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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雪乃紗衣】彩雲國物語正傳1-13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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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7:31:35 |只看該作者
楊修一點一滴的回想所有觀察結果之際,眼鏡反射著白色的光芒,發出冷笑。

「說起來好像悲劇,實際上卻是徹頭徹尾的喜劇,這様還好呢。一味認真的做儍事,叫看的也會變儍。」

「吵……吵死人了!豈有此理,給我閉嘴。所以我說你真討厭。」

在身邊的話就連不願被人知道的地方都給了解清楚,所以時常都在回避。

「喔!我們的意見罕有的不謀而合呢。我也非常討厭你。」

一陣風吹過,黎深扇上的紅葉輕輕飄走。

楊修仰臉,抓住正在飛舞那片鮮豔的紅葉,彷佛向著黎深微笑。

「……如果你想要的是最高權力的話,你絕不會爲任何人留有余地。」

唯一在感情方面是個沒藥可救的鈍才,黎深的行動完全出于此。

爲了所愛的兄長參加國試,爲了所愛的朋友成爲吏部尚書,爲了養子辭去工作。那一項也好,如果他是爲了其它目的而辦事,他大概已成爲一位稀世大官了。但是,並非如此。他的骨子裏永遠只存著他最不擅長的事,所以他不能好好掌握先機而落後,甚至到了連楊修也可以把他趕下去的地步。

「最高權力?太無聊了,我會想要這樣的東西嗎?」

「始終那是最讓人感到生氣的。說什麽還未經曆人生,是要全力把我的才能和整個人生當作消遣吧。」

楊修把紅透了的葉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我呢,最討厭那些擁有所有我想要的東西卻不加以利用、又傲慢又自私、只顧自己的事的孩子氣天才。雖然如此,單單有一點,就是從沒有想過隠藏他人看來不算是麽的弱點而在撒嬌的紅黎深,讓我想或許他也不是那麽討厭。」

所有書狀押上印後,楊修慢慢的放下尚書印。

說到對方在想什麽,恐怕他們彼此是最理解對方的人。如今楊修完全明白黎深爲何這樣做。

正因爲如此,楊修舍棄了黎深。他意識到黎深並不會改變。

即使理解也無法認同。

走出尚書室後,楊修只有一件事要做。

「我很憤怒呢。我將李绛攸推舉爲你的副官,並不是要見到這樣愚蠢到極的結局。他擁有那麽高的才能,但到現在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只是一味想著你的事。…推舉那孩子當吏部侍郎,是我唯一的失策。雖然我一直等候著……」

秋風吹拂,把楊修的短髪卷了起來。

「至少要好好守著還在你手中那唯一最重要的東西,不然的話,到頭來誰也不會明白你所做的事啊。你們兩父子都是這樣的,直到最後還要給我添麻煩。」

就這樣,楊修離開了尚書室。

走出了回廊,楊修忽然停下了腳步,仰望遙遠廣闊的青空,某處傳來鳥鳴。



『枇杷的果子、雪柳、秋天的鈴蟲、像要飄下來的銀杏葉、夏天的彩虹、我的琵琶、還有绛攸。』

黎深知道楊修喜歡什麽東西是意料之外的事。雖然楊修始終認爲黎深沒有理由會改變,但說不定在其它方面也錯看了他。

即是如此,只爲所愛的人盡力的紅黎深,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成爲楊修的主子。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所以結果楊修亦沒有感到後悔。

過了一刻秀麗叫醒了清雅後,便全力奔下回廊。
「父親大人!」
在府庫的邵可,擡頭看飛奔而至的女兒,心想她終于都來了。
「……父親大人,吏部尚書是你的二弟,也是我的叔父,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他是紅家宗主,绛攸大人也是他的養子?」
「是啊,所以你跟他是義表親。」
雖然想問爲什麽一直沒有跟我說過,但秀麗沒有說出口。那充其量只是出于個人感情的問題。
「……是個怎樣的人?」
「和玖琅一樣,是個重要的弟弟啊。」
秀麗得到的只是從作爲親屬來說的回答。至于從作爲吏部尚書來說又如何,不是要問父親,而是應該自己去查。
禦史台的工作涉及很多機密,叔父和绛攸處于何種狀況,連父親也不可以透露,而且可以的話希望父親直到最後都可以免受牽連。
「……明白了。我回去工作了。」
看著沒精打采地回去的女兒,邵可深深的歎息。雖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邵可強烈感到現在的自己什麽也不做不到,無論是對女兒,抑或是對王來說亦然。誰叫最初向霄太師表示希望得到府庫的位置的,是邵可自己。



回到禦史室,燕青便埋首于文書和調查書中。

「你回來了,大小姐。」

燕青和蘇芳不同,不會問秀麗自己應該做什麽。隨意的思考,隨意的行動。

秀麗看見燕青手上的似曾相識的調查書,瞪圓了雙眼。

「這是我半年來做過的工作的調查書複本?」

「沒錯。我又不知道你做過什麽,這樣至少可以粗略地掌握做事的方法。」

「這些文書是從哪裏得來的?不像是這裏的東西。」

「我去過葵長官那兒,要他借我可以讓我及早成爲優秀的禦史裏行的必要文書,他竟然給了我一大堆。雖然積壓著很多細碎的工作,但我已稍爲看過並分門別類的放在桌上。分類的方法是直覺,別名叫適當處理。」

秀麗把兩手放在腰間。

「真像個優秀的輔助呢,我越來越沒用了。」

「我不大擔心啊。大小姐,一天到晚什麽也不做光在李侍郎的牢中看著他絕對不是你的性格。我本來打算如果你到傍晚還未回來我便去找你,但你已經回來了。」

「那麽,在我看燕青爲我分配好的工作時,請快快把這個也硬灌一下吧。」

秀麗將剛才向清雅借來的調查書遞給燕青後便坐了下來,然後把燕青已分成很多份的工作看一遍。這段日子不停的跑來跑去,所以積存了這麽多。

(啊!要去監察牢獄了。未判決囚犯的上訴書也有一大堆,阻礙了判決。還沒檢查衛生環境,也未探望病牢的囚犯。各式各樣的請求、申訴、密告和古怪的文書也一團槽的。這個是夏季的物價變動表……啊!鹽價已回到原來水平。這邊的不屬于我的工作……)

秀麗一面看一面喃喃自語。

雖說是用直覺區分,但秀麗一張一張的看過後,發覺每份都是按事情的始末分好的。

所謂的直覺,一定是在這十年間作爲州牧培養出來的能力和實力。秀麗知道茶州官員人數少,作爲州牧的燕青不可以單單蓋印,而是要東奔西跑才可把所有工作完成。秀麗也親眼看過燕青一口氣說出茶州大大小小的州政。州牧和禦史有相似之處,所以他好像很快便掌握到工作的要訣。

秀麗明白自己無法跟他相比,即使現在任命他爲禦史他也勝任有余。要他當自己的禦史裏行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但是,你真的給了我很大幫助。謝謝你,燕青!)

秀麗默默的專心工作了一段時間。拜燕青的分類所賜,她以平日三分之一時間的驚人速度達成目標。

「好的,終于做完了。」

「辛苦了。嗨!茶來了。」

「咚」一聲端來了茶,秀麗非常愕然。

「你真的是燕青嗎?!怎麽變得這樣機靈?其實是冒充的吧?」

「嗯 – 是如假包換的。我根本就是個超機靈的男子嘛。」

「啊……是本尊呢」

「怎麽了?啊,這個已看完了。」

燕青一面沏茶,一面晃著剛才秀麗給他的調查書。

「吏部尚書和李侍郎是養父子的關系?」

「是啊。換言之我和吏部尚書是叔侄,绛攸大人就是我的表兄。」

「那些和這件案子沒有關系吧。重要的是吏部尚書與李侍郎的關系。」

「嗯……就是如此。」

被燕青巧妙地看穿了自己想抱怨爲什麽以前沒有人告訴我這些,還被事先中斷了這話題。

在這個時候是這確是無關重要的。

不工作的吏部尚書,一直作爲輔佐的绛攸。

「是把他拾回來的父親大人呢」

秀麗對绛攸的事真的一概不知道,但她記起了一些事。

「我曾經問過绛攸大人他爲什麽要當官吏。」

燕青擡起頭來。

「他說過『希望在那人身邊,成爲他的幫助。他給了我很多東西,我希望可以盡即使是一小點的報答之情。就此而已。』那一定就是吏部尚書吧。」

「是很偉大的理由呢。他是在和我出任州牧時一樣的年紀成爲官吏的。我可沒有認真的想過這事。」

他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把筆放在鼻子上搖動著玩。假如绛攸大人也有他這種隨隨便便的性格,他大概不會憂郁地深思那問題。

「我的話『那就茶州茶州茶州,只管去做吧,其它的事怎樣也好 – 就這樣全情投入了!就這樣呼之欲出的表明我的信念,以後的事就交給悠舜了』。十六歲的我多麽熱情!」

其實是什麽也沒有想過。秀麗一陣顫栗。

「我的眼前浮現你那個把所有事丟給悠舜的樣子可真是全情投入呢。」

「啊!大家十分賣力呢。一定是被我的熱情打動得太厲害所以精力透支了。」

「……我想他們精力透支大概是因爲其它原因吧」

除了呼之欲出之外甚麽也不是的信念宣言。

燕青「咚」的一聲把調查書放在秀麗的面前。

「但是就算很想要成爲他的幫助,這也是不行的,因爲會被清雅盯上啊。吏部尚書不工作,李侍郎就做了所有侍郎權限以外的決定,怎麽說這也是很糟糕的。」

以往即使工作要被延誤,必須由吏部尚書定奪的重要事情,一定會請吏部尚書親自蓋印。

但自今年的初夏開始,連這個也由绛攸代勞了。

也許他認爲非樣做吏部便無法繼續運作。

「這樣做決不是長遠之計,必須想辦法解決,李侍郎不可能不明白這點。從他至今的經曆看來,他也是做好了這方面才有今天的成就。」

秀麗沈默不語。

「那還是去見他一面吧。這麽晚了就明天去吧」

「要見吏部尚書?」

「他是绛攸大人最親近人,也是這事的元凶。即使绛攸大人被拘禁,作爲父親的他既不工作,也不爲绛攸大人辯護,甚至沒有來見他一面,我很想問問他的理由呢?」

「嗯……那……」

燕青出奇地說話含淆不清。

「燕青,你到底注意到什麽?請你說出來。」

「……只是直覺而已」

他取下鼻上的筆。

「總覺得一不小心事情就會變得很糟。」

「很糟?這事情怎樣看也是很槽沒錯。」

「不要那麽快下定論。即使說是爲了李侍郎,目前還不能說一定沒問題。從人際關系看來,大小姐和他也太親近了」

秀麗的腦子像是給卡住了。人際關系……太親近……?

「有很多人會讓你容易感情用事,再加上是親戚。但是大小姐你不會放手吧。」

「是我自己硬要插手此事的」

燕青很苦惱的把筆團團地轉。墨好像幹了,所以筆頭也硬了。

「明白了。」

秀麗擡頭看他。

葵皇毅做什麽也必定有二重三重的思慮。

秀麗把一直所想的事情化成言語,雖然沒有任何確據。

「燕青,雖然可能沒有直接關系,但你不覺得奇怪嗎?」

「嗯?」

「上次是藍將軍,這次是绛攸大人,王身邊的兩個人相繼受牽連。總覺得發生了什麽事似的,而不只是目前的事,可能是更大的事。這樣說可能很怪,但這次即使可以幫助绛攸大人,似乎也不能把一切回複原狀。」

說著不由得想這很可能是事實。

同是在這晚,劉輝做完所有工作後,悄悄到绛攸的牢裏去。

「璃櫻,绛攸他怎様了?」

璃櫻的額上,罕有地冒出了汗珠。他粗暴地用袖子拭去。

「抱歉,還沒有成功。看來還要花點時間。」

一直在看的楸瑛緊鎖眉心。

「羽羽大人不是說過你要不時休息一下嗎?但你幾乎沒有休息過。好了,休息一下吧。來,喝點水。」

璃櫻颔著楸瑛遞來的竹筒,好像剛想起飲水的方法一飲而盡。

劉輝也拿出前往這裏途中秀麗交給他的包裹。

「這是秀麗給我們的夜宵。休息一下,吃點吧,璃櫻。」

「……對不起」

「爲什麽要道歉。倒是朕要向你道謝,你沒有理由要道歉的」

璃櫻想起了靜蘭。……那男人好像不是這麽想。

(但是那男人是對的)

璃櫻伸了個懶腰,劉輝好像想到什麽似的笑了。

「以往也曾和璃櫻和秀麗三人一起吃秀麗做的飯」

「是的。」

璃櫻打開那重甸甸的箱子,裏面裝滿雖然涼了但沒有美味不減的食物。勞累的璃櫻想這確像那女子的作風。

璃櫻把筷子擘開,不經意看著楸瑛和劉輝。說不定是個好機會。

「關于九彩江,我有一件事想問問。」

劉輝和楸瑛互望了一下。

「什麽?」

「我聽見報告說九彩江寶鏡山的神體給破壞了,是真的嗎?」

那是劉輝意料不及的話題。

……神體?

已把那是忘得一乾二淨的楸瑛差點要說出弊了兩個字。

劉輝對此事沒有任何印象。他由于高山病一直昏睡著,被瑠花愚弄,回複意識後在小舟上漂流,直到在毗鄰的龍眠山藍家別莊醒過來,一切已完結了。

劉輝慌張得尶尬地搔著鼻子,小聲的問楸瑛。

(楸……楸瑛,我還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嗎?)

(好像有,但還不知道是給誰破壞的。)

寶鏡確是破了,但究竟是誰爲了什麽原因破壞它則是個謎。

最有可能的是「燕青不小心打破了」這個說法,但他本人全面否認。

「那面神鏡是先代碧家宗主的遺作,是有名的史上最高傑作,並訂立了契約,每二十年重新奉納一次。過了一百年便會把這名品中的名品指定爲「碧寶」歸還碧家。」

「……」

劉輝和楸瑛冷汗直流。完全不知道有這事。

雖然不是被自己破壞的,但或許這是劉輝要到寶鏡山去的必然結果。如果他沒有去,寶鏡准會好好的安放在原位的。

「不……不好意思,對……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是否被破壞了,也不得不重新奉納。」

雖然璃櫻的態度一直都是淡然的,但劉輝卻看到像是有點消沈。

「那個被破壞的寶鏡是由仙洞省管轄的嗎?你要負上責任嗎?」

「負責管轄的是缥家和仙洞省,還有碧家。爲什麽這樣問?」

「我看你有點消沈。會被叱責嗎?」

璃櫻很驚奇,也有點迷惘。他決定說出本來不說也可以的話。

「不。只是著名地方的神體大都是由碧家所造的,寶鏡山那個更是背後有一段曆史的特別作品。不知爲何碧家的制造者都毫無例外地在完成寶鏡不久身亡。」

「你說什麽?」

「只有碧家知道詳細的制法。由于須融合精魂而制,所以每二十年一次,碧家當代首屈一指的藝術家必須犧牲。最不可思議的是,碧家從來沒有拒絕過。見過前任者所造的寶鏡就會被附身。聽說寶鏡的制造者會遇見藝術的守護仙-碧仙。」

璃櫻也曾見過寶鏡一次,真是很美的鏡子,但就此而已,並不會希望爲它賭上性命。對碧家來說則另作別論。

「碧家先代好像說過二十年一次太短了」

「爲了制造這麽一面鏡子而犧牲年青的生命,實在太愚蠢。」

楸瑛扭著脖子。

「碧家先代宗主?爲什麽完全沒有印象?」

「那是個自甘墮落啫酒放蕩的家夥 – 在碧門這不足爲奇,以毫無半點才藝聞名于世,所爲宗主只是虛有其名,是鑒于他造寶鏡的功績而把他列入家譜,並非生前已就任爲宗主。一生留下的唯一「作品」,就只有寶鏡山那個神體。」

「沒有任何才藝怎可造出那樣厲害的鏡子?」

「那是碧家有名的七件不可思議事物的其中一件。爲什麽先代會造出那東西,現在誰也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見過碧仙,但我很在意他在鑄造寶鏡前留下的一句話」

由于沒有任何才能一直是族人的笑柄,被人瞧不起的先代,和自己有共通之處,因此璃櫻曾經查過他的事。

『二十年一次太短了,但受契約所限沒有辦法。至少希望爲直至孫子那一代做點事情。什麽被寶鏡附身而死之說實在笨極了,讓我來吧』

至今沒有做過一件象樣的事情,也沒有半點創作意欲的他,竟然自己想到要造寶鏡,這到今天仍然是個謎。

某天突然消失的他,終于在某天回來,交出了寶鏡。他沒有說出去了哪裏,也沒有說如何造出寶鏡便死去了。

最初也是最後只遺下了這面被碧家一門視作曆代最高傑作的寶鏡。

它也成爲一面很特別的鏡子。

「我已經說過,一般是每二十年重新奉納一次,這次已經一百年了。」

不知道先代當時年紀有多大,但神體的制造者被歸入仙籍而非鬼籍,生殁年份也因此被刪掉。璃櫻看過爲數甚少的紀錄後,推想他當時還十分年輕。

不是爲了藝術,只是爲了子孫可以活命而造寶鏡身亡,真是奇怪的宗主。

「但是,寶鏡破了就必須重造一面。」

劉輝和楸瑛臉色發青,心想難道……

「歌梨姑娘……」

劉輝想起已向朝廷宣布任命歌梨爲新貨幣鑄匠。那麽-

璃櫻閉上眼,察覺自己真的像劉輝所說有點消沈。

負責制作寶鏡的人必死無疑。真的必死無疑嗎?

