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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yus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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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陽光晴子]黑王元配(上)[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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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3 11:09: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刑兄,看看這個,這可是左謙耗時近半年的作品。」

  地宮裡,李恩朝俊美刑鷹指了指他身後的雕像,一雙好色的眼眸卻直在左瀠瀠臉上打轉,直到刑鷹抿緊薄唇,黑眸冷光乍現,才尷尬的收回目光。

  左瀠瀠刻意將視線放在父親所刻的瑞獸上,它約莫十尺高,頭似鹿、身體像牛、腳為馬蹄,尾長曳地,前肢刻有雙翼,稱為辟邪,有鎮墓避邪之意。

  放眼望去,這裡絕對是一個氣派豪奢的陵墓,就像個地下皇宮,甚至還建有城牆,若非頭上頂著的不是熟悉的天空,真的會讓人產生錯覺。

  李恩帶著他們繼續往前走,更多的富麗堂皇、精緻工藝品映入眾人眼簾,鞍馬俑、駱駝俑皆是細細離琢再上釉,光彩奪人,壁畫的篇幅則更是極盡奢華,豐富而細膩。

  在一些重要墓室內外,有更多的雕刻及壁畫,還有令人望之膽怯的石獸、宮宦俑、武士俑,只是在這樣死寂的氛圍下,即便有更多閃閃動人的金銀珠寶、奇珍異品,左瀠瀠也不想逗留,更甭提這些價值昂貴的東西中有多少是贗品了。

  轉往另外一殿,她一眼就瞧見了父親,看他站在那麼高的地方費力的雕刻石像,左瀠瀠突然巧笑倩兮的挽住刑鷹的手臂。

  「刑鷹,那一位就是昨天瀠瀠只來得及匆匆見上一面的左謙師傅吧?」

  刑鷹感興趣的挑起濃眉。這還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甚至是第一次主動碰他,她想做什麼?

  見眼前人的黑眸無聲地傳遞著他的疑問,左瀠瀠只是按下心中忐忑,笑道:「你也知道我在雕刻上有極大的天賦,不輸男人,所以我想好好請教請教他,你跟李侍郎繼續往前走吧,我隨後就跟上去。」

  聞言,他濃眉一蹙,連站在高處的作左謙聽見這話也瞠大了眼瞪著她。

  「瀠瀠姑娘也有這方面的天賦?」李恩的眼睛倒是亮了,事實上,皇室派人來看過陵墓的進度,但對不是左謙親手雕刻的離飾都有微詞,總覺得不夠生動,他也明白這是主觀印象作祟,畢竟除了左謙之外,他強勢徵召而來的木工能匠也全是一時之選,可面對皇室的壓力,他也只能答應再多找些名工匠來打造。

  反正這麼漂亮的女人已是別人的,他李恩好色歸好色,但牽涉到生意跟利益,女人的重要性就沒那麼大,如果她真的有所謂的天賦……

  「有天賦算什麼?而且,也許幾百年前我跟左師傅還是同一家人呢,我也姓左。」左瀠瀠刻意忽略刑鷹愈來愈陰鷙的視線,笑得更燦爛。

  「姑娘好大的口氣,左氏原本就非小家族,然而,不是姓左就會有雕刻的天賦?」左謙面前壓下心中的怒火說。他昨天跟她說的話,她怎麼都沒聽進去?

  「瀠瀠,你是女人,口氣那麼大,的確不妥。」刑鷹倒是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滿,甚至強勢的摟住她的腰,想將她往前帶。「我們繼續往前走。」

  但她卻堅定的,拉下他不安份的手,「不要,至少讓我跟左師傅聊聊。」

  「好,本人也很想見識姑娘的功夫。」左謙臉色微變,從高處拾階而下。

  「那好,刑兄,我們就讓他們私下聊聊,走吧。」

  李恩也有他的考量。讓左謙測測這美人兒的功力也好,日前皇后崩亡,全國治喪,這裡雖然尚未完工,但皇室已派快馬過來,告知擇下月十五黃道吉日從長安起程,移靈至此,所以,完工日可是迫在眉睫,當然要愈多人手愈好。

  刑鷹給了左瀠瀠一個極為不悅的眼神,這才不得不跟著李恩等人離開。

  「你到底在幹什麼?」

  左謙待一行人走遠了,立即低聲喝斥女兒。

  「爹,」她的聲音也是壓低的,「娘在等你啊,而且,還有一件事--」她看了看四周,不安的在父親耳畔道。這事是昨日來不及跟爹提的。

  聽完,左謙臉色大變,「此事當真?」

  她點頭,「是真的,所以,你一定要走,但我跟你說的事不能說,還有,我會代替你完成這裡的工作。」

  「你說什麼?」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女兒,如果真如她所說,皇陵一旦完工,所有參與建造的每個人都會被迫一起陪葬,以求墓園裡的任何秘密或面貌不會被公諸於世,那最後參與的她能逃命嗎?

