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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湛露] 休掉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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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3:08:31 |顯示全部樓層
 
【內容簡介】



因龍圖璧輕浮放浪,不守夫道,苑芷幽自今日起休夫離府。
從此夫妻緣盡,男婚女嫁,均無瓜葛,永世不見,至死方休!

他是人人搶著巴結的儲君,她是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未婚妻,
她把自己弄得聲名狼藉,千方百計讓他討厭她,
只因她不願做他的皇后,想一輩子平凡過日子。
豈知詭計不但被他識破,還因他的睿智、溫柔而折服。
他說他娶她不是因為聖命,也承諾他只會有她一個妻,
未料新婚之夜,他就和其他女人翻雲覆雨被她抓到,
原來他娶她不是因為愛她,而是因為她是他的「福星」,
只有她能為他消災解厄,保他安穩坐上皇位。
既然他可以背信,那她也絕不會乖乖當個深閨怨婦,
首先,就從「帶球」跑到敵人陣營這件事開始,
若是不夠刺激,她不介意告訴他,她要改嫁給敵國的太子了……

《 本帖最後由 yusuki 於 2010-2-2 13:1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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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3:08:52 |顯示全部樓層
楔子
龍疆國的旭日每天都是先從青龍山後升起的,第一縷陽光就像頑皮的孩子一樣,一蹦一跳地從山後探出臉來,張望著龍疆國的每一寸土地。

  龍疆國的皇宮位於太陽升起的正前方,所以每天的第一縷光線都是先打在高大的皇宮正門上,門上釘著一面巨大的銅鏡,光線會藉由這面銅鏡反射四周,將燦爛的陽光普照全皇城的子民。

  而今日,百姓們忽然察覺這縷陽光沒有如期而至,人們議論著,紛紛揣測,以為天像有了改變,但是抬起頭,卻又能看到那再熟悉不過的紅日正從青龍山後冉冉升起。

  為什麼城內沒有普照的金光呢?

  因為就在那面巨大的銅鏡上,今日被人貼了一塊三尺見方白紙,上面赫然寫著幾句話——

  因龍圖璧輕浮放浪,不守夫道,苑芷幽自今日起休夫離府。此後夫妻緣盡,男再娶,女再嫁,均無瓜葛,永世不見,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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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3:09:2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三個月前——

  龍圖璧今年二十四歲了,他的母親曾經是龍疆國第一美女,而他天生是個幸運兒,不僅秉承了母親的美貌,還有父親修長挺拔的身材,在龍疆國的皇族中,他一直是風雲人物,人稱「玉王爺」。

  但是一個男人如果僅有外表得體,那是遠遠不夠的,好在龍圖璧做為龍疆國的話題人物,可供人談論的並不僅僅是外表,還有他的才能。

  他在十二歲的時候第一次上戰場,於萬軍之中取得上將首級,因此聲名大噪。十八歲時,他出使海外四國,不僅帶回了各國的珍貴特產,也帶回許多優秀人才,將本就強大的龍疆國再次壯大。

  因此,雖然龍圖璧不是當今皇帝的兒子,但是在龍寧南沒有子嗣的前提下,將他列為第一王位繼承人,也是順理成章、無可非議的。

  只是,這位在龍疆國舉足輕重的玉王爺,現在卻陷入很大的煩惱中——關於他的婚事。

  二十四歲還沒有成親,這在龍疆國算是超過適婚年齡了。這也怨不得他,只怪他那位皇帝叔父,在他四歲的時候,為他與天星官苑大人的女兒苑芷幽定下親事。原本說好在女方十八歲的時候成親,但就在苑芷幽十七歲時,苑大人病故,她堅持要守孝三年。

  一轉眼,三年之期將屆,這幾日,龍疆皇帝一直催促龍圖璧快點準備迎娶苑芷幽事宜,但是他卻遲遲沒有動作。

  歸根結底,在於苑芷幽這個人,讓他很頭疼。

  他從沒見過她,即使兩人定親已經二十年。深居簡出的苑芷幽,從不參加任何貴族小姐的活動,頗為神秘。即使她後來女承父業,做了龍疆的天星官,也只是一天到晚在她的天星宮裡待著。因為天星官身份特殊,不必參與朝政,所以滿朝文武都沒有見過她。

  然而,關於她的故事,龍圖璧可沒少聽說。

  據說苑芷幽相貌平平,但是脾氣很壞。身為苑大人的獨生女,在家嬌生慣養、好吃懶做不說,而且貪好男色,在其父去世之前就已經和家中一些小廝不清不白。苑大人去世之後,雖然她改搬到天星宮居住,然而天星宮中卻沒有一個侍女,只有侍衛和太監服侍她,這不得不惹人非議。

  如果硬要他娶這麼一個老婆,他寧可終生不娶。

  但每當他和皇帝有意無意地提起「退婚」這個話題時,向來很疼愛他,對他百依百順的叔父卻總是態度堅決的說——

  「圖璧,很多事情不能道聽途說。你沒有見過芷幽,她是一個秀外慧中的女孩,孝順父母,而且很有頭腦,做你的妻子絕不會委屈了你。」

  龍圖璧沒辦法,後來只好先避談這個話題。只是他心中依舊認定:無風不起浪。苑芷幽若真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麼可能會被人說得如此不堪?更何況,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多少會有不便,身邊為何連個侍女都沒有?

  男人,能伺候周到嗎?或者……根本是另一種伺候?

  一想到這裡,龍圖璧就有些不舒坦。不過叔父有句話他也認同——凡事不能道聽途說,應該眼見為憑。

  那麼,成親之前,他應該有權利見一見自己這位素未謀面的妻子吧?

  天星宮位在龍疆皇城地勢最高的地方。這裡又叫通天宮,是天星官與天神對話之所在,也是龍疆國中歷來最神秘的地方。

  苑芷幽正在宮中的通天池邊,用一根木劍插入水中,靜靜地凝視著水中一圈圈綻開的漣漪,秀氣的長眉微微堆蹙在眉心中打了個結。

  沒多久,漣漪平復,清澈的水中倒映出一張清麗如白蓮般的秀雅面容。

  「小姐,卦象如何?」在她身後,手捧銀盤的青衣小廝試探地開口詢問。這小廝倒也奇怪,雖然是男子打扮,但是身形嬌小纖瘦,嗓音清脆明亮,脖子上連喉結都沒有,原來「他」竟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見苑芷幽沒有回答,迎梅又試著叫了主子一聲,她這才丟開木劍,淡淡地說:「能如何?十年了,每次的卦象都是一樣。」

  她輕歎口氣,歎息中儘是幽怨和慨歎。「龍吟九霄,風雲突變。難道我這輩子都要和這八個字糾纏不清嗎?」

  「小姐,會不會是您錯解了卦象?」迎梅好意勸慰,「姑爺是王位繼承人,將來有朝一日登基為帝,小姐跟著就要做皇后了,到時候當然是『龍吟九霄、風雲突變』啦,咱們苑家,還從來沒有過這麼大的福氣呢!」

  「住口!」苑芷幽陡然喝止了丫鬟的話。「我們苑家在龍疆國世代為官已有百年,最高不過三品。並不是祖上無能可做一品大員,而是深知爬得越高會跌得越慘的道理。妳以為這個皇后娘娘這麼好當的嗎?

  「自從高祖皇帝先後滅了阿蓮圖國、普魯圖國和鮮於國之後,我們龍疆看似安定壯大,但是妳可知道要降服土地易,降服人心難。龍疆皇帝的位置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坐的,聽說這兩年,月陽國一直暗地派刺客來我們龍疆國,若是做了皇后,將來可能落個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場,我寧可做個平民百姓。」

  迎梅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哦,難怪小姐您讓我去外面散佈那些關於您的不實謠言。我就說嘛,咱們小姐明明是冰清玉潔的人,為什麼要那樣詆毀自己,原來您是不想當未來的皇后,才……」

  苑芷幽一揮手,抬袖掩住了丫鬟的口,嗔怒道:「迎梅,有些事,妳心裡明白就好,幹麼非要說出來?萬一隔牆有耳,我這一番心血不就都白費了?」

  她移開手,迎梅連連咳了幾聲。「我曉得了,小姐,可是……姑爺那邊豈不委屈?而且,小姐也很可惜啊!聽說姑爺是個特別了不起的人物,我卻連見都沒見過……」

  苑芷幽蹙眉道:「一口一個姑爺,說得好像我已經嫁他了似的。我聽說他現在正為怎麼和我退婚而頭疼呢,所以妳也不必替他抱屈。他是個聰明人,自然不願意被人當笑柄,娶我這樣『輕浮』的女人為妻。」

  迎梅楞了好一會兒,又說:「小姐,可是……萬一姑爺是個好人,您不嫁他,不是白白錯過了一樁好姻緣,耽誤了您的一生幸福?老爺在天有靈,也會為小姐抱憾的。」

  「女人一定要嫁人、有了美滿姻緣才叫一生幸福嗎?」苑芷幽轉身走回房裡。「若是所嫁非人,還不如一生孤獨。」

  「可是小姐……」迎梅追進來還要開口,卻被她回頭瞪了一眼。

  「妳這丫頭今天太多話了,我是不是應該把妳趕回府裡住,不要賴在我這,好讓耳根清靜些。」

  「奴婢再也不敢了。」迎梅連忙閉了嘴,退後一步垂下頭。

  忽然,苑芷幽止住腳步,警覺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低聲說:「是不是有人來了?叫門口的守衛機靈點。」

  她自幼習武,雖然內功不算深厚,但天生耳力驚人,總能先別人一步察覺周圍動靜。她日日夜夜又都和天象打交道,對於環境任何一點變化都十分敏銳。今天夜空中傳來的風聲比起平日似乎尖嘯了許多,好像有人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這邊靠近。

  這小小的天星宮,既沒有傾國財富,也沒有寶藏秘笈,除了偶爾來宣旨問卦的太監外,不會有人來。

  今夜,卻有人企圖潛入,會是誰呢?

  她一閃身,先進了屋裡,稍後從外面通知護衛的迎梅,也被她一把扯了進去。

  來的人正是龍圖璧。

  他幾次要見苑芷幽,但是都被她拒絕,說什麼已是未婚夫妻,婚前應當避嫌。

  他向叔父透露要見她一面,叔父也都是呵呵地笑說:「急什麼?成了親,洞房花燭夜還怕你看不夠?」

  難道這苑芷幽是三頭六臂的妖怪不成?怎麼就見不得?

  再加上他之前聽來的關於她的種種傳聞,令他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他今夜決定冒險,夜探天星宮,一窺究竟。

  天星宮雖然神秘,但是沒有貴重的財物,因而守衛算不上嚴密,對於龍圖璧這樣武功高強的人來說,進出這裡和在自己家的後花園閒逛沒什麼區別。

  天星宮前後共有三座宮室,第一座位於最南端,是放置祭祀器皿的地方;第二座位於中間,是天星宮的核心,也是向上天問卜、傳達天上人間聖命的所在;第三座即是天星官的居所,緊挨著通天池。

  龍圖璧沒有半點耽擱,足尖在屋頂的瓦片上輕點幾下就縱身掠過前兩座宮室,直奔最後一座。

  一路上,他零星看到幾個護衛,正如傳聞所言,他沒有看到任何侍女出入。

  到達第三座宮室門前,他遲疑了一下,因為宮內一點燈光都沒有,漆黑得讓人連窗紙的顏色都看不清楚。

  她睡了嗎?若是已經睡熟,他該怎麼辦?潛入房中,站在床邊,將她看個清楚?還是把她叫起來,好好暢談一番?

  可是又該怎樣談呢?問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是否真心願意做他的妻子?能否安份守己地和他過一輩子?

  這一大串的問題從腦海中湧現出來,龍圖璧忍不住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笑了。但若教他無功而返,他也不太情願。

  當年面對千軍萬馬時他也不曾如此進退兩難過,怎麼區區一名女子就把他難住了?

  就在他還在思考著要怎麼做時,屋內忽然有動靜傳出來了——

  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很柔媚,能媚到骨子裡的那種,但是所說的每個字、每句話,卻讓龍圖璧像是掉進了冰窖裡一樣,他也是個血性漢子,這種女子的嬌啼,亦曾在耳邊聽過——

  「哎呀,你輕些,那麼粗魯幹麼?」

  「會痛,你就不能憐香惜玉嗎?」

  「你太不中用了,我真是高估了你。」

  「再用點力氣嘛……」

  屋內,迎梅努力用手摀住嘴,雙眼睜得大大的,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姐在窗邊故意用嬌滴滴的嗓音,說著那些讓她臉紅心跳的話。

  我的老天爺,我的菩薩,她家小姐那麼矜持冷情的人,從哪裡學來這些詞句的?還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若不是她在她身旁親眼目睹,她還真的以為小姐的房中藏了個男人,而小姐正和那男人……

  羞、羞死人了!

  苑芷幽雖然口中說著男女床笫之間的淫詞浪語,但是一雙明眸始終炯炯有神的透過窗縫向外張望。

  她知道有人來,而來人的功夫不低。這樣一個人物突然深夜造訪,沒有進屋,沒有行動,顯然是要探聽她的事情。

  是龍圖璧派來的人吧?來探查她是否真的是輕浮放蕩浪女?那好,她就要演一齣好戲給對方看看。

  幸好她爹在世的時候,整天和幾個姨娘廝混,「耳濡目染」之下,她對男女之事也算是知道了個大概,只要對方不進屋內,這裡面的玄機是不會被發現的。

  就在此時,她忽然覺得窗外有人影晃動,顯然是來人已經逼近到了窗邊。

  不好!難道她沒有騙過那人,對方真的要進來「驗明正身」嗎?

  她一伸手,拉過旁邊始終捂著嘴,不敢出聲的迎梅,抬手扯下迎梅的髮簪,將她的秀髮揉亂幾分,又扯下了她的腰帶,故意將她的外衫前襟扯亂。

  「小……」迎梅嚇得不知所措,壓根兒不明白主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噓——」苑芷幽露出一個詭異莫測的笑臉,食指點在她的櫻唇上,悄聲道:「好丫頭,幫我一個忙,出去之後,什麼都不用說。」

  接著她竟將房門拉開,將迎梅一把推出門去。

  迎梅和龍圖璧都沒有想到苑芷幽會來這一招,所以龍圖璧壓根兒沒來得及躲避,就在月光之下和迎梅打個照面。

  他驚詫地瞪著面前這個身材有點圓潤的女孩兒,接著瞇起了眼。她,就是苑芷幽嗎?

  果然姿色平庸不說,居然還穿著男子的衣服,頭髮散亂,神情驚惶,像是個被捉姦在床的浪蕩女。

  他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這就是叔父為他千挑萬選的大家閨秀?

  好一個大家閨秀!

  好一個孝順父母的官家千金!

  好一個頭腦聰明的未婚妻!

  他再多看一眼,就是自取其辱!

  二話不說,他轉身騰空掠上屋簷,瞬間連影子都銷聲匿跡。

  嚇壞了的迎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捂著胸口,自言自語的道:「那位、那位公子,到底是誰啊?」

  屋內的苑芷幽這才緩緩現身,斜靠著門框,回想著剛才和迎梅對視的那個年輕男子,不禁唇角一挑。「若我沒有猜錯,他,就是龍圖璧。」

  迎梅大驚失色。「是姑爺?」

  苑芷幽糾正她的用詞,「是以前的准姑爺,以後……大概和我再無瓜葛了吧?」

  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龍圖璧。雖然是在深夜中從門縫匆匆偷窺了一眼,但她不得不承認,龍圖璧的氣質、相貌、武功、膽色,無不是萬中選一,也難怪她一直聽到傳聞說,皇城中有不少名門閨秀都傾慕於他,若非她十年之中一直占卜出這個人的凶卦,她大概也會為他傾倒吧?

  好在,這個人就要和她斷絕一切關係了。

  佛家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慾望和美色的確是許多禍亂的根本。

  她還是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過自己安穩的一生,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龍寧南凝視著自己手邊這張請調書,好一陣之後,才抬起頭,笑對著站在自己面前,一臉冷峻的龍圖璧說:「圖璧,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調到邊疆去?」

  龍圖璧面無表情的說:「陛下應該知道,雖然高祖皇帝和月陽國定下了不戰協議,但是月陽國始終沒有放棄野心。我近來得到不少線報,說月陽國正在蠢蠢欲動,而且可能秘密派一支人馬,要從原普魯圖國的境內悄悄潛入龍疆國,因此我想坐鎮邊關,先把這批人抓住再說。」

  龍寧南卻淡笑道:「想法是好的,但是這種事完全不需要你親力親為,交給邊關的尤將軍去辦就行了,你還要準備婚事呢。」

  「陛下,事關重大,個人私慾先放在一邊,只請陛下准我去邊關。」

  龍寧南的笑容收斂了幾分,望著他問道:「你該不會是不想成親,故意找借口吧?」

  龍圖璧的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譏諷神色。「陛下,如果我說這門親事我退定了,陛下會怎樣?」

  「朕不准。」他眉峰一沉,「這門親事,是朕在十來年前就給你定下的——」

  「我們不能背信棄義,是吧?」龍圖璧頗為無奈地打斷叔父的話。「但是陛下,我覺得這關係到我一生的幸福,是否該由我自己做主呢?那個丫頭……與我不和。」

  「你們又沒有相處過,怎麼知道你們會不和?」龍寧南笑道:「好了,圖璧,別抱怨了,朕保證,你若見到她,會很驚喜的。若是你到時候覺得她不夠美、不夠嬌,朕准許你另娶側室,但是苑芷幽,你必須先娶為正妃。」

  龍圖璧暗暗冷笑一聲。「驚喜,我已經夠驚喜了。」他揚起頭,斬釘截鐵地表示,「我是絕對不會娶她的,陛下最好還是斷了這個念頭吧!哪怕我一輩子沒有王妃,也不會要那個女人!」

  聞言,龍寧南也怒了,見他居然甩袖要走,立即起身喝道:「圖璧!你站住!」

  龍圖璧無奈的停下腳步,龍寧南也已經下了書案,來到他面前。

  面對著這張年輕氣盛的俊美臉龐,他輕歎口氣。「好吧,有個秘密,朕一直沒有告訴你,既然你如此堅決,朕只好先說了。你過來。」

  龍圖璧不知道這時怎麼會冒出個秘密來,難道這秘密還和自己的婚事有關不成?

  他只好跟著皇上,一路走進側殿,龍寧南小心翼翼地從一個箱子內取出一張泛黃的紙,顯然年頭很久了。

  將那張紙攤在龍圖璧面前,他正色道:「當年你父親過世得早,所以朕僥倖坐了這個皇位。大概是上天認定這皇位其實不該是我來坐,所以朕至今未有子嗣。全龍疆國的人都知道,你是朕唯一的皇位繼承人,所以在十幾年前,朕就命人給你批了八字,八字中說你一生貴不可言,但也會有個大劫。」

  他指著那紙上的字,緩緩說道:「這就是你的劫數。」

  龍圖璧看著紙上清晰的八個字——龍吟九霄,風雲突變。微一蹙眉,問:「這是什麼意思?」

  「批字的相士、術士、星官,朕找了好幾個,最終批出來的都只有這八個字,到底代表什麼意思,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這大概就是天意難測吧?」龍寧南慨歎著,一手輕輕搭在龍圖璧的肩膀上。「這八個字被批出之後,朕一直惴惴不安,到處尋找破解之法。

  「後來有人建議朕,一定要找個八字和你最為契合的女子做你的妻子,才有可能化解你的劫數。你的主命星是日帝星,那女子的主命星就是月後星。朕於是叫戶籍官查遍了龍疆國所有在那幾年出生的女嬰,只有苑芷幽符合這命格。」

  說到這裡,龍圖璧算是聽明白了,他忍不住笑了出來。「陛下,這麼愚蠢的說詞您也相信?什麼主命星、日帝星,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難道我這輩子是平安還是倒霉,還要看我妻子是誰決定?就算是好了,我也不會娶苑芷幽那樣的女人!」

  龍寧南心急的一拍桌案。「圖璧,是不是朕把你慣壞了?朕苦口婆心和你說了這麼多,你居然一點都不體諒!你是龍疆國日後幾十年歲月平安穩定的根本,不管你願不願意,朕不能對不起龍疆國的列祖列宗!你必須娶苑芷幽,三個月之後就成親!朕警告你,你若是再提退婚的事情,朕……就把她直接送到你的王府去!」

  龍圖璧聞言一臉鐵青,但是皇帝的臉色比他更難看。說到底,龍寧南既是他的長輩,又是一國之君,於公於私,他都不能忤逆他的意思。

  只是一想到昨晚自己所聽所見,他就忍不住要對苑芷幽這三個字作嘔。那些算命測字的江湖術士,難道是苑家暗中買通的騙子嗎?為了讓自家的女兒能有朝一日登上後位,光耀門楣,所以聯合起來對皇上撒下這麼一個漫天大謊?

