形是沒辦法上學了,所以我又休學了。我不想講話,吃藥也沒用,大姊幫我安排心理輔導,但那些老師講的話,我左耳進,右耳出,心裏還是空空的,每天就是發呆,就算看電視,也是在發呆,奇怪的是,我不那麼想爸爸了,可我還是什麼事也不想做,什麼話也不說,就可以呆呆地坐上一天。”

    “你這樣會讓你媽媽傷心。”

    “大姊二姊也這麼說我,大嬸婆勸我好幾個月,後來也罵我了,可是我看媽媽很好啊,她照常煮飯,照常出去運動,照常看連續劇,我覺得媽媽怎能這樣?她應該氣我、恨我,不該煮飯給我吃,不該問我冷不冷,不該半夜起來幫我關燈蓋被子,我愈來愈糊塗,愈來愈自閉,愈來愈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我才是害死爸爸的兇手,我應該死掉,她們怎能對我這麼好啊”

    他呼吸變得劇烈,身體顫抖,不自覺地出力抱緊了她。

    “奇廷,你媽媽和姊姊是愛你呀。”她的聲音微哽咽。

    “我那時候不明白,直到有一個冬夜,我媽媽過來叫我吃藥,幫我墊毛毯,我忽然生氣了,大哭大吼說,我不吃藥了,我去死掉算了,還把杯子、棉被、枕頭到處亂摔,結果,媽媽打了我一個巴掌。”

    他抬起頭來,抓住她的右手,很認真地說:“雨潔,你打我一巴掌。”

    “幹嘛?”她心驚地問。

    “你就是打我,用力打,狠狠地打下去。”

    “我”

    “雨潔,拜託。”

    微風吹動他額前的白髮,他的眼裏閃動淚光,並沒有平日開玩笑的神情。

    她靜靜地看他。如果,這一個巴掌可以喚起他某些記憶,從而讓他再度站起來,那麼,她是應該使盡全力幫助他。

    她咬緊唇,揚起手,用力揮下。

    啪!她的手好痛,心好痛──她打的不是一塊木頭,而是一個失去父親而極度悲傷的小男孩啊!

    她撲進他的懷裏,忍不住痛哭失聲。

    “雨潔,對不起。”被打的人反而道歉,他輕輕拍撫她的身子,親吻她的頭髮,“你打得好,就是這種感覺。我媽媽打了我,她也哭了,她說,我不配當爸爸的兒子,要是爸爸知道我這麼墮落,也要從寶塔爬回來打我一頓。”

    他的淚緩緩流下,滴落她的發心。

    “我是老麼,又和上面的二姊差了十歲,一向就是比較被疼愛的,也比較任性。我任性了一年半,不讓自己面對現實,媽媽本來還以為我聰明,應該會自己明白道理,沒想到我讓她失望了。那天晚上,媽媽打醒了我,我慢慢明白,我是可以一個人為爸爸流淚,可是我不能因為我而讓媽媽、大姊、二姊她們流淚啊還有你,雨潔。”

    “我?”她的心一陣輕顫。

    “我想讓你開心,我也知道自己要走出來,所以我要學開車,從腳踏車、機車一關關克服過來;可是我一坐到汽車駕駛座,就會想到那個喝得醉醺醺的傢伙,竟然在山區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時速把我們撞了下去,他的車子就像殺人的刀,我沒辦法踩下油門,我怕一踩,會飆出去,會害爸爸頭痛死去”他的聲音漸漸沙啞。

    心裏有一股動力要他說出來,原先害怕她會因此而看不起他,或是嘲笑他的軟弱,甚至排斥他的憂鬱症,但在她的淚水和安慰中,他不再擔憂。

    “我要你打我,也是想清醒一下,這部車並不是那部撞到我們的車,而且我是我,車子是車子,我應該學會駕馭車子,而不是讓車來影響我。”

    “奇廷,其實你頭腦還是很清楚,你很明白的。”聽到他這麼說,她坐起身子,仍用手心幫他抹淚,揉揉剛才打他的地方,很專注地看他。

    “可是我的負面、悲觀思想會一直跑上來,好像氣泡噗噗噗冒出來,告訴我,張奇廷,你不行的,你不應該開車,你可能會害死別人”

    “你的憂鬱症不是好了嗎?”她握住他的大手,覺得有些冰涼。

    “我不確定。”他回握她,輕輕摩挲著,低下了頭,“我不再去想那場車禍,回去學校上高一後,很快恢復以前一樣的活潑,媽媽和姊姊也放心了,可是我不能碰到和爸爸有關的東西,我看到了會哭,就像有一次你提到我爸爸,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我會一直哭一直哭,媽媽把爸爸的東西都收起來了,連照片也掛在她的房間──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們以為我好了,可是我常常睡不著,不然就是半夜醒來發呆,我自己偷偷去看精神科,睡不著就吃安眠藥,我室友以為我喜歡熬夜看漫畫,其實是根本睡不著,我總是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累,這樣才比較好入睡。”

    “你沒有讓你媽媽知道?”

    “我不能再讓她擔心。”

    “還在吃藥?”

    “睡不著、想哭的時候就吃。”他聲音十分低沉,“還有你車禍受傷的那陣子,我很明顯感覺到憂鬱症復發,明明知道你沒事,可是我還是會非常非常的擔心你,莫名其妙的恐慌、胡思亂想,害怕你又會發生意外,害怕自己又會失去所愛的人”

    “奇廷”原來如此!那不是他的神經質,而是他心底最深層的恐懼啊。

    “我叫醫生幫我開抗憂鬱的藥,我儘量不吃,但我還是吃過兩次。”

    “你應該早說的。”她哽咽。

    “我怕會嚇到你”

    “我不怕,我會陪你。”她牢牢地握住他的手掌。

    她的溫柔言語就是他的百憂解,瞬間修復他受傷過的神經。

    他也握緊她暖暖的小手,拿到頰邊親吻摩攣。

    “奇廷,把藥給我。”

    “我把藥給你,我睡不好,可是真的會長出熊貓眼喔。”他故作輕鬆地說。

    她也笑了,“你呀,本來就是一隻熊貓,長出來的毛都是黑白的”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你的頭髮,是那時候白的?”