「那個女子,有個丈夫和孩子吧?」

「那不造那東西便可以了」

「寶鏡破了後發生了甚麽事?如果藍龍蓮不在,事情到底會變成怎樣……」

強烈的地震,好像一條龍要起來一樣。

所以碧家二十年一度賭上性命來造寶鏡,並放在神社由藍家及缥家守護著。

這是跟蒼玄王訂立的古老契約。

璃櫻凝視著臉色發青的劉輝。這個男人總是爲別人露出這副樣子。

這讓他想起紅秀麗。

「這不是你的錯,是缥家的。你在寶鏡山上見過我的伯母缥瑠花吧」

劉輝羞愧的擡起頭來。

「我明白了,不把鏡子毀了不行」

紅秀麗一定是給伯母擄去了。

所以鏡子被某個想要保護紅秀麗的人毀了。

不能怪責他。本來負責守護神社內那個神體的是藍家和缥家,無論是甚麽理由,守護不了便是藍家和缥家的問題,絕不可以把責任轉嫁給他人。

因此不得不拜托碧家再造一面寶鏡。負責這項工作的歌梨,把鏡子造好後便會死掉吧。

出城前曾造訪璃櫻的歌梨,發出如怒濤般的怨言,但最後並沒有說過「不幹」。

『因爲是碧家的工作,所以接過來了。正如王要盡他的義務,碧家也要盡碧家的義務。神體毀了要再造是自古以來的約定,沒辦法啊。那是彩八家的作用。但是,缥家也要好好盡自己的義務。』

彩八家的作用。賦予一切權利,以換取他們信守古時的契約。

但是,碧歌梨並非會立即死去,時間還是有的。

尚有碧家先代以自己的性命換取的時間。

……璃櫻咬緊牙根

『缥家也要好好盡自己的義務』

作爲宗主的父親,完全沒有意思做好自己的工作,伯母瑠花則-

……看到李绛攸的樣子,便知道那個人的真面目。

也許是因爲長久以來太過爲父親執著,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但現在只爲達到一個目的而生存。即使寶鏡毀了,碧歌梨要死了,她准會說「那又如何」。

只爲了和紅秀麗見面而使用那面寶鏡。

缥家已沒有任何人會以信守「缥家的約定」爲先。再不會有人爲缥家的名譽克盡義務了。

『你接受仙洞令君的任命,就是在朝廷中的缥家名代。甚麽也不知道絕對不行。對缥家的義務及仙洞令君的責任必須有自覺,采取不會羞辱那名字與官位的行動!要了解那個被列于宰相會議的官位和其立場有多重要。以自己的頭腦考慮和判斷,懷著自己須承擔一切責任的覺悟才行動吧。』

……連想也沒想過。

從那封閉的一族出來,不是有沒有異能的問題,而是自己除了是缥家一員的身分之外甚麽也不是。所以碧歌梨不是向著羽羽或其它人而是直向著璃櫻怒吼。

他理解到是自己讓碧歌梨走上死路。

那是漠不關心的代價,缥家的代價。

「璃櫻-」

璃櫻不經意的擡起頭來,王的樣子很是悲哀。

「朕……什麽也不知道。碧家二十年一度重造寶鏡也好,制造者完成寶鏡後會死掉也好」

「那不是你的錯。藍家大概也不知道。藍家負責守護位于九彩江的神社,以及其內的神體。至于神體是如何造出來的,他們沒有知道的必要。不是嗎?」

劉輝卻不這麽想。就算只是知道一點點,他或許也可以小心避免寶鏡免受破壞。

「因爲不知道也沒關系所以沒有說出來吧。說了出來也不能由他人代勞,各人各自擔當自己的角色便可以了。」

劉輝意識到各家太過各自爲政,有太多不爲他人所知的事。細碎的情報其後才逐一收到,所以永遠無法得知整體的情況。

……在朝廷也是如此。

(假如是绛攸)

會怎麽想呢?怎麽考慮呢?結論是什麽呢?

什麽也好,很想跟他說話。被怒罵也好,被他怎樣說也好。不,就算什麽都不說也好。只要見到绛攸就好,只有這樣便可以了。

璃櫻看著王,把水喝完後便站了起來。

「要繼續了」

碧梨歌的話仍在璃櫻的心裏留下余波。

伯母向李绛攸做了什麽-當他知道這不是第一趟的時候,心裏也泛起了小小的波浪。

千挑萬選以王爲媒體,將他的心腹李绛攸擊倒。

正因如此,璃櫻首次逆伯母的意,按自己的意思行動。

心想她所做的是錯的。

李绛攸作爲官吏犯了什麽錯,應該由朝廷來裁決。這樣肆意地操控他的心思,致使他被罷免,無論如何也是不可原諒的。

以這種讓別人嘲笑的方法,踐踏王和紅秀麗拼命保護的人同樣不可原諒。決不可再讓王露出這副表情。

缥家的力量並不是爲這種目的而使用。

不倚賴誰而作決定的不安,還是初次嘗到。

璃櫻不其然在想王面對自己每一個行動所感到的不安。

兩只文鳥吧嗒吧嗒的飛來飛去。

绛攸一步接一步地走過吊橋,是非常大的體力勞動。

「爲什麽要我這樣做?」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吧。已經給你找來吊橋,也控制著了落石的數量」

璃櫻文鳥微聲的回答說。撫慰專家羽羽大人從起初已沒有再來。差點被殺了的是代替羽羽大人以白文鳥的模樣說話的……

「加油!加油!绛攸。現在很辛苦呢。挖洞穴的感覺如何?」

如果不是以白文鳥的可愛姿態出現,准會給扭斷脖子而死。

「吵死了楸瑛!不准唱歌!不准說話!不准打氣!靜靜的飛吧。」

麻煩的是,雖然可以跟璃櫻對話,但對楸瑛只可以單向說話。怨憤積壓到極點,便使勁擊打吊橋。

「一定要出去,把你痛毆一頓」

那時在現實中,璃櫻向楸瑛說:「越來越有拼勁了,就這樣使出激將法搧動他吧」。绛攸仍被蒙在鼓裏。

「你我的記憶中有甜中有酸,苦中有甜」「最初的偶遇是超迷途中的你」「因爲種種遭遇變得討厭女人,太慘了」如此的唱著讓人不想聽見的歌。

(爲什麽是歌?還這麽好聽真氣人)

楸瑛文鳥停止歌唱。

「喂,绛攸,主上一直在等你啊」

绛攸不經意地停下手來。

「得到花菖蒲後真的很開心呢,绛攸」

沒想過會從楸瑛口中聽到開心兩個字。

楸瑛文鳥好像知道他心中所想,歎息似的喃喃低語。

「很開心。無論我做了甚麽愚蠢的事、錯的事以至于情緒低落、現在怎麽也好。我不會希望回到得到花菖蒲之前的時間。」

……得到花菖蒲之前?

跟楸瑛和王一起渡過的兩年。

「我們三人一起的時間比和秀麗小姐一起的時間還多呢,绛攸。秀麗和靜蘭去了茶州期間,我們三人一天到晚都在一起。有時微服到城外遊玩,有時一起月下暢飲,三人一起醉到第二天旭日初升之時。」

绛攸也想起了那像在不遠處的往事。一味做著愚蠢的事,但可以一起平常地做著這些蠢事的夥伴,想起來也只有王和楸瑛兩人。

就是我呢。楸瑛苦笑了。

「說實在除了青梅竹馬的友伴,還是第一次那麽長的時間跟別人在一起,淺的廣的相知也好。霄太師安排我們倆當王的近臣時,我還以爲大家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雖然也算不上很要好」

真的是這樣。硬要帶著兩人一起走的永遠是王。

察覺時三人在一起已是理所當然的事。

「真不可思議,可以這樣和其它人悠閑地歡笑的日子,我從未有過」

「我也是……」

「這樣地把自己的事放到最後,甘願退居第二位,專心等候自己的人,在別處不會找到」

對凡事只以紅家和藍家爲先的楸瑛和绛攸,從來沒有責備過半句。

面對抱著疑問收下花菖蒲的這兩個人,他一直在等待我們的答複。

「绛攸,對于我這表裏不一致的人,再沒有其它人會像他那樣把我看成必要。除了他以外我也不知道有誰會把一無所有的我接回來。」

即使一無所有,也把自己看爲必要。

直至最後也相信自己。

所以,那是個讓人心情愉快得樂而忘返的地方。

現在绛攸的手裏沒有花菖蒲。

璃櫻文鳥不是在說話,而是咇咇地啼叫。吊橋逐漸消失,時間快到了。

向鳥喙的方向看去,不知從何時起一輪菖蒲正盛開。

绛攸靠近那裏,毫不猶豫的折下了那朵花。

「我也沒想過要回到未有花菖蒲的時候呢,楸瑛」

即使事後才發覺一直做錯了,那段日子卻沒有半點虛假。

「那時真的很快樂。所以我一定要跟那人好好的談。」

無論事情會變成怎樣也好。

希望可以再一次好好的談。

「我不想讓王死掉」

耳際殘留著楸瑛如歎息般那最後的話。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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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7:32: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神秘的尚書

過了大約半個月。
秀麗完成了牢城監察的工作,乘上了返回朝廷的馬車,正發呆似的看著外面。
“上次就是藍將軍,這次就輪到绛攸大人。國王的兩位親信都連續出事......我感覺到正在發生什麽事情。那並不是眼前的現象,而是更巨大的。雖然這種說法或許很奇怪......但是就算這次绛攸大人能平安無事,我也覺得無法恢複原樣了。”
自己當時說過的那句話,她總覺得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
“小姐,今天也要去見吏部尚書嗎?”
“咦?啊,嗯。”
“聽說他總是逃來逃去的,你甚至連一面都還沒見成吧?”
秀麗回想起來,不由地歎了一口氣。
“.....就是啊。不管我去找他多少次,每次都從樹頂找到水池底之後又在周圍找了個遍,但是他總是頑固地躲了起來,連半點影蹤都沒有暴露出來。那樣的毅力,作爲叔父還真是夠厲害的。”
我是不是被討厭了呢?秀麗懷著這種想法,所以最近也有點失落。
“......啊~嗯,總感覺在這方面跟小姐你勢均力敵,真不愧是小姐的叔父哩。”
“那方面我也有點在意......不管怎樣,要是今天也見不到的話我就死心了。”
在嘴角含笑地回過頭來的燕青的臉上,長出了久違的胡子。
“那方面?”
“嗚......對不起。我正想著一些跟绛攸大人的案件完全沒關系的,現在沒必要馬上考慮的事情。”
“不過,那也是因爲那件事無論如何也覺得在意才會想的吧。”
秀麗一時愣住了。嗯,他說的確實也沒錯。
“畢竟你也有好好工作嘛,就只管去想好了。”
“嗯......不過那就像是水中撈月一樣的事情......”
不經意間,鹽店進入了視野。秀麗不由自主地確認了一下價格。雖然稍微有點貴,但是夏天已經過去,那也不是什麽值得小題大做的事。
大概是受了牢城和鹽這些字眼的影響吧,秀麗回想起自己剛進入禦史台之後的事情。然後——
(......咦?)
就在這時候,大路上嚷鬧了起來。傳出了“快抓偷錢包的小偷!”的聲音。
這就好像跟十三姬邂逅的那時候一樣,秀麗不禁大吃一驚。
(不,但是她已經進入後宮......擔任著首席女官了,應該不會遇到她吧)
雖說如此,但如果是十三姬的話,總覺得她就算成了首席女官也還是會到外面遊蕩的。
......劉輝的首席女官。
“如果要正式迎娶秀麗以外的人作爲妻子的話,我會選十三姬。”
......秀麗不經意地想起了劉輝以堅決口吻說出的這句話。
由于胸口陡然震動了一下,她跳下馬車的時機也慢了一拍。
燕青雖然也跳了下車,但是因爲剛好跟小偷逃得方向相反,還是慢了一步。在這種行人衆多的地方也不可能投擲棍子。
要被他逃掉了——剛這麽想的瞬間,一個戴著頭巾的人以淩厲的手法抓住了擦身而過的小偷手臂,用力一扭就把他放倒在路面上了。從頭巾中露出來的是一頭長發。
秀麗不禁大吃一驚。難道真的是——
“......十三姬!?”
“咦?”
回過頭來的人的確是女性,但卻並不是十三姬。那是一位有著中性容貌的年長美女。看到那頭飄逸微卷的長發,秀麗不知爲何想起了劉輝。
那位女性看到秀麗,先是不懈地側起腦袋——然後仿佛領悟到什麽似的露出了笑容。
對于那奇怪的反應,秀麗又再次想起了十三姬。明明應該是沒有見過面的啊......
轉眼一看,只見她旁邊正放著一個大包囊。從包布中露出來的東西,是琵琶。
女性微微一笑,什麽都沒有說就抱起那個琵琶的包囊,行了一禮就轉身離開了。
因爲她好幾次回過頭來,還向這邊輕輕揮著手,于是秀麗也以揮手作爲回應。
這樣一來,她盡管已經沒入了人潮,卻還是非常高興似的,以最後一次大力揮手作爲道別。
正在用繩子綁住小偷的燕青,看到這種親昵的表現也不禁愣了一愣。
“怎麽啦,是小姐認識的人嗎?”
“嗯......雖然我沒有印象,不過最近總是遇到只有對方認識我的情況。”
還真是跟十三姬相遇的時候一模一樣呢......秀麗心想。對了——十三姬的那件事也是這樣。
回想了一下進入禦史台之後的事情,秀麗不禁感到脊梁一陣發寒。我怎麽會這樣——
“不過,那也是因爲那件事無論如何也覺得在意才會想的吧,就只管去想好了。”
因爲忙于绛攸大人的案件和煩雜的日常業務,她一時忘記了那麽重要的事情。
“......燕青,從今天開始要增加工作了。你做好暫時不能回家的准備吧。”
“好啦,通宵工作是無所謂,不過吃不上小姐親手做的料理還真是可惜啊。”
“之後我會給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啦。現在就暫時先拿捉迷藏飯團來充饑吧。”
看到燕青開始嘀嘀咕咕地抱怨起來,秀麗扯了一下他的胡子,然後回到了馬車上。
“我們回去朝廷吧,燕青。去見吏部尚書的事,今天就是最後一次了。”
********************
  (真虧她還沒放棄,今天又跑來這裏呢。)
楊修看見這幾天總是在吏部轉來轉去的那個女孩,深感佩服地想道。不過,跟以前不一樣,她似乎也有好好完成其他的瑣碎工作,這方面的得分還是比較高的。
楊修回想起這幾天的吏部,不禁小聲笑了起來。
(尤其是非常靈活地運用著自己和另一個胡須男人呢。已經變得相當適合當禦史了。)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之前楊修和那慌張姑娘還沒碰過頭,可是今天她的腳步卻偏偏直接向著楊修的房間走來。既沒有逃跑的時間,也沒有逃跑的余地。
“失禮了。請問吏部尚書有沒有在這裏——哎呀!”
看到坐在楊修對面的男人,秀麗不禁瞪大了眼睛。她慌忙行禮道:“歐陽侍郎!真的好久不見了。以前很感謝您的關照。您果然還是一如既往——”
雖然很完美,但總是全身挂著丁零當啷的東西——她剛想這麽說,卻一下子到吞了回去。
正好來這裏探望楊修的工部侍郎,歐陽玉,眼睛登時精光一閃。
“還是一如既往......怎麽樣了?你說清楚一點。”
“還.......還是,一如既往的......嗯,有著一頭完美的發型呢!”
“那當然了。我這是每天花很多時間用燙發器卷起來的,可千萬別跟你那種早上隨便梳兩下就完事的偷工減料的發型相提並論。看你頭發松松垮垮的,官服也起皺了啊。鞋子也要好好擦一擦,怎麽搞得像個敗兵一樣。”
敗兵——!?還,還不至于那麽誇張吧......雖然心裏這麽想,但是卻完全無法對歐陽侍郎的嚴格批評作出反駁,秀麗只好垂下了腦袋。過後再好好把頭發梳理一下吧。
“對不起......我以後會好好注意外表打扮的......”
“那就好,本來就已經外貌平平,要是最低限度也不整頓好衣著的話怎麽行。”
“......是的。那個,您知道今天吏部尚書在哪個地方嘛?”
“那種事我怎麽可能知道。你問那邊的男人好了。”
楊修被歐陽玉毫不客氣地拉扯著那頭剪斷了的頭發,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只好無奈地跟秀麗對上視線......果然不出所料,看樣子已經比身爲亢官的時候能幹了不少。
“如果不在吏部尚書室的話,就應該在另外的某個地方吧。接下來就看你找的方法了。”
“是這樣嗎......明白了,非常謝謝你。”
“稍微等一下。”
說出這句話的並不是楊修,而是歐陽玉。歐陽侍郎指了指楊修說道:“你覺得怎麽樣?這男人的頭發。”
“咦?怎,怎麽樣......”
“只要說好還是不好就行了。對于一個隨便梳梳頭發了事的女孩,我也不會期待你能說那些富有深刻洞察性和藝術論的批評詞句。那麽,你就老實說吧,就說出自己的直接感受。但是絕對不能不回答。”
“怎麽會!”
歐陽侍郎的眼眸正四處散發著精光。秀麗甚至覺得,對于這個問題的回答恐怕會關乎自己的命運。
(哪,哪個才對啊?歐陽侍郎究竟期待著哪一個答案呢?好?!還是不好?!)
盡管秀麗拼命在歐陽侍郎的臉上尋找答案,但他不愧是高官,絕對不會讓人讀懂心聲。
秀麗以直接的眼光看了看那個男人。雖然眼睛反射著白光看得不很清楚,但是也可以看出他相當厭煩的樣子。身爲官吏的男性作這種短發打扮還真是有點新鮮。發色從中間開始變了另一種色,也跟著個人很相配......感覺是這樣。秀麗倒吞了一口唾液。
“......我,我覺得,很好啊......”
經過了幾秒鍾的沈默,歐陽侍郎露出了極其滿意的華麗微笑。
“很好,那麽你就下去吧。不過你似乎也算是有點眼光呢。他的頭發是我剪的。雖然無論如何也只能采取有損傷的剪發方式,不過我還是相當滿意的。”