  哼,只怕是的。

  此後,龍圖璧一反以往優雅矜持、難以親近的性格,突然間變得放浪形骸起來,每天夜裡,都有人見他出入酒肆妓館,與許多妙齡女子恣意調笑,甚至還將青樓花魁帶回王府中留宿。

  他性格大變,立時引得朝野及整個皇城議論紛紛,而龍寧南更是極為震怒。他知道這是侄子反抗自己為他所安排的婚姻刻意採取的手段。

  在宣召龍圖璧,將其訓斥一番之後,龍圖璧絲毫沒有改過之意,甚至還變本加厲,買下一個在路邊賣身葬父的少女,以側室之姿納入府中。

  聽聞這些消息後,唯一暗自竊喜的只有苑芷幽。

  可以說龍圖璧的反應比她預想的還要「好」上許多。她明白,龍圖璧此番做法是在向自己示威,其意是:妳能玩,我比妳還玩得起。

  看來,她過悠閒日子是指日可待了,再過不了多久,陛下會像當初為他們賜婚一樣,下旨解除他們這樁荒唐可笑的婚姻。

  她默默地等待著,十餘天之後,皇帝召見她的旨意果然傳達下來,她滿心歡喜地奉旨入宮。

  龍寧南是在後宮的正殿踏月殿見她的,這裡現在屬於皇后,而皇后已纏綿病榻許多年,據說每次皇上下了早朝,都會先到皇后這邊來探望一個時辰,而外界一直有傳聞說,之所以皇上至今沒有子嗣,很大的原因便是他和皇后夫妻情深,在皇后病重之後,極少臨幸其它妃子。

  以前苑芷幽只當這說法是民間少女的浪漫幻想,但是今天,當她在踏月殿親眼看到皇上手持毛巾,溫柔地為皇后擦汗時,她也不禁心生感動。

  她幾步走上前說:「陛下,讓我來做吧。」

  龍寧南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不,這事雖小,但是朕做了十幾年,毛巾要多熱、要擰得多濕多干、下手的輕重如何,朕比妳清楚,妳還是先在旁邊坐一坐。今天不是朕要見妳,是皇后要見妳。」

  這番話出乎苑芷幽意料,她和皇后沒有任何交情,連皇上也只是見過幾次面而已。於是她悄悄將目光投向床榻上的皇后。

  皇后因為病了許多年,形容枯槁,看不出原本曾有的傾國麗色,只是一雙眼睛久久凝視著皇上,那眼中盛滿的溫柔令人動容。

  苑芷幽不禁思索,原來在帝王之家,也可以有白頭到老、患難與共的真情。

  待他們兩人又小聲說了一陣子的話後,龍寧南這才笑咪咪地轉過身來對苑芷幽說:「妳在這裡陪陪皇后吧,朕還有公務要處理。」

  她忙起身相送,皇后卻柔聲叫住她,「芷幽,不用去送陛下了。來,到我身邊坐下。」

  旁邊有宮女搬了張團凳到床前,苑芷幽依言走近,屈膝行禮後坐下。

  皇后伸出一雙枯瘦的手,輕輕握住她的柔荑,溫柔地打量了她好一陣,才微笑道:「真是個好姑娘,生得這麼標緻,這下子我也放心了,圖璧那孩子也算是有福氣。」

  苑芷幽心中立刻緊張起來,她本以為龍圖璧近日鬧得這麼大,陛下是會站在她這一邊的,但是聽皇后這口氣似乎……她要倒霉了?

  皇后又輕歎道:「我知道外面現在有些流言蜚語,妳不要太計較,圖璧那孩子向來做事很有分寸,他不會亂來的,只是他心思比較深,有什麼心裡話從來不和人說,妳日後做了他妻子,多開導開導他,夫妻之間沒有隔夜的心結,更何況你們還有一輩子要過。以妳的聰慧,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她咬了咬下唇,一臉無奈的應道。

  「日後若是有什麼為難的,或者圖璧欺負了妳,記得來告訴我,妳可以把我這裡當做妳的娘家。」

  皇后說得越是耐心誠懇,苑芷幽的心就冷得越快,沉得越深。

  最後皇后還從放在枕邊一個描金的烏木盒子裡取出一對黃金打造的手鐲,親自套在她手腕上。

  「這對手鐲,也算是龍氏一族的傳家之寶了,是當初我嫁與陛下時,先太后贈與我的,如今我轉贈給妳,望妳能為龍氏開枝散葉,多子多孫。」

  說到這裡,兩個女人的臉都紅了。皇后臉紅,是因為想起少女時代嫁給丈夫時那洞房花燭夜的甜蜜旖旎,而苑芷幽臉紅,是心急煩躁卻無從發洩導致的漲紅。

  難道她要被這一對金鐲子套牢,真的逃不掉了嗎?

    從踏月殿出來,苑芷幽沒有了來時的興奮莫名,垂頭喪氣得像是被人澆濕了羽毛的鵪鶉,只想找個角落蜷縮起來。

    因為太過消沉,她連對面走過來的人,都沒有注意到,直到引領她出宮的太監忽然止住了腳步,恭敬地高聲叫道:「玉王爺,奴才給你您請安。」才喚回她的注意力。

    她渾身一震有,眼角餘光偷瞄到不遠處一個銀灰色的人影正向這邊走來,銀灰色袍子……只有王爺才會這麼穿。

    天,冤家路窄,難道要在這裡和龍圖璧正式碰面?

    她沒考慮太久,一閃身,躲進了旁邊的花叢密葉當中。

    龍圖璧也是來探望皇后的,此刻淡淡地點點頭,眼光追隨著忽然消失的那道麗影,疑惑地問那名太監。「你剛才和誰在一起?」

    太監嘻嘻一笑,巴結的靠過來低聲說:「你想想,咱們全龍疆國,有哪家姑娘見了您會躲的?」

    他還是不明白,蹙眉道:「把話說明白了。」

    太監不敢再賣關子。「是苑姑娘。」

    「苑芷幽?」一提到這名字,龍圖璧就渾身上下要冒火,惡狠狠地朝苑芷幽消失的背影瞪去,冷冷地哼了一聲,「不見最好!」

    說罷,他連再多一眼都懶得看,抬腿就向踏月殿走去。

    而這交錯而去的兩個人卻都不願意相信,此後他們的緣份會被月老的紅線綁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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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苑芷幽起初以為自己和龍圖璧的婚事只是皇上多年前的一句戲言,如果龍圖璧激烈反對,這婚事便可以輕而易舉的作罷,畢竟,她雖是官家小姐出身,但是家族並不顯赫,又深居簡出這麼多年,在德行上也談不上多麼出類拔萃。

  她在人前散佈那麼多的謠言,甚至連龍圖璧也都上當,只要皇上輕信三、四分,就必然不會接納她當皇家的媳婦、日後的國母。

  可是,為什麼皇上和皇后都像是鐵了心似的,非要把她嫁給龍圖璧不可呢?她又不是萬中選一的美人兒,也不是手握重兵的將軍之女,更沒有萬貫家財可以為國庫壯大志威,到底皇上看上她哪一點了?

  而對著通天池,她發愣了好幾天,都沒有在自己這張小臉上看出任何的與眾不同。

  爹啊,您當初為什麼要死得那麼早?若是您還活著,女兒也好知道您和皇上到底在盤算什麼啊?

  她對著自己的影子歎氣,隨手拋起兩個銅錢。

  銅錢掉在地上,兩枚皆是反面朝上。

  下下卦,又是這樣的徵兆。

  苑芷幽順手一抹旁的沙上,索性將銅錢埋在土裡,眼不見為淨。

  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迎梅氣喘吁吁、滿面驚惶地跑進來,大叫著,「小姐,不好,出大事了!」

  她懶洋洋地回頭,「怎麼?難道月陽和龍強國環節戰了嗎?」

  「不是,是皇后,皇后娘娘薨逝了!」

  苑芷幽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身子不受控制地站了起來,手上的金鐲碰到了掛在衣裙上的一塊玉珮,發出悅耳的撞擊聲。

  她怔愣地抬起手,看著手腕上光鮮奪目的鐲子,忽然間有些恍惚。

  這就是物是人非嗎?幾日前還曾經和她親密對話的皇后娘娘,竟然薨逝了?回想起來,那剛才的卦象,本是隨手卜出,廿王許指的是皇后陛下……「幫我準備一身素服,我要進宮。」論起品級,她是三品女官,論起親疏,皇后曾經親口許諾將她視做自家人,所以於公於私,她都要進宮弔唁。

  迎梅在這時候卻猶豫了一下,小聲提醒道:「可是小姐,進宮之後您可能會撞見玉王爺吧?」

  是哦,這還真是個麻煩的問題呢。龍圖璧此時鐵定會在宮中協助處理皇后的喪葬事宜,而她現在進宮,勢必會和他撞個正著,躲還怕沒處躲呢,自己怎麼就傻乎乎地自掀底牌?

  她咬著指尖想了好一陣,終於拿定主意。「我們晚上再去,在宮門下匙之前出來就好。」

  按照宮規,非皇宮之內的人是不允許在宮內過夜的,而龍圖璧雖然是皇族人,畢竟另有府邸,也不會留在宮內過夜。只要運氣好,掐算時間得當,在龍圖璧出宮之後她趕快進去弔唁一下立刻出來,心意盡到了,人也躲開了,麻煩也就沒有了。

  苑芷幽盤算好,輕呼一口氣。


  亥時宮門便會上鎖了,距離亥時還有兩刻的時候,苑芷幽靜悄悄地來到宮門外。

  一身雪白的她,出示了代表身份的玉牌,守門的衛兵立刻放她通行,還很好心地提醒——「在宮裡可不能停留太久,宮門一旦下匙,裡面的人出不來是小事,被當做亂黨刺客捉拿,可就冤枉了。」

  「多謝小哥。」

  苑芷幽微微一笑,那笑容竟讓小兵惶惑不已。「這麼好的姑娘,看上去知書達禮,怎麼會被傳言那麼多的齷齪事呢?」他忍不住和身邊的同伴小聲嘀咕著。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另一名衛兵垂涎著苑芷幽的曼妙背影,也不由得感慨,「論相貌,和咱們玉王爺倒也算是一對,可惜……」

  忽然苑芷幽回過頭,問道:「玉王爺還在宮內嗎?」

  兩個小兵以為她聽到了自己的對話,都嚇了一跳,趕忙回答,「玉王爺一刻鐘前剛剛出宮了。」

  她徹底放心了,然後由負責接應的內侍太監引領著,來到踏月殿裡。

  皇后的遺體安放在一口玉棺中,苑芷幽望著那玉棕,不禁在心中長歎一聲。

  即使她生前再美、再榮耀,死後也是在這冰冷的棺中靜靜地化去。所幸的是,她曾經嫁與的那個男人,對她一生珍視,不離不棄。看這玉棺,必然是早就準備好了,也就是說,皇上對她的離開已有心理準備。對將死的人,還能維持那麼綿長的耐心和愛意,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啊。

  苑芷幽在玉棺前磕了頭後,內侍太監引領她出宮。走到一半的時候,皇上的寢宮那邊忽然亂烘烘的,有人跑過來,一手指著為她引路的太監焦急道:「快,陛下昏厥了,你快去找太醫來!」

  「哦,好,我這就去!」那太監抱歉地對苑芷幽說:「苑姑娘,只好煩勞您自己出宮了,出宮的路……」

  「我認得。」她連忙點頭,又關切地問:「陛下那邊不會有事吧?」

  「陛下向來身子康健,是娘娘突然去世對陛下的打擊太大了。姑娘放心,不會有大事的。」太監反過來寬慰了她幾句,接著匆匆跑去找太醫了。

  苑芷幽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不知該是去探望陛下,還是就此回天星宮?想來想去,反正她也不是大夫,這時候去探病,無異是添亂,於是她邁步向宮外走。

  宮內此時亂成一片,她一直看到有不少人急急忙忙的跑來跑去,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繞過一處花徑,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宮門了,這時,冷不防聽到有個男子的聲音傳來——「你,過來。」

  這聲音距離很近,像是對著她說的,苑芷幽不由得停住腳步,狐疑地四處張望,果然在一棵桂花樹下發現一道高瘦的身影,那一身如月光般閃耀的銀色緞袍讓她心中頓時暗叫不妙,腳下忍不住又往宮門多邁了幾步。

  她一咬牙,硬著頭皮走過去,低著頭微微屈膝。「玉王爺,有什麼吩咐?」

  這人正是龍圖璧。他起初見她的身影是一片白色,只當她是換了素服的宮女,等她走近後,才察覺她絕不是宮內的人,宮女有特定的服飾和髮式,偏偏她兩樣都不對。

  「你是誰?」他警覺地問。

  「我……我來拜送娘娘,時候不早了,要出宮了……」她悄悄將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從腰上摘下,捏在手心裡。

  龍圖璧卻忽然伸出一手,托起她的臉,如星光秋水般的黑眸就這樣精準銳利地投注在她臉上。

  這才是第一次相見啊!

  苑芷幽的心頭怦怦直跳,真怕自己的心跳聲會被他聽到,因為她在他眼中看一抹古怪的神色。該不會被他看穿了什麼吧?

  龍圖璧的確是滿腹狐疑。今日來宮中弔唁皇后的皇室親族及王宮家眷是有不少,人來人往的,他也不見得個個認得。

  這女孩兒是單獨一人來的,抑或是有家人陪同?怎麼這麼晚了還獨自走在宮內的小路上?

  他本來在之前出了宮,但是因為想起還有些關於這幾日京城守備的問題未來得及和皇上稟明,又特意回來。沒想到剛剛入宮,竟聽說皇上昏倒了。

  按常理,他應該立刻過去探望,但他自認不是太醫,此刻過去也只能說些不痛不癢的安慰話語,說不準還擾了叔父休息,所以正猶豫是不是要先回府,明日再來,卻在無意中碰上了這白衣女子。

  他一直自恃記憶力極好,七、八年前曾經和他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的小兵,現在見到了,他依然能叫出對方的名字,更不用說歷來皇家夜宴,或是踏春遊湖時,那些總是圍繞在他身邊,讓他不勝其煩的鶯鶯燕燕。

  她,應該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可是這樣一張清麗婉約的素淨小臉,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女子有一雙烏黑清澈的眼睛,在與他對視時閃爍不定,像是想避開,又在轉了一潭之後勇敢的重新與他對望。

  這樣的眼睛,如果他見過,絕不會忘記。

  忍不住,他的語調放得溫柔了些,「你是哪家的小姐?」

  「我……我姓胡。」苑芷幽信口胡謅,「我姑媽是御史劉大人的夫人,我是剛剛進就來探親的。」

  「御史劉大人的夫人?」他瞇起眼,「劉夫人今天白天不是已經來過了嗎?」

  當時劉夫人還帶著自己的一雙女兒,那兩個女人都有雙狐媚的眼,一直在他身上滴溜打轉,讓他很是厭煩。他怎麼不記得劉夫人有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侄女?她連忙圓謊,「我姑媽白天過來了,我當時沒有跟著一起來。後來姑媽說,這麼大的事情,我應該也要盡一份心意,所以讓家丁帶著姑丈的腰牌,送我進來。若是不妥,我這就離開,請王爺通融。」

  她知道自己的謊言漏洞百出,只祈禱天上的玉帝讓龍圖璧在這一刻糊塗一下,不要和她為難,尤其……他的手掌一直在她的下巴上沒有移開,那溫暖有力的觸感,更讓她心慌意亂。

  大概是上天可憐她,成圖璧像是暫時相信了她的話,微微一笑。「原來如此。夜已經深了,你是該回去了。」

  「那,民女告退。」她藉著行禮的機會,退後一步,想趁機擺脫他的掌控。

  沒想到剛一轉身,卻被他在後面拉住了手腕。那隻手中,正握有標有自己真實身份的腰牌,她的心又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她戰戰兢兢地問,完全不敢回頭。

  「我看,我送你回去吧。」他的語調溫柔,不等被驚嚇到方寸大亂的苑芷幽拒絕,居然毫不避嫌,自顧自地拉起她的手,往宮外走。

  「王爺,這怎麼可以?王爺可是千金這軀,民女只是一介草民,不敢妄攀皇親,回家的路我認得……」苑芷幽連聲說著落托詞,想快點從他身邊逃開。

  但成圖璧的心意似乎非常堅決,他淡水煙笑道:「就不必和本王客氣了。劉大人和我是至交,他的家人就是本王的家人,天色這麼晚了,本王讓你一人回府,難免會有危險。」

  他將她拉出宮門時,恰好給苑芷幽驗牌的小兵還在,一見龍圖璧出來了,先陪笑道:「王爺,您辦完事了?」眼神向後一瞥,那小兵也愣住了,剛要張嘴叫苑芷幽的名字,她急忙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話。小兵雖然不大明白,卻也住了嘴。

  龍圖璧站在宮門口四處張望。「咦,你不是和家丁一起來的嗎?怎麼你家的馬車不在?」

  苑芷幽乾咳兩聲。「我讓他不要等我,想自己走回去,看看京城的夜色。」

  他一笑。「真是孩子氣,從這裡走到劉大人的府邸,可要走上一個多時辰呢,你這雙小腳只怕走到一半就要走出水泡了。那家丁也真是失職,竟然就聽你的安排。」

  龍圖璧的馬車就在宮門附近候著,一見主子出來,車伕馬上將馬車駛近。龍圖璧親自打開車門,對苑芷幽做了個「請上」的動作。

  見狀,苑芷幽尷尬地苦笑,四處張望,心想這時候也別指望有什麼救兵能從天而降,只好無奈的提起裙子,款款走上馬車。

  她本以為,男女有別的道理龍圖璧是知道的,但他顯然一點也不避諱,拉開車門一同坐了進來。好在馬車的車廂夠寬敞,兩個人面對面地各坐一邊,中間還隔著一張條桌,不會碰觸到彼此的身體。

  但是如此近距離的被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冤家直視著,苑芷幽渾身不自在。

  「胡姑娘是哪裡人?」龍圖璧慢悠悠地打開話匣子。

  「嗯……焦山縣。」她的目光不時地向一側的車窗瞥去,心裡盤算著,總不能讓龍圖璧真的把自己送到劉府吧?那豈不是立刻露了餡?

  「焦山縣?」他思索著,「七、八年前我帶兵打仗,曾經從那裡路過,焦山縣的縣令還是苗如海嗎?」

  她笑了笑。「我雖是焦山縣的人,但是自小就跟著父母離開家鄉,我爹娘都是閒不住的人,帶著我們四處遊走,所以我對家鄉的事情所知不多。」

  「哦。」他倒也不執著這個話題,又笑問:「劉大人可是個出了名的鐵公雞,聽說連他自家的親戚他都很少接待,怎麼會接納姑娘你到府裡住?」

  「嗯……我爹娘去年相繼病逝,姑媽憐憫我孤苦一人,所以求姑父把我接來住一段日子。」苑芷幽勉強應付著。龍圖璧是故意審問她,還是真的只是好奇而已?

  再問下去,她可真要露餡兒了。

  他聞言後點了點頭,靜默了一陣,將目光定在她的手腕上,疑惑地問:「這金鐲……是姑娘家祖傳之物?」

  苑芷幽倒吸了一口氣,心中直罵自己笨,為什麼偏偏要戴著這對金鐲來?這是皇上贈與皇后的,乃是皇家寶物,萬一龍圖璧認得……她還在想著要編出怎樣的謊話來躲過這一劫,冷不防身邊一陣暖風拂來,自己的手腕已經被人從旁捉住,驚見龍圖璧移坐到身邊。

  他抬著她的手腕,住址地審視著這對鐲子,喃喃自語道:「民間的鐲子上還刻著龍鳳?真是稀奇。」

  事到如今,她只能有多大的謊扯多大了。她呵呵一笑,「這是我家家傳寶物,聽說是因為我家祖先和先高祖有點淵源,這鐲子是先高祖的一個寵姬贈與我家的,之後就一直傳下來了。」

  「哦。」龍圖璧依然悠悠淡淡地回應著她的每個謊話,若是騙普通人倒也罷了,想騙過龍圖璧,除非老天爺幫她丟東西下來砸昏他的頭。

  偷偷覷了龍圖璧的神情,優雅愜意中透著一股沉靜,眸子中幽幽閃爍的微火好像可以燒灼掉她苦心修築的謊言堡壘。

  他,真的相信她的話嗎?還是故意把她帶上車,只為了逼她露出馬腳?

  她的心越想越糾結,本能地將手用力一抽,抽離了他的掌控。而龍圖璧望著她,依然清清淡淡的笑首,微形不退反進。雙臂一撐,將她圈固在車廂板與自己的胸膛之間。

  「胡姑娘,你應該聽說過本王吧?」

  他的眼睛離她的很近,近到她不敢呼吸。她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麼,只能戒備又尷尬地苦笑著點頭,甚至連話都不敢說,彷彿自己只要一張口,就會連呼吸都被他掌控。

  「本王近日對你這樣的美女很有興趣。」他騰出一隻手,不是給她自由,而是為了能觸碰到她那白皙清冷的臉頰。「既然你暫住劉府,寄人籬下,不如跟了本王吧,本王會給你一個名份,讓你享盡榮華富貴,如何?」

  苑芷幽大驚,她緊咬著唇,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輕輕擠出幾個字,「王爺,不要說笑了,我……民女怎麼配得上……」

  「配不配得上,是本王說了算。」他的目光頓時從清澈深邃變得邪魅詭譎,像薔薇花瓣一樣的薄唇幾乎要貼到了她的唇上。

  忽然馬車顛簸了一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苑芷幽趁勢移到車門前,用力推開門,喊了一聲,「停車!」

  車伕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急忙勒住了韁繩。

  苑芷幽趕緊跳下馬車,吐納了幾口氣,匆匆對車內的龍圖璧說:「多謝王爺今日送我,後面的路我認得,還是自己走就好。」

  她像是逃命一樣,也不等他再開口說話,迅速地穿過街道,隱身進到街巷中。

  車伕愣了愣,回身問:「王爺,現在……」

  「去御史劉從家。」龍圖璧冷冷地吩咐。

  「現在?夜都深了……」車伕以為自己聽錯了命令,或是主子爺搞錯了時辰。

  龍圖璧卻冷峻地說:「本王要見的人,就是天再黑,也要見到。你還怕他的家丁不給本王開門嗎?」

  「是是。」車伕罵自己多嘴,擦了把冷汗,連忙關好車門,驅馬駛去。

  車內的龍圖璧,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剛才那個丫頭的來歷真的很可疑,雖然他不大願意相信,卻有一個人的身份在他心中和這個女孩兒莫名地重疊了。

  她一開口時,他覺得她的聲音耳熟,雖然言詞、語氣都不一樣,但每個人的音色其實都有其特色,他應該不會聽錯。

  不過,那女人他不是已經見過了,和眼前這女孩完全不一樣啊,這該怎麼解釋?