    “我也忘了,好像是每天白一點、白一點,一年多下來就白成這樣了。”

    “你媽媽看了一定很心疼。”

    “所以我去染金頭髮,別讓她看到難過。”

    原來,他染頭髮不是愛漂亮,而是體貼媽媽的心。

    她輕輕撫弄他的白頭發,心裏也是不舍,這是怎樣不堪回首的少年白呀!

    她自小在溫暖優渥的家庭長大,偶爾有一些不順心的事,她總是將其放大,以為那就是世界末日,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難過的挫折了。

    當沒人注意的小蘑菇算什麼?兩度退稿算什麼?小腿輕微骨折算什麼?這些發生在她生活裏的小插曲,充其量只能算是不順利,但絕對不是作為她使性子、心情不好的藉口。

    人,是不是要經歷一些事故,才懂得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但無論如何,她也不願以至親至愛的家人生命作為成長的代價。

    對於仍在憂鬱邊緣掙扎的他,她當然是義不容辭地伸出援手。

    “奇廷。”她繼續撥弄他的白髮,微笑說:“你應該瞭解,我要你學開車,絕對不是要你討我開心,以前是我不知道你這段過去,但即使現在知道了,我還是要你繼續學下去。”

    “我明白。”

    “有很多話,我想,你媽媽和姊姊應該都跟你說過了。”她拍拍他的手背,“我只想跟你說,你從小就有一個志願,要買一部車載爸爸媽媽到處玩,現在你一樣可以實現這個志願,方向盤掌握在你的手裏,油門和煞車也是由你控制,只有你才是車子的主人;我如果坐在你的車上,生命是交給你的,你說過,要保護我的安全;還有,你將來也會載著你媽媽、你的小孩,我們全然信任你,你是不是要為這份信任而努力?

    “你的車子一直在往前走,也許你爸爸在半路下車了,不能再和你一起去釣魚,但他一定會跟你揮揮手,祝你一路順風,鼓勵你繼繼開下去;他絕對不想看到你開到半路就停下來,他會希望看到你充滿朝氣、快快樂樂地載著全家出去玩,這樣他才可以很安心離開。因為,他最疼愛的兒子阿廷長大了。”

    他愣愣地流下淚,好像回到山谷那一夜,爸爸笑著交代遺言。

    他在外貌體形上是長大了,可是心裏的那個小男孩還沒長大。

    他仍膩著爸爸,想要爸爸回來帶他去釣魚、爸爸可以騎機車載他,他不必認得路,爸爸是萬能的,會帶領他、保護他,讓他安穩快樂地長大。

    但爸爸不能永遠陪伴他──總有一天,他要長大,真正變成像爸爸那樣頂天立地的男人,學習承擔生命中的風風雨雨。

    長大的路程很艱困,但他必須為所有愛他的人長大。

    “雨潔”

    千言萬語,心裏有很多感受,他只能抱住她暖暖的小身子,盡情流淚。

    “大黑熊,乖乖喔。”她與他相擁,與他一起流淚。

    春天的夜裏,吹過溫柔的東風,綠草初生,互擁的人兒也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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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鄭大升把筆電搬到餐桌上,照樣佝僂著背,一指一指地敲鍵盤。

    “爸,你這個姿勢會腰酸背痛,肩膀僵硬。”

    “哦?”鄭大升直起腰杆,抬頭看女兒。

    “爸,是不是你的眼鏡度數不夠?所以靠螢幕那麼近?”鄭雨潔又同。

    “我也不清楚。”對於女兒的主動親近談話,鄭大升有點受寵若驚,不自在地拿下眼鏡,眨眨眼睛,“近視散光老花混在一起,螢幕很亮,字又小,看了不太舒服。”

    “我知道了。”鄭雨潔走到爸爸身邊,將螢幕面板扳動一下,“爸爸,你看這樣還會反光嗎?”

    “不會了。”鄭大升覺得很新奇,一雙手將螢幕面板扳來扳去,“原來是這樣啊,我只知道把電腦打開,不知道還可以扳角度。”

    “爸,你看這裏還可以調整螢幕的亮度和對比,你覺得太亮還是太暗都可以自己調整。”

    “這樣啊”想不到一部電腦的學問真多。

    “爸,我再幫你把字體放大要不要我教你呀?以後你自己就會了。”鄭雨潔本來去摸滑鼠,又放開手,直接坐在爸爸的身邊。

    “喔,好啊。”鄭大升覺得女兒實在不一樣了。

    “爸,我慢慢說,你慢慢找喔。按左下角的開始設定控制臺來,往下拉,下面這個顯示器”

    鄭雨潔一個步驟一個步驟解說,她看著爸爸吃力而緩慢地尋找程式,她沒有不耐煩,因為電腦對爸爸而言是一個新機器,沒有人一開始就能上手,她更不能因為爸爸“年紀大了”,就懶得教他學習新的事物。

    從小,爸媽不也慢慢教她說話、走路、吃飯、認識事物?今天她教爸爸一點電腦小技巧,比起爸媽養育她所付出的心力,實在是微不足道。

    而且她長這麼大了,還能讓爸媽照顧關心,她深深體認到這份從來沒有發現過的幸福。

    鄭大升忙著完成步驟,又記下筆記,依照電腦指示,重新開機。

    “咦?字全部變大了?!”他又是感覺驚喜。

    “爸,那你以後要保持正確姿勢,不然關節肌肉會有一堆毛病喔。”

    “喔。”面對女兒的關心,鄭大升反而不知如何是好,翻來覆去也是那幾句話,“時間不早了,不要太晚睡。”

    “好的。”鄭雨潔露出笑容,她終於明白媽媽說爸爸木頭的原因了,“爸,媽媽不在家,你也要早點睡。”媽媽到日本出差了。

    “好吧,差不多時間了,明天得早一點到辦公室,下午才能提早下班到機場接媽媽。”鄭大升準備關機,又問:“你跟張奇廷一起來嗎?”