好危險——!!秀麗頓時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要是剛才說了不好的話,說不定從自己到子子孫孫直到末代都會被詛咒個遍呢。
秀麗先是不經意的准備走出房間,卻又因爲感到在意而探出頭來多看了一眼。
她仔細地打量著楊修。雖然戴眼睛的男性她就只記得柴彰一個,但是卻總覺得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那個,非茶館抱歉,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您呢?”
楊修微微一笑。
“沒有。我想大概是在前世見過吧。”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秀麗馬上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歐陽玉也仔細地盯著楊修看。盡管已經認識他很久了,但是那麽隨便編造的大話還是第一次聽聞。
“......你連這種怪異的行業也有插手嗎?什麽叫前世?完全沒有發現是你的小姐也真是的......不過這次也不能這麽說了。能察覺到的人反而是珍稀品種。”
雖然從現在他的這種華麗姿態根本無從想像,不過楊修只要有那個意願,就可以隨便讓自己埋沒在任何地方。態度和口吻自不用說,總之就連氛圍也會整個變了樣。能輕松看破的人恐怕也只有歐陽玉了吧。不管做多少次也能一眼看穿。雖說是朋友,但是楊修卻總是因爲這一點而覺得沒趣。大概就是因爲這樣吧,楊修對歐陽玉總是會不自覺地換上本來面目。
“那麽,你來這裏幹什麽?你一看就知道了吧,我現在正忙得不可開交。”
“我當然是來確認一下我親手剪的頭發有沒有受到馬虎的對待了。”
“自己說讓你來剪就咔嚓咔嚓地剪了一通,你怎麽還這麽一副了不起的摸樣?”
“因爲跟你很相配啊,我這次還做得真不錯。喬裝的時候明明總是要找我麻煩,現在就連一首感謝的歌曲也沒有獻過給我。我看你才應該自覺一下最以爲了不起的那個是你吧。可是你的上司也真閑呢。這幾天光是四處逃跑躲避那位小姐就可以拿俸祿了。”
“只要在忍耐一會兒就行了。”
歐陽侍郎看著在窗外那邊到處尋找著吏部尚書的秀麗,說道:“楊修......讓景侍郎那麽熬費苦心可不是什麽值得人佩服的事哦。他畢竟是爲數不多的正常——不,是正經的高官啊。你對他的依賴也該適可而止了吧。”
楊修似乎也是心有歉疚的說道:“那個......我已經在反省了。當時因爲心煩意亂......不知不覺就說的有點過火了。他......在生氣嗎?”
“你還是去跟他本人道歉吧。心煩意亂嗎,就是爲了那位小姐的義兄李侍郎的事?”
楊修沒有回答。在這種時候,不能說謊來蒙混過關的朋友還真是有點麻煩。
楊修也看著在外面用木棒沙沙地戳著草叢尋找黎深的秀麗。
(太可惜了。如果稍微擡頭戳一戳樹上面的話,你找的黎深蟬肯定就會一下子掉下來啦。少爺出身的他最多也只能拼命貼著樹身嘛。)
黎深和绛攸經常提到這個姑娘。諷刺的是,現在最努力工作的人卻竟然是她。
“老實說,我還真的沒想到你會主動把李侍郎砍掉呢,楊修。畢竟你是含辛茹苦地把他培養至今啊。甚至還讓他代替自己來當侍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也沒發生什麽事。就是因爲沒有什麽事才會演變成這個結果。”
歐陽侍郎俯視著楊修。
“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爲什麽你那時候要把他推舉爲吏部侍郎?”
李绛攸的確是很優秀,但是也實在太年輕了。本來即使是楊修也被上頭埋怨太年輕了,可是他卻更年輕。經驗也不足,而且身爲上司的紅黎深也跟他是養父養子的關系。
“我可沒想到會比你更早成爲侍郎啊。雖然那個醉鬼是我上司這一點更是出乎我的意料。紅黎深的僵繩,我看應該是你更容易把握住吧。”
“算是吧,不過,我覺得也只是這樣而已。”
“咦?”
“我覺得那樣的話,就只是我當了副官而已,其他的事情應該就不會有什麽改變。”
雖然感覺到歐陽侍郎的視線,但是楊修的視線卻只是鎖定在秀麗身上。
正確來說,是看著過去曾經做著同樣事情的绛攸。
“......绛攸他有著決定性的不足之處。我本來以爲把他推爲侍郎的話,也許就能夠填補上。但是,結果還是沒有改變。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啦。”
“你真的這麽認爲嗎?你應該是覺得與其看著他被陸清雅挫敗,倒不如由自己主動割舍他更好一點吧。因爲如果陸清雅一旦采取行動的話,他就會被徹底挫敗得體無完膚,而且肯定會被撤職。所以你就會先下手爲強。留出了那麽一點點的空間,讓那位小姐有介入的余地。你其實是還抱有一絲期待的吧。最後去見他一面怎麽樣?”
楊修不禁滿懷驚訝地看著歐陽侍郎。他剛剛說出了很不符合他風格的話語。
“......發生什麽事了嗎?”
“也算是啦,多多少少也有一點。那是關于我堂兄的兒子的母親的事。”
“也就是你堂兄的夫人,我家碧珀明的姐姐吧。好像就是碧歌梨小姐嗎。你真夠拐彎抹腳的。”
“嗯,算是吧。也就是碧家一門的至寶——碧幽谷了。好像國王和某些人搞砸了些什麽,害得她將要在不久的將來亡故呢。”
“啊?你說什麽不吉利的話......”
“碧家也當然是非常生氣了,我當然也很火大。碧珀明也一定會大受打擊吧。你可要幫我好好照看著他啊。”
楊修也同樣可以輕易看穿朋友的話中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還有包含在那句話中的意義。
“......要回去嗎?”
“這個也是要看珀明自己了。”
“我是說你。”
歐陽侍郎靈巧地抓住了從窗戶吹進來的銀杏葉。
“大概吧。”
歐陽侍郎直白地回答道。
“一想到不用再跟那醉鬼上司打交道,我就覺得心裏涼快。”
歐陽玉把染成黃色的銀杏葉放在楊修的桌面上。
“這樣一來的話,李侍郎的吏部侍郎罷免也已經確定了。可以說是毫無疑問。事到如今也應該對你的計劃沒有影響吧。要是心煩意亂的話,最後就去見他一面怎麽樣?”
**************************  
看到秀麗沮喪地走回來,燕青擡起臉問道:“果然不行?”
“不行......這樣的話,我覺得或許反過來想會更好呢。”
吏部尚書並不是不想見绛攸,而是有什麽見到他就會有麻煩的理由。
因爲這次類似直覺的念頭,所以秀麗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麽,燕青,你那邊怎麽樣?打探到什麽情況?”
燕青用筆的末端搔了搔耳朵,面對整理好的書函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在小姐你到處轉來轉去吸引別人注意力的期間,打探情況也算是很順利啦。可是結果卻完全不容樂觀。反而應該說很糟糕才對。只不過是證明了清雅的調查報告完全正確而已。”
唯一的女官吏實在太引人注目了。要是秀麗在吏部到處問“李侍郎他最近怎麽樣?”的話,第二天恐怕就連馬廄裏的馬匹都知道秀麗和绛攸的狀況了。
所以秀麗就打算反過來利用這個條件。既然要來見吏部尚書的話,那最好當然是利用這個名堂了。每天秀麗都大張旗鼓地到處尋找吏部尚書,希望這樣能盡量使燕青的調查變得順利。
(......燕青這個人,無論在什麽地方都能輕易融入呢......)
只要有那個打算,他就可以輕松自如地融入武官或者文官之中,更重要的是別人不會對他有戒心。
運用他的體力和行動力,當秀麗在禦史室裏完成日常業務的期間,吏部自不用說,就連跟吏部有關的所有部署都全部進行了證言的收集工作。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燕青的報告還真讓人喪氣。
“小姐,你今天好像特別失落啊?怎麽了?”
在燕青面前,無論什麽事都無法瞞得過他,所以秀麗還是對他坦白了。她的確是相當失落。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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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7:32:27 |只看該作者
“......有一個跟我同期的朋友隸屬于吏部,他是一個非常尊敬绛攸大人的孩子。甚至可以說是追隨者绛攸大人進入朝廷的人。所以,我就去問他——”
本來對绛攸大人那麽向往的碧珀明卻擺出了一副呆滯的表情,只丟下一句“......抱歉,我現在沒心情說話”就走開了。
到底是爲什麽呢?總感覺在不知不覺間,有很多重要的東西都流失而去了。
燕青用他的大手掌撫摸著秀麗的腦袋。
“是嗎。那還真讓人沮喪啊。”
“真的很沮喪啊.......因爲越是調查......就覺得越是難以庇護绛攸大人呢。”
燕青並沒有否定,這同時也是回答。
绛攸大人毫無疑問是很優秀,也是個有才能的人。至今爲止的實績都可以證明這一點。但是——
現在的绛攸大人,卻好像唯獨欠缺了某樣東西。
對吏部侍郎這個官位來說,那也許是非常致命的缺陷。
秀麗暗自嘀咕起來。最近她總是反複回想起某一句話。
“燕青,剛開始的時候,葵長官就對我說過了。绛攸大人是一定要撤職的。他還跟我說了‘關于李绛攸憑什麽成爲朝廷所必須的人,你就把所有的證據擺上來讓我好好看看吧——’這樣的話。”
“在禦史大獄之前,你就好好考慮考慮吧。我可以預言,如果知道答案的話,你一定會放棄爲李绛攸進行辯護的。但是如果經過一個月的調查,知道禦史大獄那天你還在說讓李绛攸留任之類的蠢話,禦史台就不再需要你這種無能的家夥了。你就等著跟李绛攸一起被撤職吧。”
燕青托著腮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的確沒錯啊。自從就任吏部侍郎之後的工作,尤其是這半年實在很糟糕。就算李侍郎大人沒有陷入那種奇怪的狀態,我想狀況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吧。”
绛攸做的工作的確是比誰都多。但是,身爲吏部侍郎最必須作出的某個決斷,在這半年裏,直到最後都沒有完成。不,應該是無法做到吧。但是這正好是葵皇毅要將他撤職的最大理由,對绛攸來說也是個致命傷。
“要說上司不好的話也當然是事實,但是那種事決不能成爲不做“應該做的工作”的借口。要是微不足道的小官員還好說,如果是手握大權的侍郎的話,造成的影響也實在是太大了。如果小姐你看了這份調查報告還說他作爲吏部侍郎很稱職的話......恩,的確會被懷疑你的能力呢。”
就是啊......秀麗低聲說道。雖然葵皇毅的那番話聽起來很不講道理......但是卻一點也沒錯。
“......他一定會說我完全沒有當禦史的資質,然後就把我撤職吧。跟绛攸大人一起。”
绛攸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所犯的錯誤,所以才老老實實地被清雅抓起來吧。即使知道犯了錯,也沒有辦法改變,一直拖延至今。
“怎麽辦?是不是正如葵長官所說的那樣,要收手不幹呢?”
秀麗吸了一口氣。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確。
“......我不會收手的。直到最後也不會放棄。”
“因爲他是你尊敬的師傅,也是自家人的緣故嗎?”
秀麗猛地瞪了燕青一眼。
“不是的。不管對方是誰我都會做同樣的事情。我們的工作就是要不斷尋找最好的道路,知道最後的最後吧。能做到這一點的,現在就只有我和燕青你而已啦。直到最後關頭我也不會放棄的。绛攸大人也是,他一定不希望就這樣撤職。”
燕青馬上就綻放出了笑容。跟秀麗相識的人到底是多麽幸福啊——他不禁在心中想道。
“要推翻這件案可是超級困難的事哦。”
“那也不能成爲不去幹的理由。”
“的確沒錯,我明白了。但是,如果直到最後也沒有推翻的希望,我就算是硬來也會讓小姐你放棄的,那就是我的工作。你應該知道一起被撤職是最愚蠢最沒有意義和糟糕的選擇吧。比起師傅兩人一起被撤職,還是讓其中一個留下來更好。有可能性的就是小姐你這邊,我絕對會讓你留下來的。”
秀麗用力地咬下了嘴唇。燕青想表達的意思,她當然也能夠理解。
要是秀麗跟著绛攸一起被撤職的話,劉輝的手掌上還能留下什麽呢?什麽都不會留下。
面臨最後時刻的決心是必須的。花了好一會兒,這種決心才形成了話語。
“我明白。燕青,到時候,我會放棄的......绛攸大人就由我來罷免吧。”
在最後的最後,绛攸也應該會這樣希望吧......秀麗心想。
如果是一直緊握著“花菖蒲”,任何時候也不離身的那個既認真又溫柔的人的話。
傳來了一陣陣啪啪啪的鼓掌聲。秀麗不禁大吃一驚,回頭一看,發現早上在吏部跟歐陽侍郎在一起的眼睛男人,正站在那小小的門縫間鼓掌。
“還真是太不小心了吧。請一定要好好把門關上再說話咯。”
“對,對不起。”
秀麗不知爲什麽向他道歉了。
可是,他竟然能夠進入禦史台,是不是官位相當高的人呢?
“找我有什麽事嗎?”
楊修仔細地打量著秀麗的樣子。不可思議的是,即使沒有血緣關系,她也還是跟绛攸很相像。本來明明應該可以成爲一個好妻子的啊。
不過大概是相當適合當官吏吧,至少比绛攸和蠢黎深適合得多。
即使是這個女孩,只要能一點一點去細想的話,也能像這樣得出答案了啊。
“......作爲對你能理解到這一點的獎勵,我就告訴你一件事吧。”
“啊?”
“清雅的目的,嚴密來說並不在于李绛攸。”
秀麗不禁瞪大了眼睛——咦?
“對于現在還能保護什麽,什麽已經不能在保護,你要好好考慮再采取行動。這是紅黎深給國王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助力了。真是的,這種本來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也不可能會出現的比熊貓還珍貴的稀有機會,绛攸卻居然完全沒有察覺,甚至還打算把它隨手扔掉。到了那時候,就由你來把它撿起來吧。”
然後,楊修就緩緩地說出了想跟李绛攸面會的意向。   
把自稱是绛攸前輩的楊修帶到地下牢之後,秀麗和燕青互相對視了一下。
“......我說燕青,剛才那番話,總覺得是非常有‘我什麽都知道’那種味道的發言呢。”
“的確很意味深長啊,剛才的人是誰?面會名單......哦,上面好好寫著呢,楊修。”
“楊修?!”
“你認識嗎?”
“呃,不,那個......跟他名字一樣的人......我的確認識......但是......雖然認識......”
在沈官騷動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同名的青年,向秀麗哭訴說想參加吏部考試。
看樣子就像個老好人,一副呆呆的摸樣,不管在哪方面都好像很遲鈍。
(雖然年紀大概差不多,但是臉!楊修大人的臉是怎麽樣的呢......因爲跟清雅相反,他給人的印象很淡薄,我也好像不記得他長相的細節了——)
說起來,那個人到底被分派到哪個部署了呢。好像一直沒有見到過他。
可是不管怎麽說,也不可能跟剛才那一看就知道很能幹的男人是同一個人吧。給人的印象實在相差太遠了,那一定是同姓同名的另一個人——畢竟那也是經常有的漢字和名字。平凡得一不留神就會融入人海的本人也說過“經常有人會問我‘你到底是哪個楊修’呢:之類的話。而且秀麗所認識的楊修並沒有戴眼鏡,頭發也沒那麽短。
(......不過剛才,歐陽侍郎說過是他最近給剪的頭發呢......)
......不可能的。就算是歐陽侍郎,也不可能把那種一見到他就會主動讓出路來的威風霸氣強加上去吧。
“......我想應該只是跟別人有點像而已......大概。”
“嗯?不過剛才感覺的確就像給了我們一個大紅包呢。”
秀麗咬住了嘴唇。雖然對他的話非常在意,但是沈官騷動又讓她聯想起了另一件事。在從牢城回去的路上,有一件無路如何也必須完成的工作。
可是自己卻因爲被其他工作和現實吸引了注意力,一下子就忘記了。但是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的話,她會覺得會正中“那個人”的下懷。
“燕青,讓你東奔西走真的對不起,請你再努力一會兒吧。”
燕青仿佛很驚訝似的瞪大了眼睛,然後仿佛安撫她似的把她抱過來,拍了拍她的腦袋。秀麗也不知道爲什麽,有一種很想掉眼淚的感覺。
“怎麽啦,小姐,累了嗎?那是當然的事嘛。那種事我是不會在意的。只要你爲我做捉迷藏飯團的話,再怎麽努力我也沒問題啦。”
在燕青那有著向日葵味道的胸膛上,秀麗“嗯”地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只見楸瑛正抱著璃櫻登上了樓梯。
“對不起,秀麗大人,可以請你看一看嗎?感覺他好像一天比一天難受。”
秀麗頓時大吃一驚,慌忙在璃櫻跟前蹲了下來。稍微有點發熱,身心兩方面的消耗也相當厲害。
“必須休息一下才行,讓他到床上躺著吧——”
這時候,璃櫻卻甩開了秀麗的手。
“......別讓我移動。只要休息的話,就可以恢複。還差一點......”
璃櫻的職責是確保“出口”和指引方向。但是绛攸越是接近出口,要進入文鳥就變得越困難了。就好像被瑠花推了回來似的,馬上就被排除到“外面”來。引導的時間也越來越短。而且盡管短時間短,消耗卻相當嚴重。
看到紅秀麗把水抵在自己嘴邊,璃櫻就“咕噜咕噜”地慢慢喝了下去。
如果想救李绛攸的話,就會觸及伯母的逆鱗。如果即使這樣也堅持做下去的話......
對于碧歌梨的事,國王的事,缥家的事,還有自己的事,也就應該能好好思考一番了。
仿佛就這樣暈了過去似的,璃櫻睡著了。
****************************************
跟绛攸“見面”之後的楊修,反而是無奈到了極點了,說不定已經沒救了。
無論是在現實中,在夢中或是在人生中,他也總是在迷路。
總是爲了那唯一的一個人。
這樣的話,他就永遠都無法改變了。
“......你說不明白的就是這些嗎?紅黎深到底在想什麽,爲什麽變得完全不做工作,他爲什麽完全不跟你說話,爲什麽沒有去幫你,爲什麽沒有來見你,他到底期望著什麽——”
楊修緩緩地環抱起雙手。
“真是的......爲什麽你會不明白呢,那才讓我覺得不可思議啊。這是連我都明白的事情。”
就算說多少次也好,有很多話也還是無法傳遞進他的心中。
“......你總是那樣子吧。就算我在怎麽認可你,對你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在你的世界裏,似乎就只有紅黎深一個。
爲了得到黎深這種家夥的認可,他不斷努力,最後甚至到了被譽爲朝廷第一才子的地步。
如果這不是特別的話,還能是什麽呢?
但是,就算怎樣費盡唇舌,绛攸也還是不理解。
正如孩子把父母的稱贊作爲衡量標准那樣,绛攸就把黎深的話作爲衡量自己的天平。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就算再怎麽發展他的稀世才能也好,如果沒有自我衡量的天平的話,就會變得連自己也無法認可自己。一直都只能當一個被黎深行動所左右的小孩子。
只要跨過這個門檻的話,他就應該可以成爲能憑自己雙腳站穩的獨擋一面的官吏。其他的能力已經非常充分了。只要能擺脫對黎深的依賴,他一定大有作爲。
所以,楊修才頂住了衆多的反對意見,把他推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希望他能超越紅黎深。
紅黎深的僵繩,當然是楊修更能操縱自如。因爲他跟绛攸不一樣,既不放松要求,做事也不留情面,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與其繼續一成不變,倒不如選擇有可能讓绛攸發生改變的那一方——楊修的確這樣做了。
“......不過你還是頑固得讓人無奈,完全沒有改變呢......”
不管過了多少年,也還是沒有任何進步。
因爲什麽都沒有變,所以楊修終于對他死心了。他明白到再繼續等下去也沒有用。
绛攸最終還是沒有能成爲“吏部侍郎”。除了黎深的保姆之外,他什麽都沒有當上。
“不過,讓你一直維持著孩子的狀態,紅尚書也是有責任的吧......”
不管怎樣對待,绛攸還是沒有改變,在逐漸開始變得混亂的狀況下,黎深下了新的一步棋。
“爲什麽紅尚書會采取那樣的行動,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現在你應該怎樣做,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到底要讓我對你失望到什麽地步?你必須自己思考,自己得出答案。你應該是最接近紅尚書的人吧。”
這時候,绛攸的臉睑輕輕抽蓄了一下。
楊修沒有再回頭看他,只是穿過了牢房的鐵欄,走出了大牢。
*****************************  


  绛攸在朝廷上。
在璃櫻文鳥變回了普通文鳥之後,先前即使有山有谷也能看到的“道路”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出現在面前的,是某個回憶中的情景。
  