  而且,就算是他聽錯、認錯人好了,但這女孩明顯的滿嘴謊言又是為了什麼?

  起先他以為她可能是敵國近日派遣到龍強國的刺客之一,故意混入這次弔唁的人群中,意圖對皇上不利。

  然而當他看到她手上的那對金鐲之後,對她是刺客的猜測直接抹去。

  他當然認得那對金鐲,先太后在世的時候就曾經戴過,他孩童時也曾觀禮過當今皇帝大婚,親眼見證太后將那對金鐲贈與皇后。而皇后也曾幾次將這對金鐲展示給他看。暗示今後會將這對鐲子做為龍疆皇族的信物,由他這邊一個「合適的人」繼續傳承下去。

  那個「合適的人」,他相信皇后指的是自己未來的妻子,也就是下一位皇后。

  當皇上和皇后都認定他的皇后將是苑芷幽的時候,所以這,對金鐲戴在誰的手腕上,不就不言自明瞭嗎?

  可是,風流放蕩的女人,怎麼會是她?她有著一張素淨得一塵不染的美顏,如出水芙蓉般,靈動鮮活的明眸即使在黑夜中仍熠熠生輝。

  而倘若苑芷幽見到他並認出他之後,也不該是剛才那種表現啊?她不該這樣躲躲閃閃,謊話連篇的掩飾自己的身份。難道……她不想嫁他?對日後做皇后一點興趣都沒有?

  更讓龍圖璧不解,或者有點石成金失敗感的是,倘若她真的是那個喜好男色到一天到晚慾求不滿的色女,總不該對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吧?看她剛才的樣子,對他的試探避如蛇蠍,逃得比兔子還快。

  太奇怪了。

  所以他必須先去驗證她的真實身份,然後……再靜觀她後面要出什麼花招?

  更奇怪的是,如果她真的是苑芷幽的話,那他從現在開始對這個女人感興趣了。

  雖然,這興趣,絕對,不是出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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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3:10: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不管龍圖璧是否懷疑她的謊言,苑芷幽自認算是逃過一劫。回到天星宮後,總算鬆了口氣,她思忖著只要自己足不出戶,那男人應該不會主動來找她的麻煩。

  沒想到隔了幾日,她卻聽到一則讓她惴惴不安的消息——御史劉從被調往邊關做欽差大臣,而保薦他的正是龍圖璧。

  照理說朝廷要調誰做欽差巡視邊關都不關她的事,但她疑惑的是,龍圖璧為什麼偏偏選中了劉從?

  緊接著,還有關於龍圖璧的消息傳來,據說他依然鎮日放浪形骸,整夜出入花街柳巷,甚至到了夜不歸府的地步。

  回想起他那天在馬車中對自己突如其來的挑逗,不論是動作還是言詞,讓自恃向來能把持得住心神,可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苑芷幽也不禁在心中暗暗罵了他幾次。

  要風流以後隨你風流!可是皇后剛剛去世,好歹也算是曾經疼過他的長輩,這個男人就這麼猴急的尋花問柳嗎?

  這一天,宮中忽然來了一個太監傳旨——令天星官苑芷幽,即刻前往皇陵,為皇后祈禱守陵。

  苑芷幽接到這則旨意很是納悶。照理說天星宮只負責看天象,看國家的天時、吉凶之兆,為皇族守陵的事情向來與他們無關啊。

  但是皇命是不容質疑和辯駁的,傳旨的太監還笑咪咪地催促道:「苑姑娘,陛下說了,您不用準備任何東西,只要人去就行了,那邊什麼都為您備好。若有任何需要,也可叫人為您傳話。」

  「陛下有沒有說要我守陵幾日?」 苑芷幽問。

  「大約十天吧。」

  太監的笑容總讓她覺得詭異,於是又問:「陛下為何叫我去守陵?」

  「這個……奴才不好亂說。」那太監不敢多嚼舌根,說完便從容地走了。

  苑芷幽雖不解,也只是簡單收拾一下隨身的衣物,帶著迎梅,趕往皇陵。

  路上,她悄悄褪了那對金鐲子,放進包袱中。

  迎梅不解地問:「小姐,這鐲子不是皇后娘娘送您的嗎?您為什麼不戴了?」

  「在已故之人面前應該一身素服才莊重。更何況,皇陵之中都是尊貴之人,我戴著這對鐲子在那裡,倒像是笑話了。」她輕描淡寫地回應了這個問題,但其實心中另有想法。

  她總覺得,這對鐲子是個禍患,總有一天,她會像上次一樣意外遇到龍圖璧,屆時她不希望這對鐲子是害她匆忙避開,或者繼續捏造謊話的原因之一。

  馬車足足顛簸了有兩個多時辰,才到達了城效的皇陵。

  守陵的兵卒驗看了她的玉牌之後,立刻通關放行,並為她一直引路到皇陵東側的一處行宮。這裡原本是為皇族子嗣在皇陵守陵而建,苑芷幽這一次就被安排住在此處。

  才剛踏上台階,她就發現氣氛有點不大一樣,在行宮周圍已經有幾十名護衛身配兵刃四下守衛。

  她好奇地問:「皇陵之中的守備一向這樣森嚴嗎?」

  值守的小兵笑道:「平日裡是不會有這麼多人的,這是因為玉王爺來了,除了他自己的護衛之外,還有陛下專調來保衛王爺安全的御前侍衛。」

  苑芷幽一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玉王爺?他、他也在這兒?」她忽然口吃了起來。

  「是啊。」小兵用力點頭。「一個時辰前,王爺剛剛入住。對了,王爺說就請您住在西側的偏殿,王爺住在東側。」

  苑芷幽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昏厥過去。她現在才明白,那個傳旨的太監為什麼笑得那麼古怪,也終於明白,為什麼皇上要她來守陵,一切,都是因為——龍圖璧也在這裡。

  躲不開了,真的躲不開了。

  將自己緊緊關在屋內的苑芷幽知道這一次鐵定是躲不過了,她將目光投在身邊的迎梅身上,那明顯在動歪腦筋的眼神讓迎梅嚇得連連擺手。

  「小姐,您不會想讓我再當您的替身吧?」

  她長長歎氣。「若真能那樣,就好了。」她的確是動過這個念頭,但是隨即想到一路行來,多少人見過了她的真面目,總不能突然間「苑芷幽」變了張臉吧?

  最要命的是,如果龍圖璧發現她就是苑芷幽,那之前對他胡說的那些謊言該怎樣解釋?

  晚飯時候,有太監過來敲門,按理說皇陵中是沒有太監的,然而龍圖璧的隨從中不僅有護衛,還有太監宮女,顯然這位王爺排氣不小。

  「苑姑娘,王爺請您過去用飯。」

  苑芷幽乾笑著擺手。「替我謝過你們王爺,我……只想在房中用膳即可。」

  太監倒也不堅持,逕自回去稟報。

  又過了些時候,對面的東殿竟然傳來絲竹管弦的聲音,苑芷幽訝異地放下手中剛看了一半的《金剛經》,開門詢問在門外值守的兵卒,「是玉王爺帶來的人在奏樂嗎?」

  兵卒恭敬的回答,「是。」

  她不禁憤怒。「皇陵乃是龍疆皇室先祖們安靜休眠的地方,玉王爺怎麼可以在這裡秦些靡靡之音,毀壞此地清淨之氣?麻煩請轉告王爺一聲,一會兒我要為皇后誦經超度,請王爺禁聲。」

  那兵卒點了點頭,去了一會兒之後就回來了,還轉告了龍圖璧的話,卻差點讓苑芷幽氣得昏倒——「我們王爺說,為皇后超度祈福的方法有多種,苑姑娘是誦經,王爺是奏樂,皇后生前最愛熱鬧,王爺是怕皇后現在冷清寂寞,才用了這個辦法,苑姑娘請不要少見多怪。」

  這小兵還真是忠誠到氣人,不僅將龍圖璧的話一字不差的轉告,連他的神情、口氣都學了十足十。

  苑芷幽一下子白了臉,反手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她很懷疑龍圖璧做這些事情是不是故意衝著她來的,但是他若真的懷疑她,可以當面質疑。顯然,他並不急著立刻和她見面。然而現在這樣,她感覺自己像是心口被人吊了一根線線的另一頭扯在對方的手上,鬆緊也由人。

  天黑的時候,又有太監來敲門,說:「苑姑娘,陛下派人給您送了些東西,請您到皇陵正門接收。」

  皇陵的正門口,有三輛馬車停在那裡。

  一輛裝的是最新鮮的瓜果,一輛擺滿了各種書籍,還有一輛載來了四名宮女,全恭恭敬敬地站在車邊等候。

  這些,都是皇帝賜予她的。

  「陛下這是……」 苑芷幽有些誠惶誠恐,也因而更加不安。

  皇上不僅鐵了心要她做皇室中人,還這樣大費周章的拉攏她,她可真的沒辦法招架了。

  「苑姑娘,陛下說了,這些天他正命人修繕玉王府,籌備您和王爺的婚事,若有什麼需要的東西,請姑娘隨時告知,他好命人去準備。」隨行太監傳達聖意。

  苑芷幽只能苦笑。她向來不是多事的人,還能有什麼需要?她唯一的念頭就是不做玉王妃,可是這點念頭現在已快成了奢望。

  這一大批的貨物和人,隨即相繼被安排妥當。苑芷幽從那些瓜果中取了一個梨子,握在手中。

  這梨子的表皮光滑,顏色瑩潤,她這一天忙碌下來,又因為龍圖璧連晚飯都沒有吃好,看到這梨子的時候還真想一口吞下去,趕快填飽肚子。

  遙遠的,又看到一輛馬車靜靜地駛入陵園,她伸長了脖子去看,並好奇的問身邊人,「那馬車裡的人是誰?」

  小工輕聲回答,「是皇后的靈柩。」

  她一震。「皇后的靈柩?怎麼這樣靜悄悄的運來?」

  這時換成送東西給她的太監接話,「先皇后稟性簡樸,去世前曾囑咐陛下不要為她的喪事太過鋪張,而且玉王爺也建議不要讓皇后的靈柩大肆暴露於人前,怕月陽國的刺客會對先後有不敬之舉。所以陛下下旨,今夜先將靈柩悄悄運入皇陵,日後再辦大喪。」

  一個曾經一個之下,萬人之上的女人,在生命將逝的一刻,向丈夫所要求的竟然如此的簡單,苑芷幽不由得對皇后肅然起敬,快走了幾步,跟著那輛馬車也去了為皇后修好的陵寢。

  這陵寢一共分上中下三層,皇后的靈柩被運進去之後,直接安置在最下面一層的正中,而上面兩屋有著保溫、保溫和保密的作用。

  她對著陵寢的正門深深鞠躬,看著衛兵扳動機關,靜靜地著關上了第一道閘門,忽然間,她的眼眶有些濕潤。

  「其餘兩道門先不要封,還有許多祭品沒有放進去,每日開開關關太麻煩。」

  一道她最怕聽到的悠揚男聲突然傳來,接著,從斜對面走來的龍圖璧讓躲避不及的她呆僵在原地。

  「胡姑娘?好巧,你也到皇陵來了?」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停駐在她身上,嘴角始終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就像是好鬥的貓,遇到了一隻膽怯的老鼠。

  這時候再編任何的謊話都難以自圓其說,苑芷幽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看著他,雙唇緊閉,不發一語。

  「先退下吧。」龍圖璧揮揮手,將衛兵們全數撤離。

  他悠然自得地晃到她面前,一笑。「怎麼?是對我那日的提議有興趣,所以特意追到這兒來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王爺真會說笑。」

  「說笑?我說笑的本事可沒有你高啊!」他忽然拉起她的手腕,疑惑地問。

  「怎麼今天沒戴你的傳家寶出來?」

  「這是皇陵,穿金戴銀太過不敬。」 苑芷幽迫不得已只好開口回應,同時目光向四處搜尋 ,尋找退路。

  龍圖璧的目光一閃,手臂伸出,一下子攬住她的腰。「走,我帶你逛逛這片皇陵。」

  她頓時花容變色,想要拒絕,卻已被他半拉半推地強迫向前走。

  皇陵修繕得非常宏偉大氣,佔地約五、六百畝,青山環繞,綠水橫行,蒼松翠柏佇立其中,還有各色鮮花作為點綴,如果事先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大概會誤以為走進一座可供玩賞的皇家園林。

  龍圖璧興致勃勃地為她介紹著四周的景致,她卻沒有心思細聽。

  此時此刻,他們兩人走在一起,真的是非常古怪又可笑。

  到底他們是以什麼身份並肩而行的呢?

  一個普通的民女和一個高貴的皇族?

  或是一對彼此「久聞大名」的未婚夫妻?

  轉了一圈,又回到了皇后陵墓大門前。萬籟俱寂的夜色,只有一團月光幽冷地籠罩在石門前的青石板上,寧靜地裹著兩人。

  「多謝王爺,我、我該走了。」這種安靜讓她不安,只好先開口。

  但沒想到她一開口卻惹得他一陣笑。

  「是該走了,但是你要去哪兒呢?」

  苑芷幽一愣,發現自己的確又說了句錯話。難怪爹生前老說「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現在她還不確定自己該在龍圖璧面前以什麼身份相對,剛才說了一個「走」字,這會又該讓自己退到哪裡去呢?

  「本王還是那句話,若是你想做我的女人,本王很樂意接納。」龍圖璧像是很喜歡禁錮她似的,一伸手,支在陵寢的石璧上,幽涼的月光照著他漂亮的黑瞳中,染出一片銀白色的光華。

  這個男人,真的很魅惑人……也真的,很危險!

  苑芷幽迷迷糊糊地提醒自己不要被男色所惑,臉上還是擺出一副傻笑的樣子來推搪,「王爺,您總是喜歡和我開玩笑……」她只覺得鼻翼前那屬於龍圖璧的氣息越來越濃厚,那種讓她窒息的感覺逼到胸口了,她側身,想從未被他困住的另一側逃開,就算是被徹底懷疑也罷,憑自己的輕功,能逃多遠算多遠!

  沒想到才一側身,腳下就不小心絆倒了陵墓門口的小石獅子,她的身子一晃,整個身子誤栽進了陵墓裡。

  突然間,陵墓的石門吱吱呀呀的一陣響,碩大的石門嘩啦一下就落了下來。

  千鈞一髮之際,龍圖璧閃身躍人,但是兩個人都沒來得及出來,石門就匡唧一聲關閉,將他們完全封閉在陵墓中。

  一陣死寂後,苑芷幽乾笑著開口!「王爺應該知道怎麼出去吧?」

  「本王不知。」龍圖璧的聲音就在她耳畔,因為這裡的空曠而顯得清朗縹緲了許多。

  「啊?」她幾乎要跳起來,「您不知道?不知道您為什麼還要進來?」

  「本王要救人啊,誰想到門關得那麼快。」他滿不在乎地說著,還頗有埋怨她莽撞的口氣。

  「那……現在怎麼辦?」難道他們要一直被關在這裡?

  龍圖璧歎了口氣。「皇后生前很喜歡我,我看她是故意留下我們作為她殯葬的童男童女吧?」

  「王爺……別開玩笑了!」她緊咬著牙,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這陵墓內的溫度比外面低了許多,牙齒都在打顫了。什麼童男童女?哼,她是童女沒錯,他這個風流浪蕩鬼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童男?

  「別急,總會出去的。」龍圖璧居然還在笑。「就算今晚我的人不來找我,明天也有祭品要擺入進來,最多關一天,我們就可以出去了。」

  苑芷幽這才微微鬆了口氣,但隨即想到要和他關在這裡至少一天……越想越覺得害怕。光是今晚,她就不知道怎麼熬過去。

  「我們先進去找個地方睡吧。」龍圖璧在這片無燈無光的漆黑裡精準地拉住她的手,然後摸索著石璧,將她往裡頭帶。

  「裡面是皇后的陵寢,我們……太過不敬吧?」

  「皇后娘娘在最下面一層,上面兩層又沒有鬼。」他還故意把話說得陰森森的,像是在嚇唬她。

  果然,他手中緊握的小手僵硬了一下。

  他無聲地一笑,又故意問:「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涼?是怕冷嗎?」

  「嗯……還好。」她知道自己的手不僅冰涼,還在冒冷汗,但是她卻不敢鬆開手。她沒有進來過,不確定裡頭的結構是怎樣,眼下只能依賴他了。

  「注意這裡會有一排石階,一共十七階。」龍圖璧細心指點,引領著她一步步走下第一層,到達第二層的墓室。

  「這裡的左手邊是個空屋子,日後會擺放一些金銀器皿,右邊是間臥室,有幾張石床……」雖然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但是龍圖璧介紹起這裡的格局如親眼所見一樣。

  「王爺,您進來過幾次?」 苑芷幽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相較於她,他走起來卻毫無滯礙。

  「兩次。一次是陵墓初建,本王來巡視;一次是昨天,查看墓室情況。」將她領到那間空房中,石床上什麼都沒有,光禿禿的,摸上去又冷又硬。

  讓她不解的是,這裡怎麼會有石床?

  當她問出這個疑問的時候,龍圖璧幽幽地笑道:「是為了日後那些殯葬於此的宮女太監,可以在這裡靜靜等死。」

  苑芷幽聞言心頭一沉,而龍圖璧似乎還覺得氣氛渲染得不夠,又加了幾句,「一般他們會先服毒再送進來,也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這樣的人被送來,也許你我的腳邊正躺著一個死人……」

  她驚呼一聲眺了起來,臉頰用力地撞到了一個柔軟溫暖的東西,她一怔,才意識過來那是龍圖璧的臉,而且也明白他剛才的話是故意在嚇自己。

  她不禁怒道:「王爺,這樣嚇唬人很有意思嗎?」

  「有意思。」他哼了一聲。「本王最近總是被人嚇,所以也很想嘗嘗嚇嚇別人的滋味。」

  心上的那條線像又被他拉緊了似的,讓她的心中陡地加速起來。他話裡有話吧?他暗指那個嚇唬他的人難道是……「唉,剛才真不該和你說那麼多話,現在口渴了,可惜這裡沒得吃又沒得喝,早知道我會被關在這裡,應該先叫他們送點食物酒水進來。」

  龍圖璧的哀歎讓苑芷幽噗哧一笑。「這種事怎麼料想得到?」她想起自己還帶著一個梨子,於是摸索著放到他手上。「我這裡有個梨,是陛……是從家裡帶來的,王爺要是口渴了,不如先吃這個吧。」

  「多謝。」他不客氣地接過來,但同時,她的肚子也很不優雅地咕嚕咕嚕叫了兩聲。

  若是此時屋內有燭火,苑芷幽相信自己的臉一定比燭火還要紅。

  「你還沒吃晚飯?」他的語氣像是在強掩笑意,拿出隨身的匕首,將那個梨子切開成兩半,遞回一半給她。「那就一人一半吧。」

  她沒有拒絕,黑暗中,一個渴、一個餓,也顧不得是否乾淨,大口吃起手邊這唯一的一點食物。

  墓穴中吹過來一陣冷風,苑芷幽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困惑的問:「怎麼這裡還會有風?」

  「是地風,建造的時候特意開闢了一個小風口,為了讓這裡通風良好。」龍圖璧解釋著,然後傳來一陣脫衣服的聲音。

  她警覺地向旁邊坐了過去,冷不防忽然有件衣衫披裹在她身上。

  「女孩子總是嬌弱些。」

  他帶笑的聲音和這件溫暖的外衣一起裹住了她。

  她愣住,連忙推拒,「這怎麼行?王爺,萬一把您凍病了……」

  「上戰場殺敵時,在冰冷的河水裡我可以潛伏整整一夜,一動也不動,這點寒意又算得了什麼?」他執拗地不讓她脫下那件衣服,乾脆連衣帶人的一起摟住。

  被一個男子緊緊摟在懷裡對於苑芷幽來說是第一次,當他的氣息肆意張揚地鑽進她的呼吸中時,她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這個男人其實沒有她認定的那麼差,若不是那占卜的卦文警告了她,也許……她以為偷偷歎息的心底,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歎出了聲。

  他出聲問道:「怎麼?有什麼可有感慨的?」

  「我……」她才一開口,他的一根手指就點到了她唇上。

  「噓——你的呼吸現在和我是一樣的味道,這還真讓我覺得我們彷彿有點……不分彼此了。」

  他的話帶著梨子的清香鑽入她的鼻翼,在她的大腦還沒有完全理解他這句話的含意時,忽然發現自己的唇瓣上像是被什麼東西覆住,不是他的手指,而是兩片軟得像棉花糖,又熱得像火一樣的東西……她呆呆地任由他銜住自己的雙唇,輕柔地、一點一滴吸取她的呼吸,直到他滑膩滾燙的舌,熱情的滑入她口中,挑動著她唇齒中的津液時,她才陡然震驚地反應過來,猛地一推,將他重重推開,不住急促地喘息,彷彿快要窒息的地步。

  而他這個剛剛撩撥地唇舌的罪魁禍首,卻忽然冷了聲音,似是嘲諷,又似是質疑的說出一句評價,「你這樣青嫩的表現,還真是讓本王失望,這和你之前給本王的印象很不相符,難道你一直在演戲給我看嗎?」

  苑芷幽緊緊用手抓住胸口,整顆心像是即將要跳出胸口了。

  他……已經認出她了嗎?否則他不會說這樣的話。但是他到底是在何時看穿她的?是那日在天星宮,還是在皇宮,抑或是,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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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3:10: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這是苑芷幽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夜。

  漆黑的屋內,看不到彼此,她因為過度緊張而更加疲憊睏倦,但是她不敢睡,擔心自己一旦睡下了,會有更多的秘密暴露在龍圖璧面前。

  龍圖璧應該也沒有睡,這從他的呼吸聲中就可以感覺出來。他是不是也像她窺視著他一樣,正在看著她呢?

