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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金玉滿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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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9:45: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簡介)

  (上卷)

  這個可愛的女人!
  錢金金是京城錢府的長女,生得傾國傾城、貌美如花,
  更難得的是她聰慧無比,還有著點石成金的商業才能。
  只是,自從十年前被他竊去一個吻後,
  她的優雅與冷靜,一遇上他就蕩然無存,
  不但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還卯足了勁兒搶他生意、壞他計謀,猛扯他後腿,
  與她鬥智,倒成了他今生最大的樂趣。
  不過,話說回來,
  倘若真能把這美麗的敵手娶回家,
  就算是要他從此後跟著她姓,那也無妨啊!

  (下卷)

  這個可惡的男人!
  嚴燿玉是京城嚴府的少主,手握驚人財富,兼而高大俊朗,
  只有她清楚,那謙和有禮的模樣全是假象,
  這個受人景仰讚譽的男人,根本是個十足十的偽君子!
  他表面上好話說盡、私底下壞事作絕,
  什麼惡劣的事情都能做得臉不紅氣不喘,
  不但威脅她、戲弄她、欺負她,
  撒下天羅地網,把她騙得團團轉,
  甚至還當著全京城所有人的面,說她只值一枚銅錢?!
  哼,大夥兒走著瞧,她錢金金要是鬥不贏他,
  這輩子就跟著他姓!





(上卷)

    (楔子)

  暗夜,清風,室內一燈如豆。

  一個男人坐在燈下,靜靜獨酌。

  幽暗的燭火隨著夜風搖曳,光線忽明忽暗,讓男人的面容看來詭異莫名。

  他在等,極有耐心的等著。

  許久之後,月上柳梢頭,一道黑影緩慢接近,然後在門前站定。正在遲疑時,
門內已經傳來邀請。

  「請進。」

  歷經片刻的天人交戰,門外的人終於下定決心,推門入內。他在桌前坐下,望
見桌上還擺著一隻空的酒杯。

  「你確定我會來?」他問道,神情略顯不安。

  「確定。」男人的目光,在燭火下閃爍,令人戰慄膽寒。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找上我?」仍記得,當這個男人輕描淡寫,說出那驚人
的詭計時,他有多麼震驚。

  但是,當最初的震驚過去,那項提議變成難以抵抗的誘惑。

  森冷的微笑,緩慢染上男人的嘴角。「第一,你夠聰明。第二,她絕對想不到
,會是你出賣了她。」

  室內陷入沉默,一人在思索,一人在等待。

  半晌之後,對於報復的渴求,戰勝了遲疑。

  「我加入。但是,這計劃絕對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一旦稍有差池,要面對
的就是萬劫不復的地獄深淵。那女人若知曉他的背叛,他肯定只有死路一條!

  男人點頭。

  「放心,我已有了萬全的準備,她絕對逃不過你我的手掌心。」

  「我要她一敗塗地,嘗嘗報應臨頭的苦果!」他握緊酒杯,想起長久以來的怨
恨,心中就激動萬分。

  「只要你協助我,讓我得到我想要的,那麼,你自然也能得到你所要的。」男
人冷笑著。

  「好,成交!」

  酒杯重重相扣,撞擊出清脆的聲響,在夜色中悠悠不絕。

  兩人相視獰笑,在燭火下從長計議。一椿最縝密而險惡的密謀,就在今夜開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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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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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9:45: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富者留其名。

  繁華京城,六方商賈,八方水脈,皆在此處彙集。

  華麗巍峨的京城,以中央的玄武道一分為二,規劃成六十餘坊,天下各處,包
含四周蠻夷商邦,都齊聚到這兒買賣交易。而城東的嚴家久居京城,控管河運,掌
握商業命脈,兼而行善積德,受萬人景仰,是富貴世家。

  城西的錢家,則是暴發戶。

  錢大富以一介商人,創出龐大的商業版圖,與嚴家分庭抗禮。而他那五位千金
,不但個個生得花容月貌,賺錢手腕也格外高超。

  其中,最為出色的,要屬長女錢金金。

  所以,當秋風瑟瑟的這一日,錢家的奴僕們,扛著那頂金光燦燦的八抬大轎,
大隊人馬經過幾處商坊,穿過大半個京城時,一群好事之人聚在後頭探頭探腦,臉
上都是興味盎然。

  京城裡頭,新鮮有趣的事兒可不少。只是,任何熱鬧事兒,都比下上錢家與嚴
府之間的明爭暗鬥來得吸引人。

  錢家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前進,終於在嚴府前停下。

  秋意甚濃,嚴府門前的漢白玉門階上散落幾片火紅楓葉,看來更添了幾分雅致


  驀地,嬌脆的聲音響起,喝停轎夫。

  「停轎。」

  開口下令的,是一個白衣少女。她跟隨在轎旁,腰上纏著紅色流蘇穗兒,秀髮
盤成兩個圓鬟,黑眸中透著說不出的靈氣。

  轎夫們小心翼翼的將轎子擱下,不敢震動到一分一毫,那謹慎的模樣,彷彿怕
震碎了轎子裡的嬌貴人兒。

  確定轎子停妥後,白衣少女走到轎門旁,恭敬的低垂著頭,對著轎門那幅繡工
精美的軟簾輕聲低語。

  「大姑娘,嚴府到了,請您下轎。」

  「嗯。」

  轎子裡,傳來一聲懶懶的應答。

  半晌之後,柔若無骨的小手揭開了繡簾,一個絕色的女子緩步踏出轎子。

  她穿著桃紅撒花襖兒、銀鼠皮裙,額上懸著一枚銀鎖珍珠。那張粉瞼宛如精工
雕琢,小巧的櫻唇色若點朱,美得像是出塵仙子。尤其是那肌膚雪白晶瑩、吹彈可
破,嫩得彷彿可掐得出水來似的。

  四周瞬間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注視著甫出轎子的錢金金。

  這些年來,她久歷商場,在京城內名聲響得很,絕大多數的人都曾見過她的容
貌。只是,無論見過多少次,那美貌還是能讓人驚艷得失神。

  幾名僕人扛著上好的邊疆織毯,動作俐落的揚手一拋,紅色長毯略咚咚的滾了
開來,一路鋪蓋到嚴府大門。

  幾乎是那雙繡花鞋才剛踏上地毯,大門就應聲而開,奴僕們井然有序的排列兩
旁,個個垂首而立,態度恭敬。嚴府總管更是親自出迎,不敢有分毫的怠慢,顯示
對她的重視。

  「大姑娘,日安。」他躬身上前。

  「嚴總管。」金金輕揮著紅紗絨扇,拾階而上。

  她眉宇暈紅,容光煥發,清澈的眸子朝門內望了一眼,心情似乎好得很。

  「不知大姑娘今日前來,是有何貴事?」他拱著手,恭敬的問。

  「沒什麼。」她笑得更甜更美,簡直令人目眩神迷。「只是立秋剛過,我看這
幾日天涼了,所以特地熬了一盅湯,端來給嚴公子進補。」她輕聲細語的說道,輕
障執扇。「小紅,把那盅湯拿來。」

  「是。」白衣的清秀丫鬟走回轎子旁,拿出一個用錦布包妥的暖籠。

  暖籠內襯著厚厚的錦棉,湯盅擱在其中,非但熱湯沒有溢出半滴,溫度更能保
持暖燙,即使盅蓋尚未揭開,那濃郁的香氣,還是隱約飄散出來,誘得其他人忍不
住頻頻吸氣,饞得口水直流。

  小紅解開錦布,先用厚布托手,這才慢慢捧出熱燙的瓷盅,擱在漆盤上,再擺
上一雙象牙筷子、冰瓷調羹,及一塊潔淨絹布。一切擺放妥當後,她才小心的端了
過來。

  「交給我吧!」金金伸出手。

  小紅一臉錯愕,眼睜睜看著漆盤被接走。

  「大姑娘,您別忙啊,這湯讓我來端就行了。」讓主子端湯?那她這丫鬟豈不
是罪過大了?

  「不,這盅湯,我要親手端給他。」紅唇上的笑意更深了。

  嚴總管臉上的冷靜神情,老早被驚愕取代。他瞪大眼睛,雙手撐著下顎,捧住
幾乎要被嚇掉的下巴。

  錢金金親手端湯?

  老天,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她從小就備受寵愛,眾人呵護有加,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溶了,任何
雜事都有奴僕代勞,那白嫩玉手,除了撥弄心愛的金算盤,計算銀兩外,從不曾做
過其他工作。

  再說,以她的性格,不拿砒霜來灌少主,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哪裡可能突然
轉了性兒,變得如此溫柔體貼,不但關心起少主的身子,還親自端了湯,上門要替
少主進補?

  莫非,那盅湯裡頭另有名堂?

  「呃,多謝大姑娘的關心,只是——呃——我想、我想——那個、嗯,我家少
主的身體很好——這湯還是——還是請您——請您——」即是面對達官貴人,也能
從容不迫的嚴總管,在金金的面前,竟變得吞吞吐吐,緊張得冷汗直流。

  「請我如何?」她笑著問,仍款款往門內走來,堅持要端湯入內,沒半點打道
回府的意思。

  「請——請您——」請了大半天,嚴總管仍舊沒膽子開口,請她把湯端回去。

  「有什麼話,不如等我出來時再說。」她四兩撥千斤,化解眼前的阻礙,繡鞋
又往前踏了幾步。

  眼看她就快要踏進大門了,為了少主的性命安危著想,嚴總管深吸一口氣,只
能硬著頭皮,睜眼說瞎話。

  「大姑娘,真是不巧,少主這會兒剛好不在府裡。」事到如今,拖得一刻算一
刻了!

  她總算停下腳步,彎彎的柳眉一揚,鳳眼微挑,掃過嚴總管不安的神色。

  「喔?不在府裡?那他去了哪兒?」她淡淡的問。

  「少主——少主大概在商行——」

  「哪間商行?」

  他一咬牙。

  「該是在西市的書畫鋪子裡。」嗚嗚,他這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忠心護主啊!

  金金巧笑倩兮,雙眸盈盈如水。

  「正巧,我就是從西市那兒過來的,剛剛這一路上走來,可也沒瞧見他的蹤影
。」她端著漆盤,繡花鞋跨過門檻,堂堂登門入室。「或許是你記錯,嚴公子說不
定已經回府了。」

  「呃,大姑娘——」

  「嚴總管是要攔我?」她挑眉。

  「不、不、當然不是。」

  嗚嗚,他不是不想攔,而是根本攔不住!

  再說,少主曾交代過,錢金金是嚴府一等一的貴客,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
阻攔她入府。

  遲疑片刻後,嚴總管終於退開一步,正式敗下陣來,含淚祈禱少主能自求多福


  「那麼,請大姑娘先到議事主廳裡喝杯茶,我這就去通報——呃,不,我這就
去找找,看少主是否在府裡。」他努力自圓其說,還不忘轉頭吩咐奴僕。「快,沏
一壺碧蘿春到議事主廳來。」

  快快快,除了通報少主外,他還得把握時間,盡快把府內的易碎物品收拾妥當


  還記得,上一次金金登門拜訪,卻在府裡大動肝火,抓起古董瓷器就砸,當場
毀了不少價值連城的寶貝——

  這女人的眼光好得很,專撿貴的來摔,少主不當一回事,他這個做總管的卻心
疼極了!

  還在思索著該把寶貝們藏到哪裡去,纖細的身影已經掠過他身旁。

  「茶就免了,我直接去書齋找他。」她很清楚,這個時辰,嚴燿玉通常都在那
兒內審閱帳冊。

  嚴總管瞪著那逐漸遠去的窈窕身影,全身僵硬,冷汗凝結,一顆又一顆的沿著
額際滑下。

  接著,他陡然回身,神色焦急,張口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呼吼。

  「快!快去請大夫來府裡預備著!」

  老天保佑,少主可千萬別被毒死了啊!

  * * *

  秋陽穿透窗欞上的薄紗,灑入書齋,帶來些許暖意。

  室內的傢俱十分簡單,只有幾排書架,以及一組黑檀木雕成的桌椅,擺設以實
用為考量,不見半點奢華的痕跡。

  清雅的書齋裡,卻傳來難聽的哭嚎。

  「嗚嗚嗚嗚,少、少主——」

  一個胖呼呼的中年男人,像只烏龜般縮在地上,肩膀聳動,哭得一把鼻涕、一
把眼淚,連青磚都被他哭濕了一大片。

  「嗚嗚嗚嗚,少主,嗚嗚嗚嗚——」

  哭聲持續不斷,痛心得如喪考妣,而幾尺之外,坐在黑檀寬木椅上的嚴燿玉卻
意態悠閒,批閱著桌上的幾疊帳冊,不受分毫影響。

  他高大且俊朗,肩膀寬闊、胸膛厚實,剃銳飛揚的劍眉下,是一雙黝暗的黑眸
。雖然身材比尋常男子健碩,但舉手投足間卻溫文儒雅,不見半點傲氣。

  這個男人,是一把未出鞘的刀,無人知曉他其實有多麼致命。

  「嗚嗚嗚嗚,少主,您也理我一下啊,嗚嗚嗚嗚——」地上傳來可憐兮兮的嗚
咽。

  「劉廣,起來說話吧!」他淡淡的說道,端起那三件一套的蓋碗青瓷茶杯,以
杯蓋滑過杯緣,再啜了一口熱燙的香茗。

  「嗚嗚,屬下罪該萬死,辦事不力,不敢起身——嗚嗚嗚嗚——嗚嗚哇哇——
」嚴家商行的大掌櫃劉廣,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愈哭愈大聲。

  「劉掌櫃,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嚴燿玉歎了一口氣。

  「但是,這次的書畫大展,咱們可是賠了銀兩啊!」一提起那件事,劉廣的眼
淚又噴出來了。

  天下人都知道,京城嚴府不但富可敵國,且書禮傳家,歷代主人個個都是飽讀
詩書。如今的當家少主,更是寫得一手鐵畫銀鉤的好字,令人讚歎不已。

  書畫之類,原本就屬於嚴家的生意範疇,京城內規模最大、設備最齊全的墨刻
坊,即是屬於嚴家。

  因為京城內書畫之類需求與日遽增,嚴府幾間新的書畫鋪於同時開張,為了廣
為宣傳,少主親擬計劃,搜羅名家墨寶、書冊卷軸,舉辦書畫大展,還廣發請帖,
邀請眾多富商與文人。

  嚴府上下動員,籌備多時,人人精神抖擻,原以為天衣無縫,肯定能以人氣帶
來買氣,賺進大筆銀兩。

  哪裡知道,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好好的一個計劃,全教那女人給破壞了!

  城西錢家的長女,特邀天下名廚齊聚京城,辦了個熱鬧非凡的易牙祭。她租下
城中一處廣場,蓋了座高棚,設宴千桌,廣發請帖。

  易牙祭的會場上,用的是苗疆的藥材、塞外的珍饈、南方的瓷器。錢家的幾位
姑爺,都在錢金金的要求下,無條件提供協助。

  不但如此,她還設計出幾款藥膳,經由名廚烹煮,開設滋陰宴與壯陽宴,男女
的銀兩皆賺,京城內不論富商皇族,還是升斗小民,無不自投羅網。

  反觀嚴府的書畫展,砸下大量銀兩,卻落得門可羅雀,參觀者少得可憐。

  不少富商怕得罪嚴府,勉強的來露個面,在會場小跑步的繞了一圈,證明到此
一遊,接著就跳上轎子,焦急的喝令轎夫加速前進,直奔壯陽宴,深怕晚到一步,
花費大筆銀兩才預約到的席位會被取消。

  這下好了,不論是人氣還是買氣,全被搶光了!

  嚴燿玉沉吟片刻,在腦中回憶那場易牙祭的細節。他的眸光閃爍,倒是嘴角那
抹笑,始終未曾褪去。

  「盈虧乃商家常事,用不著這麼自責。」他簡單的說道,溫沉有力的嗓音,帶
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但是,嗚嗚,那些銀兩——」劉廣又想哭了。胖臉揪得像包子。

  「主意是我提的、計劃是我擬的,就算有虧損,也該是我的過錯,與你無關。
」深邃的目光一斂,薄唇似笑非笑。

  劉廣卻沒這麼好的修養,就是嚥不下這口氣。他擦乾眼淚,仍是氣憤難平,挪
動著胖嘟嘟的身子,在房內不斷踱步打轉。

  「少主,我說,這不是你的計劃不好,而是錢家那女人太過分了。」

  「是嗎?」

  「她存心作對,挑在同一日開展也就算了,竟連撒帖子的對象,也跟嚴府相同
。」想起這一點,劉廣仍是氣得下巴肉抖啊抖。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就是她的聰明之處。」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不但
適用於戰場,也適用於商場。

  劉廣胖瞼一皺,用力搖頭,三層的下巴肉甩過來又甩過去。

  「少主,您是賠錢賠得糊塗了嗎?她可是讓咱們賠錢的罪魁禍首,您怎能稱讚
那個可惡的女人?」

  嚴燿玉無聲淺笑,慢條斯理的端起瓷杯,拿起茶杯蓋,輕把杯緣。

  「劉掌櫃。」他喚道。

  「少主,您別阻止我,我不說不痛快,那個女人啊,實在是——」

  「劉掌櫃。」

  咒罵再度被打斷,劉廣勉強住了口,但胖臉上仍是充滿憤慨,實在很想一罵為
快。

  哼,是少主心地好,處處忍氣吞聲。換作是他,非得罵臭那女人不可!

  「少主,您啊就是心地太好,那女人才會肆無忌憚,處處欺壓您。」全京城的
人都知道錢金金的惡劣行徑,可都在心裡為少主抱不平呢!「啊,對了,您剛剛要
說什麼?」他問道。

  大手一揚,指向門口。

  「你回頭瞧瞧。」

  瞧?瞧什麼啊?

  劉廣納悶的回頭,瞬間,血色從胖臉上褪盡。

  書齋的門檻外,正站著一個窈窕身影。

  媽啊!

  他嘴裡正在咒罵的那位「罪魁禍首」,竟就站在門口,靜靜對著他微笑,小手
中還端著一個漆盤。瞧她那好整以暇的模樣,似乎是站了許久,說不定把他先前的
咒罵全聽進去了——

  「大、大、大姑娘——」撲通一聲,肥嘟嘟的身子再度趴倒,行五體投地的大
禮。

  這回,他沒有痛哭失聲,反倒臉色慘白、全身發抖,像是看見什麼可怕的妖魔
鬼怪。

  錢金金彎唇一笑,精緻絕美的小臉上,看不見半分怒容。

  「劉掌櫃的,沒想到您這麼在乎我,時時刻刻念著我呢!」她端著漆盤,繡鞋
輕挪,腳步聲輕而細碎,卻不疾不徐,優雅合韻。

  小紅則是亦步亦趨,跟隨在金金身後,踏入書齋。

  「大、大姑娘恕罪,我、我——」

  「劉掌櫃想說什麼?」她笑得更甜。

  劉廣冶汗直流,知道得罪了她,自個兒肯定要倒大楣。

  「呃,啊、那個——那個——屬下告退!」他大喊一聲,猛然跳起來,火燒屁
股似的衝出書齋,肥胖的身子一路亂滾,畏罪潛逃。

  清靈的眸子瞅著逃竄離去的背影,掠過一絲嘲弄,接著掉轉回來,望向書桌後
方的男人。

  「嚴公子,日安。」金金走到書桌前,有禮的福身。

  他點點頭,雙手疊在胸前,默默審視著她,視線滑過那美貌的臉蛋、纖細的身
段。

  黝暗的黑眸中,在注視她時,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奇異光亮。

  兩人相識已久,但是這幾年之間,彼此為了搶奪生意、賺取利潤,明裡暗裡不
知鬥過多少回。

  不可否認的,錢金金是個特殊的女人。

  自從她十五歲及笄,就開始接觸商場生意,驚人的商業長才,在一椿椿的交易
中嶄露無疑。

  商機瞬息萬變,供需之間盈虧莫測,她卻能處之泰然,游刃有餘,論起賺錢本
事,半點不讓鬚眉,甚至還略勝一籌,敗在她手上的商場老將不計其數。

  放眼天下,絕少有人能在商場上與嚴燿玉匹敵,而金金無疑就是那極少數中的
一個。

  她笑意盈盈,蓮步輕移的走近書桌。

  「嚴公子為何不言語?難道是不樂意見到妾身?」她問道,聲如銀鈴。

  他薄唇微揚,露出和善的笑,神態輕鬆和煦,彷彿就連泰山崩於前,都無法改
變那慵懶的微笑。

  「不,我只是在想,上次見到你這麼和善,是多久之前的事。」記憶中,這小
女人可不曾給過他太多次的好臉色呢!

  金金裝作沒聽見他話裡的諷刺,逕自擱下漆盤,再輕揮著紅紗絨扇,款款走到
書架旁。

  書架上有經史子集、各地風土方志,以及大量的兵書。

  她隨手抽出一冊兵書,低頭翻閱書頁,書上的評點眉批,字字蒼勁有力。

  「公子學富五車,書畫造詣更是高妙,也虧得如此的才華,才有能耐舉辦風雅
的書畫展。」她回眸一笑,將書擱回原處。

  嚴燿玉的眉再度挑起,黑眸之中,閃過一絲詫異。

  啊,是他耳朵有問題,一時聽錯了,還是老天要下紅雨了?金金居然讚美他呢


  「好說,不如你的易牙祭就是了。」

  「啊,不不不,公子恁是自謙了。妾身先前才去過書畫展的會場,那兒空無一
人,空氣好極了,不像我們那兒,生意太好,處處擠得水洩不通,讓人胸口發悶。
」她話中有話,明褒暗貶,精緻的粉臉上,綻放一抹迷人的微笑。

  「金金姑娘繆讚了。」嚴燿玉沒被激怒,以不變應萬變。

  她乘勝追擊,不肯鬆手,繼續戳他的痛處。

  「只可惜啊,曲高和寡,有閒情逸致的人畢竟不多,您這次的書畫展,可沒多
少人去欣賞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內容聽似禮貌,實則每句都藏著刺兒,彼此笑裡藏
刀,書齋內的氣氛暗潮洶湧。

  嚴懼玉的雙手疊在胸前,依舊氣定神閒,維持輸家的氣度,把她的明槍暗箭全
數照單收下,不對失敗提出半點辯駁。

  「金金姑娘特地登門拜訪,只是為了跟我討論書畫展的事?」他主動發問,不
相信她大費周章,踩進他的地盤,只為了來說幾句無關痛癢的嘲弄。

  「當然不只如此。」半掩在紅紗執扇後的臉兒,露出個顛倒眾生的笑容,清澄
的眸子裡,藏著幾分笑意、幾分狡詐,還有幾分的興致盎然。

  他認得那個眼神!

  每當她心懷鬼胎,或是正在心中盤算著什麼伎倆時,那雙美麗的眼睛,總會洩
漏這樣的神情。

  這個小女人,只怕還有招數尚未使出來,先前的嘲弄,看來僅僅是開胃菜罷了


  金金儀態萬千的走回桌邊,先將絨扇放在一旁,才伸手探向漆盤,白嫩的食指
,在盅蓋上輕巧的來回溜動。

  「妾身今日前來,為的是給嚴公子送上盅湯。」

  「喔,湯裡加了什麼?砒霜、鴆毒,還是鶴頂紅?」他頗感興趣的問,視線鎖
住她遊走的指尖。

  當她斂眉淺笑,將濕潤的指擱回嫩嫩的唇上,無意識輕咬時,他的瞳眸轉為深
黯,眸光深處更掠過些許火苗。

  「這是益氣補腎的藥膳,用的是名貴的苗疆藥材,千金難求。」她端起漆盤,
繞過書桌。「妾身是想,這幾日天氣轉涼,嚴公子又為了書畫展連日操勞、費心耗
神,肯定需要好好進補。」

  柔軟的桃紅絲袖,隨著她的動作而垂落,不經意的拂過他結實的手臂,帶來一
陣淡淡的香氣,而那雙晶亮的眸子,透過長長的眼睫,瞅了他一眼。

  那千嬌百媚的一眼,足以讓所有男人心神酥醉,只怕還沒喝著她手裡的湯,神
魂就飛了大半。

  「這可真讓嚴某受寵若驚了。」他欣賞著眼前的絕色,不禁猜想,世上有多少
男人能抗拒這樣的美色。

  「更重要的是,妾身還特地挑選了最適合公子的藥引。」金金的小手按住盅蓋
,雪白的貝齒咬著紅唇。

  噢,她迫不及待想看看,當嚴燿玉瞧見「藥引」時,那張俊瞼上會出現什麼表
情。

  小手往上拾,她謹慎的掀起盅蓋,一陣熱氣騰起,逸出濃郁的香氣。

  這一盅湯,正如金金所言,用的都是昂貴的苗疆藥材,藥湯清澈、味醇香濃。
而她特別挑選的藥引,不但能加強藥劑的效力,更有其他的涵義——

  湯盅裡,躺著一隻鱉。

  偌大的書齋,陷入長長的沉默,靜得連細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俊臉上的微笑,顯得有些僵硬,他緊繃著下顎,深幽黑眸盯著那只鱉,很緩慢
、很緩慢的瞇起。

  半晌之後,嚴燿玉終於抬起頭來,睨向一旁樂不可支的金金。

  好啊,這女人竟敢讓他吃鱉?!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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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秋季的暖陽下,金金捧著盅蓋,笑靨如花。

  「嚴公子,您怎麼不吃呢?這藥膳若是擱涼了,藥性可就要減半,您還是快趁
熱吃了吧!」她還在火上加油,頻頻催促。

  「士可殺,不可辱。」他用最輕最輕的聲音說道。

  「喔,誰敢辱了嚴公子?請告訴我,我錢金金第一個不饒。」金金佯裝不懂,
雙眸無辜的眨啊眨。

  「是嗎?」

  嚴燿玉一手撐著下顎,深邃的黑眸默默的、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她笑意不減,把玩著手裡的盅蓋,眼兒滴溜溜的一轉,又瞄瞄那盅湯。

  「話說回來,嚴公子,您就快些吃鱉吧,免得藥膳真要涼了。」她從容應對,
把握機會,又刺了他一刀。

  一男一女,就隔著湯盅裡那只被無辜犧牲的鱉,暗中較勁、僵持不下。

  室內再度陷入岑寂。

  而打從踏入書齋,就杵在角落、貼緊牆壁,很努力假裝自個兒不存在的小紅卻
是緊張萬分,早被嚇出一身泠汗。

  她跟隨在金金身旁多年,什麼大場面沒見過?但是,每當這兩人「對決」的時
候,她都是心驚膽跳、冷汗直流,好想好想快些逃走,片刻也待不下去。

  終於,在她緊張得難以呼吸,幾乎就想跳窗逃走時,嚴燿玉開口了。

  「小紅。」他喚道。

  啊,機會來了!

