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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3:41:28 |顯示全部樓層
女王蜂 第一章 月琴島  
女王蜂 第二章 上鎖的房間  
女王蜂 第三章 神秘委托人  
女王蜂 第四章 消失的蝙蝠  
女王蜂 第五章 南方佳麗  
女王蜂 第六章 主角到齊  
女王蜂 第七章 鏡子上的留言  
女王蜂 第八章 染血的球拍  
女王蜂 第九章 第二具尸體  
女王蜂 第十章 文彥的惡作劇  
女王蜂 第十一章 蝙蝠風波  
女王蜂 第十二章 加納律師事務所  
女王蜂 第十三章 新的發現  
女王蜂 第十四章 深夜遇襲  
女王蜂 第十五章 歌舞伎戲院  
女王蜂 第十六章 第三樁血案  
女王蜂 第十七章 藍色巧克力  
女王蜂 第十八章 衣笠王爺  
女王蜂 第十九章 青梅道場  
女王蜂 第二十章 秘密通道  
女王蜂 第二一章 重返月琴島  
女王蜂 第二二章 血濺密室  
女王蜂 第二三章 紅色毛線球  
女王蜂 第二四章 悲劇的真相  
女王蜂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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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3:41: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月琴島
      從伊豆的下田坐船往南行駛約七里處,有一個連地圖上都沒有標明的小島,它的名字叫月琴島。     據說從前該島被稱做「海上之島」,即便是現在,還是有人則它這個名字。月琴島則是比較新的叫法。     這座小島之所以有這麼浪漫的名字,是因為它的形狀正好和當時所流行的中國樂器——月琴很相似。     月琴是中國的一種絃樂器,因為琴身圓如滿月,所以大家便稱它為月琴。月琴的直徑約一尺一寸,琴桿長約四寸五六分,琴桿上有三條琴弦。     中國的月琴差不多在江戶時代就傳送了日本,最初先傳到長崎。     明治初期,月琴開始在日本掀起一陣流行風,許多婦女都熱衷於學習彈琴,到明治中期以後,這種熱潮便開始慢慢減退。     到了明治末期及大正初期,更是鮮少有人彈奏月琴,只是偶爾在熱鬧的場所,可以見到江湖走唱的藝人拿著月琴彈唱的情景。不過大正中期以後,連這樣的情景也不常見到了。     顧名思義,月琴島的形狀大致成圓形,直徑約一里,而且從西北角起,有一座寬五町、長十五町(一町約為109公尺)的斷崖突出於海面上,由此可知,這座小島的形狀的確和月琴非常相似;而這座斷崖也因此被稱為琴桿岬,它的尖端非常陡峭,可說是全島最危險的地方。     如果讀者們有機會在春寒料峭的二三月份光顧這座小島的話,一定會對島上的景觀讚歎不已。因為從聳立在小島中央的兜山山麓到琴桿岬,全都開滿了一望無垠的山茶花。     這座小島上的人們多年來以畜牧和漁業為生,而栽培山茶花則是近年才興起的。     事實上,這座小島在江戶時代遠比現在富有,因為當時島上有一種利潤相當不錯的行業,那就是所謂的「走私」,當時稱為「撥荷買」。     月琴島可說是江戶時代中期至末期走私的大本營,而它走私貨品的來源主要是中國,也就是當時的清朝。     由於江戶時代人們對於稀世珍品愛不釋手,因此這些舶來品大都以這座小島為轉運站,秘密地流進日本本土。     此外,如果讀者們有空造訪這座小島的話,會發現島上除了山茶花之外,還有另一樣東西也十分引人注目,那就是中國式的建築。     月琴島上的有錢人家大都擁有一棟中國式的建築,這似乎是為了款待異國嘉賓而特別建造的。     在被稱為「新島原」的碼頭附近,甚至還有兩棟中國式建築的妓院。這大概是為了讓遠從清朝偷渡到這裡的冒險家尋求一夜風流而特別建造的吧!說不定這座小島之所以被稱為月琴島,還是這些冒險家的傑作呢!     總之,月琴島興盛了好長一段時間,然而盛極必衰.明治新勇府很快為月琴島的興盛期劃上了休止符。     由於明治新政府實施鎖國政策,月琴島也因此喪失了走私的利潤,島上原本興旺的景像一下子化為烏有.中國式建築也隨著月琴島漸漸失去昔日的光彩,終於在風雨無情地摧殘下日漸荒蕪。     不過這些中國式建築仍然讓月琴島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異國風情,所以前來月琴島觀光的遊客也時常在這裡萌生一種懷古之情。     話說回來,這座小島上殘留的中國式建築並非只剩下觀光價值,其中有一棟門窗緊鎖的建築物,它正是本書要談及的金田一耕助傳奇式破案的發源地。     不過在進入正題之前,我得先談談有關這座小島的另一個傳說。     據說在昭和五六年時,這座小島曾經成為報章媒體爭相報道的焦點。     因為島上最富有的人家——大道寺家自稱是右大將源賴朝的子孫,這件事一經來這裡遊玩的學生日中傳回日本本島,立刻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事實上,源賴朝死於正治元年正月十三日,死因是由於前一年的十二月,他們經相模川橋的途中不小心落馬受傷,後來終於一病不起。     根據史書上的記載,當時的狀況如下:     右大將源賴朝因和佛法結緣而行,歸途行經八地     原,卻見義經行家之冤魂。至稻村崎,安德天皇聖靈顯     現。源賴朝見此,忽而喪失神智,自馬上跌落。     之後源賴朝雖然經各方良醫盡力醫治,卻始終不見任何起色,終於在翌年正月十三日逝世。     不論是涵義經的冤魂,還是安德天皇的聖靈,一似乎都只是史學家們的看法;不過民間還有另一種傳說,聲稱源賴朝是被他的妻子——政子陰謀害死的。     據說當時源賴朝另結新歡,常瞞著妻子微服探訪那位女子。心懷怨恨的政子因此利用原賴朝墜馬受傷的機會,悄悄害死了他。     雖然如今已無法證實這種說法的真偽,但是從傳說中政子的性格來看。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至於當時傳聞中與源賴朝私下往來的女子,據說就是大道寺家的祖先。     大道寺家原是住在伊豆山的名門望族,他們的女兒——多衣最初並不知道對方是源賴朝,以為源賴朝只是鐮倉有名的大將,因而和他私訂終身。     後來她知道自己交往的男人是右大將源賴朝後,不禁感到相當震驚。因為大家都說源賴朝的妻子是個嫉妒心非常重的女子,凡是和源賴朝發生關係的女子,最後都不得善終。     當時多衣已經有孕在身,所以她更加擔心自己往後會慘遭政子的報複。     就在她整日提心吊膽的時候,源賴朝突然暴斃,而且他的敵人似乎準備趁機攻打過來,大道寺一族只好趕緊護送多農經海路躲避敵軍。     後來大道寺一族來到月琴島,也就是當時的「海上之島」。     多次在這座島上順利產下一名女嬰,名叫登茂。這也是現在的大道寺家為什麼自稱是源賴朝後裔的由來。     正因為這個故事非常有意思,再加上或多或少有些曆史根據,因此當這件事傳回東京的時候,曆史學家和好事者大為興奮,相繼來到月琴島,想從中發現些什麼。     但是這些人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因為大道寺家的主人展示出來的源賴朝遺物,如大刀、盔甲、族麾等,沒有一個不充滿著疑慮,特別是族麾的部分,更是令人噴飯。     根據某位考古學家的說法,族麾創始於武田信玄。但源賴朝的年代比武田信玄久遠,竟然會使用族麾,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這些特地前來月琴島的好事者雖然對大道寺家的寶物感到非常失望,可是他們也發現大道寺家還有一個遠比這些寶物更珍貴的稀世珍寶。     那個珍寶就是當時大道寺鐵馬的獨生女——琴繪。     琴繪當時才十六七歲,她的容貌用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八個字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分。     當琴繪來到客人面前的時候,總是穿著一身由中國進口的布料做成的合體和服,連和服用的帶子也是江戶時代初期流行的款式——細帶子在身上纏繞三圈,結子工工整整地垂在身前。     她那頭又黑又亮的長髮,則別緻地用白紙束成一束。不知道這是月琴島特有的風俗,還是款待外賓時傳統的裝扮。     由於大道寺家十分好客,所以大家在大道寺家逗留的這幾天,都未曾感到絲毫的倦意。     特別是當時的主人大道寺鐵馬非常自豪自己是右大將源賴朝的後裔,所以只要有人前來參觀寶物,都會熱忱地款待對方。     每當大家看見琴繪坐在色彩鮮豔的中國式建築的閨房裡,在微噴的蘭燈下撥弄月琴的倩影,都會有仿若走進桃花源的感覺。     琴終究竟是不是源賴朝的子孫呢?這件事或許已經無從考證了,不過,說不定大道寺家的祖先就是為了強調這件事的真實性,所以才拿出那麼奇怪的寶物,卻沒想到反而成為大家的笑料。     到了昭和七年,有兩名學生一同來到月琴島。他們也是因為聽到那個傳說,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特地前來的。     兩人一到月琴島,便深深為月琴島上的明媚風光所吸引,不知不覺在島上逗留了兩個禮拜之久,而大道寺家也熱忱款待了這兩名學生。     在兩人逗留島上的這段時間,琴繪和其中一名學生一見鍾情,私訂終身。當對方離開小島之後,琴繪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昭和八年,琴繪平安產下一名女嬰,但是在此之前,孩子的生父卻已經慘死了,這件事讓琴繪不由地聯想到多衣和源賴朝的故事。     這些事讓我們待會兒再說吧,現在還是先把時間跳回到現代。     昭和二十六年,大道寺智子即將年滿十八歲,她的美貌幾乎無人能比。     智子的母親是琴繪。琴繪的美是一種古典的、內斂的、柔弱無助的,相比之下,智子的美就健康多了,她的臉蛋兼具日本女子的古典美和現代感,也就是世人最稱羨的瓜子臉,而豐潤的臉頰上各有一個酒窩,更增添了她的嬌媚。     智子不說話時,給人一種聖潔和莊嚴的感覺,但又不至於冷冰冰的。總之,智子的美相當有質感,這也是她和琴繪最大的不同之處。     在服裝方面,琴繪總是身穿傳統的和服,而智子則因為時代不同了,大都是一身洋裝。不過智子的洋裝並不是色彩鮮豔、華麗的服飾,而是相當高雅的衣服。     至於她的髮型則和她的母親很類似,長髮齊肩,只在髮梢的部分微微燙出了弧度,這樣的髮型配她那張瓜子臉通,就像一塊黑色的天鵝絨布包裹著珍貴的寶石一般。     總而言之,智子的美是無法描繪的,無論你怎樣費心揣想。因為她的美根本就是超乎你我的想像。     不過,在我開始講述這段故事之前,必須先介紹一下大道寺家族的成員,這並不需要花費太長的時間,因為大道寺家的成員非常簡單。     智子的母親琴繪,在智子五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智子對母親的印象並不深刻。     在她的記憶中,母親總是那麼孤寂、憂鬱,不論智子如何費心回憶,也想不出母親的臉上曾經出現過笑容。智子的母親不只孤寂、憂鬱,似乎還有一肚子的悔恨與悲痛的回憶,她經常半夜做夢,發出駭人的驚叫聲,直到整個人清醒過來後才停止,但清醒時又會不停地哭泣。     年幼的智子每回看到這種情況,心中總充滿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慼與害怕,所以她也摟著母親嚎啕大哭。不料這反而又勾起琴繪的傷痛,於是她抱著智子哭得越發傷心。     即使到現在,智子仍感到百思不解。     (究竟是什麼事情讓媽媽這麼難過、傷心?)     不過,她並沒有向任何人詢問母親為何有這麼異常的舉動,因為在智子的潛意識中,總覺得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可怕的。     至於琴繪的父親,也就是智子的外祖父——大道寺鐵馬,在智子還未出世時便撒手西歸了。     他去世的時候,甚至不知道琴繪已懷有身孕的事,所以偌大的大道寺家目前只剩下智子和外祖母阿真兩人相依為命。     智子的外祖母阿真今年六十歲,她的身體從年輕時就不大好,一年到頭疾病纏身,可是自從十九年前失去丈夫,隔年女兒又生下一個私生子之後,她的精神反而越來越好。這大概是堅強的意志力的作用吧!     但是她也為自己宿疾纏身、無力打理家裡的繁雜事物,以致女兒做出越軌的行為而自責不已。     阿真是明顯的轉變就是在智子出生之後,便不再穿和服而改穿洋裝了。即使是現在,這位強健的老婦人依然身穿一襲洋裝。     她十分疼愛外孫女智子,可是絕不會過分溺愛她,這恐怕是因為她自省從前過於溺愛琴繪的緣故。     大道寺家還有許多下人,但是這些下人和本故事沒什麼關係,所以在此不說也罷,只是有一位不可輕視的人物卻非得介紹不可。     這個人就是智子的家庭教師——神尾秀子。     神尾秀子在大道寺家擔任家教已經有二十年以上的曆史,她以前一直是智子的母親——琴繪的家庭教師。     住在離島的人原本就比較擔心子女受教育的問題,大道寺鐵馬不忍心讓獨生女遠赴外地求學,只好高薪聘請神尾秀子擔任女兒的家教。當時琴繪十四歲,神尾秀子二十一二歲,剛從專校畢業。     誰不愛美的事物呢?當神尾秀子第一眼看到琴繪的時候,她就非常喜歡琴繪,而且這份關愛與日俱增。     琴繪不僅美麗,個性又溫柔、乖巧,不論男女,只要是接近她的人,自然都會產生想要保護她的念頭。神尾秀子也不例外,她一直視琴繪如掌上明珠般地疼愛。     當琴繪的課業已告一段落時,神尾秀子依然不願意離開小島,而另一方面,大道寺鐵馬也不願讓她離去。因為當時阿真的身體非常羸弱,大道寺家實在很需要一位能處理家務的女管家。     正好神尾秀子年輕、聰慧、有才能,大道寺鐵馬很放心地把家中的大小事情都交由她掌管打理。漸漸地,神尾秀子的身份便從家庭教師變成女管家。     後來大道寺家遭逢鐵馬去世、琴繪又未婚生子的慘狀,神尾秀子也不忍心在這個時候離開,只好身兼管家和保姆的工作。而且當琴繪去世之後,神尾秀子又擔負養育智子的責任,到了智子該上學的年紀,她更是責無勞貸地成為智子的家庭教師。     這時神尾秀子已經四十四五歲了,儘管她把一生都奉獻給琴繪母女,但是她從不後悔自己的付出。她愛智子一如當年疼愛智子的母親琴繪一樣,甚至比疼愛琴繪更加疼愛智子。     由於智子比母親琴繪還美麗、聰穎,所以對神尾秀子而言,將智子教育成一位才智出眾、高雅大方的女孩子,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     事實上,智子之所以能成為一位集美麗、才智於一身的女性,也全是神尾秀子的功勞。     最近智子將要度過她十八歲的生日,可是智子、外祖母阿真,以及家庭教師神尾秀子三人,對即將到來的這一天都有不同的感觸,她們既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同時也害怕這一天的到來。     為什麼呢?因為智子年滿十八歲,她們三人就得搬到智子住在東京的父親——大道寺欣造那兒。而且這一兩天,智子的父親就會派人從東京來迎接她們。     如果有哪位讀者曾在昭和二十六年五月二十日這天的黃昏,偶然坐船經過琴桿呷的突出處,就會見到世界上最美麗的一幕景象——一位女子站在如鳥橡般尖細的懸崖峭壁上,在初夏藏青色的山茶樹陪襯下,那美麗的倩影宛如一幅圖畫。她那垂肩的黑髮由於海風的吹動,在夕陽的照射下不時閃著金光,並在白色山茶花的襯托下,留下淡淡的陰影。     不用說,這個人正是大道寺智子。     智子胸前抱著幾株野百合,一動也不動地位立在懸崖上。她那空洞的雙眼望向遠處的水平線,就像是在默默禱告一般。     過了一會兒,她似乎回過神來,目光朝下看著懸崖下方。緊接著,她突然全身顫抖,然後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用力將一株野百合扔向海面。     野百合映著夕陽的餘暉緩緩飄落在海面上,海水在岩石與岩石之間形成白色泡沫狀的漩渦,而野百合立刻就被這些白色的泡沫吞沒了。     智子接著又扔下一株野百合,如此一株又一株不斷地往下扔,她一邊扔,一邊還唸唸有詞地說著話。     當她扔下最後一株野百合後,終於失去重心似的跪在地上,還雙手捧面。     不久,陣陣嗚咽聲從她的唇間宣洩出來,珍珠般的淚水也從她的指縫間流下。     突然,智子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大吃一驚止住哭聲,慌忙取出手絹拭去淚水,站起身來。等她看清身後的人時,不由地瞪大雙眼。     對智子來說,這個人真是世界上最怪異的人了。     他上身穿著白色衣服,外面套著一件黑色背心,下面配上水藍色的寬鬆長褲,有一頭垂肩的長髮以及黑色及胸的鬍鬚,身高大約五尺八寸,體格壯碩、魁梧,年紀大概四十上下,容貌不算太差。他那高高的鼻樑、清秀的雙眼,以及一張大嘴巴,給人意志堅定的感覺。     他站在山茶樹旁,深深地凝望著智子,那雙眼睛似乎具有磁石般的魔力,被他注視的人很難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智子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害怕。     (法師……除了法師之外,誰還能具有這種魔力?)     對方大概也注意到智子心中的想法了,所以他的視線開始變得柔和起來。     「你就是大道寺智子吧!」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     智子不由地位立在原地,默默地點點頭。     「親子間的血緣關係是不容爭辯的,你長得真是非常像你的母親……你母親很漂亮,不過你卻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智子吃驚地看著對方,但是隨即移開自己的視線,因為她實在很害怕對方凝視自己的目光。     智子低著頭,迷掃地問道:     「你認識我母親?」     