在绛攸面前,是比現在稍微年輕一點的自己。然後,在他面前的人則是楊修。
楊修看見绛攸之後,就把戴著的眼鏡摘下,捎帶諷刺意味地翹起了嘴角。
“啊啊,終于來了個跟某人不一樣的有用人才啦。嗯,盡量在這呆久一點吧。”
那就是楊修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楊修毫不留情地在吏部磨練著绛攸。代替對工作完全漠不關心的黎深,楊修對绛攸進行了徹徹底底的鍛煉。從一到十地灌輸了作爲官吏的要訣,唠唠叨叨地多番斥責,讓身爲狀元及第的绛攸做各種苦工,連雜活也讓他幹了一大堆。雖然很少有,但是該稱贊的時候還是稱贊了他。
绛攸在這時候才第一次認識到,世上還存在著因爲承認自己的可能性和對自己抱有期待而嚴厲對待自己的人。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本來這對楊修來說只是一種負累,根本沒有任何好處,但是他卻總是爲绛攸花費時間,煞費苦心,積極引導,跟绛攸坦誠相對,用心培養。
“爲什麽我要跳過楊修大人成爲吏部侍郎!”
年輕的绛攸向楊修追問道。楊修擡起了眉頭。
“你不滿意嗎?”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無論是誰都一定會覺得很奇怪!這本來是楊修大人擔任的官位,我怎麽可能代替您勝任這個位置呢!”
楊修微笑道:“爲什麽?並非別人,正是我把你推薦上去的,你怎麽可能會沒有自信。好好幹吧,我不會再多說幾遍了,我期待著你能成爲超越我的官吏。我認爲你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官吏。我能爲你做的都全做了。以後.......就看你自己了。”
楊修的雙眸仿佛思索著什麽似的,稍微下垂了一點。
“你就好好當個能把自認爲正確的事情真正貫徹到底的官吏吧。”
楊修到底對自己給予了多少關懷呢——绛攸現在想起來了。
楊修是承認了李绛攸的人。
他以認真的態度辛辛苦苦地把绛攸培養成才,在所有的行動中都非常明顯地灌注著他的愛和期待,跟漠不關心的黎深正好完全相反。绛攸非常高興,也很想回報他的期待。
要是被問到在官吏中最尊敬的人是誰的話,绛攸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楊修吧。
绛攸閉上了眼睛。這個人,究竟對自己懷著什麽期待,才把自己推舉爲吏部侍郎的呢?
“——我期待著你能成爲超越我的官吏。”
......他一直都在等待啊,等到了最後的最後,直到最後的那一瞬間。
“你就好好當個能把自認爲正確的事情真正貫徹到底的官吏吧。”
可是自己卻沒有能用上他對自己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對所有東西都選擇了放棄,只顧著發火,把一切抛開不管。
“你.......難道就這麽輕易地放棄嗎?”
到了最後的最後,他也這樣向自己問過了啊。
在那時候,文鳥唯一一次以楊修的聲音說道:“爲什麽紅尚書會采取那樣的行動,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現在你應該怎樣做,你真的完全不知道?到底要讓我對你失望到什麽地步?你必須自己思考,自己得出答案。你應該是最接近紅尚書的人吧?”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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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百合的音色

*******第五章開始*******
绛攸身上看不到什麽變化,無所事事的又過了幾天。
“……想得太多了,腦子都快沸騰起來了啦。”
秀麗瞪著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清雅的調查書。真是的,明明已經因爲發燒整個人無精打采了,爲什麽還能寫出這種完全沒有破綻完美得讓人咬牙切齒的調查書呢?
清雅的調查書不單只寫了這半年的情況,還追溯到過去,作了詳細調查。
婦女國試,考試時的特例措施,秀麗和影月提升爲茶州州牧一事。還強行屏退大官們反對的好幾個“特例”。尤其是由于绛攸任職于跟人事有關的吏部侍郎的關系,濫用人事權的嫌疑很大。還有就是跟秀麗是堂兄妹關系這點也實在不利。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壞的方向。
燕青呼的一聲歎了口氣。實在找不出指摘的地方來。
“‘公私未能分清,不單只缺乏作爲人事官員應有的中立性,而且其在是否具備作爲管理一國的大官所要求的資質這點上也存有疑問’……啊。嗚哇,這叫人怎麽反駁?"
最重要的是,燕青和秀麗都是當事人。绛攸沒有故意濫用人權這一點他們十分清楚。但是客觀上來看情況究竟如何,這點已經從清雅的調查書中清清楚楚反應出來了。
“那家夥,現在一定是不知道躲在哪裏嘲笑我了——”
說道這裏,秀麗突然閉上了嘴巴。現在?
“仔細想來,那個人現在還沒有半點音訊呢。雖然好像偶爾會去確認會面記錄的樣子,不過好像不會到牢房那邊去啊。”
秀麗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這調查書看起來不就像在說‘李侍郎情緒不穩定,看似進入崩潰狀態’了麽?”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現在清雅在幹什麽呢?”
“這個嘛,應該是在工作吧。他每天都有上班啊。”
“什麽工作?”
燕青的臉一下子變得認真起來。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不過仔細看起來的話——
“清雅現在在幹什麽工作?這個從清雅那裏借過來的調查書,當時也好像是從很大疊資料的下方抽出來的呢。這就是他自己也沒有怎麽看的證據。而且也沒有叫我還給他。上次見他的時候,很煩躁,很精疲力盡的樣子,不過他是那種就算發燒感冒也甯願喝著藥優先工作的人啦。”
他不可能沒有在工作的。那麽,現在的他究竟在幹什麽?而且明明绛攸也有可能起來,他卻好像不太介意,采取無視的做法。
“……這麽說來,那時候清雅看起來很煩躁呢……”
清雅就算發燒也會鎮定自若。他煩躁的原因應該不會是因爲身體狀況才對。沒錯,在下牢房之前還是正常的。在那之後他似乎是看見了什麽東西,開始煩躁起來——
“……會面記錄。看到那個之後,他就開始焦躁起來了。”
“那是你自己認爲的吧。切,沒有其他會面了嗎!”
燕青咋了一下舌。沒有其他會面了。
現在啊,清雅也完全無視绛攸的狀態,只一心確認著會面記錄。
清雅認爲除了劉輝和楸瑛以外,還應該有別的親近的人會來跟绛攸見面。  


“……難道,清雅好似在等吏部尚書來跟绛攸大人見面……?”
“清雅覺得養父來看自己的兒子,會幹點什麽可疑的事情嗎?”
“但是,實際上清雅不是煩躁的不行麽?說不定其中有些原因。”
“現在才這麽想?就算有些什麽,比起李侍郎那邊,吏部尚書更難查,不是嗎。李侍郎有在工作,可是吏部尚書什麽也不幹的啊。那還能有什麽?”
“……咦?”
秀麗定定地看著燕青。仿佛他的臉上寫著答案似的。
“……我知道了。燕青,你說中了啦。”
“啊?”
“爲什麽清雅會放著绛攸大人不管,把整件事交給我,完全不過問讓我愛怎麽查就怎麽查……他是覺得就算是我,也很難幫绛攸大人翻案,推翻他的罷免呢。”
他很幹脆地把绛攸交給了秀麗。完全沒有調查的意思。
“我的工作不是把變得不正常的李绛攸變回原來的樣子,或者爲追查原因東奔西走。那是醫生的工作,不是我們的。管他那麽多幹什麽。”
“清雅的工作已經移到其他事情上面了。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徹底調查過的清雅,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去調查绛攸大人了——所以轉移幹別的工作去了……”
燕青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眯起了雙眼。
“……等一下,小姐,那麽清雅君現在在做的工作是——”
能夠讓不斷建立功勳的清雅比起绛攸大人來還要優先處理的大人物。秀麗的臉一下子青白起來。太快了。就在秀麗爲绛攸的翻案四處奔波的時候,已經——
“清雅已經進入了調查吏部尚書的階段了。燕青,我說過吧。跟我親近的人太多了……一般來說這樣的案件是不會經過我這裏的。但是葵長官卻批准了。也許他們就是爲了讓我集中精力處理绛攸大人的罷免問題。所以葵長官在知道绛攸大人的情況後,沒有馬上在宰相會議中提出來,他是在等……”
就像當初趁著秀麗去藍州的時候讓清雅拘捕绛攸一樣,這次是用绛攸來做幌子了。
那個沒有半點人情味的葵皇毅竟然會把這種機會給自己,仔細一想的話應該會發現這根本不符合他的作風。但秀麗卻因爲得到了這個機會,而暗自爲绛攸松了一口氣。
秀麗不禁猛地打了個冷戰。頭腦中一片混亂。有種好像一腳踩進了別人准備好的陷阱似的感覺。
“等一下……等一下。清雅的工作速度可不是一般快的。而且,就在我們去藍州找尋王的夏天那會兒——如果清雅已經開始全副身心投入到吏部的調查裏的話——”
同是吏部的案件。就算清雅已經基本上完成了對吏部尚書的調查也不奇怪。  


如果事實如此的話——
“……我說,小姐,禦史大獄現在應該開始了吧?”
“咦,燕青……你你你你想說什麽啊?”
“你應該知道吧。”
當然知道,秀麗猛地閉上了眼睛。
“說不定禦史大獄……不只是爲绛攸准備的呢。搞不好數日後吏部的尚書和侍郎會被同時解任……”
燕青喝了一口已經變涼的茶,開始回想藍州一事。
“首先是藍家,然後是紅家麽。”
……咦?聽到這句話,秀麗的思考停住了。剛才燕青說不定說了一句不得了的話。但是在領悟這句話的真正的意思之前,已經讓它從網中溜過去了。
一直都覺得吏部尚書爲什麽要逃避秀麗這點實在百思不得其解,搞不好其實是剛好相反。他並不是不相見绛攸大人,而是因爲怕見了之後會惹上更大麻煩。這不是現在爲了明哲保身已經沒什麽用的紅尚書自己。
   “……不是爲了紅尚書自己,剛好相反,見了面之後會變得更麻煩的是绛攸大人……?”
   似乎有什麽陷阱已經設好了。總覺得重要的答案就隱藏在其後。
   “重要的是……紅尚書?”
   這時候,秀麗發現燕青正定定地看著自己。她把視線移向他,只見他開口了。
“我說啊,小姐,小姐想救的人是吏部侍郎?還是李绛攸先生?”
   “咦……?”
“恐怕根據你的選擇,方法會有所不同吧。好好想想吧。”
   想要救的人是吏部侍郎,還是李绛攸——?
   秀麗明白現在聽到的這句話非常重要。而紅尚書則掌握著關鍵因素。
“……不管怎樣,我去跟王見個面,說清楚。”
這時候,禦史台所屬的武官敲了敲門。
“紅禦史,有人說想要見您。是個平民女性。”
“女性?”
   秀麗不禁困惑起來,走到了禦史台的入口處。
   只見抱著一個大包裹,留著一頭長卷發的女性正背對著她站著。秀麗覺得那個包裹好生眼熟。
   (啊,是那個抓住搶劫犯的人拿著的琵琶——)
   女性回過頭來。秀麗不禁瞪大了眼睛。是她。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您是哪位?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是绛攸的母親,我叫百合。”
   百合嫣然一笑。
“我是作爲绛攸的親屬,要求會面的。”
***************************************

   (也就是說,這個人就是我的叔母……)
   秀麗在快步走向府庫的途中,想起百合的事情來。由于之前除了玖琅之外並沒有見過其他的“親戚”,所以著實嚇了一跳。要不是要去跟劉輝見面的話,真的想跟她說說話。
    秀麗要跟劉輝秘密會面的時候,要先跟府庫的父親說一身。如此一來,父親就會跟楸瑛聯絡,在裏面准備好房間讓他們見面。
   但是看到父親的臉的同時,心中不由地一陣痛楚。明明是那麽重要的弟弟,現在女兒所在的禦史台卻正在千方百計要把他趕下台。
   秀麗說完目的後,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向父親問道:“父親大人,可以問您一件事嗎?您對于紅尚書對于绛攸大人的事情,是怎麽想的嗎?”
“知道啊。他本來玖非常非常珍惜他。跟我珍惜你一樣。你看绛攸也應該看的出來吧。那是撫養他教育他的人啊。”
   秀麗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父親。然後,輕輕地呼了一口氣。跟自己想的一樣。
   “是嗎……說的也是呢。我明白了……謝謝您,父親大人。”
   沒等多久,隨著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劉輝和楸瑛溜了進來。
“绛攸有沒有什麽變化?”
“很遺憾。不過剛才绛攸的養母來探訪了——”
劉輝和楸瑛都不禁一瞬間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可能出現的詞語——
“……咦,你說誰來著?秀麗小姐?”
“就是绛攸大人的養母啊。一個叫做百合的,非常漂亮的女人。”
“真人嗎!”
劉輝和楸瑛不禁興奮起來。
“真想見一見啊!想不到那個幻影一般的吏部尚書夫人竟然到這裏來了!”
“像他的夫人那樣厲害的……不,應該是女性,光是存在于這個世界上這點就已經是奇迹了啊!”
“喂,等一下!我可不是爲了這個把你們叫道這裏來的啊!”
   秀麗砰的一聲拍了一下手。
“……劉輝跟楸瑛大人在工作上應該很了解紅尚書吧?”
“這個嘛……應該比秀麗要了解一點吧。”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問我們?”
如果真如父親所說,紅尚書很重視绛攸大人的話——
(绛攸大人之所以會被抓起來,都是因爲紅尚書沒有工作的關系。可是——)
如果紅尚書那一連串難以解釋的行動之中有什麽特別的意義的話。想起來,連玖琅叔父都說他是比自己頭腦還要好的多的人。能夠解救绛攸的繩子,說不定就系在養父的紅尚書的手上。
   雖然比不上清雅,不過秀麗也調查過绛攸的事,關于上司的紅尚書方面也大概了解一些情況。雖然沒有因此而見著面,但也知道他每天都有回吏部察看。
   “我覺得紅尚書這幾個月的行動充滿了矛盾和疑問呢。”
    “……沒有的時間還比較少呢。”
    “沒錯沒錯,他的性格就跟我們家的龍蓮差不多嘛。”
    “可是,楸瑛大人,沒錯,龍蓮的確也會有荒唐怪誕的言行舉止,但是其實他還是有好好想過而再行動的,雖然思考的角度跟一般人大概相差了四十二度。”
    楸瑛笑了,龍蓮聽到這句話應該會覺得很高興吧。遲點告訴他好了。
   “就算是奇怪的事情,本人還是由他的理由的。這個就是前提。矛盾之一——”
    秀麗豎起了食指,壓低聲音嚴肅的說道:“——爲什麽根本沒有在工作,卻要天天來上班呢?”
    沈默降臨。
    當聽到這個被矛盾之一舉出來的時候,終于明白兩人的所謂相差四十二度是指哪裏了。原來是那個啊。
   “……不過你這麽一說,還真是個迷啊。”
   “的確……雖然绛攸說過每天准時把他拉過來這點實在很辛苦,可是這半年來應該有沒有這樣多余的精力才對。那 就是他主動來上班的了。這個還真是奇怪啊!”
    楸瑛故意強調了這一點。似乎也自信滿滿地認爲這實在是奇怪。
    劉輝也有點不解地側著頭。紅尚書的行動向來很奇怪,所以他也沒有仔細想過。
    “……聽說以前常會無所事事地到邵……不,到府庫或者朋友等等那裏去,……但是不幹工作以後,聽說基本上都不會離開尚書室呢。”
    以前的他,雖然討厭工作,但是因爲有想見的人所以會來上班。現在看來不是這種動機了。
    秀麗啪的一聲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
   “……一般來說,決定不幹的人會采取的行動只有一種吧?”
   “對啊……一般來說都是自己提出辭職的啊……”
    楸瑛如坐針氈似的動來動去。對于剛剛自己請辭後又跑回來的人來說,這種話也許太敏感了些。
   “劉輝,有沒有哪個大官在挽留想要辭職的紅尚書啊?”
   “挽留想要辭職的紅尚書?!”
    不知爲什麽,對于這種平常很可能發生的事情,劉輝卻覺得很不可思議。
    “不、不會啦,紅尚書不幹工作這個向來都是這樣的啊。他的話要是真想不幹,肯定當天就直接到朕這裏來說一句“不幹了”就走的啦。”
   “他是那種不會執著也朝廷啦地位啦保身啦之類的人嗎?”
    劉輝和楸瑛同時點了點頭。
   “該說是不執著還是什麽呢……對于他而言這種事應該就跟隔著自己三間房外的地下住著的貓在三年前生了六只小貓差不多,都是非常無關緊要的事情啦”
   “這的確是非常無關緊要的事情啊,楸瑛。就算他不努力去保護,也已經什麽都有了嘛。”
   “那麽,……爲什麽會出去這種行動呢。看他的樣子,好像就是在乖乖等著別人炒他鱿魚似的啊。”
    紅尚書手中一定掌握著什麽關鍵。只要知道這個就好辦了。
   “紅黎深是第一張也是最後一張,王手上僅有的王牌了。”
   “對不起,秀麗……到了最壞的情況,恐怕只能把绛攸交給你了。”
   劉輝用雙手握著秀麗的手,貼到了額頭上。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秀麗決定爲了劉輝,自己一定要想辦法處理才行。要是最後真的沒有辦法的話,至少我要留下來。
   “——咦?”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有什麽猛地閃過腦海。
    楊修的話在腦內回響。
   “清雅的目標,嚴格來說不是李绛攸。”
    下一秒,秀麗猛地轉身向著楸瑛。
   “首先是藍家,然後是紅家麽。”
    被她定定的瞪視著的楸瑛不禁吃了一驚。眼睛都瞪得快要掉出來了。
    爲什麽紅尚書不主動辭職?
    爲什麽明明不工作,卻還要天天呆在吏部尚書室?
    爲什麽紅尚書一直采取仿佛在等待炒鱿魚似的行動?
    明知道绛攸處境艱難,卻還是要這樣做的理由。
    爲什麽紅尚書一次也不去見绛攸?而清雅又爲什麽會因此而覺得“計算錯誤”?
   “我說啊,小姐,小姐你想救的人是吏部侍郎?還是李绛攸先生?”
   “……我知道了。”
    秀麗小聲嘀咕道。終于明白了。
    爲什麽紅尚書會一直采取這種意義不明的行動?
    他究竟在等什麽?
    現在還來得及。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秀麗不禁打了個冷戰。
   “劉輝,聽好了。要救绛攸大人的話,說不定你的行動顯得尤爲重要。”
    不過,更爲重要的是,绛攸自己采取的行動。有件事必須有他自己去做。秀麗代替他做的話,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
   