  她邁開有些發軟的腿兒,連忙奔出來,在書桌前站定,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禮。

  「請問嚴公子,有何吩咐?」有啥吩咐都儘管說,只要能讓她快些離開這兒就
行了!

  「禮尚往來。難得金金姑娘垂愛,我也不能白白收下這盅藥膳,必須有點表示
才行。」他將那「表示」二字,說得格外輕柔,有著弦外之音。

  「嚴公子太客氣了。」金金皮笑肉不笑。

  他頗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才又轉頭交代。

  「小紅,請你跑一趟前廳,要總管把那個南海珊瑚雕的如意拿出來。就說,那
是我要回贈給金金姑娘的薄禮。」

  南海珊瑚,色澤嫣紅,質地潤澤如紅玉,十年才能生長一寸,珍貴而希罕,一
寸珊瑚的價格,甚至昂貴過一寸黃金。而巨大到能雕成如意的珊瑚,更是難以想像
的無價之寶。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嚴燿玉,會稱這珊瑚如意為「薄」禮了。

  「那、那——呃,請問,這次的計分該怎麼辦?」她小心翼翼的問,謹慎的取
出一本牛皮冊子,輪流看著兩人,詢問指示。

  彼此爭鬥多年,哪個人贏了幾次、哪個人輸了幾次,事過境遷後總會有些爭論


  為了留下真憑實據,免得輸家賴帳,兩人達成協議,讓小紅當證人,在她那兒
擱了一本牛皮冊子,記錄下每次的輸贏。哪個人贏了,就由她用硃砂筆,在牛皮冊
子上打個勾。

  「等會兒再記錄就行了。」金金說道,桃紅絲袖輕輕一揮。

  得到特赦的小紅,匆忙收起牛皮冊子,再度福身。

  「小紅這就告退。」她提起裙子,深吸一口氣,看準門口的方向,以媲美劉廣
先前逃走的速度,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出書齋,不敢久留。

  咚咚咚的腳步聲一路遠去,終於完全聽不見了。

  書齋內的兩人,眼睜睜看著小紅離去,接著轉過頭來,視線調回彼此身上,各
自露出最禮貌的笑容——

  寂靜。

  接著,兩人同時有了動作。

  嚴燿玉閃電般出手,高大的身軀拔地而起,毫無預警的撲來,身形如鷹似鷲,
捲起一道凜凜勁風。

  「啊,翻臉了、翻臉了!」俏瞼上梨窩淺現,金金蓮步輕移,翩然滑開數尺,
輕易逃出他伸手可及的範圍。

  她的姿態曼妙、身手矯健,看得出有幾分的武功底子,與京城裡那些弱不禁風
的富家千金截然不同。

  「怎麼,你遣退其他人,莫非是想私下跟我認輸嗎?」她莞爾的一笑,偏頭睨
著他。

  嚴燿玉瞇起眼睛,掌心刺癢著。

  「你這女人。」他一字一頓,探手又抓。

  她再度閃避開來,留下一串嬌笑。

  「怎麼了?還在生氣嗎?」金金伸出食指,對著那張俊臉左搖右晃。「喂,有
點風度嘛,我們是君子之爭,是你智不如我,成了我的手下敗將,哪裡能翻臉動粗
?」

  話雖說得好聽,可是她先前的明嘲暗諷、再三羞辱,逼得他翻臉的惡劣行徑,
可不是君子會做的事。

  兩人你追我閃,滿屋子忙著老鷹捉小雞。

  幾次閃躲成功後,金金心情更是好到了極點,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總在人前一副優雅嫻靜的模樣,在他面前,卻是囂張得很。只差沒跳上桌子
,對著他插腰狂笑,嘲笑他不但失了面子,還賠了銀兩。

  一陣追逐後,金金提著銀鼠皮裙,輕盈的躍上書桌。

  「給我站住。」她坐在桌沿,抬高小巧的下顎,以女王般的優雅下令。

  原本勢若蒼鷹撲兔的高大身軀,陡然化去所有衝勢,不費吹灰之力,就從極動
轉為極靜,還真的在桌邊停下腳步。

  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俯視,望著她因奔跑而紅潤潤的粉臉。

  「我問你,你不服輸嗎?」金金輕喘著,肌膚滲出些許晶瑩的香汗,胸口也因
為剛剛的奔跑而起伏。

  一滴晶瑩的汗水,順著纖細的頸項,滑入繡花領兒——

  「我是不肯服輸的人嗎?」他收回視線,下答反問。

  「那就快點認輸,乖乖承認,說你心服口服、說你自歎不如——」她雙眸閃亮
,等著聽取他的投降,確認這次的勝利,就可以愉快的打道回府。

  嚴燿玉的眼中,沒有失敗後的惱怒,反倒閃過一絲讚賞。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我該要誇獎你,以飲食攻書畫,搶走了客人,這招倒
是厲害得很。」厚實的大掌,落在她的小腦袋上,親暱的揉了幾下,弄得珠釵零落
,黑瀑似的長髮奔瀉而下,鋪散在桌面上。

  餐館與妓院,事關民生,是古往今來永難遏止的需求,也是最有商機的投資,
只要經營得宜,多用上些許心思,翻出些新花樣,幾乎就能保證是穩賺不賠。

  髮絲間揉磨的大掌,帶來熱燙的暖意,一點一滴的滲進她的肌膚。

  金金撇開臉兒,避開撫觸。

  「人們總是先顧好了肚子,才有餘力去顧腦子,我所提供的美食佳餚,自然是
比你那些鬼畫符的字畫來得吸引人。」

  歷代以來的名家墨寶,被她一概貶為鬼畫符。那些文人騷客要是地下有知,只
怕全要在墳裡痛哭失聲了。

  「只是,你這個好主意,可讓我賠了半年的田租啊!」他勾著薄唇,無可奈何
的搖頭。

  她哼了一聲,頗不以為然。

  「嚴府家人業大,賠上半年田租,那也只是九牛一毛,不足為道。」她姿態慵
懶,偏著小腦袋,用細嫩的指慢慢梳理著黑髮。

  那長髮披散的模樣,讓她少了幾分盛氣凌人,倒是多了幾分柔弱,令任何人看
了都要心生愛憐——

  「看來,我的確是把你教得很好。」嚴燿玉輕聲說道,從桌上拾起一綹垂散的
柔滑髮絲。

  金金啐了一口,扯回頭髮。

  「胡說,誰讓你教過來著?」

  「喔,難道不是我教得好嗎?我還記得,十年前你初入商場時,還是規規矩矩
的生手,連兵不厭詐、商不厭奸的道理都不懂,還是讓我好好提點之後,你才——


  轟!

  她眼前一黑,氣得頭頂冒煙,晶亮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

  噢,這個男人居然還敢提那些事!想當初他對她、對她——

  「你這個傢伙,輸了就是輸了,哪來這麼多廢話!」她好想伸出修長的腿兒,
重重的踹他幾腳,踹掉他臉上那可惡的笑容。

  「嘖,你何時變得如此健忘,居然忘了——」嚴燿玉好整以暇,一副準備話說
從頭、娓娓道來的模樣。

  哼,她可沒有心情跟他「敘舊」。一想起那些前塵往事,她就怒火中燒,恨不
得親手把他扼死!

  繃著一張臉,金金逕自跳下桌子,提著裙子往外走。

  只是,還走不了幾步,纖腰上就陡然一緊,強大的力量拖住她,將她往後一扯


  「啊——」她驚慌的低叫一聲,還來下及反應,腿兒一軟,就跌進一個寬闊的
胸膛。

  嚴燿玉的雙臂圈住她的纖腰,困住她的身子,兩人肌膚相貼,容不下一絲空隙
。屬於成年男子的氣息、體溫,包圍了她的所有感官——

  這次,她甚至沒能看清楚,嚴燿玉是如何出手的。

  「金兒,話還沒說完,你要去哪兒?」薄唇靠在她耳邊,用最輕的聲音喚道,
語音溫柔,如能醉人。

  「誰准你這麼叫我的?」臉兒一紅,倔強的撇開頭,執意不理會他。

  「所有敵手裡,我最喜歡你。」嚴燿玉伸手,撫摸她嬌嫩的臉兒,從他口中吹
拂出的呼吸,溫熱而暖燙。

  「放開我!」她不斷掙扎,卻徒勞無功,累得氣喘吁吁。

  「不。」

  情勢逆轉,她完全居於劣勢。

  「君子動口不動手!」金金喊道。

  「金兒,我不是什麼君子。」他體貼的糾正,為了不讓她失望,倒是又自動說
出彌補的方法。「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你堅持該要『動口』,我也不願讓你失望
。」

  她瞪大眼睛,來下及發出惱怒的尖叫,紅唇已被他牢牢封緘。

  薄唇霸道的覆蓋她的柔嫩,吞嚥她的抗議,沒有半分試探,逕自長驅而入。她
先是全身僵硬,粉圈兒不斷槌打他的寬肩,但隨著他極有耐心的啃吻,緊繃的身子
,逐漸一點一滴的軟化。

  纖腰一緊,寬闊的胸膛擠壓著她柔嫩的酥胸,高大的身軀擠入她的雙腿之間,
隔著衣裳反覆摩擦,帶來火焰般的灼熱。

  她暈眩著,神智慢慢的變得迷離,槌打的雙拳也軟了,逃不過他熟練的挑逗,
也逃不過自個兒意亂情迷的反應。

  嚴燿玉對她的身子太過熟悉,知道如何吻她,能讓她酥軟顫抖;知道如何愛撫
她,能讓她呻吟求饒——

  縱然是在商場上得勝,賺得大量銀兩,但是到頭來,她卻又賠上一吻,被他抱
在懷中,吻得無力反抗。

  這場勝負,該算是誰贏誰輸?

  * * *

  他們之間的恩怨,該從十年前說起。

  十年前的那日,春意暖暖,花滿京城。金金搭乘一頂暖轎,來到嚴府。

  她原本在錢家的書齋中,研讀陶師傅給的幾個商例,錢大富卻從外頭派了僕人
回來,捎回口信,要她立刻到嚴府走一趟。

  錢大富還說,要讓她見一個人。

  京城嚴府,是河運富商。如今的當家嚴淺波,與錢大富在數年前相識,兩人還
成了莫逆之交,從此後兩家往來不斷,十分親近。

  到了嚴府,門口已經有人翹首以盼,恭候她的到來。她從容走入嚴府,穿著一
襲黑絨披肩,額上箍著精緻的繡花圈兒,一簾垂墜的銀流蘇,略略遮掩精緻的眉目


  「嚴伯父與我爹爹不在大廳裡嗎?」清澈的眸子望向大廳,察覺廳內寂靜無聲


  「今兒個春暖,兩位爺興致好,說是賞花品酒,別有一番情趣,所以吩咐在飛
花亭裡設宴。」總管恭敬的回答。

  金金輕輕點頭,謝過總管,就提著絲裙,在奴僕的帶領下,穿過臨水長廊,往
花園走去。

  嚴府佔地遼闊,佈局極雅,別具匠心。

  飛簷高牆的廳堂前奇峰屹立,花木林立,後院裡更有迴廊花徑,迤邐多姿。只
是亭台樓閣眾多,路徑繁複,外人擅自進入府內,肯定就要繞得昏頭轉向。

  走過幾層的屋宇重樓,僕人在月洞門前停下腳步。

  「穿過月洞門,再沿著錦池往前走一會兒,就可以瞧見飛花亭。請錢姑娘慢走
,小的就在此留步了。」他輕聲說道,不敢再上前。

  兩位爺飲酒時,總是摒退奴僕,除了有令,閒雜人等一律不得接近。

  金金獨自穿過月洞門,繡鞋踏上小徑,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隱約猜出,爹
爹要讓她見的人是誰。

  才半個月的功夫,那個男人的名字已經傳遍京城,就連錢府裡的丫鬟,一提起
那三個字,也要紅著臉偷笑,不斷竊竊私語。

  嚴燿玉。

  身為河運首富的獨子,他竟也有幾分大禹治水時的硬脾氣,幾年前就去了南方
參與開鑿運河,數次過家門而不入,直到今年運河竣工,才肯返家。就因為如此,
錢嚴兩家這些年往來密切,她卻未曾見過他一面。

  雖然未曾見面,關於嚴燿玉的種種事跡,她倒是如雷貫耳。

  據說,他親自參與運河開鑿的工程,勘查山巒巖嶺、江河川流,制訂了幾項治
水方案,不但順利開鑿了運河,還能化水患為水利,造福南方無數百姓。

  前幾年河伯肆虐,江南水患,百姓流離失所,是他率先慷慨解囊,捐出鉅資,
還請求朝廷撥款賑災。

  朝廷迅速撥款,但是護送賑銀的兵馬剛到南方,就遇上兇惡的盜匪,不但賑銀
被劫,官兵也被屠殺殆盡,噩耗傳來,震動朝野。

  唯獨嚴燿玉當機立斷,在最短的時間內組織人馬,親自率領兵馬,直搗黃龍,
打敗了驍勇善戰的盜匪頭子,奪回賑銀。

  那一戰轟動天下,讓他一舉成名。

  繡鞋輕踏,片刻後才來到花園,典雅的飛花亭坐落其中,四周春花飄散,酒香
瀰漫。

  三個男人坐在亭內,肆無忌憚的暢飲佳釀,身旁堆著數罈美酒,酒杯更是不曾
空過,一杯一杯復一杯。

  「爹爹、嚴伯父,日安。」金金踏入飛花亭,斂裙福身,那嬌軟的語音,讓人
心頭有著說不出的舒服。

  錢大富瞧見女兒,揮手招呼,中氣十足的大笑。

  「金丫頭,你可來了。再遲一些,老子連酒都快喝光了!」他揮著雙手,胸前
的金鏈光芒閃耀,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來來來,快坐下,這裡沒別人,那些禮
數全給我省了。」

  銀流蘇後的明眸流轉,望見亭內還有一個陌生男人。

  幾乎是第一眼,金金就能斷定,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嚴燿玉。

  他年輕而俊雅,一身質料極佳的藏青色衣袍,裝束簡單。那雙眸尤其引人注目
,炯炯有神,卻又幽暗難測,像是只要被他望上一眼,就會被徹底看穿,任何秘密
都藏不住。

  「金金姑娘,幸會。」他有禮的頷首,薄唇帶笑。

  她點頭回禮,款款入座,不著痕跡的偷偷打量,很難把眼前這溫文儒雅的男人
,跟眾人傳說中,擊敗盜匪、奪回賑銀的英雄聯想在一塊兒。

  他看似斯文,但是擎著酒杯的手,卻是黝黑有力,甚至略顯粗糙,難以分辨是
文人還是武將的手,看來像是適合筆、亦適合劍;適合雅、亦適合狂——

  錢大富看著女兒,再看看嚴燿玉,樂得合不攏嘴,瞼上滿是驕傲。

  「怎麼樣?嚴家小子,我沒誆你吧?我這女兒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人間絕
色。」他劈頭就問,懶得拐彎抹角。

  家裡有五女一男,個個都是他的心肝寶貝。尤其是這個長女,資質聰穎,美麗
非凡,從小就被他擱在掌心,寵若珍寶。

  只是,做父親的再寵女兒,也不能把女兒留在家裡一輩子。女大不中留,他得
要挑個夠聰明、夠膽量的男人,繼續寵他這個寶貝女兒——

  嚴燿玉微微一笑。

  「金金姑娘比伯父形容的更美。」他答道。

  這不是恭維,而是陳述事實。

  這個回答,讓嚴淺波與錢大富同時挑眉,交換一個眼神,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兩人一雅一俗,氣質截然不同,卻是默契十足的好友。

  端坐在梅花凳上的金金,粉頰一紅,心中沒來由的掀起一陣騷動。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美麗的,也曾有無數人說她美麗,但是這幾句讚美出於他的
口中,不知怎麼的,就是顯得格外不同——

  砰的一聲,桌子震動,一罈好酒又被端上來。

  錢大富揮掌,破開封泥,單手提著酒罈,姿態豪邁的倒酒。美酒嘩啦啦的傾注
入杯,迅速倒滿,還溢出不少,亭內酒香更加濃烈。

  「好啦,這麼一來,你們就算是打過照面了。現在,我們有個王意,要讓你們
兩個年輕人來試試。」蒲扇大掌一揚,拋出酒罈。「喂,老嚴,還是由你來說吧!


  酒罈飛過桌面,被嚴淺波一掌接住。

  他兩鬢略白,氣度風雅,不像是個商人,倒像是個文人。

  「燿玉年過二十,該是接手嚴家生意的時候。正巧錢兄也說,要讓金金開始涉
足商行之事。」他繞腕一轉,傾倒酒罈,剩餘的美酒全進了他的杯裡。

  培植繼承人,是富貴人家最重要的大事,這關係著龐大財富的轉移,也將影響
家族榮景的存續。

  嚴家一脈單傳,理所當然由嚴燿玉繼承:而錢大富是江湖人物出身,一向懶得
理會繁文編節,他只問能力,不問性別,早就屬意由金金接掌一切生意。

  嚴淺波喝了一口酒,望了兩人一眼。

  「我們討論過,既然時機湊巧,那麼何不廣為宣傳,在京城中放出消息,就說
你們準備盛大的比試一場。」

  「嚴伯父是想要吸引人群,進而賺取利潤?」銀流蘇之後的明眸閃動,紅唇漾
出笑意。

  商人本色,一旦有賺錢的機會,就絕對不放過。金金猜測,他們是想乘這個機
會,好好撈上一筆。

  嚴淺波嘉許的點頭。

  「沒錯,到時候京城裡的人們有熱鬧可看,多點茶餘飯後的話題,嚴錢二府能
賺取銀兩,商家們也能見識你們的生意手腕,一舉數得。」他舉起酒杯,掩飾嘴角
的笑意。

  錢大富也喝乾了杯裡的酒,迫不及待的問:「怎麼樣,你們覺得如何?同意嗎
?」

  「我沒有意見,端看金金姑娘意下如何。」嚴燿玉語氣和緩,極有風度的讓出
決定權。

  金金則是低著頭,不言不語,垂墜的銀流蘇,遮掩明亮的眸子。

  坦白說,這個提議的確讓她躍躍欲試,畢竟她有足夠的自信,能夠贏得漂漂亮
亮,在眾人面前大大的露臉。

  嚴燿玉或許懂得治水、或許武功高強,但是他未必懂得經商。而她,可是一出
生,就被爹爹擱在金算盤上玩;懂事之後,更是被訓練著該要如何賺錢,各種從商
之道、牟利之法,她可是如數家珍。

  半晌之後,她終於抬頭,銀流蘇後的那雙秋水雙瞳,筆直的望向嚴燿玉。

  「嚴公子,請容我提出一個條件。」

  他挑眉。

  「姑娘但說無妨。」

  「這場比試,請嚴公子務必全力以赴,別因為我是個弱質女流,就輕忽應戰。
」要是他不盡全力,這樣的競賽,贏起來還有什麼意思?

  黑眸略微一瞇,閃過某種光芒,轉瞬卻又恢復溫和的淺笑。

  「我答應你。」

  金金回以一笑,沒有察覺他神色有異。

  「那麼,就請嚴伯父與爹爹出題。」

  嚴淺波擊掌,大笑數聲,神情格外愉快,彷彿剛剛做成一件不可多得的好生意


  「好膽量!果然是虎父無犬女。」他倒了一杯酒,擱在桌上。「就以酒為題,
你們去做酒樓的生意,各自出資十萬兩銀子,期限為三個月,看哪方的帳上利潤高
,就是哪方獲勝,同意嗎?」

  她慎重的點頭,輕咬著軟嫩的紅唇,腦中已經閃過無數個主意,對這場競賽興
致勃勃。

  「金金姑娘。」男性的嗓子輕柔的喚道,明明喚的是生疏的稱呼,口吻卻添了
幾分親暱。

  「嗯?」

  嚴燿玉凝目注視,對她露出最溫柔的笑容。

  「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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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9:46: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才一交手,金金就兵敗如山倒。

  她仔細勘查,比較釀酒水質,找出各地蒸餾、果酒等品質最佳的上貨,再成批
購進。另外,陳酒如花彫、女兒紅,及其他珍酒,她則是親下江南、兩湖、四川及
山西各地,拜託釀酒師傅出讓。

  這些工作,鉅細靡遺,她全沒有疏忽,親自籌劃的天香樓裡,雕樑畫棟、陳設
考究,美酒佳餚更是一時之選。

  反觀對街上,嚴燿玉開設的月華樓,只擺了一般的木桌凳椅,擺設樸實無華,
大碗酒、大塊肉,卻更貼近一般的武夫將領和小老百姓。

  打從開張那一日,兩家酒樓前就是車如流水馬如龍,賓客滿門。人們議論紛紛
,對這場比試關心極了,兩方擁護者各佔一半。

  第一次月結那日,金金在書齋中來回踱步,急著想知道結果。

  小紅捧著兩府的帳冊回來,小心翼翼的踏入書齋,瞧她那不安的神色,金金心
裡就有數了。

  「輸了?」她問。

  小紅點頭。

  金金深吸一口氣,力持鎮定。

  「輸了多少?」

  清秀的小丫鬟,怯生生的伸出一根手指。「一兩。」

  啊?

  一兩?只輸了一兩?!

  金金有些不甘,隨即振作起來,修正錯誤,傾盡全力開源節流。

  第二次月結,帳冊再度送進書齋裡。

  「輸了?又輸了?」詫異的尖叫傳遍錢府,這回她的臉都綠了。

  這怎麼可能?!

  她窮盡所學,創造優渥的營收,不但爹爹讚不絕口,就連教導她的陶師傅,都
說她天資聰穎,各環節都考慮得極為周到。天香樓本月的結餘,更是比上月多出整
整三倍,月華樓怎麼可能還多贏她五百兩?

  莫非,她低估了嚴燿玉?他不但善於治水,甚至也善於經商?世上真有這麼優
秀的男人?

  金金在書齋中,把兩間酒樓的帳冊仔細確認數次,月華樓的帳冊十分完善,找
不出任何差錯。事實擺在眼前,兩個月下來,嚴燿玉總共贏了她五百零一兩。

  只是,這還無妨,不到最後一刻,就不能保證誰是贏家。只要她能夠在第三個
月扳回一城,弭平差距,還是有機會贏得這場比試。

  下次!

  她在心裡暗暗發誓。下次,她絕對要贏回來!

  * * *

  第三次月結,比試結束,金金總共輸了一萬零九百一十五兩。

  當日她就親自登門,到嚴府拜訪。

  穿過碑林,上了石階,嚴燿玉居所的廳室映入眼簾。偌大的廳室內窗明几淨,
沒有多餘的擺設,除了嚴燿玉外,還有兩個男人,一文一武,都是他從南方帶回京
城的舊屬。

  沒人知道這兩個男人的來歷,只曉得他們同樣為嚴燿玉賣命。

  管帳的劉廣老謀深算,腦袋靈光得很;而另一個耿武,則是有著一身高強武藝
,初來乍到,卻已是嚴府的首席武師。

  「少主,這筆酒樓的收入,您是打算如何處理?」圓胖胖的劉廣捧著帳冊,握
著毛筆,邊記帳邊開口詢問。

  嚴燿玉一身白衣,在日光下看來格外出色。

  「先到城南去,那裡有幾間米行,跟嚴家素有往來。你就把銀子換成米糧,同
這個月要出的貨,一併上船南送。」他吩咐道,意態從容,翻閱手中帳冊。

  「南送?」劉廣停下筆,錯愕的看著王子,猛吞口水。「呃,少主,您的意思
是,八十幾萬兩全部都要買米?」

  「對。」

  「但、但、但是少主,米糧大量南送,南方米價勢必下跌,這麼做只怕是不敷
成本。」劉廣擦擦額頭上滲出的汗,鼓起勇氣建言。他不明白少主為何這麼做,這
可是穩賠不賺的生意啊!

