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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洛蔓] 最佳老公人選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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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04: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對於這種相親的飯局,要不是老父有命,沈博洋也是勉為其難。
看得出來,坐在他對面那個女的也來得極不情願,表情真是冷得可以!
試著跟她攀談,但她總能在一兩句話內直接又冷酷地結束掉他的話題。
嘖嘖!這女人從頭髮到腳跟都明擺著對他毫不感興趣,
不過他倒是覺得她不錯,模樣討喜,吃起來肯定爽口不黏膩,
對於他這種工作狂,應該是不錯的老婆人選,也許等他有空可以試試……

柳沁雅感到抱歉,但她真的無法控制對這男人的不屑。
第一次見面,大家都很陌生,幹麼忽然坐到她身邊?
鼻子還失禮地貼過來聞她的髮梢說很香,他屬狗的嗎?
而他的笑容也太風流浪蕩了,話裡的挑情意味也太濃!
這樣的男人會是最佳老公人選?她真的很懷疑。
但為了安撫父親,她願意求他配合演場戲,他答應了。
問題是他想玩真的,戀愛手段又高,她真怕會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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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05:0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清晨,人們尚未清醒的時刻,柳家大宅外,意外地響起一陣嘹亮的嬰兒哭聲。

  傭人揉著惺忪睡眼,打開厚重的銅門察看,眼前一大包花花綠綠的團狀物讓她立刻清醒,嬰兒的哭聲就出自那一團布料裡。

  「老爺——夫人、老爺——」她抱起嬰兒一路奔進屋內,大呼小叫,將屋裡大大小小的人全喚了出來。

  柳全統尚未拉開大嗓罵人,就被推到眼前的一封牛皮紙袋給堵住了嘴。

  牛皮紙袋上用黑色簽字筆清楚地寫著——「孩子的父親柳全統收」

  他急忙轉過身,背向正皺眉盯著傭人懷裡嬰兒的柳夫人,將紙袋裡的東西拿出來——

  一張出生證明影本、一張嬰兒滿月照片,以及一封信。

  他幹幹地嚥一口口水,顫顫巍巍地攤開信紙。

  親愛的:

  別懷疑,這是我們的孩子。

  我決定嫁給一個黑道大哥,他願意帶我走,照顧我一輩子。我會好好把握這個幸福的機會。無法帶著孩子一起走,請你照顧她。

  如果不信,可以去做DNA鑒定,別想把她偷偷送走,如果讓我知道你沒有好好對待我的孩子,我肯定讓你身敗名裂。

  我的能耐,你應該很清楚,該具備的證物,連律師也誇獎我夠專業。

  就這樣,有緣再見。

  裘兒筆

  對了,孩子叫柳沁雅,別給我亂改名。

  他還來不及將信件撕毀,「咻」地一聲已經被柳夫人搶去,然後,就見柳夫人一頭蓬鬆的法拉大卷髮下的臉愈來愈青白扭曲。

  「柳——全——統——你這個王八蛋——」

  嬰兒的哭聲被這震天的怒吼給淹沒,一個看似與往常一樣的平凡日子,卻在柳家投入一顆威力超猛的巨彈,此後的十幾年,再也尋不回過去平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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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05: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福華飯店江南春包廂內——

  兩個年逾半百的男人,熱情地緊握住對方的手。

  「兄弟,咱們多久沒見了?三年了,歲月不留情啊!」柳全統如雄獅般的大嗓門,拉著甫入包廂的沈方遠人坐。「要不是我這通電話,搞不好在路上碰見都要認不得了。」

  「可不是嗎?你瞧,孩子們大了,咱們這頭髮都白了一半。」沈方遠笑著回應,順道介紹跟在自己身後的大兒子。

  站在沈方遠背後的,是一名年約三十的年輕人,器宇軒昂,儀態沉穩。

  柳全統以欣賞的眼光打量這名年輕人。

  「這就是博洋?」說完紮實地拍拍他的肩膀,轉向沈方遠,說道:「你真是好一幅氣,看看,現在博洋自己經營的貿易公司都成氣候了,門市、專櫃愈開愈多,我家那口子非指名要他們公司進口的化妝品不可,有眼光,看準女性消費市場就沒錯。」

  沈方遠聽了大樂,卻謙虛地說:「大嫂指名博洋他們公司的化妝品,要知道,我們全家上上下下,哪一樣生活用品不被你們『億客來量販店』全包了,認真算的話,我們家還是入超,比不上,比不上。」他爽朗地和大學老友開玩笑。

  當年,他們都是商學院的優等生,如今踏入商場雖然領域不同,但舊時情誼仍在。

  柳全統經營的「億客來量販店」日益穩健,而沈方遠的「遠見事務機器」也已經成功打開東南亞及美洲市場。

  「來來,博洋,沒見過我小女兒吧!沁雅,叫沈大哥,還有沈叔叔。」

  一直默默站在桌邊的柳沁雅,聽到父親的呼聲,含蓄地向在場兩位陌生人點頭致意,隨後靜靜地坐回位置,臉上禮貌地掛著淡淡的微笑。

  沈博洋沒有多注意那低垂的臉蛋,反倒感覺父親的目光,似乎急著在自己臉上搜尋什麼,他即刻明白這頓飯的目的。

  所有人就座後,菜一道一道送上桌。

  因為公司進口女性用品,如香水、皮件、化妝品,沈博洋向柳全統虛心請教經商之道,三個男人的話題很快就融在一塊。

  「博洋,看看沁雅喜歡吃什麼,多點幾樣菜,展現一下男士風度。」沈方遠轉身向沈博洋叮嚀,隨後幫老友斟滿酒杯,熱絡地攀談起來。

  沈博洋瞧一眼老爸心虛的背影。這麼巧?老友聚會,他帶兒子對方帶女兒,兩個都已成年,席間沒有其它人,擺明相親不是?

  人家說女人喜歡和姊妹淘結親家,他看老爸一臉滿意的表情,積極詢問人家的女兒有沒有男朋友、平時的興趣是什麼、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美其名是說幫她留意,明顯意圖就是公公看媳婦,恨不得當場就在飯店裡將他們兩個送做堆。

  把自己的兒子當成公司產品,介紹外型、功能、耐用度、分析他和時下年輕人的競爭優勢……怎不乾脆送上門讓顧客試用三個月,不滿意還不用退。

  沈博洋笑笑地搖頭,雖然覺得老爸用和老友餐會這種障眼法實在不怎麼高明,卻還不至於忘了他身為男士應有的風度。

  他挾了塊干燒扇貝到她盤子裡,半個小時過去,沒見她動過筷子,心想這個女人也太乖巧無趣了吧!

  「謝謝……」柳沁雅的手肘被父親輕撞一下後,被動地幫他盛了一碗魚翅羹,連同兩個只顧喝酒聊天不用吃飯的長輩。「沈叔叔、爸,用點菜。」

  她將盤子裡的那一丁點兒食物分了三小口,慢慢地咀嚼吞嚥,然後又將筷子放下。

  沈博洋看著她的分解動作,不禁挑了挑眉,懷疑坊間是不是出了什麼「相親禮儀規範」這類的書,怎麼女人到了男人面前就是一副溫、良、恭、儉、讓的賢慧模樣?

  習慣了商場上的應酬,要引開這個小女人的口,對他而言並非難事。沈博洋勉強拉開笑容,問:「沁雅皮膚這麼好,平常習慣用哪個品牌的保養品?」

  未婚的女人,離不開幾個話題:男人、瘦身、保養、名牌。閒聊之餘,不忘做個市場調查。

  柳沁雅始終垂著臉,除了必須回答長輩的問話外,視線一直盯著眼前空無一物的白色瓷盤。

  聽見他的問話,她不屑地翻翻眼皮,一個大男人,談什麼保養品。但抬起頭時,卻是淡而溫和的含蓄表情。「用清水洗臉,沒什麼特別保養。」

  「哦?」沈博洋不信地扯著嘴角。「那平常逛街也不化妝、搽個隔離霜之類的?台北的空氣可不是太乾淨。」

  女人明明花了大把鈔票把瓶瓶罐罐往臉上、身上塗,偏偏又怕人家知道,知道自己不是天生麗質.而是靠後天的金錢保養。

  柳沁雅的眉毛在旁人幾乎察覺不到的角度,輕輕皺了一下。

  她悠悠地開口。「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很少逛街,需要什麼東西大部分利用網路或型錄購買,跟台北的空氣不是很常正面衝突。」

  「工作?」這下沈博洋終於提起了那麼一點興致,另外;他也發現,她說話的語氣可沒有臉上表情那麼溫馴可人。「在柳叔叔的公司?」

  「不是,『香蘿飯店』客房部。」

  他起身換到她旁邊的座位,中間隔著兩尊大佛,她的聲音又細又小,聽來實在吃力。

  原以為她是成天逛街、喝咖啡、做SPA,毫無工作意願的富家千金,令他意外的是,她不在自家公司上班,做個光領錢不做事的米蟲,居然在飯店的「客房部」工作?

  「香蘿飯店」是目前最受年輕情侶歡迎的異國風情飯店,她一個大小姐去做服侍別人的工作,光這點就夠他吃驚。

  他突然坐到身邊,柳沁雅敏感地挪了挪位置,她跟他很熟嗎?說個話需要靠這麼近?而且,一副對她很感興趣的樣子,明明剛才還一臉敷衍。

  沈博洋一落到座位便聞到她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有如處在一片綠色原野中,那種沁人脾胃的淡淡香氣,讓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代理各國知名品牌香水的職業病,他傾身試著從她的發稍分辨香氣來源。

  一股濕熱的氣息直襲她纖細的頸項,引起她莫名的輕顫,顧不得失禮,冷冷地說了句:「你屬狗的嗎?」

  沈博洋聽了呆住半晌,突然揚聲大笑。

  柳沁雅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扭頭過去看他,一張近在咫尺,原本就好看得過分的面孔,因那張揚的笑,頓時像陽光從雲層中射出,金黃耀眼得令人難以直視。

  兩道又濃又黑的揚眉、深潭般難測的黑眸、陡峭直挺的鼻樑下是薄而性感的嘴唇;剛毅有型的下巴線條,加上均勻偏白的膚色,一頭微卷帶點凌亂的髮型;整個五官拼在一起,標準風流、浪蕩的壞男人臉孔。

  她下意識避開那會灼傷人的目光,端起湯,輕輕啜了一口。

  「你用什麼香水?我很喜歡。」停下狂笑後,沈博洋一手撐在桌面,側臉正視一臉拒人千里的柳沁雅,他相信,這才是她真正的表情。

  「肥皂水。」她用眼角射去對他輕狂近似挑逗的言語所表達的不滿。「如果你喜歡,改天買來送你,一盒六塊裝不到一百元。」

  近距離觀看,他才發覺她的皮膚粉嫩透亮地掐得出水來,而且,真的沒有化妝,只上了層薄薄的唇蜜。

  象牙般玉潤平滑的肌膚,淡淡透著一層螢光,半垂的眼簾勾出上揚的細長眼尾,單薄的顴骨、小而豐潤的櫻唇、尖削的下巴,活脫像古代仕女圖裡走出來的美人。

  命薄而惹人憐愛。

  沈博洋似乎沒聽見她話裡的揶揄,眼角嘴角都還留著笑意,彷彿欣賞一幅少見的名畫,沉浸其中。

  典雅淡然,安靜卻不侷促。雖然,從表情中看不出來,但肢體語言散發出的強烈不悅卻逃不過他善於觀察的眼睛。

  想必……她也是被迫,要不就是被騙來的。

  思及此,他突然有了不一樣的心情,至少,她的「做作」絕對不是為了博取他的好感。

  他對工作的熱情一向比對女人還多,但不表示他拒絕愛情、排斥婚姻。「相親」,雖然老套,卻也是捷徑,省了曖昧期、省了追求、約會、討對方歡心的時間,他其實並不怎麼排斥。

  面對一個男人毫不掩飾的近距離注視,柳沁雅仍舊文風不動,只把他當成一顆刺眼的燈泡。

  忍耐,一直是她的強項。

  沈方遠在一旁假裝聊得很起勁,目光卻不時投向這對年輕男女,笑得慈眉善目,猶如一尊彌勒佛。

  「全統,待會兒再去哪裡坐坐?」

  「啊……喔———咱們好久沒到方哥的店裡,擇期不如撞日,一起去吧!」

  說完兩個人一搭一唱,搶著結完帳就走了,臨走前,沈方遠不忘拍拍大兒子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喧鬧的聲響沒了。

  柳沁雅手中仍端著那碗湯,而沈博洋也絲毫沒離開的打算,就支著下巴,靜靜等著她,看她何時喝完。

  「咚」一聲,她將手中的碗放下,身子往椅背一靠。「戲演完了,散場吧!」說完,她拿起皮包站起來。

  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竟讓沈博洋的心震了一下。

  他沒見過女人這麼「真」的面目。沒化妝出門就夠驚人了,還絲毫不想在男人面前維持完美形象。

  從青春期變聲之後,他就知道自己在異性心中的影響力,上自六十歲下至六歲。

  可是,她的表情,讓他以為自己是條長滿了虱子的癩皮狗,避之唯恐不及。

  「我送你。」他即時拉住她纖細的手腕。

  柳沁雅朝他臉上一瞄,堆起假笑。「不用麻煩了,我不會向沈叔叔告狀的。我自己叫計程車。」

  拉著她手腕的厚實大手並沒有放開,反而輕輕一扯,順勢攬住她的肩。「雖然,你的戲演完了,我卻還意猶未盡;我可不能保證不向柳叔叔告狀。」

  「你……」無端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她揉揉略微疼痛的肩膀,冷冷地問:「你還不至於落魄到需要相親才能娶到老婆吧?」

  「是不需要。」他攬著她往出口走,覺得很順手,無論高度、觸感以及在臂彎裡的身形,沒有一絲不合適。「你有一百七十公分?」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像個被挾持的人犯,掙脫不出他的鐵臂。

  「送你回家。要是你想再跟我多相處一會兒,我也沒問題,整晚的時間都給你。」他自編自導自演,心底升起的是促狹的念頭——他很想知道,在那張平靜無波的面具下,究竟能激起多高的浪花。

  「看得出你很閒,我卻沒有必要陪你。」她還在做困獸之鬥。

  「做什麼像什麼,這是我的原則,我會堅持送你送到家門口。」

  「你……」她已經被塞進車裡。

  「沈博洋,我的名字。」他慵懶地對上她盛怒的美眸。

  「管你叫什麼鬼名字!讓我下車!」她恨不得咬他一口。

  沈博洋大笑,側身為她繫上安全帶,轉頭看她,在半邊身體幾乎要貼上她的距離,輕聲地說:「知道男人最常用什麼方法讓女人停止說話嗎?」

  柳沁雅立刻憋住呼吸。

  他微微一笑。「你很聰明。」視線落在她粉亮的唇上,心裡有些惋惜。

  移開身體,打入排檔,修長的手指搭上方向盤,車身駛入一片燈海。




  車內,柳沁雅悶聲不響。

  沈博洋正以耳機接聽一通來電。

  封閉的空間裡,她無法假裝聽不到他說話的內容。

  爽朗的笑聲,熱絡的交談,好像電話另一端是位往來十幾年的好友,但仔細一聽,談話內容卻是一張合約裡的折扣戰,他顯然佔上風。

  這個男人,是一個公關高手,也是一個經商長才。

  這讓柳沁雅想起父親,離家後,七年不見的父親。

  突然接到他的電話,意外夾著驚喜。雖然長年的疏離讓她習慣漠然以對,但是,對親情的渴望卻只有自己心裡清楚。

  欣然趕赴和父親的約會,到頭來卻莫名其妙變成「相親大會」

  她壓抑住失落感,勉強撐完一頓晚飯,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應付旁邊這個和她毫無關係的男人。

  心裡納悶著,她和那個住了十八年的家幾乎斷了聯繫,父親會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小女兒,甚至熱心地幫她安排婚事?

  她不相信阿姨會容許他這麼做。那,又是為了什麼?

  「想什麼?」

  沈博洋的聲音響起許久.她才意會到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她涼涼地看他一眼,又將視線調往車窗外。

  「想身邊這個男人適不適合做丈夫?他還會不會打電話約我?想這次相親會有結果嗎?」明明知道她不是這麼想,他卻一逕地亂猜。

  「想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這麼長舌。」她被激得忍不住嘲諷。

  沈博洋不怒反笑。「這不是正好互補,一個惜言如金;一個舌粲蓮花,天生一對,你不用擔心太沉悶,我也不愁說話沒人聽。」

  「那是不是以後女人在飯桌上看報紙,男人在廚房忙做菜?」她嗤地一聲。

  「咦!」他故作大吃一驚。「你已經開始幻想我們結婚後的生活啦?你比較喜歡男主內、女主外嗎?」

  柳沁雅睇他一眼,又好氣又好笑。這個人EQ倒是挺高的。

  「我比較喜歡你離我遠一點,最好馬上讓我下車。」

  他的神態自若對照出她的處處設防,她不喜歡這樣,顯得太在意他,卻也不想扯些沒營養的話。

  「我們現在……在高架橋上,你確定?」

  他的聲音裡含笑,彷彿覺得她是個幼稚、正在鬧彆扭的小女生。她抿著嘴,無言以對。

  一會兒,他收回嘻皮笑臉,淡淡地說:「不過是相親,就算在餐廳吃頓飯,隔壁桌也會坐著不認識的人,不喜歡的話,吃完飯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他的話,輕描淡寫,卻讓她感到一陣心虛,她承認對他的態度的確過於尖銳。

  若不是她太在意對父親那種複雜的情感,以及今晚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下的相親飯局,她也許會用更客觀的角度認識這個男人。

  那看似輕佻的言語其實並沒有真的讓她產生厭惡,他像是那種什麼都瞭然於心,又故意裝瘋賣傻避開敏感處的聰明人。

  有些話,只是想緩和氣氛。

  「對不起。」柳沁雅輕輕地說聲抱歉。

  沈博洋淺淺一笑。「那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面?」

  火藥味才剛散去,他突然又冒出一個問題。

  「有這個必要嗎?你不也覺得這頓飯很無聊?」她覺得他這人真的怪怪的。

  「會覺得無聊是因為沒找對看事情的角度,我現在找到了。」他意有所指地說。

  他的眼光一向精準,無論看人或是商品,雖然,這次的相親他同樣沒有心理準備,但,眼前的這個女人,讓他有種想繼續探究的期待感,他喜歡挑戰,尤其她擺出一副生人匆近的姿態,更激起他的興趣。

  「哦?」她不以為然地說:「別告訴我,你對我產生興趣,更別告訴我,你決定順從家人的安排,繼續這個無聊的遊戲。」

  從今晚表現來看,他的個性既不木訥也不是不近女色;擁有優質條件的他,她敢肯定絕對不缺女友。

  他在紅燈前停下;迎向她的目光。「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呢?」

  微光中,他的雙眼炯炯有神,扯開的嘴角帶著挑釁的意味,像是算準她不敢接招。

  「如何?繼續下去?」他仔細盯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變化。

  他想她會立刻拒絕,不過,這只會讓他的意念更加強化,絲毫挫拆不了他的自信。

  一股想說「誰怕誰」的衝動差點逸出舌尖,柳沁雅隨即按捺下來,面對他的挑釁,她揚起嘴角,眨眨清澈的雙眸,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

  沈博洋有些愕然,她的表情是代表……「你同意?」

  她的笑意加深。

  不對,他沒忽略她眼中閃過的那一絲算計,肯定還有下文。他也跟著她笑。「那我們算是在雙方都認可的情況下,開始交往了?」

  柳沁雅剛剛故意堆在臉上的笑,很快地像流星般隱了下去。

  「沒、興、趣。開車吧!綠燈了。」她無情地宣佈答案,說完,將臉移向車窗,露出今晚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柳沁雅看著窗外流動的車燈,想像他此時垮下的表情,有種小人得志的快意。

  客服人員工作守則第一條,絕對不要跟著客人的情緒起舞。

  面對這個男人,她似乎不必太顧慮他的心靈是否脆弱、會不會惱羞成怒!或是記恨報仇,沒來由地,她對他的「受挫力」深具信心。

  壓抑自己,安撫客人情緒的工作做久了,幾乎要忘記自己也可以如此暢所欲言,甚至小小「毒舌」一番。

  因為她沒有看向他,所以,忽略了沈博洋愈咧愈開的嘴角,以及愉快地輕敲著方向盤的指尖。

  他喜歡她玩的這小小花招,就像坐雲霄飛車一定得來幾個驚險的過彎,才能激起遊客的腎上腺素。

  她並不知道,對一個工作狂而言,挑戰,是使精力源源不絕的最佳補品,而她今晚令他出乎意料的次數,足以激起他高昂的鬥志。

  他決定讓這次原本應該算是失敗的相親——起、死、回、生!