    “好啊,明天晚上奇廷不必學開車,我叫他一起到機場幫忙搬行李。”

    “他開車學得怎樣了?”

    “前面幾堂課有些耽擱了,現在學到上坡起步,還算順利吧。”

    “嗯。”鄭大升看到女兒談到男朋友時的神采,很快做了決定,“你叫他禮拜六、禮拜天過來,我的車子可以借他練習。”

    “爸?!”鄭雨潔很驚訝,“在教練場應該夠”

    “你不是說他耽擱了?開車這種東西是熟能生巧,能多練習就多練習,會在教練場開,不代表他就能上路,他想開車出去,就得花時間練習。”

    “謝謝爸爸!”鄭雨潔感到很開心。

    鄭大升不置可否地點個頭,“你跟那小子說,他敢不來練習的話,以後就別踏進我們家了。”

    “喔。”

    鄭雨潔掩著微笑回到房間,今晚她第一次發現──其實,她這位不苟舌口笑的老爸還是很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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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微感炎熱的上午,是張奇廷汽車路考的日子。

    鄭雨潔也顧不得蹺課被點名了,陪他來到路考場地,忙著跟他復習駕駛的“公式”,比他還緊張。

    “奇廷,倒車入庫怎麼做?”

    “看左邊後視鏡第三條刻度,方向盤向左打兩圈哎呀!你這樣問,我不會講,我要摸到方向盤,自然就會開了。”張奇廷雙手抓著看不到的方向盤,有模有樣地駕駛。

    鄭雨潔有點懷疑,之前他在教練場也是這麼“隨興”開車,老是壓線,又被教練罵到臭頭。

    “不然你說說S型好了,你這項比較危險。”

    “方向盤向右邊打,看到線時轉到底噯,你好囉嗦。”

    “大黑熊!”她擺出氣嘟嘟的表情。

    他笑著摟摟她的身子,把她按到懷裏,“相信我,好嗎?”

    “討厭!這裏這麼多人,給人看免費的親熱戲啊?”

    “當然不了。”他放開她,按按她的頭,笑說:“萬一被人偷拍,拿去燒光碟在網路上賣,我們就出名了。”

    “你自己去出名,我可不奉陪。”她收起小抄,不想理他了。

    “雨潔,待會兒輪到我了,你到終點等我。”

    “嗯!”

    她用力點頭,他們說好了,他要一路通過考驗,不能中途被主考官請下車,否則讓在終點“癡癡等待”的她失望,回去就會停止他的約會權。

    “張奇廷!”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有!”他跑向前,不忘回頭向她咧出一個大笑容。

    看到他的大笑容,她就放心了──其實她並不在意他的路考是否一次過關,如今他肯面對車子,有心學習駕馭這部機械,她已覺得進步了。

    自從她拿走他的藥包後,沒聽他說睡不著,也沒見他長出熊貓眼,她拿了幾張照片給他,要他睡不著的時候想她──可是照片的下場很慘,不是被吻到爛掉,就是被他壓得處處皺褶。

    算了,自己不也老被她揉得到處瘀青?

    正在胡思亂想,主考官把車子開回來了,原來他前面的考生壓線,一扣三十二分,直接趕下車,不用再考了。

    她看著他坐上駕駛座,立刻心情緊繃,瞪大眼睛看他倒車入庫。

    很順,滑溜地進去,再滑溜地出來。

    接下來路邊停車,他伸出頭,張望一下。

    她心裏喊糟,教練沒教這個步驟啊?!頓時一顆心懸得老高,深怕聽到壓線的鈐聲。咦?怎麼才一眨眼,他一下子停好,又溜出去了?

    接下來她看不到了,尖起兩隻耳朵,忐忑不安地站到終點線。

    不知等了多久,耳邊只聽到嗡嗡的人聲,忽然前面一部車直直朝她開來。

    他來了!最後再過個“平交道”,他就回來了。

    短短的一圈路考場地,對他而言,是走了好幾年才走完的啊!

    她的心在激蕩,看著大黑熊打開車門,像個男人似地神氣活現走了出來。

    “雨潔,我過關了!”

    “嗯,過關了!”她熱淚盈眶,他戰勝自己了。

    張奇廷本身何嘗不是心情激動?別人學開車是一件簡單的事,他卻是爬過山谷和陡坡,這才能掌控自己的方向。

    從今天起,他也能像爸爸一樣,做一個真正的大男人了。

    一切都要感謝這個貼心的小人兒啊。

    他也不管眾目睽睽,忘了被偷拍的風險,擁住她暖暖的小身子,趁她還被感動得迷迷糊糊時,深深地吻了下去。

    “哇──”旁邊的人發出驚歎聲,紛紛鼓掌。

    站在人群最外邊,遮遮掩掩的鄭大升卻是變了臉色。

    “那只熊貓在做什麼?!”鄭大升好久沒抓狂了,“我們雨潔還要嫁人,他、他、他怎能在公共場所做這種事?!”

    楊秋蘭忙拉住他,笑說:“爸爸,小聲點,看樣子雨潔就嫁他了。”

    “不行!他還沒經濟基礎,前途茫茫,沒有定性,像個大傻瓜一樣,雨潔怎麼可以嫁這種人!”