對方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反而問:     「智子,你在這裡做什麼呢?我觀察你有一會兒了,看樣子你好像在這兒扔花、祈禱……」     這一回智子沒有答話,對方也沉默了一陣子。     過了半晌,他才語帶愛憐地說道:     「唉!看來就算你家裡的人刻意隱瞞,你還是知道這個地方對你的特殊意義……」     智子吃驚地抬起頭望著對方,她顫抖地問道:     「你……你知道那件事?」     法師點點頭。     「我知道,這裡就是你親生父親的葬身之處。你的父親想在懸崖邊採集羊齒樹,結果一不小心摔落到懸崖下面。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吧!」     智子聽了,全身顫抖得更加厲害。     「不、不,我不知道。詳細情形我並不清楚,我只是覺得似乎曾經聽過這樣的事……那麼,我那位住在東京的父親又是怎麼回事呢?從戶籍上來看,我應該是他和媽媽所生的孩子呀,可是我……」     法師遲疑了一下,但是隨即就改變心意說:「住在東京的那一位先生並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事實上,你的親生父親在你出生之前就去世了,而且你的父母並沒有正式結婚,所以,當你父親去世之後,你母親只好立刻和東京那位先生結婚,否則,你便會成為私生女了……」     「啊!那麼……」     智子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問:     「那麼,我的親生父親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他原本住在哪裡?叫什麼名字?」     法師的眼中閃爍著一股異樣的光芒,他注視著智子的臉,半晌之後才說:「我不清楚……不,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惟一知道這件事的是你那位住在東京的父親。總之,你的親生父親是一位很神秘的人物——像謎一樣的人物。」     法師說到這兒便聳聳肩,轉身往回走。     智子見狀,立刻緊跟其後,並追問道:     「你是誰?我該怎麼稱呼你?」     「不久你就會知道我是誰了,明天見。」     法師頭也不回地走進山茶樹林裡,不一會兒,他的身影就消失在紫色的暮霧中。     智子不禁感到一陣眩暈,她虛弱地抓住山茶花的樹枝,情緒激動得不斷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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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上鎖的房間
      今天是五月二十一日。智子打從早上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就感到胸口十分煩悶。     事實上,最近智子每天早上都有相同的感受,可是今天卻格外感到不舒服。     首先,她想到有人即將從東京來接她。其次,昨天遇見的那位法師的身影一直索繞在她心頭。再者,有件事她得在今天做出決定。     這些事令她煩悶不已,就連早上吃飯的時候,智子依然發著呆。     智子這種反常的舉止神尾秀子雖然看在眼裡,卻始終沒有說什麼。一直到吃過飯,女傭忙著收拾碗盤時,神尾秀子才一面拿起裝著毛線的籃子,一邊輕柔地叫喚一聲:     「智子小姐。」     神尾秀子向來珍惜時間,即使在吩咐下人做事、接待客人的時候,她仍然不停地編織毛衣。而編織的符號也像電碼般,無論何時總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加針、減針、上針、上針、上針、兩針並一針、上針、加針、減針、加針……     要是叫她不要織毛衣的話,就好比從盲人手中奪去枴杖一般,她立刻會無所適從。     「智子小姐,要帶去東京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神尾秀子一面問,一面還是不停地交織著手中的棒針和毛線。     「去不去呢?我考慮了很久,我想那位住在東京的父親,一定是個不好相處的人。」     智子的語氣非常平穩。即使在她沉思或是非常煩惱的時候,她在人前也絕不會顯出焦慮、慌張的神色,更不會語無倫次。     她所接受的教育告訴她,這種行為是懦弱的,她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優越感受到絲毫動搖,即使是昨天……     這個時候,智子突然想到昨天遇見那位奇怪法師的事。不,不只是這個時候,打從昨天傍晚她回到家之後,就一直對這件事念念不忘。     有好幾次她都想開口問這件事,但又怕這麼一來,她就得說出自己去斷崖邊的事了,所以一直遲遲未問出口。     「智子小姐,你怎麼了?」     神尾秀子的問話拉回了智子的思緒。     智子臉上露出迷惘的笑容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早就決定了,現在再怎麼想它也是無濟於事,而且我並不討厭住在東京。說真的,我還有些嚮往東京的生活,可是……一想到要和很少見面的父親住在一起,就覺得很奇怪。」     「這是你母親臨終前的遺言。她希望你滿十八歲之後,能夠搬到東京和父親同住。」     神尾秀子的語氣還是那麼沉穩.手中的棒針也依然不停地上下舞動。     爭實上,神尾秀子也是一位相當漂亮的美人,她的膚色白皙、天庭飽滿、氣質高雅,目光中自然流露出聰慧的神采。     依體型來說,她算是高大的日本人,喜歡穿合身的洋裝。     自從琴繪離世之後,她只穿黑色的洋裝、她胸前的墜鏈裡還放了一張琴繪年輕時的照片,但這只是她個人的秘密!     「況且……「     神尾秀子的語氣依然沒有一絲激動。     「即使你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你們也是各住各的。那裡可是一棟非常豪華、氣派的建築物,宛如皇宮一般呢!」     神尾秀子四月底時曾經去東京看過智子的新家,所以對那裡感覺很滿意。     「聽說爸爸非常有錢,為了我,還刻意蓋棟房子給我……」     智子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突然下定決心開口說道:     「老師,好吧!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東京了。一方面是為了這從媽媽的遺言,另一方面是因為爸爸也這麼說了。只是有一件事,我還是放心不下。那就是……就是文彥的事。」     智子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     「老師,文彥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爸爸偶爾也會來我們這兒走走,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文彥。感覺好奇怪哦!我竟然有個尚未謀面的弟弟……」     「智子小姐!」     神尾秀子依然低著頭織毛衣。     「關於文彥的事,我不方便表達自己的看法。等你見到他之後,自然就會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了。」     智子聞言,仍一直盯著神尾秀子看,好像想從她臉上找到答案一樣,但是她很快就放棄了。     「文彥今年幾歲?」     「虛歲十七,實歲是十五歲又幾個月……」     「若以虛歲來算隨話,他小我兩歲呢!」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神尾秀子依然不停地動著棒針,智子則一言不發地望著自己的指尖。     這時,屋裡靜得連一點聲音也沒有,智子只好再度開口打破沉寂。     「老師,外婆最近身體怎麼樣?」     「老夫人很好,不礙事,只是這陣子忙著整理行李,所以感到有些疲憊罷了。雖然她身子骨相當硬朗,但畢竟年歲大了。」     「我覺得外婆實在可憐,年紀這麼大了,還得離開自己土生土長的家園,搬到另一個陌生的環境去生活。」     「是啊!不過這樣總比和你相隔兩地好吧!要是和你分離,只怕老夫人也活不下去了。」     「換成是我,情況也一樣。就是因為我還能和外婆、老師生活在一起,才有勇氣到那個陌生的地方去。」     智子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老師,我想去看看外婆,然後……」     智子嚥了嚥口水,繼續說:     「我想再看看這個家。就快和這個家道別了,實在有點依依不捨,而且我也想看看那邊的離館……」     神尾秀子抬起雙眼看著智子,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嗯,那麼你快去吧!不過要早點回來哦!我想今天就會有人來迎接你了。」     「是,我很快就回來。」     智子拿了離館的鑰匙,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走出房門。她打算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去「那裡」探個究竟。     她來到外祖母阿真的房間,發現床上並沒有外婆的身影。     「咦?外婆去哪兒了?」     智子不解地走向簷廊,都看見令她為之鼻酸的面面。     只見外婆獨自走在對面的山茶樹林裡,在每一株山茶樹前停下腳步,碰碰山茶樹的葉子,或是摸摸樹枝。儘管站在這一頭的智子什麼也聽不到,但是她似乎感覺到外婆好像在和每一株山茶樹道別。     智子突然覺得胸口一陣灼熱,她好想跑過去緊緊抱住外婆,和外婆一起好好大哭一場。但是她很快變得理智起來,迅速地離開簷廊,穿過又暗又長的走廊之後,來到離館的入口處。     這棟離館雖然有獨立的門和玄關,卻也有長廊能和主屋相通。     走廊的一端有一扇門,這扇門總是掛著鎖。     不過鑰匙就掛在飯廳的牆壁上,所以剛才智子出飯廳時已拿出了那把鑰匙。     一打開這扇門,眼前立刻出現一棟裝飾成中國風格的房舍。     這棟房舍內不但有精緻的雕刻、華麗絢爛的色彩所裝飾出的日用器具,還有用彩繪玻璃描繪出中國古代美人的窗戶,以及用金線、銀線刺繡出巨龍圖案的棗紅色窗簾。     雖然這裡的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已經很老舊了,不過依然可以從中嗅出往日的繁華氣息。     此刻,這些別緻的東西絲毫引不起智子的興趣,她迅速穿過兩三個房間之後,來到一處掛著厚重棗紅色窗簾的地方。     智子看看四周,又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被人發現之後,才從胸口取出一把老舊的鐵製鑰匙。     就是這把鑰匙讓智子好幾夜輾轉難眠,今天她終於鼓起勇氣來這裡一探究竟。     兩三天以前,智子因為不久就要離開月琴島了,因此來到後山列祖列宗的墓地再次拜祭。她畢恭畢敬地向每一座墓碑話別,並在墓地一角的墳墓前逗留了好長一段時間。     那是一座非常奇特的墳墓,墓碑上什麼名字也沒有,只刻著一行字:     昭和七年十月二十一日亡     但是智子卻知道,這才是自己親生父親的墳墓。她記得小時候,母親經常在這座墓前哭泣,那時母親還告訴過她,這座墳墓對她而言非常重要。     智子在這座墳墓前膜拜好長一段時間之後,忽然注意到有只栗鼠正在墳墓旁的山茶樹樹根的小洞裡進進出出。     (咦?栗鼠竟然在這種地方築巢……)     智子好奇地往洞穴裡瞧,居然發現洞穴裡有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     智子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連忙伸手去挖那個小洞,沒想到竟從中摸出一把大型的鐵製鑰匙,她不禁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凍結了。     (啊!這……這會不會就是打開那間神秘房間的鑰匙呢?原來媽媽把鑰匙埋在這裡。)     智子記得曾經聽人說過,種這株山茶樹的人正是媽媽。而且當這座墳墓建好的時候,媽媽就決定在墓旁種一株樹了。     (看來,媽媽是在那個時候把鑰匙理在這株山茶樹的根部。)     當時智子著實感到一陣暈眩。     現在,她正拿著這把鑰匙站在厚重的棗紅色的窗簾前。     智子再一次調整自己的氣息,過了半晌,才用手指掀開窗簾。只見窗簾後面出現一扇刻有精美鳳凰圖案的大門,那是個自中央向左右兩邊推開的大型門,門上還掛著一把西洋鎖。     這扇門自從智子出世以來就不曾開啟過。     (一間上了鎖的房間……)     這曾讓年幼的智子充滿了好奇心,有好幾次她問自己的奶奶、外婆、或是神尾秀子有關這個房間的事,甚至央求她們讓她瞧瞧屋裡的樣子。可是,她們壓根兒不想告訴她任何訊息。     她們只是告訴智子,絕對不要來窺探這個房間。更不可以告訴切人有這間房的事。這回答讓智子對於這個房間更感好奇。     (都是這把鑰匙不好,是它誘惑我的。要是這把鑰匙打不開這扇門的話,我以後就不再試著去找其他的鑰匙了。)     但是,這正是一把惟一可以打開這扇門的鑰匙。智子才稍微轉動一下,西洋鎖立刻應聲開了。智子接著推開門扉,小心翼翼地往門裡面瞧。     房間裡的每扇窗戶都掛著厚重的窗簾,所以裡面一片漆黑。智子沿著牆壁摸索電源開關,好不容易才摸到,立刻啪地一聲按下,天花板上的吊燈隨即射出光芒。     智子很快地瀏覽一下屋內的陳設,發現這裡原來是一間臥室,牆壁邊還放著一張大床。房間中央有一張大桌子,桌子旁邊是兩把椅子。角落的地方則有一具長長的躺椅,房內全是充滿中國特色的傢俱,就連窗戶上也全都鑲著小朵蔓籐花圖案。     此外,躺椅上還有個放著毛線球的籃子,和一件織了一半的毛衣。     (咦?看起來,老師以前也曾經在這裡織過毛衣嘍!)     智子看到這一切不禁覺得很有趣,她好奇地走向大桌子的旁邊,只見桌子上放置著一把月琴。     當然,這裡不論什麼東西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加上五月的氣溫開始回暖,所以潮濕的房間令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智子環顧四周好一會兒,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於是臉不經意地握著月琴的琴桿,想把月琴提起來瞧瞧。但是就在這個時候——     「啊!」     一聲狼狽的叫聲發自智子口中。     智子沒想到,當她一提起月琴,琴桿便和琴身份家了。     智子大吃一驚,正想放下月琴。卻看見琴身有一道好大的裂痕,上面還沾著一些漆黑的汙點。     (真是的!嚇我一大跳。)     智子屏住氣息。準備把月琴放在桌上,這時,她又仔細看看桌面。     桌子中央鋪放著一塊繡著中國古典美人圖案的毛織物,而這塊毛織物上也有許多黑色的汙點。     (咦?這是什麼汙點呢?)     智子神情迷惘地注視著月琴和毛織物,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如閃電般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是血!)     就在這一瞬間,外婆、母親和神尾秀子的臉,猶如走馬燈般地迅速閃過智子的腦海。     她記得每當自己問起這個房間的事時,她們三人的臉上就會浮現出恐怖的神情。     想到這裡,智子感到全身冰冷。她急忙將月琴放回原來的位置,並踉踉蹌蹌地走出房間。     這時,她突然聽到遠處有人正在叫她,於是連忙將房間上鎖,把鑰匙放進胸前,再把窗簾還原,這才朝呼喚聲的方向跑去。     智子一來到離館的入口處,便遇到女傭阿靜。     「啊!大小姐,您在這裡啊!老夫人和神尾老師在找您呢!」     「有什麼事嗎?」     智子一面說,一面假裝正在欣賞門上的雕刻,以掩飾自己慌張的神色,但她的一顆心仍像晨鐘一般怦怦作響。     「從東京來迎接您的人已經到了。」     「是嗎?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人相當怪異,他有一頭長髮,就像法師一樣……」     智子大吃一驚,直盯著阿靜看。     「他還帶著另外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也非常奇怪呢!」     「怎麼奇怪?」     「嗯,好像叫金田……嗯,對了,那人叫做金田一耕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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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秘委託人