  苑芷幽抱著雙膝,蜷縮在另一張石床的角落裡。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卻又彷彿靜止一般,這種感覺實在讓人煎熬。

  終於,她沉不住氣了,直起身,放緩了氣息,也放平了聲音,「王爺,若您醒著,我們談一談如何?」

  龍圖璧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說:「要談什麼,你說吧,只要別說到讓我睡著了。」

  苑芷幽咬著下唇,又靜默了一陣,才審慎地措詞道:「王爺,您……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麼?」他不答反問。

  她緊緊皺著眉,不明白為何他還在裝傻,乾脆豁出去的道:「如果王爺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剛才要跟我一起被關進來?」

  龍圖璧打著哈哈,「本王不是說了,剛剛是為了救你,才被關進來的。」

  「王爺根本是故意的!」她斬釘截鐵地說。「王爺知道這門能從外面打開,就算我被關在裡面,王爺可以輕易開啟墓門,救我出去,如今卻選擇冒著和我一起被關在墓內的危險衝了進來,實在是下下策。王爺您帶兵打仗,也是用這種笨辦法對敵的嗎?」

  她說完後,換成龍圖璧沉默片刻,然後回應,「就算本王是故意被關進來的吧。本王是很喜歡你,想和你單獨相處一陣子,又怎樣呢?」

  「王爺非要把自己說成一個登徒子嗎?」她悶聲說,「您就不怕這樣羞辱了息,還會壞了您的形象?等您有朝一日登基了,這些話傳了出去,要讓天下人怎麼看我們龍疆國?」

  「好好的一個女孩子,都不在意把自己說成人盡可夫的蕩婦,我不過是風流了些,還怕被人說嗎?」他哼笑著,那笑中的諷意不說自明。

  苑芷幽的心抽了一下,垂著頭,悶聲說:「王爺怎麼不想想,也許那女孩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我看是樂在其中吧!我實在難以想像,一個沒出嫁的大姑娘竟然可以把男歡女愛時的叫床聲學得那麼像。」

  她真想一把摀住龍圖璧的嘴,讓他再說不出這麼氣人又羞人的話。 她認輸了,和這個男人鬥嘴,自己是一點便宜都佔不到,她不想再自取其辱。

  但是她的沉默卻引來他的反擊。「你不是說我都知道了?到底你想讓我知道什麼?」

  「沒什麼,王爺知不知道?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她翻身躺倒,臉緊緊貼著石壁,背向他雖然他看不見。

  「你這個人說話老是吞吞吐吐的,真是不痛快。」龍圖璧笑笑。「好吧,我其實也不喜歡這樣和人拐彎抹角,但是被人耍的滋味實在不好受,我若是不反擊幾招,豈不是顯得我太無能了,是不是啊,苑姑娘?」

  苑芷幽的後背陡然僵直,雖然早知他已發現,但是被他這樣揭穿,她還是有種無所遁形的尷尬。

  「起來吧,你不是要和我說清楚嗎?」他像是在黑暗裡也能看清她的每個動作似的。「尤其你還欠我一個解釋,為什麼你處心積慮地要讓我對你有所誤解,你剛才說我羞辱自己會被人看笑話,那你這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怎麼就狠得下心這樣糟蹋自己?」

  苑芷幽慢吞吞地翻身,直視著黑暗裡他所在的方向。「王爺怎麼知道我是處心積慮?也許我真是傳說中的那種女人,王爺不是——」

  「我不是還曾經在天星宮親耳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聲音嗎?」龍圖璧打斷她的話,然後邪惡地提高聲音,「其實要證明這件事不難。」

  她才一恍神,他已經按住她的肩膀,一隻手隔著衣服向下摸索。「只要我親自驗證一下,就知道你是不是慾求不滿、人盡可夫的蕩婦了。」

  她全身一陣顫慄,並非因為墓內的寒意,而是他的手指正撫觸著她最隱私的地方,那連她自己都很少碰觸的敏感地帶察覺到手指下她的輕顫和僵硬,龍圖璧沒有做過深的探索,停下動作後,哼哼笑道:「這樣就承受不住了嗎?還需要我如何證明?」

  苑芷幽悄悄地歎息。「王爺,您也不喜歡這樁婚事吧?」

  「嗯?」他隨口應著,也鬆開了對她的桎梏。

  「以王爺的身份和品貌,其實可以匹配許多絕色佳麗,或是鄰國公主。我和她們相比,無論出身還是容貌,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這個,似乎該由本王來判斷,而不是你說了算。」他的手指改而流連在她光滑細嫩的臉頰上。

  「可是王爺,一開始陛下就沒有給您判斷的機會,不是嗎?王爺只是被動地接受我這個人而已。」

  龍圖璧暗暗皺眉。「你一直在誘騙我,現在又來勸導我,追根究底,都是在阻止我娶你。為什麼?」

  「我……我配不上王爺。」

  「這是托詞,本王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任何的假話。」

  「我不想做王妃。」

  「做本王的王妃,你會很吃虧?」

  「人各有聲,難道不行?」

  龍圖璧忽然覺得很受傷。「人各有聲?那你的志向是怎樣的?」

  「嫁個凡夫俗子,或者……終生不嫁。」

  他的眉頭緊皺。「你覺得那樣會快樂?」

  「會平安。」她用一個詞道出了真心話。

  他冷笑。「原來你認為跟著我會不安全。」

  「王爺不論是過去,還是將來,都會是萬人敬仰的對象,同時也是眾矢之的。我才疏學淺,天性膽小,最怕經歷風雨,更怕身擔重任。」

  他這回笑出聲了,不過是鄙夷的笑。「一個敢在本王面前耍花樣的人,說自己『才疏學淺、天性膽小』,我不知道這是你的自謙呢,還是對我又一次的羞辱?」

  苑芷幽歎口氣,她不好和他說明自己不肯嫁他的真正原因,她是天星宮,首要職責就是不得隨意洩露天機,更何況以龍圖璧這份囂張自信的脾氣來看,就算和他說了實情,他也會不屑一顧吧?

  「你過來。」他忽然拉起她,走出石室。也不知是扳動了什麼機關,面前響起一陣吱吱呀呀石門開啟的聲音,她磕磕絆絆地跟著他又下了一層石階,心裡忖度著他們應該是來到了墓穴的最底層,也許在她面前不遠處就是皇后的靈柩……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怕?還是敬畏?」龍圖璧始終握著她的手,對她的每一個反應都瞭如指掌。他引領著她,將兩個人的手一起放在玉棺的棺蓋上。「現在躺在你我面前的這個人,我們都認得。我希望在她的亡靈面前,我們可以坦誠一些。」

  也許是因為第三層的地宮更寬敞的緣故,他的聲音在室內迴響著,顯得縹緲而空曠。

  「芷幽……」他第一次用親暱的稱呼叫她。「你的那對金鐲是她贈與你的吧?若非是極為喜愛你,她不會輕易將那對金鐲送人。所以,我希望你現在當著她的面,如實地回答我,你真的不願意嫁我嗎?」

  苑芷幽倒吸一口寒氣,心頭糾結在一起。她很想立刻給出否定的答案,但是身上披著帶有他氣息的外衫,手掌也被他霸道又溫柔地握住,甚至連肩膀都緊緊貼著他的身體……她從沒想過原來和一個人這樣近距離的站在一起,要說出真心話,是這樣的難。或者……之所以艱難,是因為所謂的真心話已經不再真心?


  第二天清晨時,當外面的人開啟墓門,送進來祭品,這才發現龍圖璧和苑芷幽被關在墓內,嚇得不輕。

  龍圖璧倒很淡然地笑道:「總算是重見天日了,原來墓穴內也沒什麼意思,日後我可不想被人這樣孤單冷清的丟在這裡。除非有人肯和我生同寢,死同穴。」他說以最後時,目光悠悠飄向身側的苑芷幽。

  垂著頭的她,沒有回應他的話。

  從昨天他問她是否願意嫁他後,她就變得沉默了。說是沉默也好,否認也可以。

  靜靜地看著她,也不大能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有百般心機的女孩這麼在意,還主動和她親近。是因為他認定兩個人有婚約,所以行為可以放肆嗎?還是他對她的興趣走出了底線,開始不受控制了?

  不遠處跑來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清秀圓潤的小臉讓龍圖璧很眼熟。

  迎梅見到苑芷幽就「哇」的一聲哭出來,一把抓住主子的手,含含糊糊地抱怨著,「小姐,您一晚上去哪兒了?我到處找您,還以為您被壞人綁架了。」

  龍圖璧聞言笑出聲,惹得迎梅轉頭一看,瞬間嚇得說不出話。

  「還是讓人家換回女兒裝吧。」他淡淡地對苑芷幽說:「好好的女兒家,有幾個願意一直穿著男人衣服的?難道你不想嫁人,還要拖累她也一輩子不嫁?」

  苑芷幽瞥他一眼,然後「嗯」了一聲,似是接受了他的建議。

  「王爺,可找到您了。」又有兩人走來,一前一後,走在前面的是個女子,奔到龍圖璧面前時似是想擁抱他,但伸出的手猛然又縮了回去。

  苑芷幽看了那女子一眼,就被吸引住了——龍圖璧身邊還有這樣美的女子啊!
  像蘭花一樣秀美,雖不艷麗奪目,卻清靜幽芳,頗有我見猶憐的味道,即使她是女人,也不禁想親近這女子,更不用說男人了。

  這少女是誰?和龍圖璧是怎樣的關係?

  龍圖璧看到這少女倒有點意外,「凌凌,你怎麼來了?」他和隨同那女孩一起來的青年打了個招呼,「凌天,你怎麼也不攔著你妹妹?」

  月凌天聞言苦笑道:「王爺應該知道,我妹妹的脾氣我向來管不了。她昨晚聽人說王爺您忽然在這裡失蹤,就發了瘋似的要來找您,我怎麼攔都攔不住。她剛剛已經在這裡轉了三圈了。」

  龍圖璧聽著對方的話,眼角的餘光卻瞥向一旁沉默不語的苑芷幽——她的神情雖然有點淡漠,但其實專注的動作卻暴露出她此刻真正的心情。於是他微微一笑,伸手將她拉了過來,主動介紹——「這是月凌凌,前年時我從龍疆國邊境的一群狼口中救下的,她一直像我妹妹一樣,就住在王府裡。這是月凌天,凌凌的哥哥,千辛萬苦找到凌凌之後,也被我留了下來,現今是我最得力的左右手。」

  月凌凌一又清靈的大眼幽幽地凝住在苑芷幽的身上,柔聲問:「王爺,這位姑娘是……」

  「苑芷幽。」龍圖璧簡單的說出她的名字,然而即使沒有其他介紹,依然讓月凌凌臉色一變。

  苑芷幽敏銳地捕捉到對方眼中閃過的驚訝和幽怨,這對於她這個打小就看到一大堆姨娘爭寵的人來說,這種眼神再熟悉不過了。

  唉,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難道要她從現在開始,就陷入到女人之間的戰爭嗎?


  原本以為要在皇陵待上十幾天的苑芷幽,卻在稍晚就被送回天星宮,據說是因為龍圖璧寫信給皇上,說她受了驚嚇,又感染風寒,還是回宮裡休養較為妥當。

  離開皇陵的時候,她忽然有些失落。本以為還會和龍圖璧有更進一步的長淡,如今看來應該是沒有機會了。那男人這樣急著送她離開,真的是為她好嗎?還是因為佳人追來,不想她在眼前礙事?

  向來平靜無波的心莫名地被人攪動了波瀾,走時她也沒有和龍圖璧打招呼,像是故意嘔氣似的,安靜地離開。

  回到天星官後的第三天,一切如常,但是苑芷幽卻怎麼也無法像以往那般平靜。

  她時常坐在通天池邊,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卜算著十年來她已經算了無數次的卦象。

  到底「龍吟九霄,風雲突變」是什麼意思?因為什麼事情會風雲突變?皇位命定是他的了,不是嗎?難道他還敢提前篡位不成?

  唉,算不出來。

  聽說在遙遠的海外,有人可以預卜任何人的一生命數。若是能找到那樣的能人,她就可以知道這八個字在自己和龍圖璧的命運上,代表什麼意思了。

  這天晚上,苑芷幽赤足斜坐在湖邊,用樹枝在水上胡亂地寫著字,寫了好幾遍之後,她才赫然發現自己寫來寫去都是龍圖璧的名字。

  龍圖璧、龍圖璧、龍圖璧……連那傢伙的笑容都好像在水中忽隱忽現。她有點惱怒地暗罵自己,怎麼只不過見了他幾次,心頭卻好像放不下他似的?也許他現在正沉溺於哪個溫柔鄉中,難道她還真因為他那一句「你是否真的不願嫁我?」就被蠱惑了心神?若是她當時明明白白地拒絕了他,他會怎樣回答?

  說不定也會點頭認可,那這樁婚事立即一拍兩散,豈不是美事?

  偏偏現在事情變得進退兩難,獨留她在這裡自怨自艾、煩惱不已。那個罪魁禍首突然去哪裡逍遙了?將她丟回來,是想將時間拖到大婚那天嗎?

  她開始用樹枝抽打那片水面,試圖想將心裡所有龍圖璧的痕跡——擊碎,冷不防身後有人笑說——「原來你也會生氣發脾氣?不過這才是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她一驚,想要回頭,卻忽然被人從後面抱住。「猜猜我是誰?」

  她沒好氣的說:「王爺,您是幾歲的孩子?還玩這種把戲!」

  「怕你忘了我的味道,也許你的情人有很多,不見得能一一分清。」龍圖璧故意說著氣她的話,但是臉卻深埋在她頸後,深深吸了口氣。「你的味道倒是沒有變,可惜那天梨子的味道沒有了。」

  苑芷幽臉蛋倏然一紅,想到那個讓人猝不及防的熱吻,連忙說:「那王爺分得清每個女子的氣味嗎?也許對王爺而言,所有女人的味道都差不多。」

  「自然不一樣,青樓女子都是庸俗的脂粉味兒,屬於你的,卻是淡淡的幽香,雖然有點冷,不過可以讓人清醒著沉淪。」

  他的話裡有矛盾,卻又莫名的讓她興奮。 不知哪兒來的一陣酸意,她忍不住冷嘲道:「你倒覺得月凌凌的身上也有女孩子的幽香,王爺沒有好好的聞過嗎?」

  他在她頸後的騷擾忽然停住,好笑的反問:「你不會是吃她的醋吧?」

  「呸!」她啐了一口,卻臉紅心跳地將他的手扳開,別過臉去。

  龍圖璧站到她身邊,好奇地打量著通天池。「這水常年都是這麼潔淨?聽說每次新帝登基,都要到通天池來沐浴。」

  「這水源自地下,看似平靜,但是也有新舊更迭。」她深吸了口氣,平靜地換了話題。

  「天星宮的地方這麼大,你在這裡怎麼待得住?」

  她笑笑。「這裡有很多的書可以看,還有星星。就像今晚,星星很多,每天顆都在它該在的位置,星子的排列彷彿是一幅畫,天天看著它們,當然不會膩。」

  「哦,星星會像畫?」他仰頭看去,可一時間不得要領,看不出所以然來。

  苑芷幽笑著拉起他的手。「坐在高處也許可看得更清楚些。」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拉他的手,而且還施展輕功,將他一起拉到池邊一棵高大的槐樹上。樹足有四層樓那麼高,在枝葉中望向天空,其實並不如沒有遮擋的平地看得清楚,但是透過枝葉,她卻可以清晰地為他指出「星星的畫」。

  「你看左邊這顆星星,較大較亮,右邊的星星較小較暗,就像是一對母子,相依相偎在一起。」

  龍圖璧看了一陣,詭笑道:「我怎麼覺得是一對夫妻?大一點的是丈夫,小一點的是妻子。」

  苑芷幽好笑地一歎。「好吧,隨你怎麼看。這東邊的一排就是北斗七星,今天晚上的月光不明,可以看得很清楚。人家說月明星稀,小的時候我以為是句成語,大了學會看天象,才知道這真的是很有道理。月華明亮,星光自然也被暗了。」龍圖璧看她一眼,嬌美的面容上此時煥發著夢一般的光暈,談到星光月華時,她有種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光芒,彷彿她與它們是融在一起的,連聲音都帶幾分夢囈似的音調,讓他不由得怦然心動。

  她並沒有注意到他正在看自己,顧自講下去。「小時候我聽了牛郎織女的故事後,總愛找銀河,但銀河不是夜夜都能看到,像今夜就看不到。有時候我想,天這麼高、這麼遠,就算是牛郎織女七夕相縫,我也看不到啊!要是能爬到天上去就好了,我爹曾經騙我說,若我一直順著路朝西走,就能找到一條,通天路,直達銀河……」

  「不用上天,星星其實就已經在你的腳下了。」龍圖璧突然幽幽開口。

  「啊,在腳下?」 苑芷幽不解地看向他。「什麼意思?」

  他向下一指,「你看這不是星光璀璨嗎?」

  苑芷幽低下頭,這才明白他所說的意思——在清澈的通天池池面上,滿撒著漫天星光,就好像是天邊的星海沉入碧水之中,美得不可方物。

  她以前看星星,總是抬頭看,從沒有低頭看過,不由得看得愣住了,但又不想稱讚他,只得強辯幾句,「我說的是到天上去看。水中撈月,畢竟是虛幻,看得見,摸不著。」

  「你怎麼知道摸不著?」他的眸光詭譎的閃爍。「下去就能摸到了。」

  倏然間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往下一躍,在她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兩人噗通一聲掉入了水中。

  水花四濺,苑芷幽一時幾乎無法睜開眼,也無法呼吸。毫無準備的她被拉下水,就像個溺水的人一樣,只能胡亂地蹬踹,尋找可以攀附的東西。

  就在她覺得自己呼吸困難,快要窒息的時候,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托住了她,將她推到岸上。

  她不停地咳嗽,待咳出一汪水來,她氣得狠狠捶了龍圖璧一拳。「下次再也不許這樣戲弄我!」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諳水性。」他得意地笑著,一雙手撐住她兩側,俯低頭,竟然又一次毫無徵兆地吻住了她。

  好不容易讓肺部可以暢通的呼吸,卻又被他堵住了唇,苑芷幽難過得只想推開他,不過在一瞬之後她又感到了些許不同,從他口中傳過來的一股氣流,讓她的呼吸漸漸地順暢了起來。

  「好些了嗎?」他柔聲問,聲音帶著幾分魅惑人心的感覺。

  她紅著臉,低聲說:「要是讓迎梅看到可就糟了。這丫頭,這麼大的動靜怎麼都不過來?」

  「因為……我點了她的穴道。」他壞壞地笑著,在看到她訝異又惱怒的神色後,再一次封住她的唇瓣。

  因為已經給了她喘息的機會,所以這一次,他是直接掠奪,狂風暴雨般的唇舌交戰,讓她像被抽乾反抗的力氣,連身上濕透的衣衫都不能幫著滅火,反而還火上加油。

  當苑芷幽察覺到自己正在以一種讓她羞窘的方式,以出生時的光裸面對著蒼天大地,和面前這個男人時,她這才意識到,男歡女愛是多麼可怕的一種糾纏。

  她嬌喘著,試圖抵抗。「王爺,這裡是皇家聖地,我們也未成親……」

  「叫我的名字。」龍圖璧皺眉,又笑著反駁。「別忘了我是皇家人,這裡和你遲早會屬於我,我只是提前行使屬於我的權利。」

  「可是王爺,我們還沒有……」她陡然一陣顫慄驚瑞,震驚於身下傳來的劇痛。

  他俯身銜著她的唇,有些呢喃不清的說:「叫我的名字,我可以教你如何不會太痛。」

  苑芷幽閉上眼,控制不住淚水,輕聲低吟,「我、我不想也變成王爺以前相好過的那種女人……」

  「她們從來沒有資格叫我的名字。」他凝著眉。這女人到底還要倔強多久?他快「堅持」不住了。

  「為什麼……選我?」她嗚咽著,想用手蒙住眼睛,雙手卻被他緊緊按在頭頂上。

  「一開始是因為聖命,但是後來……是因為我想遵從自己的心。」龍圖璧無法再執著於她叫不叫自己,他聽任慾望,催動情慾的力量,以震顫彼此身體的方式,震撼彼此的靈魂。

  疼痛讓苑芷幽繃緊了身子,一度不知道如何迎合。原來以前聽過和看過的,在實戰的時候根本起不了作用。震驚、羞澀、矜持、抗拒,都讓她放不開自己。然而龍圖璧卻沒有給她適應和推拒的時間,他猖狂地索要屬於她的一切,將那一切刻上了屬於他的印記。

  即使他知道,這一夜後,她可能會恨他,會更加厭惡他,但是他在思索了幾日後,還是走出了這樣的計劃。

  接連幾日沒有見她,卻總在白天黑夜裡想起她,她在他心裡的份量也在這一日日的想念中不斷加重。如果他同意不娶她,對不起的似乎不再只是皇上,而是自己的心。那麼該如何讓她斷了不嫁他的念頭?先佔下她的人,繼而再佔有她的心,似乎是最差的方法,卻是最快的選擇。

  當午夜的星子漸漸消沉,月亮不知道從何處展露出它溫柔的光華,屬於兩人第一波的激情剛剛度過了高潮。

  苑芷幽蜷縮著身子,不敢去看龍圖璧的眼,但他卻小心地將她摟在杯中,溫柔地拍著好怕後背,像是在哄她睡覺似的。

  「你是故意的。」她歎著氣,在他懷中悶聲說,「你要讓我沒有後悔的機會。」

  仰望著月光,龍圖璧幽幽笑著。「是啊。」他們知道她很聰明,乾脆坦承不諱。

  仰起臉,凝視著他優美的唇形和高聳的鼻樑,她很認真地說:「你確定真的要娶我?不是因為陛下的旨意?」

  「嗯。」他的手從輕拍好怕後背變成了摩挲撫弄,顯然他有點等不及第二次的激情到來。

  她正色再說:「好吧,那我有一個條件,你若答應了,我可以嫁你;你若做不到,就請你和陛下說,我寧願做尼姑,也不願意嫁人。」

  「條件?」他好笑地看著她,她還會有什麼條件?