  「我沒要你賣錢。」嚴燿玉擱下帳冊,神情若有所思,食指輕敲桌面。「前些
日子,江南水患又犯,米價暴漲,不少糧商乘機哄抬價格。我要你南送的這批米糧
,是用來賑災的。」眼角餘光一閃,他轉過頭,瞧見那個站在門邊的絕色女子。

  一抹淡淡的笑意,悄然浮現在黑眸中。

  嚴燿玉不動聲色,繼續吩咐。

  「耿武,這趟南下送糧,我抽不出身,麻煩你跟著,確實將米糧送到災民手中
。」有耿武隨船護糧,盜匪們別說是妄想劫糧,只怕就連出現的膽子都沒有,全數
都會躲得遠遠的。

  角落一個高大的男人,面容冷酷,微微點頭。

  「是。」他言簡意賅,領了指示就跨步走出廳堂,和金金擦身而過。

  那壯碩的身形和嚴酷的表情,形成強烈的壓迫感,教人心生畏懼。一旁的小紅
,眨著雙眸,甚至下意識的一縮身子,膽怯的瞄著耿武。

  金金粉唇輕揚,淡淡吩咐。

  「小紅,你也下去吧。」

  「可、可是,呃,總管吩咐過——」她回頭瞧瞧那高大的男人,瑟縮了一下。
「呃,我得跟緊您才行——」

  嗚嗚,小姐要把她一個人扔在庭院裡嗎?那個男人看來好可怕呢!

  「我有事要請教嚴公子,你到外面先等著。」金金輕移蓮步,踏入廳堂內,急
著要把事情問個清楚。

  眼見靠山跑了,小紅只得鼓起勇氣,顫抖的跨出門檻,咚咚咚的跑到碑林那兒
等著,小心的挑了角落,離耿武遠遠的,只敢從花葉之間偷偷瞧著他。

  劉廣捧著帳冊,看了金金一眼,表情有些心虛。他不敢久留,隨便說了個藉口
,就低聲告退。

  偌大的廳堂內,只剩下兩人獨處。

  「這次比試,多蒙金金姑娘承讓。」嚴燿玉率先開口,口吻謙虛,沒有半分勝
利者的傲氣。「天香樓裡美酒眾多,都是難尋的名酒,金金姑娘遠比嚴某費神,這
次月華樓勝出,稱不上本事,只是僥倖。」

  「是我能力不足,嚴公子太客氣了。」她敘眉淺笑,禮貌得無可挑剔,清澄的
眸子,只在瞥見桌上的帳冊時,略略一黯。

  月華樓的帳冊,她出門前就已經翻閱過數次。只見上頭記載著,本月的營收一
日勝過一日,甚至到了最後的幾日,收入甚至是以數倍在成長的。

  「那麼,金金姑娘今日登門拜訪,是有什麼事需要嚴某效勞嗎?」嚴燿玉問道
,黑眸鎖牢她,毫不掩飾的欣賞那如花嬌靨。

  「我想知道,自己是哪裡犯了錯。」她認真的說道,視線還在帳冊上轉來轉去
,柳眉顰蹙。

  黑眸中,閃過一絲訝色。

  聰明是一回事,懂得認輸,卻又是另一回事。而眼前的錢金金,不僅僅是認輸
而已,她甚至還拉得下面子,誠懇的登門請益,這可就更難得了!

  遲遲等不到答案,她忍不住抬頭,卻見他似笑非笑,默默瞅著她。

  「怎麼了?」她輕咬下唇,有些羞窘,被那目光看得不知所措。

  微風輕拂入室,嚴燿玉嘴角一勾,溫文的一笑。

  「你沒有犯錯。」

  「既然沒有犯錯,為什麼你能夠勝了我?」她不懂。

  門上突然傳來輕敲,大總管不知何時又踅足回來,恭敬的低語。「少主,老爺
有事,請您即刻過去一趟。」

  嚴燿玉點頭,從容起身。「煩請金金姑娘等我一會兒,好嗎?」

  金金微微頷首,目送他離開。直到那高大的身影離去,她才鬆了一口氣,壓在
心頭的大石,頓時落了地。

  不知為什麼,只要有嚴燿玉在場,她就會不自覺的緊繃,心兒怦怦亂跳。他帶
給她的影響,一次強過一次,尤其是他的笑——

  輕風拂起,吹得窗欞外的竹林翠影搖曳,竹葉沙沙作響。

  金金閉上雙眸,等到稍微恢復冷靜,才又睜開眼,走到一旁,在廳堂內隨意瀏
覽,想轉栘注意力。

  牆上的字畫,有幾幅的落款,都是嚴燿玉。

  盯著他的字畫,她的心湖又起了些許漣漪。

  她冰雪聰明,早已看出端倪。說穿了,這場商場比試,不過是讓他們熟悉彼此
的一項手段。

  商場詭譎,而聯姻無疑是最穩固的合作關係。況且嚴燿玉俊雅無儔、文武雙全
,放眼天下,只怕也尋不見更出色的男子,爹爹對他可是滿意極了。

  這個男人頂尖俊彥,甚至還能勝了她,令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能耐。倘若真嫁了
他,此後夫唱婦隨,攜手商場,那也——

  金金臉兒一紅,用力搖頭,在心裡暗罵自個兒如此不知羞,八字都還沒一撇,
就在這兒胡思亂想。

  輕風拂入室內,將桌案上的帳冊吹翻了幾頁。她走到書桌前,瞧著那帳冊,想
到那相距頗大的利潤,心裡又是一陣酸溜溜的,忍不住伸手翻閱,想從其中找出蛛
絲馬跡。

  這一低頭,她卻嗅見了一抹酒香。

  石硯旁擺著一罈酒,酒罈上貼著月華樓的紅紙,壇口上的封泥已被敲開,雖有
木蓋子暫時先封著,但酒香仍隱約飄散在空氣中。

  那抹酒香,很淡很淡,卻也有些似曾相識——

  她慢慢的靠近壇口,仔細的聞嗅,秀眉輕蹙,心裡的疑問張牙舞爪的冒出來,
搔得她無法克制。

  禁不起心中堆疊的疑惑,她確定四下無人,才小心翼翼的掀開木蓋子,倒出一
小杯,湊近嫩嫩的紅唇——

  才喝了一小口,俏臉就陡然變得慘白。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這酒香、這口感、這色澤,分明就是——

  金金瞪著杯裡的酒,像被點了穴,全身僵硬,一動也不動。

  無巧不巧,身後傳來腳步聲,嚴燿玉就在這時回來,慢條斯理的跨進門裡。

  「金金姑娘,怎麼不坐——」瞧見她手裡的酒,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後嘴角一
勾。

  「這就是月華樓裡販售的酒?」她很慢很慢的問道,晶亮的眸子充滿困惑與不
解。

  「對。」他的臉上,仍掛著神色自若的笑容。

  「這是玉龍?」她又問,仔細確認。

  「玉龍」乃是宮中御造,極為珍貴,專供給皇上享用,文武百官們只在有功時
,才能偶爾得到賞賜。

  酷愛杯中物的錢大富,大費周章才弄來三壇,仔細的藏在地窖裡,比藏財寶還
要費心。金金雖然只嘗過幾回,但是「玉龍」那特殊的香氣口感,她是絕不可能認
錯的。

  她一直以為,月華樓賣的酒成本偏低,賣的絕不可能是好酒,哪裡知道,嚴燿
玉販售的,竟是天下第一的「玉龍」。

  「對。」嚴燿玉回答得斬釘截鐵,毫不隱瞞。

  是玉龍?真的是玉龍?

  金金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全身發軟,絲裙下修長的腿兒,因為這驚人的事實
,抖得幾乎要支撐不住。

  他迅速伸手,體貼的牽著她,將她纖細的身子擱上一旁的椅子。

  「來,喝些酒定定神。」嚴燿玉溫柔的說道,執起她持杯的手,將美酒餵入她
的口中。

  香醇的美酒,一口口滑入喉中,溫暖了她的身子,千萬個疑問也同時在腦子裡
飛轉,令她方寸大亂。她的小臉雪白,瞪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接連被餵了好幾
口酒,才有辦法再開口。

  「你——這些酒是哪裡來的?」

  他伸長手臂,將酒杯擱回桌案,輕描淡寫的開口。

  「你還記得,三個月前,官酒司的杜大人被彈劾的事嗎?」

  三個月前那樁彈劾案,鬧得滿城風雨。杜大人身為官酒司,擅用職務之便,私
釀數批「玉龍」,妄想中飽私囊。只是,還沒來得及享用到半滴美酒,消息就走漏
,皇上震怒,下令彈劾抄家。

  金金記憶力絕佳,腦中飛快的閃過彈劾案的種種傳聞,神情更加困惑而不解。

  「這就是當初那些被沒收的『玉龍』?但是,那些酒不是沒釀成,全成了醋嗎
?」她明明記得,爹爹惋惜的說,查驗時才發現,不知是哪兒出了差錯,美酒全成
了酸醋,只能全數銷毀,扔進運河裡。

  「不,釀造並沒有失敗,那些酒的確是釀成了。」嚴燿玉語帶神秘,輕彈了一
下手指,目光中閃爍著某種神秘的笑意。

  她柳眉一蹙,還想再問——

  等等!

  某些環節,在他的提點下,慢慢銜接起來,事實如一道響雷,轟然在她腦中響
,過。

  「老天,是你把那批酒換成了醋?」她陡然醒悟過來,終於明白他話裡的涵義


  數千壇的「玉龍」,不知被嚴燿玉用什麼方法,巧妙的偷天換日,全換成了劣
醋。美酒與劣醋之間的價差,超過百倍,他只要用極低廉的價格,搜羅劣醋,就能
換來大量美酒,這可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他的話,間接承認了她猜測的一切。

  「那、那帳本呢?」她追問。

  「假的。」劉廣是管帳的高手,作假帳這種小把戲,還難不倒他。

  假的?!

  轟!

  金金眼前一黑,像是一朵煙花陡然在腦子裡炸開,轟得她昏頭轉向,腦中一片
空白。

  「你作弊!」

  嚴燿玉保持優雅的笑容,一派心平氣和。

  「這不算作弊。」他懶洋洋的開口。「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所以,我這不算作
弊。」

  「你這個奸商!」金金緊握著椅把,粉頰嫣紅,氣得頭頂都冒煙了,先前對他
的好感,此刻早已煙消雲散,半點都不剩。

  她先前所學所知,都是光明正大的行事作風,像他這種卑鄙的手段,她不但不
曾鑽研,甚至想都沒想過。

  噢,她怎麼會盲目到這種地步,竟會被他虛偽的溫柔蒙蔽,以為他和善斯文、
以為他卓絕群倫,甚至覺得這個男人足以托付終身?

  這男人、這傢伙、這這這——

  這無賴!

  嚴燿玉不以為忤,反倒朗聲大笑。

  「金兒,奸商奸商,商人若是不奸,哪能稱為商人?」卸下溫文儒雅的面具後
,他無賴的本性顯露無遺。

  「別那樣叫我。」她氣得全身發抖,伸手指著他,水蔥兒般的指,差點要戳上
那張俊臉。「行商買賣,最重信用!哪能像你這樣,半點也不光明正大——」就算
她教養再好,也無法接受這種惡劣的戲弄!

  他挑眉輕笑,雙手交疊在寬闊的胸膛上,睨望著眼前的小女人。

  日光之下,她的肌膚晶瑩得宛如琉璃,綺麗難言。因為憤怒,她的粉頰嫣紅、
雙眸閃亮,更教人移不開視線。

  「這是做生意,誰能賺得到錢,誰就是贏家。金兒,作弊可也算是技巧之一啊
!」他輕聲說道,詫異她竟連生氣的模樣都如此美麗。

  她的確聰明,但是卻太嫩了些,尚未明白人世險惡,商場上的變化更是波譎雲
詭。論商謀與計劃,他或許不如她,但是說起心機,他絕對遠勝於她。

  金金快氣昏了!

  「你——你——」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白嫩的指抖啊抖的,繡衫下的少女豐盈,因為喘息而有了
誘人的起伏。

  嚴燿玉居然還有話可說。

  「酒擱在宮裡也是擱著,若收藏不妥,遲早佳釀也會變酸醋,倒不如讓天下人
共飲對酌,豈不皆大歡喜?」他把一串歪理說得理所當然,沒有半分罪惡感。

  「謬論!」她尖叫。

  從小接受的良好教養,全被憤怒擠到九霄雲外去了,她簡直想撲上前,親手撕
掉他那可惡的笑容。

  「金兒,不是每個人都照著商譜來做生意的。人有千百種,該要隨機置換,才
能出奇制勝。」嚴燿玉端起酒杯,用指撫過曾沾了那櫻桃小口的杯緣。

  一場比試,原本被他視同兒戲,只想應付了事。直到金金開口,要求他全力以
赴,他才對她刮目相看,知道她不是尋常的干金小姐,對比試認真起來。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沒有出錯,她絕對是個值得一戰的對手。

  只是,氣壞了的金金可察覺不到他的讚賞,她正握緊粉拳,被他那不知悔改的
態度,刺激得火冒三丈。

  「嚴燿玉!你休要猖狂,我這就去告訴他們,讓他們知道你是用這卑劣的手法
才能取勝的。」她惱怒的扔下警告,扭頭就走。

  倏地,一陣輕風席捲,那高大的身影轉眼趕到,像座小山似的杵在地面前,擋
住她的去路。

  「我可以斗膽,請你為我保守這個秘密嗎?畢竟這件事要是洩漏,會讓我十分
困擾。」

  「我拒絕。」

  她怎麼可能為這寡廉鮮恥的男人保守秘密?她迫不及待要告訴爹娘、要告訴皇
上,更要昭告天下,把他的惡劣行徑傳遍京城。

  這場比試,該是她贏了才對——

  嚴燿玉歎了一口氣。

  「難道你就這麼絕情,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嗎?」

  她一言不發,只是繞過那高大的身軀,轉身又要踏出門,鐵了心要去揭他的底
細。

  黑眸一閃,笑意讓俊容添了幾分邪氣。

  「是嗎,那也沒辦法了。」嚴燿玉輕聲說道,話聲方落,有力的臂膀迅如驚雷
,猛然出手,轉眼已經圈握住她的纖腰。

  這一招來得詭異無比,毫無前兆,金金雖然還有些武功底子,卻連一點招架之
力都沒有。

  「啊!」她驚呼一聲,跌進他的懷裡,熱燙的男性氣息,侵佔了她的所有感官
——

  金金年方十五,連嫩嫩的小手都不曾被男人碰過,更何況是被緊緊的圈抱在懷
中?到了這緊要關頭,任憑她再聰明,也是跟尋常少女一樣,被嚇得全身僵硬,根
本動彈不得。

  那張帶著三分邪氣的俊臉,一寸寸、一寸寸的逼近,近到她能在那雙黝暗的眸
子裡,瞧見自個兒被嚇白的小臉。

  「金兒,這是你逼我的。」嚴燿玉用最輕最輕的聲音說道,嘴角浮起一絲令人
心顫的笑意。

  「放開我!聽到沒有?!你這個——」金金心慌意亂,才想要掙脫,他已經俯
身低首,吮住她柔嫩生澀的唇舌。

  驚慌的咒罵陡然中斷,紅嫩的唇瓣,被霸道的男性薄唇緊緊封緘,剩餘的字句
,連同她芬芳的喘息,全被吞入他的口中。

  嚴燿玉使出最無賴的手段,逼得她不得不閉嘴——

  他吻了她。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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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9:46: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廳堂之內寂靜無聲。

  金金僵直不動,眼兒瞪得圓圓的,被這惡劣的手段嚇壞了。

  嚴燿玉薄唇準確地找到她,熱燙的唇舌勾纏著嫩嫩的舌尖,格外放肆,奪去她
最嫩甜的初吻。

  他的雙手也不安分,緊緊攬抱纖細的腰,黝黑的大掌則揉握著少女的豐盈,把
連波的火焰揉進她的身子裡,撩撥某種陌生的、她尚未理解的酥軟。

  隔著幾層衣料,她仍能感覺到,他的身軀堅硬如石,與她的柔軟截然不同——

  半晌之後,他才結束這個吻,流連的輕啃著那嫩如花瓣的唇,欣賞她顫抖失措
的模樣。

  「金兒,你要是敢洩漏這件事,我就立刻登門提親,把你娶回府裡,然後——
」他的額頭與她相抵,笑得好溫柔,卻也好邪惡。

  「欺負你,一、輩、子。」

  他的視線鎖著她,舉起那柔嫩的小手,擱在唇邊,緩緩摩挲,然後輕輕的啃著
每一寸肌膚——

  金金的粉唇輕顫,無法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夠如此卑鄙下流。急怒攻心,她想
也不想的揚手,想打掉那張俊臉上的笑容——

  小手才揮了出去,卻被嚴燿玉輕易握住。

  「你別妄想,我絕不會嫁給你的!」她氣憤極了,卻掙脫不出那鐵臂大掌,被
他啃咬的肌膚,傳來奇異的酥麻,讓她更慌。

  他輕笑著,薄唇遊走到她耳畔,低語威脅,俊逸的臉上帶著說不出的邪惡戲謔


  「那麼,我會告訴他們,你我已經私訂終身。」

  「他們不會相信的!」金金用力搖頭,怒叱他的無稽之談。

  嚴燿玉笑得像一匹狼,湊得更近。

  「不,他們會相信的。」他不規炬的手指,輕捏著她的下巴,才又笑著重複。

  「金兒,他們會信的。」

  那一瞬間,巨大的驚慌與恐懼,從心裡竄出,讓她顫抖不已。

  她陡然明白,嚴燿玉並非虛言恫嚇,一旦他開口,所有人就會相信,他們已經
私訂終身。現在,爹爹相信他是個好歸宿、娘相信他是個好男人,全天下的人,哪
個不相信嚴家公子溫文儒雅?

  他天生就是有讓人信服的力量,若不是她發現了那罈酒,察覺他的詭計,肯定
也要被他騙了!

  更可怕的是,她相信,他絕對是說到做到。

  連皇上的酒他都敢偷天換日,搬回自個兒店裡賣,還有什麼是他不敢的?這個
男人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倘若她真敢洩漏半句,只怕下場就是被爹娘打包送
上花轎,成為他的妻子。

  想到要跟這個好話說盡、壞事作絕的男人相處一輩子,她就全身冰冷,抖得更
厲害了。

  粗糙的指,滑過嫩軟的紅唇,勾回她的注意力。

  「所以,金兒,你就乖乖聽話,為我保守這個秘密,好嗎?」嚴燿玉輕哄著,
那溫柔的態度,要是讓旁人瞧見了,絕對不會相信,他正在威脅她。

  「你——你——」

  有生以來,金金從沒受過這種羞辱,打又打不贏,逃又逃不了,只能任他欺負
,在那邪惡的笑容下,她甚至吐不出半句話來。

  「你——你——」

  「嗯?」

  他極有耐心的等著。

  「你——你——」

  「你想說什麼嗎?」

  「你——你——」

  「金兒,貓叼了你的舌嗎?」他淺笑。

  她又羞又氣、又驚又慌,卻無計可施,一時悲從中來,委屈的眼淚像斷了線的
珍珠,突然湧出眼眶,一顆一顆的滾落粉頰。

  「你——你——嗚嗚——你——」她抽噎著,「你」了半天,卻還是想不出任
何咒罵,足以匹配他無賴的行徑。

  她的眼淚,倒讓嚴燿玉略微一怔。

  那滴落的珠淚,染濕了他的衣襟,楚楚可憐的嬌容,讓他心裡陡然一動,不自
覺鬆開鉗制她的大手。

  誰知道,才剛剛鬆手,她逮到機會,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這一巴掌,結結實實的打中目標,聲音響亮極了。

  金金愣住了,沒料到他閃也下閃,就杵在那兒任由她打。憑他的身手,要是真
心想躲,她就是費盡全力,也絕對碰不著他的衣角。

  「氣消了嗎?」他伸手拭去連串的珠淚,黝黑的臉龐上已經有了明顯的紅痕,
看來就很痛的樣子。

  「你走開——走開——」她用力撥開那雙手,撇開小臉,咬著微顫的下唇又輕
泣起來,哭得好委屈。

  他為什麼不閃開?為什麼被打後,也不見半分憤怒,仍舊笑得那麼溫柔?千般
思緒、萬般糾葛,全都剪不斷理還亂,她不曾經歷過這些,心裡慌亂極了。

  嚴燿玉沒有退開,反而大手一伸,將她嬌小的身子攬入懷中,愛憐的輕拍她的
小腦袋。

  「乖,別哭了,等會兒哭腫了眼,可就不美了。」

  「你這個無賴——」她又氣又恨,哽咽的推開腦袋上的大掌,拒絕他的觸碰。

  他嘴角輕揚。

  「為什麼哭呢?嫁給我很可怕嗎?」

  「我才不會嫁你——」她悶聲啜泣辯駁。

  「你會的。」他的微笑,帶著十成十的篤定。

  金金一陣惱火,仰起小臉。

  「我才不會!聽到沒有,我不會嫁給你、我不會、我不會、我不——」

  紅嫩的小嘴在眼前一張一合,實在是個難以抗拒的誘惑,嚴燿玉微笑歎息,毫
不抵禦體內的男性衝動,再度吻住了她。

  她羞窘氣怒到無以復加,全力的掙扎,但是男女的力道,天生就有差距,任憑
她是再氣再羞,卻還是掙不開他有力的鉗制。

  這個吻很綿長,嚴燿玉霸道的要她承接他的溫柔,在她淚水還未彙集前,結束
了這個吻,稍稍離開她紅嫩的唇,啞聲開口。

  「金兒,記著,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可別說出去。」

  最後,他又啄吻她一口,這才轉過身,從容的離開廳堂。

  金金瞪著那瀟灑離去的背影,完全不敢相信,世上怎會有這麼惡劣的人。他欺
騙她、戲弄她,還欺負她,奪走她的吻。偏偏,這些悶虧她全得自個兒吞下,不得
對外聲張,否則就必須嫁他為妻——

  天啊,她怎麼會遇上這種事?怎麼會遇上這種人?

  羞憤到極點的金金,握緊粉拳,站在廳堂中央,對著他的背影尖叫。

  「嚴、燿、玉,我跟你勢不兩立!」

  * * *

  這梁子一結就是十年!

  十年後的如今,金金與嚴燿玉之間的爭鬥尚未落幕,而東市天香樓仍是日日賓
客滿門,熱鬧非凡。

  天香樓的二樓,有間臨窗雅房,從不對外開放。

  錢家特在二樓辟開一室寬闊的花廳,廳內美輪美奐,正中有著一張紅木嵌螺鈿
石桌,四周圍著幾張月牙凳,上頭墊著絲絨墊兒,桌上香茶裊裊,各式小點琳琅滿
目,引人垂涎。

  靠窗處,擺了一張軟榻,軟榻中間擺著小几,右側則坐著一個模樣俊秀的少年


  那少年玉樹臨風,頭上戴著頂紫緞頂冠,身上穿著件藍底綺羅,面如冠玉,長
得比女人還要漂亮。

  他隔窗賞雨,慢吞吞的從刺繡扇套裡,抽出金邊折扇,再慢吞吞的舉杯,喝了
一口茶。

  一個絕色美人蓮步輕栘,走到窗邊。

  「敢問旭日公子,這茶的滋味如何?」軟軟的聲音問道。

  旭日端杯,慢條斯理的又啜了一口。

  「嗯,溫而不澀,入口甘美,稱得上是極品。」

  「原來是上等極品,那也難怪旭日公子您鎮日什麼事都不做,只會坐在這裡喝
茶了。」

  「是啊——咦?」

  這嗓音好悅耳、好嬌甜、好、好——好——

  奸耳熟啊!

  旭日忐忑的回頭,跟身後的女子打了照面,嘴裡那口茶險些嚇得噴出來。

  啊,是大姊!

  「還是?!」金金嬌聲冷笑,拿著帳冊,從他後腦勺重重打下去。「我在為生
意奔波,你倒是清閒啊,窩在這兒偷懶。」

  「大姊,此言差矣。」挨了揍的旭日見是金金駕到,忙起身讓位。「小弟我當
然不是在偷懶,只是在等消息。」

  「消息?」金金皺著眉,在軟榻上坐下。

  她才坐下,旭日就連忙捧著茶杯,諂媚的送上來。

  「大姊,喝茶。啊,慢點喝,可要小心燙喔!」

  明眸瞄了他一眼,柔弱無骨的小手接下茶,嘴上卻仍忍不住叨念幾句。

  「怎麼?難道你還在搞那胡說八道的雜報?」

  身為錢家獨子,旭日卻擱著家裡的偌大家業不管,辦了份京城雜報,每逢初一
、十五出刊,專印些京城的文人軼事、商家要聞、官府新政等等五花八門的消息。

  總之,京城裡的大小事,他可是全都一清二楚。

  「那不是胡說八道,所有消息都是透過特殊管道,再經由我親自查證,才會刊
出的。」旭日猛搖頭,正色辯駁。

  金金擱下茶杯,纖纖玉手一伸。

  「拿一份我瞧瞧。」

  旭日連忙回身,拿起桌案上一份剛印好的雜報,親自捧了上來。

  「這東西有賺錢嗎?」她翻閱手裡的雜報,淡淡的問道。上頭印刷精美,圖文
並茂,看起來還頗有那麼一回事。

  「有,當然有!」旭日雙眼一亮,獻寶似的直點頭,差點沒扭了頸子。「我這
京城雜報開辦半年來,訂戶不斷成長,雖然之前紙有些問題,但後來遇到嚴大哥—
—」

  唉呀,糟糕!