    “又不是說現在就嫁他,將來的路,也得他們自己走呀。”

    “雨潔嫁給他會吃苦,他沒房子、沒車子、不知道要奮鬥幾年才買得起。”

    “怕蜻蜓買不起房子?那你買一棟送他們好了,還是叫他們跟我們一起住?”楊秋蘭很熱心地提供意見。

    “不行!年輕人要讓他學習吃苦,才能長進。”鄭大升悍然拒絕,又說:“而且大熊貓是獨子,他應該要奉養母親,如果他都不懂得這個人子的基本道理,我一定打從心底鄙視他。”

    “咦?這下子又要雨潔嫁他了?”

    “我哪有這樣說!”鄭大升不放心地探頭看,一口氣又岔住了,“還在親嘴?又不是接吻比賽,沒有獎金的,吻這麼久幹嘛?又白白讓人看戲,虧他念經濟的,不懂得成本效益分析嗎?我看他都白念了,混得這麼凶”

    “好了好了,親完了。”楊秋蘭忙拉開碎碎念的老公,閃到牆邊,“他們要走了,別讓他們看到。”

    鄭大升倒是很聽話地閉嘴,瞪眼看女兒讓那只大熊貓挾持出去。

    “我們好像是作賊的,見不得人。”他又叨念了。

    “不要給他們年輕人壓力嘛,有時候知道我們在關心,他們反而不自在。”

    “哼!大熊貓練腳踏車那段時間,一副要死不活的德性,要不是你拉住我,我早就跑出去踹他兩腳了。”

    “爸爸,你要是踹他,雨潔就不理你了。”

    “唉!”鄭大升頓感挫折,“媽媽,我問你,我該怎麼關心雨潔?除了偷偷去買她的小說,叫大熊貓過來練車,還能做什麼?”
“你只要擺出威嚴,當一個爸爸就好了。”楊秋蘭笑得很開心。

    “我不想當嚴父,你都扮白臉,我就扮黑臉?”

    “憑你這個長相和個性,就是不苟言笑的,要是哪天突然變慈祥了,我會第一個被你嚇跑。”

    “我就是嚇不走那只大熊貓。”

    “好了,我看再來幾隻熊貓、北極熊、馬來熊、還是臺灣黑熊、美洲棕熊,照樣被你嫌得變成狗熊。”楊秋蘭最近心血來潮,研究了熊的種類。

    “開玩笑!想追我的女兒,各項條件都要符合我的標準才行。”

    “還有喔,熊貓不是熊,也不是貓,它自己屬於熊貓科,所以爸爸呀,你說蜻蜓特不特別?”

    “我管他是蜻蜓還是熊貓,至少要給我人模人樣,不能成天傻呼呼的。”

    “其實爸爸呀,你有沒有發現,咱們雨潔和蜻蜓在一起後,變得比較開朗,也比較漂亮了。”

    “女兒長大了,本來就會變漂亮。”

    “這不一樣。就如同當初我和你談戀愛,你不也寫詩說我很漂亮?”楊秋蘭笑著挽起老公的手,“爸爸,你說二十幾年過去了,我還漂亮嗎?”

《 本帖最後由 oner 於 2010-1-30 09:1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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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鄭大升轉頭瞧了老婆,仔細端詳,神情突然變得很認真。

    “怎麼這樣子看我?”楊秋蘭不解地問。

    “都老夫老妻了,說什麼肉麻話。”鄭大升直接拖了老婆往前走,“走,我們去喝咖啡。”

    “咦?我沒聽錯吧?一板一眼的你還要繼續蹺班下去?”

    “反正都出來了,現在十點多了,回去正好午休,乾脆蹺到底。”

    “再來個午餐約會?”楊秋蘭興奮地問。

    “你要就去嘍。”

    考照場地依然人聲鼎沸,不時有車子壓線的鈐聲響起,夾雜眾人的惋惜和哀號,但也有努力過關的,正準備拿了駕照,從此享受更加海闊天空的人生!
大三暑假,鄭雨潔趁著考研究所的補習班開課前,南下嘉義。

    要面對大黑熊的家人了,她既期待又緊張,一趟三個小時的火車路程,心臟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走出剪票口,就看到他穿著一件白底黑色塊狀圖型的T恤,半長短褲,拚命揮手,搖動身子引起她的注意;留了近一年的頭髮一綹黑、一綹白,非常顯眼,用橡皮筋紮了一束臭鼬也似的尾巴。

    “雨潔!雨潔!我在這裏!”他高聲大叫。

    “看到了。”她走向前,不免嘀咕說:“不要喊那麼大聲,搖得好像起乩一樣,還穿得像大麥町,人家都往道裏看了。”

    “人家愛看就給他看!”張奇廷張開雙臂,用力擁抱他的小人兒,不管她的抗議,才幾天不見,他這麼想她,先親了再說。

    “討厭,拿去!”她笑著推開他,將行李袋遞給他。

    “來!坐我的專車。”他拍拍身後的腳踏車。

    “坐這個?!”鄭雨潔差點昏倒。

    “你將就一下啦,出力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只要舒舒服服坐著就好。”

    張奇廷拿了繩子,正忙著將她的行李袋在後座紮好。

    她一想到屁股坐在前面橫杠上,一路顛簸到他家,明天她的小屁股一定有一道可憐的黑色瘀青,真是嗚呼哀哉。

    不過他也似乎想到這個問題了,腳踏車的橫杠上綁上一個小枕頭,權充她的“座墊”。

    好吧,總算他還懂得體貼,反正他愛抱她,她也愛賴在他的懷抱裏,就趁著回家前,兩人先在腳踏車上抱個夠吧。

    她好奇地摸摸腳踏車,感覺十分輕巧,又擦得很亮,還有新車油的味道。

    “這是你爸爸送你的變速腳踏車?”她輕聲問道。

    “是啊,好幾年沒騎了,我這幾天試騎,性能還是很好。”

    他紮好行李袋,拍拍兩手,直接跨上腳踏車。

    她撥弄綁在把手上的彩色風車,心裏有一些感動。

    他是真的走出來了──提到爸爸時,再也不會哭得像個孩子了。

    不過,這個大黑熊實在童心未泯,把一部帥氣的變速腳踏車裝飾得像是花車,難怪路人拚命往他們瞧。

    他也跟著撥弄風車,“這是我跟安親班的小朋友一起學著做的,獻給我最親愛的雨潔。”

    “噁心!獻給我風車做什麼?”她偎到他懷裏。

    “你是吹動我心靈的颶風,轉動我生銹的輪軸”他喃喃自語,雙手抱起她,讓她坐在前面的橫杠上。

    “你在說什麼啊?!”