  「我自小生在大戶人家,看膩了姨娘們為了爭取父親的寵愛而勾心鬥角,你可以說我自私,但是,我不想將來也為了每晚誰在你的房中過夜和你鬧得不歡而散。高祖皇帝是歷代皇帝中最專情的一個,但除了他最愛的艷姬之外,他也有幾個姬妾充盈後宮。我想知道,你能否接納一個不許你娶側妃的女人為妻?」

  見她義正詞嚴的說著任何一個女人都不敢和丈夫提出的要求,龍圖璧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好一陣之後才問道:「這就是你不肯嫁我的根本原因?」

  「就算……是吧。」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出關於那八個字的真相。

  「可是你知不知道,先皇高祖的寵姬艷姬,並不是他的第一個妻子?」

  她一怔。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笑著在她後背用力按了一下。「那麼,我也有個條件,你若答應了,我就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他竟反將一軍。

  「是什麼?」她疑問道。

  「從今以後,不許再叫我王爺,只叫我的名字。」他深幽地望著她,期待地凝視著她的紅唇。

  她愣了好一會兒,還以為自己聽錯。只是如此簡單?叫他的名字又有何難?

  「圖璧?」她試著開口,就見他眸中有火焰跳躍,緊接著雙被他覆身壓住了……這一次,沒有第一次那樣疼痛,卻覺得渾身都像是被火焰燒灼似的,無論怎樣款擺著身體都無法滅火,直到他又一次深深地侵入到她的體內時,她才不再壓抑地長長呻吟出來,像是得到了滿足和慰藉。

  原來,她也是這樣強烈地希望被人索取,被人佔有,被人愛,而這個愛她的男人,又讓她如此心動。

  既然如此,她也沒逃的必要了。若那八個字已注定是他們命定的劫數,她選擇陪他一起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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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3:10:5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玉王府這些天可真是熱鬧,自從龍圖璧公開宣佈了自己成親的日子,來王府道賀送禮的人簡直快要擠破了王府大門,逼得龍圖璧不得不向皇上告假三日,專門來接待這些上門拜訪的各方官員和皇親國戚。

  龍寧南見狀自然是心裡樂開了花,一掃皇后去世帶來的沉悶憂鬱,今兒個特意宴請這對璧人到內宮用晚膳。

  席間,看著這一對年輕人男英女秀,他頗為得意自己的安排,忍不住炫耀地說:「若不是聯將你們一起安排到了皇陵相處,只怕你們還對彼此有誤解呢!」

  苑芷幽和龍圖璧對視一眼,微微一笑,很多事情他們彼此心裡明白就好,不必和皇上多說。

  「現在趁你們兩人都在,也沒有外人,朕倒是有個心事想和你們當面說一說。」

  「陛下請講。」兩個人居然很有默契地一起開口,又互相笑著對視一眼。

  龍寧南望著兩人,很鄭重地說:「朕希望在你們成親之後,圖璧就盡快準備登基。」

  兩人都一愣,沒想到皇上會有這樣的想法。

  龍圖璧立刻說:「陛下春秋鼎盛,圖璧也還年輕,讓我登基之事……何必這麼著急?」

  他搖了搖頭。「你忘了朕之前和你說過的話了嗎?朕坐這個皇位,全是因為當時情勢所迫,皇兄早逝,你又年幼,在官員苦口婆心地勸說之下,朕才戰戰兢兢地坐到這個位置上。眼下你成年了,已有獨撐大局的能力,聲望亦不是問題,再加上即將大婚,天時地利人和都已齊備,剛巧皇后去世,朕的心也死了一半,再沒有多少力氣整頓朝務,很想休息休息,趁這個機會把龍疆國就托付給你吧。」

  「陛下——」

  龍圖璧還要再說,龍寧南卻擺著手止住了他的話。

  「朕心意已決,你們就不必再勸了。這事你們心裡有數就好,傳出去又難免讓人一番議論。最多……朕再給你一年時間。」他笑看著兩人。「這一年時間算不了讓你們小夫妻甜甜蜜蜜去恩愛,甜蜜夠了,就要準備登基了。芷幽,你是個很有品德修養的好孩子,朕一直看好你,日後若做了國母,一定要好好輔佐圖璧,不要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和嬪妃爭風吃醋,壞了你國母的氣度,也壞了我們龍疆國的國格。」

  他的話讓苑芷幽收斂了嘴角的笑意,緊閉著唇沒有立刻回應。

  龍圖璧看她一眼,笑道:「陛下不必操心這一點,我已經和芷幽保證過,這一生只立她一人為後,不會再另外納妃。」

  「那怎麼行!」龍寧南睜大眼睛,頗覺不可思議。「別忘了你日後就是一國之君,為龍疆國傳承子嗣的重責大任就在你身上。芷幽雖然年輕,但是也不能全都勞煩她,多幾個妃子,讓她們雨露均沾,這是為了國體,絕不是玩笑。芷幽,難道你容不下她們嗎?」

  苑芷幽的臉色白了,依然沒有回答,只是恨恨地瞪了龍圖璧一眼。

  龍圖璧悄悄伸過一手,在桌案下抓住她的手,安撫地輕輕拍了拍,對皇上說:「好,這件事我們會再商量,陛下不必太操心了。」

  龍寧南還是不大放心,又叮囑了幾句才正式開席。

  苑芷幽這一餐吃得很不痛快,只吃了三分飽就放下了碗筷。龍圖璧在旁邊看出她的心事,也推說府中還有不少人在等候,就帶著她一起出宮了。

  「還在生陛下的氣?」他在馬車上笑著捏了捏她的下巴。

  「他是一番好意,再說我也沒有答應他啊。」

  「陛下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她不高興的原因並非僅僅是因為皇上插手兩個人的私事,還因為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要龍圖璧只立一後不得納妃的要求是太過自私了。「若是我嫁給你之後,一直生不出子嗣來,將來你的皇位就有可能像陛下一樣,不能傳給自己的兒子,只能傳給旁支了。」她幽幽地望著他。

  他卻笑道:「那又如何?旁支若有出類拔萃的人物,自然可以讓。你看陛下還不是開開心心地將皇位傳給我?」

  「但如果陛下有自己的子嗣呢?他豈會心甘情願地將皇位傳給你?」她一語中的,鬱悶地說:「倘若我的肚子不爭氣,也許我就真的要想辦法給你找些能生的女人伺候你。」

  龍圖璧唇角一挑。「這是真心話?」

  「不是。」她緊皺著眉,這份煩惱的樣子讓他看了更加好笑。

  「那麼久遠的事情,你現在操什麼心?誰知道你的肚子爭氣不爭氣,說不定日後一年生一個,想讓你少生幾個都難呢。」

  苑芷幽啼笑皆非地掄起拳頭打他。「你想得倒美,你以為我是什麼?年年都生,只怕很快就變得又老又醜,要你不出去偷腥都難了。」

  他趁勢拉過她的拳頭,將她的身體帶到懷中,低頭吻了吻她的唇,感歎道:「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杞人憂天。以後的事情還沒發生,你就先做最壞的打算,是不是非要把我推給外面的女人,你才放心。」

  「當然不是。」她歎道:「我生平最痛恨的便是一夫多妻,你不知道女人在自己那巴掌大的屋子裡轉來轉去,一轉就是半輩子,只為了等待一個男人的垂青……那種滋味,有多難熬。若是天地之間再沒有人記得她,只讓她安安靜靜地過,倒也罷了,怕就怕,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別人是『夜深前殿按歌聲』,這邊是『紅顏未老恩先斷』。唉,你們男人不懂的。」

  龍圖璧靜靜地聽她說完這一大串話,問道:「你就這麼怕我被別人搶走?」

  她抬起頭,輕輕撫觸著他光潤的面頰。「若是尋常男子,倒也罷了,我自認不是傾國絕色,也勉強可以算個小家碧玉;雖然不能學富五車,日後也能持家有方。但是你……人長得太俊,地位太高,身邊的鶯鶯燕燕不請自來,要我這樣一個平凡女子去和全龍疆國的女子爭寵……我沒有這個自信。」

  他朗聲笑道:「我要多謝你終於對我有了些溢美之詞。不過你說錯了一點,芷幽,你為何要和別人爭?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反正我欣賞的是你這個人。你該想,為何全龍疆國的女人在我面前,我都沒有心動,偏偏只想娶你呢?」 苑芷幽陡然愣住。沒想到她如此煩惱的事情,被他換了角度看待,所有的心緒竟似乎輕輕鬆鬆地解開了。


  苑芷幽不喜與陌生人來往,所以雖然有很多的貴婦想藉著他們要成親的這個機會來她的天星宮討好結交,但是都被她以「天星宮不宜喧嘩」為由拒絕了,所有人和禮物,一拼推給龍圖璧去應付,她自己樂得清靜。

  龍圖璧的確很辛苦,白天忙著見客,晚上還要入宮和皇上議政,十天中只有兩、三天能抽空到天星宮來見她。

  但這偶爾的一見讓苑芷幽體會了『小別勝新婚』的滋味,不見面時漸漸滋長的相思,在重逢時就能化作甜蜜。

  他每次來時都會帶點奇巧的小禮物哄她開心,只是每當他想賴在天星宮過夜,卻總是被她紅著臉拒絕。

  「已經被你佔盡了便宜,你也該收斂點,就算迎梅那丫頭糊塗得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外面那些守衛就不會發現嗎?」她苦口婆心地勸他再「忍耐」幾日。

  龍圖璧歎息著,頗不甘心的將手收回。

  她又忽然想起其他事情來。「你王府中的那些姬妾們,都安置好了嗎?」

  他微怔,隨即笑道:「已經答應你不會再娶別人,哪有什麼姬妾?」

  她哼道:「還想瞞我?你不是從青樓帶回什麼花魁國,又從街上買過什麼賣身葬父的孝女嗎?」

  他詭異地笑道:「那你的那些情人可都清除乾淨了?我才怕你日後給我戴綠帽。」

  兩人瞪著對方片刻,接著展顏笑做一團。過去的那些荒唐,現在說來都是笑話,千方百計地將自己裝扮成另一個樣子,只是為了逃避眼前這個人,結果到最後還不是乖乖地投降?命中注定的事,逃也逃不了。

  不過,雖然龍圖璧給了她保證,苑芷幽還是隱隱覺得心頭有些不舒服,直到一個人來找她,這種在心中積鬱的不舒服才真正展露於眼前。


  孤身前來的月凌凌,堅持要見她。苑芷幽明白,對方必然有話要和自己說,與其躲著她,將來成為一個麻煩,不如現在解決。

  但是見到面後,她又始終沉默,像是不知道要如何對她傾吐心裡話。

  苑芷幽也很有耐心,就靜靜地坐在桌子對面,等待著來客開口,彷彿月凌凌不說話,她也可以一直這樣等下去。

  又過了許久,月凌凌這才緩緩抬起臉,臉上竟有兩道淚痕。

  什麼叫我見猶憐、楚楚動人,苑芷幽再次領教。她真的有點懷疑,整天和這樣的美女在一起,龍圖璧怎麼會不動心?倘若不是有特別的原因,他這樣一個王爺,又為何平白無故地把月凌凌這個外人當做義妹安置在府中?

  「苑姐姐,你是天星宮,是否有聽說過主命星這種東西?」

  原本以為月凌凌一開口必然是要和自己談關於龍圖璧的感情,沒想到對方卻扯到了星象上,倒讓苑芷幽有些意外。

  「主命星?是龍疆國一種頗為老舊的算天命之法。這些年已經很少有人算了。」她耐心解答,「如果是國主登基,有時候會叫天星官算一下自己的主命星,以及與自己有關的福星和剋星在哪裡,以免沖克。月姑娘也想請我算一算是嗎?」

  月凌凌搖了搖頭。「我聽王府中的一則流言說,王爺很小的時候,被人算出他的主命星是日帝星,卻命中有劫,只有月後星可以相解。」

  苑芷幽一笑。「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月後星?」

  「不,」她直視著她。「我想知道姐姐您是不是月後星?」

  苑芷幽一愣,如果說龍圖璧是日帝星,倒也不什麼好奇怪,歷來龍疆國君的主命星都是日帝星,可是她從來沒有給自己算過主命星,而且,龍圖璧命中有一劫的事情,怎麼連月凌凌都能輕易知道?

  「苑姐姐也不知道自己的主命星是什麼嗎?」月凌凌挺直身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苑姐姐要嫁給王爺,是因為喜歡他,不是因為你們的命星相合?」

  苑芷幽看了她一陣,笑道:「這事只怕與你無關吧?這是陛下親指的婚事。」

  「但陛下為何一定要指定你呢?」月凌凌追問,眼中有抹幽黯的陰冷。「姐姐的品行風評並不算好,為何陛下非堅持讓姐姐嫁給王爺不可?」

  「這也與你無關吧?難道是圖璧要你來問我的?」她故意直接稱呼龍圖璧的名字,果然在月凌凌的眼中看到一抹怨恨,便笑道:「你特意跑來問我這些,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月凌凌握緊拳頭,下定決心似的昂首說:「若你不喜歡他,請不要傷害他。」

  苑芷幽好笑地看著她。「你以為他是紙做的嗎?這麼輕易就被我傷害?」

  「你也許不知道,王爺是個多情的人。」月凌凌的臉突然紅了,那嬌羞酡紅的臉頰似乎昭示著她正沉浸在一段甜蜜的回憶中,這不禁讓苑芷幽心中起疑。難道她和龍圖璧真的曾經有過什麼?否則為何會用「多情」兩個字形容他?

  她冷冷地看著月凌半凌,聽對方繼續自言自語似的道——「王爺是我此生見過最文武兼具,又風流倜儻的人,正直、熱情,對待女人向來體貼溫柔。有時候我心中也惱恨他的多情,但是對於那些愛慕他的女子,他從不正面傷害,即使要拒絕,也是婉轉相勸。我曾問過他為什麼,他說他喜歡女孩子們美麗的笑臉,不願意看到她們流淚。所以,我從不在王爺面前哭,即使這一次,他要成親的事真的傷了我的心……」

  說到這裡,月凌凌歎了口氣,然後又重新直視著苑芷幽。

  「我知道我不該來見你,也不該來和你說這些事,王爺若是知道了,必然會怪我。他現在的心中有你,肯定不是因為你是月後星,將來能救他一命。苑姐姐,你實在是個讓人願意親近的好女人,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他為何會放棄我而娶你……也不是因為我的出身……」

  她說得越是哀婉動人,苑芷幽越是一言不發,目光冷然。

  她必須在心中做出判斷,判斷月凌凌跑到自己面前說出這一大篇曖昧不已的話究竟是為什麼?

  日帝星和月後星?她以前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難道這真的是皇上硬把自己指給龍圖璧的原因嗎?

  若是,則之前的疑問的確可以解開,但同時,亦讓她的心頭像是堵了一塊巨大的山石。

  原來她嫁給他,是因為她有可利用的價值,而龍圖璧是否知道這件事?

  「苑姐姐,我自然無權干涉你們的事情,即使我和王爺……認識在你之前。我今日拼著不要自己的這張臉面,也想求你一件事,若你婚前曾經和別人有過情意,也請你割捨乾淨,婚後請千萬專心待他,他真的是個好人。」

  月凌凌雖然說自己不會哭,但是那雙清澈空靈的美麗明眸中分明有淚光閃爍,只是她強自撐著,不讓那淚水流下而已。

  月凌凌的這一番宣告,的的確確讓苑芷幽的心中起了波瀾。那一夜,她第一次占卜了自己和龍圖璧的主命星,也驚訝地發現,一切果然和月凌凌所言——龍圖璧的主命星是日帝,而她,正是月後星。

  連月凌凌都知道的事情,龍圖璧應該也知道吧?他之所以會在第一次誤將迎梅當做自己而震怒得拂袖而去之後,又百般設計的接近自己,也許便是源自於此。

  她的心頭不住糾結,像是被人抓住了最痛的傷口,想說又說不出口。

  回想起和龍圖璧相識相知又相戀的所有細節,她都覺得那絕不是虛情假意。陵墓中分食一顆梨子的艱苦,他為她披衣御寒的溫暖,墜入通天池中的戲譫,以及池邊那激盪人心的初夜纏綿……這一切,怎麼可能是假的?

  月凌凌一再說他是個風流多情的人,是因為他風流多情,所以他才用這些真心實意打動了她的心?就像……他也打動了月凌凌的心一樣?

  提到龍圖璧時她為何會那樣羞澀?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有過什麼,如同自己和他有過的那種……親密?

  苑芷幽簡直快把自己逼得喘不過氣了,而龍圖璧又恰好在這幾天很忙,待他來看她時,已是三天之後。

  「怎麼老是光著腳躺在水邊,也不怕凍病了?」龍圖璧一來就見她側躺在通天池邊,一雙玉足光裸著,寒風吹過,將她的衣衫吹得鼓蕩起來。

  「放心,我練過武,沒有你義妹那麼嬌弱。」她冷冷的開口,語氣中明顯有怨氣。

  「又提她做什麼?」龍圖璧抱起她來,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

  苑芷幽靜默了好一陣,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和月凌凌之間,有沒有什麼不曾告訴我的秘密?」

  「秘密?」他一笑。「也許有點吧。」

  她的心猛地繃緊,抬頭盯著他。「是什麼?」

  「既然是秘密,你又何必要知道?」他低頭笑看著她,食指點了點她的鼻尖。

  「別用這種殺人的眼光看我,我保證不是你想的那種事。」

  「你認為我想的是哪種事?」她反譏道。

  他笑歎。「我知道你怕她是我的舊情人,但是我們之間真的不是那種關係。也許她對我有情,但我對她絕對無意。」

  「真的一點情意都沒有給過她?」她不信,倘若他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給過月凌凌,為什麼她會用那樣的語氣和神情談論他?

  他挑起眉。「你是不是想聽我說,我喜歡她、和她有過什麼私情,甚至,還曾經和她燕好過?」

  苑芷幽突地紅了臉,別過臉去。「別說得那麼下流。」

  「你怕的不就是這些?我說出來也算是讓你痛快點。」龍圖璧拉下她企圖蓋在耳朵上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吻了一記,隨即又吻上她的紅唇,一番熾熱的激吻讓她唇上、頸間、都留下了他的痕跡。

  「信我嗎?」他抬起眼,那星眸中的慾火正旺,好像隨時準備讓這火焰徹底地燃燒起來。

  她猜自己大概全身都紅透了,連聲說:「信你了、信你了!」然後推開他站好,連忙梳理著自己的頭髮。

  「已經亂了,又何必再梳?」他壞笑著一把抱起她,在她驚呼的時候快速走回她的臥室。

  自從他常來這裡走動,迎梅倒也知趣,很少出現在他們面前,此時大概也在偏房裡睡著了,不過苑芷幽還是怕自己的聲音會驚憂了那個丫頭。

  她急忙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的呻吟逸出窗,但是他卻頗為壞心的硬是用舌尖挑開她的齒關,同時緩慢的柔撫她的身子,做足前戲讓她放鬆。

  「你……要做就做,這麼磨人幹什麼?」 苑芷幽惱恨的想撥開他流連在自己腿間的那隻手。

  「沒有這些,你怎麼會知道這種事的美妙?」他的話意邪肆放蕩,果然讓她的臉紅了又紅,簡直快成了煮熟的蝦子。

  「絕不許對別的女人也這樣做!」她忍不住用雙臂圈住他的脖頸,挺著身子去迎合他,嬌喘的時候不忘如此命令。

  「別的女人也不曾給過我這樣的歡愉。」龍圖璧滿足地歎息,因她終於可以放開矜持,在自己的懷中做一個嫵媚妖嬈的女人,她就像是初次綻放的空谷幽蘭,只為他一人而綻放,教他心中怎能不得意自豪,因而倍加珍惜?

  直到苑芷幽的嬌吟和他的低喘交織在一起,滿天看似喧鬧的星河也漸漸變得沉靜,唯有月光還帶著一絲好奇,拚命透入窗欞,想一窺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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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3:11:1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大婚這天,苑芷幽真的是快要累死了,從天濛濛亮的時候就要開始梳妝、穿衣、頭上的鳳冠似有十幾斤沉,壓得她本就纖細的脖子幾乎挺不直。然後喜娘又囑咐她少吃點東西,以免後面要給人敬酒的時候反胃,結果她就從早上一直餓到了中午。

  在轎子上搖晃顛簸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玉王府,下轎之後四周鞭炮齊嗚,鑼鼓喧天,讓喜好清靜的她煩躁不已。

  幸好龍圖璧已在旁悄悄扶住她的手臂,低聲說:「再忍耐一陣,一會兒喝酒的事情我來,你在屋內等我就好。」

  「少喝點。」她低聲叮囑。

  拜堂時,因為他們雙親都已過世,所以皇上親臨,做了兩方的家長,喜孜孜地看著這對佳偶在自己面前結為連理。

  龍寧南起身走到兩人面前,握住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真誠地囑咐,「以後是夫妻了,要互助互敬,以前有多少貪玩的心思,記得以後都要收斂些,別讓別人再替你們牽掛。」

  苑芷幽聽得心頭一動,心想陛下這句話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龍圖璧?