  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車廂內的氣氛安靜下來,不久車子來到柳沁雅報出的公寓大樓門前。

  她俐落地鬆開安全帶,背上皮包,門把一開就要跨出車外,沈博洋及時攔住她的腰,俊朗的容顏逼近,閃爍黑眸凝視著她。

  柳沁雅被他瞧得有點心律不整,強迫自己要鎮定。「做什麼?我們還沒熟到需要吻別。」

  他怔了一下,不禁失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期待我們下次的見面。」她的反應總是讓他拍案叫絕。

  她冷冷地撤了撇嘴角。「我相信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期待。」然後,不管他為什麼像吃了什麼興奮劑似的笑個不停,硬掰開他的大手,頭也不回地走進公寓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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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06: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柳沁雅坐在辦公桌前,核對當天訂房的客人資料,瀏覽到一位姓「沈」的客人時,沈博洋的臉孔突然就跳出來,讓她一時失神。

  昨晚,他貼近她,那張突然在面前放大的臉,不知道為什一直印在她腦海中。

  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出色的男人,優雅、從容,沉穩卻不呆板,雖然有時自信得近乎自大,可是,像他這樣擁有顯赫背景卻寧願獨立創業,又經營得有聲有色的男人,太謙虛反而顯得虛偽。

  想起下車前,他說的那句話,她下意識地哼了一聲。

  像他這種男人,跟廠商廝殺折扣都能像閒話家常般的輕鬆自在!讓人弄不清他話裡的真真假假,標準狐狸一隻,他的話怎能當真。

  就算是真的,也跟她無關。

  套句他說的話,吃完飯,拍拍屁股就毫無相關了,管他是狐狸還是呆頭鵝。她只是有點懊惱,應該一覺醒來就忘得一乾二淨的男人,居然一再干擾她的思緒。

  「柳副理,想什麼想得出神了?」一個身穿深色夏季西服的男人站在她的辦公桌前,聲音嚴肅,嘴角卻噙著笑。

  「經理?!」她一慌,連忙站起來。「有……有什麼事要交辦的嗎?」

  「傻瓜,嚇你的,緊張什麼……」賀長軍搭上她的肩膀,將她按同座椅。「昨天和什麼人約會去了,瞧你表情這麼豐富。」

  「哪是什麼約會……」她幹幹地笑。「跟朋友吃飯。」她從不提家裡的事,即使對方是從大學就認識的直屬學長。實際上她也不認為那裡是自己的家,頂多只是住了十八年的寄宿家庭罷了。

  「可惜……我們不能排同一天休假,愈是需要和情人共度的假期,工作愈忙碌。」他表情黯了下來,低聲自喃。

  「可惜什麼,」她住他喪氣的背部一拍。「每天和你相處超過八個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們都認識幾年了,還需要排什麼假!」故意不聽他後半段的話。

  「難道你不想一起過情人節、聖誕節,不想在除夕當晚和男朋友倒數跨年?」一向沉穩的他,有些激動地問。

  她裝出一臉嫌惡,而後擠著眼間:「學長交女朋友啦?所以開始埋怨這不人道的服務業?是不是有種男怕入錯行的無奈了?」

  「沁雅,你明知道我——」

  「啊!我該跟晚班同事交代客房服務的注意事項了,先走。」說完,一溜煙地溜出辦公室。

  他只能無奈地笑笑,冰雪聰明的她,若不是刻意裝傻,又怎不知他的心意。

  離開辦公室後,柳沁雅悄悄地吐了口氣。

  不只一次告訴他,僅能接受兩人是朋友的關係,沒想到進同一間飯店後,像是知道她不會讓他下不了台,而故意在同事面前對她表現親密。這種做法,令她反感,難道一定要扯破臉然後一拍兩散嗎?

  她知道他很優秀,但是,感情這種事,又不是飯店招考人員;學歷、經驗、外貌達到標準就錄用。

  她的戀愛史是一頁白紙,一張不知從何下筆的白紙。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樣的感情?恐怕只有天知道。

  「副理,你的電話!」工作站傳來部屬的呼喚,柳沁雅將這些想破頭也沒有答案的瑣事往腦後一拋,專心投入工作。




  再次接到父親的電話,柳沁雅沉澱了數日,才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柳家大宅。

  踏進睽違多年的透天別墅,她仍覺得心驚,彷彿隨時會衝出一個表情嫌惡的女人,指著她的鼻子,用極盡尖酸刻薄的言語羞辱她。

  記得她第一次讀到「灰姑娘」的故事時,哭了一個晚上,自己根本就是故事裡女主角的翻版。只是,她從未夢想過會有個王子,將她從痛苦的深淵解救出來,她只希望快快長大,然後逃離這個沒有溫度的房子。

  「沁……小小姐……老爺在客廳等您很久了。」一旁前來開門的老傭人,猶豫著對她的稱呼。

  「叫我沁雅就好。」她無所謂地踏進前院,並不認為自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稱呼她「小小姐」,反而讓她覺得刺耳。

  「沁雅,你回來啦!」

  柳全統從沙發上站起來;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柳沁雅有點懷疑地立在門口,感覺自己走錯時空。

  他親切地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她十分不習慣,掙脫他的手掌,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

  「找我什麼事?」她的口氣平淡,視線木然地落在乾淨的茶几桌面。這麼多年,她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自己的父親。

  「沁雅……」見到她的生疏,柳全統歎了口氣。「這些年……難為你了。」

  無預警的溫情,讓她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

  「你知道你阿姨的脾氣,我稍稍為你多說一句話,都可能掀起一場家庭革命,知道你受委屈,爸卻不能為你做什麼,你會怪我,也是正常的。」說完,頭垂得更低了。

  他的話讓柳沁雅想起十歲生日那天,父親買了兩隻泰迪熊,大的送給姊姊,小的送給她,哥哥則是一艘航空母艦模型。

  第一隻屬於她的布娃娃還來不及取名字,就已經四肢分家,零落地躺在垃圾桶裡。

  「現在,你阿姨和姊姊移民到加拿大,你哥忙著酒店生意,幾乎不回家,你又一個人住外面,這個家……冷清許多。」柳全統望著她。「我老了,身體跟以前也不能比了,許多事愈看愈清楚……現在我只想幫你尋一門好親事,有個可以依靠、可以照顧你的伴,讓我稍稍彌補這些年對你的虧欠。」

  她看向父親,歲月的確在他臉上刻劃下深痕,原本還烏黑的髮色,不知何時摻入灰白,炯炯有神的雙眼早已佈滿疲憊……尤其他的妻子,一直對她這個外來者的存在無法釋懷,多年的吵鬧不休,再堅強的人也會被磨得失去鬥志吧!

  柳沁雅一陣心酸,調回視線,冷漠的姿態也軟了下來。「我的未來我會自己安排,你照顧好阿姨她們,不必擔心我。」

  「沁雅,你沈叔叔是我多年的好友,他的為人我很清楚也很信任,博洋在生意場上的手腕更是新一代中的佼佼者,我希望你能把握,為你自己也為我這個年老力衰的老爸。時間緊迫,我實在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看到你的……」他停下接著要說的話,重重地又歎了口氣。

  「爸……」他未完的話引起柳沁雅一連串的聯想,一時心驚。「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狀況?」

  柳全統沒預期會見到女兒著急擔憂的表情,一時之間,忘了原本想好要說的話。

  「爸,你說話啊!如果身體不舒服,公司的事,讓哥哥先幫忙處理,你應該找個時間到醫院徹底檢查,別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

  柳沁雅提到「公司」兩個字,拉回了柳全統的理智,他心虛地避開女兒急切的眼神,垮著肩膀搖頭說:「沒有用的,來不及了。」

  聽見父親的回答,她的心彷彿突然被針紮了一下!整個人怔住。這就是他突然跟她聯絡的原因嗎?

  柳沁雅起身坐到父親身旁,無措地想表達些什麼,卻發現……這個時候!她竟說不出任何安慰、貼心的話。

  柳全統擠出微笑,拍拍女兒的手背。「做父親的人都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兒女有個美滿的家庭、幸福的歸宿。不經意間,你都長這大了,我卻沒有機會再重來一次,好好照顧你……」

  「爸……」他的強顏歡笑讓她的心更顯沉重。

  「我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你了。答應我,積極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至少,試著和博洋交往看看,你們絕對是很合適的一對,爸看人的眼光不會錯的。」

  柳沁雅第一次在父親面前乖巧地點頭,如果,這是父親最後的心願……她如何能殘忍地拒絕?

  「好……沁雅乖。」老人眼中閃過喜悅。「博洋這個孩子事業心重,對感情可能被動了點,不過,現在這個社會也不是非得由男人主動,你一直很獨立,對愛情也該如此,別錯過這段好姻緣。」

  她苦笑。是不是好姻緣她不能確定,從唸書到出社會,她從來不懂何謂「心動的感覺」。如果她的心性原是如此涼薄,只是找個能讓父親安心的交往對象,是誰!似乎也都不那麼重要了。

  談完要事後,父女倆陷入尷尬的氣氛中,他隨口問起她的近況卻更顯示出他身為父親的失職,柳沁雅也無心回應,話題很快枯竭。

  她起身告別,要他保重身體,帶著複雜的心情離開。

  從父親那裡回到住處,柳沁雅恍神地倒了杯紅酒,讓身體陷入柔軟的布沙發中,不斷回想父親疲累的神情,在她臨走前,語重心長地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二十多年的生疏,很難一下子拉近距離,她曾渴望過親情,也曾經在阿姨口不擇言地辱罵她及她的母親時,期待能從父親眼中看到一點不捨……或是心疼。

  得到的,卻是逃避與沉默。

  她不恨什麼,恨不能讓生活變得好過,她只是平靜地等待自己長大,大到可以保護自己,不再是一隻仰賴他人施捨的雛鳥。

  她的心已經封閉太久,多年疏離的關係讓她無從學會表達情感,甚至在得到父親突來的關懷時,產生排拒心理。

  她可以做到答應父親的事,找個人來照顧自己,讓他安心,諷刺的是,她卻無法湧出更多的悲傷。

  也許是潛意識裡警戒著自己;一旦釋放出這些情緒,她的堅強與平靜,都將瞬間瓦解。

  思索片刻,起身拉開玄關的小抽屜,抽出沈博洋的名片,撥打上面的行動電話號碼。




  安排一天休假,柳沁雅提前二十分鐘到達與沈博洋約好的餐廳。

  她做事一向果決,既然選擇了,她希望遠戰速決。提前到的原因,只想多點時間讓自己做好準備。

  沈博洋到達餐廳時,意外看見已經在座位上等候的柳沁雅,他以為枯坐十分鐘至半個小時是男士約會的必備酷刑,所以連筆記型電腦都帶來了。

  桌面上淡黃的燈光,投射在她蒼白的面容,因高挑而更顯清瘦的身子,直直地挺著,彷彿需要很多力量才能支撐著自己不倒下。

  沈博洋無法形容第二次見到她的感覺,她曾讓他誤以為是家教良好的乖乖女,而後發現實際上更像一隻特立獨行、不屑與人親近的貓,此刻,他卻從她的側影看到太多沉重的心事。

  一時之間,他竟沒了原本打算和她唇槍舌戰一番的促狹念頭。

  「我來了。」將公文包擱在桌邊,朝她露出微笑。

  點完餐後,沈博洋直視那雙一直飄移,不願對上他視線的美麗眼眸。

  「我是應該先談些天氣、時事來暖暖場,還是靜靜等待,讓你直接切入正題?」

  柳沁雅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睛,言詞雖然帶點玩笑,但眼神卻穩重不見閃爍,莫名地讓人安心。

  她不知道為什麼當計劃找個臨時男友時;第一個冒出的身影是他,而不是認識多年的學長。想起上次見面才冷冷地對他說——「沒興趣」,今天就得低頭求他。

  由此可證,「風水輪流轉」這句話的智能。

  她清清乾澀的嗓子,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她今天約他的目的——「我希望你能答應做我的男朋友。」

  聽聞,沈博洋不由得被剛喝進去的水嗆了一下,這個正題……太出乎人意料了。

  他盯著她半晌,才開口?「理由?」

  「理由……嗯……」柳沁雅斂下目光,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更想的是臨陣脫逃。

  這種事情,教她如何啟齒?而他臉上露出的驚訝,彷彿在提醒她上次的「拒絕」

  「算了,沒什麼,當我沒說。」她發現自己心理建設還不夠,面對這個渾身充滿自信的男人,讓她產生一股不願示弱的莫名堅持,而且,她居然在意起他對她的看法。

  她拿起帳單。「很抱歉讓你跑一趟,這頓飯我請,我先走了。」

  「等等……」他按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柳沁雅像觸電般立刻抽走。

  他不動聲色,表情自然地說:「你不像是扭捏作態的女人,當然,我也不認為你會突然對我產生興趣,用意是什麼,說清楚點,我未必不會答應。」

  他原本就打算約她,「培養」相親之後的感情,又怎麼可能讓她就這麼走了呢?不過,情況與計劃又有點出入,居然是她採取主動,他覺得事情愈來愈有趣了。

  見他像談論公事一般地討論一個女人向男人告白這件事,雖然無禮,卻完全符合她的需求,她決定拋開突然冒出的彆扭,再試看看。

  柳沁雅放棄原先準備的那些噁心的恭維,直接問他:「我們上一次吃飯的背後真正用意,你應該清楚。」

  沈博洋點頭。

  「或許你不缺女朋友,我這樣的要求也很唐突,但是,我沒有時間,也沒有合適對象。我父親身體不好,我不想讓他失望。」

  「你是要我做你的男朋友,還是假扮成你的男朋友?」她話裡的意思,把他搞糊塗了。

  「假扮。私底下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包括你的感情,不會粘著你要你放下工作來陪我,你也不必記得什麼生日、紀念日或情人節的,我沒有慶祝節日的習慣,而且工作上也不允許;我們只需要在我父親面前做做情人的樣子,如果你需要,在沈叔叔面前,我也可以配合。」她一樣一樣地道出,像準備許久。

  沈博洋笑了,一派悠閑雅致,說不出的性感。一時間,她居然看得出神。

  「就這樣?」他問。

  「就這樣。」她點頭。

  「直接交往不好嗎?」他勾著她瞧,不解這個女人的思考邏輯。「我們男未婚、女未嫁,還吃了」頓相親飯,接著交往不是很正常嗎?」

  「戀愛很麻煩。」這是她綜合身邊朋友戀愛經驗的結論。「我不喜歡勉強自己去配合別人,也不要別人過度干涉我的生活上

  「哦?」他蹙起眉頭。「你的初戀很慘啊?」

  「為什麼這麼問?」她不懂。

  看見她眼裡的疑惑,他立即推翻自己的假設。「你談過幾次戀愛?」

  「呃……」她張開嘴想說出個數字,舌頭卻打結,最後悶悶地說:「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沈博洋假裝低頭喝水,對她那笨拙的樣子感到好笑。

  他猜,她並不懂什麼叫做「做做情人的樣子」

  「我請教一個問題。」他傾身靠近她。

  柳沁雅急忙想向後縮,桌上的手卻被牢牢握住,她用另一隻手努力想掰開他的手指。

  沈博洋忍不住低低笑了幾聲,她的反應,會害他憋笑憋成內傷。

  「你笑什麼?」原本還覺得他看來值得信賴,怎麼突然搖身一變,又變回那只讓她不能不設防的狐狸。

  「咳……沒什麼,」嘴角因忍耐而顯得有些扭曲。「我只是想試試你的演戲天分,我猜,除非弱智,不然很難不拆穿你這種幼稚園程度的三腳貓功夫。你爸不會相信我們正在交往。」

  「什麼嘛!你要先通知啊,就算演員也要有腳本,我哪裡知道你這隻狐狸又想玩什麼把戲。」

  「狐狸?」他眉一挑,把這個辭當做是對他的恭維。「多謝誇獎。」

  「不用客氣。」她沒好氣地回他。被他放開的手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她在桌面下努力搓揉,想抹去那股奇異的感覺。

  「你確定柳叔叔只是希望看到你交個男朋友?」他很快恢復穩重的模樣。

  「能結婚當然最好,可是結婚又不是上超市買菜,挑好了付完錢就可以帶回家,這種事不能兒戲。」原本還算平靜的情緒,被他這麼一挑弄,也顧不得禮貌和用辭。

  「那我這個男朋友不知你打算『用』幾年?雖然你說不干涉我的感情生活,但我們也不可能一輩子假裝談戀愛,最後無論我,還是你總得找個對象結婚。」

  「如果你有適合結婚的對象,到時候我就再另外找人好了。」

  這句話一出,兩個人都突然靜默了下來。

  什麼事都還沒發生,談論的話題也還沒有個結果,但柳沁雅想到他可能和另一個女人踏進禮堂,居然有種再次被遺棄的感覺。

  這個笨女人!沈博洋心中暗罵,什麼叫另外找個人,好像他是那種路邊隨便一招就一堆的路人甲。

  「我沒時間玩這種扮家家酒的遊戲,要不……就直接訂婚好了。」他懶洋洋地說,有種挑戰的意味,想看看她有什麼反應。

  「你……你說什麼?」她的嘴張成一個大O形。

  「雖然說我可能是第一個向你求婚的男人,不過,你的反應至少也該矜持點而不是像中了樂透頭彩。」他發現看她失控的模樣,讓他有種成就感,連談成代理權都比不上的成就感。

  她悻悻然地合起下巴,覺得被他要了。一戲弄我你覺得很開心?」她瞇起眼,冷冷地說。

  「感覺是不錯。」他勾起嘴角,」副混世惡魔的痞樣。「不過,你不妨考慮一下。」

  「你開玩笑的吧?」她用著懷疑的眼光瞅著他。

  他想了想,說:「認真的。」

  「為什麼?」

  「第一,這樣比較有說服力,也省時省力,不必三天兩頭讓你爸或我爸想到就來測試一下,我工作很忙,未必能隨時配合。第二,如果你能做到你剛才提到的那幾點,我倒是真的想娶一個這樣不黏不任性的老婆。第三……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而這喜歡的程度,有愈來愈增加的趨勢。他露出迷人的微笑。

  「……喜歡?」以往被告由,柳沁雅通常採取盡速逃離現場,然後和對方劃清界線,從此避不見面的行動。此時,她臉上卻飄過一朵紅雲。

  注意到她表情的變化,沈博洋莞爾,她對他不是全然沒感覺的。

  原本沈博洋只是隨口提起,經她這麼一問,細數這些優點後,卻突然覺得十分可行。結婚是相親的最終目的,只不過省略了交往,加快進度,不自覺地得意起自己驚人的「效率」。對一個經營者面言,時間就是金錢。

  理智很快重新佔據柳沁雅的思緒,他的喜歡絕對不是那種喜歡,雖然她也不知道內心真正希望的是哪一種喜歡,但是,訂婚的話……的確比男女朋友的關係更能讓父親安心。

  她不敢問父親的病情,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放寬心,對身體健康總是有益無害。

  「先訂婚,然後再挪出個時間結婚,你覺得如何?」他或許是瘋了,自己挖了個洞,然後一頭栽進去,栽進去之後的感覺,居然意外地不錯。

  「你……難道不會希望和自己心愛的女人結婚?」

  「我從十四歲就開始談戀愛了,熟悉到可以列出一串公式,對愛情這種東西已經失去興趣,而且,婚姻關係最終求的是穩定和諧,我很怕那種成天幻想非愛得死去活來不可的女人。倒是你,女孩子不都夢想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然後和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步入禮堂,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她的想法明顯地擺在臉上。「我也沒興趣,那種風花雪月,沒有誰就活不下去的劇情,對我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太對味了!他手指往桌面一彈。「這不正好,兩個不想談戀愛的男女,一起步入一點都不浪漫的婚姻;沒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沒有束縛對方的意圖,搞不好……這樣還比較可能白頭偕老。」

  見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柳沁雅不自覺地受他的話牽引,陷入掙扎……

  看出她的猶豫,他再補充說:「我一向是個體貼的男人,你不必擔心婚後受冷落,時間允許的範圍裡;我會是個稱職的丈夫。」

  稱職的丈夫……她腦中重複著他的話尾。

  她只是想找個「臨時」男朋友,卻沒想到一頓飯下來,進度超前。怪的是,她並不排斥他的提議。只是,婚姻這種事可以這麼草率決定嗎?她雖然沒有過度浪漫的幻想,但是,擁有一個健全、幸福的家庭,卻是她深藏心底的渴望。她不希望自己最後走到像父親與阿姨那樣充滿怨恨與爭吵的婚姻。

  至少,要有「愛」才能有幸福吧!

  她偷偷看他一眼,心想——她有可能愛上他嗎?