    悠舜來到了吏部的資料室。這裏有他必需的資料。
    他從書架中接二連三地抽出人事記錄單手抱著,但因爲實在太多,一不小心變踉跄了一下。
    在倒下之前,有人從後面扶住了悠舜,接住了他手中快要掉下來的冊子。
    悠舜微微擡起頭,眼前是一張很久沒有見過的臉。
   “黎深。”
    在關于王去藍州那件事上吵了架之後,兩人便沒有再見面了。雖然他還是一臉不爽的樣子,不過也許是因爲悠舜喊他的語氣跟以前並沒有太大變化的關系吧,可以看出黎深那渾身是刺的感覺稍微減退了一點。
    黎深把悠舜需要的冊子准確無誤地從書架上抽出,然後把悠舜手中抱著的那部分也搶了過來,砰的一聲放到了閱覽者使用的桌子上。
   “謝謝你,黎深。幫了我大忙了。”
   “……我再說一次,退下宰相的位置吧。”
    悠舜笑了。就算兩人再長時間沒有見面,就算什麽也不說,黎深還是馬上就知道了悠舜要找的什麽冊子。所以,就算不問,黎深也應該知道悠舜的答案才對。
“不,我不會退下的。因爲我還有要做的事情。”
   黎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怒吼這走出去。
   “……楊修跟我說,讓我過來幫你揉揉肩膀,所以我才會過來的。”
   “……你會幫我揉嗎?”
   悠舜試著往椅子上一坐,黎深竟然真的輕手輕腳地幫他揉起來。從他那差勁的水平一眼可以看出,這應該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幫人揉肩膀吧。因爲力度太輕,只感到癢癢的,但悠舜還是忍著沒有抱怨,乖乖的坐在椅子上。
“吏部尚書我不幹了。”
“我知道。”
“我要回紅州。”
只感覺到背後的黎深那張臉又再陰沈起來。
“……剩下的就由你們來想辦法吧。绛攸也是。”
悠舜微微一笑。然後,啪的一聲拍了一下黎深的手。黎深停下了雙手,走開了。
“謝謝你,黎深。”
悠舜打從心底裏發出的這一聲道謝,其中包含了多重意義。
黎深沈默了大概一口氣的時間,開口了。
“悠舜。告訴我,你在國試之前是什麽身份,幹什麽的?”
悠舜瞪大了眼睛。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淩晏樹那家夥好像知道,只有我不知道實在太無趣了。”
悠舜伸手按著眉間。淩晏樹……怎麽幹這種多余的事情啊。
“你沒有動用紅家的力量來調查嗎?”
“你就在我面前,爲什麽我還要去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啊?”
悠舜不禁笑了。的確很符合黎深的作風,悠舜就是喜歡他的這種地方。
“那些過去應該都已經被抹消了。其實也沒有了不起到非知道不可的地步。”
“那個男人跟我說,沒想到我竟然能夠跟你若無其事地相處。”
黎深筆直地看著悠舜。
“紅家以前曾經對你做過什麽嗎?”
“不,沒有。”
悠舜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動搖。他所說的是真是假,黎深實在看不出來。
“那麽,把淩晏樹知道的事情告訴我。”
“不要。我不告訴你。”
“說出你的理由。”
“這個當然是,不希望你知道。”
黎深沈默了……這個倒也是。黎深用手摸著悠舜的臉頰,定定的看著他。
“我想知道。”
悠舜笑了。他輕輕移開黎深的手指,宣告了對話的結束。
“不。那些事情跟你沒有關系。黎深……幫我跟百合小姐問好。”
璃櫻看見自稱是绛攸母親的百合手上拿著的琵琶,馬上反應過來了。
——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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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發表於 2010-2-2 17:33:08 |只看該作者
“……難道你會彈李绛攸以前經常聽的曲子嗎?”
“這個當然,從小我就給他彈了。爲了我的兒子,多少我都會彈的。”
璃櫻用力點了點頭。耳朵早已聽慣的“音色”,是比語言還強的武器。比起楸瑛所說的話,楊修所說的話,應該更能接通“道路”。
璃櫻用力擦了一把汗——已經沒有時間了,一定要成功才行。
“那拜托你了。”
百合走進了牢中。
看著睡得昏昏沈沈的绛攸,她高興地眯起了眼睛。真的已經很久沒見了。
“真的長大了啊……”
對不起。她輕聲說道。
坐下來,輕輕撫摸著绛攸的劉海。他的臉上充滿了疲倦的神色。
“我把照顧黎深的任務全扔給你了……一個人這麽努力,一定很累了吧。”
百合扶起绛攸的頭,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
“绛攸……現在你已經有了對自己而言很重要的東西了對吧。重要到不知道在它和黎深之間該如何選擇的地步。”
讓他迷惘,不知道應該選擇哪一邊的重要東西。百合看著绛攸緊握在手中的“花菖蒲”,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對不起啊,绛攸……我跟黎深都沒能把自己的感情傳達給你。我跟黎深,都是在沒有家人陪伴的情況下長大的,所以也不知道怎麽樣當別人的父母。”
绛攸的眼睫毛微微顫動起來。
百合充滿愛憐地用手指梳理著绛攸的頭發。那壓在膝蓋上的重量,已經完全是大人的體重了。
百合他們總是笨拙地傷害著绛攸。
“……黎深給你取名李绛攸的時候也是……”
一直都懂得忍耐的绛攸,那個時候第一次伏在百合膝蓋上哭了。
***************  


櫻文鳥啾啾地鳴叫著。
回過神來,绛攸已經身在紅家府第。
  
突然,宅邸深處傳出了令人懷念的聲音。
“绛……绛,不要哭了。”
绛攸循聲而去,只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正伏在百合膝蓋上哭泣著。那是——
(……是我。)
绛擡起哭得一塌糊塗的臉看著百合。
“爲什麽黎深大人沒有給我紅這個姓氏呢。是因爲我沒有這個資格嗎?是因爲我什麽都做不好,沒有用嗎——“
“绛!爲什麽你會覺得自己一定要非做些什麽不可呢?”
“……因,因爲我……希望能夠留在這裏啊……”
“你已經是我的乖孩子了啊。誰也沒有說要你離開這個家。”
“那爲什麽給我的會是李绛攸這個完全跟紅家沒有關系的名字呢!”
“唔!”
百合明顯地被碰到了痛處。
反而是在一旁看著的绛攸開始心虛起來。
(以,以前的我會說這種直來直去的話嗎……!)
想要問的事情毫無保留地說出口。不過真的想聽一下答案。百合小姐是這麽回答的呢。爲什麽這麽重要的事情,自己會完全沒有記憶?
百合對著绛。
“……绛,那好,我就直說了。”
“是,是的。”
“就算是到了現在,我也完全不知道那個笨蛋家夥腦子裏究竟在想什麽。你要學會想,這次我又遭到了某種意義不明的對待了,不過反正是個荒唐的父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也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百合說的十分幹脆。聽見她這種漫不經心的話,绛攸不禁啞口無言。
(只是這種程度的問題嗎?!)
即使過了二十歲還爲這種事心有戚戚焉,最後甚至跑到邵可大人那裏找他商量的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似乎百合也開始覺得自己說得太漫不經心了,接著又開口說道。
“……說的也是呢,就我所知,黎深生在紅家,因爲紅這個姓氏,小時候並沒有什麽好的回憶。你看,那個笨蛋不是整天說自己討厭紅家嗎?”
“這麽說來……他總是說沒有哥哥一起過上幸福生活啦把親生哥哥趕出家門啦哥哥他——”
“沒錯沒錯。你想想,如果黎深給了你他一直討厭不已的姓氏的話,那不是更顯得象在討厭你嗎?”
“……這個……說得……也是呢……?”
看著雖然不太明白但卻總算接受了這個說法的自己,绛攸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感交雜。
“等你長大了如果還想要紅這個姓氏的話,就跟我或者黎深說吧。馬上會給你的。”
在旁聽著的绛攸差點倒了。馬上給?紅家的姓氏是這麽隨便的嗎——!
(慢著,以前有過這樣的對話嗎?!)
爲什麽自己會忘記呢。
“算了,紅家姓氏這個問題根本微不足道。聽好了,比起這個因爲繼承和惰性而傳下來的姓氏,那個黎深竟然會半夜三更一個人翻查字典,思考著該給你起個什麽樣的名字這點更讓我震驚呢。我都差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了。他甚至還做了筆畫占蔔了呢。不過對不起啊,绛,不管筆畫數怎麽好,誰叫你的父親是個瘟神呢。恐怕以後的運氣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不過我們就一起加油找尋自己的幸福吧。”
百合抱著绛,把額頭貼在他的額頭。
看到這一幕,绛攸連當時的感觸也想起來了。沒錯——百合總是這樣子抱緊绛攸。
那時的百合還很年輕,應該跟現在的绛攸差不多年紀。
那個時候,绛攸覺得他們兩個是一切都完美無暇的大人。
……現在的绛攸覺得自己無法做到跟他們一樣。現在的自己還是會經常自尋煩惱,總是依賴著黎深和百合。
(爲什麽,我會忘記……?)
“绛攸啊,這是個好名字呢。他一定是覺得比起姓氏,在你的名字之中留下‘KOU’這個字更爲重要吧。”
“咦……?爲什麽呢?”
“這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某個人給你起的名字呢。很值得珍惜。而且發音聽上去也跟你很相稱,只是不知道漢字怎麽寫實在太遺憾了。”
黎深融入了紅家色彩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KOU”這個發音之上。(譯者注:在日文中“紅”和“绛”的發音同爲“KOU”,且含義同爲“紅色”)
“我說啊,绛攸,黎深留下你本來的名字中的音,重新給你起了這個名字。沒什麽是你非改變不可,非做不可的。也許你會說自己有的只是這個名字,但有這個就夠了。我們什麽也不需要。自從你來了之後,這個家變得有活力了很多。好像你的笑臉,照亮了整個家似的。只要你健健康康,那就行了。希望你能夠一直保持這個笑容。只要答應這一點,之後就可以按照你自己喜歡的那樣,自由得活下去。”
绛攸總覺得那個“KOU”的發音上總有點可疑的感覺。
那張臉上分明寫著——“不太懂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看見他這個表情的百合,露出了略微辛酸的面容。
這個時候,一把突然飛來的扇子突然砰的一聲砸在了绛攸的後腦勺上。
“绛攸!你又在跟百合在嘀咕什麽?這次又在煩惱什麽了你這個小鬼!”
百合連忙摸著绛攸被砸中的地方,狠狠地瞪了黎深一眼。
“你在幹什麽!竟然虐待兒童,下次再犯看我不跟你離婚!我會帶著绛攸離開這個家的!而且說起來,這不是你給了他李這個姓氏才會傷害到他的嗎!不管你怎麽喜歡李這個姓氏,也沒有必要真的給他起這個吧。這可是走遍全國到處都有的姓氏啊,走在路上不管往左轉還是往右轉都會碰的到!給我弄一個好聽點的行不行!沒錯,例如俱利伽绛攸之類的!”
咦?!绛攸的臉不禁立馬變得青白。俱利伽绛攸!?
可是黎深卻像突然被碰到了痛處似的,把臉轉向旁邊低聲嘀咕:“……我知道了。如果筆畫數不錯的話那就改吧。”
“等——等一下!!”
這次提出異議的是绛。他的臉一片蒼白。這個當然了。加油啊,另一個我。绛攸緊握著拳頭聲援少年時代的自己。說不定今後的人生會因此而改變。李绛攸這個名字本身一點問題也沒有。
但是俱利伽绛攸這個名字也實在太奇怪了吧?!
十年後的自己當作人生最大命題似的拼命煩惱的這件事,少年绛攸卻主動積極地接受了——
“請請請等一下不要焦急!那個我覺得绛攸這個名字很好很好超級喜歡!!”
百合露出了一臉遺憾的表情,黎深則恢複了一臉得意。
“咦……是嗎?那麽以後你什麽時候覺得還是俱利伽绛攸這個名字比較好的話,記得要告訴我咯?”
“你看,你根本就什麽也不明白。”
“啊!不就是偶爾被你碰對一次嗎,囂張個什麽勁?哼!對了,绛攸,幫我一起做湯團吧。庭院裏的芒草現在開得很漂亮呢。又是滿月,一起賞月吧。黎深去拔幾根芒草過來。不要拔錯了哦。那有,等會兒你彈琵琶。”
“爲什麽我非要去拔芒草不可!”
“今時今日的男人不去拔芒草的話可是成不了好父親的啊。你不知道嗎?”
“……是這樣的嗎?唔……算了,好吧。”
**********************  


景色在變換。
春莺,夏藤,秋忙,冬雪。
早已忘卻的記憶猶如雪片落下般紛紛湧現。
至今爲止所過著的生活,一切都是這麽的單純。
绛攸擡頭看天,淚水在臉頰上滑落。
“要問爲什麽我會忘記……?”
幸福的記憶如此之多,如此理所當然。
每次感到幸福之後,很快,又會有新的幸福降臨,新的記憶誕生。如此反複太多太多,不可能一一記住。
多的就連重要的時刻說給自己聽得重要的話,也混在其中一時無法憶起。
“我說啊,绛攸,黎深留下你本來的名字中的音,重新給你起了這個名字。沒什麽是你非改變不可,非做不可的。也許你會說自己有的只是這個名字,但有這個就夠了。我們什麽也不需要。自從你來了之後,這個家變得有活力了很多。好像你的笑臉,照亮了整個家似的。只要你健健康康,那就行了。希望你能夠一直保持這個笑容。只要答應這一點,之後就可以按照你自己喜歡的那樣,自由得活下去。”
那個時候,自己對這句話完全無法理解,在迷惑彷徨之後便把它沈在記憶的海底了。
百合那是略帶悲傷的表情,也在之後接踵而來的驚喜不斷的日子中淡淡而去。
溫柔的記憶一層又一層包圍著自己,眼淚無法停止。白文鳥和櫻文鳥靜靜靠近,柔軟的羽毛碰到了臉頰。
既是如此,還是不行。得到的溫柔越多,反而越覺得害怕。
……心裏明白。這種單純的日子太過幸福,讓绛攸的心中不由得越來越不安。一想到自己總有一天會失去這個無法替代的港灣,就禁不住害怕。
雖然百合說不會有任何要求,但總覺得要是他們有所要求,自己還會好過一點。完全沒有付出得到的幸福,總覺得就像是把雲抓在手中一般心裏不踏實。總覺得說不定會有一天突然像霧一般從手掌中小時也不奇怪。
所以,他才會如此依賴那句話。
“再見,绛攸,在我回來之前,這個家和黎深就拜托你了哦?”
百合因爲紅家的工作四處奔波的時候,總會簡單地如此交待绛攸。
在百合回來之前,自己就可以呆在這個家和黎深身邊了。
“爲什麽你會覺得自己非做些什麽不可呢?”
啾啾,文鳥在鳴叫。
黑雲如墨汁流淌般湧來,雨開始下了起來。
(我知道的,百合小姐)
我不是那種會被那樣說的人。
因爲我——
……琵琶的樂音從某處流淌而來。
白文鳥張開了嘴巴。傳出來的不是鳥兒的蹄聲,也不是楸瑛的聲音。
“對不起,绛攸……”
那是已經很久沒有見面的,百合的聲音。
*****************************************
“我幹了很多失敗的事情。”
百合把绛攸從自己的膝蓋上移開,開始爲绛攸彈奏起琵琶來。
“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情並沒有傳達到你的心裏,還是不斷敷衍著你,安慰自己等你大一點再說就好。還有一直以來依賴你,把照顧黎深的責任扔給你,這也是我不對。我是最差勁的人……”
绛攸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
“绛攸,我們都很愛你。對不起啊,要是能夠處理的好一點的話……”
明知道他依存于自己和黎深,但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才是最妥當。不管幹什麽,總是失敗連連。最後,終于導致了這種結果。
百合看著绛攸手掌中的“花菖蒲”。
對不起啊,绛攸。
現在,我們已經成爲你的枷鎖了。
“……绛攸,你以前經常問我,有沒有什麽願望,是吧……”
自己總是說不清楚。究竟要用什麽樣的言辭,才能讓他明白呢?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绛攸的話變得少起來了。
不管你怎麽問我有關願望的問題,我也總是告訴你不必幹什麽。但對于你而言,這是很難理解的事情吧。于是,你放棄了問,自己去尋找答案,然後按照我們希望的做。
“你真是個笨蛋啊……等再過五十年,我和黎深都變成老眼昏花的老太婆和老頭子的時候,那時我們就會什麽都要你幫忙做的啦。但是,現在,我們不想變成你的累贅啊。”
琵琶的銀色在牢中徐徐回蕩。
“绛攸……你不是已經有了重要的人了嗎?來,快點醒來吧。”
什麽也不用做。希望你能夠按照你自己的意願自由地活下去。
自己只是在一旁看。這就是百合的願望。
就算什麽都不做,就算深陷牢獄,也會一直有人待在你的身邊,會來看望……你覺得自己應該爲那個人幹點什麽是不是?
“你的話,應該明白黎深想要的是什麽才對。要是你沒有發現的話,那麽黎深所做的事情就等于是完全沒用,只是一場鬧劇。到時史實上就只會留下一句‘曾經有過一個不知所謂的迷一般的懶惰吏部尚書’這句話……不過這倒也是事實。”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绛攸,黎深一直一直都在等你過去呢。”
  
不要緊的。因爲不管你是什麽都沒幹,或者是幹了什麽,我們都會愛你的。
因爲有些事情,只有你才能做到。
這時候,樓梯上響起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百合轉過臉去,露出了微笑。你看,你那些重要的人都來了呢。
“绛攸!”
百合看到走在前頭的王,不禁瞪大了眼睛。那個小孩子現在已經長那麽大了啊。
  
“绛攸,黎深一直一直都在等你過去呢。”
  
绛攸看著白文鳥……百合的確這麽說了。
黎深大人,他在等我過去?
……本來停止的思考,開始按照原來的速度飛快動作起來。
開始理解楊修,以及百合所說的話了。
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必須要說的話。
黎深想要自己怎麽做。
答案就這樣落到了自己的掌心,過程如此簡單。
接著,身體開始滲出冷汗。
(糟了——!!我真是笨蛋啊!!幹嘛還在這種地方磨蹭啊!)
白文鳥和櫻文鳥振翅高飛,向著琵琶聲傳來的方向,仿佛在引導绛攸一般。
绛攸緊跟其後全速向前跑去。
璃櫻的額上大汗淋漓。汗珠滴滴嗒嗒地直往下掉。
瑠花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要是平時的話早就已經失去意識了。如果現在文鳥飛回去的話,那麽一切努力都等于白費了。璃櫻集中全部精神,誘導著绛攸。汗水滲進了眼中。
如果璃櫻不確保“出口”的話,绛攸就無法回來。
隨著琵琶的銀色飄蕩,“道路”迅速鋪就。這麽說來,紅家的“琵琶”跟藍家的“龍笛”,以及缥家的“二胡”一樣,那是在祭神典禮中使用的東西。開路等同于引導。看來百合是幾近巫女的琵琶名手。不過即使如此,璃櫻的負荷還是很大。
(嗚……還差一點……)
然後,琵琶的音色突然中斷了。
  