  左瀠瀠當然明白父親的憂心,她邊說邊注意四周,小心翼翼的勸著,「我們時間不多,爹,你的眼疾再這麼拖下去,會瞎的。」

  他也知道,「可是--」

  「聽我說,刑鷹可以幫忙,我有這個把握。」

  「不行,如果你說的事成真,你也逃不了。」

  「刑鷹會想辦法帶我走的。」她深吸一口氣,眼眶仍紅了,「很諷刺的,他忘了我,卻在六年後仍想要我--」

  左謙氣氛的咬牙低吼,「他是個糟蹋你的惡徒啊!」

  「……或許是上輩子我欠他太多吧。」她哽咽搖頭,「但我現在不也在利用他了?所以,爹,請你照我的計劃行事吧,還有,太傅府那裡也都做好相關的安排了,但切記,別讓送你回去的侍衛看到翔兒,我不希望有任何耳語傳到刑鷹那裡,會出事的。」說完,她再從袖扣拿出做完寫好的信函交給父親,「這封信的內容是有關翔兒的身世,我先交給爹,若我無法回來,待他長大時,再讓他自己決定要不要認刑鷹那個爹吧,我把決定權交給他自己。」

  左謙淚眼模糊的接過手,看著外貌仍然年輕美麗的女兒,若她不說,誰看得出來她已經經歷人生的許多悲喜?

  他緊緊握住女兒的手,「好,我答應你,在你回來前好好照顧翔兒跟自己的眼睛,可是你也要答應爹,一定會活著回來見我,知道嗎?」

  左瀠瀠只能點頭,但其實這一點,依她的計劃,恐怕是辦不到了。

  得到父親的同意,她立即追上刑鷹一行人。

  他冷眼瞠視她,她卻不在意的回以一笑。

  「如何?」李恩急著想知道她跟左謙交談的情形。

  「左師傅說他甘拜下風呢,還說我是世上少有的天生好手,生為女兒身,著實浪費了。」

  這麼厲害?這事得問清楚才行!他隨即看向刑鷹,「我突然想到有事要處理--」

  「沒關係,李兄,我們今天看了不少,我也有些累了。」現在他也有要事要問一個人!

  於是,他們隨即離開地宮,搭乘馬車回到三里外的豪華別院。

  片刻之後,雅致的書房裡,刑鷹盯著勇敢回視他的清澈眼眸,空氣裡充斥一股凝結而緊繃的氛圍。

  左瀠瀠已將她的請求全說了,希望他幫助患有眼疾的父親回家,由她接受父親的工作,如此一來,工程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他也比較好向李恩開口。

  至於他要怎麼說她跟她爹的關係,或是為何做此決定,由他全權決定。

  「你還是不打算誠實對我?」久久,他才吐出這句話,卻讓左瀠瀠的心陡地一驚。

  「我不知道刑公子在說什麼?」

  「又變回刑公子了?」

  刑鷹出言譏諷,睨著這個莫名挑動他心的女人。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很清楚她不是一個好奇的女人,至少,對他是如此,所以,昨日她會追問項鏈的事就顯得詭異,再加上她今日跟左謙的事,他才驀然想起他跟她初見面時,她就是在雕琢小物,只是日後她不再拿刀,他又思緒煩雜,居然忘了這件事。

  看著仍然沉默的女人,她的身上有好多他想挖掘的秘密,但前提是,她得留在他身邊,他才有足夠的時間去找出答案。

  沒錯!讓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女人,她便得乖乖跟著他,就算要花上一生一世的時間,他也要找出藏匿在她心中最深的秘密!