  沈博洋將問題丟給她後,悠閒地享受眼前的美食,好像他剛才提出的爆炸性話題,對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

  她不討厭他,這是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卻也不想喜歡上他,這是她第二個想法。他太有自信了,那副十足把握的樣子,令她氣悶。

  他的條件太好,看起來大風流,根本就不像會是個好爸爸、好丈夫的樣子……她可不想結婚後一天到晚應付上門來挑釁的女人,或是變成一個深宮怨婦。

  她努力細數他「可能」有的種種缺點,好像不這麼做,答應的話就會脫口而出。

  除了那令她看來礙眼的自信外,其實風度還不錯,處理事情也明快有條理,笑起來,雖然有點邪惡,老實說有他的魅力……

  「不好!」她趕緊搖頭把快要失去的理智拉回。「還是假扮情侶就好。」差點忘了他是隻狐狸,怎麼可以輕易相信。

  「為什麼?」他以為她急著結婚。觀察他這麼久,終於看出他是個英俊瀟灑、幽默風趣、沉著穩重、樂觀進取,值得依賴終生的絕佳對象。

  沒想到……生平第一次向女人求婚,竟慘遭滑鐵盧。

  「我不想哪天你在外面亂搞男女關係,我還得召開記者會,逼自己說什麼相信自己老公那類的鬼話。」

  她的說法讓他傻眼。「我看起來這麼濫情、花心,這麼不可靠嗎?」

  她雖沒直說,但臉上明顯浮現兩個字——「沒錯」。

  沈博洋有點啼笑皆非。「莫非……你覺得自己的老公條件太好,會讓你沒有安全感?其實你不必擔心,我對工作的興趣絕對大於女人,有時間的話,我寧可多瞭解市場訊息。何況,能有一個這麼完美、符合理想的老婆,完全沒有向外發展的必要。要不要再考慮看看?」他開始設法說服她,這不只是面子問題,而是他愈來愈覺得她是他的理想結婚對象。

  「你的國小老師沒教過你什麼叫做『謙虛』嗎?」她不想承認他的確一語言中她內心的想法。

  他看她一臉堅決,試探地問:「如果你不想跟我訂婚,而我也不想假扮你的男朋友,那你怎辦?」

  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實際上,心裡頭根本沒有其它人選,那些追求她的男人,只會讓她的未來更加頭痛。

  這時,她才明白為什麼第一個浮現的身影會是他。或許是他有一種拿得起放得下的灑脫,雖然圓滑卻又不失沉穩,更怪的是,她居然還覺得可以信任他?!

  他們不過才見了一次面。

  由於這個發現,她不禁望向他,想找出這莫名的信賴來自何方。

  此時,沈博洋也正凝視著她,深思著接下來要怎麼走,兩人視線一接觸,心臟都突然一緊,隱隱察覺到一股微妙的變化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柳沁雅先調移目光。

  沈博洋還在釐清剛才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

  餐廳裡播放的音樂正好進入尾奏,靜默如張厚實的鼓皮罩住兩人世界,裡頭是低沉卻清晰的心跳聲。

  「我答應你。」他說。

  「咦?」她慌張地抬起頭。

  「答應假扮你的男朋友。」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悄悄飄進他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瞳。只要結果不變,他不介意再多花點時間。

  第一次的相親,他不僅要讓它起死回生;現在,他更準備讓它在最短時間內

  「成功達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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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07: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總經理,沈董事長來電,五線。」內線聲響,沈博洋正埋在一堆數字中,進行上個月銷售報表的分析。

  「兒子欸!有沒有約沁雅出來吃個飯,還是到哪兒走走?」沈方遠在電話那頭熱情洋溢地詢問,語氣愉快地彷彿身處在夏威夷充滿比基尼女郎的海灘。

  「誰?」沈博洋腦子還停在剛代理進口的花果調香水的銷售數字上。

  「沁雅啊!你柳叔叔的小女兒,我們一起吃過飯,在福華飯店,你不會忘了吧?」像被潑了一桶冰水,沈方遠的口吻明顯降低三十度。

  「喔……那個啊……」經父親提起,他才猛然記起一件事,隨手點開電腦上的月曆。

  「什麼那個這個的,你柳叔叔這麼慎重地介紹他女兒給你認識,後續的邀約是一種禮貌,怎你連這個也不懂,還跟人家做什麼女性市場的生意。」語氣從冰點一下又到達沸點。

  「爸……你停停,等我一下……」他揉揉眉心,扭扭頸部。

  算算日子,兩個星期過去了。那個要他做「掛名」男友的女人,居然連一通電話都沒有,就這樣把他晾到一邊?

  雖然自己這陣子也因為爭取一個法國品牌,而暫時將「誘妻計劃」擺到一旁,不過,是該提醒一下她的「需要」的時候了。

  他嘴角斜斜上揚,對著話筒說:「爸,我和沁雅現在正『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中。」

  電話裡靜默了一會兒,然後爆出驚喜的呼聲。「真的?!」不過,那驚喜很快就被懷疑取代。「你該不是為了想金蟬脫殼,編出個謊一吉想拐我吧?」

  自家生產的兒子,腦筋有多狡猾,他這個當老爸的怎麼會不清楚。

  「你可以安排機會親自證實。」他懶懶地回應。

  「對、對,你說得沒錯。這樣的話,我是不是應該和全統再約個時間見面……嗯!好,就這個禮拜,確定時間我再跟你聯絡。幹得好,兒子!」沈方遠的興奮不言而喻。

  沈博洋雖然看不到父親的表情,卻不難猜到他的腦袋裡已經出現「含飴弄孫」的溫馨畫面了。

  「就這樣,我現在很忙,不多說了。」不待沈博洋回應,聽筒就傳來「嘟、嘟」的空話聲。

  他握著聽筒,邪惡地揚揚眉,接下來會突然「很忙」的人,可不止老爸一人。




  沈博洋果然料事如神。

  當晚晚飯時間一過,他就接到柳沁雅的電話。他太清楚自己老爸的「執行力」了。

  「我是柳沁雅……今明兩天晚上……你有沒有空?」電話裡傳來她吞吞吐吐的聲音。

  「誰?」他故作納悶地問。

  「柳沁雅!」她沒好氣地重複自己的姓名,也為他這麼快就將她淡忘而有些氣」。

  「哦——」他似恍然大悟。「我女朋友,柳沁雅?」

  「嗯……」她不知該應「是」還是「不是」

  「怎麼會突然想到我?兩個星期一通電話也沒有,我以為你移情別戀,找到更好的男人了。」

  「又沒什麼事,打電話給你做什麼?」聽他的口吻,似乎在抱怨被她冷落,莫名地令她感到一絲喜悅。

  「那晚上有什麼事?想我啦?」他明知故問。

  「我爸約我們後天回家吃飯,我想……跟你討論一下……我們的……呃……」她一手握著聽筒,一手在紙上亂畫,好紆解此時內心的緊張。

  「套招?」

  「對!」她實在很佩服他的「言簡意賅」

  「你現在在哪裡?」

  「在家。要到哪裡……」

  「一個小時後,我到你家,見面再談。」

  「咦……喂?喂、喂!」

  電話斷了?!

  柳沁雅拿著話筒,好一會兒才理解——他,一個小時後;要到她這裡。

  啊——

  她猛然從沙發上彈起,連忙收拾原本就不算凌亂的客廳,又進房間將身上寬鬆的家居服換掉,坐到梳妝台前,梳順頭髮,努力從鏡子裡察看臉上有沒有什麼髒污……

  對了!煮水、泡茶……還有,冰箱裡有今天才買回來的起司蛋糕……

  她在客廳與廚房間團團轉,直到有時間喘口氣時,才冒出一個問題——

  她在忙什麼?

  望著從櫥櫃裡拿出來的英式骨瓷杯組,再看看自己身上穿著的削肩洋裝,她楞了一會兒,臉一紅,鑽回房間,換上普通的棉質上衣和防縐長褲。

  她居然因為他的一句話就慌成這個樣子?!

  他只是她的「臨時男友」,又不是真的,她是不是反應過度了?

  柳沁雅嘲笑自己的舉動,刻意忽略心底隱隱的期待。

  她不是沒有想起他,甚至,一連幾天思緒都在他那個「訂婚」的提議上打轉,想像如果真的和他結婚,會是怎樣的狀況?可能一天到晚都在鬥嘴,要不就是諜對諜,看是他狐狸還是她聰明……想到這,她不自覺地綻開了一抹溫柔的笑。

  一手朝空氣裡揮了揮,用力驅趕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門旁的對講機響起,她衝過去接。警衛室通知她有人來訪。

  「麻煩你請他上來。」

  門鈐響起,她撫撫衣著,再次放眼客廳,確定沒問題後,將門打開。

  門外,沈博洋身穿鐵灰色襯衫,領口敞開,燙得筆挺的西裝褲將他身形修飾得更英挺俊逸,臉上掛著的是和煦的淺淺笑意,隨手抓出的頭髮,從優雅中透出閒適,隨興卻掩蓋不了的男性魅力。

  「我們要繼續站在這裡含情對望嗎?」他眼角含笑。

  「啊——」柳沁雅被他的聲音喚醒,才想退一步讓他進門,身體即被納入寬闊的胸膛,一股溫熱襲上她的手臂。

  他發現自己喜歡摟著她的觸威。雖纖細卻柔軟,加上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讓他忍不住想再靠近一點。

  感覺她想掙脫,他輕聲在她耳邊說:「開始套招了。」果然,她立刻靜止不動。他滿意地在她額際落下一吻,聽見她倒吸一  口氣。

  她像根木頭,僵硬地由他摟著她坐進沙發,只覺耳膜裡充斥著鼓噪的心跳聲。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用這樣的姿勢偎在一個男人懷中,令她慌然失措,失去平日的冷靜。

  因為要取信於父親,所以……要習慣。她如此說服自己。

  「我們是不是該深入瞭解一下彼此?」他環住她的背;聲音在她耳邊輕輕搔著,她感覺有點暈眩,被動地應了聲,卻不知從何開始。

  他拉起她細白的小手在大手中揉著,漫不經心地問了幾個問題。

  「喜歡吃哪一國料理?」

  「日本料理、家常小炒。」

  「放假時都做些什麼?」

  「做家事、逛書店、看電影,和朋友喝咖啡、聊天。」

  「看哪一類型的電影?」

  「動作片、懸疑驚悚類的。」

  「幾歲初吻?」

  「沒有。」

  他眼底的笑意漸濃。「有沒有暗戀過什麼人?」

  「沒有。」她像被催眠般,老實地回答他每個問題。

  沈博洋的嘴角愈拉愈高,此時的她溫馴得像只小白兔,沒了前兩次見面時的冷漠,也沒了讓人氣得咬牙的冷靜自持。他有把握,主導權重新落入他手中。

  「現在的男朋友是誰?」

  「沒有。」

  「什麼?」他加大音量,臉從她的肩膀向前越去,想提醒她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柳沁雅卻被這忽然變大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一望,嘴唇正好貼上他的——

  「唔……」

  兩人均睜大了眼,四片唇相接,沈博洋接收到了香甜柔軟的觸感,情不自禁地輕輕吸吮了下,柳沁雅楞了一會兒,頓時花容失色,跳離他的懷抱。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從震驚轉到羞赧又變成壓抑,最後什麼話都沒說,平靜地坐到另一張沙發,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剛才那一題的答案要改了。」沈博洋靠回椅背,悠哉地說。

  「什麼?」她溫溫地問,其實內心一團混亂,不斷向自己信心喊話——你是成熟女性,要冷靜,什麼事也沒有;剛才只是擦過,是幻覺、幻覺……

  「初吻,二十五歲。」他壞心地提醒她拚命想忘掉的事實。

  「啊——」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失聲尖叫,像只被丟入滾水的蝦子,彈了起來,將沈博洋從沙發上拖起,然後使勁推著他的背一路到門口。

  從遇到他開始,一切都太混亂、太奇怪了……她不喜歡這種控制不了自己感覺的狀況,情緒起伏太快,她習慣以前那種平靜的生活。

  「怎麼啦?」他轉頭向後,看不見她羞紅的臉。

  「我不玩了,不要你扮演什麼『臨時男友』,這些誤會,我會自己向我父親說明的。再見!」她打開門,卻再也推不動他一絲一毫。

  那急得想哭的聲音表情,扯出了沈博洋一點「罪惡感」,他終於收斂起玩心,一手抓住她無力的雙手,一手勾起她低垂的下巴。

  她迴避著他的注視,再度因他的靠近產生心悸的感覺。

  「那好,從現在起,我就不再是你的臨時男友……」他說。

  雖然,是自己提出遊戲終結,但她的心卻莫名一沉。

  「而是你的『正式男友』。」他接著又投下一枚炸彈。

  她猛然看向他——他深邃的眼眸近距離凝視著她,臉上沒有笑意,有的是一種堅定不容拒絕的氣勢。

  「柳沁雅,我是認真的,而你,不要否認,也已經心動。」

  「我才……」她反駁的話尚未說出,已被他凌厲的嚴肅表情給壓得硬生生地吞進肚子。

  意識裡彷彿被下了一道深沉的催眠指令,柳沁雅」動也不動地承受他落在唇上,一個如蜻蜓點水般,溫柔的吻。

  離開她的唇,他有些不捨,不過,為避免嚇壞了這只初嘗男女情事的小白兔,他努力自製著。

  「被天,我會準時來接你,晚安。」

  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腦中環繞著他剛才對她下的魔咒——

  她,對他「心動」了?




  柳家大宅裡,剛剛結束一頓熱鬧、充滿笑語的晚餐。四個人來到交誼廳,沈方遠提議打橋牌。

  他和柳全統是大學時的老搭檔,藉此遊戲也讓這對剛陷入熱戀的男女培養一下默契。席間,他沒漏掉沈博洋體貼地為柳沁雅布菜,更沒放過她羞赧的模樣。看來,他兒子的確沒有晃點他。

  三個男人熱絡地交談著,第一次,讓柳沁雅對這棟豪宅產生不同的感受,不再是全然的冰冷無情。

  她沉浸在融洽偷悅的感覺裡,一個敏感的字眼突然竄進她的耳朵——

  「結婚?」柳沁雅杏眼圓瞪,手中的紙牌頓時散落一地。

  「是啊!方遠,你覺得如何?既然他們兩個情投意合,感情看來也十分穩定,博洋打拚事業,早點成家也早點把心定下來,再過幾個月,我可能也比較少時間在國內,有博洋照顧沁雅,我會安心一點。」柳全統忽略柳沁雅的驚呼,向沈方遠建議道。

  「爸——」柳沁雅提出抗議,對於父親如此急躁地要求男方承諾婚事,感到十分難堪。

  現在是演到哪裡了?為什麼她有種漏看好幾集的錯愕感?

  她明明記得他們四個人吃完飯,沈伯伯提議玩橋牌,吃飯的時候並沒有提到她和沈博洋的事,開始打橋牌時.她和沈博洋一組——她承認,叫牌時偶爾會因為沈博洋投過來的視線而心慌意亂,稍有閃神.但是,也不至於就開始論及婚嫁了巴!

  「這個提議不錯,博洋也三十歲了,是該把婚事辦一辦。博洋,你看呢?」

  「沈叔叔——」她轉向慈祥和藹的沈叔叔,想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以啊,其實我也向沁雅提過,先訂婚,再挑個合適的日子結婚。」沈博洋一臉正經地加入討論,眼底有著不易發覺的狡黠。

  「沈博洋!」她終於大叫,現在是誰要跟誰結婚,為什麼都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

  「那太好了,就依博洋的意思,先訂婚。訂婚的相關事宜就由我來處理吧!」柳全統滿臉笑意,最後轉向柳沁雅。「沁雅,這樣爸也就放心了,這一年來,家裡冷清許多,是該熱鬧熱鬧。」

  「爸……我……」柳沁雅欲言又止,見到父親一掃前些日子的疲態,一臉紅光,她不知道如何開口拒絕,只好瞪向幫兇——沈博洋,用眼神控訴她對他的不滿。

  「柳叔叔,您放心,我會照顧沁雅的。從第一眼見到沁雅,我就知道她是我理想的妻子人選,感謝柳叔叔厚愛。」

  「真的嗎?太好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你們兩個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柳全統高興得差點手舞足蹈。「沁雅從小就乖巧,不讓人擔心,我因為事業忙碌沒有好好照顧她,心裡一直覺得內疚,答應我,善待我們家沁雅。」

  「爸……」聽見父親這說,柳沁雅一陣感動,原本想拒絕的話也吞下了。

  只是……現在不說,難道就讓訂婚一事這樣順理成章地繼續下去?

  她向沈博洋投以求救的眼神,他則回給她一個要她放心的笑。

  「沁雅,訂婚的事就交給爸爸來籌備,我會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訂婚喜宴。」

  「爸……這樣會不會——」太快!

  「爸爸終於可以為你做些什麼了。」柳全統沒讓她最後兩個字說出口,欣慰地望著她。

  她垮下肩膀,無奈地對父親投以微笑。「這些事我來處理好了,您別太勞累,我想不要太鋪張,簡單就好。」

  「那怎麼行!」柳全統突然放大音量。「我們兩家在商界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你兒同也不能讓你沈叔叔覺得寒酸,這件事得盛大辦理。」

  「爸……我知道了。」父親的臉突然脹紅,柳沁雅擔心他血壓飆高,按下心頭的疑惑,乖乖地答應。

  「我們飯店有專門規劃訂婚、結婚各項喜宴的顧問服務,您別心急,我按您的意思辦就是了,到時候您只需要告訴我發請帖的名單,其它還是交由我處理吧,」

  她是柳全統女兒的這件事,其實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何況過去對外的活動,他們一向不准她參加,這次怎麼會……

  「這樣也好,我會讓你媽和哥哥、姊姊都回來參加,記得,場面要盛大隆重,別讓人笑話了。」

  「是……」罷了,父親要面子的心理她可以理解,反正這一切也都只是為了讓他寬心,還是順著他的意思吧!

  只是,想到還要見到那三個人,她的心就變得異常沉重。

  三個男人繼續討論訂婚的話題,柳沁雅沉默不語,沈博洋注意到她臉上的落寞,有些心疼。

  雖然,這頓飯順利達成他要的目的,只是,會不會把她逼得太緊了?

  感覺到他的注視,柳沁雅也抬頭望向他,淒淒地扯扯嘴角後;神情山止即黯淡下來。

  「爸、柳叔叔,我看沁雅累了,我先送她回去。」沈博洋將柳沁雅摟進懷裡,向兩位長輩告辭。

  「喔,好,沁雅,需要什麼幫忙,儘管向沈叔叔開口。」

  「嗯,我知道了。」柳沁雅溫順地由著沈博洋帶她走出門外,坐進車內。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突來的轉折。

  從父親突來的那通電話開始,她的人生好像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二十幾年來沒交過一個男朋友,一夜之間,她居然就將終身大事給定了下來,真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她的每個表情,沈博洋都看在眼裡,或許他太急著要達成目的而忽略了她的感受,不過,他並不打算改變這個結果,他有自信,很快她就會發現,她未來的老公,絕對「物超所值」。

  「像作了一場夢吧?」沈博洋想好接下來該怎麼做後,心情豁然開朗。「第一次見面相親,第二次見面我成了你的臨時男友,第三次晉陞為正式男友,第四次,你就成了我的未婚妻。你說,我們下次見面,會不會你就為我生了一個兒子?」

  他說的雖是玩笑話,卻正是她腦中糾結未清的亂源。她,就要這麼莫名其妙地踏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了嗎?

  事實上,因為父親的心急,逼得他當場決定,該感到抱歉的是她,而他,卻反過來解開兩人之間的尷尬。

  「你真的想娶我?」她一直認為他當時說要訂婚,玩笑成分居多。他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很難捉摸。

  「我告訴過你,我是認真的。」

  她轉頭,怔怔地看著他。

  出色的外型,作風獨立果斷,個性幽默風趣,情緒智商甚至比她更高……或許因為對象是他,所以,她除了覺得少了些什麼,並沒有積極反對。

  就如他所言——兩個不想談戀愛的男女,一起步入一點都不浪漫的婚姻;沒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沒有束縛對方的意圖,搞不好……這樣還比較可能白頭偕老。

  只是,她真的對愛情沒有任何期待嗎?