绛攸睜開雙眼。
呆然地,視線在天空中彷徨了一會兒,看到了眼前那傻乎乎的臉。
視線掃過燕青,掃過楸瑛,連王的臉也照樣掃過,看到百合時微微露出了一點笑容,然後,看到秀麗的瞬間,他像終于看到了自己要看的東西似的把焦點固定下來。
“秀麗嗎……?”
因爲很久沒用說過話了,所以聲音嘶啞,說話也很吃力。
秀麗因爲太過感動恨不得滿臉淚水地撲過去——不過她沒有這麽做,而是緊緊抓住了绛攸的衣襟。
“是的,绛攸大人!!這裏是現實,是現實哦!是不想它到來也會自然到來的長夜黎明!是明天會無情降臨的現實!不要再在那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快點起來吧!已經沒有時間了!!绛攸大人你應該明白吧?離禦史大獄只剩下五天時間了!!”
秀麗一非常凶惡的氣勢對著绛攸當頭棒喝。對方要不是绛攸的話,恐怕已經給她嚇暈過去了。
劉輝和楸瑛打從心底裏打了個冷戰。秀麗這也太嚴厲了吧!
只有百合一個笑眯眯地在旁邊看著。
然後,绛攸在三拍之後——終于認識到現實,眼睛一下子瞪到了極限,眼球上布滿了紅色的血管。像是裝了彈簧似的,他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
“只剩五天?!”
“是的!!”
“還來得及吧!一定要做才行,秀麗!通宵幹!你要幫我!——不,請你幫我!”
他剛想站起來,猛地踉跄了一下。楸瑛慌忙用手扶著他。
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吃飯的身體十分虛弱。楸瑛讓他坐到了床邊。
绛攸用力皺起眉頭,努力抵抗那朦胧的意識和劇烈的暈眩。
然後,視線移向正惶恐不安地思量著自己應該站在哪裏的王。
看來自己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就算再怎麽道歉也不夠。怎麽也無法補償。但那是後話了。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情要做。等全部結束了,再跟你說吧,有很多要說。”  
绛攸以嘶啞的聲音低聲說道。
劉輝的胸中突然像被東西塞住了似的,沒法發出聲音來。心中不禁暗想,最後看見绛攸那開朗的笑容是在——真的,已經有多少個月沒有看見過了呢。明明覺得這樣就好的,奈何人總是太貪心。
“秀麗……”
“我知道。雖然已經沒有時間了,但我會想辦法的。”
秀麗像捏糯米餅似的拉著劉輝的臉。
“我會做給你看。我可是王的官吏啊——好了,來,笑一個!”
秀麗在绛攸面前屈膝跪了下來。
“應該做的事情,我們就在這個牢獄中全部把它幹完吧。我覺得绛攸大人已經蘇醒這件事,還是不要張揚出去的好。”
绛攸笑了。  
“……說的也是。那拜托了……交給你了……你來安排吧。現在我還不能動。”
“了解。我會做好對身體好的飯菜,立刻拿過來。”
绛攸露出了苦笑。那其中沒有自嘲的成分,反而有種開朗的感覺。
“……看來我不太配當你的老師啊。”
秀麗瞪大了眼睛。然後,伸手握住了他那纖細而瘦削的手。
“決定這個的不是绛攸大人,而是我。我的老師只有绛攸大人一個。再也沒有其他人了。請你一定要繼續當我的獨一無二的老師哦。绛攸大人對我而言是必要的。”
绛攸閉起雙眼,聽著她說這番讓自己感到欣慰的話。
“……嗯。你對我而言也是必要的啊。”
在一旁看著的楸瑛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這種像畫在畫中的愛的告白是怎麽回事啊……)
雖然同樣是愛,不過這種彼此再清白不過的師徒愛還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秀麗撩起了袖子。已經沒有時間了。不以戰鬥狀態全開的氣勢來做的話肯定來不及了。
秀麗跑向百合,以及百合手中抱著的璃櫻。
璃櫻大汗淋漓地失去了意識。
“不要緊的,這孩子交給我來看吧。你們還有要做的事情不是嗎。請一定要幫绛攸咯。”
一想到現在開始自己要做的事情,心中不禁一陣痛楚。百合把手放到了秀麗的臉上。
“不要泄氣。不要緊的。我們爲的就是這個目的啊。”
秀麗稍微猶豫了一下,下定決心後開口道:“您是……百合……嬸嬸……是吧?”
“哎呀,果然還是穿幫了啊。沒錯。在你小時候我也見過你呢。”
“等這一切結束後……能讓我跟您說說話嗎?”
“嗯,這個當然。”
“吏部尚書好像很討厭我……不知道爲什麽都不肯跟我見面。不過嬸嬸您待我這麽好我真的很高興。”
空氣一瞬間凝固了。百合的笑臉也跟著凝固。绛攸則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只有秀麗一個人舉起了拳頭說了一句:開始了哦!”,十分有精神地踏上了樓梯。
(黎深……你這個家夥……究竟笨到什麽程度啊……)
百合不禁對黎深的任性又愛又恨,心中悄悄地流下了淚水。
  

……四日後。
吏部尚書 紅黎深解任——
  
這個消息席卷朝廷,實在禦史大獄開始的前一天。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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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
發表於 2010-2-2 17:33: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王的官吏
“——想不到你們竟然出這一招啊。”

秀麗被叫到了禦史大夫室,等待著她的是皇毅和清雅那猶如寒冬飛雪般冰冷的視線。
突然醒轉過來的绛攸和秀麗快速寫就了一大卷紅黎深的吏部尚書解任申請的陳述書,扔到了皇毅面前。
“竟然在沒有我的許可的情況下,直接上奏王和尚書令。”
秀麗的雙腳用力踏著地面。否則的話恐怕會給他那極有壓力的低沈聲音給刮跑。
“我們用的可都是正規渠道啊。用沒有什麽不爲人知的地方。”
作爲禦史台的官吏,擁有在沒有禦史台長官的許可的情況下,也可以直接向王或者尚書令遞交彈劾申請的權利。例如要調查禦史大夫或者其他擁有大權的官吏的時,有可能會在按照正規操作的過程中被人從旁抹消,所以允許直接上奏。
秀麗在沒有通告葵皇毅和其他人的情況下,把紅黎深的解任申請直接交到了劉輝和悠舜手上。
然後王並沒有通過禦史台,而是直接決定了吏部尚書的解任。
“——吏部尚書這件事是清雅先行調查的。你根本不必這麽急躁,這件事遲早會有機會讓你插手,爲何在不報告我的情況下獨行獨斷?”
仔細一看的話就會發現,皇毅的眼神中並沒有怒氣。
他的眼眸中充滿了警惕,連對方睫毛的動作也不放過似的,等待著秀麗的回答。
“......我有自己的想法。”
“哦? 菜鳥禦史的想法?說來聽聽?”
“不,菜鳥禦史的想法,實在不值得葵長官您來聽。”
“難以說出口不是嗎?哪麽,我可以特別允許你密奏。”
說著,用食指致使秀麗過來。秀麗反射性地往後退去。
跟葵長官兩個人密探這種事,光是想想就覺得恐怖——
“我,我不要。”
“真是的,你每次都會跟我對著幹啊。”
秀麗注視著皇毅。
“我沒有。我只不過是早點著手于自己遲早要碰到的事情而已。難道我做的事情裏面,有些什麽是違背了長官您的意思的嗎?”
皇毅那淺色的雙眸猛地眯了起來。同時,嘴唇微微上翹,錄出了笑容。
“......沒有。這是你的功績。幹的不錯。辛苦了。”
秀麗瞪大了眼睛。這些話無疑是對秀麗的贊賞。真的很高興。
“接下來是吏部侍郎。這是你自己著手的案件。給我好好把他趕下台吧。”
葵皇毅說話還是那麽尖刻。
“......是的。”
聽見秀麗那沈下聲來的回答,皇毅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再次笑了。
“紅秀麗。”
突然被他喊到名字,秀麗不禁瞪大了眼睛。
“一開始的時候,我問過你吧。問你知不知道政治家和官僚的區別。”
“......是的。”
“已經到了限期了。你回答看看。”
秀麗靜靜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皇毅面無表情地一直聽到最後。既沒有說對,也沒有說錯。
只是,最後他說道:“那麽,你應該知道應該如何處置李绛攸了吧——退下吧。”
秀麗沒有反駁,行了一個禮退出了房間。

因爲連續熬夜整個人幾乎虛脫的秀麗,發現瘦削得像幽靈一般的老師就在眼前,正靠著牆壁等著自己。誰都能一眼看出,他並不是在耍帥,只是單純因爲體力和腳力已經消耗殆盡而已。看他那跟鬼魂沒有什麽區別的樣子,反而讓人覺得能活著已經是奇迹了。但是現在自己看起來一定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绛攸大人。”
兩人並排向前走去。
“這次你真的幫了我大忙了。要是沒有你的話說不定根本就來不及。”
秀麗靜靜地低下了頭。
要推翻绛攸的吏部侍郎罷免申請,已經到了幾乎不可能辦到的地步了。這半年,實在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不過,就算挽救不了吏部侍郎,但能夠及時挽救“李绛攸”的方法,卻還有剩下一個。
绛攸在吏部裏可以說是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勤勉,之所以會被評價爲“無法勝任”,是因爲他沒能最好最重要的職責——對上司紅黎深進谏,若發現他無法勝任現有職位,則要采取合適的對應。這次的罷免是以作爲官吏無法做到這一點爲由提出的。
本來绛攸不但有實力,而且爲人正直,作爲官吏也有不少政績。這件事的元凶是紅黎深,而绛攸爲了黎深吃了不少苦頭,這也是衆所周知的事實。正因爲如此,如果绛攸能夠親手彈劾黎深的話,那麽就會被認爲盡了最後的職責,說不定就能夠避免被罷官的命運。
這是绛攸能夠保留官職的最後一條路。
話雖如此,葵皇毅想要的不但只是罷免現有職位,他要的是绛攸退出朝廷。不但秀麗和绛攸在禦史大獄那裏說什麽,擁有最終權限的葵皇毅仍然掌握著最後的生死大權。
所以,在禦史大獄正式開始之前,一定要分出勝負。只要收集好證據越過長官直接交到劉輝那裏的話,就算是葵皇毅也不能再出手幹涉了。
雖然要同時留下黎深和绛攸兩個已經不可能了,不過如果至少要留下绛攸一個的話,那就只有這個辦法了。
秀麗想到的只有一個人。
就結果而言,绛攸親手把自己的養父趕下台這一點是事實。
绛攸想到秀麗那極爲鎮靜的臉,露出了苦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頭,說了一句“不要在意。”
“......本來早就應該這麽做的。”
绛攸早就應該判斷黎深作爲一個大官是否適合這個問題了。如果覺得不適合的話,就必須采取相應的措施。
在绛攸成爲黎深的副官之前,在很多其他地方,也能毫不迷惘地糾正上司的過錯。
但是,對于黎深,他卻做不到這一點。
......楊修的話是對的。
绛攸不是吏部侍郎。他只是黎深的養子,只是一個守護的角色,無法做到公私分明。
作爲官僚,绛攸比誰都優秀。
如果只是作爲一個小齒輪來完成自己被賦予的工作的話,就算不去考慮國家大事,也不會給別人添什麽麻煩。不過成爲高官之後,就同時也相當于政治家了。吏部侍郎的大權,已經完全達到了這一點要求。作爲一個把持政治的人,必須要有自己的信念。
“我沒有這種自覺。就像在家中規勸黎深大人一樣,只是自顧自做自己的工作,根本就不是吏部侍郎。”
那是绛攸唯一不足的地方。
他沒有看出黎深的意圖,浪費了半年時間。想起來,自己真的太愚蠢了。
绛攸撫摸著走在旁邊的秀麗的頭。
“所以,不用擔心,盡管按你想的去做吧。我不能因爲自己的事而連累你。”
秀麗低下頭去,然後點了一下頭。
“是的。”
绛攸把秀麗的頭拉起來,輕輕拍了幾下。
“處分就用罷免現職,或者警告之類吧,要是落得辭官或者不能留在朝廷的下場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是的。”
就算吏部侍郎一職被免,只要還是官吏的話,還能從頭在往上爬。
這次,绛攸不再是爲了黎深,而是爲了王。
****************
當房間中只剩下清雅跟自己的時候,皇毅用手托著臉。
“看來你的算盤打錯了啊,清雅。”
“是的,想不到紅黎深養的小金魚竟然會自立到已經可以在這種緊要關頭自己親手彈劾養父的地步。那麽李绛攸應如何處分?”
“吏部侍郎一職肯定是要解任的了,接著應該是降格和警告吧。想要他辭官看來是不行了啊。畢竟他彈劾了自己的上司,在緊要關頭履行了最後的責任了。如果沒有這一招的話,就肯定能夠把他趕出朝廷了。那丫頭就是算准了這一點才會趕在你前面提出彈劾的吧。”
清雅皺起了眉頭。這實在太無趣了。
“如果紅黎深去探訪李绛攸的話,哪怕只有一次,也能夠把他們兩個同時收拾掉的。因爲這樣就可以證明他們之間曾經有過勾結,不管李绛攸提出什麽樣的陳述書,都可以指出這一點上有嫌疑,就能使他的陳述無效化了......”
然而黎深不單只沒有去探望過,而且還每天鎮坐在尚書室中無意義地顯示著自己的存在,裝出一副李绛攸跟自己沒有半點關系的樣子。因爲他的這種態度,從旁人眼中看來就像是李绛攸因爲平日自己爲其四處奔波,吃盡苦頭,但是到頭來卻被無情抛棄,于是只好親手彈劾了自己的上司。
“對方是紅黎深。他也不是笨蛋啊。”
“不,我覺得他已經笨的可以了。”
“......嗯,可以說是盡幹無聊事的笨蛋吧。兩個人都是。”
作爲吏部侍郎,李绛攸應該做的不是努力爲完全不工作的紅黎深善後,而是應該早早對紅黎深提出責問,糾正上司的工作態度及行爲。
但即使過了半年,李绛攸的做法卻並沒有改變,只是不斷解決那些堆積的工作而已。
“葵長官才是,這次因爲紅秀麗,你的計劃也被打亂了吧。”
“嗯,有一半可以這麽說。原本打算按照原來發展的話,應該會一切順利才對。不過算了。把紅黎深趕出朝廷這一點還是沒有變。這樣的話紅家也就等于被朝廷放逐了。李绛攸也落得個降職的下場。這樣紅姓官吏應該也會因爲自己的當主被罷免而開始對王不滿了吧。我們這邊還是有收獲這一點結果還是沒有變。”
毫無還手之力只會拼命防守的,反而是王這邊。如果沒有紅秀麗的話,事情真的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
“真是千鈞一發呢。”
悠舜反手拿著羽扇。簡直就像是铤而走險般令人緊張。
“總算......收拾妥當了。這有這件事,非得讓绛攸大人親手做不可,所以還真讓人擔心啊。”
不管是否辭官,绛攸不醒過來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另外,绛攸的決心,以及劉輝跟秀麗的行動都必須把握時機,在禦史大獄正式開始之前做好一切准備。
但是作爲結果,吏部尚書和吏部侍郎這兩個位置都空下來了。情況可以說已經跟最壞並無差別。
“......悠舜......紅尚書那邊,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嗎?只有這個辦法了嗎?”
悠舜伏下了眼睛。這也是難以避免的。不應該掉下來的一角已經掉下來了。
“......主上,您覺得貴族派這一次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
“咦?是紅黎深跟绛攸吧?因爲......都是我的左右手啊......”
“不,正確來說,不是他們之間的任一個。老實說,他們兩個對于貴族派而言並不能構成什麽大的威脅。绛攸大人是個優秀的官吏,但作爲“李绛攸”個人,能夠行使的權利有限。黎深雖然是紅家當主,但對于國政方面並沒有多少關心。站在主上您這邊,爲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爲您阻止貴族派的陰謀這些事情,他根本就沒有想過。”
悠舜毫不客氣地說道。不過,劉輝想起了跟悠舜十分有默契的黎深。
“......自從悠舜你當了朕的尚書令以來,他也好像開始出謀劃策......”
“沒有吧。一點也沒有。”
“......嗯......的確好像完全沒有。”
反而是真真正正一點工作都不做了。
悠舜想起了黎深那句話說了一次又一次的“辭掉宰相職位。”......就算他爲悠舜擔心,也沒有選擇留在悠舜身邊進行輔助,而是選擇把悠舜從政事上拉開。
雖然想到黎深的性格的話,這已經足夠讓悠舜高興的了。......不過這並不是良策。
“......是嗎。對于貴族派而言黎深不是威脅啊......?”
“是的。不過,正因爲他們一開始就打算無論如何都要趕他下台,所以才會把第一個矛頭對准他。”
悠舜歎了一口氣,伏下了睫毛。這個跟黎深的性格和地位並沒有關系。
“他們的目標是‘紅家’。”
“......紅家?”
“至今爲止,主上受過紅家不少幫助,身邊也有衆多紅姓官員。在藍姓官吏離開朝廷的期間,現在朝廷中最有影響力,而且又對主上懷有好意的,就是紅姓官吏了。但是,只要一旦罷免身爲紅家當主的黎深的話——”
開始發覺悠舜話中意思的劉輝表情越來越僵硬了。如此一來被人當作恩將仇報也不奇怪。
“......紅姓官吏都是些心高氣傲的人。以前也曾經因爲黎深的關系而截斷了貴陽的一半機能啊。”
“是的。這次跟藍將軍的時候有所不同。紅家傘下的朝廷官員也很多。實際上,一旦黎深走出朝廷,紅家一族對于政事的影響力應該會減低一半。”
沒有把黎深交給禦史台,而是由自己直接處分的人是劉輝。
“......如果,把處分交給禦史台的話——不,這個行不通啊。”
如此一來就會讓人覺得王對于此次事件並無關心,絲毫沒有眷顧黎深的意思。畢竟最終批准罷免的人是劉輝。而且這種情況下,連绛攸也難保會被迫下台。
“那麽,如果朕力排衆議,無論如何都讓他留下的話——”
“......如此一來貴族派就會指摘主上爲了庇護紅家無視國法,濫用權利,對主上的反感也會越來越強烈的啊。”
不管選擇哪條路,都無法兩全其美。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讓人占盡先機。只能從最壞的選項中選出最佳方案了。
悠舜看著劉輝的表情,一瞬間似乎想到了什麽要說,但欲言又止。
“......主上,請不要弄錯了。因爲紅家當主被罷免,所以紅姓官吏就對王有所不滿,這個反而不正常。在作爲紅家一族之前,應該更有作爲朝廷官員的自覺。不能因爲紅家的動向而妄顧國法,左右政事。這樣的話,不管到什麽時候,情況都會跟爭奪王位的時候一樣,因爲彩七家而動搖政事。”
悠舜說的沒錯。不過同時劉輝也覺得,就結果而言,他說的這番話跟貴族派減弱“紅家”力量的目的如出一轍。也就是說,悠舜跟葵皇毅的想法是一致的。
突然,他想起了旺季在午夜時分從悠舜房間出來這件事。還有晏樹說過的話。
(......悠舜......?)
劉輝的心一下子變得冰冷。
“......有關紅姓官吏這方面,看來必須采取一些措施才行。”
“......悠舜。”
“是?”
剛才感覺到的打從心底裏感到冰冷的不安感。或許悠舜根本就知道還有別的更好的辦法?說不定能夠想辦法留下黎深和绛攸?
劉輝很想問。
......可是,把悠舜升上宰相之位的人是自己。劉輝只能把不安吞回了肚子裏。
自己怎麽能不相信他所說的話呢?
“沒什麽了,那就拜托你了。”
悠舜笑了,應了一聲:“是。”
****************************
跟绛攸分開後,秀麗回到了禦史室。燕青給她倒了一杯茶。
秀麗趴倒在桌子上,一直沒有擡起臉來。看來那不像只是因爲疲倦的關系。
“小姐,你覺得葵長官爲人如何?”
“......說話尖酸性格惡劣的上司。而且非常嚴格。好像幹了很多壞事似的感覺。”
“不過,你不討厭他吧?”
“......爲什麽你會知道?”
“因爲小姐你比起在茶州的時候,感覺柔和了很多啊。比起那個時候,懂得接受各種各樣的意見了。還有狸狸,清雅君,都是多虧了葵長官是吧?”
秀麗沒有回答,沈默了好一會兒,自顧自地小口喝著茶。
“小姐主張的‘正義’總是堅決而直接。容易明白,沒有人能夠反駁。所以以前的你會覺得只要能夠實現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的話,不管幹什麽都是沒有錯的,對不對?”
“......嗯,是有這麽想過。”
之前有關赝品的案件也是,自己單獨一個人無視權限限制行動,讓清雅的工作等同白費。
然後,自己一個人獨行獨斷,讓蘇芳把他的父親投入了牢獄之中。
現在的話——一定能夠考慮得更多更遠了。應該能夠處理得更爲妥當了。秀麗自己是這麽覺得的。
燕青的話,絕對不會犯同樣的錯吧。應該會用別的方法得出別的結果。
至于具體會用什麽方法,現在的秀麗還想不出來。
不過至少,她明白,自己相信的,只不過是自己認爲的正義。
“這種想法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變的相當危險,這一點現在的小姐應該已經明白了。一開始那種因爲自己是正確的所以幹什麽都是對的想法,其實只不過是一意孤行的傲慢。直來直往地把自己的正義強加于人的話,有時會對別人造成傷害。如果是擁有權力的官吏的話,那就更加如此了。”
“......嗯。”
“讓你認識到這一點的,就是葵長官吧。”
秀麗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葵皇毅的頭腦中一直都對秀麗持否定態度,總是諷刺她太天真,完全沒有認同她。
他只是強硬地把現實擺到了自己面前,讓自己知道只是頭腦中的理想根本毫無意義。
所以,秀麗開始思考了。
這冷漠的現實不是靠一頭熱就能改變的,所以要實現自己的正義和理想,需要的是方法。
爲了能夠通過另一條道路,實現跟清雅同樣的結果。
而葵皇毅確實就站在自己的前頭。
****************************
“燕青,我以前想,總有一天一定會讓葵長官認輸......”
   “......啊啊,嗯,目標嘛,當然越大越好啦!”
    要是那個葵皇毅認輸的話,一定要跟史官說讓他把這一幕留在史實之中才行。燕青在心裏想。
   “我不能說那個人是正確的,因爲他不是那種簡單易懂的正義伸張者。他總是對我開口就罵,而且還每次把我當笨蛋來看。不過——他說的話卻從來沒有錯過。”
    沒有錯過。所以秀麗也不敢說葵皇毅的主張是錯的。
    世界上還有很多“正義”,是秀麗所不知道的。
    秀麗覺得,也許其中之一,就在葵長官手上。
    就算秀麗無法接受,也起碼要知道。
   “嗚哇~好厲害,超尊敬他啦,能夠當那個人的部下實在太好了啦,值得驕傲啦這些,老實說我完全沒有想過。反正他跟我說的話也只有諷刺和挑釁。感覺上好像還幕後幹過不少陰謀,而且還老跟我說這個不要做那個不要做,你只會礙事之類難聽的話——”
    “......一聽就覺得好像是個大惡人啊......”
    “對吧?......我不能說自己尊敬他。他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我都無法認同。不過,內心覺得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秀麗的下巴在顫抖著。她閉著眼睛,隨著一聲歎息,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感想。沒錯,正因爲如此——
   “......我希望自己能夠得到葵長官的認同。”
    不被認同,總是被他當作笨蛋,這讓秀麗覺得非常不甘心。
    現在秀麗終于發覺,葵皇毅于自己,已經成爲這樣的存在了。
    只是不想對他表示尊敬而已,積極地去尋找的話,他所說的話應該還留在自己心中的某個角落裏吧。不過,如果不小心胡亂發掘的,恐怕會惹上大麻煩,所以現在的秀麗不會去找。
    在知道那個人認爲的正義究竟是什麽,並且能夠打從心底裏認同爲止。
    現在的秀麗還無法認同葵皇毅。
   “小姐,禦史的工作是彈劾不稱職的官員對吧?”
   “......是啊。”
   “那麽,同樣是禦史的失職又由誰去彈劾呢?”
   “......同樣是禦史。”
   “那麽,長官的禦史大夫失職的話呢?”
    秀麗閉上了眼睛......燕青說話真的毫不留情。
   “那也是我們禦史的工作。就算是最低級的監察禦史,也擁有能夠單獨彈劾宰相的權限。曆代的長官們的失職......都是由手下的禦史檢舉出來的。”
    雖然不知道葵皇毅究竟在圖謀什麽。
    不過他很明顯地掌握,限制著秀麗的行動。
    想到這裏,秀麗才發覺,自己曾經處理過的鹽案,假幣案,兵部侍郎謀殺案,官吏謀殺案,不知爲什麽都在調查到一半的時候被迫中止。強行停止這一切搜查的都是葵皇毅。然後自己會被安排到別的工作,忙得廢寢忘食,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忘記了原來還有這回事。
    雖然有點難以啓齒,不過秀麗完全想不通葵皇毅的目的何在。
   “......我說啊,燕青,你知道禦史台的官員在朝廷之中是被人怎麽形容的嗎?”
   “我不知道啊。怎麽形容?”
    那是秀麗所喜歡的說法。一字一句猶如歎息一般地從她口中說出。
   “——‘王的官吏’。”
   