  洞房之內到處都是火紅的顏色,喜娘嘰哩咕嚕說著一大串的祝福吉利話,苑芷幽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等了一會兒,覺得前面還是很吵鬧,忍不住問道:「一般這樣的酒席要折騰到什麼時候?」

  喜娘捂著嘴笑道:「王妃心急了吧?這是王爺第一次大婚,賓客們難夠鬧騰些,日後王爺做了皇上,他們想鬧也不敢鬧啊,今兒個只怕要鬧到三更天去了。」

  苑芷幽聽出喜娘的意思,似乎是說龍圖壁下次再娶妻納妾,就不會有今天這般熱鬧,不禁「哼」了一聲。

  那喜娘倒也是個聰明人,聽出她不太高興,趕忙說:「王爺若是餓了,這屋內有些小點心,請王妃先吃點填填肚子,我去前面看看,若見到王爺,就請王爺早點回來。」

  見喜娘退了出去,苑芷幽趕緊把鳳冠摘下,長吐了一口氣。桌上的各色小點心看上去不僅精緻。而且十分誘人,她也顧不得什麼風度規矩,急忙拿了幾塊先慰勞一下飢腸轆轆的肚子。

  等了大半個時辰,喜娘才回來說:「王爺被他以前在軍中的舊部絆住了,喝了不少酒,只怕一時半刻還脫不了身。王妃怎麼把鳳冠摘了?快戴上,要不然王爺一會兒怎麼掀蓋頭?」

  「那就算了,不等他了。」 苑芷幽推開喜娘又想給自己戴鳳冠的手。「這東西太沉了,我若再戴下去脖子可就折了。」

  「新婚之夜若是新郎官沒有挑喜帕,可是很不吉利的。」喜娘為難地說。

  她一笑。「我是天星宮,一天到晚看天象,倒不知道這喜帕和吉不吉利也有關係,你也累了一天,早點去休息吧,我不用人陪。」

  喜娘眼珠一轉,笑道:「王妃是想單獨等王爺吧?你們小倆口一會兒的好事是不該有我們這些人打擾。」她說完便識相的退下。

  她惴惴不安地獨自在屋中等待,卻怎麼都沒有等到龍圖壁。

  又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喧鬧聲小點了,在外面守候的迎梅跑進來,有點氣呼呼地說:「小姐,王爺也太過分了,居然喝了個爛醉,讓人扶到偏房去睡了。」

  雖然有點失望,但苑芷幽心想反正忙了一整天,兩人早有過肌膚之親,洞房的事也不急,還是先休息再說吧。

  「賓客們都走了嗎?」她問道。

  「還有些沒吃飽喝足的傢伙賴在席間不肯走呢。」迎梅撇著小嘴。

  苑芷幽笑笑,站起身。「那我去看看他,小心別驚動了客人。」她脫下一身嫁衣,換了一件淡紫色衣裙,自覺不太引人注目,悄悄從新房中溜了出來。

  她並不熟悉王府院落,問了幾個丫環才打聽到龍圖璧被送到了哪座偏房。

  剛剛走到那偏房所在的院落,只見月凌天正呆呆地站在院中像是想著什麼。

  一見苑芷幽,他愣了一下,幾步迎過來說:「王妃怎麼到這兒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總覺得月凌天的笑容生硬而古怪,像是很怕她的出現。她和藹地笑說:「聽說王爺喝醉了,我過來看看他。」

  「王爺……已經睡下了,剛才還吐了一身,王妃今天還是別看了,到明日再說吧。」月凌天小心措詞,表情更加的不自然。

  她不由得起了疑心。「難道身為王妃的人,不應該照顧自己的丈夫嗎?」她繞過他,四處尋找龍圖壁所在的廂房。

  忽然間,一聲極為熟悉的,屬於女兒家的嬌啼在她耳畔乍響——「王爺,就算這是最後一次也好,凌凌只求這一夜,再無所求了。」

  她像是被雷劈中,擺在原地,半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她不僅聽出這女聲是何人,同時也聽出來這種嬌啼究竟在幹什麼「事」!

  「王妃,還是……」月凌天伸臂想攔她,她憤怒地推開他,奔到傳出聲音的屋子。窗子是半開著,從那裡她清晰地看到地上散亂著幾件衣服,有屬於女子的鵝黃色紗裙,還有……一件銀白色繡著龍紋的長袍。

  這長袍她再熟悉不過,在她被關在陵墓中的時候,正是這件長袍給了她溫暖。

  如今看到這袍子,她卻從腳底上竄起冷意。

  窗內傳來一波波女子的嬌吟聲,且依稀可以看見帳後有人影糾纏晃動,起伏……她木然了好久,忽然,覺得指尖一陣劇烈疼痛,低頭一看,她竟硬生生用指甲扎破了自己的指腹上的皮肉,絲絲鮮血滲了出來。

  再不停留。她轉身對著月凌天冷笑一聲。「你這個當哥哥的還真夠照顧妹妹,妹妹做這種好事時,還要你在外面把風!」

  月凌天蒼白著臉,沒有回答。

  下一瞬間,苑芷幽則如旋風般衝出了這座院子。

  原來,可以信守一生的諾言根本不可能存在。

  不要說白頭偕老、一生一世了,就是這短短的十餘天都不能堅持。

  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語,如今成了可以拿來鄙夷自己的笑話,即使苑芷幽有再堅韌的意志、再堅強的信心,也比不上背叛和欺騙給自己帶來的憤怒與怨恨來得深刻、強烈。

  是不是她向來少說多做的性子,會讓人誤以為她良善可欺?還是龍圖璧認為只要她嫁過門來,以前的那些承諾都可以一筆勾銷?

  「迎梅!」她高聲呼喚。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迎梅只看到小姐鐵青著一張臉跑回來,她從沒見過主子發這麼大的脾氣,連問都不敢問一聲,只是悄悄守在門口,怕有什麼意外。聽到呼喚,她馬上上前一問:「小姐,什麼事?」

  「替我去拿紙筆來。」 苑芷幽冷冷道。

  「紙筆?」迎梅一愣。「這麼晚了,您還要……吟詩作對嗎?」

  「你幾時變得這麼多話了?」她不耐煩地揮手,「快點去!紙要大些,越大越好!」

  紙筆很快找到,迎梅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看著小姐到底要寫些什麼。

  只見苑芷幽親自磨了墨,飽蘸了墨汁之後,提筆就在紙上飛速地寫下兩個大字:休書。

  迎梅大驚失色,撲過來說:「小姐,您在給誰寫休書啊?難道王爺剛成親就要休了您?」

  「讓開,是我要休他!」

  苑芷幽面無表情地在丫環面前寫下了兩行字,思忖了一下,又蘸了蘸筆,接連寫了數張同樣內容的休書。

  迎梅張大嘴巴,震驚無比地看著主了做完這一切後,丟開了筆,抓著那數張紙出了房門。待她追出去時,主子竟然一縱身,掠上王府屋頂,躍出了這片庭院。


  第二,一封震驚全龍疆國的休書就這樣貼在皇宮的正門和皇城四面城門的大門上,一時間,皇城中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皇親國戚,都對這封休書議論紛紛。

  而龍寧南更是破天荒地停止了早朝,下令龍圖璧和苑芷幽立刻入宮見駕。

  很快龍圖璧隻身一人前來,臉色沉鬱。

  龍寧南一見到他劈頭就痛斥,「圖璧,你們兩個人是怎麼回事?糟蹋朕對你們的寵愛嗎?寫什麼休書?事情還鬧得這麼大,你知不知道你們已經成了全龍疆國的笑話?苑芷幽呢?她還敢躲著不見朕嗎?」

  龍圖璧緩緩開口,「我也找不到她了。」

  「找不到?天星宮和她娘家,難道沒去找嗎?」

  「都已經找過了,她不在。」他微微蹙眉。「剛剛西城門的守衛說,昨夜有人強要出城,因為帶著王府的腰牌,所以守衛就放行了。出城的人乘坐一輛馬車,趕車的像個女人,車內還有一個女人。」

  龍寧南勃然大怒。「她這是在鬧什麼?朕一直以為她是個知書達禮、溫柔可人的大家閨秀,沒想到竟然是個瘋婆子!」

  「陛下錯怪她了,這裡面……有一層曲折。」龍圖璧遲疑著,顯然隱瞞了不少心事。

  「曲折?你倒說說看,又怎樣的曲折?可以讓你們頭一天成親,第二天就讓老婆給你寫休書?可笑!古往今來,沒聽說妻子給丈夫寫休書的,真枉朕和皇后一直都這麼看好她,還以為她能好好輔佐你,幫助你度過那個劫數——」

  「陛下!」龍圖璧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這個把事其實不怨芷幽,是我的錯,我太大意了,讓敵人趁機設了圈套。芷幽心地單純,她不會懂得這裡面還有許多蹊蹺。」

  「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龍寧南緊皺著眉頭道。

  龍圖璧一歎。「陛下應該還記得,之前我曾說過,月陽國暗中派了一批人到龍疆國來吧。」

  「其實月陽國最善培植刺客,不是一直有傳聞說高祖皇帝最寵愛的艷姬其實就是月陽國刺客出身的嗎?」

  「說重點!」

  「前兩年,我帶軍打仗路過月陽和龍疆兩國的交界處,看到一群狼正在圍攻一輛馬車,馬車邊上有兩、三名已經死了的家丁,車上還有一名女子,我出手殺了狼群,救了那女子,女子很感激我,一定要跟隨我,做我的婢女,後來我收了她做義妹。」

  「哦,朕記得,那那個叫月凌凌的女子,又怎樣呢?」

  「過了兩個月,一個青年找上門來,自稱是月凌凌的兄長,叫月凌天,兄妹相認後抱頭痛哭一翻,月凌天說他家已經被仇家滅門,他想帶著妹妹回去報仇。我勸他不要冤冤相報,將他也留在我身邊做貼身護衛。」

  龍寧南聽了好一陣,還是不得要領。「這兩個人和這次的事又有何關係?」

  龍圖璧正色說:「昨夜軍中的舊友和我對飲,我喝得高興,就多喝了幾杯。陛下知道我的酒量,就算不是千杯不醉,也不至於十幾杯酒便醉倒。」

  「但是昨天我卻暈呼呼的,腳也站不穩。月凌天過來扶你,說要送我回房,卻不是送我回新房,只是尋了一處偏房讓我躺下,說我醉成這個樣子,讓芷幽看到不好。」

  「我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隱約覺得房中來了個女人,一進門就寬衣解帶,還扯下帳簾,和我躺在一起,那女人我雖然看不清,但是香味很熟悉。」

  龍寧南終於明白了。「你是說那女人是月凌凌?」

  龍圖璧點點頭。「我想,應該是月凌凌製造了什麼假象,讓芷幽誤以為我對她不忠,還是在洞房花燭夜上,可想而知她必是深受打擊,這才給我寫了休書,然後出走。千錯萬錯,只怪我太大意了,沒有防備這對兄妹。」

  「你的意思是,這對兄妹其實是月陽國的刺客?」龍寧南不由得睜大眼睛。

  「既然你早有懷疑,為什麼還把他們留在身邊?養虎為患?」

  「陛下應該明白一個道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倘若那日我不是故意上當將他們帶回王府,也許他們還有更隱密的行動。這一、兩年據我觀察,他們這一支刺客,應該是月陽國在龍疆的刺客之首,在他們沒有行動得手之前,其他刺客都會按兵不動。」

  「豈有此理!」龍寧南拍了桌案一掌。「趕快命人把他們綁了,帶過來,不!立刻斬了!」

  「陛下,殺他們很容易,就如他們殺我一樣,但是他們接近我,並不是為了要殺我,而是想的出破綻,徹底擊垮龍疆國。而我留著他們,也是要尋找到破綻,摧毀月陽國。只不過現在,多添了一樁私仇。總之我必須忙找到芷幽,解釋清楚這個誤會,以免她落入敵人手中,會吃大虧。」

  龍寧南的心情立刻從一開始的震怒變成了關切。「那,你可有線索了?」

  「目前只知道她出了西城門,按照時間推算,若是一路走下去,至少也有三個縣城的路程。只是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兒,我也在追問她的家人,看她是否還有可以投靠的親友。」

  「好了,那朕不留你,你趕快去辦事!」

  龍寧南急匆匆揮手,龍圖璧拱手告退。


  艷陽高照的天氣,卻讓龍圖璧覺得手腳冰涼。

  棋差一著就會滿盤皆輸的道理他在戰場上早有體會。

  曾經有一次,因為潛伏時選錯地方,導致他損失了幾百名士兵,那一次的突擊戰也以失敗告終。在那之後,逢戰他必須要先開三次戰前會議,將周圍所有地形及對方人馬的佈置安排清楚之後,才下令出擊。

  是因為這幾年在皇城中養尊處優,所以懈怠了嗎?還是因為以前一直戰績輝煌,就對自己太過自信了?自信到狂妄自大的地步,如今才誤中了敵人的圈套。

  他們必須是知道陛下將芷幽指婚給自己的原因之一就在於她的主命星與自己相合,是唯一可以幫助他度過難關的女人,因此她的存在就成為月陽國擊敗自己的最大絆腳石。

  此時他必須竭盡全力找到芷幽,萬一她落入敵人的手中,成為要挾他的籌碼,後果將不堪設想。

  可是這個暴怒而去的娘子,在盛怒之下究竟會去哪兒呢?

  還有為什麼她要出西城門?

  我爹還曾經騙我說,若我一直順著路朝西走,就能找到一條通天路,直達銀河……倏然間腦海中靈光劃過,芷幽曾說過的這句話讓他眼前一亮。會是這個原因嗎?對他失望透了的她,會重新拾起兒時聽到的古老傳說,相信什麼朝西走,就能找到通天的銀河?

  離開人間,就為了徹底離開他的世界?

  可是她並不知道,一直向西走下去,並不能找到什麼通天的銀河,而是會到達——月陽國。

  苑芷幽知道皇城內必然因為她留書出走而陷入大亂,但是在寫下休書,闖出皇城的最初,感覺到一絲快意之後,隨著駕車越走越遠,她心頭卻漲滿了一種失落的情緒。

  她不覺得自己是個勝利者,相反的,她倒像個逃兵,一個連和對手交鋒都沒有試過就落荒而逃的懦弱鬼。

  甚至她的心都開始對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提出質疑。

  畢竟,她沒有真的看到龍圖璧;畢竟,聽說龍圖璧昨晚已經大醉;畢竟,龍圖璧曾經那樣認真地向她保證過她與月凌凌不曾有過任何的男女私情。他真的有必要在自己面前演戲嗎?

  但是,倘若日帝星和月後星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他會不會為了化解自己的劫數,決定花言巧語地先將她騙到手,再食言背信?

  猜忌、憤怒、嫉妒、困惑,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崩潰。

  「小姐,我們到底要去哪兒啊?」迎梅一直不敢多說,只是戰戰兢兢地默默趕車,眼看這路是越走越遠,她心裡又慌又害怕。小姐到底和姑父發生了什麼事,居然寫休書,還離家出走?姑父可是王爺啊!也是將來的皇上,就算小姐不想做皇后,也不該這樣得罪他吧?

  「迎梅,讓馬車停一停吧。」 苑芷幽忽然長歎一聲。

  像得了軍令的迎梅,急忙勒令韁繩,回頭問道:「小姐,是不是要回去?」

  她思忖了很久,搖了搖頭。「不,現在不能回去。」

  「小姐,這時候別死要面子了,難道您還要姑父一個堂堂王爺來追您嗎?」迎梅苦口婆心勸解。

  苑芷幽卻被她那認真的樣子逗笑了。「我是愛斤斤計較的人嗎?面子這東西都是做給別人看的,若我認為是對的,不會厚著臉皮說那不對。但是現在,還不是我們回去的時機。」

  「這還要什麼時機?」迎梅低著頭嘀嘀咕咕,「要是王爺現在追來,大概就是好時機吧。」

  苑芷幽好氣又好笑地白她一眼,也明白自己和這丫頭說話宛如雞同鴨講,不必說得太多。

  她看了看天色,現在已經是正午時分,跑了一夜和一個早上,肚子都餓了,出門時甚至因為走得太匆忙,一點食物都沒有帶。前面似乎有座小鎮,先去那邊填飽肚子再說吧。她的心中還有好多的謎團,也有好多的計劃,總要吃飽了,才有力氣把它們理順。

  「走吧,先去找間飯館吃點東西。」她踢了踢車板。

  迎梅捂著自己飢腸轆轆的肚子,無奈地又趕起了馬車。

  龍圖璧回到王府時,一大群人想圍過來和他說話,被他冷眼一掃,立刻都退到四周。

  只有月凌天走到他跟前,慎重地問:「王爺,陛下沒有為難您吧?」

  「陛下正在盛怒中,自然沒有好話。」龍圖璧冷著臉,「還沒有王妃的消息嗎?」

  「沒有,追兵一直順著西邊的路追下去了,但是途中遇到商隊, 把馬車輪印都踩亂了,岔路又多,他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條路追蹤下去,現在二十幾個人分了四隊,沿著四條路下在尋找,一旦找到,會立刻回報。」

  龍圖璧點點頭,看到月凌凌遠遠地站著,怯生生地看著自己,便微微一笑,招手道:「凌凌,站那麼遠做什麼?」

  「王爺……我知道您現在心中很煩,所以不敢來打擾您。」

  月凌凌慢慢的挨到他身邊來。

  龍圖璧長歎一聲,輕撫著她的秀髮。「芷幽若是有你一半的溫柔解人,也不至於莫名其妙地給我掀起這麼一聲波瀾,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忽然寫休書,鬧得滿城風雨,還說我輕浮放浪?婚前的事情不是都已經解釋清楚了嗎?」

  他搖著頭,向府內走,又順便吩咐道:「若是左衝將軍來了,叫他立刻來見我,他曾在西邊的普魯圖城駐守過,那邊的人脈地理都比較熟,也許能盡快找到芷幽。」

  「是。」月凌天抱劍胸前,恭恭敬敬地道。

  月凌凌在一旁站了片刻,抬腳向另一處院落走去,似無意的回頭一瞥。「哥,我這裡有盤不錯的李子,你要不要過來嘗嘗?」

  月凌天沒有說話,只是跟著她一起走進了屬於她的獨立小院。

  關上房門之後,月凌凌的臉色倏然陰沉下來。「怎麼回來?我們不是說好,苑芷幽的動向由你掌握?為什麼你輕易地放跑了她?」

  「我們的計劃中,原本她會去皇城告狀,或者回天星宮躲避,再或者,是回她苑家的府邸,這三個地方我們都已經安置了人馬,王府中不宜動手捉她,而這三地只要一處得手,苑芷幽就在我們掌控之中了,誰料想得到她竟然會使出寫休書,半夜出城這一招!」

  月凌天盯著她,眼中都是冰冷的嘲諷,「這世上有些事就是讓人想不到,就像你當初信誓旦旦會在三個月內攻陷龍圖璧,結果一晃都兩年了,他還是拿你當個小妹妹,所以我說艷姬的傳奇不是誰都可以重來一次的。」

  月凌凌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強辯道:「這要怪太子定的這個計劃,幹麼不一刀殺了龍圖璧永絕後患,何需我們這麼費勁?」


  「一刀殺了他?」月凌天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中的鄙夷之色更重了,「別說違心的話了,你捨得殺他嗎?」

  她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別以為我沒看出來,這兩年你早就對他動了真心。昨晚在屋子裡,若他是清醒著真的抱你上了床,你只怕會樂得順水推舟,和他做一對同浴鴛鴦了吧?」

  月凌凌陡然抬手,「啪」的一聲,狠狠地打了月凌天一記耳光。

  然後室內就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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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3:11: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苑芷幽點了兩碟小菜和一碗麵,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迎梅在旁邊皺著眉,看主子吃得頗為恰然自得,不解地說:「小姐,這面好吃嗎? 我覺得比起咱們家的廚子差多了。」

  「出門在外,哪有那麼多講究?你是不是不餓?」 苑芷幽頭也不抬,已經吃了小半碗。

  歎著氣,迎梅挑了口麵條勉強嚥下。嘴裡絮絮叨叨地說:「惹是您不出來,現在大概下在王府裡吃著好東西。聽說王府裡的廚子是從御膳房撥過去的。光是做點心的師傅就有四個呢!」

  苑芷幽被丫環嘮叨得有些煩了,無奈地問她,「是不是你想做王妃?要不然你自己回去吧!」

  迎梅漲紅了臉辯駁,「我……我就是有那個心,王爺也不會看上我,我又不是小姐。」

  「你覺得他是看上我了。所以才娶我?」 苑芷幽反問。

  「當然啊,否則王爺為什麼開始不肯娶,後來又同意了呢?不老半夜三更地跑來見小姐。」迎梅詭笑著又瞥了眼主子。「小姐身上老有紅印子,我一開始還以為是被蚊子叮到了。」

  「大膽!你這丫頭越說越放肆了!」 苑芷幽故意氣呼呼地丟下筷子,但是雙頰早紅透了。

  「奴婢不敢,小姐恕罪。」迎梅自小和她一起長大,名為主僕,但其實親如姐妹,所以才能和她開些別人不敢開的玩笑。

  此時她將目光向旁邊一掃,歎著氣說:「若是王爺在這該有多好,一定比那邊的那家公子看上去更神氣。」

  苑芷幽聞言向她所指的馬路對面那家飯館看了一眼,只見門口站著兩個彪形大漢,飯館內,一個清秀瘦弱、身材高挑的少年正笑咪咪地和店家說話,像是詢問店內有什麼好吃的菜品似的。

  看那少年的容貌,約十七、八歲,滿臉天真,這時他恰巧將目光轉到這邊,和苑芷幽一對視,冷不防卻讓她心頭沉了下去。這少年看似單純,但是眼神竟有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於是她輕聲說道:「王爺和他是不一樣的人,不必比了。」