      金田一耕助此時也感到非常困惑。     因為直到目前為止,他對於這個充滿浪漫傳說的小島究竟在事件中扮演什麼角色還不是十分清楚;甚至連自己為什麼要來這座小島,以及為什麼得由自己擔任迎接智子的工作,也感到莫名其妙。     大約在兩個星期以前,金田一耕助正好處理完手邊一些瑣碎的事情,當時他打算先休息~陣子,計劃去盼望已久的溫泉鄉好好地靜養一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一封位於丸大樓四樓的加納律師事務所的信件,信上寫著:     這是一件得麻煩您親自出馬的緊急事件,所以煩請     您務必盡快到本事務所一趟。     這封信是用打字機打好寄來的,而已寄件人的地方還有加納辰五郎的簽名。     金田一耕助看完信後,不禁感到十分為難。他已經非常疲憊,真的很渴望能休息一陣子,但如果接受這個委託,那就意味著還要繼續工作,肯定就沒有時間休息了。     可是另一方面,「加納律師事務所」和「加納辰五郎」的名字卻又很吸引他。     加納律師事務所在律師行業可是鼎鼎有名,社長加納辰五郎本人就是數一數二的民事訴訟律師,他所承辦的案件都是當地一流大企業的案件。     如今既然這位知名人物來信拜託他,金田一耕助想置之不理也難。     休息和工作的誘惑在他心中交戰許久,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工作。     他打了一個電話給對方,一個鐘頭之後,他和加納後五即便在丸大樓四樓的加納律師事務所辦公室裡碰面了。     「實在不好意思,您這麼忙還打擾您。我一直久仰先生大名,所以這一回無論如何都得借助金田一先生的力量。」     加納辰五郎的確是一位見過世面的人,他不因金田一耕助不修邊幅的外表而瞧不起他,態度反而非常謙恭有禮。他的年紀約莫五十出頭,紅潤的膚色和雪白的頭髮,恰巧形成一個明顯的對比。     當金田一耕助告訴加納律師自己原本打算到某溫泉鄉靜養的計劃時,加納律師更是和善地看著他說:「這真是太好了,只要你接下這個案子,就能讓你如願以償。」     接下來,加納律師便告訴金田一耕助這次的任務。     原來他要金田一耕助前往伊豆南方的一個小島迎接一位小姐,這位小姐會在修善寺停留兩三晚,而金田一耕助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去泡泡溫泉。然後,他只要陪這位小姐平安無事地回到東京的家就行了。     金田一耕助看著對方的臉,卻無法猜透他的內心。     「你的意思是說,會有人在小姐回家的途中加害她嗎?」     如果真的這樣,倒不如去請個保縹還有用些,畢竟金田一耕助並不擅長打鬥,而且他也不是個孔武有力的男人。     「不,金田一先生,如果只是這麼單純的一件事,大概也不需要如此大費周折地麻煩您了。」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在我說出之前必須先聲明,我們得保守委託人的秘密,這一點還希望您能諒解。」     「這個我知道……」     「同時,也請您保守委託人的秘密。」     金田一耕助一聽不禁皺起眉頭。     加納律師則笑著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兩封信。其中一封裝在信封裡,一封則折成小小的四方形。     金田一耕助看了信封上的字,不由地瞪大眼睛,只見那上面寫著:     世田谷區經堂大道寺欣造親啟     這些字全是從印刷刊物主裁剪下來的字體,而且每個字體的大小都不一樣。     信封上沒有寄信人的姓名,但從郵戳上看來,發信地點應該是神田錦叮,發信日期是四月二十八日,至於信封樣式,更是隨處可得的牛皮紙信封。     金田一耕助連忙從信封裡取出信紙,那是一張便條紙,上面也貼滿了從印刷刊物上剪下來的字體。     警告:     請別把那位小姐從月琴島上找來,因為她一來到東     京,只怕會引起無數麻煩。     想想那位小姐的母親,回想一下十九年前的慘案     吧!     不是有人被殺嗎?     那位小姐的母親天生一副剋夫相,而那位小姐更是     青出於藍,將會有不少男人在那位小姐的面前流血。     她就是女王峰!     凡是仰慕她的男人終究逃不過一死。     再次提出警告,請勿把那位小姐從月琴島上找來。     便條紙上既沒有收信人的姓名,也沒有寄信人的姓名。     金田一耕助看完信,額頭上不禁滲出豆大的汗珠。     接著,他又打開另一封信。這封信上排列的鉛字跟前一封信差不多,連內容也絲毫不差。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拭去額頭上的汗水,一股莫名的戰慄早已遊走在脊背之間。     「這封信的信封呢?」     加納律師笑著說:「很抱歉,這不方便讓別人看,我剛才所說的委託人的秘密正是這一點,這個人……姑且就稱他為神秘委託人吧!     「不過這封信跟那封信一模一樣,同樣都是把剪下來的鉛字貼在信紙上,再裝入相同的牛皮紙信封裡,郵戳相同、日期也相同。也就是說,那個人同時把相同的警告信寄給兩個人。」     金田一耕助再度檢查這兩封信,信上並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的指紋,甚至連一些小小的蛛絲馬跡也沒有。看來這個人做事一定非常仔細、謹慎。     「這樣啊……那麼你能不能再多告訴我一些訊息呢?否則這簡直和大海裡撈針一樣,太困難了。」     「你說的不錯。請你提問,只要是我能回答的,一定毫不保留地告訴你。」     「首先是這位小姐的名字。警告信中只寫著『那位小姐』,你要我去迎接的,該不會就是這位小姐吧?」     加納律師點點頭。     「她叫大道令智子。」     「啊!這麼說來,她和這封信上的收信人大道寺欣造有血緣關係嘍?」     「不,他們兩人並沒有血緣關係,因為大道寺先生只是智子小姐的繼父。」     「原來如此。那麼這位神秘委託人和那位小姐又是什麼關係?」     加納律師猶豫了一下。     「這一點我不能說,因為這涉及到委託人的隱私。」     「大道寺欣造和他的女兒智子小姐,以前並沒有住在一起嗎?」     加納律師點點頭。     「你是說他現在才準備把女兒接回來同住?」     加納律師再度點頭肯定。     「這是誰的意思?是大道寺先生還是神秘委託人的意思?」     「是雙方的意思,更是智子已故母親的意思。智子在這個月,也就是五月二十五日就滿十八歲了,她母親臨死前的遺願是希望在她滿十八歲的時候,能跟著爸爸來東京住,為的就是幫她找個好婆家。」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裡,不由地想起警告信中的一段話——(將會有不少男人在那位小姐的面前流血。     她就是女王蜂!     凡是仰慕她的男人終究逃不過一死。)     一到這兒,金田一耕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     「這麼說來,有人故意要阻礙智子小姐回東京嘍?」     加納律師神色黯然地點點頭。     「你知道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目前完全沒有任何線索。不過寄出警告信的人似乎知道智子和神秘委託人的關係,否則我的委託人也不會收到那封警告信了。我想,這封警告信的背後恐怕另有隱情吧!」     金田一耕助凝望加納律師好一陣子,之後才又把視線移回警告信上。     「對了,信上曾經提到十九年前的慘案。從字裡行間看來,那好像不是意外,而是殺人案件。所以,是不是能請你就這個部分說明一下?」     加納律師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字斟句酌地說:     「距今十九年前,也就是昭和七年的七月,有兩名學生到位於伊豆半島南方的月琴島旅行。兩人的名字分別是日下部達哉和速水欣造,不過我先說明一下,日下部達哉是化名,不是真名。」     「那麼速水欣造也就是大道寺欣造嘍?」     「嗯,是的。這兩個人在島上停留了兩個禮拜,這期間,日下部達哉和島上大道寺家的女兒琴繪暗中交往。一直到兩人離去之後,琴繪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因此她便寫信告訴日下部達哉這件事情……」     「啊!請稍等一下。您剛才說日下部達哉是化名,既然如此,琴繪又如何寫信告訴他?」     「哦,這個嘛……那是因為速水欣造負責幫她傳信的。大道專琴繪想寄信給日下部達哉的時候,都是先寄給速水欣造,再請他轉交給日下部達哉。因為速水欣造之前曾告訴過琴給他的地址。」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當日下部達哉從速水欣造那兒得知琴繪有身孕的事之後,感到相當震驚。因此他立刻前往月琴島,那大概是昭和七年十月中旬的事。」     「速水欣造也跟他一同前去嗎?」     「不,只有日下部達哉自己去。他到達月琴島之後,究竟和大道寺琴繪談了些什麼,我們無從得知。總之,日下部達哉在島上逗留了兩三天,而且後來便在這座島上結束了他的一生。」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裡,不禁屏住氣息。     「那就是這封信上所說的,發生在十九年前的慘案嗎?那麼日下部達哉又是怎麼死的?」     「他是從懸崖上失足摔死的。在這兩封警告信出現之前,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那麼,警告信中又為什麼會說那是謀殺呢?」     「這一點我並不瞭解,畢竟當屍體被發現時早已摔得血肉模糊了。」     加納律師的臉色顯得十分凝重。     金田一耕助則將身子靠向辦公桌。     「這麼說,你去過那座小島,而且也見過屍體?」     「我去過。大道寺家一發現屍體就立刻拍電報告訴速水欣造。速水知道後大吃一驚,立刻趕往……神秘委託人那兒。但是我的委託人不願露面,所以由我代替他和速水欣造前去月琴島。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成了這個神秘委託人的法律顧問了。」     「當你看到屍體的時候,是否曾認為有他殺的可能?」     「沒有,當時我不認為,因為我根本沒有時間考慮是否有他殺的嫌疑,我只是擔心日下部達哉的真實身份會就此曝光。倒是速水欣道曾說他覺得這件事很可疑。」     金田一耕助非常認真地看著加納律師的臉。     「所以你把心思全放在如何替日下部達哉掩飾真正身份上,而不注意查明死因,是嗎?」     加納律師痛苦地皺緊眉頭。     「是的。其實這也怪不得我,因為我的委託人身份真得很特殊,所以我一心只希望別再節外生枝,其他什麼也顧不得了,我盡快將屍體火化,並把骨灰帶回來。」     「日下部達哉的真實身份因而被封鎖住了?」     「是的,完全封鎖住了。」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兒,越發好奇。     (如果連速水欣造都能看出屍體的死因可疑,那麼,有豐富社會經驗的加納律師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但他不僅不聞不問,還刻注目睹死因,這又是為什麼呢?那位神秘的日下部達哉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加納律師或許也察覺出金田一耕助眼底的狐疑,他尷尬地說:     「老實說,我之所以認為那是一場意外還有個原因,我們發現日下部達哉死前寫給我的委託人的信裡曾經提到,他要採集生長在鷹喙……他就是日下部達哉失足摔死的地方上的羊齒送給他。」     「羊齒?」     「是的。因為我的委託人對動植物非常感興趣,因此日下部達哉每次出外旅行的時候,總會採集一些當地稀有的動植物標本送給他。當時我認為日下部達哉大概是在採集羊齒的時候,不小心失足摔下懸崖的……」     「這封信至今還保留著嗎?」     「當然。因為這是日下部達哉最後的親筆信,所以非常珍貴。其實也是因為這次收到兩封警告信,因此我才重新把它找出來看的,沒有其他的用意……」     「信中除了寫羊齒的事之外,還寫了什麼嗎?」     「有的,還寫了蝙幅。」     「蝙蝠?」     「是的。他大概發現到一種不同的蝙蝠,所以還提到要寄蝙蝠的照片給我的委託人。」     「照片寄到了嗎?」     「沒有,不知道日下部達哉是在拍照片之前就出了意外,還是因為慌忙中遺失在大道寺家了,不過他的萊卡相機反而寄到了。對了,關於蝙蝠的事,我倒是覺得很奇怪……」     「什麼地方奇怪?」     「日下部達哉寫給我的委託人的信,用詞一向相當嚴謹,特別是寫到有關生物方面的部分時,用字遣詞就更加謹慎了。可是誰有在提及蝙蝠時,語氣上卻顯得十分挪揄,似乎還帶點好笑。嘲諷的語氣。當時我曾經覺得這件事很奇怪,現在再重讀一次,還是覺得相當怪異。」     「他所要傳達的訊息是什麼呢?就算發現再怎麼不尋常的蝙蝠,也用不著用那麼輕率的口吻吧!這實在有違常理……」     加納律師一面說,一面不自覺地陷入沉思中。     金田一耕助只覺得心頭悸動不已,可是當時他萬萬沒有想到,「蝙蝠」正是解開這個恐怖事件的關鍵。     「嗯,那麼現在可以請你談談大道寺先生,也就是當時的速水欣造嗎?」     「哦,是的,大道寺先生……」     加納律師猶如大夢初醒一般,嚥了嚥口水。     「那個人為了這件事,可說做了相當大的犧牲。不過,他也得到應有的回報了。剛才我說過,琴繪懷有身孕,而且孩子的父親就是日下部達哉。     「日下部達哉曾經寫信告訴我的委託人這件事,所以我的委託人一直希望能為這個孩子取得東京的戶籍。於是,速水欣造便在我的委託人苦口婆心勸說之下,和琴繪結了婚。     「由於琴繪是獨生女,所以速水欣造只好入贅大道寺家,不過這個婚姻的目的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戶籍,所以兩人僅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後問道:「那麼,琴繪後來怎麼樣了?」     「死了。她生下一個女兒,也就是智子,在智子五歲的時候她就……」     「可是這段時間,大道寺先生……」     加納律師露出苦澀的笑容。     「大道寺先生和琴繪夫人從來沒有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大道寺先生結婚時還是個學生,畢業之後立刻就業,而且他是東大法學系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當然不可能屈居在小島上生活一輩子。至於琴繪則根本不願意離開小島,因此,這兩人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不過,大道寺先生偶爾還是會到月琴島去探望琴繪。琴繪覺得過意不去,便叫蔦代這名女傭陪伴他。」     「原來如此。」     「大道寺先生很喜歡這名女傭,於是就帶她回東京同住。後來蔦代有了身孕,並產下一子,名為文彥,這個孩子在名義上是大道寺先生和琴繪夫人的孩子,入了大道寺家的戶籍。因此,大道寺家這對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女從來沒見過面,但在戶籍上卻是姐弟。」     「那麼現在蔦代就成了大道寺先生的正室了吧!」     「不,事情並非如此,因為蔦代是個非常傳統、保守的女人,據說她認為自己出身卑微,無法入籍大道寺家,所以直到現在她還稱呼自己所生的孩子為大少爺,而文彥也叫自己的母親阿蔦。」     「那麼,大道寺先生現在名義還是一名鰥夫嘍?」     「是的,琴繪夫人死後,他便沒有再娶。不過,他在新橋一帶倒是有很不錯的發展……」     「嗯,他可說是一位有財有勢的企業家。」     「他已經是五六家公司的社長和常務董事了,當然,這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本身相當有才幹,不過他的後援者給的資助也是不可輕視的,我的委託人打從智子出生之後,便開始在大道寺先生身上投資。」     「這麼說來,這位神秘委託人在社會上也是相當有影響力的人嘍?」     金田一耕助再次感到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動。     那一天,金田一耕助回到自己的住處之後,便翻開名人錄,查看有關大道寺欣造的資料。     大道寺欣造(本姓速水)     明治四十三年三月十八日生     昭和八年東京帝國大學法學系畢業     現職:     武相鐵道社長、伊豆相模土地常務董事、駐河纖維     常務董事、三信肥料常務董事、松籟在飯店常務董事     「嗯,他的確是個非常出色的企業家。」     接著金田一耕助便拿起一支筆,畫出大道寺家的家譜。     阿真————|—————大道寺鐵馬     |(亡)     |     蔦代(三十六歲)|—大道寺欣造(本姓速水·四十二歲)——琴繪|——日下部達哉     |(亡)|(亡)     ||     文彥(虛歲十七歲)智子(實歲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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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3:42: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消失的蝙蝠