   爲了保護作爲主君的王和百姓而被賜予的力量。
   放了司馬迅“一條生路”的人,應該是孫陵王或者旺季吧。而司馬迅把楸瑛從王身邊拉走,還制造了“牢中幽靈”。“牢中幽靈”作爲殺死“兵部侍郎”的凶手襲擊了十三姬和秀麗。“兵部侍郎”跟“官吏謀殺案”有關。追捕司馬迅的時候,“缥家”把劉輝監禁在神殿裏。這一切都是有所關聯的。但葵皇毅卻一直致力于斬斷這些聯系,沒有讓它們連在一起。
    然後在假幣和鹽的案件中,消失的大量錢財現在還是下落不明。
    現在秀麗跟燕青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調查的人事案件也是這樣。
    ......自己已經認同了葵皇毅了。說不定還帶著幾分尊敬。
    就算覺得也許是自己搞錯了,也找不到反駁的實例。就算被人說自己是錯的,也一定只能默認吧。在葵皇毅面前,自己是那麽的無知,不懂事,在小小的世界裏炫耀著自己那自我滿足的理想,是個微不足道的存在。這個想法總是煩擾著自己,揮之不去。
     也許,正因爲如此,即使被人抱怨連連,被人怒罵斥責被人當作笨蛋耍,諷刺和非難像雨點一樣連綿不斷,自己也無法說出一句討厭。打從心裏希望,自己能夠學會更多東西。
     ——不過有些東西是自己決不能讓步的。
     禦史是王的官吏。這一切都是爲了實現自己的夢想。
     就算對方是葵皇毅,也絕不能就此退卻。
     就算他是秀麗第一個希望能夠作爲官吏得到認同的人。
     
     ......在前往藍州的時候,葵皇毅曾經說過——
    “現在開始,我可要好好管一下紅藍兩家了。”
     紅藍兩家。在那個樓梯上,他已經如此清楚地說過了。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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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發表於 2010-2-2 17:34:15 |只看該作者
那天,劉輝在悠舜和靜蘭的陪同下如約來到了仙洞省。
打開仙洞令伊室的門,只見除了羽羽外,還有璃櫻也在。
劉輝的臉一下子亮堂起來了。看到他倒下的時候還真擔心了好久,現在看他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了。
“璃櫻,绛攸那件事真的太謝謝你了。”
“......沒什麽。”
璃櫻低聲回答。
羽羽托著那縷長胡子擡頭看著高大的劉輝。
“......那麽,主上,有關王位方面的事,以前有些是沒有對您說過的,現在是時候說了。尤其是有關王家和缥家方面的。”
  
劉輝的臉緊繃著。
在藍州的時候,瑠花曾經說過。
“哼,原來羽羽沒有說麽。即位的時候,一般來說都應該說出來才是。看來你看起來實在太沒用了吧。”
像碧家的神鏡之類,劉輝所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爲什麽到現在爲止都沒有人提過——這個劉輝不會問。瑠花所說的話,應該就是答案。
不過,現在羽羽打算告訴自己了。
“願聞其詳。”
是,羽羽點了點頭。一邊用手撫著那雪白的胡子,一邊思考著應該從哪裏說起。
“主上應該知道,缥家和仙洞省在有關王位繼承權,即位儀式,主上的婚姻方面,具有特別的發言權。簡單地說的話,就是對于王位以及血脈繼承方面有全權負責的權限。”
“嗯。”
“雖然這種情況很少發生,不過只要滿足某個條件,缥家和仙洞省就會擁有某個莫大的權限。簡單而言就是一旦發現王家的繼承問題出現異狀,缥家和仙洞省就能直接介入王位繼承權和後宮問題。”
劉輝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這種事情,朕可從來沒聽過啊......?”
“因爲曆代以來都幾乎沒有這樣的例子的關系......繼承問題出現異狀,要滿足這個條件非常困難。確切地說,也就是‘蒼玄王的血脈有可能斷絕’。這種狀況很少出現。就算當時的王膝下沒有子嗣,也還有其他被冠以紫家姓氏的兄弟親族可以繼位。如果只是爲了進谏的話,缥家和仙洞省也是不能濫用這個權利的。不過......”
被稱爲血之霸主的先王。爲了結束被稱爲暗黑期的混沌不清的王位爭奪戰——
“......父王他,是把擁有繼承權的人全部清除之後才坐上王位的啊......”
“沒錯。之後又因爲再次爭奪王位的關系,各位公子也相繼被處刑,只留下主上您......第二公子也被流放了。冠上紫家之名的,現在只剩下主上您一人。當然,若再戰時,可采取例外措施,但現在畢竟是平時。在這樣下去的話,缥家就會擁有介入王位問題的權利了。”
悠舜十分警惕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剛才的一席話中,有一點是無法忽視的。
“羽羽大人,所謂介入王位問題是指?應該不會是能夠左右王本身吧?”
“......就最終結果而言的話也有可能,......例如,不是因爲妃子,而是因爲王本身的問題無法留下血脈,又或者說沒有誕下子嗣的打算的話——那麽無法留下蒼玄王血脈的王就可以視爲沒有價值,可以發出更換王位人選的指示。”
沒有價值。劉輝的臉痙靡起來了。
“......要是楸瑛聽到的話一定會說這種說法過分吧......。”
“哪裏過分了?”
低聲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璃櫻。
“只不過是立場互換了而已。妃子生不出王子的時候就可以隨便迎娶別的妃嫔,而王生不出兒子就被人換下來就叫做過分麽?男人就無所謂女人就不可原諒是嗎?太不公平了。”
羽羽不禁苦笑。正因爲缥家的男人深知道兩方面的世界,才能說得出這番話。
********************************************************************** “也就是說,在這樣下去的話缥家就有可能要求更換王位了。作爲仙洞省,也不能坐視不管啊。”
悠舜皺起了眉頭。以前,曾經聽羽羽提起過還有好幾個王位繼承者殘存——
“王位的更替,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嗎?”
“沒有冠上紫家姓氏,但血統上毫無問題的人還有好幾個存活于世。最重要的是——”
羽羽瞄了一眼璃櫻。璃櫻粗魯地搔了搔頭。
“——是缥家。”
“璃櫻?”
“以跟蒼玄王有著同樣血統的妹妹·蒼遙姬爲始祖的缥家,能夠成爲關鍵時候的替代王家。至今爲止,也曾經有過以緊急避難性質登上王位的王。”
劉輝想起了瑠花說過的那句王家跟缥家相當于硬幣的表面和背面的關系的話。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缥家之所以會重視女兒,把生孩子繼承血脈放在第一位,當然也有異能問題的關系,同時也是爲了不讓王位繼承者滅絕的關系。根據伯母大人的話就是,‘王家由始至終都在發動戰爭,比起統治,戰爭的時間還要長,公子們則鍾情于打鬥生事多于聖賢書。這樣如何能培養出明君?簡直就是在自取滅亡。沒有半點進步。’那就是伯母大人看不起男人和王家的理由。”
劉輝忽然覺得似乎有一個謎團已經被解開了。
“......璃櫻......哪麽缥家的孩子,從小學習學問和政事嗎?”
“唔?啊啊,這個當然吧?萬一發生什麽事情的話,說不定有機會成爲王啊。不管男女,頭腦裏都被塞進了一推古今東西的書籍。仙洞令君也是缥家的工作嘛。每個人都接受培訓,以備不管什麽時候要封官都能勝任。”
羽羽也點了點頭。那是缥家一門其中一個值得驕傲的地方。
“是的。尤其是瑠花小姐非常重視學問,一直對此給予獎勵。說不定缥家是學究,技術最爲先進的地方。瑠花小姐對于男性可能過于嚴厲,不過在學問,技術,知識的繼承方面也廣開門戶,獎勵男性的加入。您看璃櫻就應該明白了。這個年齡已經完全能夠勝任仙洞令君的工作了。”
劉輝點了點頭。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知識睫毛在輕輕顫抖著。
璃櫻露出了一副十分理所當然的樣子。
“王家管理表面上的政事。缥家則掌管內裏的神事。不管缺少哪一邊都無法成立。不過,在這樣下去的話......王位及後宮問題,應該會再次發生以缥家爲首的各家自作主張,最後産生混亂的局面吧。說不定會向之前的王位爭奪戰,讓百姓再次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只有這個,請千萬注意——”
羽羽雙手相握,向著劉輝深深低下頭:“主上,仙洞省......不,我的希望是希望您能夠盡早成婚。在那之前,我可以成爲主上的盾保護您的安全。但是再這樣下去的話,我也會無法再壓制缥家和仙洞省了。”
“......是嗎。羽羽......仙洞省方面,也已經開始對朕不滿了啊。”
而那些不滿,都是羽羽一個人一直壓制過來的。這點劉輝完全沒有發覺。
“就如王有王的工作,仙洞省也有自己的職責。”
“這個朕知道。總是說不要不要,只會一個勁逃走的人,是朕。”
一切只爲了一個少女。
過了一會兒,劉輝看著羽羽。然後視線轉向悠舜,以及兄長。
“......我會好好考慮的。”  


好幾次,劉輝閉上了眼睛,最後終于開口了。
“瑠花她......說過不會認同朕。是不是事到如今,不管幹什麽都沒用了?”
回答的人不是璃櫻,而是羽羽。
“主上,請不要弄錯了。大小姐......瑠花小姐的意思並不等于缥家的意思。另外,那位小姐的意見也未必一定是正確的。如果您只是爲了讓瑠花小姐認同您而施政的話,只會再次引起別的某個人的不滿,導致衆叛親離吧。一再重複這樣的錯誤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總會有一天連何謂正確何謂錯誤也分不清楚,迷失方向,只會在每次作出選擇的時候胡亂應付而已。主上應該堅定自己認定的‘原則’才是。”
說的沒錯。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跟當初爲了讓秀麗喜歡自己而施政一樣。
羽羽的話簡單明了,有現實的重量感。仔細一想,作爲跟嚯榆並列的最年長者,就算不是位于務實的第一線,也起碼是從父親或者祖父的時代開始一直看著政事的人。
但這是劉輝第一次聽見他說這樣的話。
“缥家的事情,缥家的人應該會決定吧。要動員或者改變缥家,這都不是主上應該做的,應該交由缥家一族自行決定才是。”
璃櫻轉過臉去。似乎那番話是在針對他。
劉輝除了仙洞省之後,回過頭去看看從開始到最後都沒有發表過意見的靜蘭。靜蘭並沒有表示驚訝。兄長曾經被認定爲下一任的王,所以就算早就知道羽羽所說的事,也並不奇怪。這麽想來,從以前開始,兄長就已經十分關注缥家的行動了。
“靜蘭......對秀麗......”
“是?”
沈默過後,劉輝只說了一句“沒什麽了”,便離開了這個地方。
****************
迎接返回後宮的劉輝的,是代替珠翠成爲女官總管的十三姬。
剛想說“歡~~迎回來”的時候,十三姬注意到劉輝的表情並不尋常。
于是,她馬上屏退了左右的女官和侍官。用不了多久就能夠接替珠翠掌管後宮,絲毫不輸給珠翠的管理能力實在了得。十三姬常說:“雖然比不上珠翠小姐,不過總比驽駕暴烈的馬要容易一點,所以總能應付過去。”
十三姬把劉輝引至私室,手腳麻利地倒了一杯茶。不是一杯,而是連自己的那杯也會一並准備好,這點跟珠翠有所不同。
“發生什麽事了?”
“......朕這麽容易看穿嗎?”
“比馬容易看穿一點。”
比馬還難看穿的人也未免太過複雜了。
  