  如果,她開始覺得有點喜歡他呢?她還會不會這麼平靜地看待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

  「怎麼不說話?突然想到自己要嫁一個這麼十全十美的老公,興奮到舌頭打了結?」沈博洋摸摸她的臉龐,她的沉默讓他變得沒有原先那麼有自信,難道她對他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的觸碰讓她胸口一緊,對自己苦笑了下,幸好,他有張子彈穿不破的厚臉皮,和一張能把死人逼得從棺材裡跳出來的利嘴。就算沒有愛情,至少和他在一起,絕對不愁生活沒有樂趣。

  「我在想,你們公司有沒有代理奶粉,萬一以後有女人上門來要奶粉錢的時候,自己公司的貨應該比較便宜。」她心境一轉,反應立刻恢復水準。

  「這個倒是可以考慮一下。」見到她能談笑,他鬆了一口氣。

  原本只是隨口玩笑,他的答話卻讓她湧上失落,她悶悶地說:「在餐廳裡,我對你承諾的事,現在依然有效,我不會干涉你的工作、生活,包括感情。」

  她習慣先釐清自己角色扮演的規則,這麼做才能讓她感到踏實以及有安全感,不逾矩、不會觸碰到別人的禁區。

  就像住在柳家時,她清楚寄人籬下只能求溫飽,不該奢望擁有家庭的溫暖。

  沈博洋皺了皺眉頭,不明白她為何對兩人關係抱持這樣的態度。

  「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我不會拿來開玩笑的。」

  她聽到他對婚姻的態度,一顆心竟然就像雙腳落了地般的踏實。不過,就算如此,她也沒讓自己生出不切實際的期待,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要求他,畢竟,這仍是一場非關愛情的婚姻。

  雖然,她真的希望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總經理,你確定下個月五日是你訂婚的日子?」沈博洋的秘書——他三叔特別交代他要好好調教的堂妹沈晴芳——站在辦公桌前,拿著行程表,納悶地問。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他邊批著文件,頭也不抬地說。

  「是沒什麼問題,那四日在香港的簽約要提前還是挪後嗎?」

  「不必,行程照常。」

  「喔……」

  他終於抬起頭來,看著一直不走的沉晴芳。「有什麼事就直說,賴在這裡等放飯啊!」

  沉晴芳笑嘻嘻地靠近桌緣,也習慣沒什麼分寸。「堂哥,怎麼我看別人訂婚、結婚都很忙,你卻每天還是埋在電腦和文件裡;我實在想不透,該不會你連訂婚那天都請人代理吧?」

  「要忙什麼?不就交換個戒指?」換他覺得奇怪。

  「厚……你真的不懂喔!上次我哥訂婚,準備十二項聘禮、租禮車、找男儐相、訂戒指、做禮服、試吃宴席菜色、算清楚整個流程要給的紅包數、宴客名單還有和女方家聯繫整個細節,出發前還要先祭祖、到的時候還要……」

  「等、等、等一下——」他的頭都快暈了。「有這複雜嗎?」不過,他突然記起柳叔叔那天提到訂婚宴要「盛大隆重」。因為柳沁雅告訴他一切交由她們飯店的顧問處理,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就是這麼複雜,你不知道『婚姻是戀愛的墳墓』這句話的由來嗎?光搞定那些訂婚、結婚瑣碎的事,新郎和新娘也差不多想離婚了。」

  他笑。「你這麼解讀倒是挺新鮮的,不過我沒聽沁雅提起這些,她只跟我說到時將宴客名單列給她,這件事我丟給我老爸了,另外人到場就好了。」

  「可憐的堂嫂,我猜她到訂婚前,禮服腰圍至少要改五次以上。」

  「為什麼?」

  「累瘦的啊!拜託,那麼一堆事情你全都丟給她搞定,不死也半條命。」

  「你會不會太誇張了?搞不好只是一個簡單的訂婚儀式,宴會又不是自己下廚……我猜應該是這樣。」心裡卻愈來愈不確定。

  「你不是說堂嫂是『億客來量販』柳董的女兒?」

  「沒錯。」

  「拜託,上次他五十八歲的壽宴,就搞得好像人家不知道他多有錢、人脈多廣似的,女兒訂婚欸,哪可能是簡單的一個儀式『而已』。」她面帶不屑地回嘴。

  沈博洋想了想,再看看一臉鬼靈精怪的沉晴芳。「嘖,怎你好像挺閒的,要不,我那些訂婚要注意的事全交給你來處理,哪天我們也來做這個市場,廣告標題就寫『婚禮顧問,預防您從此走進愛情的墳墓。』你看如何?」

  「雖然這個行業已經有人做了,不過,我們的廣告詞比較聳動……」沈晴芳支著下巴仔細思考。「堂哥,我包辦之後有沒有婚假?」

  「我訂婚,你放假?聽起來好像挺順的。」

  「是不錯。」她沒感覺到室內已經降到不必開空調的冷度了。

  「給我滾回你的座位去!」耐性磨光的沈博洋終於破口大吼。

  識相的人當然立刻腳底抹油。

  「對了,九點過後的應酬幫我推掉,我看……我得去關心一下我未來的老婆。」這下,換他陷入沉思。

  他是不是太低估了這個女人的能耐?還是她一向都這麼逞強,不懂得男人的肩膀是做什麼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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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09: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晚上八點,沈博洋匆匆結束和百貨公司賣場經理的飯局後,來到柳沁雅住處,警衛通報後,讓他進門。

  「你怎麼來了?」時間太短,柳沁雅幾乎來不及收拾,匆忙地打開大門,而後才想到自己的衣著,趕緊拉拉棉質睡衣,確定最上面一顆鈕扣扣上了,然後抓抓原本就不算凌亂的頭髮。

  瞧她緊張的模樣,沈博洋有種被她重視的愉悅。「來看看我未來的老婆。有沒有想我?」他攬著她走進去,順道在她額頭留下一吻。

  這親密的舉止,他做起來不覺彆扭,柳沁雅卻仍舊感到尷尬。

  畢竟他們並不是經過戀愛才走向婚姻,算來也不是太熟,不過,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好像動不動就喜歡抱她。她好奇他是不是對每個女人都這麼「熱情」?

  「不必……靠這麼近吧!」她小聲地抗議著。

  沈博洋沒鬆開手,坐到沙發上時反而將她摟進懷裡。

  下巴靠著她的額頂,汲取她身上的清新花香。「在忙什麼?」

  茶几上一台筆記型電腦,桌邊放著一迭大大小小的通訊錄。

  「輸入……宴客名單……」她舔舔乾燥的嘴唇,背部傳來他的體溫及心跳,濃濃的男性氣息重重包圍她,害她坐立難安,這不是光用理智就能抵擋的吸引力。「沙發還有位置……我坐旁邊……」這個男人,太清楚也太會賣弄自己的魅力了。

  「我看看……」他拿起一本通訊錄,上頭用鉛筆勾著邀請名單,兩手牢牢地將她圈住,渾然不覺她的不自在。「這些是柳叔叔要邀請的朋友?」

  「咳……對。」她尷尬地笑笑,微微挪動位置。坐在他兩腿之間,似乎不怎麼舒適……

  「我問你……」他的聲音突然轉小,貼近她耳邊,濕熱的吐息包覆她小巧透著粉紅的耳輪。「我們結婚後,你會幫我生幾個孩子?」說著說著,嘴唇輕觸她敏感的耳垂。

  柳沁雅大大換了口氣。「你在……說什麼……」這種超過她專業知識範圍以外的問題,讓她整張臉立刻脹紅。

  「嗯?聽不懂?」他似乎玩上癮,沒打算放過她,沿著耳際,順向滑至她細白的脖子,薄薄地、若有似無的撫過那平滑的肌膚,引得她全身寒毛全豎起來。

  原本拿著通訊錄的手,不知何時鑽進她的睡衣下擺,指腹輕輕地在腰間環繞著,她不自覺嬌喘了一聲,又立刻搗住自己嘴巴。

  一片靜默……

  壓抑的笑聲從她肩頸處傳來,柳沁雅幾乎用跳的逃離他的懷抱。「你又捉弄我?」她紅著臉大叫。

  「沒有……」他無辜地舉起雙手,刻意地抑止嘴角上揚。「我沒想捉弄你,真的,我發誓!」

  她不信地瞪著他。

  「只是……你的反應……噗……很單純、很直接。」

  「沈博洋——」她抓起抱枕,往他身上一扔,彷彿這樣還不夠她洩忿,四下張望著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拿起來砸。

  「對不起、對不起,我向你道歉。」他連忙站起來抱住她。「沒經驗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我不該笑出來的。」他覺得她實在太可愛,也太……好玩了,忍不住在她臉頰上用力一親。

  「你——幼稚、無聊!」聽完道歉的話,氣才消了一些,又被他後面那什麼厚顏無恥的話給引爆,憤怒地想用十指劃花他的臉,反而對他偷襲的吻不覺得有異。

  他連忙將她的臉壓向肩胛,企圖轉移她的注意力。「不氣、不氣,沁雅乖。我們來談正事,OK?」

  「什麼正事……」被壓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柳沁雅立刻反省自己太容易被他挑起的情緒。

  他將她拉到沙發上。「這些名單,包括我父親那邊的,我會交給秘書處理,你這裡還有什麼事需要我來做的?」

  「沒關係的,你工作忙,我來處理就好。」這些麻煩都是因她而起,她不想再增加他的困擾。

  沈博洋正了正臉色。「那你告訴我,現在有哪些事是還沒處理的?」

  柳沁雅想了想,說:「大部分交由婚禮顧問做,其實也沒什麼事。男方的十二項聘禮他們會提供禮品型錄,勾一勾就好了,另外挑選請帖樣式,列出名單寄出去。我打算在我工作的飯店舉行儀式,菜色方面我比較清楚,再來就是挑禮服、戒指,我會先看好幾個樣式,請師傅到你公司讓你挑選順便量尺寸,其它的男儐相還有媒人之類的,全由他們的工作人員包辦,流程安排好後,會有一張流程表,我再跟你說明一下,應該不會太複雜,另外……」

  他輕輕搗住她一長串的瑣碎事項,還真被沉晴芳說中了,事情可不少!「你這星期瘦了幾公斤?」

  「啊?」她呆著臉,不明白他的問題。

  他將她拉進懷裡,輕輕按摩她的脖子、背部。想像她忙完一天的工作之後,疲憊地回到住處,一個人形只影單地規劃整個訂婚大小事宜,心裡湧上愧疚及不捨。

  有點懊惱自己的輕忽,他不該讓她獨自面對,如唱獨腳戲般地蒼涼。

  珠寶店的店員會如何看她?婚紗店的服務人員會如何想像她的婚姻?顧問公司難道不會產生疑問,到底有沒有「新郎」這個角色的存在?

  「看禮服、挑戒指的時間告訴我;我們一起去,顧問公司有什麼事要配合,讓他們直接找我,知道嗎?」

  「這些小事我自己來可以的……」她被迫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沉穩的聲音;像催眠一般,害她的注意力變得有些鬆懈。

  「別忘了,我公司裡還有好些閒閒沒事做的人,我可以交代他們處理。」

  「怎麼好意思公器私用?」

  「這就是做老闆的好處,偶爾來個假公濟私,下次讓他們做個『婚禮商機分析報告』。」

  「呵,你還真是娛樂不忘工作,結婚不忘賺錢。」她故意取笑他。

  他揉揉她的頭髮,一顆心幾乎要化成一攤柔水,她愈是表現得堅強獨立,就讓他覺得更應該好好疼惜她。

  「這是婚戒和禮服的目錄?」他從茶几上一迭資料中抽出兩本商品目錄。

  「嗯……」柳沁雅嘗試著靠上他的胸膛,不再刻意抗拒,臉熱烘烘地,心也暖暖地,覺得,有個人可以讓自己這樣賴著,其實……很幸福。

  「你什麼時候休假?」他翻了幾頁目錄就將它擺到一旁,低頭貼著她的臉頰問。

  「要下下個星期了。」他下巴粗礪的觸感和吐出的男性氣息,都令她有種陌生卻又渴望親近的悸動。

  這就是「心動」的感覺嗎?

  怯生生的,像羽翼未豐的雛鳥,新奇地望著世界,卻又不敢任意踏出母巢一步。

  她一直以為,她早已脫離稚嫩的年少,沒想到,在感情上,她又重溫一次那種期待兼連著不安的感覺。

  在冷靜的外表下,藏著那不被窺見的易脆與膽怯。

  「你休假時,我帶你去試禮服、挑戒指。」他輕聲地說著,細細體會擁她在懷裡的滿足感。

  他以為;這是在理智判斷下決定的婚姻,卻在決定之後,漸漸失去了當初的理智,一種愈來愈濃烈的情感,如籐蔓般……慢慢地……包覆他的心。




  柳沁雅在排定的休假日下午,搭車來到與沈博洋相約的珠寶店,這是他指定的地方。對女人的珠寶飾品,他比她內行多了。

  「歡迎光臨!」清脆的招呼聲在她推開珠寶店玻璃門時傳來。

  柳沁雅往店裡頭高貴雅致的空間望了望,紅色絨布沙發區沒見到沈博洋,她向店員點個頭又退出門外。

  看看手錶,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她站到一旁耐心等待。

  沒多久手機鈐聲響起,是他。

  「沁雅嗎?不好意思,剛結束一個會議,我現在趕過去,你先進去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樣式,我大約二十分鐘內到,就這樣,待會兒見。」沈博洋說完便掛上電話。

  柳沁雅對著螢幕冷光發了一會兒呆,知道他忙,其實不必堅持陪她來挑婚戒的。

  戒指,對他們而言,只是形式上的一樣道具罷了,目前,她還是無法感受到訂婚的實質意義,未來,仍看不見是怎樣的光景。

  兩人之間能和諧相處來自他純熟的交際手腕,她不會天真地認為這就是「愛情」,只是,為什麼要如此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己——他沒有愛上她,她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原因。

  她再度推開玻璃門,店員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容,不帶痕跡地將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才開口:「需要我為您介紹嗎?」

  休假時的她,脫下公式化的套裝,隨性的亞麻長褲,搭一件薄紗襯衫,趿著涼鞋,清爽舒適。

  她搖搖頭。「我自己看看就行了。」

  光可鑒人的空間裡,一個人挑婚戒的確顯得清冷。她自嘲地想——沒有愛情的婚姻,會不會褻瀆了這代表、水恆的鑽石?

  「小姐想看什麼飾品呢?」瞧她的眉目帶著落寞,玻璃櫃內的兩個店員悄悄對望一眼。

  「喔……我看……訂婚戒指。」

  「這只的設計很受富商夫人的喜愛,你想參考看看嗎?」店員從絨布上小心翼翼摘下戒指,略大的鑽石在細緻的底座上顯得突兀,雖然她對這些飾品從來不感興趣也沒什麼概念,不過,直覺有點暴發戶的設計。

  「這鑽石……太大了一點。」她不好意思直接嫌它俗氣,語帶保留地說。

  店員表情僵了僵,回頭給另一位同事一個眼神,另一位店員態度明顯冷淡許多,拿出另一枚戒指。

  「這只則是當下年輕情侶互表情意最常挑選的款式,價格丕局,電視上還有廣告。」

  沒注意對方的介紹,柳沁雅的視線被一對裝在星形絨盒裡的戒指吸引,小巧適中的內鑲鑽石,後面刻著一串墨黑細小的英文字,看起來猶如一顆劃過天際的流星。

  「可以拿那一對讓我看看嗎?」

  「這是本公司知名設計師的最新作品,雖然鑽石不大,不過,價格可能偏高,怕會超出您的預算。」店員帶著微笑,卻絲毫沒有動作的意願。「小姐要不要參考別組?」

  柳沁雅抬頭望了望那化著濃妝、堆滿笑容卻沒有溫度的嘴角,眼神黯了下來。

  「那……不必麻煩了。」工作上的訓練讓她習慣隱藏自己的喜怒,卻也不打算勉強自己去應付這種勢利的店員。

  轉身要離開時,一輛白色BMW停在門口,沈博洋正繞過車頭急忙走進來。

  「沁雅,有沒有喜歡的?」沒注意到她臉上的漠然,攬過她的肩又轉進店裡。

  她淡淡地說:「訂婚戒指而已,隨便到金飾店買就好了,不必浪費錢,這裡的戒指我恐怕買不起。」

  「買不起?」她的話讓他皺起眉頭。沈博洋看看身旁的柳沁雅,再看看一臉心虛的店員。

  很故意地,他將下巴靠在柳沁雅額前,讓她倚在自己懷裡,然後溫和地詢問玻璃櫃後的兩位店員:「請問……兩位美麗高雅的小姐怎麼稱呼?」

  店員被他瞧得心跳加速,頰上飛上兩片紅霞,紛紛報出名字,然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柳沁雅耳朵貼著他的胸膛,心裡嘀咕著,不必在未婚妻面前這麼毫不掩飾地把馬子吧?雖然,她答應不干涉,但,好歹也留點面子給她。

  他拿出手機,按下幾個數字鍵。

  「喂,Allen嗎?我博洋,你天母店的兩個店員,一位姓劉,一位姓蕭,剛剛得罪了我的老婆大人,本來想幫你沖個幾百萬業績,不過,我還是到Jason那裡吧!聽說他們的員工素質好多了,就這樣,拜拜!」

  「啊、糟了……」

  「完蛋……」

  在他懷裡的柳沁雅聽到背後傳來兩聲哀嗚。

  「小姐……你不是想看流星對戒?我拿出來讓你試戴……」店員連忙衝出櫃檯招呼。

  「別忙了,這裡的品味配不上我老婆,你們介紹給下一個客人吧!」他攬著她的腰,對一聲聲的呼喚充耳不聞,體貼地為她打開玻璃門。

  「我們到別處挑,那裡結婚、訂婚全套行頭整個包辦。」上車後,他給她一個帶著歉意的微笑。

  「你打給她們老闆?」柳沁雅瞥他一眼。

  他反問:「你希望呢?這樣替你出氣,滿意嗎?」

  「你這種行為真像暴發戶。」她嗤了聲。「不過,很過癮。」

  沈博洋大笑。「我還以為你想替她們求情;女人不都有一副菩薩心腸?」

  「我猜那通電話沒撥出去,你只是想嚇嚇她們。而且,站在服務業角度,她們的表現不夠專業,提醒一下對她們是好的,如果還想繼續吃這行飯的話。」

  沈博洋眼中閃過讚賞。「你猜對了。怎麼可以讓我老婆吃悶虧?當然得讓她們緊張一下。」

  「你也真壞……」那一聲聲「老婆」,叫得她心裡暖暖地,讓她產生一種被珍視的錯覺,怕自己會因他的寵溺而變得驕縱,變得依賴。

  他為她繫上安全帶,順帶從她唇上偷一個香吻。

  「喂……別亂吃豆腐。」為掩飾他突然襲上熱氣所帶來的悸動,她輕瞪他一眼。

  他邪邪地瞄她一眼。「我真正壞的樣子,你還沒見識到呢!」目光一溜,順著她薄紗襯衫裡的背心領口探入。

  「你……看哪裡啊?」她一把揪住衣領。

  「確定你安全帶有沒有綁好,想到哪裡了?邪惡的女人。」揉揉她的頭髮,心情十分愉快地驅車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沈博洋的車子停在一間略帶設計,卻又不像店面的獨棟樓房前,門旁的柱子上掛著一片橢圓形鐵片,鏤空的英文字「Jason」是設計師的名字,也是店名。

  此時,柳沁雅正被三名店員包圍,」個為她打點禮服,一個為她搭配皮件、鞋子,另一位則是當她換上一套禮服便帶來一套飾品。

  而這一切的混亂全來自一位直豎金色短髮,身穿緊身背心、銀色皮褲的混血男子指揮。

  沈博洋隨意搭靠在沙發上,每次柳沁雅從更衣室走出來,他的目光就不自覺發亮。她原本就窈窕的身段,在設計師的巧思下,更顯得秀麗典雅。

  「太完美了……」Jason口中不時出現讚歎。「簡直就是我夢想中的模特兒,穿在你身上是如此貼近我想展現的中國風味……博洋,你老婆可不可以借我半年,不,三個月就好,我想找她做我明年春季禮服的平面模特兒。」

  沈博洋向他射去一道銳光,金髮男子已經得到答案,聳聳肩,當作沒問。唇角卻露出玩味的笑容。

  沈博洋本還想出口警告他兩句,卻被從更衣室裡出來的柳沁雅吸走注意力。

  粉橘色的緞面長禮服,背面低及腰部完全鏤空,白玉般的溫潤肌膚正因她對著鏡子而完全暴露在他面前,他倒吸一口氣,急忙站起來摟住她。「親愛的,進去換下一件,這件不大合適。」

  他的出現正好讓頭暈目眩的柳沁雅喘口氣,不顧此時兩人的親密,順勢靠上他的胸膛,「我好累,隨便挑一件吧!不想再換了。」

  她輕蹙著眉,豐唇微翹,眼神無奈地對著鏡中的他,渾然不覺那風情有多煽動人心。

  沈博洋攬住她的腰,將她帶進更衣室。

  「你怎麼也跟進來了?」長睫一翕一翕,仰著臉疑惑地看他。「我可以換回自己的衣服了嗎?」

  一手撫上她背後細嫩的肌膚,忍不住游移半寸,沈博洋閉上眼感覺手中的觸感,一方面又想冷靜自己突然冒出來的佔有慾。他居然想朝那個一臉讚歎的Jason臉上揮上兩拳,讓那傢伙得戴起墨鏡好一陣子都卸不下來。

  「你累了嗎?」見他閉上眼,眉頭微鎖,她不自覺伸手想撫平它。「哪一件都沒關係,我們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第一次對他用這麼輕軟的溫柔語調,在這個不大的空間裡,聽進一個腦中早已冒出邪想的正常男人耳中;分外衝擊。

  「我想吻你……」沈博洋喉中發出難辨的聲音後,彎身封住她的唇,靈舌侵略意味濃厚,半點讓她抗議的反應時間都不給,狠狠地吸取她口中的芬芳,大手在她身後恣意遊走,緊緊地將她鎖在胸膛與牆壁之間。

  柳沁雅原已疲軟的身體,經他突來的掠奪,心臟彷彿就梗在胸口,忘了跳動。只覺天花板的黃燈好亮,耳中響著不知何處傳來的低嗚,雙腳虛浮無力;兩眼因暈眩而緊閉,隔著眼皮的黃色光源不斷飄移,最後她只覺自己正跌入一圈又一圈的漩渦裡……

  牆邊的巨型立鍾;滴答滴答響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柳沁雅舒服地輕吁一聲,感覺自己好像躺在層層柔軟的羽絨被上睡了一覺;緩緩睜開眼睛,望著彩繪的天花板,有種還在夢境的感覺。

  「醒了?」一隻有著修長指尖的大手輕輕撥開她額邊的髮絲,輕柔的觸感讓柳沁雅慵懶地瞇起眼。

  她蹭著那隻大手,腦子慢慢清醒過來……她似乎漏掉什麼?