    “我嘔心瀝血、腸枯思竭、辛辛苦苦做了一夜的情詩啊!”

    “難聽死了,噁心加三級,你不如去翻筋斗,還可以讓我開心些。”

    “真的呀!”他低頭親她臉頰一下,踩動腳踏車,“我回去翻給你看,可是我媽媽會覺得很奇怪,說這個兒子好不容易恢復正常了,怎麼又秀逗了?”

    “你不是本來就秀逗嗎?”

    “我秀逗,你還愛我啊?”

    “我就是跟你在一起,才會變得秀逗啦!”

    她嘴裏埋怨著,還是緊緊靠在他的胸膛上,迎著黃昏微醺的風,陶醉在他溫熱的氣息裏。

    他的雙手將她保護得很好,即使停下來等紅燈,她也不怕掉下來。

    他將是她的依靠。

    想到這裏,她不禁抬起頭來,想看這張已經會讓她思念的臉孔。

    “唔?!”

    她才抬頭,他就趁機吻住她的唇瓣,靈活的大舌頭伸進嘴裏,大肆搜刮一番,立刻挑動得她全身發熱。

    嗚,這裏是大馬路耶!旁邊有很多機車、汽車正在等紅燈,他就這樣驚天動地地吻了下來?

    算了,反正她很習慣他的厚臉皮了,這裏又沒人認識她,她也可以躲進他懷裏不讓人看到,他愛丟臉就讓他去丟吧。

    她可是很喜歡跟他親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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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奇廷全家大人小孩全數到齊,每個人都要來看他的女朋友。

    鄭雨潔這頓晚餐吃得很開心,雖然大家初次見面有些陌生,但她很快發現,他家的人都有相同特質,那就是活潑有趣、熱心體貼。一頂晚餐吃下來,拚命招呼她吃菜,拚命說大黑熊的笑話,務必要讓她感覺自在。

    “阿廷很小的時候,發現洗衣機可以脫水,有一次洗完澡也不擦身子,光溜溜拿了小凳子,爬到洗衣機裏,轉了轉盤要脫自己的水。”大姊笑談著。

    “啊?很危險耶。”鄭雨潔明知他沒事,還是捏了一把冷汗。

    “幸好他沒去按POWER,不然一轉下來,就把他絞成碎肉了。”

    “嘿嘿,後來好像被媽媽拎出來,打了兩下屁股。”張奇廷自己補充。

    “該打屁股的事情還多呢。”二姊繼續爆料,“說什麼要做科學實驗,把家裏的保險絲換掉,害得家裏整晚停電;不然就調了一杯肥皂水,說要幫貓咪清洗腸子,還好是小貓咪咬他一口,才沒被他害死。”

    “哎呀呀,都是陳年舊事了。”張奇廷抓抓他那綹黑白相雜的臭鼬尾巴。

    “你的事蹟一天一夜都說不完呢。沒關係,雨潔,以後讓他慢慢跟你說。”

    “雨潔,你別聽他們胡說了,破壞我的形象。”張奇廷很無辜地說。

    “你還有形象嗎?”鄭雨潔笑看他一眼。

    “唉!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很努力跟大姊夫、二姊夫學習,準備做一個形象良好的男人嗎?”他看了一桌吃剩的殘肴,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說:“好吧,今天就讓我來洗碗。”

    張媽媽叮嚀道:“摔破碗的時候,記得說歲歲平安。”

    “媽媽呀!你對我太沒信心了。”張奇廷站起來收拾碗筷。

    大姊夫和二姊夫也很勤快地撿桌上的骨頭魚刺,“我們也來幫阿廷,教教他做家事的訣竅,不然以後會被老婆念到耳朵長繭。”

    二姊笑說:“那就請你們多多指導了,阿廷是被寵壞了,大概連洗碗精、洗衣精、洗髮精都分不清楚。”

    “反正都會起泡泡。”張奇廷咧開大笑容。

    “噯!雨潔,你先別擔心,我們保證把他教到會,這才敢把他推銷出去。”二姊夫拍胸脯保證。

    鄭雨潔微笑說:“如果貨品有瑕疵,我一定會退貨。”

    張奇廷慘叫一聲,大大搖頭,端著碗盤,愁雲慘霧地走進廚房。

    大姊很驚喜地說:“我們知道阿廷喜歡雨潔的原因了,她制得住阿廷。”

    被兩個姊姊這麼一說,鄭雨潔反倒有點不好意思,露出靦腆的笑容。

    三個大男人在洗碗收拾,兩個姊姊幫忙切西瓜,三個小孩吃飽了,大的跑去玩電腦遊戲,兩個小的擠到電視前面看卡通,鄭雨潔和張媽媽坐在客廳裏。

    “雨潔,你一定要幫我向你媽媽說聲謝謝,她送的珍珠膏很好呢。”

    “張媽媽,我會的。我媽媽說,我受傷的時候,你很關心我,常常打電話來問候,這只是一點小小的心意。”

    “我都還沒跟你謝謝,你這麼照顧我們阿廷。”張媽媽微笑看她。

    “我沒有啦!”鄭雨潔臉蛋一熱,她從來沒對大黑熊噓寒問暖呀。

    對面牆壁掛著一張照片,她一抬頭,就知道那是大黑熊的爸爸,父子倆的輪廓很像,張爸爸也在跟她微笑。

    “那是他爸爸。”張媽媽也看著照片,“照片本來掛在我房間,這次阿廷暑假一回來,就拿了釘子重新掛到這裏,他說應該要讓爸爸到客廳一起看電視,也可以看到大家進進出出,做陣逗鬧熱;我以為他會哭,沒想到他就是跟他爸爸拜了拜,再跟他爸爸報告拿到駕照和交女朋友的事。”

    鄭雨潔再度望向張爸爸,很虔誠地雙手合手,拜了一下,感謝張爸爸教出這麼一個聰明有趣的大黑熊。

    “阿廷的事,他都跟你說了吧?”