  他緊急搗住嘴,但是說出口的話,卻早已收不回來了。

  「嚴家的?」金金抬起頭來,柳眉一挑,美目射出精光。「你用的是嚴家的紙
?」

  旭日連連乾笑,被大姊那一眼瞟得冷汗直流,連忙解釋。

  「大姊,您知道的,放眼京城,也只有嚴家的紙質最好,嚴大哥又說可以給我
些折扣,所以我才——」

  錢府與嚴家,表面上競爭得激烈,私下交情卻不惡。大姐處處挑釁,嚴燿玉卻
不以為意,甚至稱得上是手下留情,對其他幾個人,更是疼得有如自家弟妹,一聽
見他需要用紙,二話不說,立刻給了他上好的紙,還要嚴家旗下的墨刻坊盡力配合
,讓他感動得痛哭流涕。

  一聽到那個「嚴」字,金金的俏臉就沉下來了。

  「易牙祭」空前成功,她特地跑去嚴府耀武揚威,明明以為自個兒贏了嚴燿玉
,但是一趟回來,卻又被他吃了豆腐,無論怎麼算,她都是虧大了。

  乘興而去,敗興而歸,讓她心情格外惡劣。

  「哇,你這沒用的傢伙,成天就只懂得這些風花雪月。」她一臉寒霜,把雜報
扔到一旁。

  旭日忙陪笑,站在一旁,拿著扇子替大姊捤涼。「嘿嘿,府裡的大小事都有大
姊處理,哪裡還有小弟我插手的餘地呢?」

  「把扇子拿開,天氣這麼涼,外頭還下著雨,你存心讓我著涼是不是?」

  「是是是,大姊罵的是,是我粗心,這就拿開、這就拿開。」旭日才剛挪開扇
子,門前垂簾一響,小紅走入花廳,嬌聲通報。

  「大姑娘,陳管事來了。」

  「請他進來。」

  「是。」

  等在外頭的陳管事,捧著厚厚的帳冊進門,恭敬的上前,詳盡報告這個月內,
各地商行的營收狀況。

  見金金轉移了注意力,旭日才鬆了口氣。他悄悄溜到角落,側過頎長的身子,
唰的一聲打開扇子,俊臉藏到扇子後頭。

  「大姊是怎麼了?」他小聲的問道。

  小紅也湊到扇子後頭,用同樣的聲量回答。「大姑娘上午才去過嚴府。」

  喔,難怪脾氣這麼壞呢!

  旭日恍然大悟,在角落坐下。他端起茶碗,啜一口熱茶,瞧著窗外對面的月華
樓,一臉若有所思。

  他號稱京城內的萬事通,卻唯獨不明白,這兩人之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對男女,沒有成為親家,反倒成了冤家。大姊執掌錢家生意後,把嚴大哥視
為眼中釘,卯足了勁兒搶他生意、壞他計謀,猛扯他後腿。

  這兩年來,她更是不擇手段,把姊妹們當成籌碼,全給嫁了出去。如今,錢家
的幾位姑爺,在全國各地雄霸一方,每一個都大有來頭,商行在金金的操控下,簡
直就是穩如泰山。

  想到這裡,旭日悄悄歎了一口氣。

  眼下,幾個姊姊們都被大姊一軍——呃,不,是嫁出去了,只剩他這個男丁可
供利用。他不禁開始不安,深伯大姊又會為了某樁生意,把他踹出去「聯姻」。

  唉,該怎麼辦呢?

  旭日搖動扇子,看著軟榻上的金金,反覆思索著,是不是該暫時避避鋒頭,遠
離京城。

  還是,他該把握機會,先下手為強,把大姊給——

  * * *

  窗外薄雨轉濃,雨勢逐漸轉大,秋意更濃了幾分。一陣寒風穿透竹簾,捲入室
內,正在審閱帳冊的金金,纖細的肩膀輕輕一顫。

  小紅心思細膩,立刻曉得,那件桃紅撒花襖兒難以抵禦風寒,主子肯定是冷了
。她走到軟榻旁,輕聲說道:「大姑娘,下了這場雨,等會兒只怕會更冷些,我先
去一趟冬織坊,拿回您訂製好的銀狐裘,好嗎?」

  「嗯。」金金沒有抬頭,淡淡應了一聲,注意力仍在帳簿上頭。

  小紅福了福身,撩開門前的垂簾,靈巧的奔下樓去,跑出天香樓,急著要去拿
回毛裘。

  因為這一陣急急的寒雨,玄武大道上,行人們跑的跑、躲的躲,寬闊的街道上
,頓時只剩小貓兩、三隻。

  驀地,馬蹄聲響起,一輛馬車停在對街的月華樓前。

  駕車的耿武,一身黑衣,面上仍是毫無表情,那嚴酷的氣質讓人心裡怕怕,連
視線都不敢跟他接觸。他扯住韁繩,兩匹桀驚的駿馬,到了他手中就變得既乖且馴


  車簾撩開,嚴燿玉俐落的步下馬車,接著轉身,從車裡扶出一個嬌弱貌美、衣
著華麗的少女。

  「咦?不會吧,她還在京城裡?」旭日兩眼瞪得老大,訝異的喃喃自語。

  「誰還在京城裡?」金金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只見月華樓前,站著一對男女,男的俊朗、女的嬌美。雨急風涼,少女禁不住
寒風,打了個冷顫,嚴燿玉立刻解下披風,體貼的替她披上,還為她繫上披風的衣
帶。

  少女幼嫩得很,看著他的眼光滿是崇拜,粉臉因為害羞,或是其他原因,浮現
美麗的淡紅。

  他還低下頭,輕言細語的對她說話,一副關懷備至的模樣——

  那個畫面,讓金金陡然無名火起。她咬住紅唇,纖手不自覺一用力,手裡的帳
本頓時被捏得縐巴巴的。

  「嘖嘖,真是郎才女貌啊!」旭日沒察覺她臉色變了,還在搖著扇子,觀賞那
美麗和諧的畫面。

  咚!

  金金掄起粉拳,賞他一顆當頭爆栗子。

  那一敲的力道大得離譜,敲得他眼前金星亂冒,整個人暈頭轉向,差點沒翻出
窗子,跌到街心上去。

  「唉啊!大姊,為什麼打我?常打頭會變笨的耶!」旭日痛得齜牙咧嘴,摸著
後腦勺,一臉委屈的問。

  「我高興。」金金滿臉寒霜,睨著他。「你哪裡不滿意?」她心情不好,正愁
沒地方可以發洩怒氣。

  「沒有沒有沒有,大姊高興打,小弟哪敢不滿意?」旭日陪著笑臉,忙不迭地
說著,心底卻莫名的想哭。

  嗚嗚,果真是暴政猛於虎,難怪那幾個姊姊,一旦嫁出門,找著如意郎君,就
全不肯回娘家了,剩他這個無辜的弟弟,可憐兮兮的成了靶子——

  金金伸出小手,指著樓下。

  「那少女是哪家的千金?」

  「咦?誰?喔,大姊是問她啊!」旭日反應過來,連忙再用雙手送上前期雜報
。「那位姑娘姓沈,是嚴府的表親,今年剛滿十五,前些日子,陪同長輩到嚴府作
客。我原本聽說,她前兩天就該回鄉了,沒想到如今還在京裡。」

  金金的臉色更難看,望著月華樓前那對男女,胸口被怒火燒燃得剌痛不已,幾
乎無法呼吸。她好生氣,卻又不知道自個兒是為什麼在生氣。

  那女孩才十五歲?

  想當年,她也是十五歲,嚴燿玉就對她——

  無辜的帳冊,再度慘遭蹂躪,在她的掌中發出慘叫,已經縐得不成樣子了。

  雅房內氣氛緊繃,樓外卻傳來驚喜的歡呼,聲音大得讓人側目。

  「啊啊,是旭日公子!」

  「旭日公子!這兒啊、這兒,我們在這兒——」

  「哇,旭日公子!」

  月華樓的門口,不知何時冒出四個一模一樣的小丫鬟,胖胖的身子上,都裹著
厚厚的襖兒,圓潤得像是塞滿餡的包子。

  一聽到她們的聲音,旭日就覺得頭痛。只是,這會兒都被瞧見了,總不能躲起
來吧?他暗暗歎了一口氣,硬著頭皮站在窗前,揮著扇子,對那四顆小包子乾笑。

  四個小丫鬟是劉廣的女兒,一胞四胎的姊妹,個個可愛活潑過了頭,還對旭日
愛慕有加。一發現他在對面樓上,包子四姊妹亂跳亂蹦,八隻小手同時揮動,興奮
得小臉紅撲撲的。

  這陣騷動,引得嚴燿玉抬起頭。黑眸一睞,就掃見對街樓內,那纖細熟悉的身
影。

  他的薄唇上,浮現一抹淡笑,轉向四個小丫鬟,交代了幾句。

  包子四姊妹齊聲歡呼,吵吵鬧鬧的奔進月華樓裡,半晌過後,又吵吵鬧鬧的跑
出月華樓,滾過玄武大街,咚咚咚的進了天香樓,大搖大擺的往二樓沖,不一會兒
就闖入雅房。

  「大姑娘好!」包子四姊妹捧著漆盤,笑得好開心,動作一致的請安。

  金金點頭,明眸轉至她們手中的漆盤,發現上頭擺著各種精緻小巧的蘇杭小點
,紅菱餅、珍珠酥、水晶鴛鴦糕、玫瑰粽子糖等等,簡直讓人垂涎欲滴。

  「怎麼把這些小點端到我這兒來了?」她問道,看著那些小點,心裡還惦記著
窗外的嚴燿玉,對懷裡少女萬分慇勤的模樣。

  看到他對其他的女人那麼好,不知為什麼,她心裡有些小小的酸、小小的疼。
那種情緒好陌生,陌生到她不知該如何稱呼——

  「我們家少主吩咐。」劉甲兒笑得眼睛瞇瞇的。

  「他說,謝謝大姑娘先前的鱉湯。」劉乙兒接話。

  「還有其他。」劉丙兒繼續補充。

  「這些,是給您的回禮。」劉丁兒做了總結。

  四人依序說完,話語間銜接得天衣無縫,沒有任何停頓。她們同時擱下漆盤,
爭先恐後的擠到旭日身旁,各自從懷裡掏出平安符,旭日被她們擠得不斷後退,只
能像壁虎般貼在牆壁上。

  「旭日公子,你看!」劉甲兒扯住他的袖子,讓他不能動彈。

  「這是咱們昨天陪表小姐去廟裡求來的平安符。」劉乙兒拉開他的衣襟,差點
連他的衣服都要剝下來。

  「來,您要收好喔!」劉丙兒把平安符塞進去,還順便偷摸了一把。

  「我家少主還在等著,不能和您多聊,我們先走了,要小心保重身體喔,還要
記得想我們喔!」劉丁兒替他把衣襟拉好,噘起小嘴,在他臉頰上響亮的親了一口


  包子四姊妹達成任務,愉快的揮揮手,鬧烘烘的來,又鬧烘烘的去,臨下樓前
,乙兒又想到什麼,轉身衝回雅房,從垂簾後冒出一顆圓圓的小腦袋。

  「唉呀,對了!大姑娘,少主還吩咐,要我們務必告訴您。他說,滋味好極了
!」乙兒盡責的轉達完畢,匆匆轉身,跟著姊妹們跑下樓去了。

  一陣熱燙瞬間襲上金金的粉頰,她深吸一口氣,羞得面紅耳赤,立刻知道,他
是在暗示著她的吻——

  這個男人,十年如一日,仍是無賴得讓人咬牙切齒!

  她回頭看向窗口,羞惱的瞪著樓下的嚴燿玉,幾乎想拿起滿桌的蘇杭小點,往
下砸去,狠狠砸掉他臉上那可惡的笑。

  「什麼東西滋味好極了?」剛逃過八隻小手蹂躪的旭日,狼狽的整理衣衫,一
面困惑的望著她。「嚴大哥指的是什麼?鱉湯嗎?還是其他?」

  看大姊羞惱不已的模樣,他偷偷猜測,在嚴府裡肯定發生了某些事。只是,他
可沒膽子問出口,就怕到時候大姊惱羞成怒,會拿出鉗子,親手把他嘴裡的牙全數
拔光。

  金金殺氣騰騰的回頭,手中帳本飛出,直襲笨蛋小弟,神准無比的敲中目標。

  「你,給我去西川收租!」

  「唉呀,好痛!」旭日含淚哀叫,揉著腦袋的腫包。「去西川?那裡很遠啊!
」西川離京城有十來天的路程,更糟糕的是那兒偏僻得很,非得騎馬才行。

  一想到自己嬌生慣養的屁股,必須在馬背上又磨又贈,磨得疼痛不已,他的眼
角還真的滲出幾滴哀怨的淚水。

  金金可不管他的屁股疼不疼。

  「收不到錢,我就讓你娶那四個丫頭。」她火冒三丈的丟下這句話,等不及小
紅拿回銀狐裘,冒著風雨走出天香樓,逕自登轎離開。

  四個?娶那四個?那他不是遲早得被她們「蹂躪」死了?

  「我去我去,嗚嗚,大姊,我立刻就去啦!」旭日以火燒屁股的速度,一路衝
回錢府,用最快的速度籌備,準備出發收租。

  嗚嗚,那四個丫頭送的什麼鬼平安符啊?怎麼收了平安符,他不但沒有「平安
」,反倒災星當頭,不但被多敲了一下,還得扛下這吃力的工作?

  他狐疑的掏出平安符,仔細端詳,卻差點沒昏過去。

  只見平安符上,用金漆大大寫著兩個字——

  安胎。

  * * *

  濛濛細雨為繁華京城添上些許詩意。

  大街上,偶有幾人撐著傘匆匆來去,然後又被雨聲籠罩遮去其他聲音。

  小紅走出冬織坊,一手抱著用錦布包妥的狐裘,一手撐著油傘,急沖沖的想趕
回天香樓去。

  過橋的時候,一輛冒失的馬車達達達衝了過來。她往旁閃避,天雨路滑,她腳
下沒站穩,就跌進寒凍的河水裡——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啊——咕嚕嚕——咕嚕嚕——」才剛發出一聲驚呼,大量的河水就灌入她的
嘴裡,十月的河水寒冷透心,凍得她無法掙扎,才一會兒,手腳就冷得逐漸僵硬起
來了。

  小紅心裡正慌,一隻大手就破水而入,拎住她的衣裳,把她撈了起來。

  她凍得直發抖,唇兒發青,小嘴猛咳,半晌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看見眼
前有個模糊的人影。她顫抖的撥開濕淋淋的頭髮,看清那高大的身影。

  救了她的,是嚴家的耿武。

  兩個主子斗了那麼多年,她對耿武已經十分熟悉了。當初,她還好怕這星目森
冷的男人,以為他嚴酷無情,每回見到他,就躲得遠遠。幾年下來,她才知道他是
寡言,卻絕非殘酷,有幾次她甚至看見,他救助京城內的小乞丐。

  「耿、耿耿耿耿耿——」小紅試著開口問安,卻冷得牙齒打顫,連話都說不好


  「會冷?」

  「會、會會會——」她身子單薄,自然耐不住河水的冰冷,空氣透進濕透的衣
裳,讓她更是冷得筋骨發疼。

  耿武瞧見她手裡的錦布,上頭繡著冬織坊的字樣,知道裡頭肯定是錢金金的衣
物,一雙剃銳的濃眉擰皺起來。

  這女人真是笨,把主人的衣物看得比性命還重要,都跌進河裡了,還不曉得該
拋開包袱求救,反倒抱得緊緊的,堅決不肯放開,要不是他恰巧經過,她肯定要淹
死在河裡。

  耿武雙手搭在她顫抖的肩頭,潛運內力,充盈渾厚的熱流穿透她的身子,溫熱
了她的經脈,暫時祛走寒冷。

  體內的暖意,讓她鬆了一口氣,小臉由青紫轉白,再逐漸紅潤起來,兩排碎玉
牙兒也不再顫個不停了。

  「好些了?」他沉聲開口。

  「嗯。」小紅拚命點頭,潮濕的頭髮不斷滴水,看來可憐兮兮的,像只小落水
狗。

  耿武一言不發,抱起濕答答的小紅,逕自往河道旁的嚴府商行走去。

  「耿、耿耿耿、耿爺——」她又開始結巴了,不過這回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
為羞窘。

  男女授受不親,耿爺這樣抱著她,實在不恰當。但是她全身濕透,衣裳都浸飽
了水,根本走不動,而耿爺的身子又那麼暖,靠著他,可比靠著火盆還要溫暖呢…


  耿武健步如飛,大步跨入商行之中,把她交給看得雙眼發直的管事。

  「找套干的衣服讓她換上。」他言簡意賅,交代完畢就轉身要走。

  「耿爺——」小紅連忙開口。

  他在雨裡停下腳步,回過頭來,臉上還是那麼冷漠。

  她還抱著那個錦布包袱,既尷尬又害羞,粉臉紅潤潤的,一邊滴水,一邊小聲
的道謝。

  「呃,多謝耿爺的救命之恩。」

  那雙黑玉似的眸子,默默望著她。半晌過後,耿武才點頭,沉默的轉身離開,
高大的身影在雨中漸行漸遠。

  她就站在門口,粉臉上紅潤未褪,望著他挺健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完全
看不見為止。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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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09:47: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天涼好個秋。

  滿樹的綠葉在天氣轉涼後跟著變紅,然後隨風飄落。

  達達的馬蹄聲停在錢府大門口,見到熟悉的嚴府車馬,守門的家丁很快迎上前
去。嚴燿玉走下車來,未等下人跟上,就逕自入了門去。

  兩家下人們習以為常,互相打了招呼,只有耿武亦步亦趨的跟上,再來就是畏
冷又還沒睡醒的甲乙丙丁。四個丫頭睡眼惺忪,姍姍下了馬車後,才提著竹籃,追
上主子的腳步。

  穿過一進又一進的庭院門堂,嚴燿玉走上迴廊,迴廊曲折迂迴於園林間,遇水
飛渡便成了橋。

  過了橋,又經過幾個院落,他才看見金金居住的珍珠閣。

  珍珠閣美輪美奐,貴氣逼人。

  門外的鏨銅鉤上,懸著紅綢軟簾,地上則鋪著大紅氈毯。

  嚴燿玉跨入門檻,耿武習慣性的停在門外候著,四個丫頭依序才到,卻貪暖的
跟了進去,縮在角落裡,把握時間再偷睡一會兒。

  「嚴公子早。」小紅見到他來,立刻福身迎接。

  他點頭。「她在裡頭?」

  「是的,大姑娘早晨醒來,喝了薄粥,這會兒正在休息。」

  前幾口秋涼又下了雨,金金沒穿暖,在京城內巡視各商行的情形,回府後就開
始輕咳。小紅勸她歇息,她偏不聽,邊咳邊忙,小小的風寒一拖再拖,到了昨日終
於再也支撐不住,病得癱軟在楊上,無力起身。

  嚴燿玉聽到消息,覷了個空,親自來錢府探病。

  「這兒有些補氣祛寒的珍品,分次加入她的湯藥裡。」他指著甲乙丙丁手裡的
竹籃,逐一吩咐。「另外,這是邊疆的皮襖,記得給她添幾件衣裳。」

  「多謝嚴公子。」她收下竹籃,點頭稱謝。

  「知道該怎麼處理?」

  「是的,照舊處理,無論是湯藥還是皮襖,都不會讓大姑娘知道是嚴公子贈與
的。」她微微一笑,早明白這心照不宣的安排。

  「她服過藥了嗎?」

  「剛剛端進去了,但是——」小紅欲言又止,苦笑的看看寂靜無聲的閨閣。

  「我知道了。」

  嚴燿玉簡單的說道,嘴角一勾,微微頷首,高大的身軀穿過垂簾,走入了內室


  * * *

  珍珠閣裡,精緻的窗欞下,美人在臥。

  金金躺臥在床榻上,眼兒緊閉,那尖尖的瓜子臉,彎而細的眉,有另一種柔美
的嬌弱。

  她的長髮披散,如流水、如絲緞,隨著她睡夢中不自覺的動作,長髮隨之擺動
,身上的紗衣也滑開些許,露出水嫩香肩。

  嚴燿玉步履無聲,來到床榻邊,發現即使睡著了,她小手中,仍舊緊握著一本
商冊不放。

  「好強的小東西。」他嘴角輕勾,拿開那本商冊,在床榻邊坐下,替她拉好絲
被。

  掌心一空,夢中的金金柳眉輕顰,小手揮動,在床榻上摸索。

  嚴燿玉無聲淺笑,沒去撿商冊,反倒伸手給她,任由她握著。她的手很小、很
軟,柔弱無骨,纖弱得像是一捏就要碎了。

  他凝望著沉睡中的小女人,一時間幾乎要忘了,她清醒時有多麼跋扈無理。他
俯下頭去,薄唇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享受她難得不生氣、不鬧彆扭的寶貴時光。

  深幽的黑眸,只有在無人知曉的一刻,才不自覺的變得柔和。

  桌上香爐,燃著淡淡沉香,室內只有金金輕淺的呼吸,她的柳眉愈蹙愈緊,不
知是夢見了什麼——

  「嚴燿玉!」金金尖叫著醒來,額上冷汗涔涔,小臉發白。

  奸可怕!

  她夢見十年前的那場比試,她輸得一塌糊塗,整整三個月,人人議論紛紛,把
她當作聊天閒嗑牙的話題。而那可惡的無賴,竟還笑著逼近她,威脅地不得洩漏半
旬廣——

  「我在這裡。」溫柔的男性嗓音,在好近好近的地方傳來,粗糙的大掌抹去她
額上的汗珠。「怎麼,你夢見我了嗎?」那聲音又問。

  金金噩夢初醒,急忙轉過頭來,赫然見到夢裡那張俊臉近在咫尺,怒火更熾,
反射性的一舉就揮了過去。

  「你作弊!」

  惱怒的尖叫聲陡然響起,傳遞錢府每個角落,奴僕們先是一呆,接著聳肩,露
出理解的笑容,低頭繼續手邊的工作。

  啊,聽大姑娘這嘹亮的尖叫聲,想必是嚴公子來了!

  多年來的「交情」,讓嚴燿玉太清楚她的壞脾氣。他反應迅速,大掌一伸,輕
易接下迎面而來的粉拳,沒被打著。

  「都過了十年了,你怎麼還記著這件小事?」他歎了一口氣,擱下手裡的商冊


  「小事?這怎麼會是小事?!」如果是她技不如人,當真敗北也就罷了,偏偏
從頭到尾,他根本就是耍詐作弊——

  嚴燿玉淡淡一笑,好聲好氣的安撫,耐心驚人。「好,那麼,為了你,我願意
公告天下,告訴全京城,當初那一場比試是我作弊,贏的人其實是你,這樣總行了
吧?」

  行?行個鬼啦!

  她怒瞪著他,滿腹的憤怒不曾消減,反倒更加洶湧。

  這就是她最氣惱的一點。

  嚴燿玉的偽裝太過成功,人們被他騙了十年,總誇讚他宅心仁厚,以為他是聖
人轉世,絕不可能做半點壞事。

  積非成是,如今就算他說了實話,當眾坦白,說當年是用卑劣的方法贏了比試
,人們非但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懷疑,是她脅迫了他,讓他受了委屈!

  這傢伙在人前人後,可是截然不同的面貌,總把握任何機會逗惹她,惹得她火
冒三丈。旁人只看見她火爆的性兒,以為她仗勢欺人,卻不知道,她私底下被這惡
劣的男人欺負得多慘。

  瞧她抿著紅唇,媚眼含怒的模樣,嚴燿玉再度歎了一口氣。

  「我是說真的,只要你能高興,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認真的說道,俊臉
上有著溫柔的笑。

  「省省那些甜言蜜語,向別的女人說去!」

  「我的甜言蜜語,只對你一個女人說。」

  「你有什麼企圖?」她還是不相信,臉上的憤怒慢慢轉為謹慎,狐疑的瞪著他


  這個男人城府極深,做事機深詭譎,一舉一動,總是別有用心。打死她都不信
,這奸詐狡猾的傢伙,會為了討她歡心,就輕易賠上經營多年的形象,出去告訴所
有人,他其實是只卑劣的狐狸。

  那戒慎的表情,讓他唇上的笑意,變得有些感傷。

  「我只是想對你好,難道這也不行?」

  看來,十年前,他是真的把她激得過頭了些。事到如今,一切都只能說是他咎
由自取,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這個小女人都不會相信,反倒會朝最壞的地方想
去。

  「誰希罕你的好。」她冷冷的拒絕,沒察覺他那不尋常的神情,反倒小手一推
,想把這礙眼的男人推下床去。「另外,如果沒事,麻煩您盡快離開。」她不客氣
的下了逐客令。

  只可惜,他的臉皮厚,健碩的身子非但黏在床榻上,硬是不肯起身,甚至得寸
進尺,大手一揚,將嬌小的她拉進懷裡。

  強大的力量,扯得金金無法反抗,小臉被迫貼上他寬闊的胸膛,氣得她掄起小
粉拳猛槌,想要逼他放手。

  「喂,放手,嚴燿玉你——」她一陣亂打,但是他肌理剛強,胸膛硬得像銅牆
鐵壁,全然不將這小小的掙扎看在眼裡,疼的反倒是她自個兒的雙手。

  「金兒,小聲點,再吵下去,只怕就要引起旁人注意了。要是有人闖進來,瞧
見你我像麻花卷似的半躺在床上,傳出去豈不是壞了你的名節?」他好心的提醒。

  「我的名節?你何時在乎過我的名節?」她打得更用力,甚至考慮甩他巴掌洩
憤。

  這十年來,他可沒放過任何欺負她的機會,她被他騙去、偷去、奪去的吻已經
是數都數不清了!