  她在哪裡?這不是她的房間。

  她看到一旁的沈博洋,直覺拉起覆在身上的西裝外套,弓起身朝裡頭瞧了一眼。

  呼……衣服還在。

  「我怎麼了?」她納悶地轉頭望向沈博洋,見他的臉色由白轉紅。

  他懷疑他額頭上是不是刻著「淫蟲」兩字,怎麼她一醒來的反應是這樣……

  「醒啦?哈哈——」沈博洋背後響起一陣狂笑。「太神奇了!小時候聽過睡美人被吻醒,第一次見識到公主因王子的吻而昏倒,博洋,我認輸,你實在太神了,難怪大學時代我和Allen會慘敗在你手下。」

  「閉嘴!」沈博洋踹他一腳。

  Jason還是停不下來,半笑半喘。「幸好你現在已經收山,要不然,我和其它男人都不必出來混了。」

  他的話終於讓柳沁雅記起,在她失去意識之前的畫面……急速拉起覆在她身上的西裝外套,羞得將臉躲進去,催眠自己——聽不到,她現在完全聽不到。

  「沁雅,那到底是什麼感覺啊?是不是人家形容的『一時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怎麼會暈倒了?」那像佩服又像不可思議的聲音還是竄進她的耳朵。

  「你想試試嗎?」沈博洋再度出聲,陰沉的低音猶如暴風雨前的一片灰暗。

  「不……不用了,我可不想上癮……謝啦!」Jason倒退幾步,連忙揮手。

  沈博洋將裡在西裝外套裡的柳沁雅抱起來,輕聲地在她耳邊問:「可以自己換衣服嗎?」

  她問著點點頭。

  當柳沁雅從更衣室走出來,換上她原本的衣服,滾燙的臉立刻貼上沈博洋的背,像只粘人的跟屁蟲,再也不肯將頭抬起。

  「訂婚戒指,還有剛才試穿的禮服;除了最後一件,其它都送到我住的地方,另外……」他向Jason睇了眼。「不必我多說吧!」

  「當然,今天發生的事,我會完完全全像喪失記憶一樣,什麼都忘了,不過,帳單我會記得寄過去。」

  「走吧!」他將貼在背後的女人摟進懷裡,護著她走上車。

  Jason轉過身,手指點向三位店員額頭。「忘了、忘了、忘了。」手一拍。「將沉總訂的東西整理好,晚點我親自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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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10: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尷尬的氛圍瀰漫在車廂內。

  柳沁雅一臉紅撲撲的盯向窗外川流的車潮,而沈博洋則是欲笑又不敢笑出來的彆扭模樣。

  「咳、咳……那個……」她清清喉嚨。「其實,我是這陣子太累了,才不是因為……」話說一半,她又扭頭朝外擠擠臉,想為臉部降溫。半晌才像沒事般地轉過來,攤開手,說:「那種事,我也算經驗豐富了,根本沒什麼的。」語畢還十分上道地拍拍沈博洋的肩膀,一副要他別放在心上的模樣。

  沈博洋一路憋著笑意已經有點想下車買瓶「鐵牛運功散」來治治內傷了,又被她這三流的對白加上欲蓋彌彰的表情,逼得中氣不順。

  他沒忘記她那二十五歲的初吻,奪冠者的名字,剛好叫「沈博洋」。

  不能笑,千萬不能笑出來。

  他可不想她一時惱羞成怒讓兩人明天上報,為台北的交通事故再添上一筆。

  「我瞭解。」他認真地點頭。「真的,我瞭解。」

  從她肩膀垮下的幅度,可以看出她明顯鬆了一口氣。

  盯著前方車尾燈的他,嘴角微彎,見不得她一時平靜的劣根性又被挑起。「時間不早了,要不,今晚你就在我那裡過夜吧!」

  「那……那怎麼可以?」她聲音突然拔高,一手緊抓著領口。

  他故意一臉疑惑地看她。「怎麼了?反應這麼激烈?我們都快訂婚了,還害羞啊?你不是經驗豐富?」

  「才、才……不是,我明早有個會要開,對,要開會,有些資料還沒整理好,我得回家。」

  「喔……」他漫不經心地應了句。「不然,我在你那裡過夜也可以。」

  她差點整個人撲過來搗住他那張胡言亂語的嘴巴,卻在見到他眼角明顯的笑意後,咬了咬唇,靠回椅背。

  沒得到預期的單純反應,沈博洋疑惑地轉過頭看她,卻對上一雙慧黠的閃亮眼眸。

  安靜地,不發一言。只是用那含水的迷人雙眼,彷彿看透他的把戲,悠閒地迎上他。

  沒上當?他感到有些挫敗,但他喜歡她的聰慧及反應。

  商場上,最難應付的就是不動聲色,看不出滿意或拒絕的表情,讓人拿握不準下一步該怎麼做。

  他,偏偏最喜歡這樣的勁敵。

  她沒反應,他就繼續得寸進尺。「那今晚就打擾嘍!實在累了,懶得再開車回去。」

  「就到你那裡過夜吧。」柳沁雅輕聲地說。

  「啊?」這回,換沈博洋像掉了下巴,楞住。

  黑暗中,她的聲音清甜誘人,帶著些微的顫音,不由得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難道……她真的是經驗豐富?之前猶如驚弓之鳥的羞澀反應,只是欲迎還拒、故佈疑陣?

  他陷入沉思。身旁的女人,第一次讓他有猜不透的迷惑,不過……他真的被撩起興致了。

  「洋……」她軟軟地喊著他的名。「前面停一下,我買點盥洗用具。」說完含羞地垂下臉。

  「喔……好。」打著方向燈,對她突來的溫馴有點無法適應。

  她踏出車外,一手搭著車門,彎腰向內朝他魅然一笑。

  這一刻,沈博洋才發覺不對勁。

  她用著甜膩的軟音對他說:「你以為我在客房部做到副理是混假的嗎?那點彫蟲小技就想叫我上當?沈先生,不好意思,恐怕要害您孤枕難眠嘍!祝您有個美好的一晚,晚安!」

  砰!車門被甩上,沈博洋扭頭向後望,呆呆地看她招來一輛計程車,就從他車旁呼嘯而過。

  半晌,他才回過神,敲著方向盤,然後放聲大笑。

  「帶著甜美的笑容,然後溫柔地抬起手,一刀刺向對方心窩,在對方還來不及反應時,已經倒地不起。」心中冒出這樣的畫面,沈博洋邊笑邊搖頭,原來,「色」字頭上,真的有把刀啊!

  他未來的老婆……愈來愈有意思了。




  從坐在計程車內,柳沁雅一直撫著狂跳的心臟,直到踏進房間、鎖上門,她才大大吐出一口氣。

  幸好,他沒追來。

  在飯店工作的她,不會不瞭解他那句話的意思。

  多少個夜晚,年輕男女在飯店游泳池畔舉行的週末狂歡夜,放浪形骸地擁吻,甚至彼此忘情地愛撫,熱情一路延燒至客房內,對她而言早已見怪不怪。

  只是,將那些熱戀中的男女,換成他與她的面孔——

  火舌一下竄上她耳根,她搗著發燙的臉頰,完全無法想像兩人親密的畫面。天知道,剛才她花了多少力氣才將他激情擁吻她時的感覺清除,而勉強冷靜地踏出他的車。

  父親明明形容他是個工作狂,對女人幾乎不感興趣,沈叔叔才會著急地幫他尋找合適的對象。可是……今天,她卻見識到這個男人的危險。

  一個吻、一句話就足以令她傲人的自制力崩潰;即使面對再難纏的客人,她都不曾如此失控。

  揪著心窩;她發現這個婚姻,似乎正朝著她無法預料的方向進行,面對他時,她開始變得患得患失,她在意他,卻不懂他。

  鈴——鈴——

  靜謐中,客廳電話突然響起,嚇得她整個背貼到門板。

  神經病!她暗罵。電話而已,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喂,我柳沁雅。」

  「老婆……你到家了?」慵懶的聲調自聽筒傳來,柳沁雅全身的汗毛頓時豎起。這個男人是收了心臟外科醫生多少賄賂?

  「很晚了,有什麼事嗎?」喘口氣,拍拍胸脯,故作鎮靜地問。

  「剛洗完澡,頭髮還濕著,想聽聽你的聲音……不知不覺就撥了電話。你洗香香了沒?」他的聲音聽來好像半倚著床畔,低啞性感。

  她感到一陣莫名燥熱,不禁幻想著他半濕的髮根,淌著水珠流向較一般男人還要白晰的肌膚。

  「剛……到家……」她舔舔乾唇。「才要去洗。」

  「那洗完後,記得在半干的時候搽上一層乳液,可以保持皮膚的水嫩,每個地方都要仔細搽。下次……我要親自檢查的。」

  「知道了。」沒好氣地回他,又不是牛郎,需要用這麼挑逗的聲音說話嗎?害她血液直往腦門沖。

  「每天都要仔細保養喔!然後美美地出席我們的訂婚典禮,晚安。」末了,她聽見他離開話筒後,遠遠傳來一陣輕笑。

  掛上電話,柳沁雅半癱在沙發上,揉揉眉心。跟他對話,比開會檢討業績還累,隨時得分析他是不是話中有話,還是又想捉弄她……

  對了,親自檢查是什麼意思?

  咦?!待她終於弄清楚他的語意,再回想自己竟然回說「知道了」——

  「啊——」一個幾乎瀕臨崩潰的女人,尖叫著將臉埋進抱枕裡。

  單純的女人,因為一時失察,不僅上了狐狸的當,還被人白白吃了口頭上的豆腐,此時只能再次運用自我催眠術,將一切遺忘。

  另一方,應該正得意著計謀得逞的男人卻意外地一臉沮喪。

  當他柔聲地叮嚀她——「每個地方……」腦子裡自動出現的誘人畫面,讓他明白什麼叫「自食惡果」。

  看來,他得再去洗一次冷水澡了。


  

  訂婚前需要打點的瑣碎事項,全在沈博洋明快的處事風格下快速定案,緊接著到來的是雙方家長敲定的訂婚日期。

  訂婚儀式在上午十一點舉行,訂婚喜宴則是在晚上宴請。

  柳沁雅只邀請大學時期的好友蔣茗芳,她是柳沁雅唯一一位可以完全坦白交心的知己。然而,對於父親廣發請帖的做法無法理解卻也阻止不了,她猜想,那些獲邀前來的客人或許十分納悶,她父親什麼時候冒出另一個女兒。

  她一人坐在新娘休息室裡等待儀式開始的時辰,手中握著整個訂婚儀式的流程表,感覺一切都還在夢裡。

  過了今天,她的身份就是某某人的未婚妻,日後,是某某人的妻子。真不可思議,這些在她成長過程中從未想像或計劃的身份,居然毫無預警地來到她面前。

  望著鏡中,高高綰起的髮髻,水嫩透著紅暈的臉頰,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有這樣嬌羞的模樣。

  許給一個尚稱得上陌生的男人,為何絲毫不感到惶恐?因為冷靜?還是因為對象是「沈博洋」?

  想起他那狡詐又讓人生不起怒氣的狐狸性格,柳沁雅輕掩著嘴笑了。

  「沁雅,準備好了嗎?過來讓阿姨看看。」

  一個令她背脊發涼的女音在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飄進來,柳沁雅打了一個寒顫。

  她呆若木雞地任由眼前保養得宜的美婦整整她的裙擺,調整她身上的飾品。

  「好美……今天全場再也沒有女人比得上我們家沁雅了。」柳夫人殷紅的唇色吐出讚歎的字句,卻令柳沁雅胃部緊縮,難過得想吐。

  多少年,活在那種隨時會被羞辱、被責打的恐懼中,帶著無法向老師和同學說明的傷痕,編著一個又一個謊言。夜裡經常要被立在床邊的人影驚醒,眼前一臉慈愛的女人曾不止一次陰冷地問她:「為什麼你還不去死……」

  柳夫人拍拍她的手。「別緊張,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男方的親友已經到了,晚一點十全婦人會進來帶你出去奉茶,我先出去認識認識我們的親家。」話說完還親蔫地輕撫她的臉頰。

  一種令人驚惶的不協調感湧上,不可能是用這種口吻跟她說話……柳沁雅莫名地拂上不安,究竟怎麼了,難道,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嗎?

  十一點整,柳沁雅由十全婦人帶進訂婚會場,靜肅莊嚴的氣氛讓她屏氣凝神,暫時將對柳夫人舉止的種種猜疑擺到一旁。

  耳邊聽著媒人念著吉祥話,她垂著頭一一送出盤內的甜茶,眼睛餘光能瞧見男方家的親友。

  沈叔叔她是見過的,旁邊坐著一位清麗親切的婦人;應該是他母親,而其它可能是叔叔嬸嬸、舅舅阿姨之類的,最後兩名年輕男子,端走茶時直衝著她擠眉弄眼,差點沒害她笑出來。

  當茶送到最後一位——沈博洋手上,他直直盯著她瞧,從他眼中看到讚歎,還有一種她不清楚的閃爍,她也彷彿被捲入深潭,一時忘了動作。當媒人輕輕扶住她的腰身時,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羞紅著臉蛋被帶人休息室。

  「大哥,看來大嫂被你迷得神魂顛倒,連路都不大會走了。」老二沈博奕挑著眉,稱讚老哥魅力無窮。

  「大嫂好好玩啊!對她扮鬼臉,她居然也回我一個。」老三沈博文驚奇地發現道。

  沈博洋對弟弟們皺了皺眉。「別欺負你大嫂。」心裡卻不禁暗笑她那呆愣的模樣。

  實在也沒立場罵他們,連他自己都三不五時想要捉弄她,期待那張冷靜自製的臉孔蹦出可愛的細微變化。

  收回茶杯,等待交換戒指的時刻到來,柳沁雅再度由十全婦人牽入會場。

  當她坐上高高的椅子,腳踩矮凳,讓沈博洋手中的戒指套入她的中指時,她幾乎要感動落淚……

  儘管對愛情仍懵懂無知,對眼前的男人沒有深刻的認識,婚姻也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是,這一個動作,告訴她,未來,她將擺脫過去那十八年的家庭陰影,擁有一個自己的家,有一個丈夫,未來還會有可愛的孩子。雖然幸不幸福在此刻都還是個未知數,她想,她會極力維持它的完整,因為,這是她這一生中,第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家。

  沈博洋看見她眼中閃過的淚光,心頭感到不捨,在她緩緩為他套上戒指時,低身靠近她,用著旁人聽不清楚的音量說:「你是不是想著,終於有個笨蛋被我套牢了,所以感動得想哭?」

  柳沁雅頓了一下,對他的厚顏無恥,忍不住笑了。

  沈博洋晃了晃手,提醒她又恍神了,她低呼一聲趕緊將戒指套進去;暗罵自己老是上了他的當。

  交換完戒指,媒人一一喚過雙方親屬新的身份,沈博洋隨著媒人的介紹,依序看向柳沁雅的家人,當介紹到她大姊柳依雲時,他敏感地多看幾眼。

  柳依雲看著柳沁雅的眼神——應該說「瞪」著她,眼中隱含著不該存在的「恨意」,這個發現令他不禁在她臉上多停留幾秒。對方發現他的注視,嫣然一笑,向他眨了眨眼,他禮貌的朝她點頭致意,心底卻浮現問號。

  柳沁雅站在沈博洋身邊,趁著他發呆時偷偷朝他腰間輕扭了一下,小小報復他今天的捉弄。

  「唷——」他哎了聲,所有目光全集中過來,帶著疑問的表情,這一刻,她只想鑽個洞,將自己埋進去。

  「你這隻狐狸。」她咬著唇低聲罵他。「故意害我出糗。」

  「如果我是狐狸,那你就是狐狸精了。」他牽起她的手,將她拉近身畔。

  「怎麼說?」

  「連狐狸都被你迷得團團轉,你豈不是早已成精?」

  「這算是誇獎我的話嗎?」

  「一點也沒錯,今天,你真的把我迷暈了。」他側著臉對她說話,唇幾乎要貼上她的。

  「貧嘴。」她紅著臉又斥了一聲。「總算到了送男方親友的時間,快點把你轟走,免得被你氣得七竅生煙。」

  「別急,我把他們轟走,馬上繞回來找你,等我哦!」他模仿著情色電話的噁心聲調,把她逗得格格直笑。

  望著他英挺的背影,柳沁雅不知道自己滿臉掛著甜蜜,就像一個沉浸在愛河裡的幸福新娘。

  訂婚儀式順利結束,分送完喜餅,柳沁雅回到休息室,終於鬆了一口氣。不過,這口氣並沒有順暢太久。

  才剛換下禮服,卸下淡妝,門就被打開來。

  一個美麗鮮紅的身影倚在門口——是她同父異母的姊姊,柳依雲。

  柳沁雅假裝不受影響,整理化妝台上的飾品,忙了一個上午,想到預訂的客房裡休息。但是,門口攔著的那隻玉手,似乎沒打算讓她就這麼輕易過關。

  「沒想到你倒比我先釣上了個金龜婿,不過.他應該不知道你卑賤的身份吧?是說也不急,我想很快你就會讓他戴上各式綠色的帽子,跟你媽一樣,不知廉恥。」

  柳沁雅沉著臉,不做任何回應。

  這麼多年的經驗,她瞭解愈是辯解愈是激動就讓對方愈得意,就算回嘴讓對方下不了台,最後得到的也可能是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只有無動於衷、充耳不聞,才能讓她們的氣無處發洩。

  她握緊雙手,硬是擠過她攔在房門上的胳臂,踩著平穩的步伐,走向她休息的房間。

  她知道背後有兩道恨不得將她燒成灰燼的視線,她挺直腰桿,想證明自己再也不是那個委曲求全,會被輕易打倒,躲在棉被裡哭泣的小女孩。

  再次見到他們,竟沒有預期的恐懼,沒有細想這股力量的來源,捏緊手指上的戒指,她相信,她也可以擁有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健全、完整的家。




  沈博洋趕走只想添亂的兩個弟弟,簽過那個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的堂妹一個星期的假,回答幾個記者的問題,再接了十幾通電話;其中包含致賀還有幾個曾經有過片段交集的女友的抱怨,短短六樓電梯的時間,簡直寸步難行。

  他決定關掉手機。

  走在潔淨的大理石客房信道,沈博洋尋找著柳沁雅休息的房號,卻被倚在牆邊的一個紅衣女人給纏上,再走個三步就是他未婚妻休息的房間。

  這個攔住他的紅衣女人,剛剛才在訂婚儀式上見過,是柳沁雅的姊姊。

  一雙纖纖玉手,此時不合宜地搭在他肩上,就算十分滿意她的妹婿,也不必表現得如此熱情。

  「大姊?」他挑著眉問。

  「哎呀!什麼大姊,人家年紀肯定比你年輕。」柳依雲嬌嗔一聲,修長的食指戳戳他的胸膛。

  「叫我依雲。」她眼神一勾,塗著磚紅色睫毛膏的濃密假睫毛一撲一撲地顫著。

  沈博洋感覺她的態度十分怪異,不著痕跡地拉下她還掛在他肩上的手。「大姊來看沁雅?」

  艷麗的唇彩揚了揚。「她有什麼好看的,當然是來看你的。」說完,身體又往前傾,整個人幾乎要黏上去。

  旁邊的門突然打開,柳沁雅探出頭來,撞見他們親密的姿勢,只閃過一眼訝異,很快又恢復平靜,臉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彷彿眼前的兩個人,只是電視螢幕上的演員。

  沈博洋看著她,對她的毫無反應突然有些不悅,不過,對掛在自己身上的這名女子有著更多疑惑。

  「你是沁雅的姊姊,對吧?」

  「我可從來沒承認過她,她也不配。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只是一個賤女人生的賤種。」柳依雲的手環上他的脖子,高聳的胸部緊貼著他,腳一踮,鮮紅的嘴唇便要印上。

  沈博洋側過臉,冷冷地鬆開頸上的束縛,從她的話裡猜到幾分,柳沁雅在家裡似乎並不受寵,他再度轉頭看向柳沁雅.發現她居然沒有勇氣阻止這一切,只有那緊抿著唇的力道,稍微透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這個笨女人!他心裡又氣又憐。

  他推開柳依雲,不顧眼前的女人憤恨的表情,朝柳沁雅走過去,一把撈起她的細腰,將她的身體牢牢地貼合自己的身形,俯身吻住她緊閉的唇,探出舌尖竄入她因驚慌而微張的小口,略帶薄懲地強攻猛擄。

  濃密的熱吻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她的手環住他的腰,喉間發出的微弱聲響彷彿沉醉在愛意中的嬌喘。

  柳依雲青白著臉,看著柳沁雅故意在她面前示威,發出淫蕩的聲音,不願承認自己的魅力居然比不上她,她狠狠瞪向她,決定要父親為她討回這口氣。

  待沈博洋的吻由氣悶轉為滿足而放開柳沁雅時,她無力地靠進他的懷裡,沈博洋扶著她轉個方向,那個紅衣女郎已經消失無蹤。

  將懷裡青澀卻令人迷惑的女人抱起,一腳踢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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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11: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怎麼回事?你和你姊姊的關係很差嗎?你剛才為什麼不出聲?」沈博洋讓柳沁雅坐在床沿,自己拉了張椅子到她面前。

  看著她緋紅的臉蛋,坐在鋪了紅色玫瑰花的白緞床面上,眼波水漾,加上那個吻,此時,下半身的慾望絕對比他腦中想弄清這些荒誕的事更明確。

  只是,光一個吻就讓他坐在這裡等她回神等了五分鐘,如果真要了她,怕晚上的訂婚喜宴,女主角可能要缺席了。

  想到這.他不禁覺得好笑,他老爸倒是誤打誤撞,送來了一個讓他十分感「性」趣的女人。

  「我和她……不同母親……」等了老半天,她才囁嚅地開口,一抬頭,視線便不由自主凝在他那性感的薄唇上。臉上一燙,她將頭低了低,卻又停在他拉下領帶,鬆開三顆扣子而露出胸膛的隱隱輪廓。

  該死!沈博洋感覺下腹一緊,這個笨女人,光是被她那單純的目光一掃,居然就有了反應。

  他挪了挪位置,傾身挑起她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說完了……」柳沁雅不知道他為什麼口氣突然變得嚴肅,無辜地望著他。

  「說完了?」他這麼難耐地忍住衝動,就換來她七個字的解釋?!