    “嗯。”鄭雨潔點頭。

    “看到阿廷這樣,我終於放心了。上次寒假回來,他說要為你學會騎機車,我就知道你的影響力很大。”

    “沒有啦!”鄭雨潔覺得自己臉紅了。

    “你不要看我們阿廷囝仔性很重,其實他很敏感,他知道我心疼他白頭發,一考上大學就去染成金色的,教我們看不見他的白頭發;還有他瞞著大家偷吃安眠藥的事,我們也知道,只是不說破,心裏還是很擔心。”

    “他現在沒吃了。”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了。”張媽媽很欣慰地說:“他會嘲笑自己的頭髮,說他是變種的臺灣熊貓,這幾天又掛好他爸爸的照片,找出腳踏車,一邊唱歌一邊擦車子,昨天晚上還跟我拿他爸爸的釣具,說要帶你出去釣魚,這個囝仔能完全走出來,我們一定要跟你說謝謝。”

    鄭雨潔忙說:“我沒做什麼,是奇廷自己懂事的。”

    她真的沒做什麼,她只是陪伴他而已。

    什麼時候她已經有能力安慰、鼓勵別人?

    也許,自己早就不再是一株小蘑菇了,而是有足夠的力量為受傷的大黑熊張開一把大傘,讓他得以休息,再爬起來走更遠的路。

    原來,當大黑熊從小男孩長大成男人時,她也同時成長了。

    “小舅媽,你是不是餘小婕?謝謝你送我的小說。”大姊的女兒王佳彤玩了一局接龍,覺得無聊,笑嘻嘻地跑了過來。

    “我、我不是小舅媽”氣死了!大黑熊洩露她寫小說的秘密了。

    “可是我媽媽說,今天小舅媽要來。”

    “要、要結婚才能叫、叫小舅媽。”她好久沒口吃了,都是那只大黑熊啦!

    “好啊,那小舅媽,你什麼時候和小舅舅結婚?”王佳彤一臉的期侍。

    “我”

    “小舅媽,我跟你說喔,去年小舅舅叫我們看小說,我媽媽就猜呀,這個餘小婕一定是小舅舅的女朋友,後來我跟我同學說,我有一個當作家的小舅媽,她們都好羡慕耶。”

    “不是作家啦”鳴!也不是小舅媽。

    “佳彤,先叫雨潔阿姨吧。”張媽媽笑得十分愉快。

    鄭雨潔實在難為情死了,雖然她和大黑熊的感情愈來愈好,但畢竟只是男女朋友,結婚還是好久以後的事,說不定哪天吵翻了,她就不會嫁給他了

    討厭啦!怎麼會有“嫁”這個念頭呢?

    “吃西瓜嘍!”張奇廷捧了一大碗公的西瓜出來,見到臉色暈紅的她,忙伸長手探冷氣的溫度,“冷氣好像不夠涼,雨潔,你臉好紅。”

    “只是微血管擴張現象而已。”她居然很鎮定地回答。

    “沒事怎麼會微血管擴張?來,我來測試一下溫度。”他說著就坐到她身邊,嘟著嘴唇要親她的臉頰。

    “哇──”王佳彤好奇地睜大眼。

    “哇──”鄭雨潔也叫了一聲,推開這只從來就不懂得分寸的獸性動物。

    “來來!吃水果了。”兩個姊姊和姊夫也捧了西瓜、葡萄,芒果出來。

    “阿涼!阿涼!出門了。”一樓客廳外的騎樓有人在大喊。

    “哎呀呀,我差點忘了。”張媽媽起身找皮包,“今天晚上活動中心有歌唱比賽彩排,我當主持人的一定要到,你們繼續聊,我出去了。”

    “媽媽也有比賽喔,去年拿到第二名。”大姊笑說。

    “媽,我明天帶雨潔去給你加油,今年要拿冠軍。”張奇廷大聲說。

    “好啊!”張媽媽轉身向張爸爸的相片拜了一下,笑說:“老伴,你也要給我加油喔。還有啊,你叫外面那兩個不要再吵架了。”

    鄭雨潔好奇地探向門外,原來外頭有兩個老先生過來接張媽媽。

    “阿涼,我開車,你坐我的車子比較舒服。”

    “阿涼,他白內障開過刀,開車危險,我騎車載你。”

    張媽媽還沒出門,兩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家已經爭得不可開交。

    “散步啦!”張媽媽很快做出最佳決策,逕自往前走,“活動中心一點點路而已,剛吃飽飯要走路消化。”

    “好!好!”兩個老先生忙各自停好汽車和機車,追了上去。

    “我媽媽很行吧?”張奇廷正在啃一片西瓜。

    “你媽媽過得很好,她比你懂得安排生活。”鄭雨潔有感而發。

    “爸爸也一定希望媽媽每天都這麼開心過日子。”張奇廷望向父親的照片,露出父子倆一模一樣的笑容。

    “你呢?”她望著他若有所思的側臉。

    “我?”他轉過來看她,咧開大笑容,“我們明天去釣魚,我爸爸留下來的釣具還很堅固耐用,我教你怎麼做魚餌、釣苦花,你就用我小時候那根兒童專用的釣竿吧。”

    “喂,我是大人耶!”