      金田一耕助醉了,醉在這個充滿浪漫傳說的月琴和上所飄散的神秘而美麗的氣氛之中。     其實,早在他昨大傍晚從船上遠眺琴桿岬的峭壁時,就已經陶醉其中,當時一位絕色美女出現在他目光所及之處,讓人看了有種如曆仙境的感覺。     啊!她那份美豔,以及全身散發出的高不可攀的神聖魅力,實在讓見到她的男人癡迷。     當然,她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列這一點;上已因為她沒有注意到,所以才會人感到更加心醉。     她不經意地蹩眉、不經意地一笑,甚至毫不遺作地嘟著嘴歎息,都足以攝人魂魄,只要被她那人真無邪的雙眼掃過,任何男人都不禁要熱血沸騰了。     即使像金田一耕助這樣理性的男人,即使他此刻正流連在美麗的山茶樹林間,但一想到她的容貌,還是不由地要打哆嗦。     (沒想到警告信中竟將那女孩比喻成女王蜂!竟會說許多男人將在她面前流血……啊!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恐怕就真的是無法自拔了吧!)     金田一耕助歎口氣,盡量控制了自己,重新回顧自己來到這座小島上的因由。     當時,他接下加納律師委託的案子,在五月十七日離開東京,來到修善寺的松籟莊飯店。     這是加納律師指定的飯店,只要他在此投宿,就可以和大道寺家派來的人碰頭了。     根據名人錄上的記載,松籟莊飯店是大道寺欣造的關係企業之一,這裡原本是某位皇族的別邸,戰後由伊豆相模土地公司買下了,裝修成飯店。     普普通通的客人是根本沒有資格住進這家飯店的,就連金田一耕助也是因為手持大道寺欣造的介紹信,所以才能大搖大擺地住進來。     金田一耕助一進來就很喜歡這裡,它不但前有桂川、後有嵐山,而且還有遠離喧囂的修善寺,更顯出它的清幽淡雅。     再加上金田一耕助近來對基督教教會頗有好感,所以他甚至覺得鐘樓不時傳來的鐘聲彷彿都有洗滌心靈的作用。此外,這裡早晚也可以聽得見修禪寺的鐘聲。     這家飯店的內部相當寬廣,分成西式客房和日式客房。金田一耕助個人比較喜歡日式房問,所以便選擇住在日式客房內。     奇怪的是,他投宿的那個晚上,飯店內好像並沒有其他客人似的,除了寬敞的建築物對面偶爾傳來女服務生的腳步聲之外,其他再無半點人聲,這不免讓金田一耕助猜測起飯店的營運狀況大概不是很好。     第二天早上,當金田一耕助準備前往澡堂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有人先他一步入而且那個人已經洗完澡,正站在鏡子前面擦拭身子。     金田一耕助起先只是隨意地瞧他一眼,沒想到等他看清楚眼前這個人後,就不由自主地又多看了幾眼。     金田一耕助曾當過兵,所以看過不少袒胸露背的男子,可是今天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健美的體格。那男子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肌肉結實隆起的臂膀、緊柬有力的腰,以及從臀部到大腿之間散發出男性的驕傲與年輕,實在令人讚賞不已。     那個人的皮膚因為入浴之後而呈現出富有光澤的古銅色,尤其在抹上香油之後,更加顯得有精神和富有彈性。     面對如此健美的身軀,金田一耕助不禁有些自卑,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褪下衣衫。畢竟在體格如此完美的人面前寬衣解帶,實在需要相當大的勇氣。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對方突然回過頭,對金田一耕助露齒一笑,然後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接著,那人便開始穿上衣服。     金田一耕助發現那人的臉部輪廓非常鮮明,和這副健美的體格實在搭配得恰到好處,而且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年輕,大概才二十六七歲。     稍後,金田一耕助趁著吃早餐的時候,偷偷問女服務生那個人是誰。     「哦,那位是西式客房的客人,不過他說日式澡堂比較寬敞,洗起來的感覺也比較好,所以才……」     「他住在這兒很久了嗎?」     「不,他昨晚很晚才來的。大概比你晚一班車吧。」     「他一個人來的嗎?」     「是的。」     「那麼,他是你們的常客?」     「不是,他是第一次來我們飯店。不過,他有常務董事的名片。」     「你說的常務董事是……」     「就是大道寺先生啊!」     (咦?難道那個人也是大道寺先生派來的?)     金田一耕助連忙問道:     「那個人有沒有問起我的事?有沒有問起一位叫金田一耕助的人?」     「這倒是沒有……」     「那位客人的大名是……」     「多門……多門連太郎先生。」     說到這兒,女服務生突然笑了起來。     「哎呀!客人您怎麼了?難道您對那位客人有興趣嗎?」     「不、不,我沒別的意思,我以為他是我在等的人。」     金田一耕助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在意這個男人,後來回想起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第六感覺。     多門連太郎——這位如同希臘神話裡走出來的男子,在接下來要說的故事裡佔有很重要的地位呢!     那天金田一耕助在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情況下度過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十九日的傍晚,女服務生跑來通報他大道寺家派來的人已經到了。     「是嗎?人在哪兒?」     「正在大廳等您。」     女服務生所說的大廳位於西式客房和日式客房之間,兩邊的客人都能使用。     金田一耕助換上衣服——也就是他的招牌和服,正要走進大廳時,卻看見大廳角落的乒乓桌前,有位二十二三歲,膚色白皙、打扮不俗的青年,正和一位十六七歲,看起來體弱多病的少年在打乒乓球。     此外,在他們旁邊還有一位三十五六歲,衣著樸素的小婦人,她的臉色略顯蒼白,不時用手揉著額頭。     金田一耕助看看四周,這時,對面一位正在看報的男子突然站了起來。     「請問,你是金田一先生嗎?」     那個男人說著,緩緩走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見狀不禁嚇了一跳,因為對方的打扮十分奇特,簡直就像個……法師!     「啊!我、我就是金田一耕助,請問你是……」     那人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紙盒,並從紙盒裡拿出一張名片。那是大道寺欣造的名片,上面有一行用鋼筆寫的字:     此人是九十九龍馬先生,以後請配合此人行事。     金田一耕助看完後,隨即吃驚地瞪大眼睛。     「這麼說,你就是大道寺先生派來的?」     「是的,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這次有緣與你同行,對你,對我而言,都可說是一次奇妙的組合呢!哈哈哈!」     九十九龍馬摸著長鬚笑道,過了一會兒,他又回頭對乒乓桌前的人招呼著。     「來,我為大家介紹一下。那位婦人是大道寺家的……這個,哎呀!該怎麼說呢?不論什麼都好,總之那位是蔦代小姐,那位是大道寺先生的公子——文彥,另一位則是游佐三郎。各位,這是金田一耕助先生。」     三人微微向金田一耕助點頭寒暄,金田一耕助則顯得有些吃驚。     「大家一起去迎接……」     「不,他們留在這裡等。其實大道寺先生本來不想讓文彥他們來的,因為文彥身子骨弱,要渡過天城關、搭船等旅程,實在是太為難地了,可是他偏偏又一直吵著要來見姐姐,所以只好讓他……」     「阿姨,那麼我可以去接智子嗎?」     游佐三郎羞澀地問蔦代。可是他剛一說完,文彥立刻反對。     「不行、不行!你本來就不可以來這裡的,現在卻偷跑來,更何況大夥兒不是決定二十五號晚上才跟姐姐見面嗎?你真狡猾,怎麼可以不遵守承諾,到時候我們怎麼跟三宅和駒並交代?」     「大少爺……」     蔦代擔心地叫喚著。     可是文彥不理會蔦代,仍然繼續說:     「阿蔦,你別插嘴。游佐太厚臉皮了。他想早一步贏得姐姐的歡心,可是我告訴你,這麼做只是白費力氣罷了,姐姐是不會喜歡你的。」     「啊哈!文彥,你說夠了吧!游佐,你的臉好紅,文?├曇突剮。肽愣嘍喟\啻難逄哿耍雲⑵淮蠛謾4蕉悅嬡バ菹⒁幌擄桑?     九十九龍馬息事甯人地說。     的確,文彥的額頭上暴出好幾條青筋。他是一個皮膚白皙的美少年,長得像媽媽,可是身體似乎並不是很好。     蔦代一邊哄著文彥,一邊帶他走出大廳,游佐三郎也有些尷尬地退了下去。     「啊哈!這樣一來就沒人打擾,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金田一先生,你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隨時都可以。」     「其實剛才我已經打電話到下田,請他們準備一艘汽艇。據說汽艇將在明天中午過後,也就是兩點左右的時候到達。所以我們明天吃過早飯就得立刻出發。不知道你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這樣的話,到達小島時就已經是黃昏了?」     「是的,所以明天晚上可以先在我家住一晚,後天再去大道寺家。」     「住在你家?」     「嗯,是的,我是那個島上的人。不是我自誇,九十九家的名氣在島上僅次於大道寺家,我是九十九家現任戶長的弟弟。」     金田一耕助雖然第一次和這個人見面,可是很久以前就曾聽過這個人的大名。     據說他在戰後崛起,而且對於政經界的高層人士有呼風喚雨的影響力。甚至有人說,他的肉體會散發出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任何婦人只要跟他接觸,就自然會成為他的俘虜,而他也通過這些婦人掌控政經界的高層人士。     姑且不論這種說法是真是假,總之,他確實是戰後一位傳奇人物。     「原來你也是月琴島上的人。那麼你和蔦代小姐是舊識了?」     「是的,我離開小島的時候,她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那麼,你也認識智子小姐的母親嘍?」     「當然。」     「對了,那個事件——智子小姐的父親出意外的時候,你在島上嗎?」     九十九龍馬聞言,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金田一耕助看。     「嗯,當時我在島上。金田一先生,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其實我之所以離開小島,也是為了那個事件。」     九十九龍馬的語氣突然熱烈起來,毫無保留地說出許多金田一耕助以前沒有聽過的事。     「金田一先生,我非常喜歡琴繪,甚至可以說是打從心底愛著她,而且我一直認為自己是琴繪丈夫的推一人選。為什麼呢?因為在月琴島上能夠和大道寺家平起平坐的,除了九十九家外,再也沒有別人了。     「再說,琴繪是獨生女,我是次男,所以我早就打算入贅大道寺家,琴繪的父親也有這個意思,就連琴繪本人也並不反對。然而我萬萬沒想到後來卻殺出一個程咬金,而且那個人還讓琴繪懷了身孕!     「當時我幾乎快氣瘋了,所以後來聽到那個人失足摔下斷崖的消息時,我心中再度充滿了希望。我願意接納琴繪肚子裡的孩子,可是琴繪卻不給我機會,反而和現在的大道寺先生結為夫妻。我實在太傷心了,於是在失望之餘離開了月琴島。啊哈!間貫一失戀之後變成專門放高利貸的吸血鬼,而我則變成法師,專門玩弄女人。哈哈……」     大廳裡迴響著九十九龍馬空洞的笑聲。     「客人,這邊請。」     女傭輕喚一聲,站在山茶樹林裡的金田一耕助這才從沉思中醒悟過來。     「已經到了用餐時間,大家都在那邊恭候大駕。」     「哦,原來如此。」     金田一耕助來到鋪著榻榻米的房間,看見碗筷、菜餚都已經準備好了。九十九龍馬氣定神閑地坐在一旁,而智子的外祖母阿真、智子、神尾秀子也都在等金田一耕助一塊兒用餐。     「對不起,讓各位久等了。這一帶的景色實在大優美,連伊豆七島、三原山的炊煙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金田一耕助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說。     「哪裡,請用餐吧!」     阿真招呼道。     「對了,我們明天早上離開小島,到時會有汽艇從下田開過來接我們。」     吃飯的時候,九十九龍馬宣佈著。     「這實在是、實在是……」     「這只是我個人的打算,金田一先生,不知道你有沒有其他的安排?」     「沒有,我沒有特別的安排……」     「哈哈!你不必刻意隱瞞了。你不就是為了十九年前那個案子來的嗎?伯母、神尾老師,長久以來你們都對這件事三緘其口,但金田一先生可是日本著名的偵探哦!說不定他會查出什麼線索……」     九十九龍馬說到這裡,便停住不說了。神尾秀子和阿真全都神情緊張地看著金田一耕助,尤其是阿真手中的筷子,甚至還掉在地上,雙唇更是不停地顫抖。     至於神尾秀子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整張臉也變得十分慘白,可是她很快就鎮靜下來,靜靜地用筷子夾菜。     智子則下意識地朝離館看了一眼。     「哈哈!大家為什麼這麼緊張呢?瞧你們神色慌張的樣子,難道有什麼不便說出來的隱情嗎?金田一先生,我看咱們還是先吃飯吧!這件事待會兒再說。」     沒有人再出聲講話,也沒有一個人有食慾,這餐飯很快就結束了。女傭阿靜將餐桌收拾好之後,神尾秀子立刻拿起毛線開始編織。     「真是奇怪,大道寺先生究竟在想些什麼?那件事不是早在十九年前就已經塵埃落定了嗎?現在怎麼還……」     神尾秀子的語氣依然是那麼沉穩。     九十九龍馬一聽,隨即笑著說:「大道寺先生原來就不相信那個人會不小心失足墜崖,如今有機會,當然要好好調查一下啦!金田一先生,大道寺先生有沒有跟你提起什麼?」     「沒有。」     金田一耕助乾咳一聲才繼續說道:     「老實說,我還沒見到大道寺先生,所以並不清楚他的看法或想法。我想,是不是能麻煩你們告訴我當時的狀況?比如說,是誰先發現屍體的?」     九十九龍馬不急不慢地回答:「是我先發現屍體的。哈哈!千萬別大驚小怪,因為神尾老師那天晚上八點左右跑來找我,說日下部先生外出采羊齒,遲遲沒有回來,琴繪很擔心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所以我就帶了四五個壯丁往鷹喙的方向走去,發現那裡的確有人滑落的痕跡,接下來我們就……」     「請等一下。當時斷崖上面有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比方說打鬥的痕跡、掙紮的痕跡?」     「沒有,我沒有注意到。不過要是有這些痕跡的話,一定會有人發現的,因為跟著我去的年輕人不少,應該不至於沒有人看到。金田一先生,大道寺先生先前也很懷疑日下部先生是不是早就被人在什麼地方殺死,再把屍體帶到斷崖上丟棄的……」     一聽到這句話,智子的身子突然往後挪了一下。     她忍不住想起在那間上鎖的房間內,似乎殘留著不少血跡。     不過,沒有人注意到她用手帕拭去額頭上的汗水,金田一耕助只是瞪大眼睛問:     「可是,大道寺先生為什麼會懷疑……」     「他是從傷口來推測的。就如同我剛才所說,我們發現有人從懸崖上摔下去,可是那天晚上我們並沒有划船過去找人,因為鷹喙下面是這座小島最危險的地方,所以晚上幾乎沒有人敢靠近那裡。我們只得等到第二天天亮才划船過去看看,結果日下部先生果然就躺在從海裡凸出去的岩石上面。於是我們用小船載著屍體回去,一回到家就立刻拍電報通知大道寺先生。     「第二天,他和加納律師一起趕來,結果發現死者後腦袋上有一個大傷口。醫生也說過那是致命傷,大道寺先生不同意那個傷口是從斷崖上摔下去造成的,他認為是被什麼東西毆打成傷;也就是說,日下部先生應該是被人打死的。」     智子聽到這裡,不禁用手帕掩面。由於她是死者的女兒,聽到生父的不幸遭遇,自然會相當震驚,因此沒有人對她的反應感到奇怪。     不過,如果當時智子提起那間上了鎖的房間,提起有一把沾滿血跡的月琴的話,說不定這件事早就解決了,而接下來的慘案也就不會發生。只可惜智子並沒有出聲講話。     金田一耕助只是沉思了一會兒,便開口問道:「那麼,有沒有人看見日下部先生走向琴桿岬?」     「沒有,這也正是大道寺先生深感懷疑的地方。因為那一天是登茂祭典,大家全都上那兒祭拜……登茂是供奉這裡祖先牌位的飼堂,位於琴桿岬反向的位置。」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會兒,轉頭問神尾秀子:     「日下部先生死前似乎曾經寫信回東京,說要採集羊齒,聽說信中也曾提到他在這裡發現了一種特別的蝙蝠。你知道這件事嗎?」     「啊!是那件事呀!」     神尾秀子顯得非常吃驚。     「我記得那件事。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很奇怪,因為那天日下部先生一早就拿著照相機出去,中午還曾心情愉快地回來,並咯咯地笑著說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當時說:『是蝙幅、是蝙蝠耶!哈哈!是真的蝙蝠。我還拍了一些蝙蝠的照片哦!要是我把照片寄回東京的話,肯定會讓大家嚇一跳的。』那天他的心情顯得特別好,但是沒有多久便發生那件不幸的事了。」     「琴繪小姐說,好歹這也算是日下部先生的遺物,於是便要我把他拍的底片送到下田去沖洗。可是等我們看到送回來的照片時,卻發現裡面根本沒有什麼蝙蝠。」     「那些照片現在還在嗎?」     「是的,還保存著。我這就去拿。」     神尾秀子把泛黃的相簿拿來之後,立刻交給金田一耕助。     「就是這本相簿,這七張就是當時他拍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一看,這些原來都是小型的萊卡照片(24mmX36mm),其中一張是大道寺家的全景,此外則是抱著月琴的琴繪、織毛衣的神尾秀子,以及抱著貓咪的外祖母阿真的三張個人照。     還有三張不知道是不是賭徒流浪劇的劇照,只見演員們都穿了戲服、化了妝,有一張是十二三位演員合照的照片,另外則是舞台正面的照片,以及一個脫掉假髮、獨自呆坐在後台的演員照片。     「這是一出什麼樣的舞台劇?是業餘舞台劇嗎?」     「不,那是登茂祭典時,我們找來表演的劇團,叫做嵐王朝劇團。以前每逢祭典,我們總是會邀請這個劇團來表演。」     「是這麼回事啊……看來這當中並沒有蝙蝠的照片嘛!會不會是照相館忘記了?」     「不,不可能。日下部先生照完相一定會捲動底片。他死後我們也看過那部照相機,指針指著8,送去沖洗的底片也全數沖洗出來了,可是就是沒有蝙蝠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又看了看這七張照片,裡面確實沒有半隻蝙蝠,也沒有任何暗示蝙蝠的東西。     (蝙蝠究竟在哪裡呢?真的有蝙蝠嗎?)     金田一耕助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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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南方佳麗