  「嗯。」完全不僅對方內心的掙扎與壓抑,柳沁雅見他臉色陰霾,還擔心著他會不會有暴力傾向?

  可是,他們都訂了婚,這個時候才想到這個問題,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好、很好。」沈博洋發現他老婆真的很不錯,安靜、不多話,不爭、不吵——完全符合他理想中的妻子角色。

  看見他和別的女人舉止親密,她可以態度從容、波瀾不興,他問問題說的話還比她給的答案多。

  倏地離開椅子站起來,想讓自己冷卻一下。第一次發現,女人的話太少,也會讓男人抓狂。

  沈靜一會兒,沈博洋旋風似地又坐回椅子。「看著我。」

  她照做,認認真真地看著他。

  他低咒一聲。這個女人用一雙濕潤無辜的大眼盯著他,叫他如何進行盤問。他自己倒先軟了氣勢,忘了原本想問什麼。

  雪白柔嫩的肌膚讓內衣及禮服高高托出,此時正一起一伏地混沌他的理智,他喉頭一干,又從椅子上站起。

  「算了,這些事以後再說,晚上出席喜宴時我會過來接你。」

  柳沁雅一臉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錯什麼話惹惱了他。

  沈博洋拾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走出房間,腦中斷斷續續浮現不對勁的地方,他這時才回想起今天柳沁雅面對她父親以外的家人,似乎有著生疏和戒慎的神情,相親那頓飯,她和她父親之間好像也沒有一家人的輕鬆自然。

  「誰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這二十多年也沒見那個賤女人出現過,搞不好早就被人砍死了還是又跟哪個男人跑了,是你沒種,自己嚇自己。」

  「媽,我不管啦!那個死丫頭,憑什麼嫁一個這出色的男人,爸明明就偏心;他一定還愛著她那個不要臉的媽。」

  「柳、全、統!你、你太過分了——」

  「夠了!如果你們還想過安逸的日子的話,都給我閉嘴!這裡人多嘴雜,什麼事回去再說。」

  沈博洋聽見柳全統一聲斥喝,結束妻女的無理取鬧,接著安全門被悶悶地關上,樓梯間恢復寧靜.他眉間的刻紋因為這些話,愈來愈深——

  過去,柳沁雅究竟在家裡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她到底是不是柳叔叔的親生女兒?

  雖然,她沒說過什麼,但是,他懷疑她那些冷靜,根本就是在成長過程裡,長期壓抑所造成的。

  他沿著客房中間的走道緩緩移動腳步,扒亂原本整齊的頭髮,捨棄電梯從六樓樓梯往下走,想從這些片段,拼湊出一點蛛絲馬跡,忽然聽見下方吵雜的聲音,而這些聲音的主人,他認得。

  他放輕腳步,慢慢接近,隔著一層樓聽清了樓梯間爭吵的內容——

  「我不管,我要你馬上取消他們的訂婚!」

  「依雲,你別無理取鬧了!老婆,你也管管她,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由得她這樣吵鬧,萬一事情鬧大了,我也不想處理了,這個家就讓它四分五裂算了。」

  「你說這什麼話,你還算男人嗎?你不想處理,好啊!到時候看誰過不下去。」

  「當初也是你要我這麼做,現在你又——」

  「我是要你隨便找個有錢的糟老頭,既然依雲喜歡沈博洋,你當然要想辦法。」

  「你不要命了嗎?別忘了,沁雅她母親是嫁給黑道大哥,我也是顧慮我們一家人的身家性命,你們這樣鬧……」

  這件事,必須找時間和父親談一談。




  訂婚喜宴隔天,沈博洋特地向父親詢問柳家的狀況,另外,也請人做了一些調查。

  喜宴上柳依雲將柳沁雅當傭人使喚的態度,幾乎讓沈博洋當場發飆,他從未對一個女人產生如此厭惡的心理。

  細細看完手上剛寄達的調查報告,對柳沁雅除了原有的喜愛,還多了份憐惜;這些處境,她一個字也沒提過,對她父親也絲毫不見埋怨。

  瞭解柳沁雅在柳家尷尬的身份,和她親生母親因為在酒店上班而結識柳叔叔的過去,他可以理解柳夫人想找個男人隨便把她給嫁掉,以及她姊姊那搶奪的心理,她們都不希望她未來有好日子過。

  幸好她父親並沒有真的隨便挑一個糟老頭逼她出嫁。

  他盯著報告,冷冷地勾起嘴角,手指關節因緊捏著紙張而泛白。

  如果不讓那兩個不安好心眼的女人跌破眼鏡的話,可就辜負她們抱著看好戲的心情了,而那個笨女人豈不是白白吃了那麼多年的苦?

  想起自己的未婚妻,他心中湧出太多不捨,這些資料讓他等了一個星期,此刻,他迫切地想聽聽她的聲音。

  他先放鬆自己抑鬱的情緒,揉揉僵硬的臉皮,才拿起電話,按下數字。

  「喂……」柳沁雅坐在電腦前一邊核對房客資料,一邊分神拿起手機。

  「老婆……」沈博洋懶懶的音調故意將尾音拉得長長的,她一聽,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是不是女性化妝品賣久了,連人也跟著轉性了?」她調侃那一百八十公分高、明明充滿男性魅力卻老是喜歡學女人撒嬌的沈博洋,心情卻因為他的來電而產生波動。

  「你真沒良心,訂完婚都一個星期了,連一通電話也沒有,害得人家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

  「是嗎?你確定你不是樂在工作中,剛剛才不小心記起有一個未婚妻?」她抿著唇笑,毫不留情地一針刺破他的謊言。

  「你都不好玩。」沈博洋抱怨地說,心裡卻為她的機靈反應讚賞不已。當然,對於她完全做到「不影響他工作」這點,不免有些自尊心受挫。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想他?

  「你不會是專程打電話來找樂趣的吧?」

  「下班我們一起吃個飯。」聽了她的聲音,他不滿足地又想要看見她的人。

  「可是……我八點才能離開,會不會太晚了?」

  「沒關係,要不……我們去吃燒烤,喝點小酒……順便培養感情,調劑一下身心?」他邪邪地勾著唇角,也許,醉後才能看見她卸下防備的真實模樣。

  「怎麼聽起來像一個陷阱?」她懷疑地問。

  「我們都要踏入愛情的墳墓了,一個陷阱算什麼?難道……你怕我吃了你啊?」他故意激她。

  「好吧,你都使出激將法了,我不假裝上當,豈不是害你白費心機?」

  「哈哈!」聽筒傳來開懷大笑,隨即轉為低沉輕語:「女人,我發現……我真的愈來愈喜歡你了。」

  「啊……」突然轉變的親暱口吻讓柳沁雅措手不及,嘴巴張得大大的,忘了回應。

  「晚上八點,我到飯店門口接你。拜拜!」

  「好……」她握著電話,心臟開始不規則跳動。

  他說……「喜歡」?

  她搖搖頭,對自己突來一陣欣喜感到好笑。這個滿口花言巧語一點也不正經的男人,老是拿她尋開心。

  柳沁雅心裡罵著,嘴上卻笑著,而臉上的紅雲也久久消散不去。

  腦海裡,未來兩人共同生活的景況愈來愈清晰,她的生命也因為他的出現而開始有了期待……




  柳沁雅下班後隨著沈博洋來到一間啤酒屋。

  位在巷子轉角處的露天啤酒屋,人聲鼎沸,抬頭看得見星空,低頭是綠意盎然的人工草皮,圍著竹籬笆,雖處在台北市區卻意外讓人有種遠離塵囂的愜意。

  「生意真不錯。」服務生送上他們剛點的東西後,柳沁雅看看四周,每桌都坐滿了人。

  「這就是現代人命賤的性格。有舒服的沙發椅不坐,卻坐這硬死人的板凳,有冷氣空調不吹,偏要跑來這裡喂蚊子。」沈博洋將肉串及香菇串放入桌面中間的炭火區,刷上從各式醬料中自行調配的烤肉醬。

  「喂喂,我怎麼聽到有人抱怨我這裡環境惡劣?」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走到桌旁,臉色不怎好看,聽他的語氣,應該是老闆。

  「就是說你這。」沈博洋閒散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你是怕客人坐太久是不是?椅子硬邦邦的,就不怕傷到我女人細嫩的皮膚?」

  柳沁雅聽沈博洋話說得這麼沖,對方又高大威猛,擔心鬧出人命,連忙出聲圓場。「不會、不會,你這裡氣氛很好,我很喜歡。」

  剛才還滿臉怒氣的老闆,面容驟然一換,坐到沈博洋身邊,笑嘻嘻地對柳沁雅說:「嚇到你了吧?開開小玩笑,我是博洋的朋友,叫我大熊吧!」

  沈博洋朝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只見大熊抿著嘴笑,直點頭。

  他先和沈博洋乾了一杯,又轉向柳沁雅。「美女,待會兒多吃點、少喝點,這小子帶女人到這來絕對沒安什麼好心,呃!」他話還沒說完就讓沈博洋一個拐子敲上肋骨。他趕緊換個說法:「不過,你是我見過他帶來的女人中,最美的一個,喔!」桌面下的大腿又被狠狠扭了一把。

  「其實……他從來沒帶過什麼女人來,都是別人硬跟著他來的……哇勒,會痛欸……」大熊終於發火了。

  她見他短短五分鐘內,表情換了五、六種,原本搗著嘴輕笑,最後忍不住仰頭大笑。

  沈博洋和大熊面面相覷。

  「博洋,這女人有惡魔性格,看別人痛苦居然笑得這麼開心,連眼淚都掉出來了,你還是小心點。」

  「她是我未婚妻。」他氣悶地說。雖然,那些風流韻事都是過去式,但是他也沒想到她聽見後,竟然不是發火,而是狂笑。

  「咦……」大熊瞪大眼珠,半晌只能張著大嘴,發不出一個音。

  「你怎麼沒說清楚?」那他剛才爆出沈博洋的風流韻事,豈不……

  「博洋、嫂子,不好意思,別桌還有朋友在,我過去招呼一下。」說完,很不顧江湖道義地落跑。

  她邊拭著眼角的淚水邊說:「你朋友真可愛。」

  可愛?一隻一百九十二公分高的大熊,用「可愛」來形容?

  「那我呢?」他帶點醋味地質問。

  「你?奸詐、狡猾、無賴。」她啜了口酒,漫不經心地回答。

  「聽起來……你對我印象似乎很不錯。」他得意地和她互碰杯子,一  口飲盡杯中的黃澄液體。

  她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他的邏輯好像和一般人不大一樣?!

  「我剛剛可不是在誇獎你。」柳沁雅急忙說明。

  他仍悠哉地微笑。「知道我這麼壞,你還向我求婚?可見我在你心裡的優點多到數不清。」

  「是你向我求婚的吧——」她一臉不可思議。

  「那天,明明是你約我出來,要求我做你的男朋友。」

  「是這樣沒錯,可是,說要結婚的……」

  「其實誰先開口都一樣啦!」他又拿起杯子和她乾杯。

  柳沁雅急急灌下那杯酒,又想開口爭辯——

  「燒烤配上啤酒,人間一大享受。」他擦起一塊烤好的肉卷,邊說邊往她口裡送去。「嘴巴張開,啊——」

  她不知不覺就順從地張開嘴,讓他餵上食物,嚼完才覺得……這樣會不會太親密了?臉紅之際,才發現他故意不讓她把話說完,一惱怒,氣呼呼地又灌下一大口酒。

  當然不一樣,女人在誰主動這方面,可是很計較的。

  沈博洋見她一杯接著一杯,訝異地挑起一邊眉毛。「喝這麼猛,不怕我有什麼企圖?」

  柳沁雅擦拭嘴邊的細沫,為兩人斟滿酒,主動拿起杯子邀他同飲。「乾杯。」

  「喔、好……乾杯。」他喝完趕緊挾口菜配下。

  她心想——我倒想看你能有什麼企圖。「再來,怕的是小狗。」

  沈博洋讓她的話給激起勁了,心底嘖嘖稱奇。女人,不都會嬌羞地喊著「人家不會喝酒」,眼前的她,卻讓他感覺有種古代俠女的豪氣。

  大熊見兩人煙硝味很重,以為是自己剛才不小心挑起的戰火,內疚地轉回來找他們喝酒消氣。「博洋、大嫂,小弟敬你們一杯,多吃點,需要什麼服務盡量說。」

  旁人出來暖場,柳沁雅原本心裡的小小計較也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她露出真誠的笑容。「你這個地方真的很棒,以後我會和朋友來捧場的。」直覺就很喜歡這個高大魁梧卻有著一顆赤子之心的熊男。

  「感謝、感謝。」瞧一眼發呆中的沈博洋,推推他的手臂。「大嫂都干了,你的杯子怎麼還滿著,快喝。」

  「喝……我喝。」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一時間沈博洋也說不上來,見他們兩人聊得愉怏,悶悶地又自己喝了一杯。

  別桌有人喊著老闆,大熊連忙起身去趕場。

  「沁雅,你們飯店是不是每個週末都有什麼狂歡派對?」沈博洋突然問。

  「嗯,我們飯店最受歡迎的活動。你去過嗎?」

  「我對那個沒興趣。」他皺了皺眉。「那豈不是有一大堆醉鬼,會不會騷擾你們?」

  「大部分都是情侶或是一群朋友,有專門服務的人員,對我們是沒什麼影響。」

  「是嗎?那就好。」他也不知道怎麼會突然擔心起這個問題。望著眼前氣質典雅的柳沁雅,心想在客房部工作,一定有很多棘手的客人吧!她這麼柔弱,應付得來嗎?

  他是在關心她嗎?柳沁雅低頭思量,心底流過一道暖流。

  俏俏抬頭瞄他一眼,他正專心烤著杏鮑菇,翻來覆去研究是不是熟了。認真的神情,較先前的無賴模樣多了份沉穩,眉宇之間有股英氣,是很容易讓女人心動的那一型吧?

  沈博洋眼角捕捉到她對他的偷偷打量,不動聲色地繼續撥弄炭爐裡的食材。亙到她忘了原本只是想偷瞧一眼,結果卻看到渾然忘我……

  他身體往前傾,食指勾住她的下巴,邪魅地瞇起眼。「是不是發現……原來,男人也可以這麼秀色可餐?」說完,指尖輕輕摩挲著她柔軟的唇瓣,眼底流轉的是火一般赤裸裸的慾望。

  那要命的男性魅力如攻擊力十足的火箭筒,一炮擊上她的心門,猛烈的衝擊讓她悄悄地倒吸了口氣。

  她定了定心神後,握住那只擾人心亂的手,將五根手指輪流地仔細摸了摸又捏了握,修長有力,然後巧笑倩兮地對他說:「那就烤一隻來試吃看看吧!」還煞有其事地將他的手移向熱烘烘的網架上,急得沈博洋連忙抽回來。

  一顆汗珠自他頸後滑向背脊,這女人體內,還真的藏了一個惡魔。

  柳沁雅笑了笑,優雅地端起酒杯低啜,其實是想藉著酒精讓自己狂跳的心得以歇緩。

  順便將剛才的理論推翻,會白癡到對他心動的女人,肯定是不知道他骨子裡邪惡的本性。

  她在他注視下感到一陣燥熱,幸好多年的專業訓練,使她得以將顏面神經與腦神經分開運作,不然,面對眼前這如邪神般危險的男子,再強的心臟也禁不起長時間不規則的跳動。

  「大哥、大嫂,我又回來了。」大熊再度出現,坐到沈博洋身邊豪氣地一連找他乾了三杯。

  沈博洋面露難色,緩緩地移向大熊肩側,小聲地對他說:「你不用再灌我酒了,再喝下去,我恐怕真的要醉了。」

  大熊一臉疑惑,附在他耳邊問:「你不是要我幫大嫂把你撂倒?」

  他假裝咳了兩聲,用手搗住嘴巴說:「不用了,我已經快醉了,我發現她的酒量比我好。」

  「不會吧?怎麼可能?」大熊一下忘情地喊了出聲,引起柳沁雅的猜疑。

  這兩個大男人在嘀嘀咕咕什?她納悶地盯著他們。

  沈博洋一拳擊上大熊那厚實的腹肌,暗示他小聲點。

  「大嫂,我敬你。」大熊一臉青白,幹幹地笑了兩聲。「我向博洋請教點事。」先消除她滿臉的問號,然後又掉頭低聲問沈博洋:「那現在是怎樣?」

  「你只要記得把我扶上計程車就好了。」沈博洋擦擦汗。

  大熊忠肝義膽地點點頭,看向絲毫不見醉態的柳沁雅;笑嘻嘻地問:「大嫂酒量不錯喔——」

  她羞著臉擺擺手。「沒有啦!可能是體質關係,酒精對我好像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此話一出,在場兩位男士全都傻了眼,那——

  沈博洋原本打算假裝被灌醉,而她也醉意醺然,兩人隔天醒來,他衣衫不整地指控她對他做了讓人難以啟齒的事,再好整以暇欣賞她有理說不清的著急模樣……如果,她一點醉意都沒有的話……那,他豈不是又失算了?!

  結果兩個小時過去,兩人原本坐著的桌面上和桌腳堆了不少啤酒空瓶,柳沁雅幫著大熊將醉得步伐蹣跚的沈博洋塞進計程車後座。

  「大嫂,不好意思,我店裡還忙著,要麻煩你照顧博洋。」大熊喘著向柳沁雅說。

  「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哪裡。」她茫然地仰頭看向那頭熊。

  「那就讓他在你那裡睡一晚,老實說,我也不清楚地址,反正你們都算夫妻了,應該沒關係吧?」

  當……當然有關係!她面露難色。男人酒後會亂性,她怎麼會不懂。

  「安啦!他醉成這樣,想幹麼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看她擔心的模樣,他爽朗地大笑兩聲。

  居然在我的女人面前漏我的氣?坐在車裡的沈博洋不禁擰起眉頭。

  「好吧……那我們下次見。」柳沁雅慢吞吞地坐進車後座,告訴司機地址,然後扶正一直往她肩上靠的那顆沉甸甸的腦袋。

  車子啟動後,她聽見車外的大熊喊著:「加油啊——」

  加油?

  不解的她很快就將這個疑問拋到腦後。因為沈博洋的頭已經快垂到她的胸前了。

  歎口氣,使勁搬動他的身體,讓他靠著她的大腿休息。

  車內灰暗的光線中,隱約看見他身體規律地一起一伏,似乎睡得相當沉。

  她一手搭著他的肩膀,一手扶著他的臉,防止車子搖晃引起他的不適。

  「愛逞強……」忍不住寵溺地叨念兩句。

  車子在黑暗中往目的地前駛,車外是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管映出的熱鬧街頭。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撥著他額前的發,又低下頭偷偷打量他俊逸的側臉。

  如劍一般的濃眉飛入髮鬢,隆起突出的眉間延續而下的是筆直的鼻骨,緊抿的性感唇線,沈睡時仍勾著壞壞的嘴角,陡峭的剛毅下巴冒出短短的鬍渣,扎得她手心麻麻癢癢的。

  呼——微喘了口氣,怎麼覺得像人家形容的那種十七、八歲的青澀少女,黑暗中,莫名地就紅了臉。

  咬了咬唇,強迫視線調離他的臉,專心地欣賞車外飛逝而過的景物。

  心中想著,將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就是他嗎?即使經常捉弄得她心神不寧,頻頻失控,卻沒來由地讓她有種可以卸下心防的安心。

  一抹溫柔的淺笑緩緩拂上她的嘴角。

  她開始生出幻想,幻想著兩人共同生活的美景,幻想著有可愛的孩童嘻笑聲圍在兩人身旁……幻想清晨醒來,睜開的第一眼便能看見他慵懶性感的模樣……

  她……是不是愛上他了?