  龍圖璧身上也有一股懾人的氣度,那或許是因為經歷的磨礪和身份的新路共同培養出來的,所以讓人在見到他的第一刻起就生出敬畏之心。

  當然,他變起臉來也快,每每在戲弄她的時候,他身上那些冷峻疏離的味道就全部消失不見,只剩下了狂妄邪肆的壞笑,和眼中蕩漾閃耀的溫存……唉,那個壞蛋,真不該想起他,若不是他,她也不會將自己搞到現在這個地步。

  「小姐,好奇怪,那位公子對著咱們笑呢。」迎梅推推她的手。

  「你看錯了。」 苑芷幽不想招惹無謂的人和事。

  片刻後,那名少年果然走了過來,很溫和地問:「請問兩位姑娘,是龍疆國本地人嗎?」

  「是。你不是嗎?」迎梅很熱絡的回應。

  「我只是到龍疆國做生意的月陽國人。」少年笑的時候,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姑娘可否告知?」

  「對不起,我們對這附近也不熟。」 苑芷幽淡淡地開口,推了一把毫無心機的迎梅。

  少年有些失望。「唉,我還想再多玩些地方再回月陽國。」

  「少爺,請回店裡用飯,老爺吩咐,讓您不要和外面的閒雜人等聊天。」有個彪形大漢走過來, 很不客氣地瞪著苑芷幽兩人。

  少年無奈地聳聳肩,對她倆笑著點點頭,又回到對面的飯館去。

  「看起來是月陽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就是保鏢緊張過了頭。」迎梅撇著嘴評倫。

  「出門在外,你少說幾句我不會拿你當啞巴。」 苑芷幽很不客氣地警告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一晚他們選擇了這座縣城的同一間客棧過夜。

  入住的時候,少年在二樓看到她們,特別開心地招手。

  「兩位姑娘,又見面了,真是好巧,果然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小姐,你看這公子還挺有趣的。」迎梅吃吃笑著,在苑芷幽耳邊低語。

  「人家看你大概也挺可笑的。」她冷冷哼了一聲。

  上樓找房間的時候,少年主動湊過來問:「兩位姑娘要去哪兒啊?說不定咱們順路。」

  苑芷幽淡淡回應,「我們去找一個親戚,公子不是說要在龍疆國看看風光嗎?我們肯定不同路。」

  少年歎息著搖頭。「我爹剛剛讓人帶話過來,要我盡快回家,不得在外面逗留,我馬上就要回月陽國了。」他突然雙眼發亮,「你們要不要去月陽國?我們月陽可是好地方,山青水秀的,和龍疆國可不一樣。」

  「再說吧。」 苑芷幽態度更冷淡了,拉著迎梅逕自進房。

  「小姐,您怎麼對人家那麼不客氣啊?出門在外的,多結交幾個朋友又沒有壞處。」

  「誰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不要隨便結交?」她冷冷瞪了沒心眼兒的丫環一眼。

  「人家一個年輕公子,一看就是出身於大戶人家,能圖我們什麼啊?」

  苑芷幽再白她一眼。「能圖你的可多了,你以為穿著體面的就是有錢人嗎?采菜大盜據說穿得更好看。」

  迎梅捂著嘴笑道:「採花大盜還帶保鏢?我倒沒聽說過,小姐是不是被王爺得氣對誰都不信任了?咱們只是偶然碰到人家,難道人家還故意要害我們不成?」

  「別忘了他可是月陽國人。」 苑芷幽提醒她,「月陽國和咱們龍疆國一直關係不佳,勢如水火,之前圖璧曾經說——」說到一半她停住了。怎麼提起了那個討厭鬼的名字?

  「王爺說過什麼?」迎梅睜大眼睛等著聽下文。

  「算了,和你這丫頭說了你也不明白。」

  苑芷幽推開窗子,外面新鮮的空氣一下子撲面而來。這裡靠近普魯圖國,也是通往月陽國的必經之路。

  月陽國,是她在這些年看星象的時候一直比較在意的鄰國。

  高祖龍御是殺氣較重的一位君主,曾經先後滅了周邊十幾個國家。據說若不是因為月陽國是他寵姬艷姬的祖國,他連月陽國也都要滅掉了。

  也正因為這僥倖的逃脫,使得月陽國一直忌憚龍疆國。

  許多年前關於月陽國密謀顛覆龍疆國的消息屢見不鮮,而龍疆國的星象也指示最危險的敵人就在月陽國,甚至連龍圖璧都在一次偶爾和她閒聊中提到,追捕月陽國潛入龍疆國的刺客,是他近日的首要任務。

  所以,她對月陽國不僅沒有任何好感,還會有所防範。

  再加上這名少年過度的熱情讓她覺得有點不對勁,所以當然還是防著對方比較好。

  在窗邊默然看了一陣風景之後,樓下走過的兩道人影無意間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風兒輕拂有意無意地將對方的談話吹在她耳邊——「陛下催了幾次了,殿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殿下說……」

  後面的話已經聽不清楚,而那兩人赫然就是剛才守衛在少年左右的大漢。

  她大為震動。「陛下、殿下」這兩個詞背後所指肯定不是指龍疆君王或是任何一位皇親,因為皇上沒有子嗣,全皇家內也沒有人被稱做殿下。

  那麼,這個自稱來自朋陽國的少年到底是誰?難道……


  龍圖璧站在院內。他從來不知道,獨自一人看月上西樓的滋味竟是這親,孤獨中帶著幾分感傷。

  漫天星斗,沒有芷幽的講解,他還是分不清到底誰是誰,甚至曾經自她口中描述那些美好的故事,現在也變成了索然無味的東西。

  恍惚間,他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向自己靠近。他沒有動,他很想幻想那是芷幽,幻想她奇跡般地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但是他知道那不大可能。

  「王爺。」月凌凌嬌柔之音隨著一件斗篷一起披在他身上。

  「凌凌,怎麼還沒去休息?」他這才回頭,微微一笑。

  她蹙著眉心,很擔心似的望著他。「您不是也沒休息。還在為苑姐姐擔心嗎?我大哥他們肯定能找到她的。」

  龍圖璧長長地歎息。「唉,其實找不到她也沒關係,這樁婚事本來就不是出自我本意,現在又鬧到這個地步,你能想像這世上竟然會有女人如此不給我面子,上我下不了台嗎?」

  「若是我真的繼承皇位,她成了皇后,今日之事將成為我永遠的笑柄,日後還怎麼服從?」

  他那惱怒的表情讓月凌凌微愣之後問道;「那……你……」

  「我龍圖璧還怕娶不到老婆嗎?可我又不能不找。」龍圖璧無奈地苦笑。「陛下那邊催逼得緊,她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一人獨自收拾殘局,好歹也要把她抓回來,送到陛下面前,讓陛下做個處決。」

  「那……倘若找不到她呢?」月凌凌小聲詢問。

  「找不到她就會有很多麻煩,陛下現在不認可她的休書,那我這個正室的位置主一直為她留著,日後要立後都很麻煩。」他有意無意的將手臂搭在月凌凌的肩膀上。「凌凌,幫我想想,倘若你是她,你會跑到哪裡去?」

  「我……」她偷瞥了一眼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吞吞吐吐地說:「我也不知道她會去哪兒。可是王爺……我不懂她究竟為什麼要那樣誤會您……」

  「不管是不是誤會,我也容不下她了。有誤會不能當面問清楚嗎?為什麼非要把事情鬧得這麼大?」龍圖璧說得咬牙切齒,連帶搭在月凌凌肩膀的手都忍不住捏緊了幾分。

  月凌凌肩胛骨被他捏得生疼,但是嘴角卻扯出一抹微笑,悄然將自己的頭向他的肩膀靠了靠。

  他並沒有推開她,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說了這麼多話,院子裡風大,你身子這麼嬌弱,還是先回房休息。」

  「我那邊……這幾天老有小貓怪叫,我不敢睡。」她尷尬地垂下頭。

  他想了想,笑道:「小貓怪叫?是貓兒鬧春呢。我陪你去看看,把那只野貓趕走就好。」

  她輕歎道:「別,貓兒雖小,但是也有情意,別打擾它了。唉,我若是也能像它那樣有個心愛的人……該多好。」

  「凌凌,這種事還用發愁嗎?」他捏了捏她的臉,笑道:「你這麼好的女孩兒,還怕找不到好夫婿嗎?」

  月凌凌羞紅了臉,推了他一下,又歎道:「可是啊,萬一對方不知道我的心意,可怎麼辦?」

  「若他不知道,那他就是個瞎子。」

  龍圖璧的語調溫柔和彷彿可以滴出水來,不知為何,竟然讓她鼻子發酸,眼中無聲地流下淚來。

  他輕輕一訝,掏出手絹輕柔的幫她擦淚,笑道:「怎麼流淚了?像個小孩子似的,哭哭笑笑沒個准。」

  「你一點都不懂我的心,你……」這一哭一發不可收拾,她竟哭倒在他的肩膀上。

  龍圖璧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貌似微笑著安撫,但是眼角餘光卻一直留意著旁邊樹木的陰影。

  他的感覺向來不會有錯,剛剛在那裡站著一個人,現在對方離開了,那人應該是月凌天吧?

  這對一明一暗徘徊於他左右的男女,還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呢。

  他失手敗給他們一次,已經是此生的奇恥大辱,若是不能完勝此戰,他寧可丟下王爺這個身份,丟下日後的整片江山!


  今天晚上又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星了。

  苑芷幽爬上客棧屋頂的時候,一陣烏雲剛好蓋在月亮的臉上,周圍幾顆本來被月光奪去光華的星子重新放出光芒。

  她瞇起眼在天空中努力尋覓著,終於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顆星——日帝星。

  那顆星星今天晚上似乎格外的璀璨耀眼,這讓她微微鬆了口氣。

  接著她聽到旁邊有聲響,知道有人也爬上樓頂了,她轉過身,定定地看著那個纖瘦的少年,手足並用,歪歪斜斜,小心翼翼地爬到她身邊之後,還長長地喘了口氣——「原來上屋頂這麼難啊,我差點就要摔下去了。」

  「公子為什麼上來?」她開了口。

  「剛剛看到你上來了,不由得心生好奇,難道你在這屋頂上藏了寶貝?」少年靠得更近了,苑芷幽可以更清楚地看著他似是不到弱冠的年紀,皮膚如自瓷一般細膩,長得倒比女孩子還秀氣,尤其是那雙眼睛,是狹長的丹鳳眼,還帶著閃爍的波光,彷彿沁了水似的。這樣一個人物,真的會是……「還沒請教公子貴姓?」她主動和對方搭了話。

  「姓秋。」他抱膝坐在她身邊,用手指比劃給她看自己的名字。「秋知。」

  苑芷幽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秋知……她現在可以確定他的身份了,秋知這個名字顯然是個假名,她記得月陽國的太子名叫歐陽知秋,那麼,眼前這位應是月陽的太子了。

  是巧合嗎?真有趣,前腳她剛和龍圖璧鬧翻,後腳這位月陽國太子便悄無聲息地潛入龍疆國。他想幹什麼?

  歐陽知秋對她也很有興趣的樣子。「還沒請教姑娘的名字?」

  「我……姓尤。尤碧。」信口胡說了一個名字,本想學著對方把自己的名字也倒過來說,但又覺得太刻意,結果脫口而出的名字中反而有龍圖璧的名字,於是她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將「璧」改成了「碧」。

  「我們兩個人的名字還真的挺奇怪的。」少年笑著,「外人一聽,大概還以為是假名字。」

  她心頭微微一凜,思忖自己是不是太大意了,讓人看出了破綻?

  歐陽知秋向後一倒,將雙手枕在腦後,仰望著天空,自言自語地說:「唉,能躺在這裡看星星真是好啊,這麼自由自在沒有人管,要是能過一天這樣的日子,我就開心死了。」

  苑芷幽看著他躺在那裡的姿勢,有一種瞬間的走神。曾經,她和龍圖璧也曾這樣躺在通天池邊一起看星星。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的人,不同的心境……不知道此時龍圖璧和什麼人一起看星星呢?

  「聽說星星裡有好多有趣的故事,姑娘知道嗎?」歐陽知秋興致勃勃地發問。

  「是嗎?」她故做不知,「我不太清楚。」

  「在我們月陽國啊,有很多和這些星星有關的故事呢,比如那顆星星……」他用手一指,「叫夫妻星,左邊大的是丈夫,右邊小的是妻子。」

  苑芷幽順著他的手一看,不禁笑了出來。這對星星她也曾經指給圖璧看過,只不過她當時說這對星星像母子,他卻偏偏說像夫妻。原來他的說法在月陽國就成真了。

  「還有那顆星星,聽說在你們龍疆國叫日帝星,在我們月陽國叫天災星。」歐陽知秋說得咬牙切齒,像是恨不得一拳把那顆星星打下來。

  她微微勾起唇角。「兩國民風不同,連星得都各有各的玄妙。我聽說月陽國並不是很信這些星星的故事。」

  「的確不信。」歐陽知秋嘻嘻笑道:「難道人命掌握在這幾顆星子上?我向來是不信這些鬼話的,所以什麼算命先生,占卜算卦的,或者是星宮啊,在我們月陽國從來就不受人重視。」

  「這樣最好。」 苑芷幽感慨地點頭。「其實世間有多少麻煩,甚至是仇怨,都是從這些東西上來的。」

  「尤姑娘到底要去哪兒呢?」歐陽知秋又轉回老話題問。

  她想了想,回道:「暫時也沒有特別想去之處,只是在家裡待久了,有些悶,想出來走走。」

  「我們月陽國真的不錯哦,明日一早我就要出發回國,姑娘何不與我一起去看看月陽國的風光呢?」

  她笑了笑。「出門在外,我不喜歡麻煩別人。」

  「並不麻煩啦,你們兩個姑娘家,在外行走太惹人注目了,萬一被壞人欺負了怎麼辦?我雖然沒多少本事,但好在那幾個家丁長得比較嚇人,壞人都不敢靠過來。」

  她再思索了會兒,說道:「聽說月陽國三面環海,一面環山,站在山上看海中風景,最是美麗。我嚮往了許多年,卻一直沒有見過。」

  「要看月陽國的海景嗎?那要站在擎豐山上看最好。」歐陽知秋像是找到了知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月陽國的景色,擎宇山的山勢有多麼險峻,海風多麼清新,波濤多麼壯觀苑芷幽靜靜地聽,臉上露出嚮往之色,最終歎息地說:「可惜公子不是嚮導,否則我還真想親眼去看看。」

  他立刻說:「我當然可以做嚮導啊,姑娘要是不嫌我莽撞,我很樂意效勞。」

  她垂下頭輕歎。「公子真是一片摯誠,如今像公子這樣的人實在不多了。我若是再拒絕,倒顯得矯情,那……就麻煩公子了。」

  他頓時眉開眼笑地說:「能為姑娘這樣的美女幫上忙,可是我最開心的事。明天一早,咱們樓下大堂見。」

  回到房間,苑芷幽看到桌上擺了一盤水果,訝異地問:「這是從哪兒來的?」

  迎梅一邊笑著削皮,一邊說:「是那位公子的手下送過來的。沒想到那公子人那麼好,才見了幾次面就送東西給我們。小姐,說句玩笑話,他不會是看上您了吧?」

  她從盤子裡揀起一顆梨子,冷冷一笑。「若是他看上我了,倒也有趣,我就改嫁。」

  迎梅嚇了一跳,手中的刀差點掉在腳背上。

  苑芷幽伸手一抄,將那把刀接過來,對著梨子圓潤光滑的表皮,狠狠地切了一刀。


  龍圖璧得到確切的消息,苑芷幽曾在距離皇城百里外的交遠縣出現過。

  他毫不遲疑,立刻帶著人馬趕到交遠縣,但是搜遍了縣內所有角落,還是沒有她的影子。

  月渡天在縣裡走動一陣,打探到一些消息,急忙來報。

  「王爺,據聞王妃好像曾經在長萊客棧投宿過。」

  龍圖璧一言不發,神情冷峻地直接尋到那間客棧,逕自闖入。

  客棧老闆幾時見過這種陣仗,幾十名帶著刀劍的官家護衛一時間就佔滿了整間客棧,他嚇得連忙迎出來。

  「各位大爺,請問你們……」

  龍圖璧對他倒算和顏悅色。「掌櫃的,這幾日可有兩名二十歲上下的女客在這裡留宿過?是一個小姐和一個丫環。」

  「有,她們昨天剛走,原來住在樓上,西南角那間房就是她們住的,我還沒來得及叫人打掃——」

  掌握的話音未落,龍圖璧已經疾步上樓,一把推開房門。

  房內清清爽爽,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幾乎看不出有什麼人曾住在這裡的痕跡。

  龍圖璧向四周巡視一番,最後將目光落在桌上那盤水果上。他走到桌邊,拿起一顆蘋果,看了看,又放下。忽然,眼角餘光像是瞄到了什麼,將他的視線都吸引過去。

  在屋子一角,靠近床頭的地上,有顆梨子掉在陰暗的角落中。他彎下腰,將那顆梨子撿起,隨手一轉,看到梨子上一道清晰的刀口。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顆梨子,月凌天在這時也走了進來。

  「王爺,這房內可有什麼發現?」

  「沒有。」他背對著月凌天,不動聲色地將梨子握在手中,藏進了袖子裡,然後沉聲道:「再問問掌拒的,還有什麼線索,然後派一隊人馬去追,務必把王妃追回來!」

  「是。」月凌天轉身出去。

  龍圖璧重新拿出那顆梨子,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刀口,伸了修長手指,在那個刀口的縫隙中用力一扯,將一條被捲成卷軸形狀的細布帶拽了出來。雖然沾著些梨子的汁液,但是布帶上的墨跡清晰可見。

  他不禁苦笑一記,似贊似恨地咬牙說道:「這女人,等我抓到她,非重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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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3:12: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兩個月後——

  苑芷幽慵懶地伏趴於窗前的桌子,鼻翼前的一吸一呼都可以感覺到窗外雪花的冰涼。

  也許是來得太不巧了,月陽國居然提前入了冬。歐陽知秋原本信誓旦旦地保證要帶她到擎宇山上俯瞰月陽國的海景,但是因為風雪的到來,導致山勢險峻的擎宇山壓根沒有辦法攀登上去。

  他很抱歉地勸慰她,但她只是笑笑,隨口說了句,「不介意。」

  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她之所以會到月陽國來,目的絕不是為了月陽國的風景。

  來到月陽國之後,歐陽知秋將她安置在一座名叫星河的城鎮中,這座城鎮是月陽國僅次於皇城的第二大城。

  而苑芷幽所住的琴心別院顯然是一座皇家別院,這裡的許多地方都可以看到到代表月陽國皇族的月亮形標記,更不用說豪華的佈置以及規模驚人、結構精巧的建築風格。

  她相信歐陽知秋其實並不想刻意掩飾他的真實身份,否則他不必如此張揚地將自己帶到這裡來。但是他們兩人誰都沒有說破。

  也許,他早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抑或他帶她來到這裡,就是因為知道她是誰。

  她默默地接受著他的一切安排,飲食起居,悉聽尊便。

  他們就像是試探彼此的一對刺蝟,在沒有發起攻擊前,都小心蟄伏著自己身上的刺。

  來到月陽國後,她再沒有得到任何有關龍圖璧的消息。

  那個男人在做什麼?是一如既往地周旋於朝政和女人之間嗎?

  月凌凌是否還和他出又入對,親密共寢?而自己的離開對於他來說可曾有過任何的影響?

  或許,兩個月的時間,足以平復一切影響吧?

  「小姐,您怎麼趴在這裡睡覺啊?」迎梅端著托盤走進來,驚訝地叫了一聲。

  「窗邊多冷,您連件外衫都沒有披呢。」

  丫環要去給她取斗篷。但她已經起身來到桌邊,擺擺手。

  「不必了,我不是真的睡著,只是想休息一下。」

  「小姐最近總是懶洋洋的,好像很累的樣子。」迎梅擔心地說:「以前您不是這樣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太閒了,所以才會這樣。」 苑芷幽瞥了眼托盤的食物,把一盤紅燒大蝦推得遠遠的,蹙眉吩咐,「以後這些蝦啊、魚啊,還是讓他們不要做了,我也不喜歡吃。」

  迎梅笑道:「小姐到了這邊這後變得挑食了,以前您不是最愛吃魚蝦的嗎?」

  「大概是月陽國的魚蝦不如龍疆國的可口吧。」

  迎梅附和地點點頭。「小姐,要不然我們還是回龍疆國吧?一天到晚住在這裡也不太妥當,您要是再不回去,王爺說不定就真的不要您了。」

  苑芷幽慵懶地喝著手邊的燕窩粥。「你以為我現在回去他還會要我嗎?」

  迎梅嚇了一跳。「小姐,您是說……您的那份休書,王爺真的會收下?」

  她歎口氣。這丫頭跟在自己身邊這麼久,怎麼還是一副沒心機的樣子?「換做你是男人,被妻子寫了那樣的東西,貼在大街小巷,你還會要這個老婆嗎?」

  迎梅急得原地轉圈。「那可怎麼辦才好?不僅小姐的天星宮保不住,以後連回府都難了。」

  她皺了眉,想到自家府裡那一大堆的姨娘和同爺異母的兄弟姐妹,就不耐煩地說:「那裡我是不會回去的。」

  「難道小姐要一輩子住在這裡?」迎梅益發的不安。「好歹您是個王妃,這樣沒名沒份地住在別的男人家裡,成何體統啊?」

  「你操心太多了,會長白頭髮的。」 苑芷幽又笑著彈了一記她的額頭,再夾了一口菜吃,但那菜不知是用什麼炒的,一股魚腥味撲鼻而來,她忍不住立刻丟下飯碗,捂著嘴一陣反胃的乾嘔。

  「哎呀,小姐,你真的不舒服了。」迎梅趕忙找手絹來幫她擦嘴。

  臉色有些蒼白的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交代道:「這件事,不許和任何人提起。」

  「哦,好。」迎梅呆呆地看著她。小姐的表情忽然變得嚴峻起來,彷彿有天大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苑芷幽坐了會兒,待喘息和心跳都平順之後,她歎口氣,起身走向窗邊。

  眼前飛舞的雪花多麼瀟灑自在啊,雖然只有一天不到的確生命,卻能以最優美的姿態在這個世界上活一次。對於她來說,這樣的瀟灑自在卻是可遇不可求的。

  自小就被人安排了一生,費盡心機都沒能逃脫命運的安排,本以為認了命,遵從了自己的心,嫁一個她愛著、也看著她的男人會是幸福,沒想到新婚之夜,竟意外發現丈夫和別的女人翻雲覆雨。

  她寫了休書,丟下一個爛攤子,貌似瀟灑的離開,在半路上遇到了可能會對他不利的人。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決定不再繼續逃離了,危險地靠近了敵人,是想近距離地掌握敵人的動向,確保他的平安。只是沒想到更大的麻煩居然還在後頭——她撫摸著自己尚算平坦的小腹,雖然全無經驗,然那麼多姨娘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了許多年,她再遲鈍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如果這一次不是她染上了奇怪的病症的話,那麼,十之八九她懷孕了。

  真的很想對著天空大罵龍圖璧,這個男人帶給她那麼多的困擾,讓她每一天都過得那麼辛苦不說,現在居然還製造另一個麻煩給她。

  如果當初不放縱自己就好了。唉——她在心中長長歎息。

  通天池的第一次纏綿,雖然他半強迫,但是面對一個那樣強烈想要自己,也打動她心的男人,試圖抗拒不果之後,她選擇了順從。

  如果當時抵死不從呢?他會真的放棄嗎?