      這天多門連太郎在餐廳用完餐之後,便點著一根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在飯店的庭院裡散步。     自從他住進這家飯店以來,從未在餐廳露過面,一日三餐都在自己的房間解決。就好像刻意迴避和別人打照面似的,今天可是他頭一回在餐廳用餐。     不過,他可能比較適合在他自己的房間裡用餐,因為當他散完步回到房間的時候,那張猶如希臘神像般的俊美容貌,卻變得非常陰沉。     他沉思了好一會兒,又不停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過了半晌,他打開窗子,望著外面的陽台,此時陽台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多門連太郎關上窗子,打開走廊上的門,看看外面,走廊上也沒見著半個人影。     多門連太郎隨即關上門.並且從床下取出一隻上了鎖的皮箱。     他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打開皮箱,由皮箱底部取出一封信。     多門連太郎拿著信封站了起來,他再一次看看房間四周,確定沒有別人和可疑的跡象之後,才把目光移到信封上。     這是一個隨處可見的白色四角形橫式信封。信封上寫著三行字:     銀座西四丁目     紅嫋酒館轉交     口比野謙太郎先生     信封上的字體歪七扭八的,看來像是寫信的人有意掩飾自己的筆跡。     多門連太郎凝視這個信封好一陣子之後,才微微搖搖頭,從已經拆開的封口取出信紙。     那也是隨處可買的便宜信紙,上面還是寫滿了歪七扭八的字。     多門連太郎:     收到這封信之後,就立刻趕往伊豆的修善專,並且     投宿在松籟在飯店吧!     只要你在那裡滯留數日,使會遇見一位來自南方的     佳麗,而那位佳麗正是你未來的妻子。     但是請你留意,你將會有許多競爭者。     多門連太郎,如果你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就請你堂     堂正正地打敗這些競爭者,贏得佳人勞心吧!     記住,你必須勇敢、積極地展開追求。而且,你不     能再自稱是日比野謙太郎。     這封信上並沒有寄件人的姓名,只在信末又附加了一句:     我已經準備了十萬元旅費,連同投宿松籟在飯店的     介紹信,將陸續經由紅果酒館以小包方式轉交給你。     儘管多門連太郎已經看了這封信好幾遍,但這會兒他又反複看了兩三遍,並且握著信紙沉思起來。     「問題是……」     多門連太郎眉頭深鎖,口中唸唸有詞。     「有誰知道我的本名是多門連太郎呢?」     他又低頭看了信封一眼。     「這個人究竟想要我做什麼?為什麼要給我十萬元?而且,寫這封信給我的究竟是什麼人?他有什麼目的?」     多門連太郎把信紙收進信封裡,躊躇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像是下定決心似的,緊抿著嘴,劃根火柴,將火苗靠近信封的一角。     火苗越燒越猛,眼看著就快把這封信吞噬掉了。多門連太郎仍一直捏著信,直到火苗快燒到手指頭,他才連忙鬆開手,看著掉落在地上的信紙漸漸化成一團灰燼。     接著,他小心翼翼地用腳尖踩著灰燼,再從皮箱裡取出一疊鈔票。     多門連太郎朝窗子打量一會兒,確定沒有人偷窺之後,開始數著鈔票。     他手中一共有四十二張千元紙鈔,其他的看來要再過一陣子才能拿得到。     多門連太郎把紙鈔分成三疊,分別放進身上的口袋裡。     「總之,還是小心為妙,誰知道什麼時候會遇到什麼麻煩!我必須讓自己在最糟糕的時候還能有脫身的機會。」     他把紙鈔全都裝進各個口袋裡之後,便蓋上皮箱,並用鞋尖把皮箱在床下一推。接著他又打量房間一遍,才低頭看著手錶。     現在正好是一點整。     多門連太郎緊閉著雙唇思考了一會兒。     「好,我這就腳底抹油走人了,否則繼續坐在這兒,只怕會有危險。」     說完,他立刻打開門鎖,來到走廊上看看四周的動靜。     走廊上並沒有任何人影,於是多門連太郎從口袋裡取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點火。然後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爬上樓梯。     他一直往上爬,最後爬上通往屋頂的空樓梯。     屋頂上有個男人靠著牆壁眺望遠處的修善寺。多門連太郎來到屋頂,停下腳步,仔細打量那男子的背影,可是那個人似乎不是他所期待的人,因此他失望地吐吐舌頭。     不知道對方是聽見他吐舌頭的聲音,還是察覺到他的腳步聲,總之,那人突然回過頭來,用隱藏在墨鏡後的那雙眼睛盯著多門連太郎。     那是一位年紀相當大的老者,穿著一身黑色西服,配上純白的襯衫和蝴蝶結,頭上還戴了一項高高的禮帽。儘管他的頭髮已經灰白,嘴上和下領的鬍鬚也都是白色的,不過卻修理得非常整齊。     老人這身裝扮給人一種相當舒服的感覺,推一令人不舒服的是臉上那副墨鏡,還有來自墨鏡後的銳利目光,讓多門連太郎感到渾身不自在。     「咳咳……」     多門連太郎只好用於咳來掩飾自己的窘迫。     老人大概也注意到這一點,他神情有些僵硬,嘴裡唸唸有詞地離開了牆壁,拄著枴杖走過多門連太郎身邊。他正要下樓梯的時候,多門連太郎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輕叫一聲,老人吃驚地回頭看著他。     「年輕人,你……有話要說嗎?」     「哦不,沒、沒什麼。」     看到老人墨鏡後銳利的雙眼,多門連太郎話都說不清楚了。     老人盯著多門連太郎上下打量一番後,突然低頭轉身,叩叩地走下樓去。     多門連太郎先是一臉疑惑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是易容術!那老人戴著假髮……咦?難道連鬍子也是假的?)     多門連太郎一面想,一面感到一種不安的思緒湧上心頭。     (莫非他在跟蹤我?總之,以後一定要特別小心。)     「喂、喂!阿謙,想什麼事想得出神了。」     有人拍拍多門連太郎的肩膀,嚇得他整個人幾乎跳起來。     「阿三,原來是你!」     拍他肩膀的人就是隨同莫代、文彥一起來這兒接智子的游佐三郎。     游佐三郎聞言,隨即沒好氣地說道:「別叫我阿三、阿四的,我可不希望你叫我叫得那麼親熱!」     「哈哈!是嗎?好好好,不叫就不叫。」     多門連太郎就像在安撫小孩似地苦笑道:「那你也別叫我阿謙了,因為我在這兒的名字是多門連太郎。」     「是嗎?那我就不能叫你日比野謙太郎了。嘻嘻,你怎麼會取了這麼一個名字呀?」     多門連太郎突然面色一沉,反問道:「喂;游佐,你到底找我有什麼事?為什麼叫我一點準時來屋頂?」     游佐三郎看著四周後,神秘兮兮地說:「我們到那邊再說,我可不想讓別人看見我跟你交頭接耳的樣子。」     於是游佐三郎帶頭先走一步。     松籟莊飯店的正面有一個大型的鍾塔,這個鐘塔正好連接著屋頂的一部分。     游佐三郎走在前面,爬上水泥階梯,來到一處五坪大的平台,那裡有一個用水泥砌成的小房間,背後是一扇藍色的、向左右兩邊推開的鐵門,現在這扇門正微微開啟著。     游佐三郎把腦袋伸進門縫裡打探一番,確定沒有人之後,才轉身對身後的多門連太郎說:「太好了,沒有人。阿謙,不,多門。你也來吧!」     游佐三郎輕輕將門打開到足以讓人走進的寬度,便動作麻利地鑽進門裡去。多門連太郎也跟著鑽進去,可是他一看到房內的情形,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這個房間約有兩坪多大小,正面的牆壁上貼滿了黃銅色的金屬板,中央則有一個閃閃發光的大型鐘擺,正左一下右一下地擺動著,鐘擺左側有兩三個直徑一尺五寸的齒輪。     換句話說,這裡是時鐘的內部結構,在正面金屬板處有兩個直徑約三尺左右的金屬圓板,圓板中還有四根如螳螂腳般長長的金屬槌。這四個槌頭分別停在離地面兩尺高、左右移動的四根銀棒的前面。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多門連太郎呆呆地看著四周。游佐三郎則得意洋洋地說道:     「這是時鐘的內部結構啊!連這個也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這是時鐘,可是這四根如螳螂腿的槌子又是什麼?」     「哦,那玩意兒啊……就是用來報時的嘛!」     「報時?」     「是啊!只要時間一到,這四棍棒槌就會像螳螂腿般抬起.然後敲打那四根銀色的棒子報時。」     「可是自我來這裡,還不曾聽過這座鐘的鐘聲呢!」     「大概是報時裝置被關閉的緣故吧!」     游佐三郎指著左手邊的牆壁。     「喏,你瞧,這裡寫著CHIME--SILENT。現在這個開關撥到SILENET這一邊,所以時鐘就不會報時。如果開關撥到CHIME這一邊的話,時鐘就會響了。」     「但為什麼不讓時鐘報時呢?」     看來多門連太郎這個人心中是藏不住話的,只要他有不懂的地方,就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過游佐三郎並不覺得煩,反而感到很得意。     「這是因為這座時鐘每十五分鐘就會響一次,十五分的時候會發出Fa-In-So-DO的聲音,三十分的時候會發出Fa-So-La-Fa……La-Fa-SO-Do,四十五分的時候發出Do-Do-La-Fa……La一So一Fa-Do……Fa-La-So-DO,接下來整點時間還會發出Fa-So-La-Fa……LA-Fa-So-DO……Do-So-LA-Fa……la-So-Fa-Do這樣的節奏。雖然這座鐘的音色相當優美,但是它每十五分鐘就發出一次聲響,使得大家都無法定下心來做事,所以現在開關就撥到SILENT這一邊了,你也就聽不到了。唉!如果是在戰前,誰敢抱怨這種事呢?」     「戰前為什麼就不能抱怨?」     「天哪!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游佐三郎不屑地看了多門連太郎一眼。     「這間飯店以前是皇族的別邸,這座時鐘也是那位皇族人士的至愛,他把威斯特敏斯特型的置鍾放大成現在這個鐘塔。     「你知道威斯特敏斯特型的置鍾嗎?就是和威斯特敏斯特寺院的鐘聲音階相同的報時鐘。那鐘聲真可以用餘音繞樑四個字來形容……」     「你是說的那位皇族人士是誰?」     「當然是衣笠王爺呀!不過他現在已經不是什麼王爺,只是個平民百姓罷了。」     「衣笠王爺……」     多門連太郎驚訝地瞪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彷彿想把對方一口吞下去似的。     游佐三郎看到多門連太郎反應如此強烈,不由地向後退了一步。     「喂,你怎麼了?難道你認識衣笠王爺?」     多門連太郎這才發現自己失態,連忙把臉轉過去,可是他的臉頰卻不由自主地抽動著。他只好不停地來回踱步,藉以緩和自己的情緒。     「我……王爺他……哈哈……」     多門連太郎笑得十分不自然,就像喉嚨裡梗住一根魚刺似的。     「你別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認識什麼王爺呢?對了!衣笠王爺為什麼會離開這裡?他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     多門連太郎眼底不經意流露出悔恨和哀愁的情感,令游佐三郎感到有些懷疑,他先是不解地看著多門連太郎,但是隨即便發出嘲諷的笑聲。     「我哪兒知道王爺是不是遇到什麼不如意的事?總之,他是斜陽族的一員,到了戰後自然是要沒落的。喂,你是怎麼回事?瞧你這副模樣,難道你真的認識衣笠王爺?」     「我叫你別亂講話,你聽不懂嗎?」     「是啊!就算他還活在世上,也不可能和一名前科犯交往啊!喂!說真的,你是什麼時候離開『別墅』的?」     聞言,多門連太郎簡直是跳起來面向游佐三郎。他那英俊帥氣的臉龐扭曲了,簡直像是要噴出火來。     游佐三郎見狀,不禁嚇得倒退兩三步。     但是多門連太郎立即就意識到對方不過是個弱不禁風的男子,哪裡承受得起自己的一擊。況且跟這種人計較,實在有損自己的風度,於是他深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苦笑道:     「我們不是說好不再提這件事嗎?要是你說出來的話,就別怪我叫你癟三!」     游佐三郎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一邊用手拭去額頭上的冷汗,一邊以討好的語氣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沒什麼惡意,只是不小心說溜了嘴。不過,阿謙……嗯,不對,多門,剛才看見你在餐廳露面,倒真叫我大吃一驚呢!說到這件事也許又要惹你不高興了,但問題是,這裡可不是你這種人隨便進出的飯店,你知道嗎?」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來這裡?難道又有什麼陰謀?」     多門連太郎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低垂著頭。游佐三郎等得不耐煩,於是又語帶嘲諷地說:「剛才我問過女服務生,她說你在這兒等人。喂,你等的人是誰?瞧你這人模人樣的裝扮,還用大道寺先生的名片,對方是不是相當有錢的女人?唉!你玩弄女人的高明手腕,真可與世間少有的風流貴族唐璜媲美,這一點我可是自歎弗如哦!」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是告訴過你別提這檔子事嘛!」     「其實我也不想提這檔事,只是看你穿得這麼體面,一表人才的樣子,就忍不住心生嫉妒。難怪女孩子會心甘情願地被你騙,你的確稱得上是後世的唐璜。」     「你又來了……」     多門連太郎很不高興地皺著眉頭,接著又說:     「既然你提到這個,我也有話要說。剛才在餐廳用餐的那位婦人和少年又是什麼人?」     「他們什麼也不是。一個是朋友的情婦,一個是他的孩子。喂,別想歪啊!我怎麼可能看上那個老太婆……」     「哈哈!是你自己說的,我根本沒這個想法,看你的態度也知道那個好人不對你的胃口。記得你以前在紅來酒館遇到喜歡的女孩時,簡直就像著了魔似的,老是跟前跟後,哪像現在……唉!你們這些斜陽族就是喜歡裝模作樣。」     游佐三郎陰沉的瞳孔裡,驀地燃起一絲怒火。但是他立即掩飾自己內心的憤怒,語氣圓滑地說:「喂,阿謙,啊……多門,我實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件事。」     「這件事?」     多門連太郎故意裝不懂。游佐三郎則抿著嘴,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緒。     「喏,聽清楚了,我不知道你準備在這裡待多久,可是接下來不論我身邊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希望你能裝作沒有看見。不,應該說,我希望你能裝作根本就不認識游佐三郎這個人。」     「也就是說,要是別人知道你在紅梟酒館的所作所為,就會惹禍上身?」     「嗯,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你究竟遇到什麼事了?對了,游佐,你來這裡是不是為了要相親?」     游佐三郎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     多門連太郎只好苦澀地笑道:     「游佐,如果是為了這件事,你大可放心。我對別人的私事根本一點興趣也沒有。」     「當真?」     「我難到還會騙你不成?非得和你相親不可的女孩子,想必也是可憐得很,所以我根本沒興趣知道這種事。」     游佐三郎的眼中又燃起怒火,但是他隨即壓抑下來,狡猾地歪著嘴說道:     「算了,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但是你得遵守約定,到時候看到我千萬得裝作不認識哦!」     多門連太郎嘲諷似地笑著說:「原來這也是一種交易啊!」     「是的,的確是一種交易。你有異議嗎?」     多門連太郎想了一會兒說:「沒有,沒有異議。」     游佐三郎這才鬆了口氣。     「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多門連太郎猶豫了一會兒,他目光銳利地看著游佐三郎說道:「游佐,老實說,你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什麼事會讓你這麼沒自信?既然你選擇在這麼豪華的飯店跟對方相親,想必對方應該也是個大家閨秀吧!再說,以你高明的手腕,就算在紅梟酒館的所作所為全都暴露出來,應該還是能把對方騙得團團轉才對。」     儘管游佐三郎的臉色已經相當難看,但他還是露齒一笑。     「是啊,是啊!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還用得著擔心嗎?」     「難道還有競爭者不成?」     「當然,據說還是兩位呢!所以從頭至尾我都必須保持良好的品行才行。」     「對方長得很漂亮嗎?」     「嗯,從照片上來看倒是挺清秀的,不過只能說是一個鄉下姑娘。