  「反正不也沒人發現?」嚴燿玉俯下俊臉,在她耳邊輕笑。

  這就是他的邏輯,沒人發現,他所做的種種惡劣行徑就全部不算數。

  「你這個無賴!你——你——咳咳咳——」先前染了風寒,玉體違和,這會兒
又罵得太過激動,她一時岔了氣,立刻嗆咳起來。

  黝黑結實的大掌,順著她纖細的背部輕撫,替她順順氣兒。他撫摸她的姿態,
輕緩又溫柔,像是在撫觸著專屬於他的珍寶。

  「冷靜些,小心別氣壞了身子,否則我會心疼的。」

  嚴燿玉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她卻聽得滿臉通紅。「心疼我?我哪有你家表妹
幼嫩嬌柔,值得你心疼?」

  「你這是在吃醋?」他變得很感興趣,黑眸像燃燒的炭火,逼近她的小臉。

  她用力轉開臉,不肯面對那足以洞穿人心的銳利視線。

  「誰會吃你的醋?」她不斷掙扎,卻發現他的鉗制看似溫柔,其實強大得掙脫
不開。「老牛吃嫩草,都三十好幾了,竟還去沾惹小女孩,你羞是不羞啊?」

  嚴燿玉挑起濃眉,很禮貌的詢問。

  「你的意思是說,你我二人比較匹配嗎?」

  「誰跟你說這個。」她粉臉更紅,口不擇言。「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
我也不會嫁給你!」

  黑眸一瞇,大掌滑到她的小臉上,輕捏那尖得惹人憐的下巴。

  「金兒,話不要說得太早啊!」他的唇上帶著笑,平日的溫文儒雅褪得半分不
剩,此刻的他,眉宇間反倒帶著一股邪氣,不像正人君子,倒像是浪蕩不羈的匪徒


  那笑容,讓她一陣膽戰心驚。

  她太過瞭解他,知道這個男人為達目的,可以多麼不擇手段——

  頸背的寒毛一根根豎了起來,金金咬著紅唇,不再逞口舌之快。

  「我很累了,想要休息,可不可以請你出去?」她也學乖了,硬的不行,乾脆
來軟的。

  「不行。」

  可惜,他軟硬都不吃。

  「該死,你到底是想要——」她的火氣又冒上來了!

  修長的食指點住她的唇,制止她滔滔不絕的怒罵。「要我走也行,你先把藥喝
了,我就走。」

  「不要?」他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她的爹娘,憑什麼管她吃不吃藥?

  「你不乖乖喝藥,我就用嘴餵你喝。」他雖然不是言而有信的人,但是能佔便
宜的事,他絕對是說到做到。

  金金懊惱的瞪著他,陷入進退兩難的處境。既不想讓他佔便宜,又不願意喝那
苦得嚇人的湯藥。

  「怎麼了?堂堂錢家大姑娘,京城內名聞遐邇的錢金金,莫非是怕苦啊?」他
面帶笑容,存心激她。

  「誰說的,我——」她倔強的抬起下巴,死要面子,隨口掰了個理由。「它涼
了。」

  嚴燿玉一挑眉,開口喚道。

  「小紅。」

  話聲方歇,閨閣外的那層珠簾晃動,小紅端了一碗早已備妥的溫熱湯藥,小心
翼翼的走進來。

  「小紅,你——」金金不敢置信,沒想到連最忠心的丫鬟,這會兒竟也倒戈了


  小紅擱下湯藥,假裝沒看見主子惱怒的表情,也假裝沒看到床上那兩人不合禮
教的姿勢,把湯藥擱在小几上,然後腳底抹油,趕緊又溜了出去。

  「小紅!」身後傳來懊惱的尖叫。

  噢,沒聽到、沒聽到,她什麼都沒聽到——

  她胡亂哼著歌,用食指塞住耳朵,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回花廳,假裝自己什麼都
沒聽到。

  唉,沒辦法,大姑娘雖然才智卓絕,堪稱無所不能,那張利嘴能讓男人跪地求
饒,卻也有個不為人知的弱點。一遇上苦口良藥,她就沒轍了,就算加了蜂蜜調和
,她也不肯喝藥,每回生病都要折騰上好些時日。

  只是,老是不喝藥,病哪可能會好?小紅知道,只有嚴公子治得了大姑娘,每
回遇上這情形,她都得硬著頭皮當叛徒,暫時對不起大姑娘。

  溫熱的湯藥被送到金金面前,她只是聞到那味道,就覺得喉頭一陣的發苦。

  「這碗是熱的了。」嚴燿玉好整以暇的說道。

  這男人就愛看她受苦!

  「太燙了。」她不斷往後縮,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他沒再逼迫,反而鬆開了鉗在她腰上的大手,慢條斯理的拿起藥碗裡的調羹,
舀了一匙黑漆漆的湯藥,將它吹涼了些,再送到她嘴邊。

  「喏,不燙了。」他輕聲開口,聲音跟眼神都好溫柔。

  他低頭為她把湯藥吹涼的模樣,那眼神、那口吻、那姿態,都讓她心頭五味雜
陳,明明氣惱他的霸道,卻又覺得有些暖甜。

  「再不喝,我可真要餵你了。」嚴燿玉用最溫柔的口吻威脅。

  好漢不吃眼前虧。金金瞪著那匙藥,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才心不甘情不
願的微啟紅唇。

  黑色的湯藥,順著調羹滑進嘴裡,苦得嚇人,讓她忍不住一陣反胃,眼裡頓時
淚花亂轉,美麗的小臉也皺成一團。

  金金忍住幾欲奪眶的淚,不肯示弱,賭氣似的吞嚥苦藥,在心裡把他罵得狗血
淋頭。

  嚴燿玉審視著她發綠的臉兒,微微一笑。

  「金兒,淮南鹽商的生意,你放棄吧!」他淡淡的說道。這句話,有效的將她
的注意力從苦口的湯藥上轉開。

  金金猛然抬頭,一臉錯愕。

  民以食為天,而又以鹽的成本最低廉,利潤最豐厚。

  但鹽業由政府專賣,許可證都握在兩淮鹽商手上,他們獨佔鹽場,長年壟斷六
省二百五十餘州縣的銷鹽市場,販私鹽一旦查獲,超過百斤,便要斬首。

  金金雖然貪財,但取之有道,也沒必要觸法,為財富押上性命。她退而求其次
,想攬下運鹽的生意。

  要知道,兩淮的鹽要運送到京城,諸如水路、陸路交通工具的銜接、交通路線
的選擇等等,事關重大,雖然比不上販鹽的暴利,但也非常可觀。

  「該死!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她火大的質問。

  這可是她近一年來,緊鑼密鼓籌備的重大交易。為了慎重起見,她甚至早就派
了妹妹前往南方布線,搜羅鹽商資料,整件事保密到極點。

  「我自有情報來源。」嚴耀王神色自若,又送了一匙湯藥入她嘴裡,回答得避
重就輕。

  她無意識的吞下湯藥,含恨的想起,他的情報網遍及大江南北,絕對不容小覦


  再者,早先她就曾聽說,還有其他人在競爭這樁生意,放眼天下,有能耐與她
競爭的,除了嚴燿玉,不做第二人想。他會在這時提起淮南鹽商,只是證實了她當
初的猜測。

  「為什麼不是你放棄?」她反問,除了氣憤他多事,卻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銳


  嚴燿玉沒有回答,只是極有耐心的勸說。「你如果執意要去的話,最好再延遲
一段時間,臘月之後再出發。」

  「怎麼,你怕這單生意談不過我?」

  他持著調羹,再餵她一匙湯藥。

  「這陣子,前往淮南的路上並不安穩,不少盜匪據山為王,強搶過路商旅。在
官府還未派兵清剿之前,來往淮南並不明智。」

  「是嗎?」她挑起柳眉,鳳眼來回在那張俊臉上挪栘,心裡琢磨著他到底在打
什麼主意。「那麼,你也準備延遲南下?」

  嚴燿玉微微一笑。

  「我懂武,對付得了那些盜匪。」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也回以甜笑。

  「你別忘了,我也懂得武功。」

  錢大富堅持幾個兒女都得練武,一來健體、二來防身,免得一遇上危難就成了
軟腳蝦。除了銀銀貪睡,每次練功都偷懶外,其餘的子女從小習武,練出不差的身
手。

  「總之,這生意我談很久了,絕對不會中途放棄。你也別多費唇舌,妄想嚇唬
我,拿那些強盜土匪當借口。你若是不打算延後,又有什麼資格勸我延緩動身?」
她鳳眼斜睨,食指一伸,不客氣的戳著他的胸膛。「我想,閣下根本是打算乘機偷
跑,搶先一步去南方吧?」

  接掌錢家生意多年,什麼驚險場面她沒見過?就算是真的遇見盜匪,她也有自
信,能夠應付得來。

  再說,富貴險中求,想要賺錢哪裡能不冒點險呢?

  嚴燿玉直視著那雙多疑的眸子,難得的坦白。「我沒有這個意思。」他徐徐說
道,態度誠懇。「只是,我親口答應過你爹娘,會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受到絲毫損
傷。」

  兩家的父母自從卸下重擔後,就時常相偕遊歷天下名山勝水,幾年前去了四川
,酷愛那兒的山明水秀,索性就築了宅子,把事情都丟給兒女,放心的養老,不回
京城了。

  前往四川定居前,錢大富可是握著嚴燿玉的手,只差沒含淚懇求,要他好好照
料金金。

  她哼了一聲,否決他的坦白與誠懇,還將之歸類為居心叵測。

  「我可還用不著你來照顧。」

  是啊,不知是誰,剛剛還因為藥苦,差點哭出來呢!

  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擱下已然空淨的白玉碗,神情卻有幾分無奈。

  「金兒,我只是捨不得你在途中遇險。」他伸出手,用拇指抹去她唇上的褐色
藥汁。

  「用不著嚴公子費心。」金金扭開小腦袋,躲開撫觸,大膽的撂下戰帖。「反
正,到時咱們各憑本事,就看誰能取得運鹽的資格。」

  只是,縱然嚴重懷疑他另有圖謀,但是每回,當他用這溫柔的口吻說話,或是
做出什麼親暱事兒時,她表面看似鎮定,其實心湖仍被他輕輕的撩出一圈圈的漣漪


  這不明所以的心緒,反倒讓她更氣惱。

  該死啊!她不是氣極了這個男人嗎?不是早就知道,他根本只是在戲弄她嗎?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是抹殺不掉,那絲隱藏多年的淺淺心動?

  * * *

  嚴府的書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肥嘟嘟的劉廣跑進門,急得額頭冒汗。他一抬頭,就瞧見嚴燿玉坐在書案前,
手握狼毫筆,正在振筆疾書。

  「少主,您找我嗎?」傳話的奴僕說,少主找他找得急呢!他吃飯吃到一半,
立刻扔了筷子趕來,半點不敢怠慢。

  「嗯。」嚴燿玉沒有抬頭,揮毫至信尾,在信箋上落款簽名。「先將這兩封信
送到南方去。」修長黝黑的指,將信箋折好,擱入信封封妥,再屈指一揮,兩封書
信翩然落在劉廣面前。

  「是。」他把信封慎重的收好,不敢多問。

  書案後頭傳來問話。

  「另外,上回的書畫展,咱們賠了多少?」

  「這個——」一提到書畫展,劉廣的冷汗就滴滴答答的落下來了。他深吸一口
氣,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盤點過後,書畫賣了六成,仍賠了十八萬兩左右。屬下
辦事不力,無法回本,還請少主責罰!」想起那些銀兩,他又想哭了。

  「責罰就不必了。」嚴燿玉望著窗外,嘴角浮現一抹笑。那笑,有他一貫的溫
文,卻也藏著幾分讓人猜不透的興味。

  「但是,少主——」

  「別急,我有件事要讓你去做。」

  劉廣一躬身抱拳,義憤填膺,激動得下巴三層肉都在抖動。

  「少主吩咐的事,屬下必定肝腦塗地、竭盡心力,就算是少主下令,要我去放
火燒了錢家的樓,我也會照辦!」

  「倒也不必肝腦塗地,更用不著去燒錢家的樓。」他緩緩拾起書桌上,她先前
遺忘的紅紗絨扇,握在掌中隨意把玩。「我只要你去對付錢金金。」

  劉廣磕頭如搗蒜。

  「屬下遵命!」  

  哼,錢金金,瞧見沒有,少主認真了!

  「好。」嚴燿玉劍眉一揚,交代細節。「限你在她出發去南方之前,給我連輸
六樁生意,賠上百萬兩銀子。」

  「啊?連輸六樁生意,賠上百萬兩銀子?」劉廣呆了,急忙把耳朵掏乾淨,才
敢再確認。「少、少主?您沒說錯了吧?連輸六樁生意?賠上百萬兩銀子?」

  「沒說錯,只許你輸,不許你贏,無論錢金金在何處布線、做何種生意,你都
跟她競爭,一交手你就輸。要是在期限之內,沒有丟掉六椿生意、賠上百萬兩銀子
,就別回來見我。」他交代完畢,起身往書齋外走去。

  嗚嗚,完了完了,不好了啊,少主被那女人逼得神智不清了!

  劉廣急忙追上去,扯住嚴燿玉的袖子,急得連話都不知該怎麼說了。「少主—
—但是——可是——」

  老天,要他賠錢?怎麼賠啊?他從小學的就是賺錢的方法,可從沒學過該怎麼
賠錢啊!

  「你不是說,我吩咐什麼,你都會照辦嗎?」嚴燿玉笑得十分和藹可親,持著
紅紗執扇,輕拍屬下圓圓的胖臉。

  那幾下輕拍,讓劉廣頭皮發麻,只能頻頻點頭,汗水隨之四濺。

  「是、是是,屬下會照辦——」

  跟隨嚴燿玉多年,他知道主子是內斂而絕非無害,任何指示一旦出了口,就容
不得半分折扣。

  「那就去吧!」笑笑丟下這句,嚴燿玉就跨出門檻,瀟灑離去。

  呆看著少主漸行漸遠的背影,劉廣欲哭無淚,抖著肥胖的身軀站起身來,緊跟
著也衝去找救兵了。

  嗚嗚,拜託啊,誰來教他該怎麼賠錢啊?!


    (第六章)


  入冬,寒意更深。

  從口鼻中呼出的氣,散至空中立刻成了茫茫白霧。南方的天候比北方暖一些,
雖還未降雪,路面卻已結了一層薄霜。

  寂靜的官道上,驀然響起一陣馬蹄聲。十六名帶刀武師,全數勁裝疾行,護送
著一輛四馬大車飛馳而過。

  黑色的駿馬拉著馬車,穩穩向前飛奔,馳入一處狹窄的峽谷。套上鐵鏈止滑的
車輪,輾碎路面薄霜,冰晶四濺,很快便化為泥水。

  官道旁的山崖上,一名黑影趴在地上,鬼鬼祟祟的觀望,探看底下那列車馬。
一確定馬車上頭,刻著京城錢家商號的特有浮雕後,他往後縮回山崖內,掏出一枚
銅管,猛然往峽谷內砸去。

  銅管墜地,發出一聲轟然巨響,聲動四野。峽谷前後兩株十人合抱的巨木竟也
同時倒地,橫亙在官道上,截斷前後的通路。

  「有狀況!」騎在最前頭的幾名武師吼道,警戒的拉住韁繩,頓時馬嘶急鳴。

  後方的車馬及武師,眼看情況有異,也緊急停下,所有武師同時抽出兵器,訓
練有素的圍住車廂。

  在馬車裡休憩的小紅,被那聲巨響嚇得醒過來,連忙掀起門簾。

  「怎麼回事?」她問道,好奇的探出小腦袋。

  「小紅,別出去!」金金反應得快,厲聲喝令,扯住她的衣裳往後拉。

  咻——

  一支長箭突然從天飛射而下,驚險的擦過小紅髮際,咚的一聲,正中車門上,
箭尾飛羽還因強大的力道而嗡嗡震顫。

  小紅驚喘一聲,跌回車廂裡,清秀的小臉嚇得慘白。

  剛才要是大姑娘的手腳再慢一些,或是她的腦袋再往外探出半寸,那支羽箭就
不會是射在車門上,而是會嵌進她的腦袋瓜子裡。

  同一時間,無數支飛箭劃破青空,有如下箭雨一般,然後跟著就是驚天動地的
馬蹄聲,伴隨著無數喊殺聲的咆哮,連地面都為之震動。

  「該死,有強盜!」帶頭的武師大暍一聲。「保護好大姑娘!」

  「是!」眾人齊聲應喝,揮動大刀,將身前飛來的箭矢全數打落。

《 本帖最後由 兔咩咩 於 2010-1-30 09:48 編輯 》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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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百名面目猙獰的強盜,手持各式兵器,口中發出呼嘯,緊跟在箭雨之後,從
前後兩路衝殺出來,將錢家的車隊團團圍住,轉眼間已與武師們正面交鋒,兵器交
擊,發出鏘然響聲,夾雜著咆哮與馬嘶,場面一片混亂。

  縱然盜匪凶悍,錢家的武師們卻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高
手,加上護主心切,自然不可能讓對方佔著便宜。

  一陣廝殺下來,人多勢眾的盜匪們反倒落居下風,在武師的刀劍下,被砍殺了
大半。

  「老大,這些人不好對付!」一個盜匪吼道,拋開被砍得卷刃的刀,從一個掛
點的兄弟手上搶下長劍。

  「再加派人馬過來,我就不信這些人全是鐵打的!」混戰的人群中,傳來極為
囂張的狂笑。

  又是一枚銅管墜地,青紅火花四進,更多的盜匪收到訊息,躍過巨木,前仆後
繼的湧來。

  盜匪的人數愈來愈多,顯然是有備而來,武師們的力氣逐漸耗盡,就算是武功
再高,也不敵對方的人海戰術,在紛亂的刀光劍影中,兩方的戰勢丕變。

  又是一陣箭雨落下,全數招呼到馬車上,飛箭貫穿拉車的駿馬,馬兒慘叫嘶鳴
,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倒地,連帶扯著巨大的車廂也跟著跌了地。

  車簾翻飛,一個嬌小的身影提了雙刀,掀簾飛身而出。

  她一身藍襖衣兒,身手俐落,在人群中飛旋,繡鞋踹踏盜匪賊臉,手中雙刀飛
舞,順勢替幾名武師解了圍,姿態柔雅綿密、曼妙無比,出手卻是刀刀見血,毫不
留情,令人歎為觀止。

  只見她一腳一個,接連踹倒十來個盜匪,被踹著的傢伙都歪著脖子,慘叫著飛
了出去。

  她輕巧的落在車頂上,絕美的小臉冷若冰霜。

  「誰是頭頭,給我報上名來!」金金沉聲嬌喝,刀光映著眸光,讓那雙眸子看
來更為明亮。

  乍見到這貌美如花的姑娘加入戰局,眾盜匪們瞬間傻眼,還以為是天仙下凡,
全都看呆了。

  倏地,長笑響起,一個目光淫邪的男人,持劍竄上車頂。

  「好氣魄!見了我的兄弟們,居然沒有腿軟,還敢拿刀迎出來。」男人讚道,
閃過金金的雙刀,閃電般伸手,打算一舉擒下她。

  她格開對方的祿山之爪,舞起雙刀,和他對打起來。

  一時之間,場面又混亂起來,武師們無法脫身上去幫忙,眼見金金在馬車上頭
打得險象環生,也只能在心底乾著急。

  兩人一來一往,從車頂上打到官道上,刀劍之氣激起飛沙走石,金金刀法高明
,卻是輸在內勁,不敵這草莽匪徒的蠻力。

  時間一久,她氣力不濟,在長劍的威脅下節節敗退,一個不注意,對方的長劍
已經當胸刺來——

  「小姐,小心!」躲在車廂裡的小紅見狀,奮不顧身的衝出來。

  「別過來!」她以刀擋開長劍,莽撞的小紅卻已衝至。

  對方冷笑,長劍再揮。

  這回,小紅擋在前頭,金金的刀法根本施展不開,眼見劍尖筆直襲來——

  當!

  就聽得一聲金石交鳴,一把飛刀從旁射來,神准無比,及時打偏了長劍。眾人
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黑影搶入場中,掠走小紅,幾個縱躍就脫離戰場,飛身到崖上


  「啊——」她驚叫連連,本能的環住對方頸項,就怕會跌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直到雙腳踏上山崖的頂端,才敢抬頭。

  一雙冷戾眸子,正狠狠的瞪著她。

  是耿武。

  小紅目瞪口呆,茫然的看著他,幾乎想捏捏自個兒的大腿,看看眼前的耿爺,
是不是她緊張過度,才瞧見的幻覺。

  唔,不對,幻覺不會有溫度、更不會有這麼結實的臂膀——

  她這時才醒悟,自己的雙手還抱著耿武不放,一張小臉羞成了紅蘋果,簡直想
挖個洞當場鑽進去。

  耿武卻是臉色陰沉,氣得破口大罵。「不懂武還衝出去,你是不要命了?」

  這一罵,倒把她罵回魂了,一顆心又飛回戰場上。

  「只要能保護大姑娘,我的命算什麼。」小紅跳下地,笨手笨腳的就要爬下山
崖,急著再趕回去。

  眼見她如此忠心,耿武莫名的惱火,伸手將她拉了回來。

  「那種女人,不值得你用性命保護。」他的聲音冷,雙眼更冷,默默旁觀,拒
絕為那可惡又可怕的女人加入戰局。

  小紅瞪大了眼,對耿武的膽怯與好感,咻的一聲全都飛走了。她想也不想,憤
怒的揪著他的衣領,對著那張嚴酷的臉龐喊叫。

  「不許你污辱大姑娘!」她叫囂著,眼角瞄到下方戰況又有變,連忙收回小手
,又要往下爬。

  這回,耿武乾脆將她扛上肩頭。「用不著你下去攪和,那女人自會有別人去救
。」他簡單說道,縱身往莽林間竄去。

  小紅在他肩上掙扎,雙手胡亂槌著他的背,卻收不到任何成效,只能任由他扛
著,逐漸遠離戰場。

  「放手啊!我要去救大姑娘,啊,放開啊,大姑娘——」

  * * *

  峽谷之中,一柄長劍指住金金的咽喉。

  她花容失色,頸上感覺到劍鋒的寒氣,勉強格刀想擋,但是刀尖才動,對方手
腕一抖,劍刃倏忽來回,震飛她手裡的雙刀,又閃電般回到她的頸項。

  「美人兒,你可沒轍了吧?」男人長得還算端正,但是那雙淫邪的眼睛,讓他
看來面目可憎。他扯過金金,跳上車頂,對四周大吼。「通通給我住手!」劍的尖
端,抵住她的喉頭,稍稍用力。

  她不敢呼吸,知道這人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刺穿她的喉嚨。

  眾武師見狀,臉色發白,深怕金金有個閃失,立刻停下動作。

  「繳了他們的刀劍,全給我綁起來!」男人命令道,指著幾個屬下。「去搜搜
車裡,看看有些什麼值錢貨。」

  盜匪們聽了頭子的話,立刻照做,朝車廂奔去,將裡頭的雜物全數翻出來,隨
意扔了一地。

  男人冷笑幾聲,視線回到金金身上。

  「美人兒,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乖乖把身上銀兩全交出來,否則——嘿
嘿嘿嘿——」他眼中淫火燎燃,伸出手玩弄著她的長髮。「否則就別怪我親自搜你
的身子了。」

  所有人哄笑出聲,鼓噪不已。

  「這妞兒夠標緻啊!」

  「老大,剝了這妞兒的衣服,讓大夥兒開開眼界!」有人吼叫著。

  「是啊,剝了她!」

  「嘿嘿,老大等你嘗完了,別忘了把她賞給兄弟們啊!」

  男人們的視線都集中在金金身上,個個看得垂涎三尺、雙眼發直,猜測她裹在
衣衫下的身子,該是如何的標緻模樣,言詞也愈來愈不堪入耳。

  她力持鎮定,面容冰冷。

  「你難道不曉得我是誰?」

  「我當然曉得你是誰,錢家的專屬武師,是吧?」男人淫笑著,靠近她那絕美
的小臉。「嘿嘿,美人兒,你武功不錯,長得又這麼美。我看,你就別替錢家那個
年過二十五歲,還嫁不出去的醜婆娘工作了,不如就來當我的押寨夫人,我會好好
疼你的。」他猖狂的說道,得意極了。

  二十五歲?

  嫁不出去?

  丑、婆、娘?

  連串的侮辱入耳,金金杏眼圓瞪,氣得眼前發黑、七竅生煙,衝動的出手,狠
狠賞了對方一巴掌。

  那男人萬萬沒想到,劍都架到她脖子上了,她竟然還敢妄動。那一巴掌打得他
腦袋一偏,口角進出些許血絲。

  孰料,他抹掉嘴角的血絲,沒有動怒,反倒哈哈大笑。「好啊,性子夠烈,老
子就是喜歡像你這種又辣又嗆的美人!」

  「很抱歉,能否恕在下打擾一下?」

  慢條斯理的男聲,在兩人身後響起。

  嚇?!身後有人?

  強盜頭子倏然一驚,抓著金金迅速回身,就見身後站了一名俊逸絕塵,身著白
衣長袍的美男子。

  「你是什麼人?」他沉聲問道,訝異這人竟能無聲無息欺到身後,而他竟然絲
毫未曾察覺。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慢吞吞的開口。

  「在下嚴燿玉。」他看向神情錯愕的金金,笑意不減。「抱歉,這女人是我十
年前就訂下的,可能無法讓你帶回去當押寨夫人。」

  嚴燿玉?!