劉輝拿著茶杯,撲通一聲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十三姬也跟著背靠他坐了下來。
劉輝喝了一口手上的茶。溫熱的茶開始滲透冰冷的身體。
不知道怎麽回事,眼淚奪眶而出。
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對還是錯?是應該放棄,還是繼續堅持?
一切都已經搞不清楚了。仿佛重要的一切都在無聲崩潰,化爲灰燼。
因爲跟十三姬背靠背坐著的關系,所以不用擔心被她看見自己哭泣的表情。
“......朕......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
“你太多心了。累了是吧。夜晚總是會讓人絕望的啦。到了明天就能打起精神來了。”
她語氣果斷地否定了。劉輝吸了吸鼻子。
“畢竟所謂的王,工作就是讓人欺負嘛。擋了那邊擋不了這邊。只有挨打的份兒。事情不可能樣樣順利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你還是個菜鳥主上呢。不過,跌倒了爬起來還能抓把沙子不是嗎?騎馬也是便跌邊學的啦。習慣了就會覺得輕松了。”
“......可是,如,如果早點開始努力的話有多好......”
“大家都這麽想啊,不會這麽想的人是很少的。但總比一直不努力的人要好很多吧。什麽,發生了什麽現在亡羊補牢已經來不及的事情了嗎?”
劉輝喝了一口茶。淚水又再滴滴嗒嗒地滴下來了。爲什麽她會知道呢?
十三姬越過肩膀扔了一條手巾過來。劉輝呼的一聲抿了一下鼻子。
“......說不定......朕不能娶秀麗了......”
十三姬沈默了。這種事應該怎麽安慰他呢?
“......啊,這個,算了啦,要是這樣的話我嫁給你好了。人們不是都說初戀不會有好結果嗎?......我自己的也不行啊。反正跟秀麗長得那麽像。”
“誰像啊?”
“咦?我啊。唔?這麽說來,好像只有你從來沒有說過我們像呢。”
作爲女官總管入宮後沒多久就經常被人誤會是“紅貴妃回來了”,就連靜蘭在見到她的時候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這麽說來只有這個王,從來沒有過類似的表現。
“你是你,秀麗是秀麗啊。”
十三姬喝了一口茶。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溫暖,肯定是因爲茶的關系吧。
十三姬覺得王實在是太可憐了。在去藍州的時候,自己也親眼看過他哭泣。
總是一個人加油,加油,再加油,但......結果還是會寂寞難過的像這樣子哭啊。
如果他還有路可以逃的話就好了。
“......要是你在王位上實在坐不下去的時候,我會跟你一起騎馬逃離這裏的。這種城池,用馬可是很容易逃出去的。你就盡量努力吧,要是到時候真的覺得不行了,我就帶你去一個不用你再當王的地方。我答應你。”
劉輝睜大了眼睛。會對自己這樣說的人,十三姬是第一個。
“......真的?”
“真的。秀麗那件事,你也再加把勁吧。這種事情你可以跟楸瑛哥哥學習一下。我會跟你一起想的。如果這樣還是不行的話......就用我來遷就一下吧。”
“聽你這麽說,怎麽好像朕是個沒用的男人似的啊?”
“啊?在遇到秀麗之前你過著怎麽樣沒出息的生活這點,我已經聽到耳朵都快長繭子了。現在才來裝什麽無辜。你可是超級沒用的男人啊。”
劉輝的鼻水終于止住了。
“你聽說了!?”
“又不是我要聽的。說的人還是自信滿滿的呢。我還是第一次受男人牽制。主上還真是受歡迎啊~我還以爲楸瑛哥哥已經是個很沒用的男人了,但誰知道你更在他之上。不過現在不管看到你多麽窩囊的樣子,我都不會幻滅的了,放心吧。一個人在船上可憐巴巴地哭的樣子我已經看過了,吐得一塌糊塗然後砰的一聲倒下的樣子見過了,跟馬談心事的樣子見過了,在山上一個人遇難的樣子見過了,最後因爲犯高山病被迅照顧的樣子也見過了。還有就是讓熊貓安慰你了?現在才來裝帥也沒用了啦。明天的早飯有什麽想吃的東西嗎?”
劉輝用水擦了擦淚水。
“......肉包......”
“明白。”
*************************
  “啊——啊——,明明一起及第,踏上了文武升官的康莊大道的說。想不到竟然會同時摔個跟鬥啊。竟然被靜蘭和秀麗趕在前頭,這還真是......不過,人生偶爾也需要休息吧。”
绛攸正在吏部侍郎室中收拾自己的東西,明明沒有喊楸瑛(無所事事)過來,他還是來了。绛攸背對著他靜靜地說道:“楸瑛。”
“唔?”
“......這次真不好意思。”
“彼此彼此吧。”
绛攸不禁有點不高興。王和楸瑛每天都來绛攸的牢中探訪,在那裏聊些不著邊際的話題,一直待在他身邊。這個已經聽秀麗說過了,但绛攸沒有道謝。
绛攸低頭看了一眼刻著“花菖蒲”的玉佩。
“我還剩下的,就只有這個‘花菖蒲’了麽。”
“已經足夠了吧。王在最後說了,這個他不想收回來咯。”
绛攸笑了一下。
收拾好東西之後,出了吏部侍郎室。這是,绛攸注意到一個人影正在迎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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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發表於 2010-2-2 17:34:23 |只看該作者
“楊修大人......”
楊修一瞬間,看了绛攸一眼,之後就完全無視他,擦肩而過了。
绛攸目送他的背影離開,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自己總是在他面前露出醜態,就算被他看不起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即使如此,在最後的最後,楊修還是來看望绛攸了。
第一個把绛攸作爲一個人來認同,說需要他的人。
“......再次從頭做起吧。”
直到有一天自己能夠再次進入到楊修的視野。
楸瑛一邊走著一邊嘀咕。
“不過,竟然把你跟黎深大人一口氣處分掉,看來今後會有一段動蕩時期啊。”
“......跟你那個時候不同,紅姓官吏可是占了朝廷很大比例的啊。而且最重要的是......均衡已經被破壞了。”
國試派,貴族派的抗衡之中,已經失去了一個角了。而且同時也非常漂亮地解決了紅家和藍家。
對于貴族派而言,黎深這件事恐怕僅僅只是開始的訊號而已吧。
绛攸咬緊了嘴唇,總覺得某種無法挽回的事態已經開始在黑暗中蠢動了。
*****************  


“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子兩人慢慢相處了呢,黎深。”
      百合用心地以熟練的動作給回到了紅家府第中的黎深打點。
   “不過,其實很久沒有見過面了。有多久來著?半年左右?”
   “192日。超過半年了。”
    “你還真是細心呢。”
    看到黎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百合連忙追了上去。
   “你看來不太高興啊,黎深。”
    “......爲什麽你在來見我之前先去見绛攸?”
      “這個是當然的吧!比起悠哉悠哉地待在尚書室裏的丈夫,當然是應該先去見還在牢中受苦的寶貝兒子比較重要吧!!”
     “哼,比起丈夫,兒子更重要嗎?”
     “是啊。因爲我是母親嘛。你不也是一樣嗎!”
      “......”
      百合看著賭氣似的一屁股坐了下來的黎深。
      突然,伸手從背後抱緊了他。
      “......你很努力呢,黎深。好厲害。孩子總有一天要裏靠父母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本來就覺得無所謂的吏部尚書的官位,現在變成了绛攸成長所需的糧食和通往未來的踏台,完全沒有用過的吏部尚書的桌子和椅子也應該得償所願了吧。我說啊——绛攸真的以爲把你從吏部尚書的位置上揣下來的話會被你討厭呢......難道就連平時你那打從心裏發出的官位什麽的根本無所謂的主張,在绛攸的心中也是一種美好的想法麽......我看你是早已經在心裏焦躁不已,喊著“給我快點行不行”了吧?”
      “就因爲你平時太寵他了,他才會這樣磨磨蹭蹭。”
      “什麽?就是因爲你總是叫绛攸幹這個幹那個,所以他才會到現在也離不開我們啊!”
      百合猛地拉了一把黎深的頭發。
      “......這麽說來,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想問。你究竟是在哪裏找到绛攸的?是在我在馬車裏發燒昏睡著的時候撿回來的吧?”
      “山上。”
      “山?!那個時候是冬天吧。爬山了?你嗎?爲什麽又去......”
       “馬車經過山道的時候,突然有兩只文鳥飛了過來,一只白色的,一直灰色的。”
      “......冬天裏?還真是像在聽神話故事呢。然後呢?”
      “它們抓走了我的手帕飛走了。”
      “......啊,手帕,這種東西被偷想不到你還真會去追啊。”
      “......那是用來給你敷額頭的。”
       百合不禁瞪大了眼睛,臉也跟著紅起來了。偶爾覺得比自己年齡小的好像也不錯,就是因爲這點。
     “那你追出去,就發現绛在那裏了?在那麽寒冷的冬天的山裏嗎——”
       百合沒有再說下去。
       嚴冬的山中。肚子一人呆著的孩子。
       你又要回去的地方嗎?百合想起了當自己這麽問的時候,绛攸的表情頓時僵硬了。
       百合用力抱緊了黎深。
       “......這樣啊......”
       黎深的雙眼突然變得深沈起來。
       “......真的很像......”
       “唔?”
        “他的眼睛。好像在看著很遠的地方。讓我覺得很像在等待哥哥回來的自己。”
        不過那孩子看起來比黎深還要哀傷。
         應該是要等誰來的,可是卻不知道要等的那個是誰。那個孩子突出如此說道。
         明明有很重要的人,但卻偏偏忘記了——
         光是靜靜地等待邵可回來已經夠悲傷的了,這種感情,一個小孩子怎麽能忍受得了?
        于是,黎深把他撿了回來。至少讓這個跟自己一樣的孩子,想起自己要等的人是誰那一天爲止。
        我還要當祭品,不能跟你走。我不要。小孩子拼命說著這些愚蠢的話反抗,不過黎深還是毫不留情地把他從樹下拉了出來塞進了馬車裏。
        绛後來之所以會肯乖乖跟著走,是因爲看到了由于發燒而躺倒的百合。“這麽漂亮的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绛說道。于是黎深就讓他照顧百合,結果绛就不再鬧著要走了。
         “......不過,绛攸應該已經忘記了吧。”
          百合終于明白了。她一直都想不通爲什麽黎深會把绛攸撿回來。
          ......黎深把绛攸跟以前的自己重疊在一起了。
         一直等待這總不見歸期,比誰都深愛的哥哥回來的自己。
         比起單獨一個人更寂寞,失去了心愛的人的,只剩下半邊的心。
         “你有我在啊。我會一直一直待在你身邊的。”
         “......不要說謊了。把我丟在這裏已經192天了,還敢說這樣的話。”
          這不都是因爲你不工作的關系嗎!百合心裏雖然這麽想,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了。那麽,我會聽你的話。只要你說不要走,我就絕對不走。我答應你。”
        黎深掃了百合一眼。然後低聲嘀咕了一句。
        百合瞪大了眼睛。還以爲自己一輩子不會聽到這句話了。
        “......好。我答應你。”
        黎深哼的一聲轉過臉去。
       “......百合,我要立刻回紅州。”
       “......啊?等一下。這麽回事?”
        “必須馬上回去。有好幾件事我要馬上做。而且還有些事想調查一下。”
        “要做的事情——?”
        說到一半,百合猛地打住了——難道......難道王真的已經被逼到這種地步了麽?
        “......我明白了。那麽,我留在貴陽。”
         “我說你啊,難道連自己在三秒鍾前說過什麽都忘記了嗎!”
         “呵呵,不好意思。我收回。等一下嘛,绛攸在這裏,而且我也很擔心小不點,還是留下來好了。”
        紅家當主被王罷免官職,返回紅州。這件事看到旁人眼中會變成怎麽樣,不用想也知道。
        變化,正在發生。而且速度還相當快。
        ......一直在等待绛攸的王。以前只知道躲在一邊哭的公子,現在正努力紮根成長。可以的話,百合希望能夠幫他一把。
        “那些孩子們之所以會那麽辛苦,要追根究底的話其實都是我們這些人的錯。一直都只會把自己的家族放在首位,從來不肯伸出援手——不過,紅家也應該是時候改變了。”
         百合抱緊了黎深。
         “所以,黎深,這次換你來迎接我了。我會一直待在貴陽的。”
         黎深的嘴巴向下彎著,但是結果還是沒有說出“跟我一起回去”這句話。
         “等你做完要做的工作,記得來接我哦。”
********************。
那天晚上,夜幕深垂,靜蘭在庭院中看見了正在散步的秀麗。
靜蘭走下庭院,秀麗擡起了臉。
“......哎呀,靜蘭,怎麽了?”
“小姐你才是,這麽晚了還在這裏幹什麽呢?外面已經很寒涼了啊。”
“沒什麽,散個步。”
靜蘭走到了她的身邊。秀麗環視了庭院一周。
“其實,我剛才想起了母親了。”
也許是因爲跟百合見了面的關系吧。認識生前母親的人。
“小姐,這次真的辛苦你了。”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幫上什麽忙。只是勉強讓绛攸大人免于辭官而已。一切都開始得太遲了......結果跟清雅和葵長官他們算計的一樣。”
月光之下,秀麗歎了一口氣。靜蘭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那一聲歎息猶如珍珠一般在空中撩過。
“......真爲劉輝擔心啊......”
完全沒有了那種完成了任務的那種解放感。心中總覺得有什麽放心不下。
反而感覺到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不爲人知地開始了。
靜蘭想起了在仙洞省看到的劉輝的。
“......小姐,你說過從藍州回來的時候,在船上曾經聽到過王的最後的求婚是不是?”
“是的,而且還是有期限的呢。”
“你的心果然還是不爲所動嗎?”
秀麗笑了。然後淡淡然地說道:“不可能。我跟母親是同一類人啊。”
被人說生不出孩子的母親。可是奇迹發生了,生下了秀麗,真的讓她非常非常高興。這種話自己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可是劉輝並不是那種可以等待奇迹發生的身份。
“這個世界,不會人人都像母親那樣幸運的。這種事沒辦法勉強。”
而且劉輝已經宣告自己只會娶一個妃子,那秀麗就更不能嫁過去了。
不管如何,秀麗都不可能成爲劉輝的妻子。
只娶一個妃子,這是個好提議。劉輝也比較適合這樣。
只是,那將會是除了秀麗之外的人。
“小姐......”
“哎呀,靜蘭,你那是什麽表情啊。我可是很幸福的哦。現在正走在通往自己夢想的康莊大道上呢。其實現在雖然我九成九沒有心思結婚,不過十分之一成還是有的。只要有人能像父親那樣對我說:“只要到死都能夠兩個人在一起就行”的話。”
秀麗大步向前走去。
“......不過這種話不能跟劉輝說,所以我才一直這樣逃避他啦。”
秀麗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低聲說道。
*****************************************終章完
後記

  時值初夏,不知大家心情如何?我是雪乃紗衣。最近越來越覺得人真的很頑強啊。這次再次刷新了連續通宵紀錄。連續六十小時不睡覺這個我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呢。工作期間只喝了水,連我自己都感到吃驚。人類還真是了不起啊!果然能夠做到這個程度!五天之內體重起碼降了1公斤,不過這個也不重要了。我們家有點精神的應該就只有那盆梅花盆栽了。

  最大限度地吸取了作者精氣的《琥珀》。可能是因爲把焦點完全對准了绛攸的關系,感覺好像跟平時有點不同了。跟短篇集《白百合》也有很大關聯。一開始跟著绛攸走,就連我自己也好像墮入了迷宮似的,不過故事還是向前發展了一點。很久沒有登場的人物也有了一點出場機會了。站在分叉路口的人,不是只有绛攸一個。

  如果可以的話,請再陪我一會兒吧。由羅KAIRI小姐,這次也多謝你了。文鳥很可愛。這次的不是番外篇,而是《琥珀》中隱藏的另一個結局。經過考慮最後決定放在這裏了。這是恐怕以後都沒有機會再提起,連绛攸自己也已經忘記了的他的“原點”。那麽,最後,衷心感謝各位讀者……

  雪乃紗衣

 
[以下是附在後記之後的《光至記憶》]
 ********光之記憶********
白文鳥和櫻文鳥回到了一開始出現在绛攸夢中的小小田園裏。
那是無人知曉的深山裏的小村莊。
  
那天應該也會一如既往地開始,一如昨天之後是今天,白天過後是黑夜,長夜之後是黎明。
兩夫妻也像平常那樣在雄雞啼鳴之前起床,吃過早飯後一起前往自己的農田。結婚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十年了,季節變更,年歲增長,除此之外,並無其他變化。回過神來兩人已經到了遲暮之年。
然而,就在今天,一起前往農田的途中,聽見了一聲不尋常的聲音。
突然,妻子似乎發現了什麽,跑到農田的中央。丈夫不由得發愣地看著。
“老公!你看看!”
看到她手上抱著的東西,丈夫不由得吃了一驚。
——妻子的手上,正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
從那一天開始,相依爲命的夫婦生活發生了變化。
世界開始圍繞著那個活潑的孩子轉動起來。
嬰兒慢慢長大,變成了幼童。
那一天,孩子患上了很重的感冒。夫婦用手拉車載著孩子,用衣服和毛毯包著他,放上食物,兩人一起拉著車下山去找醫生看病。就算是最近的醫生,也要走好幾天才能到。
下了山,兩個老人拉著車子,到處向人打聽能夠看病的醫生,找到的時候已經過了五天了。
醫生聽完他們的話之後吃了一驚,然後同情起來。
“一定很辛苦吧。”
把僅有的一點點錢傾囊而出,丟下賴以爲生的田地,拉著沈重的車子彷徨了五天。
聽見醫生的話後,老夫婦瞪大了眼睛,然後相視而笑。
“醫生先生,您的話實在太奇怪了。我們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有孩子的生活是這麽幸福。我們兩個一直平靜地生活到現在。原來以爲這足夠幸福了。但是我們錯了。跟撿了這孩子之後的幸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撿了這孩子後我們都過地十分幸福。會哭,會笑,會心疼......爲這孩子種地,打水,找醫生。這些都是我們最爲寶貴的東西。根本沒有什麽可以稱得上是辛苦的。只要有這孩子在便足夠了。所以——”
老夫婦有點難爲情地笑著看著孩子。
“我們把這孩子叫做從天而降的‘幸福之子’。”
  
給孩子起的名字是——“光(KOU)”。
有個男人偶然聽見了這番話。這個男人以爲“幸福之子”,就是能夠帶來錢和運氣的孩子。
老夫婦帶著病好了的孩子。開開心心地拉著車子回家。就在山中走著的時候。
因爲突然下起雨來,老夫婦怕剛病好的光著涼,就讓光先到前面的大樹底下避雨,等著他們拉車過去。
光于是聽話地在大樹下面等著。他並不討厭等待。
等著,等到帶著慈祥笑容的爸爸和媽媽出現的那一刻,是光最喜歡的。
然後他等啊等,等啊等——結果卻沒有人來。
光覺得奇怪,于是循著原路走回去找。
在瓢潑大雨的沖刷之下,路上滿是泥濘。光拼命往前走,最後發現熟悉的車子正碎成幾塊橫在路邊。
光邁著小小的雙腳拼命找尋親愛的爸爸和媽媽——好不容易找到了。兩人正躺在橫流著紅黑色雨水的地面上,不管光怎麽搖,他們都沒有回應。
“光——我們的幸運之子。”
被貪婪的人販子殘忍地殺害了的老夫婦,化作了白文鳥和櫻文鳥。
......對不起啊,爸爸跟媽媽沒能回去跟你約好的地方。
謝謝你。就算早已忘記記憶,你還是一直在等著我們。不過,已經可以了。
不用再等了。已經可以忘記了。
請你一定要幸福——光,绛攸。我們心愛的幸運之子。
把你帶回家,跟你在一起,光是這樣,我們也已經很幸福了。

留下這番話之後,兩只文鳥再次在绛攸的心中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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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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