其實我對那位小姐倒是沒什麼興趣,我真正有興趣的是那位小姐的家世。你知道,我跟我們家已經是走投無路了,因此就算她是獨眼龍、兔唇,我也會鐵了心跟她結婚的。」     「你說的鄉下姑娘究竟是哪裡人?」     「哼!還不是伊豆南方的月琴島……」     多門連太郎的瞳孔裡突然燃起一股火焰,因為他想起那封怪信裡的一句話——     只要你在那裡滯留數日,便會遇見一位來自南方的     佳麗,而那位佳麗正是你未來的妻子。     但是請你留意,你將會有許多競爭者。     「喂,你、你剛才說的小姐真的是來自南方?」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看著對方突然氣勢洶洶的樣子,游佐三郎忍不住倒退一步。     多門連太郎又追問道:「你說你還有許多競爭者?」     「你、你到底怎麼了?」     游佐三郎又後退一步,多門連太郎則再次向前逼近。     「那位小姐究竟什麼時候來?那位小姐什麼時候到這家飯店?」     多門連太郎伸出手臂緊緊抓住游佐三郎的肩膀,游佐三郎痛得忍不住哇哇叫。     「說!那位小姐什麼時候來?」     被多門連太郎如此用力地搖動,游佐三郎的腦袋就像個撥浪鼓般搖晃個不停。     「應該是今天傍晚到達飯店吧!剛才下田那邊來了個電話,說他們吃過午飯,休息一會兒就會出發,所以到達這裡的時間差不多四點左右。喂!放手啦!好痛啊!」     多門連太郎一放手,游佐三即便踉踉蹌蹌地靠在牆壁上,一邊喘氣,一邊說:     「吼什麼?你瘋了嗎?你究竟在想什麼?」     游佐三郎說著,還拿出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這時玄關那兒傳來一陣汽車的剎車聲音,游佐三郎連忙低頭看了看手錶。     時針指向一點三十分。     「奇怪了,會是誰呢?他們應該還沒到啊!」     游佐三郎皺著眉頭衝出小房間,繞過平台,來到頂樓正面的牆邊低頭往下一瞧。     「糟了、糟了,混賬!」     他氣急敗壞地大叫一聲,返身衝回門前,正準備走下水泥階梯時,卻被多門連太郎從後面叫住。     「喂,你怎麼了?小姐來了嗎?」     「不是那位小姐,是競爭者來了。三宅和駒井拉著大道寺先生來了。混賬,文彥這小鬼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定是他通風報信的。」     游佐三郎氣得連腳步都走不穩了。     多門連太郎則在小房間裡徘徊了好一會兒,才悻悻走下樓梯。     當多門連太郎的腳步聲自頂樓消失時,平台的一隅突然傳來輕微的聲音。     是文彥!     他那張臉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瞳孔裡透露出厭惡和憎恨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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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主角到齊
      “小姐,就快到修善寺了。”     智子聽見司機的提醒,連忙往窗外一瞧,只見汽車正奔馳在狹窄的麥田小徑之間,麥田對面的兩例則是鮮明的群山,左側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緊依著街道混混流淌。     “太好了,這樣就不必再翻山越嶺了。”     “嗯,以前得越過天城山,現在道路打通了,走起來就不那麼辛苦了。”     司機點頭說。     “原來如此。外婆,你還好嗎?”     “嗯,我很好。”     阿真雖然嘴里這麼說,但她的臉色並不好看。     智子有些擔的看看手表,發現已經五點了。     他們離開月琴島的時候不過才早上九點多,快接近中午的時候到達下田。他們在那里吃過午飯,休息片刻,再搭上前來迎接的汽車時,已經是午後一點鍾的事了。     金田一耕助、九十九龍馬,以及女傭阿靜共乘一輛車先行出發。智子、阿真和神尾秀子雖然也尾隨著出發,可是為了不讓阿真旅途過于勞累,智子便吩咐司機盡量慢慢開。     “司機先生,前面那輛車子應該已經到達修善寺了吧!”     “是啊!應該到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耽誤那麼多時間……”     阿真有些抱歉地說。     “您千萬別這麼說。對于上了年紀的人來說,翻山越嶺的確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喏,前面左轉之後就是修善寺的大街了。”     司機趕緊用愉快的語氣轉移話題。     汽車繼續行駛了一段路程之後,兩旁才陸續開始有人家,連剛才那條依偎著街道的小溪也突然近在眼前。     不過由于道路不像先前那麼寬,所以車子只好放慢速度,緩緩爬坡。     “啊!那個……那個就是松籟莊飯店!”     在司機的提醒下,大伙兒紛紛往窗外瞧,卻只看見樹叢那頭的鍾塔。隨著越來越接近的鍾塔,車子也開進寬敞的大門里了。     “哎呀!”     從剛才起一直看著窗外的神尾秀子,不禁發出驚訝的聲音。     “在二樓陽台的那一位不就是老爺嗎?”     “咦?爸爸……”     智子也往外瞧,可是這時正好有樹擋住,無法看見陽台,隨即汽車已經停在松籟莊飯店的大門前了。     車剛停好,一群穿著制服的男女服務生便立刻前來列隊歡迎,還有位身材嬌小的婦人也快步走過來。     “歡迎光臨,各位辛苦了。”     神尾秀子正從車上下來,把行李交給服務生,她一聽見這聲招呼連忙回頭。     “咦?是蔦代……不好意思,勞你出來相迎。老夫人,這是蔦代……”     阿真睜大眼睛。     “哎呀!是蔦代呀!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自從十八年前莫代隨大道寺欣造離開月琴島之後,她們就也沒見過面。     此時蔦代低著頭說:     “很抱歉,許久沒有跟老夫人請安了。這次旅途很辛苦吧!     “哪里、哪里,以後還得請你多照顧呢!智子,這位是蔦阿姨。”     “很高興見到你,哎呀!真是越來越標致了。”     蔦代誇贊著,還不停地眨著雙眼,智子卻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才好。     她聽說這個人以前是家里的女傭,現在卻是大道寺欣造的老婆。所以智子只好先靜靜地向她一鞠躬。     “大家就別再客套了,快點進去吧!啊!對了,蔦代……”     “是。”     “老爺是不是已經來了?我剛才看見他在二樓的陽台……”     “是的,中午過後,老爺就來了。老爺一直期盼你們的到呢!”     一行人一進入玄關,便看見包括經理在內的所有旅館人員在前廳列隊歡迎,每個人都因為智子的美豔而睜大眼睛。     此時智子雖然身穿簡單的便服,卻依然無損她那美麗的貌。面對眾人列隊歡迎,她不但不怯場,反而顯出女王般的高貴。     先到達的九十九龍馬和金田一耕助也面帶微笑地歡迎她,中有位中年紳士也面露笑容地站在那兒。     這個人便是大道寺欣造。     他年約四十二歲,可是由于保養得當,所以看上去要年輕得多。他那紅潤的肌膚、整齊的美須、高大的身材,再加上合身的灰色西服,給人一種尊貴非凡的感覺。     “哈哈!歡迎、歡迎。媽,您累了吧!”     “哎呀!欣造,你還特地趕來……”     “沒什麼,我也是臨時決定來的。智子,累了吧!神尾老師,辛苦你了。”     智子微微地點頭算是回應。     她什麼人也不認識,只好以點頭的方式跟大家打招呼,可是僅僅這樣就已經魅力四射,足以讓在場的男子傾心不已了。     由于飯店迎接的排場相當大,所以連在大廳和貴賓廳的客人也忍不住往這里多瞧兩眼。人群中自然少不了游佐三郎和尾隨而來的兩位青年。     此外,還有兩個人也站在遠處看著智子。     一位是多門連太郎,另一位則是經過易容,卻被多門連太郎識破的老人。這兩個人各自站在不同的角落凝望著智子,不過在場的人並沒有誰注意這兩個人。     “你們都累了吧!請快回房休息,其他的事就交給蔦代去打點。哦!對了,文彥呢?”     文彥原本躲在人群後面,此時才被蔦代拉了出來。     “這孩子真怪,明明很想見姐姐,這會兒姐姐到了,卻又別別扭扭地不敢出來。”     “文彥,來這里。”     在大道寺欣造的呼喚下。文彥這才戰戰兢兢地來到父親面前。     “智子,這位是文章,希望你們兩人能處得來。文彥,還不快點跟姐姐打招呼!”     剛才一直面容緊繃著的智子,這會兒終于已出笑容。     “文彥,很高興見到你,希望我們能成為一對好姐弟。”     文彥抬起頭看了一眼智子,但他隨即雙頰泛紅地把頭轉向蔦代,靠在蔦代的肩膀上撒嬌。     “哈哈!害羞了吧!這孩子只會在家稱王,到了外面卻這麼羞澀,那麼,你去休息一下,我想媽媽比較喜歡日式房間,你們就去日式客房休息吧!”     在旺店女服務生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五評大和四坪大相鄰的兩個房間。智子和阿真住一個房間,神尾秀子和女傭阿靜則住另一個房間。     她們才放下行李,蔦代又過來招呼她們了。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休息。老爺說希望今天晚上能和大家共進晚餐……”     智子看了外祖母一眼,她想到外祖母長途跋涉,實在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便沒有立刻回複。     “嗯,好啊!好啊!”     阿真卻立刻應允。     “請問晚餐還有誰出席?”     “除了九十九先生和金田一先生之外,還有三位年輕人。”     “年輕人?”     “是的,這些都是老爺平日熟識的晚輩,老爺說希望大小姐能和他們交個朋友……”     在場的三個人彼此看了一眼。     “如果今天晚上不方便的話,明天晚上也可以……”     蔦代趨緊接著說。     “不,沒什麼,很方便。那麼,時間是……”     “老爺說七點。啊!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各位,晚餐只是簡單的西餐,不知道這樣的安排……”     “可以、可以,謝謝,我們知道了。”     這還真是個令人為難的邀請,不習慣長途旅行的阿真今天坐了一整天車、船,實在已經非常疲勞,本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可是一想到刻意來這里迎接她們的大道寺欣造,卻又不好意思推辭。     “智子,你趕快准備一下吧!神尾老師,一切都麻煩你了。”     “我知道。那麼大家先洗個澡吧!”     不論在什麼場合,神尾秀子總是從從容容、不慌不忙。她話不多,做起事來卻相當利落。     七點不到,三個人都已准備妥當,就等蔦代前來接她們了。     “呀!你們都已經准備好啦!”     蔦代驚訝地說,隨即又轉向智子。     “啊!大小姐真是個美人胚子!”     這絕對不是客套話,因為今晚智子身穿翠綠色的晚禮服,加上珍珠項鏈和耳環的烘托,使她看起來更加高貴、有氣質。     一身黑色套裝的神尾秀子,則在胸前別上一朵白色的薔薇。阿真身穿藍底白點的晚禮服,並且配戴一條珍珠項鏈。     總之,每個人都穿出自己的風格,倒讓穿著和服的蔦代有種被比下去的挫敗感。     “哎呀!你們穿上洋裝真好看!那麼,請大家隨我去餐廳吧!客人們都已經入座了。”     當智子從日式客房走到西式客房時,站在走廊上的人們都忍不住回頭多看她幾眼。     大道寺欣造定位的餐廳,是在普通客人用餐的隔壁大廳。智子三人一走進餐廳,坐在餐桌前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歡迎她們。     智子雙頰然紅,但是她立刻抬起頭來,面帶微笑地走到大道寺欣造身邊。     大道寺欣造也盯著智子看,露出一臉滿足的笑容。     “啊!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俏麗了。媽媽,神尾老師,一路辛苦了。智子,這邊坐吧!”     智子坐在中間的位子,左有文彥、右有欣造,欣造的右邊則是智子的外祖母阿真,文彥的左邊是神尾秀子。     在智子的前面.還坐了三位年輕人,以及九十九龍馬和金田一耕助。九十九龍馬左邊是蔦代,金田一耕助有邊則是一位身材不高、長相滑稽的中年男子。     “智子,在吃飯前我先為你介紹一下。坐在你前面的青年,從右到左分別是游佐三郎、駒井泰次郎、三宅嘉文。他們都說想認識你,所以特地來到這里。啊!對了,接下來是金田一先生右邊的這位先生,你大概是第一次見到他吧!他是蔦代的哥哥,伊波良平先生,在我這兒負責總管的工作,他也是月琴島上的人。好了,各位別拘謹,就當在自己家里用餐吧!”     眼下,本書中所有重要人物幾乎都齊聚一堂。當然還有多門連太郎以及喬裝成老人的可疑男子。     松籟莊飯店里正彌漫著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詭異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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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鏡子上的留言
      五月二十三日,是智子畢生難忘的日子。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應驗了那封駭人聽聞的警告信中所預言的,也就是說,第一個男人開始在智子面前流血了。     那天早上,智子醒來時心情還算不錯。雖然旅途疲勞、環境改變,但她畢竟年輕、健康,自然不會有失眠的煩惱。所以經過一夜休息之後,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     智子醒來時,已經八點多了。她看看身旁仍在沉睡的外婆阿真,突然發現外婆衰老不少。     這個發現讓她有些傷感,可是她終究還年輕,很快就忘了這種情緒,悄悄走下床去。待梳洗完畢後,她突然察覺紙窗外面似乎有人。     「是誰?」     智子低聲問道。     「是我……你睡醒了嗎?」     原來是神尾秀子。     「哦!是老師啊!我今天早上睡過頭了。」     「沒關係。老夫人呢?」     「她還在睡。」     「那就讓她再多睡一會兒吧!老夫人昨天大概累壞了。」     「是啊!」     智子來到隔壁的房間,看見神尾秀子依然在編織毛衣。     「老師起得真早啊!咦?阿靜呢?」     「阿靜在那邊準備早餐。智子,今天早上十點有約哦!」     「嗯。」     雖然智子只是隨意應了一聲,但她的耳根子仍不聽使喚地紅了起來。     「快去洗個澡吧!時間不多了。」     「是。老師呢?」     「我剛才已經洗過了。你知道浴室在哪兒嗎?」     「我知道,就是昨天晚上去過的那個地方。」     「沒錯,家庭浴室。因為門上掛著使用中的牌子,所以你得在走廊上坐著等一會兒。我本來想陪你去等,可是又擔心萬一老夫人醒來找不到人,那可就不方便了。」     「沒關係,我一個人去好了。」     智子點點頭,接過神尾秀子遞給她的洗臉盆,慢慢走到走廊上。     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迎面吹來清爽的涼風,使她心情開朗不少。     智子舉止高雅地通過走廊,突然連接大廳的紙門被人拉開了,九十九龍馬探頭進來。他一看到智子便笑著說:「是你啊!」接著又關起紙門。     智子頓時感到有些困窘,因為她實在不喜歡讓人看見自己剛睡醒的樣子。她快步前進,才一轉過走廊,卻又和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正著。     「哎呀!」     她整個人往後退了一大步,抱在胸前的洗臉盆裡的東西也全都嘩啦啦地散了一地。     「糟糕!都是我不好……」     蔦代的哥哥——大道寺家的總管伊波良平倒退了好幾步,連連低頭賠不是。     「不,是我不好。」     智子很快就恢複了慣有的雍容姿態,那紅嫩的雙頰泛起動人的酒窩。     「爸爸睡醒了嗎?」     「是的,剛睡醒。老爺還問起老夫人睡得可好?」     「外婆大概太累了,現在還在睡。」     「哦,是這樣啊!我這就去稟告老爺。那麼,一會兒見。」     伊波良平很有禮貌地一鞠躬之後,便轉身離去,這或許是總管特有的走路方式吧!只見他搓著手、彎著腰、邁著小碎步向對面走去。     大道寺欣造、蔦代和文彥都住在對面,通往對面的走廊邊有三間家庭用的浴室。     因為三間浴室都是空著的,所以智子一走進最靠近她的那一間,便把更衣室裡寫著「使用中」的牌子取下,掛在走廊的柱子上。     更衣室和浴室之間有一扇嵌著毛玻璃的門,一打開門就可以看到大理石砌成的寬敞、明亮的浴室,一評大的浴缸裡裝滿了熱水,讓人看了覺得十分舒服。     智子整個人都浸在浴缸裡,突然,她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從裡面把走廊上的門鎖起來。     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打算起身去鎖門,因為她已經在走廊上掛著使用中的牌子,而且就算有人走進來,浴室的門也已經從裡面上了鎖。     總之,智子很快就忘了這回事,她開始在熱水中伸展四肢。     那勻稱的四肢,連智子自己都覺得好美。豐滿的肉體,蘊藏著無限的活力。     智子又試著在熱水裡錯曲著身子,讓肌膚表面冒出無數的小氣泡,隨後在身子四周破滅。     智子咯咯地笑著,並乘興擺出各種姿勢。她那柔美的肉體在晃動的池水裡,勾勒出如美人魚般的優美線條。漸漸地,智子越發大膽了,她一邊如蛇般地扭動身子,一邊在浴缸裡游泳。突然間,她停下動作,慌張地看著四周。     「真是的,我怎麼這麼放肆呢?」     她羞赧地自言自語道。     「唉!今天實在是太反常了。」     