  到家後,柳沁雅喚來守衛幫忙,七手八腳地將沈博洋扶到床上。

  她擰乾毛巾,細細地為他擦去一臉塵士,蓋上薄被。

  沖完澡後,換上睡衣,再度來到床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為他解開領帶和束著脖子的鈕扣。

  立在床邊呆望他好一會兒,轉身想到客廳沙發睡下,就聽見他微弱的呢喃。

  她貼近他的唇線,辨清他口中的話語。

  「水……」

  柳沁雅急忙倒了水來,扶起他的身體,他一手環住她的腰又沉沉睡去。

  她尷尬地端著水杯進退兩難,記著他口乾,喚了幾次都不見甦醒。

  透著月光的銀白光暈,她的視線落在他微啟的唇瓣,再看看手中的水。

  「怦怦……怦怦……」鼓噪的心跳聲洩漏她的思緒。

  她臉一臊,飲了口水,對著他的唇,緩緩沁出……然後,再一口……

  沈博洋喉間逸出滿足的微音。嚅嚅嘴,眉眼之間舒展開來。

  她擦擦自己濕潤的嘴角,擱下水杯,將他身體放平。才要拉開他環在她腰間的手,卻引起他無意識的抗議,加強手的力道,就是不鬆開她。

  見他連睡著都帶著孩子氣的霸道,柳沁雅又好氣又好笑,點點他光潔的額頭。

  「自己睡得香甜,難道要我整晚坐在這兒,睜眼到天亮?」

  她的話才落,沈博洋便一翻身,將她整個人捲到床上,一隻大腳還恣意地橫跨;壓得她動彈不得。

  這麼大的動作終於讓柳沁雅冒出懷疑。

  她費力將臉移近他,仔細觀察他眉目的變化,到底是真醉了還是借酒裝傻?

  不料,他突然睜開幽黑深邃的眼眸對上她的,柳沁雅驚呼一聲,一顆心彷彿就要從嘴巴裡跳出來。

  「睡吧!」沙啞地吐出一句,更霸氣地將她攬進懷裡,沒半刻便恢復規律的呼吸聲。

  她就這樣.緊貼著他溫熱緊實的身體,大氣不敢喘一個,感覺他的氣息輕輕拂過面頰,吹往耳際。

  她沒推開他,即使半猜半疑他根本是清醒的,可是,蜷在他懷裡……那麼溫暖、那麼舒適,加上酒量再怎麼好也免不了有些醺醺然,睡意漸漸侵襲她的眼皮,想開口罵他狡猾也只變成幾聲嘟嚷,很快地,她便跌進夢鄉。

  貼著沈博洋的胸前曲線,起伏趨為平緩。

  這時,沈博洋悄悄張開眼,靜靜地看著懷裡宛如嬰孩般睡容的柳沁雅,輕輕拂開貼在她臉頰上的柔軟髮絲,心中奇異地漲滿著柔情。

  一個吻如羽絨般地落在她的髮梢,他輕聲地對著熟睡的柳沁雅說:「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




  熟悉的鬧鐘鈐聲將柳沁雅從甜美的睡夢中喚醒;她舒展一下四肢,才猛然記起一件事——沈博洋!

  轉頭看向身側,凹陷的枕頭證實他昨晚的確在這裡過夜,但是……人呢?

  想想,九點,他應該上班去了吧!

  一股失落襲上心頭。

  不過,幸好他先去上班,不然,她還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手指撫上自己的唇瓣,昨晚餵他喝水時那微顫的感覺還停留在唇間,剎那間浮現他在更衣室裡狂熱地親吻她的畫面,她竟渴望再一次體驗。

  「慘了……我變壞了,被壞男人給迷惑了。」

  搗著滾燙的雙頰,又甜蜜又羞怯。

  發了好一陣子呆才起身梳洗,一邊刷牙一邊思索——他昨晚到底有沒有喝醉?

  看起來不像裝的,可是又覺得哪邊怪怪的……

  她沒喝醉,早上醒來,衣服完整無缺。如果他真的有什麼企圖,她早就被他吃干抹淨。

  看來,他還算個君子。

  她傻傻地笑了,罵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愉悅地走到廚房,意外地在餐桌上看見做好的早餐,她心裡又是一陣甜蜜。

  咬一口塗上果醬的烤吐司,這才看見壓在盤子下方的紙條——

  給親愛的香蘿飯店副理:

  混到這個職位,不該大意地引狼入室。

  狐狸上班去了,祝你有個心情愉快的一天。

  PS.美人在懷,果然睡得特別香甜。(親一個——)

  「啊——」柳沁雅大叫一聲,激動得站了起來。「難道我又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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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1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吃完沈博洋準備的早餐,柳沁雅趕赴上班,在每天例行簡報時聽取值班組長報告後,向各部門同仁說明今日工作重點以及分派待處理事項。

  「還有其它要報告的嗎?」柳沁雅合上手上的工作日誌,抬頭詢問。

  「副理,聽說那個色議員這個星期六有訂房?」一位清潔組的部屬發問。

  她佯裝生氣。「不可以這樣稱呼我們的客人,無論是什麼身份的人,進到飯店後,我們都一視同仁,做好分內該做的事。」

  「可是,想到那個人要來就覺得很噁心。」另一位部屬說。

  一經提出,其它人也異口同聲地批評那名「色議員」過去的淫亂事跡。

  柳沁雅正要出聲制止喧嘩,賀長軍的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

  「柳副理,你管理的組別似乎愈來愈鬆散了。」他冷冷地掃了現場所有人員一眼。「上班講八卦、批評客人隱私,身為主管不嚴加規範還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萬一讓客人聽見,知不知道會造成飯店多少負面影響?」

  柳沁雅立刻轉身向他彎腰致歉。「我會注意的,多謝經理指教。」

  賀長軍見她姿態柔軟,想再多說什麼又怕顯得太意氣用事,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不知誰突然冒了一句話出來。

  「小聲點啦!經理還沒走遠……」

  「故意要說給他聽的,小鼻子小眼睛。」

  門外尚未走遠的賀長軍,聽到那些話,氣得臉色發白,一雙手握得青筋浮起。

  「好了、好了。」柳沁雅拍拍手要大家安靜下來。「沒什麼事的話,都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

  同事離開後,柳沁雅回到辦公室,拿起桌上一迭文件,走向賀長軍。

  自從訂婚後,賀長軍對她的態度明顯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她可以理解,卻無法不感到心寒,多年的情誼,原來薄如蟬翼。她知道同事間傳言,她是因為他的關係才升到這個職位,但,她在工作上的努力與付出,無愧於心。

  「經理,這是業務檢討會議所需的資料。」她說完,便要離開,不料,賀長軍站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將男人當泥偶般在手中握圓搓扁,你很得意?」他的面孔冷冷地逼近她。

  「經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請您放開我。」她側過臉,避開他噴灑而來的氣息,氣息中帶有些微酒氣。

  「不知道?」他的臉略微扭曲。「親愛的學妹,我們相處了這麼多年,你會不知道?」捏緊她的下巴,正視她。「釣到了金龜婿,覺得不必再這麼辛苦往上爬,就把我這個腳踏板一腳踢開?我想,過去的我是不是太老實了點,才任由你予取予求,最後落得一場空。」

  他的嘴往前一湊,眼看就要吻上柳沁雅,她奮力一扭頭,卻無可避免地讓他的唇碰上了臉頰。

  她的心裡生起一股嫌惡,卻只是冷冷地說:「經理,請您放手,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賀長軍原本也只是藉著酒氣發洩心中的不平,聽見她冰冷的語調,整個人也清醒過來,放開她的手,惱羞成怒地說:「我不會讓你得意太久。」說完,便急急離開。

  柳沁雅走回自己的座位,一股委屈在胸口打轉,用力擦拭被他沾染的臉頰,深吸一口氣後,勉強自己忘了這件事,開始一天的工作。

  剛整理好預備補貨的清單,桌上的電話正巧響起,她腦中閃過沈博洋的名字,精神一振,連忙接起。

  是她父親。

  「沁雅,上次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慮得如何?」

  她父親希望她回去接管板橋分店,她對這突來的殷切,有種不踏實的感覺,但父親的身體狀況,卻是她無法明確拒絕的主因。

  「爸,你不認為讓哥哥、姊姊接手比較合適嗎?」畢竟他們才是他的「婚生子女」,她……只是個意外。

  「這間店我已經打定主意要送給你當嫁妝,別再和我爭論了。你哥自己經營一家酒店,你姊只要有錢可以花就好,她對這些才沒興趣,爸打拚了半輩子,該退休了,也想趁還走得動的時候,多陪伴你阿姨,我就剩這點心願……還是你……仍不肯原諒我?」

  「不是的——」她按了按眉間。「我喜歡目前的工作,而且量販店的經營我不懂,沒有把握……」

  「你原本學的就是企業管理不是嗎?管理就那些訣竅,到哪一行都一樣,再說,店裡又不是沒有熟手,老爸對你有信心。」

  「再讓我考慮幾天,好嗎?」

  「好吧……」

  聽筒裡的聲音似乎帶有濃濃的失望,讓柳沁雅一陣難過。

  「對了,你和博洋感情進展如何?什麼時候把結婚辦一辦?」

  「爸——沒那麼快啦!我們才剛訂婚。」柳全統突然提起沈博洋,竟讓她沒來由地心跳加快。

  「呵呵……害臊啦!好、好,我不催你,不過,也不要拖太久。」

  「知道了……」掛上電話,柳沁雅不自覺地長長吐了一口氣。

  這陣子,她和父親的談話次數比過去二十幾年加起來還多,真讓人不習慣。原本比陌生人還要冷淡的關係,突然如此熱絡地閒話家常,換作任何人,一時之間都難以接受吧!

  好想打電話給博洋……可是,說好不打擾他工作的,而且,昨天才見面,他這麼忙,不該拿自己的事去麻煩他。

  思緒尚亂得如一團棉絮時,手機再度響起,她勉強自己打起精神。

  「喂。」

  「老婆……」

  那習慣拉長上揚的尾音,一聽就知道是誰,柳沁雅原本鬱結的心情因而舒展開來。

  她佯怒,問:「打電話來找罵挨啊?老狐狸。」

  「呵……聽到我的聲音,你好像很開心。」

  「哪、哪有……不是開心是生氣!」她急忙否認,卻訝於他聽力的敏銳。

  「氣我昨天沒有對你做出不理智的事?」他故意輕柔地問,害得柳沁雅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氣自己沒一腳把你踢下床。」

  「你才捨不得。」他像有十全的把握,說得那麼斬釘截鐵。

  莫非……他昨晚根本沒醉,那她以口餵他喝水?耳根一下子就竄紅,她一臉栽進文件中,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婆?」長時間的靜默,沈博洋喚了一聲。

  為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後——其實是鴕鳥心態,平靜地問他:「有什麼事嗎?現在是上班時間,不該講私人電話。」

  「對,差點忘了,我要訂房。」

  「請問要訂哪一天呢?」柳沁雅一聽,立刻恢復工作時的嚴謹態度。

  「這個星期六。」

  「請問需要幾人房?」

  「雙人房一間。」

  她輸入資料的手指頓了一下,旋即恢復正常。「登記什麼名字呢?」

  「你老公,沈博洋。」

  聽見他要訂雙人房,柳沁雅直覺聯想到大熊提到他的那些風流史……難怪昨天他會詢問飯店的狂歡派對。

  她心裡泛起酸楚,記起自己承諾過不會干涉他的感情生活,壓下那股乾澀,硬擠出一點笑容。

  「沈先生,我重複一次您的訂房資料……」她將資料復誦一次,並告知進退房時間。

  「你的聲音怪怪的,怎麼了?」感覺她說話時的微顫,沈博洋不覺擰起眉頭。

  「沒事,請問有什麼需要特別準備的嗎?」

  「老婆?」他又喚了一聲。

  「沈先生!感謝您的惠顧、再見。」顧不得他的回應,柳沁雅急急地將電話掛斷。

  一手緊壓胸口,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男人的世界,妻子與情人經常是分得清清楚楚,也許她適合他的家庭背景,適合娶回家,但,未必能得到他的真感情。

  見識過他談生意時的手腕與技巧,她該清楚這個男人絕對是個八面玲瓏的人際關係高手,就算對她只有好感而非關情愛,他也能夠表現得讓她覺得……幸一幅得像個被愛寵溺的小女人。

  她終於明白一直小心翼翼提醒自己不要過分期待,但潛意識中,她早已動了情,卻害怕只是單方面的癡想。而有了期待,便無法不去猜想他對她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情。自己對愛情的認識才剛剛萌芽,卻只能逼自己將它硬生生拔起。

  她努力將注意力拉回工作上,不想讓思緒在這上面打轉。他沒變,算不上欺騙她,是她自己……變了。

  她的愛,甦醒得太晚,又夭折得太快。




  週末池畔狂歡派對,訂房總是爆滿,愈接近尾聲也是飯店服務人員愈忙碌的時候。

  幾個客人吐在房間走道上,還有醉到找不到房間的,為了防止其它住宿客人受到騷擾,參加派對的房客一律由服務人員送至房門口。而柳沁雅更需鎮定地調度人員,以求讓每個客人都能感到賓至如歸。

  她的心,還掛著一件事——沈博洋和他的情人。

  雖然已演練過數十次,調整出最佳表情,若真不巧撞見的話,她卻沒有十足的把握。

  見一對對熱情相擁的情侶陸續進到飯店後,她的心開始浮動了。她當然知道自己心亂的原因……

  「不用你帶,我知道房間在哪裡。」一個粗啞的聲音從電梯口傳出。

  「邱議員……」服務人員立在電梯口,不知如何是好。柳沁雅給他一個眼神,讓他去做自己的事。

  柳沁雅站在走道旁向客人彎腰致意:「歡迎光臨。」

  起身時,她看見服務人員口中形容的「色議員」,托著一名已醉到不省人事、無法順利行走的年輕女孩,親切地問道:「需要幫忙嗎?」

  邱議員掉頭看了柳沁雅一眼,色心大起,嘴角斜向一旁。「好啊,一起來。」說完話就要伸手去勾她的腰,柳沁雅靈敏地閃過。

  那一刻,她聽見自那名年輕女孩口中吐出的微細聲音:「救我……」

  柳沁雅直覺不對勁,站到女孩身邊。「丘議員,我幫你扶著。」一邊輕拍女孩的肩。「小姐,你還好嗎?需要熱茶嗎?」

  她再次確定女孩口中的確喊著「救命」。

  「滾開!」丘議員一手揮掉扶著女孩肩膀的柳沁雅,加快腳步,進到他的房間。

  半年前的一個畫面浮現柳沁雅腦海——

  那天,清潔人員在確定客人已退房後進行清潔工作,卻發現床上躺著一名渾身青紫,淚流不止的女孩,而原先住在那個房間的就是丘議員。

  後來,女孩不願事情曝光,加上丘議員的高壓,那件事就這樣悄然落幕。但是,柳沁雅無法忘懷,從那女孩一雙空洞的眼睛不斷落下眼淚,顫抖的身體幾度要暈厥!因為輕率與無知,一個應該有著陽光般燦爛的年輕生命,提前彫零……

  她一握拳,快步到監控室向賀長軍報告這件事。

  「我們無權干涉客人的行為。」賀長軍一口否決。

  「但是,那是犯罪,我們應該在悲劇還未發生前阻止它,這也是確保飯店聲譽的做法。」柳沁雅冷靜地向他分析。

  「你確定那是犯罪嗎?若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麼貿然去帶人,萬一搞錯了,你知道飯店將蒙受多少損失,那個人可不是普通客人。」

  「我確定聽見那個女孩喊救命。」

  「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年幼無知,不懂得保護自己。現在的年輕人,一味追求物質生活,也許是她主動勾引丘議員,想撈什麼好處,畢竟他可是個公眾人物。」賀長軍眼神避著咄咄逼人的柳沁雅。

  「你……你這是在顛倒是非。」她心急如焚,他卻跟她打太極拳?

  「總之,這件事我不同意,它的影響太大,我們飯店不能冒這種風險。」

  「我知道了。」柳沁雅咬了咬牙,目光堅毅地望向他,「我負責,你就當作我沒有向你報告過這件事。」

  「沁雅——」賀長軍原本要拉住她的手在空中縮了回來。

  心急轉身的柳沁雅,並沒有注意到賀長軍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

  柳沁雅用工作站的電話撥了邱議員的房間分機,打算謊稱他樓下有訪客,等他出門時,進去將女孩帶出來。

  但電話似乎沒有掛好,一直占線中,時間緊迫,她只好硬著頭皮敲門。

  原本計算過三分鐘若門不開的話,她將強行進入,卻沒想到才敲第一下,門就開了,丘議員圍著一條浴巾,酒氣將他的臉醺得淫穢不堪。

  柳沁雅驚覺此時自己人單力薄,對方顯然已經醉了,好言勸說肯定是聽不進去,正想後退找人幫忙時,手卻被用力一扯,拖進房內。

  柳沁雅一手被扭至背後,眼睜睜地看著房門被關上,恐懼油然而生。

  這時,與服務生合力將喝得醉醺醺的廠商送進房裡的沈博洋,退出房門時正巧瞥見柳沁雅站在信道上的身影,正想喚她,她卻已走進房間。

  他玩心大起,躲在一旁,想等她出來嚇她一嚇。

  可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怎麼還不出來?

  他喚來經過的一名女服務員,詢問房裡住著什麼人,那名服務員基於飯店規定,不能告訴他。

  「我未婚妻——柳沁雅,也是你們副理,進去房間有五分鐘了,客房服務通常都需要這麼長的時間嗎?」

  「啊?副理進去了?」那名服務員突然臉色一變。

  沈博洋焦急得一把抓住她的手。「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

  服務員還處在呆楞狀態,沈博洋急得搖晃她的肩膀。「快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裡……裡面是邱文生議員,他……」

  「邱文生?」不等對方說完,沈博洋已經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立即用力槌門。

  「先生,請不要這樣,會引起客人驚慌的……先生……」服務員擔心引起糾紛,更擔心的是副理的「清白」。

  房門終於被打開,隨即一個身影從門縫閃出,正好撞進沈博洋懷裡。

  沈博洋扶住懷裡的人,低頭一看,散亂著髮絲的柳沁雅,紅著眼眶,驚慌地仰頭對上他的眼。

  由那凌亂的衣衫看來,沈博洋腦中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沁雅……」眼前的情景讓他的心立即揪成一團,他的眼裡燃起怒火,憤怒地要衝進門內海扁那個該死的老頭。

  「博、博洋……慢著!」柳沁雅及時按住他的拳頭。

  「副理……」在沈博洋背後的服務員發著抖,不知道要不要立刻向經理報告;無措地呼喚柳沁雅。

  「你去忙你的,這裡我來處理。」她冷靜地遣走服務員後,才轉向沈博洋。

  「我沒事。」她撥撥散到前額的髮絲,帶著沈博洋走進房內——

  邱文生趴在地毯上,沒有動靜。

  沈博洋用眼神向柳沁雅發問。

  「剛才我用手肘撞他的肚子,他一吃痛,不小心撞到床頭櫃,醉暈了過去。」

  沈博洋並沒有因此鬆了口氣,為她拉整衣裙,幾度張口欲言,卻又嚥了回去。

  她看出他眼底的擔憂,平靜地說:「他倒下的時候,壓住了我的右腳,踹了他好幾下,才將他踢開。我沒什麼事,只是手被他抓痛了,別擔心。幫我個忙,把床上的女孩帶到員工休息室。」

  「搞什麼……」一旁的地板上發出呻吟,丘文生撫著疼痛的後腦,醉醺醺地從地上坐起來,茫然不知發生什麼事。

  沈博洋一個箭步,拳頭一揮,正中鼻樑,那個肥胖的身軀,悶哼一聲,又暈了過去。

  「博洋……」柳沁雅在他握起拳頭時本想阻止他,最後只是草草喚了聲,就由著他發洩心中的憤怒,這也正是她想做的。

  沈博洋一把抱起床上的女孩,冷著臉問柳沁雅。「往哪裡走?」

  她察覺他語氣裡壓抑的情緒,垂著頭帶他走向員工休息室。

  休息室裡,柳沁雅一面照顧仍有些微意識的女孩,餵她喝下大量的水,一面撥內線向賀長軍報告處理的過程,聽著他在電話裡心虛地關心她有沒有什麼事,知道在場的那名服務員已經向他報告了。

  她冷冷地回答他的所有問題後,向他請了明天一天的臨時休假。

  「不舒服的話,多休息幾天。」賀長軍一副幸災樂禍又想表現憐借的口吻,讓她感到厭惡。

  沈博洋從離開飯店送女孩回家,直到抵達柳沁雅住處,都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柳沁雅亦沉默不語,站在家門口,她兩手緊握因發抖而對不准門孔的鑰匙,沈博洋靜靜地拿來鑰匙,為她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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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2:12: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進到門內,柳沁雅沒有亮起燈,她直直地走向落地窗,仰著臉望向窗外的月光,沐浴在月光中的她,恍若仙子,柔弱得讓人以為她就要隱人光暈在下一刻消失不見。

  「沁雅……」沈博洋心一緊,跨兩大步環住她的背,但懷裡的人仍然沒有動靜。

  沈博洋在送她回家途中一直忍著不發作,他該嚴厲斥責她如此輕率的舉動。邱文生淫名昭彰、手段下流,她居然大膽到去敲他的門?!