    “你是小人,我心目中最愛最愛的小人兒。”他忍不住要抱她了。

    “大黑熊!”她慌忙推開他,這麼多人在場,他還肉麻當有趣?!

    “原來我們的蜻蜓變大黑熊了!”大姊笑著推過一盤切丁的芒果,“雨潔,吃吧。我再跟你說,阿廷小時候,因為人家叫他蜻蜓,他就特別喜歡蜻蜓,還用報紙剪了一對大大的蜻蜓翅膀,黏在衣服後面,然後從二樓飛下來。”

    “啊?!”鄭雨潔驚呼一聲,原來小黑熊就這麼皮了。

    “幸好他是要表演給大家看的,我爸爸叫他跳,他就跳了,穩穩的跳在爸爸的懷抱裏。”二姊補充說明。

    “後來我就不敢再跳了。”張奇廷抓抓他的臭鼬尾巴,不好意思地說:“原來跳下去的感覺很恐怖。爸爸說,讓我跳一次,以後就懂事了,不會再調皮搗蛋了。”

    “你爸爸真的厲害,很懂得‘教訓’你。”鄭雨潔又望向張爸爸的照片,她相信這位老人家一定也和大黑熊一樣機靈有趣。

    張奇廷又很興奮地說:“就是啊!以前我剛上小學時,很喜歡欺負女生,扯人家的辮子,把人家弄哭了,爸爸說如果害人家哭得醜醜的,害她嫁不出去,就要負責娶她回來當老婆,我嚇到了,我才不要娶那麼醜的女生,從此改邪歸正,不敢欺負女生了。”

    鄭雨潔嗔視他一眼,“你哪有改邪歸正?”

    “對喔,我都還沒對你使出邪惡的手段哩!”

    “你還說?!”

    她趁大家不注意時,用力在他結實的大熊腿擰了一把,痛得他吱吱亂叫。

    大家坐在沙發吃水果,繼續談笑,說過去,講未來,談在場每個人的糗事,水果吃完了換餅乾果汁,張爸爸也含笑聽他們聊天。

    還有很多說不完的有趣話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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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年以後。

    北部山區的小溪邊,一條銀絲般的釣線拋了出去,輕輕地撲通一聲,魚鉤沉入水裏,鮮豔的浮標在水面晃呀晃,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兩隻蜻蜓飛了過來,盤旋一圈,一起停在石頭上。

    張奇廷沒去看浮標,反而瞪住了那兩隻相親相愛的蜻蜓夫妻。

    “雨潔,快來看!蜻蜓做愛!”

    “DISCOVERY看過了啦!”鄭雨潔坐在旁邊樹蔭涼快處,低頭在筆記簿上面寫東西。

    “實際的不一樣,快!它們彎成心型了,好特別的姿勢喔!”

    “你做愛的時候,也想讓人家看嗎?”

    “當然不想了。”張奇廷搔搔頭發,仍是前面一大撮白髮,後面的黑髮裏摻了幾綹白髮,現在倒是修剪得整齊帥氣,一個標準的上班族髮型。

    他轉頭注目他的小人兒,其實她嘴裏說不看,兩隻大眼睛正直直瞧呢。

    她就是愛說反話,明明愛他,卻老說不愛。

    “雨潔,你現在愛我幾分?”這是一個老問題。

    “八十分。”

    “唉!為什麼總是到不了一百分的標準?”

    “等你哪天技術提升,不再把我壓得全身瘀青,那時候再考慮加分。”

    “人家給你呼呼、秀秀、親親過了嘛。”好懷念她暖暖的小身子,摸了真舒服,可惜光天化日下,他不能太衝動。

    她被他一說,全身好像又爬滿他的親吻,立刻酥癢了起來。

    “你就是教不會,叫你再溫柔一點啊!”她不自在地摸摸手臂。

    “我很溫柔了。”他很無辜地說:“可是愛到最高點,你變得很狂野,我也只好配合你”

    “張奇廷!”

    “好、好!我努力改進就是了。”他立刻擺出投降狀,轉身去看他的浮標,不然小人兒跟他發起飆來,他就沒有暖暖的小身子可以抱了。

    清風吹過,釣線在水面上飄得老遠,又拂出淡淡的漣漪。

    “怎麼老釣不上來?”鄭雨潔走到他身邊。

    “我們講話太大聲,魚兒都嚇跑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沒有從你身邊跑開。”

    “那是你太愛我了。”他左手將她攬進懷抱裏。

    “才怪!那是你每天纏著我,害我沒有其他機會去約會。”她也偎進他的胸膛,氣嘟嘟地抱怨,雙手卻緊緊地抱住他粗壯的腰身。

    “我條件這麼好,你就別再肖想別人了。”

    “比你條件好的才多呢!明天我要跟總編輯去採訪一個青年才俊,主題是如何在三十歲之前賺到一億元。大黑熊,你能嗎?”

    “我用搶的比較快。”

    “那個受訪者還沒結婚,也沒有女朋友,我打算穿最好看的粉紅色套裝,早上早點起來化妝,再去美容院做個頭髮”

    “好吧,如果你因此變成企業家夫人,那我也準備讓富婆包養了。”

    “什麼?!”她緊張地扯住他的手臂。

    “你看我這個頭髮,不用特意打扮也引人注目,人家一踏進來我們銀行,就指名找那個黑白郎君的理財專員,再加上本人英俊稍傻,能言善道,專業素養扎實,很多有錢的婆婆媽媽都喜歡找我呢。”

    “又在臭屁了,你有辦法先幫自己賺上一百萬再說。”

    “唉!我哪來的本錢去賺一百萬?!”他不禁唉聲歎氣,把她的小人兒摟得更緊,“大叔說我沒存到第一個一百萬,就不准娶你,嗚嗚──照我這般薪水,什麼時候才能娶老婆啊?”