是的,今天早上的智子的確和平常不太一樣。愉悅的感覺在她體內沸騰,皮膚的毛細孔也一個一個舒張開來。智子輕輕地屏住氣息,雙手按住胸部,頭靠在浴缸邊緣,閉上雙眼。     昨天晚上吃完飯之後,大夥兒便相邀去大廳。由於星期六晚上大廳裡沒有其他客人,於是大道寺欣造便在大廳裡播放音樂,在場的五六對男女服務生也開始跳起舞來。     吃飯時喝下的甜酒已經開始在智子的血管裡發酵了,再加上大道寺欣造帶頭邀請神尾秀子跳舞,所以智子也在不知不覺中忘了害羞,輪流和前來邀舞的三位年輕人跳起舞來。     大道寺欣造去年曾從東京派了一位舞蹈老師去教智子跳舞,再加上智子的運動神經十分發達,節奏感也很不錯,所以跳起舞來特別好看。神尾秀子當時也陪她一塊兒學跳舞,因此舞姿也非常優美。     游佐三郎和駒井泰次郎一邊跳舞,一邊誇讚智子的舞步,當然也少不了說些甜言蜜語。三個人之中只有王宅嘉文因為體型肥胖,跳起舞來全身僵硬,而且跳舞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反而令智子感到很奇怪。     此刻智子正閉著眼睛,重新回憶這三人的模樣。     游佐三郎穿著華麗,皮膚白皙,貌似女人,總給人沒有魄力的感覺。駒井泰次郎雖然一副很有安全感的樣子,卻俗氣得很。至於三宅嘉文則大肥胖了,而且又內向害羞。     可是,爸爸說這三個人家世背景都不錯,而且他們也都很喜歡自己。想到這裡,智子滿足地噗哧一笑。     聰明的她自然知道這三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雖然日前她對這三個人並沒有什麼特殊感情,可是卻也不討厭年輕男子對自己的愛慕與呵護。     突然間,她覺得心中似乎籠罩上一層陰影。因為除了這三個年輕人之外,還有一個男子的身影也清清楚楚印在她的腦海裡。     昨晚她和游佐三郎他們分別跳過舞之後,便累得坐在大廳角落的椅子上休息。游佐三郎和駒井泰次郎爭著智智子拿飲料,而肥胖的三宅嘉文則和神尾秀子、蔦代在一起談一些無聊的話題。     當時智子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突然有個男子站到她的面前,禮貌地說:     「你能做我的舞伴嗎?」     智子聞聲很快抬起頭,只見一名陌生的青年正站在她面前,認真地盯著她看。     那是一張褐色、輪廓明顯的俊美臉孔。男子魁梧的身材,高傲地壓迫著智子。     智子下意識想避開對方的視線,但是對方的眼神是那麼有吸引力,使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她不由自主地喘息著。     「請做我的舞伴吧!」     男子用眼睛對智子微微一笑。並伸出雙手想拉智子的手。     「不我……」     智子把椅子往後得動,想拒絕對方的邀請,可是這時她的身後突然輕輕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     「請你和這個人跳支舞吧!」     智子以為那是大道寺欣造的聲音,使依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恍恍格懈地躍進那個男人的懷裡。     但是在跳舞的時候,她卻看見大道寺欣造正在對面和金田一耕助、九十九龍馬一起喝啤酒。     智子連忙朝自己剛才坐著的位子後面看去,只見有位戴著墨鏡的白髮老人正靠在椅子上睡覺。     「奇怪!」     智子不禁自言自語地說著。     (剛才那聲低語究竟是出自何人口中?那個陌生的老人應該不會說出那種話啊!難道是我聽錯了?)     「你怎麼了?」     智子的舞步有些亂,對方忍不住好奇地看著她問。     「沒什麼……」     「智子小姐,我是多門——多門連太郎,很高興能有這個機會跟你做朋友。」     智子因為自己的錯覺而和這個陌生男子共舞已經感到非常懊惱了,所以當她聽到這句話時,更是出現反常的情緒。     「不,我和未經介紹的人……」     「無法成為朋友是嗎?」     「是的。」     智子直截了當地回答對方。     可是對方並不因此而生氣,反而笑著說:     「可是,我們不是正在跳舞嗎?」     「那是,那是因為……」     智子實在感到非常後悔。     「這純粹是誤會……我不跳了!」     「哈哈!」     多門連太郎愉快地笑著。     「即使是誤會也無所謂,反正友情多半起因於誤會。雖然你嘴裡說不願意,可是我相信你一定會接受我這個朋友的。」     (哼!真是個恬不知恥的男人!)     智子瞪了對方一眼,可是當她看到那輪廓分明的俊美面孔時,卻又不禁感到有些迷惘。     這時,音樂正好停了,所以智子立刻趁機控開對方的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心虛地看著其他人,發現大道寺欣造、游佐三郎和三宅嘉文他們全都以責難的眼光盯著自己看。智子頓時感到十分難為情和後悔。     直到今天早上,智子想起這件事,心裡仍有些疙瘩。     「哼!我得小心些才是。大都市裡這種恬不知恥的男人多的是……」     沒多久,智子便忘了這個男人,又想起另一件事。     「哎呀!我和那三個人約好十點鐘在大廳見面,現在都快來不及了,還慢吞吞地在這裡想東想西的。」     智子正準備從浴缸裡站起來的時候,外面的門突然被打開了,緊接著有個人走進更衣室。     「誰?是老師嗎?」     但是更衣室那頭並沒有任何回答,只見浴室和更衣室之間的毛玻璃門上有一道黑影在晃動。     「誰……是誰在外面?」     智子又問了一次,可是對方仍然沒有回答。智子覺得很害怕,不禁整個人躲進浴缸裡,將毛巾抱在胸前。     雖然她泡在熱水裡,可是由於心頭十分恐懼,全身不斷起著雞皮疙瘩。     進入更衣室裡的人不知道做了些什麼之後,又悄悄地打開門出去了。     智子這才鬆了口氣,連忙從浴缸裡跳出來,然後試著打開那扇毛玻璃門。     「哼!到底是誰這麼沒禮貌?也不看『使用中』的牌子就闖進來?」     智子一面嘀咕,一面用大浴巾擦乾身子。當她正要從衣櫃中取出內衣的時候,整個人卻凍住似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原來鑲在牆壁的那面鏡子上竟多出好幾行紅色的字,而且還是用智子的口紅寫的。     智子吃力地讀著這些龍飛鳳舞的紅字——     智子啊!     快回島上去吧!     來東京住可不是件輕鬆的事,因為你身邊充滿了血腥味。     令堂也是如此……     智子啊!     快回島上去吧!     切莫再踏出島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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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染血的球拍
      “老爺。”     蔦代一邊削蘋果,一邊溫和地叫著。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五月的和風輕柔地吹過寬敞的客廳。     “什麼事?”     大道寺欣造坐在走廊的藤椅上,放下手中的報紙,轉過頭來看著蔦代。     只見蔦代低頭削著蘋果說:“大小姐不知道是怎麼了?”     “智子嗎?為什麼這麼說?”     “我總覺得她的氣色不太好。”     “我倒是沒有注意。我想,大概是旅途勞累的關系吧!”     “或許吧!可是,我卻認為那不只是疲勞。因為她突然變得有些沉默,而且還常發呆……”     “從月琴島搬到東京,對她來說環境變化得太大了,你剛離開月琴島來我這里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整天想東想西的,害得我也跟著緊張。”     蔦代把切好的蘋果放在盤子里,又附上象牙叉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當然沒問題。可是她和昨天晚上真的差很多,所以我才會擔心她是不是為了什麼事不高興。”     “你真傻,老是注意這些瑣碎的事。對了,智子這會兒在做什麼?”     “跟大家在一起打乒乓球。”     “你瞧,她不是很好嗎?”     大道寺欣造伸伸懶腰,迎著涼風,下意識地看著庭院。     “對了,文彥呢?”     “大少爺好像不在大廳,一早就沒看見他的人影。”     “哦!”     大道寺欣造張嘴咬了一口蘋果說道:“嗯,蔦代,智子的事你不用擔心,她來東京不會讓我丟臉的。”     “您這句話說得太嚴重了。她可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不僅出身好,家教又嚴謹,除了跟老爺沒有血緣關系之外,她好比是女王一般……”     “女王?”     大道寺欣造專注地望著蔦代,可是蔦代的表情一如往常般平靜。     “女王?啊哈!我只希望她別太膽怯就好了。”     就在大道寺欣造大笑的時候,蔦代的哥哥伊波良平有事進來,所以蔦代便悄悄退下去了。     伊波良平看著妹妹離去之後,才轉頭對大道寺欣造說:“老爺,剛才您吩咐我去查的那件事……就是昨天晚上和大小姐跳舞的陌生男子,他的確有些奇怪呢!”     “奇怪?為什麼?坐下來說。”     “不,不用!我還是站著說吧!老爺,您認識一位叫多門連太郎的人嗎?”     “多門連太郎?我不認識。”     “這麼說來……老爺,那個年輕人叫多門連太郎,他拿著您的名片來這兒投宿哦!”     “我的名片?”     大道寺欣造的眉頭皺在一塊兒,顯得十分吃驚。     “是的,正是如此,我叫經理拿給我看,沒想到名片上竟還寫著‘此人是多門連太郎先生,請多關照’之類的話。”     “怎麼會這樣?我不記得有這回事呀!那張名片真的是我的名片嗎?”     “是的,那張名片的確是老爺的名片,可是上面的字體有些不一樣。”     “是這樣……”     大道寺欣造茫然地看著庭院。     “把名片拿來讓我看看,或許是哪個朋友利用我的名片來做什麼人情也不一定。回頭我直接去找經理,在此之前,你什麼都別說,這件事盡量不要鬧大。”     “我知道,以後我會多加注意這個叫多門連太郎的男人,他真是個無禮的家伙,這種人絕對不可以介紹給大小姐認識。”     “嗯,就這麼辦吧!”     伊波良平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剛要離去,卻又突然停住。     “啊!對了,金田一先生說想要見老爺。”     “金田一……好的,快請他來這里。”     “是!”     伊波良平照例擺出總管的姿態,邁著小碎步離開偏房。大道寺欣造又重新低頭看著庭院的一角,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頂著一頭亂發,穿著皺巴巴的和服,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走了進來。     大道寺欣造一看到他,立刻神采奕奕地招呼道:     “啊!早上好。昨天真是辛苦你了,累壞了吧!來,請坐。”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慢慢地坐在大道寺欣造所指的椅子上。     “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     “你千萬別這麼說。對了,你這回去島上可查出什麼?”     金田一耕助苦笑著搖搖頭。     “大道寺先生,你這麼問,倒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我不過在島上住了兩晚,就算是再有名氣的偵探,也只怕……”     “說的也是。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別介意,只要智子平安無事就好。”     金田一耕助聞言,立刻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看。     “大道寺先生,有一件事,我想還是先跟你談談比較好。”     金田一耕助說著,隨手拿起桌上的蘋果吃了起來。     “大道寺先生,你不覺得這間飯店聚集了太多重要的人物?”     “太多重要的人物?金田一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覺得十九年前圍繞在琴繪女士周圍的主要人物,現在全都聚集在這里了嗎?”     大道寺欣造睜大眼睛,吃驚地盯著對方看,過了半晌,才勉強發出一陣干笑。     “金田一先生,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吧!至少我和那三位青年之所以來這里,純粹是巧合罷了。”     “是這樣的嗎?那麼,你們又為什麼來這里呢?”     大道寺欣造目不轉睛地看著金田一耕助,略感不安地皺起眉頭。     “金田一先生,發生什麼事了嗎?難道你認為我們聚集在這里,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     金田一耕助看看四周,然後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大型的咖啡色信封,並從信封里抽出一疊被挖得坑坑桐洞的報紙。     大道寺欣造看到這樣東西,不由地睜大雙眼。     “大道寺先生,你是不是從這些東西聯想到什麼事情?”     “這、這和我曾經接到的警告信……”     “是的。大道寺先生,現在你是不是認為這家飯店潛伏著什麼危險,或許即將發生什麼血腥事件呢?有人挖掉報紙上的字,用來制作匿名信件……”     “這份報紙是在哪里發現的?”     “在飯店後面的垃圾箱里。今天早上我吃過早飯,本想去櫃台大廳看報,沒想到卻發現原本訂在一起的報紙,如今卻缺了好幾版。昨天晚上跳舞的時候,我覺得很無聊,曾經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這些報紙,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那些報紙還是完整的。也就是說,從昨天晚上十點左右到今天早上九點的這段時間,有人取走報紙並偷偷剪下報紙上的字體。我趕緊在飯店中搜尋,終于在垃圾箱里發現這些報紙。”     大道寺欣造仔細看了看這些報紙之後,語氣顫抖地問道:     “你知道被剪掉的部分是什麼字嗎?”     “我不知道。如果對方只是剪掉單獨的字,倒還容易判別出來,但傷腦筋的是,這個人一剪就是好幾行,所以根本無法判斷他需要哪些字。我只知道這里是高島屋的廣告,所以只有‘屋’這個字被剪掉了。另外,這邊是電影廣告——‘凌晨零時出獄’的‘時’字被剪了。我所知道的就這兩個字,其余的可一點頭緒也沒有。”     “究竟是誰剪下這些字,他又是要寫給誰的呢?”     “如果能知道這一點,事情也就單純多了。大道寺先生,你有沒有再收到這種怪信?”     “這還用說嗎?如果我收到這種怪信,自然會立刻通知你啊!”     大道寺欣造眼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兩人互相看著對方,什麼話也沒說。     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金田一耕助連忙把殘缺的報紙收進口袋里。     只見蔦代沖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爺,您快來,游佐先生和駒井先生吵起來了!”     “游佐和駒井?”     “是啊!他們用乒乓球拍互打,駒井先生鼻血流個不停,現場一片混亂……”     “哈哈!他們竟然開始爭風吃醋了。真是的,好歹也該注意一下風度嘛!”     金田一耕助搖搖頭,又苦笑著說:     “這些愚蠢的家伙……總之,還是先去看看吧!”     大道寺欣造和金田一耕助趕到大廳的時候,打斗已經結束,但反常的沉悶氣氛仍彌漫在整個大廳里。     激動的游佐三郎被九十九龍馬從後面抱住,駒井泰次郎則被伊波良平抱住,可是不論抱住人的,還是被人抱住的,全都僵硬地凝視著智子。     智子則正全身僵直地望著乒乓台上的那支乒乓球拍。     她用顫抖的手拿起乒乓球拍的把手,只見把手的接合處幾乎已經折斷,只剩一小部分相連著,所以當智子拿起把手的同時,也能看見球拍的背面。而球拍的背面此時已沾滿駒井泰次郎的鼻血。     裂成兩半又染上鮮血的球拍使智子想起月琴島上那個上了鎖的房間,里面也有一把裂成兩半又沾滿汙血的月琴。     智子慘叫一聲,扔掉手中那把沾上鮮血的球拍,身體直直向後倒去。     “智子小姐,你怎麼了?”     神尾秀子正要慌忙要沖上前,這時,多門連太郎一個箭步跨上來,一把拖住智子。     “老師,別擔心,我不要緊,休息一下,明天就會有精神了。我想,我一定是太緊張了。”     “是嗎?我總覺得你的臉色不大好看,千萬別胡思亂想。你一定是太緊張了,所以才會昏倒。”     “其實我什麼也沒想,你不用為我擔心。老師,你先去洗澡吧!我也好休息一下。”     “嗯,那麼我去洗澡了。如果有事,就讓阿靜來叫我。”     神尾秀子說著,順便朝旁邊張望了一下,只見阿真仍在微弱的燈光中熟睡著。     等神尾秀子抱著洗臉盆出去之後,智子的目光突然移到手表上。     此時手表的指針指著九點八分。     “還早。”     智子自言自語道,又側耳傾聽隔壁房間的動靜,並看看四周,然後從胸前取出一張疊成幾拆的紙片。     她微微顫抖的手打開紙片,只見上面貼著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字塊——     智子:     今晚九點半,請來頂樓的鍾塔。     你將會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世。但千萬別對旁人提起     這件事。     紙片上的字塊字體不一致,而且其中還夾雜著同音假字,想必是制作紙條的人在慌亂之際找不到適當的文字吧!     