  但是,她沉著的面對,忍著自己的恐懼,將事情處理到最後,又讓他不得不佩服這個女人以大局為重的態度,這是連許多男人都未必具備的能耐。

  可是現在……她不應該仍是這副該死的冷靜模樣。剛才開門時她顫抖的手,已洩漏出她心底的驚慌。

  「我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柳沁雅終於開口說話。

  「沁雅——」沈博洋低咒,扳過她的身體,低頭直視她。「不要忍耐,有什麼委屈、有什麼憤怒,發洩出來,別憋在心裡。」

  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讓她養成這種凡事往肚裡吞的性格?

  他腦中突然浮現訂婚那天的情景,她也是用這樣平靜的臉孔面對她姊姊對他的挑逗,他不禁懷疑,她的家庭究竟帶給她多少傷害?

  「沁雅……」他柔柔地喚她一聲,裡頭包含著濃濃的不捨與疼惜。「我在你身邊,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她仍呆滯著。

  她的冷然讓他湧上強烈的不安,他覺得她把自己包得太緊,密不透風,連一點情緒都不願在別人面前流露,這讓他又心急又疼惜。

  「沁雅!看著我!」他勾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望著她。「我愛你,相信我,我的肩膀可以讓你依靠,我的胸膛可以容納你所有的委屈跟眼淚,不要在我面前假裝堅強!」

  柳沁雅頓了頓身子,無神的眼眸往上移,看著眼前的男人那深鎖的眉頭,她伸手想要撫平它,一顆晶瑩的淚珠,就這樣,無預警地從眼眶直直地落了下來。

  一滴、兩滴、三滴……

  她恍神地想擦掉臉上的濕痕,但淚水卻越過她纖細的指尖,湧出更多、更多。

  沈博洋緊緊地將她鎖進懷裡。「別擦,想哭就哭,不要強忍。沁雅……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她的臉埋在他肩頸,手緩緩攀上他直挺的背,手指微微一顫,才讓自己發出低嗚,讓淚水盡情地奔流……

  「博洋……我好怕……」

  「我知道、我知道……」他輕揉著她的髮絲,溫柔地安撫她緊繃的身體。

  所有從小到大,她強逼自己不去感受的心酸,如漫天飛雪佈滿了她孤寂的心靈;所有隱忍的情緒全化為淚水,像開了閘門的水道,傾倒而出。伏在沈博洋胸前,她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眼睛酸了、腫了,而他的襯衫也濕得幾乎可以擰出水來,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她吸吸鼻子,對自己失控的模樣感到羞赧,輕輕地退離他的懷抱。

  他心疼地揉揉她被淚水浸濕的發,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無以名狀的感動充斥胸懷。她終於,對他撤離了心防。

  「對不起……都濕了。」她臉紅,指指他的前胸。「很晚了,你……要不要洗個澡,就在這裡……休息?」

  沈博洋知道這句話對她而言,有多麼羞於啟口,所以沒像之前那樣逗她。「你先洗,我到車上拿換洗衣物。」

  一句話,猛然提醒柳沁雅,今晚,他原本應該在飯店過夜,和……他的情人。

  才聽見他說愛她,此時卻想弄清楚,他口中的愛與她心中認定的愛,是相同的份量嗎?他的愛,她需要與多少女子共有?

  她睜著濕漉漉的眼眸望向他,將他眼中的柔情收進眼底,輕吁口氣,吹走貪心的念頭。當初,她曾信誓旦旦,不會干涉他的感情,她不該變得斤斤計較,讓自己落敗到變成一個妒婦。




  浴室外隱隱可聽見沈博洋沖澡的聲音,柳沁雅扭著手指,猶豫著要不要將棉被抱到沙發上。

  種種思慮在她腦中反覆。

  他們是未婚夫妻,也曾在這張床上一夜同眠,此時,她再到沙發上睡,會不會太矯情?

  如果她堅持不同床,他應該會選擇睡沙發吧?那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縮在兩人座沙發上,隔天會不會變形?

  才剛洗完澡,她已經又冒了一身汗。因為……心底有一股渴望的聲音左右著她的行動;她渴望有個厚實的胸膛倚偎,撫平她今晚所遭遇的驚嚇。但是,想到他原本應該躺在另一名女子身旁,她又承受不了被當作替代品的可能。

  唯一清楚的是,她再繼續呆坐在這裡思考這些狀況……那……他一出來,也許真的就要發生什麼不理智的事。

  決定了!

  她倏然起身,抱起棉被、枕頭,往外走。

  「你去哪裡?」

  浴室的門已打開,沈博洋換上一件開襟棉質上衣,連著三顆鈕扣全敞開,露出白晰但線條分明的緊實胸肌,寬鬆的及膝短褲下則是一雙蒼勁有力的長腿。

  她不禁貪婪地多看他兩眼。

  剛洗淨的身體,散發著清新的味道,俊逸的臉龐流露出玩味的表情。「你該不會又想像上次那樣晃點我,害我一夜孤枕難眠吧?」

  他瞅著她無故暈紅的面頰,抱走她手上的寢具往床上一拋,勾起她的下巴,硬是讓她那一雙想迴避的眼眸無處可逃。

  「嗯?」

  熾熱的氣息襲上柳沁雅的臉,迷暈了原本就三心二意、心煩氣躁的她,一時鬆懈,心裡的話竟脫口而出。「你可以回到飯店,那裡也有個孤枕難眠的女人。」

  「飯店?女人?」沈博洋眼中的玩味轉為納悶。

  柳沁雅醋味十足的心裡話衝出口後,也顧不得是不是會洩漏更多心事,仰起臉,挑釁地說:「你不是訂了間房,打算與情人共度週末狂歡夜?」

  他努力消化這天外飛來的一句話,理解她的話意後,一雙眼睛瞇得有如向雞拜完年的黃鼠狼。

  「是因為這樣,所以,那天有人才會匆匆把電話掛斷,我再打過去就假裝忙碌,不肯再跟我多說兩句?」

  「什麼假裝,是真的很忙……」被拆穿那點小小的心機,她嘟起嘴抗議。

  「如果我跟你說在飯店房間裡等著我的那個,是一個年過半百、現正醉到不省人事的老頭,你希望我去跟他擠一張床嗎?」

  「咦?」她愣了一會兒。

  「告訴我你在吃醋,而且是很大的醋。」一抹得意爬上他帶滿邪意的嘴角。

  她像被煮熟的蛋黃梗住了喉頭,香也不是,吐也不是。

  不過,這個答案對沈博洋已經不重要了。他的手指家拿到許可證一樣,放肆地從她的下巴緩緩往下移,穿過雙峰之間,繞過小蠻腰,緊緊扣住那彈性絕佳的俏臀,將她壓向他。

  突來的親密姿勢,讓柳沁雅驚呼一聲,連忙用雙手抵住前方,身體努力想往後縮,掌心卻精確地貼在他幾近裸露的微隆胸肌上。

  他大氣一吸,她立刻察覺到掌心下,他胸前那兩點敏感凸起,而緊貼著他下半身的腹部,也感覺到對方身上有什麼東西正在急遽變化著。

  他眼底透露出慾望,仍空閒的另一隻手,輕易地托住她的背,俯身在她耳邊說著令人羞赧的話語。「你的手……讓我覺得你好像比我還要心急……」

  「你……下流……」她想抽回貼在他胸部的手卻沒有空間。

  「這就冤枉了,『它』可是什麼事都還沒做。」語帶雙關的煽情耳語,加注在她悄臀上的手勁,讓她無法將注意力移開他那憤張的慾望……

  她只覺全身開始發燙,一邊是女性的矜持,一邊是被他點燃的情慾,她猶如在水中沉浮,一口氣憋得就要暈厥。

  可惡的是他那雙手,一邊慢條斯理的在她背上劃圈挑逗,一邊在她富彈性的臀上揉捏著,一對惑人的深瞳緊緊抓住她臉上每一個表情變化,性感的嘴唇就在離她唇角不到五公分的地方,緩緩吐著熱氣……

  要不就乾脆將她吻暈,不給她掙扎的機會,要不就放開她好讓她喘一口氣,這樣隔著衣服刺激著她每一根敏感神經,簡直是一種不人道的折磨……

  她覺得自己像只遇上壞心貓兒的倒霉老鼠,在被一口吞下肚前還得滿足他整人的惡趣味。

  心一橫,用力推開他,在他來不及反應時抓起他的衣服下擺,往上一撩,讓上衣脫離他的身體,再主動將自己的柔軟身軀貼上,伸出舌尖,探往那邪惡卻誘人的上揚唇角。

  在看見他錯愕的眼神時,她終於有扳回一城的快意。

  只是,這個快意並沒有延續太長時間,最後,被吃干抹淨的,仍是這個自不量力還笨到火上加油的可憐女子……

  翌晨,慣性地在上班時間,沈博洋睜開了眼。感覺臂彎裡柔軟的女性身體,他眼裡浮現寵溺,緩緩吐出一抹滿足的輕歎。

  不同以往,在第一時間起床梳洗,快速用完早餐及瀏覽五份國內外報紙,然後開車進公司;此時的他,像不想上學的幼童,在腦中編著各種合理的說詞,好讓自己賴著不必起床。

  懷中的女人嚶嚀一聲,往他懷裡挪了挪,像只慵懶的貓兒,在他臂彎裡踏了幾下,又沉沉地睡去。

  緊貼著他的是如白玉般的剔透雪膚,完美的側身曲線在被單下彎曲起伏,他靜靜讓她靠著,靜靜欣賞眼前的美景,靜靜感受這樣異常令人留戀的清晨……

  兩個小時過去。

  擱在床頭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打斷他的閒情逸致,也驚動懷裡的人兒。

  他快速按下接聽鍵,一邊輕輕拍著柳沁雅的背,哄她再睡,然後壓低音量說話:「什麼事?」

  「老大——」電話裡傳來哭天搶地的聲音。「現在都十點了,你怎麼還沒進公司?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在哪裡?我馬上叫救護車過去!」

  是他那過度熱心又聯想力豐富的堂妹。

  「我還好好活著。」他咬著牙說。「今天不進公司了。」

  「老大?這樣很奇怪耶……難道……醫生宣判你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他哭笑不得。也不能怪沉晴芳這麼大驚小怪,公司成立六年來,他只有早到晚退,出勤率百分之百,就連出國辦公也不曾因時差而影響作息,今天他居然不進公司?!

  「放心,我的身體還可以撐到發退休金給你。我電話會關機,今天,就算有人進公司打劫,你也給我想辦法自己解決。」接著又說:「我沒事,只是想……帶我老婆出門走走。」說著說著,自己居然有點不好意思。

  「呃……我完全瞭解,我會拚死保護公司的,老大,你放心!」對方一副荊軻刺秦王的壯士氣魄,他可以想像明天進公司,肯定又得簽她的勒索假單。

  掛上電話,低頭一望,一雙水汪汪的星眸好奇地盯著他。「你不去上班?」

  「捨不得離開。」他一頭鑽進她胸前的馨香,頑皮地輕咬那團雪脂凝膚,惹來她的嬌怒。如果可以,他也想過過「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放縱生活。

  柳沁雅扭著身體,粉拳無力地槌著他結實的手臂。「好癢啊……別、別鬧了……啊……」

  雖然不必上班,但美人在懷,令人精神一振,他不忘維持長年來的良好習慣——開始努力地「工作」。




  柳沁雅感覺自己像飽受一夜風雨摧殘的殘花落葉,癱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

  聽著他在廚房弄出的熱鬧聲響,忙得不亦樂乎,真不知道那無窮的精力來自何方?

  她似乎也感染到他的好心情,一個人望著天花板呆呆地發笑。

  不久,他旋風似地捲進房間內,連著被單將她一把抱起,先是輕輕地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然後摟著她坐進沙發;叉起一口西紅柿炒蛋送進她的口裡。

  如尊貴的女皇,被細細呵護得無微不至。

  她眼裡一直含著笑,既不扭捏也不抗拒他的服侍。

  在聽見他不只一次的愛語,一顆心定了下來,原本徬徨無措的感情找到了歸宿,「幸福」這個字眼,毫無預警地跳上腦海,胸口滿溢的感動,幾乎要使她落淚。

  沈博洋用舌尖舔乾淨她嘴角的西紅柿醬後,滿眼笑意地問她:「老婆,吃飽了沒?有沒有感覺全身體力頓時恢復?」

  怪異的問題讓她敏感地抓住快溜下的被單。「你……想幹麼?」

  他眼中露出玩味的神色。「本來想帶你出門走走,既然你問我想幹麼……」一隻手抵在下巴,舌尖悄悄探出唇瓣,彷彿眼前擺著一盤肉質上好的松阪牛肉。「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臉一臊,趁著他淫言穢語還未出口前,搗住他不正經的嘴巴。「不准,什麼都不可以。」

  沒想到她兩手一放,被單一滑,雪白的美麗胴體春光乍現……

  在見到他眼底的促狹轉為混沌時,她心跳漏掉了一拍,轉念後機靈一躍,趕緊包裡起被單,往臥室沖,留下一臉讚歎,還未從美景中回神的沈博洋。

  他是被揪著耳朵才清醒過來的。

  回頭一望,柳沁雅穿著高領無袖針織上衣,搭配一件飄逸的小喇叭長褲,身形優雅輕盈。不過,除了手臂,其它地方均包得密不透風,讓他瞪得兩眼欲穿。

  「換衣服。」她擋住他那雙想作亂的手,推著他進房間,幾乎是用逃的出來,然後將門關上。

  「你不想看猛男變裝秀嗎?」沈博洋在門內喊著。

  「一點都不想。」她在門外回應。

  「機會難得,竟然不懂把握。」他一個人喃喃碎語,門外的人早就一溜煙跑去準備路上的茶水及點心。

  從沈博洋換好衣服到兩人出門坐進車裡,」共花了將近三十分鐘。柳沁雅差點不敵他驚人的八爪魚黏人功夫……

  「老婆……你的腰好細哦;你都做什麼運動呢?」

  「皮膚這麼滑,用哪一個牌子的護膚乳液?」摟夠了腰,又往她光潔的手臂上下其手。

  「聞起來好香,真的是六塊一百元的香皂洗出來的嗎?」一個狗鼻子在她脖子上又嗅又親。

  美其名是做市場調查,實際上根本就是公然性騷擾。

  她板起臉;努力不被他那堆問題逗笑。「你再不上車,我就自己搭車出門嘍!」

  「上車!馬上上車。」見老婆大人扭著細腰就要離開,他趕緊將她帶回車裡,乖乖閉上嘴。不過,他忍不住還是嗚咽了一聲,樣子說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柳沁雅心中暗笑,這就叫做十年風水輪流轉,誰讓他之前這麼愛捉弄她,居然假裝喝醉,偏偏她還上了當,整晚滿懷柔情地照顧他。




  車子愈走愈偏僻,沿途儘是綠油油的稻田及藍天白雲,柳沁雅好久沒有這麼悠閒地享受假期。平日放假大多窩在家中,稍遠也頂多到台中找蔣茗芳,喝她親手煮的咖啡,閒聊打發時間。久困在都市叢林中,會讓人遺忘有一種快樂,就只是單純地感到快樂,並非因為任何附加的物質享受。

  「都不問去哪裡,不怕我把你賣了?」沈博洋見她瞇著眼,舒服地窩在椅子上,連鞋子都踢掉了,整個人蜷得像只懶貓。

  「賣完了,我會幫你數鈔票。」她不以為意地回答。

  她要開始培養什麼都賴著他的壞習慣,有他在,她的腦袋可以休息,她的表情可以鬆懈,她可以變成懶骨頭,任由他寵溺。

  「對了,」她突然張開眼。「為什麼你車上會有換洗衣物跟盥洗用具?」

  「是不是懷疑我到處留情,金屋藏嬌?」

  是有這個可能!她斜著眼瞅他。

  「我經常到全省各地視察分店,回程時間不好控制,下南部的時候,可能一去就要花上兩、三天,習慣放幾套衣服在車上。」

  「哇,那台灣的各個角落豈不是全被你踏遍了?」她驚喜地問,興奮得有如要出門遠足的小朋友。

  「我自己都不清楚已經繞台灣幾圈了。」

  「真好!」

  「喜歡的話,以後我出門都帶著你。」他覺得自己在她面前的言行,就像一個初嘗戀愛滋味的傻小子,只要她想,天上的星星他也拚了命摘下來。

  「我小時候的志願是做計程車司機耶!這樣就可以開著車,浪跡天涯,又可以認識好多人,送他們回到溫暖的家。」她笑著說出自己小時候的可愛夢想。一心想離開家庭又要養活自己,最好的職業就是開計程車。

  「傻氣。」他笑著揉亂她的髮絲。

  柳沁雅吐吐舌頭。感覺自己好像走回那段被生活折磨得跳了過去的青春,放肆地嬉鬧,無憂無慮。

  「咦?到了嗎?」見車子停在一座三合院前,柳沁雅問。

  「到了。」

  他牽著她的手,走到院子裡,一個鬢髮如銀的老婆婆坐在屋簷下,低頭刨著絲瓜。

  「阿嬤——」沈博洋喚了好大一聲。

  老婆婆瞇著眼抬起頭,瞧了好一會兒,開心地說:「大只仔哦?你轉來看阿嬤啊!」

  「系啦!我娶媳婦來看阿嬤。」老人家似乎聽力不好,只見他扯著喉嚨說話,將柳沁雅帶到她面前。

  「金好、金好。」老婆婆笑盈盈地拉住柳沁雅的小手,佈滿皺紋的臉上是和藹親切的笑容。「叫大只仔娶你去四界撈撈,阿嬤煮暗頓等恁轉來呷。」

  柳沁雅望著老人家,只覺心中泛著絲絲暖意,雖然對方的台語她半懂半猜,但是,她從對方臉上看見喜悅與接納。

  「多謝阿嬤。」她學著沈博洋的音量,說著不輪轉的台語。

  沈博洋笑嘻嘻地帶著柳沁雅往外走,牽了一輛舊式腳踏車,將她扶上前面的橫桿,雙手環過她的肩膀。「坐好嘍!」用力踏下,輪子緩緩轉動,微風輕拂過發稍。

  往後一靠—是他寬厚的胸膛,沉穩的心跳聲,教她心安。

  「剛才阿嬤叫你『大只仔』,是什麼意思?」她仰頭問他。

  「『大只仔』意思……就是高大威猛,期許我長大後,讓所有女人拜倒在我的西裝褲下。」他得意地說明。

  「是這樣嗎?」她懷疑他說的話,十句有九句是胡扯。其實是因為沈博洋的爸爸排行老大,他是長孫,「大只仔」就是一群小兔崽子裡最大的那隻。

  沒多久,眼前出現大片田地。

  「機靈點,我們去偷挖我二叔種的蕃薯,用來煮飯最香。」他拉著她下車,兩個從都市來的笨賊,開始挖鬆土壤,拔出一堆又大又肥的金黃蕃薯。

  柳沁雅被他賊頭賊腦、東張西望的模樣,逗得格格直笑。

  「噓……哪有做賊的像你笑得這麼大聲,快點放進車籃裡,我們再去隔壁田里偷摘我四叔的玉米和紅蘿蔔,用來燉排骨湯,又香又甜。」

  他愈是佯裝緊張就讓她愈想發笑,她一手搗著嘴,一手按著肚子,笑得全身軟趴趴,站都站不起來。

  「嘖……我怎麼會找你這個笨賊做搭檔?」他一臉無奈,只好背起她,踩著高低不平的田埂,繞到遠遠的另一塊田……

  夕陽漸漸染紅天際,柳沁雅粉嫩的皮膚也因為一個下午的嬉鬧和狂笑而泛起紅暈,迷得沈博洋不顧兩手全是沙土,捧著她的臉就往下親,她順從地攀上他的肩,踮起腳尖,熱切地回應他。

  直立的玉米梗,成了最佳掩護,使得嘗到愛情甜蜜的兩人,更加旁若無人地表達對對方的愛意……

  回程途中,腳踏車車籃裡裝著滿滿的戰利品,身上、臉上也塗滿了作案時沾上的證據。灰頭土臉的兩個賦人,光明正大地帶著贓物,一路招搖回家。

  「喜歡這裡嗎?」他低頭在她耳邊問。

  「嗯。」她用力點頭。

  「喜歡我阿嬤嗎?」

  「嗯,喜歡。」

  「喜歡我嗎?」

  她搖頭。

  吱——車子倏然停下。「搖頭?」沈博洋瞪大眼睛,一副要將她抓下車毒打的模樣。

  柳沁雅轉身環住他的腰,埋在他胸前,低聲地說:「愛你。」

  嬌羞的模樣,讓心情才剛跌下山谷的他,一下子又竄上半空。

  欣喜之際,還一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樣子,悄聲警告她。「別在這裡勾引我,我怕我會忍不住將你拖進田里,做不可告人的事。」

  她一楞,原本環在他腰間的手,使勁一扭,然後,聽見一聲慘叫,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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