    她輕笑說:“等我爸爸發現女兒人老珠黃時,就會答應你的求婚了。”

    他轉頭摩挲她的臉頰,“等你人老珠黃喔,我就去找年輕美眉嘍。”

    “去呀,去找啊,我也不稀罕你”

    “我稀罕你。”他直接吻上她噘起的小嘴。

    他稀罕她,他太需要她了,一天不跟她鬥嘴,他就好像丟了魂似的。

    一路平穩走來,他更珍惜這段感情;他要她安安穩穩地坐在他的車上,兩人平安幸福地駛出屬於他們的人生道路。

    而且這麼好吃的小嘴怎能讓別人吃?當然是自己獨家專用的嘍!

    “奇廷!你、你”她又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所有的情緒化作最簡單的兩個字──“討厭!”

    “再讓你多討厭一點。”輕咬著她圓圓的鼻頭。

    “討厭啦!討厭啦!”她推開他,揉揉鼻子,這可是重要門面,要是讓人家看到她的鼻子上有吻痕,她不如學阿拉伯女人把頭臉都圍起來。

    她回去樹蔭下,撿起筆記本,又開始塗塗寫寫。

    他喊她:“大作家,第五本作品的大綱出來了沒?”

    “寫不出來啦!這幾年忙著考試、念書、上班、跟你約會打屁看漫畫,害我愈來愈笨,腦袋空空,什麼靈感都沒有,一年半載才寫一本出來。”

    “寫我們的愛情嘛。”

    “我們有愛情嗎?”她合起筆記本,雙手撐起下巴,“我覺得我們這樣談戀愛,好無趣喔。”

    “不然怎樣才有趣?”

    “最好呀,有一個無理取鬧的女配角,她不時會主動爬上你的床,然後想辦法拚命害我,把我搞得楚楚可憐;或者有一個很愛我的男配角,我跟他約會一來氣你,嗯還有,再加一個車禍啦、空難啦,證明你不能沒有我。對了,我要為你擋子彈,滿身是血,你抱著我放聲大哭”

    “哇哈哈哈”他笑得很大聲,乾脆扔了釣竿,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大笑。

    “哼”就知道他會笑,這才是纏綿徘惻的愛情小說啊!

    “小姐,你發生一個小車禍就嚇死我了,可別再出什麼狀況。”

    “在患難中,才能發現你愛上我嘛。”

    “太累了,幹嘛談場戀愛一定要搞得你死我活的?”

    “你懂‘故事性’嗎?”

    “當然懂了。好吧,我再幫你加料:小姐被大俠拋棄了,從懸崖上跳下去,大俠一驚,也跟著跳下去,想要伸長手抓住小姐的玉手,可惜遲了一步,兩個人一起掉到溪裏,碰!兩顆頭撞成一團,變成兩個大白癡。”

    “你就愛胡扯!”原以為他要說一個愛恨交加的故事,怎麼以這種無厘頭的結局收場?

    “哪個故事不扯的?”他又撿起釣竿,拉起釣線,重新裝餌,再拋線出去。“要是我談起戀愛來,一天到晚曲折離奇、愛恨纏綿,我鐵定會精神耗弱。”

    “我們看故事,只是要一個感動嘛。”

    “平凡的生活,沒有感動嗎?”他回頭凝視她。

    她也望定他亮晶晶的大眼,還有那永遠綻放大笑容的臉孔。

    有!當然有了!就在每一天的生活裏,隨時都有感動。

    在她下班離開辦公大樓,看到他坐在摩托車上等她時。

    或者在雜誌出刊前的趕稿夜裏,他突然送來一鍋自己煮的、熱騰騰的、配料豐盛的海鮮粥時。

    或者在她被總編輯臭駡一顫後,他為她扮鬼臉、翻筋斗、說笑話時。

    當然,還有他拿到駕照的那一刻時

    與心愛的人相伴,細心體會為彼此所做的每一件事,皆是感動。

    她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摟住他的身子。

    “奇廷”

    “別吵,噓噓,有魚來了。”

    什麼嘛,她正在感動的時候,他卻只顧著釣他的魚?

    “哇!動了、動了!”一看到浮標扯動,她也忘了感動了。

    “起!”他用力拉起釣竿,一道優美的弧線劃過天空,一條銀色小魚劈哩啪啦跳了過來。

    “是什麼魚?”她趕緊探頭看。

    “溪哥。”他將小魚抓在手掌裏,小心地解開魚鉤,端詳一下,蹲下身來,“比我的手掌小,放它回去吧。”

    “溪哥只有十到十五公分,要長得比你張開的手還大,恐怕連海魚都很難達到標準。”

    “你很有概念了喔。”他將雙手浸入溪水裏,放了開來,銀色小魚立刻溜走,“你記得這次咬到會痛,下次看到魚鉤,可別傻傻的上鉤喔。”

    她也蹲下來,掬起溪水洗手,學他跟魚兒說話,“你要記得這個壞人的臉孔,下次他來了,你就躲到石頭縫裏,不要受他引誘。”

    他望向她圓嫩的臉蛋,扯出微笑,準備來引誘他的小人兒。

    “雨潔,你剛剛好像抱住我?”

    “有嗎?”

    “來嘛,再抱一次。”

    “不抱。”她抓起他的釣竿,站起身,熟練地在魚鉤黏上香噴噴的紅餌。

    “好啦,你不抱我,我來抱你了。”他很賴皮地緊緊箍住她。

    “討厭,人家要釣魚啦”她的話聲隱沒在他的熱吻裏。

    釣線輕輕飄到溪面上,魚餌沉進了溪底,鮮豔的浮標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一隻蜻蜓在水面點呀點,漣漪一圈又一圈,像是小雨滴滴個不停。

    水裏小魚悠遊,銀光一閃又一閃,倒映水面的藍天白雲,交織成一片最亮麗的天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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