這張紙片帶給智子相當大的震撼,她兩眼發直地看著這張奇怪的邀請函,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湧上心頭。     如果是昨天以前接到這樣的信函,智子一定會一笑置之,根本不把它當成一回事。但是今天的智子卻沒有辦法那麼灑脫了。     事實上,當她今天早上在更衣室看到鏡子上的留言之後,人好像突然長大了、成熟了,人生觀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智子從小在外祖母阿真和神尾秀子的呵護中長大,一直不懂世間的險惡,就算她知道確實有邪惡存在,也以為那離自己很遠,至少她認為自己是安全的,她絕不相信自己的身邊會發生什麼事情。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在她離開小島的那一瞬間,充滿敵意的箭就已經向她發射出來,這令她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智子反複思索鏡子上的留言之後,一股怒火漸漸替代了恐懼感。     老實說,寫出那些恐嚇字句的人一點兒也不了解智子,她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女孩,所以,若是想以脅迫的方式逼她就范,絕對達不到目的。她不容許自己的驕傲和自尊任人踐踏。     當時,智子將鏡子上的文字默記在腦海里之後,使鎮定地用濕毛巾將它拭去。     因為她不希望別人知道這里有人討厭她,而且還打算把她趕回島上去。     不過,這件事也讓智子得到很好的教訓。她漸漸明白迎接自己的並不是花園,也不是樂園,而是充滿憎恨、敵意和威脅的泥淖。     (但是,究竟是誰留下這些字句?又有誰知道當時我正在入浴呢?)     神尾秀子當然知道,如果外婆阿真當時醒過來的話,大概也會知道。還有,九十九龍馬應該也知道,再過來就是伊波良平,甚至大道寺欣造、蔦代,以及文彥也都有可能從伊波良平口中得知。     (如此一來,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這件事,那麼究竟是這些人之中的哪一個人做的呢?)     智子原本是站在更衣室前思索著,但她後來突然發現毛玻璃上正映過一道移動的人影。     一股憤怒的情緒隨即湧上智子的心頭,她立刻沖上前去,一把打開更衣室的門,然而,等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之後,不禁呆住了。     “啊!是文彥。”     文彥也被智子激動的樣子嚇了一跳,連忙向後倒退了兩三步,白皙的臉頰立刻羞得通紅。     “文彥,你在這里做什麼?”     “我……我……”     文彥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只是可憐兮兮地望著智子。     智子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文彥,你怎麼可以在這兒鬼鬼祟祟地偷看呢?”     “因為我……我想見姐姐一面。良平說姐姐進去洗澡,所以我從剛才一直等到現在,但是始終不見你出來,浴室里又那麼安靜,我還以為你已經出去了,所以……”     文彥說了一大堆,還不時用手拭去額頭上的汗水,臉頰也越來越紅。     “嗯,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我只是想見姐姐……”     智子不可思議地看著文彥,後來她感到自己的臉頰也越來越紅了。     “文彥。”     智子輕喚一聲。     “你說你剛才就一直在這里?那麼,你有沒有看見誰進來過這里?你有沒有進來過?”     “沒有,我沒有進去,我也沒有看見別人進去過。”     文彥吃驚的眼神里,顯示出他說的是真話。     “那麼,你來這里的時候,有沒有看見誰在這里?”     “嗯,我從那邊過來的時候,看見有人走進對面的浴室……”     “那個人是誰?”     “這個……因為距離很遠,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好像是一位戴著墨鏡的老爺爺。哦,對了,是個留著白胡子的白發老爺爺……”     (難道是昨天晚上在大廳時,坐在自己身後的那個老人?)     智子再度看著更衣室那扇可疑的門。     “姐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沒什麼。文彥,你先回去,待會兒我們再見面。”     但是智子後來也沒見到文彥。因為早上發生了那件乒乓球拍的事件之後,智子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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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3:44:01 |顯示全部樓層
此刻智子再次看看那封奇怪的邀請函和手腕上的手表。     現在的時刻是晚上九點二十分,而邀請函上注明的時間則是九點半。     下午智子待在房間里,到了傍晚時,卻接到大道寺欣造的邀請,希望今天晚上大伙兒能再聚在一起用餐。     智子實在沒有心情用餐,可是又盛情難卻,只好勉為其難地參加了。     晚上吃的是日本料理,她換上禮服式的和服來到餐廳的時候,大伙兒都已經入座了。     出席的人員和昨天晚上差不多,包括游佐三郎、駒井泰次郎和肥肥胖胖的三宅嘉文都在場。     當時智子才吃了沒一會兒,就發現盤子下方有一張折疊得很整齊的紙片,也就是智子現在拿在手中的奇怪的邀請函。     (九點二十三分了。)     智子的身子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去,還是不去?)     智子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九點二十五分。)     智子終于站起來,來到走廊上。     她快步穿過走廊,來到大廳,發現大廳里只有金田一耕助一個人在看書報,他並沒有注意到智子。     智子穿過大廳,爬上西式建築正面的樓梯。     正當她要從二樓爬上三樓時,卻發現有人從上面走下來,她不由地停住腳步,緊靠著牆壁,一顆心跳得好厲害,只見下來的是位戴墨鏡的老人。     老人一看到智子也吃驚地呆住了,他似乎想說什麼,可是智子卻別過臉,從他身邊跑開。     智子來到頂樓的時候,鍾塔小房間的門正微微開啟,一道亮光從門縫里透出來。     她立刻爬上水泥台階,在門前看著手表。     九點二十八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分鍾。     可是當她小心地推開門,進入小房間,看清楚房間內部的情形時,整個人嚇得僵住了。     有個男人臉朝下地倒在房間角落的地板上,一團黑黑的新稠液體正從男人的臉孔下面流出來。     智子嚇得全身毛發直豎,想放聲尖叫,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感到一股可怕的漩渦正在腦海中不停打轉,而且還發出狠毒的笑聲——     你身邊充滿了血腥味……     那男人身邊的什麼東西引起了智子的注意,她有些迷惘地把那個東西撿起來,只見那是一支斷成兩半的乒乓球拍,而且上面還沾滿了鮮血。     智子大叫一聲,扔掉手中的球拍。這時突然有人從後面走進來,緊緊抱住她的肩膀。     智子連忙回過頭去,沒想到來人竟是多門連太郎。     “啊!是你!你殺了……”     “不,不是我!我來的時候,游佐已經死了。”     “游佐?這麼說,那個人是游佐先生?”     “是的,游佐三郎。智子小姐,你不該來這里的,還是快走吧!”     多門連太郎抓住智子的肩膀,正要推她出門的時候,卻發現距離地板兩尺高的那四根應該靜止不動的金屬棒,居然像螳螂舉臂似地往上抬,並輕輕敲打四根不同的銀棒。     Fa-So-La-Fa……     悠揚的威斯特敏斯特鍾聲,不斷地在修善寺的夜空中回蕩著。     “糟了!”     多門連太郎下意識地回頭看著游佐三郎昨天告訴他的開關,只見那個開關現在已經從SILENT移到CHIME位了。     因為現在是九點三十分,所以音樂仍沒有停下來。     La-Fa-So-Do……     “智子小姐,很抱歉我不能留在這里,要是警方調查起來,我可就麻煩了。我得先去避避風頭,不過,我還會再回到你的身邊。”     多門連太郎抱住智子,趁智子還未反應過來時,用力吸吮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後猛一轉身,沖出門去,只留下茫然不知所措的智子呆愣地站在原地。     噩夢不斷的夜晚終于過去了,可是智子只要一想起鍾塔里的情景,仍會感到不寒而栗。     游佐三郎的尸體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鍾塔里的自動報時裝置竟然在毫無設定的情況下敲出淒涼的鍾聲。     Fa……SoLa……Fa……     那鍾聲猶如惡魔開始行動的昭告一般,受到驚嚇的卻不只有智子和多門連太郎。     金田一耕助原本在樓下大廳專心研究缺字的報紙,一聽到鍾響,隨即大吃一驚地抬起頭來。     因為他來這家飯店已有幾天,還沒有聽說過頂樓有個會自動報時的大鍾。     La……Fa……So……Do……     此外,有兩三位服務生和職員也從辦公室跑出來,在大堂的大理石台階前,吃驚地抬頭往上瞧。     金田一耕助立刻跑到他們身邊問道:     “這、這是怎麼回事?那個鍾聲……”     一位職員回頭看了看金田一耕助說:“那是頂樓的大鍾在報時。”     “頂樓的大鍾?哦,我從來沒聽過它報時哩!”     “你說的沒錯,那個鍾的報時開關已經被關掉,所以我們才會感到非常驚訝。照理說不應該會發出聲響呀!”     “一定是有人在惡作劇。今井,要不要上去看看?”     其中一位服務生說完,便立刻跑上大理石台階。職員和另外一位服務生也隨後跑上去。     金田一耕助也覺得有些怪異,急忙把散在桌上的報紙碎片收集起來,往懷里一塞,然後也跟著跑上去一探究竟。     他們在從一僂通往二樓的途中,遇到一位正要下樓的老人。他戴著墨鏡、蓄著白須,手上還拎著一個旅行箱。     “喂!這位客人要退房嗎?”     見職員詢問,老人急忙轉過臉去。     “哦,不是,我不是要退房……”     老人說著,還加快了腳步下樓。大家都覺得很奇怪,但目送老人離去之後,他們仍繼續往上爬。     要是當時金田一耕助知道頂樓上所發生的事情,就不會讓老人擦身而過,而且就算和他擦身而過,也不會忘記觀察對方的舉動。     不過那已經是題外話了。總之,當大家來到頂樓時,一名職員率先爬上水泥階梯,並探頭往鍾塔小房間里面瞧。     “啊!”     職員張著嘴,喊了一聲,整個人不停往後退去。     金田一耕助見狀,趕緊推開兩名服務生,從職員的背後往鍾塔小房間里瞧,這一瞧,他也愣住了。     因為智子正一臉木然地站在鍾塔小房間里面,在她的腳邊趴著一個男人!     金田一耕助走到男人身旁,彎下身子看了看。過了一會兒,他發出一聲歎息,然後又看著智子。     只見智子仍然睜著一雙空洞的大眼睛,人卻顯得有些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危險!”     金田一耕助大叫一聲,連忙抱住智子。     原本一直靠意志力支撐自己的智子,在意志力消失之後,整個人終于不支地倒在金田一耕助的懷里。     金田一耕助回頭對後面的三個人說:“趕緊去通知飯店經理和大道寺先生過來。切記不要引起騷動,也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情。”     直到現在,智子仍然對那件事感到憤恨不已。     (為什麼我當時會喪失意識?為什麼我沒有辦法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四周的情況?)     想到這里,多門連太郎的嘴唇又突然浮上智子的心頭。她仿佛觸摸到非常汙穢的東西一般,嫌惡地拼命甩頭,心中燃起一股熊熊的怒火。     這憤怒點燃了她自己,同時也燃起她內心的斗志。     “那麼,你是因為收到這封信,所以才上鍾塔的?”     第二天上午十點,警察局長等智子恢複神智之後,親自在寬敞、明亮的經理辦公室著手開始調查這個案件。     除了金田一耕助之外,飯店的相關人員和智子的親人、熟識的人全都在外等候,而金田一耕助之所以能待在這間辦公室里,也是因為修善寺的警察局長亙理聽過金田一耕助這個人,所以非常歡迎他一起參與警方的調查工作。     智子看到局長手上那封貼著鉛字塊的信時,只是靜靜地回了一聲“是的”,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     在警方耐心的詢問下,智子將如何取得這封信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警方。     “那麼,你在什麼時候進入鍾塔的?”     “九點二十八分。因為走進小房間之前,我曾經看過手表。”     “原來如此。你可不可以把當時的狀況詳細描述一遍呢?”     智子點點頭,一邊回憶,一邊描述當時的狀況。     “于是你就伸手去拿乒乓球拍?”     “是的,我知道不應該這麼做,可是當時我真的感到非常奇怪……”     “奇怪?為什麼你會認為那支乒乓球拍奇怪?”     金田一耕助點頭認同局長問的這個問題,可是就在這一瞬間,智子的臉上突然浮現出焦躁的神色。     “我覺得像乒乓球拍那麼輕的東西……應該不可能打死人啊!”     “只是為了這個理由?”     “是的,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的理由。”     局長用手摸著下巴。     “嗯,你這麼說也有道理……但是,我另外聽說昨天中午這里曾經發生過一段插曲,游佐先生和……”     局長看著放在眼前的紙片繼續說道:     “他和駒井泰次郎發生爭吵,于是就用乒乓拍相互擊打對方,當時,球拍把手幾乎快斷成兩半,而且球拍表面還被駒井先生的鼻血染成一片紅色。聽說你曾因此相當震驚……”     智子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眼中充滿了怒火。     “是的,我當然非常震驚。因為他們是為了我才發生爭執的,而且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發生流血事件,我想任何人都會非常震驚的。”     (只是因為這樣嗎?她那極為反常的驚駭,難道只是因為這個理由?)     這實在無法令金田一耕助信服。     然而,對于當時並不在現場的局長來說,這卻是個足以取信的理由,因此他對智子的說詞完全照單全收。     “原來如此。那麼,當你看見乒乓球拍掉落在尸體旁邊時,是否曾聯想到這是駒井先生下的毒手?”     “不,我絕對沒有這樣聯想。”     智子語氣十分肯定。     事實上,當時她根本沒有想到駒井泰次郎這個人。     “當時我並不知道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就是游佐先生。”     “那麼,你是什麼時候才知道他是游佐先生呢?”     “是一個人告訴我的。”     “哪個人?那個人是誰?”     智子的目光再度燃起怒火。     “前天晚上,因為我一時疏忽而跟我一起跳舞的人。”     金田一耕助聽了,吃驚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跟局長使個眼色之後,朝智子挨近了一些。     “智子小姐,那個人是不是多門連太郎?”     “對!就是這個名字……”     頓時,一股緊張的氣氛彌漫在經理的辦公室里。     金田一耕助不停地搔頭。     “這麼說,那個男人當時也在鍾塔里面嘍?”     智子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簡單地描述了當時的情況。不過,她並沒有提起被那男人強吻的事。     “原來如此,于是那個男人就說自己並不是凶手?”     智子默默地點點頭。     “接著他又說,要是警方調查起來,他可就麻煩了,因此便立刻逃離現場……”     局長想了一會兒又問:     “對了,你在發現游往先生的尸體前後,曾經看見過其他人嗎?”     “沒有,我沒看見……”     話還沒說完,智子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啊!對了,在我去頂樓之前,曾經遇到一位戴著墨鏡的老人,那個人好像是從樓上走下來的。”     “戴墨鏡的老人?是不是蓄著白色的胡子?”     坐在椅子上的金田一耕助再度站了起來,智子點點頭,並且簡短地說出當時的狀況。     辦公室里再度充塞著異樣的緊張氣氛。     金田一耕助搔頭想了一會兒,正視著智子的臉。     “智子小姐,我想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有沒有碰觸大鍾的開關?開關就在左側的牆壁上……”     “沒有,除了那支乒乓球拍之外,我什麼也沒有動。”     “那個叫多門連太郎的男子呢?他有沒有碰那個開關?”     “我想應該沒有。因為當大鍾響起的時候,那個人似乎也嚇了一大跳。”     局長和金田一耕助低聲交談了幾句,回過頭來對智子說:     “好了,我們就問到這兒,謝謝你的合作。”     智子輕輕點了下頭,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辦公室。     她的步履顯得平穩而且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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