  一想到他那雙永遠閃耀著深邃幽光的眼,她在心中立刻有了答案——他不會。

  他是那種只要認定目標就會竭力達到的人。而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個需要費些手段才能征服身心的女人,他怎麼會在最後一刻放棄?

  但現在要怎麼辦呢?她寫了休書給他,兩個月了,他都沒有現身,肚子裡的這個孩子若在民間,是不是該被叫做「孽種」?更何況她現在還在月陽國,敵國的太子府中,這個孩子的存在有著更複雜的意義。

  能留下孩子嗎?

  一瞬間質疑之後,苑芷幽嚇了一跳。她竟然想殺掉腹中的這條小生命?怎麼可能?這畢竟是她的骨血,現在和她的身體融為一體,要她捨棄,她根本辦不到。

  可是,如果歐陽知秋知道她腹中懷著龍圖璧的血脈,會怎麼做呢?

  「尤碧,快來看我帶了什麼好東西給你!」天快黑的時候,歐陽知秋興匆匆地跑來找她。

  苑芷幽一直覺得奇怪,歐陽知秋為什麼會留在這座城中,不是說他父親急召他回去嗎?現在滯留在這裡,到底有何用意?

  她站起身,看到他提著一籃子,神秘兮兮地跑進來,笑著將籃子放在了桌上。「你自己看。」

  她伸手揭開籃子上覆蓋的布,忽然那布自己動了一下,嚇了她一跳,還沒有等她回過神來,只見一個雪白的、毛茸茸的小東西從布下探出頭來。

  苑芷幽怔怔地望著那小東西好一陣。「這、這是貓?」

  「是啊。」歐陽知秋獻寶似的把小東西抱出來。那隻貓兒不僅全身雪白,更有趣的是,它的兩隻眼睛一隻是綠色的,一隻是藍色的。

  她從沒見過這種小貓,又是如此可愛,不僅生起愛憐之心,拍著手說:「真是一隻漂亮的貓,可是怎麼眼睛的顏色會不一樣?」

  「這是從海外買來的,和這邊的貓就是不一樣,你抱抱看。」

  歐陽知秋將那隻貓放到她手邊,苑芷幽小心翼翼地接過來,頗為好奇地打量著它。

  她從沒養過寵物,但許是女人的天性,對一切美麗和可愛的小東西都會有強烈的好感,這隻貓兒又好像很通人性,十分乖巧順從地躺在她懷裡,睜著一雙美麗的異色瞳眸打量著她。

  「就知道你會喜歡,這隻貓送你。」歐陽知秋一副討好的模樣。

  「送我?」她逗弄著小貓,笑道:「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養好它。」

  「有我幫你,一隻小貓還怕養不活嗎?」

  「可等我走了之後,這隻貓該怎麼辦?跟著我走嗎?」

  他忽然沉默下來,凝視著苑芷幽滿臉溫柔笑意的麗容,小聲問道:「你要走嗎?」

  「我不是月陽國的人,總要走的。」她特別喜歡玩弄小貓的爪子,喜歡看它慵懶的表情,這表情像極了一個人……「要是我希望你留下來呢,你肯不肯?」他靠送她站在桌邊,一隻手托著腮幫子,問得好像很漫不經心。

  「別和我開玩笑了。」 苑芷幽發現這隻小貓最喜歡別人搔它的癢,只要撓它的脖子,它就會伸民四肢,一副愜意的樣子。這動作像極了那個人……哼,好一隻懶貓。

  「我沒有開玩笑。」歐陽知秋的聲音一沉。

  她這才看向他,對上他眼中閃爍的光點,微微一愣。「秋公子,我要多謝你這些天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只是……」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他靠得更近了些,忽然伸手覆住了她跑著小貓的一隻手。「這些天我對你這樣用心,難道你以為我只是為了一個路上結交的朋友嗎?」

  她的心底泛起寒意,一種從沒有過的危機意識從腦海中閃過。她勉強知道:「秋公子,我想你大概是……一時錯愛,你並不瞭解我這個人。」

  「你的過去如何,我並不計較,你不是也不曾問過我的來歷嗎?」歐陽知秋笑盈盈地抓住她的肩膀。「我們兩個人其實滿相配的,你不覺得嗎?你看我們都是隨意的人,而我對你又是一片真心。你可知道,有許多人想做我的妻子,卻一直沒有如願。」

  「我能想像。」 苑芷幽苦笑著歎息。月陽國太子妃這個位置,的確是炙手可熱。可是她剛從龍疆國王妃的身份逃脫,怎麼可能又把自己丟進另一個火坑?

  「我知道突然讓你作這樣的決定,會讓你為難。」他忽然笑著收回手。「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好不好?不過我希望得到的答案不是否定的。」

  她怔怔地看著歐陽知秋離去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放在小貓的背上,小貓大概是想跟她玩兒,伸出銳利的爪子抓了一下,卻沒控制好力道,抓痛了她。

  苑芷幽吃痛地收回手,歎息著戳了小貓一下。「小東西,連你都要傷害我。」

  小貓喵喵地叫著,像是得意地在笑。

  這下可真是進退兩難,該怎麼辦?立刻離開月陽國嗎?但是她在這裡兩個月,一直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龍圖璧那邊又全無音信。正如迎梅所說,她若回到龍疆國,將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她還曾自認有幾份小聰明,怎麼會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個進退兩難的田地?


  原來自小喜歡爬上枝頭去看星象而練就的輕功,還有別的用途。

  苑芷幽在深夜裡潛入別院深處的高大樹冠中,一邊小心翼翼地前行,一邊對自己苦笑。

  這真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但如果再不有所行動,只怕她真的要成為月陽和龍疆兩國之間漂泊無依的孤魂野鬼了。

  思忖了一天之後,她總覺得歐陽知秋的未婚提議來得太過突然和沒有道理。如果她再自戀一點,或許會認為他是看上她了,然而偏偏她有個格外清醒的頭腦,事情應該沒有那麼單純。

  但她也有任由情感主宰理智的時候,就像此刻,雖然心中惱恨極了那個人,又忍不住想為他打探會威脅到他的一切,哪怕讓自己置身險地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這座別院很大,之前她不曾單獨行動過,因為擔心會有無數雙眼睛在監視著她。只是今晚她不想再等了,歐陽知秋的話打斷了她繼續等待的耐心。

  夜色雖然是最好的掩護,但是對於這裡全然不熟悉的她也只能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四下尋覓。

  忽然,她發現小路上有幾句侍女捧著酒壺和盤子前行,精神立即一振,這代表著她們正要給什麼重要的人物送酒菜。

  她依稀聽到幾名侍女的小聲交談——「真的嗎?有那麼英俊?比咱們殿下還好看?」

  「咱們殿下和人家一比啊,根本就成了小孩子了。唉,我現在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那麼響亮的名氣了,聽說他有不少女人呢。」

  「剛才他看了我一眼,我的骨頭都快酥了。以前我都不知道,男人看女人,也可以看得勾魂攝魄的。」

  侍女們低笑著,交流彼此心得,腳下也走得極快。

  苑芷幽不知道她們說的是誰,但是顯而易見的是,歐陽知秋正在會見重要的客人。那麼,她是該跟過去,還是先避開?

  如果是重要的客人,必須有重要的秘密。她不確定自己的身手是否能混入,但隨即又想到不是任何時候都有接近秘密的機會,於是她決定冒一次險。

  西華堂是別院中位處東門的一處會客大堂。遠遠的她就聽到歌女的歌聲,顯然堂內十分熱鬧。熱鬧正好,這些聲響可以將她的足聲遮掩去,而燈光也會讓躲在暗處的她更加不被人察覺。

  唉,要做一名間諜或刺客,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僅要膽大心細,功夫過人,還要運氣夠好。她希望這是自己最後一次做這種危險的事。

  西華堂的左手邊種了幾棵梅樹,雖然是冬天,但是梅花尚未到盛放的時候,更不用指望梅花能掩飾她的身形。她四處打量了一下,發現唯一的藏身之地是其上的屋頂。

  趁著侍女們進堂吸引堂內人注意,她縱身掠向梅樹,幾下輕點後,輕輕巧巧地落在屋頂。

  屋頂上有天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堂內。她壯著膽子,移到天窗旁,小心翼翼地看下去——明亮的大堂上,她一眼就看到了歐陽知秋,他坐在正面最高的主席上,朗聲笑著,十分開心的樣子,手中穩穩端著酒杯,正在向人敬酒。

  「王爺,若是不喝了這一杯,可就是不給我面子。這可是我們月陽國最好的酒呢,名叫『柔然』。喝在唇齒之間,餘香繚繞,三天不絕呢。」

  苑芷幽微覺訝異,難道歐陽知秋會見的這個人,不是月陽國的人?他叫那個人「王爺」,是哪國的王孫貴族?

  她正在納悶兒的時候,視線看不到的一處角落裡,傳出了一道沉穩而清澈的聲音,「柔然的美名我已久仰了。」

  這聲音讓她驚得差點從天窗上栽下去!

  錯愕之後,她緊緊捉住屋頂的瓦片,重重地喘息了幾口大氣。

  可能嗎?會是他嗎?龍圖璧……歐陽知秋會見的貴客竟然是他?可是他明是知道月陽國對龍疆國居心叵測,怎麼還敢到這裡來?

  歐陽知秋笑道:「王爺這次來月陽國,可要多住幾天,要知道月陽的美女也是四海之內出了名的,雖然不敢說一定比你們龍疆的女人美,但是保證你會醉倒在月陽女人的溫柔鄉里,樂不思蜀呢。」

  苑芷幽提起一口氣,細細聆聽那個回答——「是啊,一路行來,我已經飽覽過貴國的『風光』了,不得不說,殿下身在這樣的美景之中,實在是主在下頗為羨慕。」

  龍圖璧幽幽淡淡的笑語讓苑芷幽的牙根有些癢癢了。

  「那,今天晚上就讓王爺身邊這位美嬌娘伺候您如何?」歐陽知秋興奮地探了探身子,曖昧地說:「這個美人兒可是我花重金買下,悉心調教,本來想在王爺日後登基時送到龍疆國去,既然王爺來了,就請提前笑納吧。」

  苑芷幽忍不住又向前爬了一下,從這個角度向下看,稍微可以看到龍圖璧的身影,但也只能看到他的手——正握著一名美女的手,緩緩摩挲著,連他的笑聲都似乎變得態意輕浮起來。

  「那就多謝殿下了。月陽夜寒雪深,我還正愁今夜錦被冰冷,無法安睡呢。」

  苑芷幽心口像被堵住了一口氣,再也看不下去,霎時翻身站起就要離開。然而也許是這口氣堵得她太不舒服,起身時又用力大了點,讓瓦片發出輕微的響聲。

  屋內龍圖璧的聲音突然一沉。「殿下這裡有刺客出沒嗎?」

  「刺客?」歐陽知秋有解地問:「什麼意思?」

  「那就是樑上君子了?好大的膽子!」他哼一聲,如電光石火一般甩開那美女的手,騰身從天窗狹小的開口一躍而出,一把抓住了正欲離開的苑芷幽的手臂。

  她不想和他打照面,反手一揮,想要甩脫他的束縛,但是龍圖璧根本不給她反抗的機會,將她的兩隻手並攥在自己一掌之中,騰出另一隻手,立如刀刃,在半空中猛擊而下,準備砍向她的頸部。

  她狠狠地抬起頭,怒瞪著他。

  這一剎那的對視,讓他的手掌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好一個重逢啊!

  龍圖璧,她在心中恨了無數遍、罵了無數遍,又牽掛了無數遍的男人,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相信她的出現也一定嚇到了他,因為他向來冷靜沉穩的俊容上也泛起了訝異,甚至是驚喜的神情。

  可是,他怎麼會驚喜?應該是惱羞成怒才對吧?

  「王爺,到底出什麼事了?」

  歐陽知秋追到屋外,卻苦於不會輕功,在院子裡急得直跳腳。

  龍圖璧對著苑芷幽微微一笑。「終於抓到你了,看你還想逃到哪裡去?」

  「王爺準備怎麼處置我?」她瞇著眼冷笑,「是不是恨我一再破壞了王爺的好事?」

  他一愣,然後將她往自己的向前拽了拽,低聲說:「你是講真的,還是在和我開玩笑?如果是真話,本王很生氣,如果開玩笑,為夫我覺得很委屈。」

  面對著這張臉,這雙眼睛,苑芷幽有點疑惑了。他是講真的,還是在跟她演戲?剛才的那個他和現在的這個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關於新婚之夜他和月凌凌的事,她應該現在開口質問他嗎?

  「芷幽——」他柔柔地叫著她的名字,歎息著,「我該拿你怎麼辦?你這個女人是生來克我的嗎?」

  她情不自禁地想去觸碰他的身體,但是兩手都被他禁錮著,她只能直視著他的臉、他的眼——平靜心緒後再看他,他的眼中有著一縷煩惱。對於他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中之龍來說,煩惱,應該是與他無緣的吧?那現在蟄伏在他眼中的情緒,是因何而來呢?和她有關嗎?

  「你……不該來月陽國的。」她收起了自己的刺,微微低下頭。

  「你在這裡,我怎麼能不來?」龍圖璧一笑,又說:「別在屋頂上說話了,我們先下去。」一攬她的腰,兩人輕輕巧巧地落了地。

  歐陽知秋急忙奔過來,將苑芷幽手忙腳亂地拉到自己身邊,焦急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哎呀,王爺。真是不好意思,這位尤姑娘是我的客人。」

  龍圖璧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盯在歐陽知秋拉著苑芷幽的手上,他眉骨一沉,微微哼笑道:「一場誤會而已,沒什麼,她……」

  「她是我的未婚妻。」歐陽知秋驀然的宣告,讓苑芷幽和龍圖璧都愣住了。

  「未婚妻?」龍圖璧瞇起眼,盯著苑芷幽。「幾時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她很是尷尬,想立刻否認,又怕讓歐陽知秋下不了台,惹得場面列難收拾,只好吶吶地說:「這個……是秋公子,唉,是殿下錯愛。」

  歐陽知秋眼睛一亮。「你知道我是誰?」

  「在殿下府中往了這麼久,怎麼能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我不說破,是因為殿下此舉也非惡意……」她說著違心的話,眼角餘光瞥著龍圖璧。看得出來,他現在很不高興,能氣一氣他是不錯啦,誰讓這個男人總是讓她生悶氣,還害得她如今無緣無敵要多為「一個人」操勞。

  歐陽知秋的臉紅了,拉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反而握得更緊,他咳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似的對龍圖璧說:「王爺,請先在屋內等一等好嗎?我有話想單獨跟尤姑娘說。」

  「尤姑娘?」龍圖璧挑起唇角。「你不姓胡嗎?」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當初自己第一次遇到他時,為了掩飾身份只好假稱自己姓胡,那裡的一句謊言,現在被他拿來戲譫,聽得出來他語氣裡的冷嘲熱諷。

  她忍不住也冷冷地回了一句,「王爺,別忘了屋內還有一位佳人呢,您捨得讓她空等嗎?」

  龍圖璧雙眸幽亮,凝視著她,輕輕吐聲,「你,總愛說反話。」

  苑芷幽被他這句話說得心頭一突,收回目光,跟著歐陽知秋出了這座堂院,但是背脊卻火辣辣的,好像一直被龍圖璧的目光盯著,害她連走路都覺得沉重。

  歐陽知秋帶著她走進一間屋子,連房門關閉的時候她都沒有留意,直到歐陽知秋站在自己面前,微笑著問她——「怎麼這樣無精打采?」

  她這才收回心神,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但是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眼,好一陣後,才說道:「那個男人,讓你丟了魂兒嗎?」

  她一震,這才回視歐陽知秋的臉。這一刻她發現,歐陽知秋與平日的的他看起來有很大的不同。

  平日裡,在自己面前總是笑得如春風般的他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雖然他知道這男人其實比自己還要大兩歲,可每當他天真爛漫地笑起來,就會讓人少了幾分戒心。

  此刻歐陽知秋不是像平日的他了,雖然還在微笑,他是笑容裡全是冰冷的嘲弄,就像看透獵物的老鷹,正靜靜等候著獵物撲到自己爪下的那一刻。

  她陡然警覺起來。「殿下,剛才您說的那句話……」

  「是真心。」他將嘴角的笑容扯得更深一些。「我不是曾經向你告白過嗎?我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想娶你啊。」

  苑芷幽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如果是在剛才那件事之前歐陽知秋說這番話,她會當他是個為了追求喜歡的玩具而口不擇言的小弟弟,但是現在……他明顯讓她有一種心悸的恐懼感。她知道,這絕不是一個幼稚的大男孩一時的心血來潮,當然,她也不相信他對自己會有多少熾烈的愛。

  「抱歉,殿下,我不能答應您。」她平靜地道出這個答覆,希望能快刀斬亂麻。

  歐陽知秋顯然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只是笑了笑。「不能答應我,是因為那個男人嗎?」

  她的心又抽緊了一下,抿著唇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否認。

  她不想在歐陽知秋面前承認自己和龍圖璧的關係,但顯然,這個秘密其實已經不是秘密。

  他緩緩靠近她。「你不用想找借口和我解釋,總之你們兩人現在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就好,你休了他,所以,他不再是你的丈夫了。」

  這驚天動地的一句話,讓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瞞不住了,果然還是瞞不住,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的身份,正如他洞悉她的一樣。

  「殿下……雖然我寫了休書,但是……」

  歐陽知秋忽然伸出一指話在她唇邊。「噓,不必再解釋,寫了休書,你們就沒有夫妻關係了,所以,你是我的。」他笑咪咪地將那根手指指向她身上,那勢在必得的笑容讓她再一次不寒而慄。

  「殿下,那是不可能的。」她斬釘截鐵地說:「即使我不是他的妻子,也不可能答應殿下的要求,這實在太荒唐了。」

  「你怕我不愛你?」歐陽知秋露出些微孩子氣的委屈表情。

  「你都不曾試著愛我,怎知道我不是真的愛你?」

  「這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她皺著眉。「殿下心知肚明,依殿下的身份、我的身份、我們兩國的關係,都注定我們不該扯上關係。殿下對我,也許有愛,但這份愛只怕沒有殿下表達的這麼單純吧?」

  他咯咯笑了起來。「好,你很聰明,比我派到龍圖璧身邊的那個女人聰明多了。她一見到龍圖璧,就像個傻子似的迷上了他,我吩咐的事情沒有一件辦妥,而你卻可以毅然決然的斬斷和那男人的關係,那麼瀟灑地休了他,這份魄力和膽識,很讓人佩服。雖然我對你的愛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單純,不過沒關係啦,以後多相處,說不定我們會變得很愛很愛對方。」

  「殿下,我沒有心情聽您說玩笑話。」

  苑芷幽煩惱的表情讓他笑得更燦爛。「我知道你現在沒有心情,看到那個男人之後,你又動搖了是吧?你要明白,你們兩人現在是在誰的地盤上,我把人來,就沒想過讓你們雙宿雙飛地離開。」

  聞言,苑芷幽渾身上不像是泡在上寒潭裡,她情不自禁地摸著自己的腹部,身子向門口移了移。「殿下不要輕易做出不利兩國的事情。」

  「不利兩國?讓龍圖璧一直活著是我此生最大的失策。」他歎道:「本來是想,用美人酒色消磨他的鬥志和意志,和龍疆國和平共處是保護月陽國最好的辦法,但是這個男人……」

  他再歎口氣擺擺手。「算了,還是不提他,免得長他人志氣,滅自憶威風。哼,這男人的臉蛋是長得漂亮,說話也甜言蜜語,哄得女人都往他懷裡鑽,尤姑娘……哦不,應該改口叫你苑姑娘。苑姑娘,我想你不是那種膚淺,會被他美色所迷惑的蠢女人吧?認真的想一想吧,你真的要選他嗎?」

  苑芷幽冷眼瞪他,沒有回答,但是心中已經明白了一個事實——要在歐陽知秋手中讓自己和龍圖璧全身而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後重要的是,她懷了龍圖璧骨肉的事情,絕對不能讓歐陽知秋知道,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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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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