  這三個字,讓峽谷內陷入一陣死亡般的寂靜,氣氛乍變,濃重的緊張壓得人喘
不過氣來,盜匪們瞼上原本勝利的笑容,全轉為深深的恐懼。

  為首的那個男人更是臉色煞白,連退數步,差點跌下車頂。

  「該死!」他對著一個嚇呆的屬下大吼。「你先前不是說,嚴燿玉仍在京城裡
嗎?」

  十年前,嚴燿玉為了一批賑銀,以寡敵眾,舉劍剿滅黑虎寨,砍殺當時最為凶
狠狂悍的黑虎寨寨主,讓綠林中人人自危。從此之後,南方的不法之徒,只要一提
起他的名字就膽戰心驚,不敢輕舉妄動。

  傳說中,他手舞長劍,浴血時的模樣如同修羅惡鬼,驍勇得無人能敵。

  盜賊們在干大買賣前,總會先多方打探,確認嚴燿玉的行蹤,要是一聽見他要
離開京城,就會收斂許多,就怕災星當頭,會遇上那可怕的男人,到時候搶劫不成
,只怕連小命都要賠上了。

  「探子回報,說那男人是在京城沒錯啊!」那人竭力恢復鎮定,指著車頂上的
白衣男子。「老大,你別被這人誆了。這斯文的傢伙,怎麼可能會是一劍砍下黑虎
寨頭子的高手?」

  也對,眼前的白衣男子溫文儒雅,那雙手看來該是拿筆,而非拿劍的,實在不
像是那個傳說中鬼神皆懼的嚴燿玉。

  「媽的,竟敢唬你老子!」盜匪頭子嘴裡不乾不淨的罵著,長劍倏地刺出。

  他處變不驚,身子動也不動,那薄唇一勾,扯出淺淺的笑意。

  「為什麼我難得說實話,卻總沒人願意相信?」他頗為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一
振長袖,一把清亮如秋水的長劍從袖裡滑出,白衫迎風鼓起,如鷹如隼,一道青光
直劈而來。

  盜匪頭子心頭大驚,無力進攻,只能防守,連忙橫劍環守。

  只聽得「鏗」的一下暴響,火光乍進,一截斷劍飛了出去。

  嚴燿玉手裡的青鋒銳不可當,劈斷對方的兵器後,勢子未停、力道未減,直直
劈向對方的肩膀。

  變化來得極快,那盜匪頭子甚至還沒看清,他究竟是如何來到身前的,手裡的
兵器就給繳了,連帶抓著人質的右臂也被削砍落地,肩膀處空蕩蕩的,頓時鮮血狂
噴。

  「啊!」一聲痛叫響徹雲霄。

  嚴燿玉伸手一勾,圈住金金的纖腰,將她攬入懷中。人尚在半空中,他長劍再
度揮出,同時劈出三道劍氣,青光疾閃,寒氣颼颼,凌厲無匹。

  劍氣破空,週遭十來個盜賊哀嚎出聲,頓時紛紛倒地,個個被挑斷手或腳筋,
終生不能舞刀弄劍,全被廢了武功。

  無論是匪徒,或是錢府的武師,全都驚駭得說不出話來,眼見二人如天外飛仙
,輕巧的落地,衣袂飄飄,身上連一滴血都沒沾到。

  「你怎麼會在這裡?」金金急著追問。

  剛剛那危急的一刻,他及時出現,她的確是又驚又喜。只是,一想到自個兒狼
狽的落在盜匪手中,還要靠他來出手相救,她又覺得很不痛快。

  「跟著你來的。」他低下頭,視線挪栘,確定她毫髮無損,黑眸中的戾色才褪
去了幾分。

  「你跟蹤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淡淡的說道。

  「本姑娘是淑女,但你卻絕對不是君子!」

  兩人站在一團混亂中談話,旁若無人,爭論淑女與君子的問題,盜匪們全都呆
了。

  半晌後,也不知是哪個人先反應過來,大叫一聲。「老天,真的是嚴燿玉!」

  這聲大叫倒把眾盜匪喊得回神,他們面色如土,扔下受傷的兄弟,爭先恐後四
散奔逃,就怕逃得慢些,也會在那把長劍下斷手斷腳。

  金金挑起柳眉,目睹這逃難的場景,心中著實詫異。

  「十年前你在南方到底是做了些什麼?」她好奇的問。

  「開鑿運河。」

  「只是開鑿運河,那些人會這麼怕你?」

  「你可以說,我是聲名狼藉。」

  他說得輕描淡寫,冷眼望向四散奔逃的盜匪,突然仰望天際,氣聚丹田,發出
一聲長嘯。

  那聲嘯音清亮綿長,震動山野,讓所有人心頭一顫,靠得最近的金金甚至覺得
頭昏眼花,必須快快收攝心神,才能勉強抵抗,沒被嘯音中的強大內勁震倒在地。

  嘯音未逝,山崖前後已經湧現嚴家的人馬,行伍嚴謹,行動無聲無息。盜匪眼
見前後路都被截斷,場面變得更加混亂。

  「少主!」為首的那個騎著一匹駿馬,策馬跨過巨木,趕到最前頭來。

  「全給我剿了,盡數綁去官府,一個都不許溜。」嚴燿玉長劍一揮,劍尖上血
滴緩緩落地,血光映照著那張俊容,看來奇詭無比。

  上百賊寇投降的投降、求饒的求饒,其中少數冥頑不靈的,全被嚴家兵馬制伏
,不消片刻,峽谷內已是戰勢底定,逞兇的盜匯全淪為階下囚。

  在車頂上搗著肩頭的盜匪頭子,眼見情況不對,不敢硬拚,忍痛自行點穴止血
,覷了個機會,拔身往另一頭飛逃。

  「還想跑?」金金得勢不饒人,不肯放過那傢伙,抓起雙刀就追了過去。

  這人攔轎搶劫,傷了她一票武師不說,最嚴重的是,這人竟然還說她又老又醜
又嫁不出去,哪個女人忍得下這種批評?

  她握緊雙刀,急著想把對方抓回來剝皮,讓他為失言付出慘重的代價。

  「媽的,這女人還敢追來?」強盜頭子低咒一聲,回手一揚,便射出漫天暗器


  金金江湖經驗不足,不曉得窮寇莫追的道理,壓根兒沒料到對方還有這一招,
無數的黑影朝她招呼過來,帶著颼颼的風聲。銳利的暗器,劃破她的衣衫,幾處肌
膚陡然一疼,她慌得發出一聲輕呼。

  她躲避不開,迎面就撞向那漫天暗器,眼看就要被戳得千瘡百孔——

  糟糕!

  「金兒!」

  驀地,一聲咆哮響起,整座峽谷像是都在震動。

  身後狂風大作,嚴燿玉閃電般飛身趕上,手腕一繞,將她護在懷裡,長劍瞬間
施展開來,劍光織成天羅地網,護住兩人全身。

  無數的暗器打在劍身上,進出點點火光,被他盡數擋下,叮叮噹噹的落了一地


  當長劍停下時,強盜頭子早已溜得不見蹤影。

  「啊,那人跑了!」剛剛脫離險境,金金竟又想去追人。只是腿兒還沒邁開,
纖腰上就被緊緊一把,嚴燿玉猛地把她扯回來,她火大的回頭。「你快放手,我要
——」

  他的表情,竟讓她說不出話來。

  嚴燿玉默默看著她,黑眸灼亮得駭人,平日悠閒的神態,已被出鞘般的鋒寒取
代,全然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令人膽寒。

  她從不知道,他的臉上會露出這種神情。

  * * *

  風聲呼嘯,四周景物迅速飛逝。

  金金被圈抱在堅實的男性胸膛上,不斷掙扎抗議。「喂,你帶我去哪裡?放我
下來,嚴燿玉!」

  他充耳不聞,在林間飛奔。

  「姓嚴的——」

  不管她怎麼叫喚,他就是不吭聲。直到他終於停步,金金這才發現,兩人已來
到大運河畔。

  他足尖一點,就擁著她拔地而起,輕易躍過十來丈的距離,落在一艘精緻絕倫
的畫舫上。

  蹲在船頭的甲乙丙丁,原本等得睡著了,臨著大運河點頭釣魚,一聽到那腳步
聲,立刻醒來,急忙迎了上來。

  「公子!」

  「您可回來。」

  「啊,您把大姑娘帶回來了。」

  劉丁兒還沒來得及開口,嚴燿玉已經沈聲下了指示。

  「拿熱水和乾淨的布,還有藥箱到我房裡來!」他腳下未停,筆直的往艙房走
去。

  「是!」甲乙丙丁一聽,咚咚咚的跑開,準備東西去了。

  金金卻很有意見。「為什麼是你的房裡?我不要去你房裡,聽見了沒有?嚴燿
玉,你——」

  他置若罔聞,踹開房門,匆匆將她抱到床上。

  接著,那雙大手開始脫她的衣裳。

  「你要做什麼?別以為救了我,你就可以——啊!」金金花容失色,掙扎得更
加厲害,死命想保住衣裳,但是嚴燿玉太過霸道而強硬,她身上的遮蔽,都在那雙
大掌的肆虐下迅速消失。

  那件藍襖衣兒,盜匪沒能碰著,卻被他輕易剝下,隨手拋開。

  她總算開始緊張了,又羞又氣,要不是雙刀遺落在路上,這會兒早就剁下他那
雙行徑惡劣的手。

  「姓嚴的,我慎重警告你——」

  警告無效。

  嚴燿玉握住她揮動的小手,點住她的穴道。

  白綢褻衣、肚兜、羅襪、繡鞋全遭到同樣的對待,一一被拋開,轉眼間她已經
徹底赤裸,白馥香軟的身子上不剩半條絲兒。

  自始至終,他都是面無表情,只在瞧見她左胸上方,那抹被暗器劃傷的刺眼的
血紅時,眼角一抽。

  那盜匪頭子放出暗器時,他急忙趕上去,卻還是慢了一步。

  金金的傷勢不重,暗器只傷了皮肉,傷口已不再滲出鮮血。但這長約兩寸的傷
,出現在她的冰肌玉膚上,就是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嚴燿玉胸中一疼,像是被人戳了一刀。

  他一向冷靜、一向理智,但是當金金迎面闖入漫天暗器時,他簡直是嚇得魂飛
魄散,神智陡然被憤怒蒙蔽。要不是擔心她的傷,他當真會衝上前,親手把那盜匪
大卸八塊。

  沒有人知道,他只是偽裝得好,卻不是全然不受影響。

  這個小女人,就是他最致命的弱點。即使他城府再深沉、心機再詭譎,當她受
傷的那一瞬間,滴水不穿的自製立即被撕裂,潛藏在體內的殺戾,陡然進裂而出—


  「少主、少主!」劉甲兒撞開房門,闖進房裡。

  「熱水端來了。」劉乙兒跟進來。

  「藥箱也拿來了。」劉丙兒停下腳步。

  「還有布——唉啊!」劉丁兒一頭撞上前頭的三個姊姊,不解的抬起頭來,赫
然瞧見少主坐在床沿,而他懷裡的大姑娘,竟然是光溜溜的——

  哇!

  甲乙丙丁震驚過度,在門口撞成一團,手中東西差點摔在地上。

  黑眸掃來,嚴燿玉冷聲喝叱。

  「出去。」

  包子四姊妹在嚴府待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瞧見少主的臉色這麼難看,俊臉上
沒了笑容,有種說不出的可怕氛圍。四顆胖嘟嘟的肉包,頓時嚇得縮成小籠包,擠
成一籠拚命往後退。

  「東西留下。」

  「是!」甲乙丙丁一聽,連忙又轉身,端著熱水藥箱滾回來。

  這回,她們可不敢多看一眼,甚至連大氣兒都不敢多喘一下,只是七手八腳的
將東西擱下,就匆匆溜出艙房。

  嚴燿玉擰皺劍眉,替金金清洗傷口,再上藥包紮,雙手在她赤裸的嬌軀上遊走
,卻不帶分毫的情慾,專心一志的治療著那處傷。他的動作很謹慎、很輕柔,彷彿
把她當成最重要的珍寶。

  包紮完畢,他仔細的將她全身檢查過一遍,確定沒有其他傷口,才將她攬入懷
中,緊密的壓在胸膛上。

  金金費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衝開啞穴,全身早已羞成了粉紅色。

  「放開我。」她懊惱的說道,還是無法動彈。

  「等我的手不抖了,我就會放開。」他收緊雙臂,埋在她的頸窩中,感覺她規
律溫熱的脈動,才能確定她仍安然無恙。

  金金瞧不見嚴燿玉的表情,卻能感覺到,那雙從來剛毅無匹的手,當真因為她
的傷而微微顫抖,彷彿她的受傷,對他來說是極大的震撼——

  可能嗎?

  難道,這男人是真的在乎她?

  她咬著紅唇,心中一軟,但是隨即又警戒起來。

  不,不可能!她不會受騙,嚴燿玉一定又在耍她,等到她一軟化,他又會恢復
成那個可惡的無賴——

  「我早告訴過你,前往淮南的路上並不安穩,有盜匪作亂,為什麼還要強行南
下?」嚴燿玉低聲問道,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收到的消息,是她預備春節後才南下,哪裡知道她略施計謀,成功的騙過他
的耳目,覷了機會就溜出京城,走官道前往南方。

  知道錢家的武師,護衛著那輛馬車已經摸黑出發,他心急如焚,快船日夜兼程
的追趕,還飛鴿傳令運河兩岸的嚴家人馬戒備。

  金金太過美麗,那些盜匪不會放過這到嘴的肥肉,而以她倔強的性子,絕對會
為保全清白而反抗,一場惡鬥勢必難以避免。

  「倘若等到春節後再南下,你必定會趕在我之前,搶下鹽商的生意。」她低聲
說道。

  嚴燿玉抬起頭來,臉色難看。

  「金兒,那些盜匪,個個殺人不眨眼,我要是沒有趕上,你不是死在他們手上
,就是遭遇比死更可怕的事情。」鐵掌把住她的肩膀,緊得讓她雙肩發疼。「這跟
什麼該死的勝負都無關,你到底懂不懂?」

  他急如星火的追來,莫非真的是想保護她?

  「我怎麼知道你及時趕到,不是因為在京城裡輸怕了,才追來南方想挽回劣勢
。」金金望著他,縱然心裡真的有些動搖,嘴上卻仍強硬。

  這兩個多月來,她穩佔上風,連贏六樁生意,賺了幾十萬兩銀子,著實大大挫
了嚴家的鋒芒。

  京城裡開始有些流言耳語,懷疑嚴家的生意,在嚴燿玉手上出了什麼差錯。她
早料到,他不會放任流言繼續擴散,在近期內絕對會有所動作。

  嚴燿玉沒有辯駁、沒有解釋,更沒有開口,只是冷冷望著她,目光嚴厲到極點


  強烈的壓迫感就鋪天蓋地而來,讓金金胸口一窒,幾乎要難以呼吸,她本能的
感到膽怯,下意識的掉開視線,不敢迎視他的雙眸。

  眼前的嚴燿玉,冷戾寒凜,甚至比那個盜匪更加駭人——

  艙房內有半晌寂靜,當他再度開口時,口吻已經恢復了以往的冷靜,目光中的
森冷,轉眼全數斂去。

  「你要南下,可以。」他拉起絲被,將她赤裸的嬌軀包裹好。「只是,我們得
一起走。你要是堅持獨行,我就立刻叫船掉頭回京城去。」

  金金拉回視線,惱怒的瞪著他。

  「都已經走了大半路程了,你要我現在回去?」

  「那就跟我一起走。」他簡單的說道。

  她緊閉著紅唇,過了好一會兒,才悶哼一聲。

  「隨便你!」情勢比人強,此刻只怕她說什麼都沒用了。

  他唇角一揚,表情緩和下來,輕捏她的粉頰。「別那麼不甘願,坐車顛簸得很
,坐我的船,還有我親自伺候,保證很舒服的。」

  金金的回答,是一聲更不悅的悶哼。

  伺候?天曉得這無賴會怎麼「伺候」她!

  嚴燿玉大手一伸,重新將她攬入懷中,抱著她在床上躺下,躺得舒舒服服的。

  「你又要做什麼?」她警戒的問,雙眼瞪得圓圓的。

  「睡覺。」他淡淡的說道。

  「睡覺?!」她尖叫。

  睡覺?!她跟他?他們一起?!

  他躺在榻上,將她牢牢圈在胸口。「金兒,我為了趕上你,幾日幾夜未曾合眼
,早就累壞了。看在我剛剛救你一命的分上,你就陪我休息一會兒,這不算過分吧
?」

  金金咬著唇,想要抗議,卻又悲觀的知道,這男人一向恣意妄為慣了,一旦下
了決定,再多的抗議都是枉然。

  她靠在他懷中,聽著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賭氣的閉上雙眼,不想看他。

  船兒如搖籃般,隨水輕晃,而嚴燿玉的身體很堅實、很溫暖,躺在他身上格外
的舒服。

  屬於他的呼吸與氣息,充盈她的感官,淡化了先前那場驚險。直到這會兒,她
才願意承認,當盜匪將劍抵在她頸間時,她有多麼不安。

  好吧,因為他的英雄救美、因為他替她包紮、因為他的失控、因為他的顫抖,
她就暫時可憐他,陪著他休息一會兒。

  就一會兒,只是一會兒、一會兒——

  一會兒而已——

  金金的呼吸逐漸均勻、逐漸和緩,不消片刻就沉入黑甜的夢鄉中。她的身體比
她的神智,更早接納了他的擁抱。

  在睡夢中,他的雙臂始終抱著她,整夜不曾鬆開。

《 本帖最後由 兔咩咩 於 2010-1-30 09:49 編輯 》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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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船兒在水上輕晃,窗外飄起了細雪。

  一時半刻後,運河兩岸的景物,都抹上淡淡銀妝,連畫舫上也蓋了一層薄雪。

  嚴燿玉側臥在榻上,瞧著懷裡女子的睡顏,抬指輕撥烏潤纖細的秀髮,撥出了
一絲撩人的軟滑青光。

  只有在沉睡時,她才會乖乖的倚偎在他身邊。

  他的指背,輕輕滑過那粉臉、玉頸、鎖骨,然後是她雪白的裸肩,再至滑嫩的
豐盈,和其上的傷痕,手指憐惜的撫過那道痕。

  酥癢如蝴蝶翼輕刷過肌膚的感覺,讓她從迷濛夢境中醒來。恍惚之間,可以看
見,身旁正躺著那個她厭惡了整整十年的男人。

  那張俊朗的面容上,有著難得一見的溫柔,深邃的眼,注視著她的傷,瞳眸中
透著一絲不捨。

  她是眼花了,還是仍在作夢?

  這個人真的是嚴燿玉嗎?他怎麼可能真的對她好、對她溫柔?

  黝黑的大手,將那一絡發送到薄唇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一陣輕微的酥麻,由發端傳來,那感覺太過奇妙,簡直像是被火花刷過身子似
的,金金再也無法裝睡,紅唇間逸出一聲輕喘。

  嚴燿玉抬眼,和她對上了視線,這時才察覺她醒了。

  他不慌不亂,薄唇一勾,竟張嘴咬住她的發,緩緩的、徐徐的、輕輕的,一口
一口的啃著,那眸光深幽黝亮得像深夜裡的星。

  金金的心口一熱,粉臉燙紅,無法轉開視線,即使知道他這舉止放肆得該要被
千刀萬削,卻也罵不出半個字。

  她像是遇著天敵的小動物,被那幽暗的視線催眠,無法反抗,此時此刻,只能
束手就擒。

  氣氛很曖昧,她可以聽得嚴燿玉的呼吸,愈靠愈近。那灼熱的氣息,逐漸的逼
近她的唇瓣——

  突然,一聲巨響傳來,敲碎船艙內奇異的氛圍。

  畫舫劇烈震動一下,而後完全靜止下來。門外的甲板上,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
,包子四姊妹喧鬧的奔來跑去,嬌笑歡呼著。

  嚴燿玉挑眉。

  「看來,我們已經到達目的地了。」他微笑開口,卻還是動也不動,維持著相
同的姿勢,手指仍把玩著她的發。「金兒,你要不要起來把衣服穿上?」

  衣服?

  那兩個字像是一道驚雷,重重敲進她的腦海。直到這會兒,她才赫然發現,自
個兒仍裸著身子,大好春光早讓他的雙眼享用盡了!

  「啊!」金金尖叫一聲,手忙腳亂的抓起絲被,遮掩嬌美的身子。

  老天,雖說這幾年來,被他輕薄過不知多少次,但是可從未像這次,「坦白」
得這麼徹底的!

  一想到自個兒的身子,全由得那雙黝暗的瞳眸一覽無遺,她就羞得無地自容,
不知道是該殺了他滅口,還是去跳運河自盡。

  她本想要趁他熟睡,再摸黑溜走,哪裡知道,自己竟會貪戀他的體溫與懷抱,
枕在他的胸膛上睡得好沉好沉——

  她揪緊絲被,翻過身子,發出懊惱的呻吟,不敢面對他。

  「金兒。」嚴燿玉輕輕喚道。

  然後,背脊處倏地一陣酥麻,男人粗糙的指,緩緩滑過那優美光潔的線條。

  她倒抽一口氣,連忙轉身,因為那煽情的輕觸而顫抖不已。

  「你做什麼?」

  他嘴角笑意更濃。

  「只是稍微提醒你,顧了前頭,也別忘了後頭。」

  金金縮在床角,抓起絲被亂裹,包成個小粽子,不讓他再瞧見什麼美景。

  可惡,這一切還不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昨天以敷藥的名義,硬剝了她的衣裳
,她哪會如此狼狽?

  「我的衣服呢?」她問道,眸子滴溜溜的在艙房內轉了一圈,觀察艙內擺設。

  「在桌上。」

  剛問出衣裳的下落,她就過河拆橋,裹著絲被乘機偷襲,抬起小腳猛踹。

  嚴燿玉反應極快,矯健的翻身下了床,在地上站定時,金金已經胡亂抓起桌上
的衣物,飛身躲進屏風之後了。

  光潔的地板上,遺落了一小塊桃紅色的絲綢。

  他挑起眉頭,撈起那塊菲薄的布料。

  「金兒。」

  「離我遠一點,你敢再過來,我就殺了你!」她正在屏風後頭,手忙腳亂的想
穿上衣裳,偏偏翻遍了這堆衣裳小山,還是找不到肚兜。

  「我想你需要這個。」嚴燿玉語帶笑意,把手探入屏風。

  她火速回頭,愕然看見那只黝黑的大手上,正拎著她最貼身的衣物。她萬分尷
尬的搶下肚兜,卻聽見屏風外頭,傳來他毫不掩飾的低笑。

  可惡!

  金金羞惱的喃喃低咒著,用顫抖的小手,勉強將肚兜穿上。

  一想到他粗糙的指,曾經觸摸過這塊絲綢,她就俏臉發燙,全身都不對勁,腦
海裡滿是半夢半醒間,他把玩著她秀髮的景象——

  「需要幫忙嗎?」他在屏風外頭問道,非常樂意提供協助。

  「不用。」她迅速回絕,忙亂的穿上貼身綢衣,再綁好衣帶,就怕他真的闖進
來。但是,姑娘家的衣裳繁複得很,她愈忙愈穿不好,而這些事情,從來都是由小
紅替她打點的——

  啊,小紅!

  金金抽口氣,顧不得衣衫不整,連忙從屏風旁探頭。

  「對了,小紅人呢?她在混亂中被救走了,你的人有沒有看見她?」

  他淡淡一笑,欣賞她那衣衫凌亂的嬌慵模樣。「救她的人是耿武,沒讓她傷著
一根頭髮絲兒,昨晚就已經回到船上來了,我見你睡得熟,所以沒有吵你,先讓她
去休息。」

  金金這才鬆了一口氣,縮回小腦袋,垂首將外衣穿好。

  敲門聲在此刻響起。

  「公子,我是小紅。」小紅嬌柔的語音,在門外響起。「船已經靠岸了,我可
以進來幫大姑娘梳妝嗎?」

  嚴燿玉走到門前,替小紅開了門,又低聲吩咐了一些事,才走了出去。

  踏出房門前,他抬起頭,對著那面屏風多望了一眼,眼神中有著不可錯認的寵
溺。

  * * *

  初雪停了,天邊露出些許難得的陽光。

  走出船艙,映入眼簾的,是在湖中心的一座小島。島上的碼頭,鋪著石階向上
延伸消失在林中,林子裡隱約能見到一座豪門大宅。

  整座湖以一灣水道銜接大運河,隸屬於兩淮第一鹽商的周謙,他把宅邸建築在
湖心的小島,防衛得格外森嚴。

  「大姑娘,請往這兒走。」小紅輕聲說道,領著金金往左邊甲板走。

  一道浮橋架在畫肪與碼頭之間,甲板上站著兩個男人,俊朗高大的是嚴燿玉,
俊美風雅的則是旭日。

  「你怎麼會在這裡?」金金停下腳步,沒想到會在這兒瞧見弟弟。

  他一臉無辜,習慣性的搖著扇子。「我在京城裡遇見嚴大哥,他說要來南方,
有好吃的、好玩的,問我要不要順道跟來。」他聳肩,雙手一攤。「所以,我就來
了。」

  她明眸一轉,睨了嚴燿玉一眼。

  「就不怕他把你拐去賣了?」

  「不怕!」旭日嘻皮笑臉的說道:「有大姊在,嚴大哥怎敢不買您的帳呢?」

  這小子,還懂得灌迷湯呢!

  金金冷眼看著他,考慮著等回到京城裡,再跟他好好的把帳算清楚。光是背著
她,跟嚴燿玉「暗通款曲」這件事,就得罰他在爹爹的金算盤上跪個兩個時辰。

  旭日渾然不知,回京後要面對什麼可怕的酷刑,還慇勤的扶著金金,護送她來
到浮橋邊。

  等在前頭的嚴燿玉,對著她低頭一笑,頗有風度的退讓,往旁站開幾步。

  「你先請。」

  金金保持鎮定,極力不讓那抹淺笑動搖她的冷靜。她不去看他的表情,維持著
雍容華貴的儀態,提著絲裙踏上浮橋。

  眾人在周府家丁的帶領下,踏上那層層石階,走入林中,才拐個彎,就瞧見巍
峨的朱紅大門。

  廳堂之內,周謙親自迎了上來。他年約三十,一身華服,臉上堆滿了笑,眼裡
卻有著精明狡獪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個城府極深的商賈。

  「周大人。」金金斂裙福身,紅唇上噙著禮貌的笑。

  「免禮、免禮,錢大姑娘風華絕代,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哪!」周謙伸手扶她
,笑瞇瞇的說。

  「大人說笑了。」她回以微笑,不著痕跡的避開對方的手。

  看來,銀銀在搜羅的資料上,特別註明「好色」二字,是千真萬確的事。周謙
的目光雖然不下流,卻打從進門就黏在她身上,拔都拔不開,顯然是個花叢老手。

  「咦,嚴公子,你也到了?信上不是說,你是春節之後才會來我這兒嗎?」周
謙直到這時,才發現杵在一旁的礙眼傢伙,竟是嚴燿玉。

  唉,可惜啊可惜,既然正主兒如影隨形的跟在一旁,那麼,眼前這美人兒,他
肯定是沾不著了。

  一旁的金金,警覺的瞇起明眸。

  他寫信給周謙?

  該死,嚴燿玉的手腳竟比她還快!

  「周大人,您可還記得金金先前提的生意?」她開口說道,笑容甜得像要滴出
蜜來,輕易得到周謙全部的注意力。

  那柔軟的嗓音,讓周謙的神魂都飛了一半,他雙眼發直,被她這麼一笑,簡直
是神魂顛倒——

  驀地,背脊處傳來一陣惡寒。

  周謙陡然回神,發現嚴燿玉始終一言不發,笑容裡卻帶著明顯的警告。他連忙
乾笑兩聲,拉回視線,就怕再看下去,到了夜裡,這雙眼睛會被「不明人士」剜出
來。

  呼,再難得的美人,可都比不上小命重要,他寧可去惹怒一頭獅子,也不願意
惹怒眼前這笑裡藏刀的男人。

  「呃,生意的事先擱下,兩位一路上舟車勞頓,肯定都累了,不如今晚就先住
下歇息。明天晚上,就由我作東道主,設宴好好款待兩位。」他舉手擊掌,一個丫
鬟連忙恭敬的走上前來。「甜兒,先帶錢大姑娘到百花齋歇息,仔細伺候著,不得
怠慢。」

  金金壓根兒不想休息,更不想先離開,知道自個兒一離開,嚴燿玉就能與周謙
獨處,這麼一來,無疑是讓他搶了先機。

  只是,主人都開口要她先進院落,她要是這時拒絕,等於是不給周謙面子,情
況只會更糟。

  她腦子裡迅速盤算,決定暫時離開,另外再找機會對周謙下手。

  「那麼,我先告退了。」她輕聲說道,斂裙行禮,從長長的眼睫下,丟了個警
告的眼神給嚴燿玉,這才在丫鬟的帶領下離開。

  瞧著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周大人摸著兩撇小鬍子,嘴裡嘖嘖有聲,用著
監賞珍寶的口吻讚歎。

  「大江南北的傳聞沒錯,這錢金金果真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

  背脊上的寒冷,這回刺得他骨頭髮疼。

  周謙連忙轉過頭。「嚴兄,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不好。」嚴燿玉淡淡的說道,嘴角帶著笑。

  周謙一陣的尷尬。

  「啊?」這傢伙該不會是在介意,他多看了錢金金兩眼吧?

  嚴燿玉的食指,輕扣桌面,眸光深斂,讓人難以看穿。「有件事情,要請你幫
忙。」

  「什麼事?」周謙暗暗鬆了一口氣。

  「借我幾個好手,我要用。」

  「現在?」周謙一愣。

  才剛到南方,連杯茶都還沒喝,嚴燿玉就要借人手?

  「對,現在。」他冷聲說道,黑眸中的慵懶,轉為冷冽噬人,視線銳利得猶如
刀刃,四周的空氣在一瞬間冷凝。

  周謙收起笑容,猜出事態嚴重。他沒詢問原因,甚至沒多問,嚴燿玉借人手是
打算去辦什麼事。

  「出來。」大手一揚,四名黑衣男子倏地現身,跪在面前,周謙輕描淡寫交代
道。「你們和嚴公子一塊兒去,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是。」四人應答一聲。

  「多謝。」嚴燿玉微一頷首,大步走出廳堂。

  周謙坐在椅上,瞧著自個兒的貼身護衛,跟著那利若刀刃的男人一起離開。

  他一手摸著鬍子,一手端著熱茶,好奇的猜測,到底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笨蛋,
竟有那麼大的膽子與本事,惹火了嚴家這位冷靜自持、總偽裝得溫文儒雅的少主。

  自從十年前,一夜間滅了黑虎寨後,他就再也不曾見過,嚴燿玉露出那麼重的
殺氣了。

  * * *

  明月上枝頭,將一地未融的雪照得發亮。

  百花齋中,一扇門被輕輕推了開來。

  金金穿著紅錦厚絨襖兒,謹慎的左看看、右看看,確定四下無人,這才悄悄跨
過門檻,匆匆穿過庭院。

  可是才剛出了院落,踏入一片梅花林,她就險些迎面撞上一副偉岸的胸膛。

  「啊!」她撫著胸口抽氣,才一抬頭,就認出這擋路者的身份。「嚴燿玉,你
待在這裡做什麼?」

  可惡!他不是失蹤了一下午嗎?她原本打算,趁他不在,先下手為強,潛去找
周謙商談生意的事。

  「我就住在隔壁。」嚴燿玉挑眉,早就料到她絕不會安分的待在房裡。「這麼
晚了,你想去哪裡?」他雙手疊在胸前,在月色下,打量她那張嬌美的臉兒。

  「你又是想要去哪裡?」金金不答反問,繡鞋一轉,輕易繞過他,往前廳走去


  他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從容漫步。

  「周謙那傢伙,可是個好色胚子,一見到美女,就管不住雙手,你這麼晚去找
他,難道不怕被他吃了?」他挑起濃眉,開口又問。「還是,你並不介意當他第十
二個妻子?」

  金金回眸,懷疑的看了他一眼。

  「你跟周謙是舊識?」

  他點頭。

  「十幾年前,我在南方開鑿運河時,曾經受過他不夕幫助。」

  唔,這麼說來,她的勝算又減少幾分了——

  「好啊,你打算利用這層關係,從我手中奪下這筆生意嗎?」她揚起下顎,認
定他是居心不良,想搶她的銀兩。

  嚴燿玉無聲的歎了一口氣,那張俊臉上,竟有著前所未有的疲憊。

  「金兒,你非要與我針鋒相對嗎?就這麼一個晚上,你難道就不能對我和顏悅
色些?」他注視著她,溫柔的黑眸裡還藏著某種炙熱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月光,或許是因為他溫柔的眼神、他無奈的口氣,她胸口竟湧現一
股不明情緒。原本還想逞強,諷刺他幾句,偏偏她喉頭有些緊縮,擠不出一句話。

  她站在一株梅花下,垂著小臉,望著地上零落的花辦,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輕
開口。

  「現在才要我對你和顏悅色,難道不覺得太晚了點?」他們已經鬥了十年了,
除了這些憤怒與猜疑,她其實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隱約都知道,他們之間有些事情,該要發生,卻沒有發生。兩個人都不服輸,
一再爭鬥,沒有人肯先低頭、肯先承認,於是就在這死胡同裡,一困就是十年——

  金金轉過身,想看看他的表情,卻赫然發現他胸膛上有著一大片刺眼的鮮紅。

  是血?!

  「你怎麼了?」她大驚失色,俏臉發白,沒來由的一陣慌亂,想也沒想就撲上
前去,小手拉開他的衣襟。「你受傷了?怎麼回事?你剛剛是去了哪裡?是傷在哪
裡?」他的衣衫濕濡,才一碰就染了她一手的血。

  金金無法克制的顫抖著,把嚴燿玉推到牆邊,瞪大眼睛,想找出他究竟是傷在
哪裡。

  老天,他傷得很重嗎?這麼多的血,他——他——

  咦?

  她搜尋的速度,慢慢緩了下來,小手摸著他結實的胸膛,從上摸到下,再從左
摸到右,徹底的找了一逼,小臉上的焦慮逐漸轉為狐疑。

  怪了,沒有?

  嚴燿玉整個人完好無缺,裸露的胸膛和小腹,連一丁點擦傷都沒有,結實優美
的肌肉線條,在月光下一覽無遺。

  「金兒。」他輕輕喚道。

  她粉唇微張,呆愣的抬起頭來,兩隻小手還擱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直到這會兒
才知道,染在他衣衫上的,並不是他的血。

  嚴燿玉嘴角一勾,黑瞳深幽,啞聲緩緩開口。

  「如果你很急,我們可以進房去,看是你的房間,或是我的房間都無妨,我不
介意你繼續。」他何止是不介意,簡直是歡迎之至、求之不得!

  她閃電般縮回手,滿臉通紅的連退好幾步,終於想到這舉止有多麼莽撞不得體


  一瞧見他胸上的血,她就亂了分寸,急著檢查他的傷,硬是把他壓在牆上,還
當場剝了他的衣裳,讓他上身裸了大半,要是讓別人瞧見,肯定要以為,她正在「
非禮」他——

  一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她就忍不住想躲進被窩,羞窘的大叫。

  「胡說,誰要跟你繼續。」她胡亂說道,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急沖沖的回身
要走。「夜深了,我要回房歇息了。」

  這會兒,無論是周謙還是生意,全都被她拋到腦後了。她極為難得的,率先打
了退堂鼓,急著想避開他。

  嚴燿玉仍靠在牆上,維持被她擺佈出的「香艷」姿態。

  「金兒。」他又喚道,雖然只是簡單兩個字,那語氣卻親暱得讓人臉紅。

  「做什麼?」

  「你走錯了,百花齋在另外一邊。」他含笑提醒。

  金金深吸一口氣,仰起小巧的下顎,維持殘餘的尊嚴,鎮定的往回走。

  直到拐了彎,確定那雙黑眸再也瞧不見她時,她才拉起裙擺,紅著臉落荒而逃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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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初雪融化,落滴湖中。

  周謙的府邸築在煙波浩渺的湖中,富麗堂皇的程度是不用多說了,不同於北方
高宅大院的是,這宅子內共有二十四座橋,不論是曲橋、拱橋或是廊橋,座座都是
精雕細琢。

  倚虹橋旁的水心榭,今夜點上宮燈,鋪上錦褥。外頭還朔風緊刮、銀雪紛飛,
水心榭內卻烘著碳火,暖如春天。

  周謙下令設宴,款待遠道而來的貴客,奴僕們格外慎重,忙進忙出,端上各式
珍品佳果。

  一個冰裂大瓷盤被擱上桌,盤裡是鮮美的荔枝,殼如紅繒、膜如紫綰、果肉潔
白如冰雪。這種只產於夏季的水果,要保存到這大雪紛飛的隆冬,需要許多麻煩的
功夫,極不容易。

  身為主人的周謙,坐在主位上,最得寵的十夫人則倚偎在他懷裡,一雙蘭花指
慢慢剝著荔枝。

  周謙笑意盎然,指著桌上瓷盤。「這個冰裂瓷盤,錢姑娘想必是不陌生吧?」

  金金挑起柳眉,從容回答。

  「這是南宮家窯場裡的作品。」

  說起南方最好的瓷器,那就非南宮家窯場的莫屬,許多高官的府裡,都是非南
宮家的瓷器不用。半年多前,錢家開始大量收購南宮家的瓷器,運送到北方販售,
兩家合作愉快,賺得不少利潤。

  周謙點點頭,還瞄了嚴燿玉一眼,那笑容變得幸災樂禍。

  「怪了,嚴兄啊,我記得,京城裡的瓷業,原本該是由嚴府獨佔鰲頭,怎麼如
今反倒讓錢家搶了?」

  獨門生意被搶,肯定是損失慘重。只是,錢家次女銀銀,如今可是南宮家的少
夫人,全家疼寵極了,身為長姊的金金一開口,言明有意購買瓷器,南宮家哪可能
說個「不」字?

  客座上的嚴燿玉,修長的指拙著杯,輕晃著杯中色如琥珀的女兒紅。

  「我跟金兒,是誰得到這樁生意,都沒差別。」他刻意把對她的暱稱,喚得格
外親暱,暗示兩人之間關係匪淺,不分彼此。

  「是嗎?對我來說,差別可大了。」金金笑靨如花,眼裡卻進出點點火光,藏
在絲裙下的腿兒,朝他重重一踹。

  桌子稍微晃動,一顆荔枝滴溜溜的滾了出來,嚴燿玉卻是皮厚肉粗,全然不覺
得疼,還對著她寵溺的一笑。

  「金兒,別這樣,還有外人在場。」他輕聲說道。

  這不要臉的傢伙!

  她眼兒一瞇,再接再厲的又是一踹……

  咦?

  繡鞋兒沒踹著任何東西,腳踝處卻陡然一緊,鐵條似的鉗制,箍得她無法動彈
,根本抽不回腿兒。

  嚴燿玉黑眸灼灼,握住她自投羅網的腿兒,沿著紅綢羅襪,滑過她的小腿,粗
糙的指腹最後逗留在最細嫩的腿窩,悠閒的摩挲……

  火燎般的觸感,從他接觸過的地方傳來,讓她全身一顫,又羞又怒,鳳眼噴火
的瞪著他,恨不得用筷子在他身上戳幾個洞。

  桌面上看似平靜,桌面下卻熱鬧得很,周謙全看在眼裡。他抓著十夫人的手,
低頭吞下一顆荔枝,換了個話題。

  「今早官府傳來消息,說是梟山上的賊寨,一夜之間讓人給剿了。」他舉杯喝
酒,神情中透露出幾分的佩服。「匪徒們聚到官府前,跪地自首。至於盜匪頭子,
則是被人卸了一條膀子,連同證物,一起扔在城門口。」

  一個讓官府頭疼不已的賊寨,竟在一夜之間,被剿滅得乾乾淨淨,這件事傳遍
大運河兩岸,人人議論紛紛。

  嚴燿玉神色如常,那張俊臉沒有洩漏任何端倪,大手倒是放開她的腿兒,端起
酒杯啜飲。

  「官府會怎麼處置?」

  周謙又吞了顆荔枝,視線在兩人身上轉過來又轉過去。

  「罪證確鑿,絕對是秋後問斬的下場。」當然啦,這也要看那個只剩半口氣的
盜匪頭子,是否還能撐到秋後。

  「知道是誰下的手嗎?」金金問道,想起昨夜在月光之下,嚴燿玉胸前那攤來
歷不明的血跡,當時他身上沒有傷,卻染了一身的血。

  會是他嗎?

  是他在一夜之間敉平那個賊寨,擒下那個曾經傷了她的盜匪頭子,替她報了仇


  「匪徒們嚇破了膽,只敢透露那個帶頭剿匪的,是一個全身白衣、殘厲如修羅
惡鬼的男人。」周謙還記得,傳話的人一臉不可置信,懷疑匪徒們是在胡言亂語。

  十夫人聽得心驚膽戰,偎進丈夫懷裡。「聽起來,這人甚至比那些盜匪還嚇人
呢!」

  周謙擁著美人兒,瞄了嚴燿玉一眼,沒有笨到在這時揭曉謎底。「據說,他手
舞長劍,氣勢冷絕,驍勇得無人能敵,一個時辰不到,整個寨子就讓他剿了。」

  唉,替一個女人報仇,比當初搶回賑銀,所費時間更短,由這點就不難看出,
那女人在他心上的份量有多重了。

  「別說了,說得讓人家心裡好怕。」十夫人嬌瞠著,小手搗住周謙的嘴。

  「好好好,不說不說。」周謙猛點頭,揚手招呼。「把菜端上來,可別餓著我
的貴客!」

  丫鬟們連忙撤下桌上的瓷盤,鋪上錦布,再擺上幾副精緻的餐具。等在門外的
奴僕,則端著香味四溢的佳餚,魚貫而入。

  十夫人一瞧見菜餚上桌,嬌媚的臉兒唰的變白,火速跳出丈夫的懷抱,一邊後
退一邊吞吞吐吐的解釋。

  「呃,我有點事,所以……呃,先行告退……」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拎著裙子
,飛也似的逃了。

  周謙不以為意,像是早已習慣這類事情,他舉起筷子,津津有味的進食,還不
忘興高采烈的招呼著。

  「來來來,兩位別客氣,這幾道都是我府裡才有的好菜,包管你們吃了後回味
無窮。」他得意至極,頻頻示意兩人用餐。

  金金敷衍的一笑,心有旁騖,還在思索賊寨被剿,是否與嚴燿玉有關。她漫不
經心的舉筷,挾了一塊入口,紅嫩的嘴兒輕輕咀嚼……

  平靜的小臉,倏地轉為驚恐。

  老天!

  這是什麼?!

  她小嘴微張,舌頭發疼,像是一股火從嘴裡往腦子裡沖,燒得她腦中發白,差
點不顧禮貌,當場把那口食物吐出來。

  鹽商的家中都有專屬名廚,佳餚用料精緻,包括蔥蒜等等,每樣都講究得很。
只是,眼前這道菜加入大量辣椒,整盤紅艷艷的,才咀嚼了一口,金金就辣得頭皮
發麻,眼淚都快淌出來了。

  一旁的小紅,僅是瞧見盤裡的辣椒,就覺得胃部一陣痙攣。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周謙還獻寶似的直問,指著那盤艷紅色的菜餚。

  「這辣子雞啊,看來紅通通的,唬人得很,其實辣得頗為溫和,最適合拿來開
胃了。」

  溫和?!

  金金咬著紅唇,就怕一張口,就會吐出那塊辣死人的雞肉。她額際冒出一層薄
汗,死命硬吞,趁著周謙不注意時,趕緊喝了口清水,緩和火燒似的辣味。

  登門作客,最不能失了禮數,她這個千金小姐,要是在宴席上當場吐出主人的
菜,那這樁生意根本就不必談了。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十夫人一聽見上菜,就嚇得拔腿開溜,活像身後有
鬼在追了。周謙吃辣的程度,根本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來,嘗嘗這道炒田螺,一盤就六、七兩的頂級燈籠椒。」周謙一邊慇勤介紹
,家丁們一邊將菜送上。

  端上桌的菜餚,一道比一道艷紅,金金的臉色也愈來愈蒼白。

  「還有啊,這道菜是用四川的小米椒、二筋條干辣椒同燒的海鮮佳餚,正好把
川味的香辣、濃郁、鮮醇表達得淋漓盡致。」他愈說愈興起,把辣椒挾進嘴裡,滿
臉陶醉的咀嚼著。

  看著滿滿一桌紅呼呼的山珍海味,她只覺得胃在翻攪,拿在手裡的紫檀筷子微
微發顫。

  「金兒,你不舒服嗎?」嚴燿玉瞧著她,態度關切,眼裡卻閃過幾分戲謔的光
芒。

  「沒有,我很好。」她硬扯出微笑,紅潤的菱唇卻有些顫抖。

  「怕辣嗎?」他挑眉開口。

  周謙一聽,轉過頭來,驚訝的問道:「錢姑娘怕辣嗎?」他那神情,就像聽見
有人不愛錢一樣。

  「怎麼可能。」她連忙否認,又挾了幾道菜。「請別聽他瞎說,我最愛吃辣了
。」

  周謙愉快的點頭。

  「呵呵呵,那就好,這世上就是有人不懂得吃,不懂得辣乃是百味之冠,沾了
一點辣就哭爹喊娘,那種人啊,我甚至懶得跟他做生意。」

  金金唇上在笑,心裡卻在哭,筷子抖個不停,每吃下一口菜,就必須喝下好幾
口水,舌頭早已被辣得沒有味覺。

  奴僕們走到桌邊,捧上一個中型的青花瓷盅,盅底鋪著碧綠的青菜。她鬆了口
氣,像是在暗夜裡見到曙光,幾乎要喜極而泣。

  呼,好險好險,至少有一道菜不是辣的了!

  「錢姑娘既然愛吃辣,那就絕不能錯過這道菜。」周謙說道。

  辣?哪裡有辣?盅裡明明只有青菜啊!

  還在疑惑著,奴僕已經在盅裡撒上小山似的花椒,轉眼之間,滿盅又是通紅一

  片,看不見半絲綠意。

  金金的臉色變了。

  「這道菜的味道可好極了……」

  另一名奴僕,在花椒小山上澆淋辣油。

  金金驚慌的瞪大雙眸。

  滋啦……

  紅色的煙往上冒,整鍋沸騰的辣油,啪啦啪啦的亂滾亂冒。

  「來來來,多吃點、多吃點,甭客氣!」周謙好客,怕她臉皮薄,不好意思挾
菜,所以親自動手,舀了一匙紅油浸菜到她碗裡。

  嚴燿玉也開口了。

  「金兒,周謙的辣椒宴天下無雙,你可千萬別辜負他的一番好意。」他嘴角含
笑,悠閒的吃著那些紅麻嗆辣的名菜,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連汗都沒流一滴,神
色泰然自若。

  那笑容看在金金眼裡,無疑是一種挑釁。她這輩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輸給他


  可惡,輸人不輸陣,拚了!

  金金一賭氣,挾起由綠染紅的辣菜,硬著頭皮送入小嘴裡……

  轟!

  霸道的辣味頓時麻到咽喉,辣得她眼淚直流、香汗涔涔,眼前一片發黑,幾乎
要當場昏過去。

  嗚嗚,天啊,好辣好辣!

  「錢姑娘,這菜還合口吧?」

  「合口。」她微啟麻掉的唇,憋住幾欲奪眶的淚,勉強擠出笑容,伸手想叫人
送白飯上來,卻聽到周謙再度發表關於辣味的高論。

  「人間難尋好知己,未想今日就遇到兩位同好。有些人啊,來我宴席上,竟還
要叫白飯來吃?你們說說,這行徑惡不惡劣?根本是浪費了我一桌的好菜!」

  舉到一半的小手,慢慢垂下來,她被辣得悲從中來,只能握著絹帕,擦拭奪眶
的淚水。

  餐桌上的兩個男人,卻是你一杯、我一杯,喝著紅通通的辣油,兩個男人把「
辣」言歡,吃得不亦樂乎。

  「好兄弟啊,夠豪爽!」周謙猛拍嚴燿玉的背,朗聲大笑,揚手對奴僕招呼。
「來人啊,再多送幾道菜上桌,今日我定要與兩位吃個痛快!」

  眼看數道辣菜又被端上桌,她粉唇微顫,笑容早已僵掉了,心裡更是悲泣不已


  嗚嗚,救、救命啊……

  * * *

  宴罷席散,夜更深沉,百花齋裡的紗燈,把門廊外照得半亮。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臨水長廊的另一端緩步走來,身後還跟著四顆圓滾滾的小
球兒。

  嚴燿玉走到門前,輕叩紗門,小紅從裡頭開了門。

  「金兒呢?」

  「大姑娘不太舒服,正在屋裡休息。」吃了那場可怕的辣椒宴,任誰都會撐不
住的。

  唉,那些菜哪裡是尋常人能吃的呢?大姑娘就是太逞強,不肯認輸,才會吃足
了苦頭,一張櫻桃小嘴,被那些菜辣得又麻又腫。

  「我帶了些糖藕粥來,讓她解解辣。」嚴燿玉淡淡的說道,走入內室,四顆小
球兒跟著滾了進去。

  垂落的紗帳後,躺著一個嬌小的身影。金金卷在床楊上,柳眉緊蹙,粉臉蒼白
,水嫩的紅唇有些微腫,彷彿被狠狠的吻過似的。

  他伸手掀開紗帳,在床邊坐下,傾身叫喚。

  「金兒?」

  緊閉的鳳眼睜開一條縫兒,瞧見是他,立刻又閉上,還頗不給面子的翻身埋進
錦枕裡,連看都不想看他。

  「滾開。」錦枕裡傳來模糊的聲音。

  嚴燿玉當作沒聽到,仍舊賴著不走。「起來喝些糖藕粥,會舒服些的。」他接
過甲兒送上的荷葉青瓷碗,再撒下小碟上的清香桂花,緩緩攪拌。

  「用不著你這只黃鼠狼來給雞拜年。」金金還在嘴硬,卻忍不住偷偷吸了一口
氣。桂花落入熱粥中,散發出甜甜的香氣,誘得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真不要?」他又問道,舀起一匙糖藕粥,緩緩吹涼。「據說,這糖藕粥可是
解辣的良方,你若是不吃,那辣味恐會在嘴中持續十天半個月。」

  錦枕裡的小臉,總算抬了起來,卻比先前更加慘白。她一聽見,那辣味將在口
裡縈繞不去,胃部就一陣痙攣。

  嚴燿玉擱下調羹,把那碗香甜的糖藕粥挪近一點,含笑注視著她臉上掙扎不已
的表情。

  「虧我怕你今晚辣著,還特地要人煮了這碗粥。既然你不吃,那麼……」他把
那碗粥拿開,伸手召喚門旁的四顆小球兒。「來,拿去倒了吧!」

  啊?要倒了,不能賞她們嗎?

  甲乙丙丁滿臉渴望,眼巴巴看著那碗桂花糖藕粥,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眼看面前的糖藕粥被端走,金金連忙出聲喊道:「喂,給我住手!」

  「怎麼?」嚴燿玉挑眉。

  「我又沒說不要。」她瞪著那碗粥,悶聲開口。

  甲乙丙丁的肩膀同時垮下來,知道跟那碗粥注定無緣。她們含著眼淚,一塊兒
往外頭走去,想去跟小紅討些糖來吃,好緬懷糖藕粥那香甜的味兒。

  嗚嗚,糖藕粥,再見了!

  微風拂起紗帳,金金坐在床沿,一匙匙吞下那熬得細緻如漿的粥,清澈的鳳眼
微揚,瞧著這送粥來的不速之客。

  不知怎麼的,她竟覺得,這男人近來變得有些體貼、有些不同。就連注視她的
眼神,都像是比以往更炙熱了幾分……

  「我不曉得你那麼嗜辣。」她開口說道,想起他在宴席上,一口飲盡辣油的模
樣,她就不寒而慄,胃又開始發疼。

  那場辣椒宴,活像是閻羅王的菜單,她要不是靠著對賺錢的強烈執著,絕對會
在第一時間落荒而逃。

  「我沒有。」嚴燿玉淡淡一笑。

  「沒有?」

  他點頭,輕描淡寫的開口。

  「我事先吃了藥,麻痺了味覺。」他跟周謙相識多年,自然是知道辣椒宴有多
可怕。

  藥?可惡,她就知道有鬼!

  金金握緊調羹,忍住把整碗粥扣到他頭上的衝動。

  「你怎麼不告訴我,手上有這種藥?」難怪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那些菜,她
還真以為他的胃是金剛不壞呢!

  「藥呢?」她追問,雙手已經在他身上開始亂摸。她嘴裡到這會兒還辣得難受
,非把那藥搶來吃不可。

  嚴燿玉沒有反抗,雙手一攤,敞開胸懷任她剝衣搶藥。

  「擱在我懷裡的暗袋內,還有十來顆左右。」軟嫩的小手,在胸膛上摸來摸去
,帶來極為銷魂的觸感。他輕笑著,靠在她耳邊低語。「金兒,你最近似乎很喜歡
剝我的衣裳。」

  金金置若罔聞,以找藥為第一要務,小手摸進暗袋東摸摸、西摸摸,撈了半天
,總算找出那個裝了藥的小錦盒。

  「金兒,別吃。」嚴燿玉靠在她耳邊,熱燙的呼吸吹拂著她的耳。

  她粉臉一紅,連忙退開,鳳眼斜睨著他。「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
藥你能吃,我卻不能吃?」

  開玩笑,要是不吃藥,她豈不是還要被辣上數天?要是讓周謙瞧出,她根本不
是「同好」,說不定連生意都不用談,立刻就被轟出門外。

  「金兒,你聽我說……」

  她才不聽呢!

  「小紅,端茶來!」金金喊道,一邊打開小錦盒,倒出藥丸。

  門外的小紅還沒進來,嚴燿玉倒是體貼的先端上清水,她揮手搶過來,把藥丸
拋進嘴裡,仰頭一飲而盡,咕嚕嚕的全數吞下。

  藥效很快,口中的辣味迅速消失,她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個兒搶了他的藥,總
算不再被那可怕的味道折磨。

  哼,接下來看是辣椒苦瓜,還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她可是準備齊全,半點
都不怕了!

  嚴燿玉瞧著她志得意滿的模樣,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慢條斯理的開口。

  「金兒,這藥雖能麻痺味覺,卻不能吃太多,舌頭麻痺過頭,可是連話都說不
出來的。」他微笑著,伸出一指,點著她小巧的鼻。

  什麼?!

  不能說話?那她該怎麼談生意?該怎麼跟周謙洽談細節?

  金金氣急敗壞,猛然跳起來想罵人,但是一張嘴卻只能發出呵呵的聲音,舌頭
麻得沒半分感覺,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該死,她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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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一整個晚上,金金用盡辦法,麻掉的舌頭依然不聽話。

  眼看天已大亮,一會兒就要到前廳去談生意,向來伶牙俐齒的她,這會兒竟被
嚴燿玉弄得啞了,簡直像是一頭母獅子被拔光嘴裡的牙,殺傷力頓時銳減。

  她在屋內指天咒地,無聲的罵了兩個時辰,才硬著頭皮走出百花齋,決定見機
行事。

  只是,才踏人大廳,她就看見嚴燿玉坐在那兒,一派優雅從容,與周謙相談甚
歡,見到她進門時,眼裡還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

  兩人身旁,還坐著俊雅的旭日。他正端著茶碗,啜飲好茶,一瞧見大姊駕到,
立刻縮縮頸子,努力想裝作不存在。

  周謙首先開口,神情關切的起身。「咦,錢姑娘不是身體微恙嗎?怎不多休息
會兒?」他揮手示意,要奴僕們端茶伺候。「關於那樁南鹽北運的承銷生意,嚴兄
已跟我提了,既然你們已經達成協議,錢姑娘決心退讓,大夥兒能不傷和氣,那是
最好不過的了。」

  退讓?她什麼時候說過要退讓了?!

  「唔、唔唔唔唔唔——」金金提著絲裙跑進廳內,小腦袋搖得像博浪鼓,激烈
的抗議。

  「唔?」周謙當然聽不懂,開口追問。「錢姑娘的意思是?」

  「唔唔唔——」她張口結舌,努力想辯駁,痛斥嚴燿玉的胡說八道,無奈舌頭
仍舊不聽使喚,只能發出焦慮的唔唔聲。

  男人們瞪大雙眼,看著她激動的在廳內比手劃腳。

  「錢姑娘是對那椿生意還有什麼意見嗎?」周謙表面上關心,心裡卻樂得有好
戲可看。他能夠確定,這伶牙俐齒的小女人,一夜之間失了聲音,肯定跟嚴燿玉脫
不了關係。

  「唔!唔唔唔——」有!她有意見!

  嚴燿玉懶洋洋的開口,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她沒有意見。」

  金金全身發抖,滿臉酡紅,長髮好似無風自動,鳳眼兇惡的瞪著他。如果眼神
可以殺人,他肯定已經死過千百遍了。

  「唔——唔唔唔唔唔——」她衝到旭日身旁,揪住他的衣襟用力的搖晃,焦急
的指著桌案,手腕疾抖。

  旭日被晃得一陣頭昏腦脹,眼淚都差點被晃出來了。

  「嗚嗚,大姊你說什麼?我不懂啊!」縱然姊弟連心,但是要他立刻猜出她的
意思,也太過強人所難了些。

  嚴燿玉倒是懂了。

  「她要筆墨紙硯。」他擱下茶碗,徐緩的說道。

  「喔!」旭日恍然大悟,立刻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去,沒一會兒就捧著文房四寶
回來,乖乖的把紙攤平,再磨好墨,等著大姊動筆。

  金金拿過狼毫筆,挽起絲綢袖子,下筆行雲流水,轉眼就寫了兩大張。

  一張給了周謙,上頭是鉅細靡遺的合作細節;另一張則扔到嚴燿玉面前,在字
裡行間痛罵他的卑鄙惡劣。

  連篇絕無重複的「精彩」內容,讓他挑高濃眉,俊臉上只帶著笑意,不見半分
惱怒。他仔細把信看完,再慢條斯理的折好,收進袖子裡。

  「金兒,你寫的『情書』,真是讓我印象深刻。」他倒是不知道,這小女人連
罵人都這麼厲害,用字遣詞針針見血。

  情書?!

  誰會寫情書給這個天殺的可惡傢伙!

  「唔——」金金氣得全身發抖,卻有口難言,吐出口的全是無意義的單音。

  「情書?」周謙興致盎然的盯著二人,眼睛根本不曾瞄向那張合約,一聽見那
兩個字,他裝模作樣的表達關懷之意。「難道嚴兄與錢姑娘,你們已經——」

  看來,昨夜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周謙懊悔不已,惋惜忘了在百花齋外埋伏奴
僕竊聽。

  「正是。」嚴燿玉打蛇隨棍上,回答得從容不迫。「我與金兒早已私訂終身,
過一陣子,就會去四川提親。」這個小女人,可是他十年前就已經訂下的。

  一旁傳來惱怒的尖叫。

  正是?正是什麼?!

  金金氣得眼前發黑,恨不得親手掐死他。她氣急敗壞的衝過去,揮手打向那張
俊臉,再重重踹向他的胯下,打算讓這卑劣的傢伙絕子絕孫,以免繼續危害人間。

  嚴燿玉面帶微笑,伸手擋下她每一次的攻擊,沒讓她佔到半點便宜,也沒傷到
她半分。

  「金兒,你這麼刁鑽,我要是不娶你,你怎麼嫁得出去?」他長臂一撈,就將
她反手帶入懷中。「別害羞,我還想請周謙明春到京城,喝你我的喜酒呢!」他靠
在她氣得嫣紅的粉頰旁,輕聲說道。

  「既然是兩位的喜酒,我當然不能錯過,到時我絕對會送上厚禮祝賀。」周謙
反應極快,拚命點頭。

  「多——」那個謝字還沒出口,一記粉拳又迎面而來。嚴燿玉低頭一閃,避開
奇襲,倒是鬆開了對她的鉗制。

  「唔、唔唔唔唔唔!」金金得到自由,指著他的臉痛罵,雖然聽不明白罵的是
什麼,但是從她激動的表情看來,內容肯定跟那封「情書」一樣精彩。

  「金兒,你想說什麼?」他火上加油的問。

  「唔!」

  「嗯?」

  「唔唔唔唔——」

  啊,真是氣死人了!

  金金忍無可忍,猛一跺腳,掉頭就奔出大廳。

  「呃,大姊、大姊,你冷靜點啊!」旭日就怕她氣昏頭,連忙追了出去。

  果不其然,半晌之後外頭就傳來刀劍舞動的聲音。

  「大姑娘,請住手啊!」小紅氣喘吁吁的喊道。

  「啊,大姊,這不是咱們家,不可以拿刀子來砍嚴大哥啊!」旭日也忙著苦苦
相勸,冷下防一刀從面前揮過,差點削下他的鼻子。

  眼看貴客拿刀要衝進大廳,周府的奴僕們奮勇護主,擋住惱怒的金金,不讓她
入內。只是擋了一會兒,他們就抱著腦袋,被她手中的雙刀追得滿院子亂跑,求饒
聲此起彼落。

  廳堂內的兩個男人互望一眼,任憑外頭吵翻了天,兩人仍是不動如山,坐在椅
子上喝茶。

  「你的女人,脾氣可不太好。」周謙咧嘴一笑,視線追著那憤怒的美人兒跑。

  嚴燿玉嘴角輕揚,淡然開口。

  「我知道。」

  「兄弟,我告訴你,聽聽我過來人的經驗。」周謙伸手搭著好友的肩,語重心
長的歎氣。「老婆啊,一個就夠了,所以你挑選的時候,可要格外小心。」

  「一個娶了十一個美嬌娘的男人,竟然還有臉說這種話?」

  「嘿,這可是我長年的心得,要不是看在交情不錯的分上,我還不肯跟你分享
呢!」

  嚴燿玉微微一笑,注視著正在外頭追著人砍的金金。

  「放心,我的眼光比你好。」幽黯的眸光,只有在看著她的時候,才會洩漏真
摯的情緒。「十年前我就知道,這輩子,我是非她不娶了。」

  * * *

  清晨的湖水,在晨光下輕輕蕩漾。

  晨霧之中,身段窈窕的美人兒出現在碼頭,她一身紅襖,美若天仙,俏臉上卻
蘊滿怒意,讓人又愛又怕。

  金金走過浮橋,登上停泊在港內的嚴家畫舫,身後的小紅,提著大包小包的行
囊,也跟著上船。

  「大姑娘,您這麼早登船,是有什麼吩咐?」船工一見她們上了船,有些驚訝
,連忙迎了上去。

  「開船。」她冷著臉下令,舌頭還有些麻。

  「開船?」船工一愣,抓抓腦袋。「現在嗎?」

  「對,現在,我要馬上回京。」她逕自朝艙房走去,揮袖下令。「這船能走多
快就走多快,給我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城。」

  「呃,可是——」船工一臉遲疑,偷偷瞥了眼岸上大宅,周府的大門緊閉,裡
頭靜悄悄的,人們大多還在沉睡之中。

  少主呢?少主上哪裡去了?大姑娘開船離開,少主知道嗎?

  見到船工還愣在原地,金金回眸,鳳眼一睨。

  「可是什麼?」

  那一眼可比鞭子還厲害,嚇得船工連連搖頭。

  「沒有、沒有,我馬上去叫人,即刻就開船。」他咚咚咚的跑過甲板,去叫醒
其他人,用最快的速度啟錨開船。

  風帆一揚起,嚴家的畫舫離開島上碼頭,駛入碧波澄澄的湖中。

  金金站在船尾,瞧著那緩緩遠去變小的湖中島,冷笑了幾聲。

  「大姑娘,我們這麼做不太好吧?」小紅隨侍在旁,清秀的小臉滿佈憂慮,心
裡更是忐忑不安。

  她們把嚴公子扔在周府,卻搶了他的船潛逃耶!這種行為——呃——似乎不太
正派吧——

  「不太好?」金金餘怒未消,一想起嚴燿玉就咬牙切齒。「那傢伙設計陷害我
,奪走了這樁生意,我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難道還要微笑道謝嗎?我沒剁了他,只
是搶了他的艙離開,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這樁南鹽北運的承銷生意,利潤非常豐厚,如今由嚴燿玉攬下,先前一段時間
,在京城內,因不明原因而產生的嚴重虧損,應該就可以損益相抵——

  該死,她竟然還擔心嚴家的生意!

  金金深吸一口氣,繡鞋一轉,掉頭就往艙房走去,決心把那個可惡的男人拋在
腦後,盡速趕回京城重振旗鼓。

  船行一日一夜,從湖泊進入大運河,天際又降下皚皚白雪。

  入夜之後雪仍末停,小紅端著晚膳,輕輕走入艙房。

  「大姑娘,用飯了。」

  「我吃不下,統統撤下去。」金金連頭也不抬,仍舊低頭審視商冊。

  藥效褪了些,她只是能夠說話,味覺卻還沒完全恢復,所有食物吃來都是味如
嚼蠟,根本就沒有半點食慾。

  「可是大姑娘,你已經數日不曾——」話還沒說完,外頭就傳來一聲巨響,整
艘船劇烈震盪了一下。

  金金反應得快,一拍桌案,立刻飛身而出,拉住差點跌倒的小紅。

  「怎麼回事?」她高聲問道,心中隱約浮現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外頭沒人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傳來喧鬧的人聲,以及刀劍交擊聲
。整艘船又開始晃動,甲板上傳來無數重物落地的聲音,似乎正有大批人馬,從另
一艘船跳上嚴家的畫肪。

  看來,最近她的運氣可是糟糕極了,不但生意被搶,短短幾日還連續遇兩次強
盜。

  「你留在這裡,別出來!」金金抓起雙刀,飛身出去幫忙。

  「啊,大姑娘,外面危險,您別出去啊!這回嚴公子不在,您要是有了什麼閃
失——大姑娘,您回來啊——」小紅跟在後頭,也追了出來,急著要把她拉回安全
的艙房裡。

  雪下得更急,而甲板上到處都是人,一群黑衣蒙面人駕著一艘黑船,在運河上
襲擊,他們手持刀劍,攀上畫舫,和嚴府人馬打了起來。

  船尾已經被點了火,熊熊的火光照亮夜空,燒得天際一片通紅。

  金金揮刀加入戰局,一刀解決一個,轉眼間就傷了不少黑衣人。她嬌美的身影
在戰局中穿梭,火光照紅了粉頰,威風凜凜,卻也不減嫵媚。

  眼看她的雙刀難以對付,一聲森冷沙啞的號令響起,黑衣人們立刻退讓。

  「退下!」

  刀光一閃,一把大刀劈頭斬了下來,人未到,倒是刀刃先到,要不是金金閃得
快,這會兒大概已經被劈成兩半。

  她狼狽的退了幾步,這才看清揮出那一刀的,是一個高大的黑衣人。他沒有蒙
面,卻戴了一張銀面具,在火光之中,那張銀面具看起來詭異到極點。

  「報上名來!」金金力持鎮定,打量著對方,卻看不出任何端倪。眼前的銀面
人,全身透露出難以抑止的殺氣,令人從骨子裡感到一股寒意。

  銀面人一言不發,揮刀又砍。他的刀勢奇重,下手毫不留情,她光是抵擋,就
被震得虎口發麻,雙臂酸疼,根本無法還擊,只能眼睜睜看著左手的刀飛了出去。

  兩把刀都擋不下對方的攻勢了,何況只剩一把?

  還來不及喘口氣,大刀又迎面砍來,她咬緊牙根,抬刀架擋——

  鏘的一聲,一截斷刃飛了出去,咚的插入船桅,刀尾顫動不已。留在金金手中
的,只剩一柄斷刀。

  巨大的力道,震得她整個人往後摔跌出去,重重摔在甲板上。

  銀面人不肯善罷干休,舉刀又揮砍過來——

  突然,一個嬌小的身影竄了出去,伸手擋在金金面前。

  「住手,別傷我家大姑娘!」一見情勢不對,小紅又衝出來,用最笨、也是最
直接的方法,證明她忠心護主的決心。

  刀勢一頓,驚險的停在她的頭頂,削落她幾絲頭髮。

  銀面具後的黑眼,危險的一瞇,冷聲開口。

  「讓開。」他警告。

  瞧著那近在眼前亮晃晃的刀尖,小紅頻頻吸氣,雖嚇出一身塗汗,仍不肯離開
半步,挺起纖細的肩膀,怒瞪著對方。

  「要殺就先殺我,我來替我家大姑娘!」

  握刀的大手一緊,瞪著她的目光更為凌厲。那人的殺氣,不知為何,竟轉為濃
濃的怒氣,銀面具後的眸光比先前更加駭人。

  「好,就拿你來替!」

  小紅咬著唇,閉上雙眼,準備為主子捐軀。

  「小紅,讓開!」被撞得頭昏腦脹的金金,心中大驚,連忙伸手要把這個傻丫

  頭推開,誰知銀面人手裡的大刀沒有砍下,反倒閃電般抓住小紅,往後一甩。

  「哇啊——」

  小紅尖叫著飛了出去,在空中劃出完美的拋物線,接著咚的一聲,被另一個黑
衣人牢牢接住。

  見到小丫鬟沒被活活摔死,金金鬆了一口氣,眼角銀光閃爍,逼得她再度回頭
,銀面人手裡的大刀竟又招呼了過來。

  她翻身再閃,躲得萬分狼狽。眼見小紅被送往另一艘船,她心急的想去救人,
卻又被飛閃的大刀逼得自顧不暇。

  銀面人步步進逼,很快的把她逼到了船尾。

  她無處可躲,心裡發冷,只能瞪大了眼,看著那把刀當頭揮砍下來——

  鏘!

  千鈞一髮之際,長劍從旁冒出,及時擋下那一刀,刀劍交擊,進出點點火光。
她驚魂未定的轉過頭去,立刻認出救命恩人的身份。

  嚴燿玉!

  她從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有高興見到他的一天。

  嚴燿玉搭乘一艘快船,不知何時趕上這艘畫肪,正手持著長劍,與那個執意殺
她的銀面人過招。兩人招式飛快,使的都是搏命的功夫,四周只聽得見金鐵交鳴,
到後來,她的雙眼甚至追不上他們的動作。

  「大姊,你沒事吧?」旭日匆匆從另一艘船上跳過來,見她萬分狼狽的坐在地
上,小臉慘白,瞪著纏鬥不休的兩人。

  她搖搖頭,看著在桅桿間飛躍交戰的兩個男人,擔憂像巨石一樣,重重壓在她
的心口,讓她無法呼吸。直到這生死交關的時刻,她才願意承認,這個男人對她來
說格外的重要。

  她從未像氣憤他那樣,去氣憤別的男人。

  她從未像痛恨他那樣,去痛恨別的男人。

  她也從未像在乎他那樣,去在乎別的男人——

  雪仍在飄,干擾著她的視線。

  該死!他沒事吧?

  她曉得嚴燿玉武功高強,但那銀面人卻也不差,兩方勢均力敵,難分勝負,才
打沒幾招,桅桿就已經被轟掉大半,無數斷裂的木料紛紛掉落。

  轟!

  一聲爆炸聲響起,整艘船劇烈震動,黑衣人扔下大量火藥,把船炸出一個洞,
冰冷的河水迅速湧入,燃燒中的畫肪開始傾斜下沉。

  金金撐著發軟的雙腳站起身,仰頭關心戰況,卻什麼都看不清。她握緊粉拳,
心焦如焚,就怕他會敵不過那銀面人。

  這邊打得激烈,那邊卻見甲乙丙丁正被黑衣人追得滿場亂飛,驚慌的求救。

  「旭日公子,救我啊!」劉甲兒尖叫。

  「啊,救命啊!」劉乙兒跟著叫。

  「我好怕啊,啊——」劉丙兒叫得更大聲。

  包子四姊妹齊聲高叫。

  「旭日公子!」

  金金被那吵鬧的求救聲引得回頭,這才發現四姊妹竟也跟著上船,大概是想趕
來救人,偏偏武功不如人,上了場只有高聲求救的分。

  「你還不去救人?」她一顆心都懸在嚴燿玉身上,無法離開半步。

  「她們四個輕功好得很,刀子砍不著,肯定不會有事的。」旭日乾笑幾聲,假
裝沒聽到那些叫喚聲。

  唉,嚴大哥這根本是詐欺嘛!說什麼南方有好吃、好玩的,把他拐來後,卻老
是帶著他往刀光劍影裡闖,前不久帶著他去剿滅盜匪,把他累得半死,這會兒又帶
著他來搶救大姊,跟他幻想的悠閒假期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歎息著自個兒命不好,左右張望了一會兒,俊美的臉上浮現疑惑。

  「對了,大姊,小紅呢?怎不見她的人影?」

  金金倒抽一口氣,這才想起貼身丫鬟還身陷險境,如今生死不明。以那銀面人
的冷血看來,要不快些救出小紅,她肯定凶多吉少。

  「她被帶走了。劍給我!」金金搶下旭日的劍,轉身就要去救人。她對付不了
銀面人,但是要撂倒其餘的黑衣人,絕對不是問題。

  冷不防,一聲巨響又起。

  轟隆隆的聲音蓋過打鬥聲,整艘船劇烈震動起來,船首又冒出火光。

  在半空中交戰的兩個男人,倏地分開。嚴燿玉落在甲板上,長劍上已經沾了些
許血跡。對方受了輕傷,卻不受任何影響,施展絕倫輕功,飛身回到黑船上。

  另一聲巨響再起,嚴燿玉坐來的快船,竟也冒出火舌,所有的東西都燒了起來
,嚴家的船工像下餃子似的,撲通撲通的跳下水去,迅速游離著火的船。

  銀面人長嘯一聲,黑衣人們收到指示,立刻收起刀劍,回撤黑船。

  金金抓著劍,足尖一點,奮不顧身的追上去。

  「別走,把小紅還我!」她怒目嬌斥,長劍一揮,在河面上激出一道破碎的水
花。

  「找死。」銀面人冷笑一聲,躍出黑船,健腕借勢橫揮,刀勢比先前更猛。

  只聽得鏘鏘兩聲,才交手兩招,金金手裡的劍又被砍斷,身勢更是因無處藉力
,筆直的往下墜,眼看就要掉入冰冷的河水中。而銀面人順勢逼近,大刀再度揮來
,她絕望的閉上雙眼,準備承受利刃穿透身軀的劇痛——

  耳畔的風聲突然停止,她只覺得週身一熱,整個人被抱入熟悉的男性胸懷。

  嚴燿玉抱住下墜的她,沒讓她受到半點傷害,迅速持劍回身,一刀一劍再度交
鋒,剌耳的重擊聲,尖銳得讓人難以喘息。

  他一手護著她,毫不戀戰,藉銀面人的氣勁,彈射回著火的畫紡。落地那一瞬
間,向來平穩的腳步,反常的有些踉艙。

  他沒有多加逗留,腳才一點甲板,又抱著她離開下沉的畫舫,飛身越過運河,
落回安全的河岸上。

  「他們要逃了!該死,小紅——」金金才一落地,就連忙推開他,不屈不撓的
想再去救人,卻見那黑船得了風助,迅速遠離,轉眼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河面上火光沖天,兩艘船都被燒得沉沒,而河岸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四
周連匹馬都沒有,根本無法追上去救人。

  嚴燿玉站在她身後,輕聲開口。

  「別擔心,小紅的事,我會讓耿武去處理的。」

  金金回過身來,卻看見在火光掩映間,他的臉色看來異常蒼白。

  「你沒事吧?」她焦急的問道,小手情不自禁的擱到他身上,擔憂他真的受了
傷。

  嚴燿玉望著她,任由她審視,嘴角綻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擔心我嗎?」

  他的反應,讓她立刻想起幾日前的月夜,心中的擔憂頓時被惱怒覆蓋。

  可惡,他又在戲弄她!

  「誰會擔心你!」她怒叫道,轉身掉頭就走,心裡好氣好氣自己,為什麼還要
掛念這個可惡的無賴——

  才一轉頭,身後就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悶響。

  「啊,少主!」

  「救命啊、救人啊!」

  「好多血、好多血啊——」

  「嗚嗚嗚,少主,你別死啊!」

  金金聞聲回頭,就見嚴燿玉頹然倒地。他的背部,被大刀劈出一道極深極長的
血口子,大量的鮮血正源源不絕的湧出,迅速染紅他的衣衫——


                       (上卷完)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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