  「你的請求我可以幫忙,但我有什麼好處?」

  「你!」不過是開個口而已,他竟然……左瀠瀠咬咬牙,逼自己冷靜下來,畢竟是她求他。她雙手緊握拳頭,「好,你開條件。」

  他笑得慵懶,「你有這麼笨嗎?」他要她自己說出來。

  他要她!那張俊魅的臉上,透露的就是這樣的訊息。

  但左瀠瀠說不出口,即便她曾經那麼心甘情願的把自己給了他。她深吸口氣,緩緩道:「除了把自己給你,人憑你處置外,其他條件我都接受。」

  他勾起嘴角,裝模作樣的佯裝苦惱,「真糟糕,我要的就是你的前半句話,其他的,都不接受。」

  她氣得語塞,但能怎麼辦?那雙黑眸裡的張狂已經說明了,她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好,我可以答應,但是,我的人,你得在我完成這裡的雕像工作後--」

  「怎麼?怕被我玩了一次就懷了兒子?」他狂傲的打斷她的話。

  左瀠瀠臉色刷地一白。她的確是替他生了一個兒子……

  刑鷹卻誤會她臉上的蒼白,邪魅一笑,「放心吧,就算你有了孩子,我仍然會好好待你。」

  她對他早就沒有信心,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反而道:「如果有了,會影響我的工作,何況,爬上爬下的雕刻石塊也有可能小產。」

  他挑眉。他隨便說說,她竟然認真了?

  「雖然你的確很特別,但也只是一個女人,所以我得誠實的告訴你,截至目前為止,我有很多的女人,但是只有我覺得的原配才許擁有我的子嗣。」

  他已打算再日後將她帶回突厥,而他的後宮嬪妃無數,得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

  原來,他有很多女人……只有也難怪他對她毫無印象,就連名字也沒有特別的熟悉,看來是風流成性,女人的長相及名字都是在當下參考而已,一旦倦了,也都可以忘了!

  「那麼,我爹的事就麻煩你了。」她木然的說。

  他邪魅一笑,「沒問題,不過,我想一個感謝的吻,不會影響你的工作吧?」

  這個可惡的人!原本寒了的心又迅速被怒火取代。

  可即使她一肚子火,也只能走進他,本想蜻蜓點水的交差了事,但刑鷹卻猛地出手將她柔軟的身子往他懷裡帶,火熱的唇舌與她激烈糾纏……

  第二天,從左謙口中證實左大美人的確是萬中選一的天才工匠後,李恩一大早就過來見刑鷹,要他幫幫忙,讓大美人替他趕些進度,要不皇后的棺槨一到,地宮未完成,事情就棘手了。

  沒想到,他話才說完,刑鷹便也說有事要請他幫忙。

  「說來,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瀠瀠與左師傅切磋時,意外發現他患有眼疾,她是個善良的姑娘,想請李兄讓左師傅回老家去治療眼疾,否則一代大師若盲了,一身技藝也就沒了,她認為可惜--」

  李恩蹙眉,「真的嗎?難怪工程近日會落後這麼多……」

  「所以,她有心為朝廷效力,想接替左師傅的工作,李兄覺得如何?」

  聞言,李恩很是遲疑,「但朝廷安排的工作非要有左工匠的雕工才能完工,他可以監督,不能走人啊!」

  「為何讓個視線不清的老丈如何監督?更何況若皇后棺槨到了,地宮卻尚未完成,上面怪罪下來,倒楣的也是李兄吧?」

  這麼說也有理,可是「那件事」能說嗎?李恩思考著,不行!現在刑鷹還寵著她、幫著她來說情,絕對不能讓他把人帶走,所以只要等到木已成舟,他就只能接受事實了。

  「不過,這跟我原先的打算不同,所以,我得親眼瞧瞧左姑娘的確有能力,才能讓左謙離開。」

  「當然。」

  於是一個時辰後,地宮裡,左瀠瀠拿著刻刀,站上高高的竹梯,神情沉靜的敲鑿崁在牆面上的青石,從粗略的圖案看來,該是一幅騎射浮雕圖。

  竹梯下方,刑鷹、李恩、左謙、呂傑及幾名隨從,全都目瞪口呆看著她以幾近不可思議的俐落刀法完成了草圖。

  刑鷹雖然看過她雕刻過手掌般大小的飾品,可沒想到這麼一大塊青石對她來說也如此容易。

  左謙眸中有驕傲、有喜悅,但也有感傷。事情全照女兒的計劃在走,李恩已經跟他說一旦確定瀠瀠能取代他,他便能回家了。

  然而,那代表的是,如果刑鷹沒有處理好女兒的事,這將會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見面……

  確認了左瀠瀠的雕功,李恩迫不及待想派人將左謙送出去,但刑鷹卻開口了。

  「我正好要帶點消息給我義父,就由我的人送他出去吧。」

  「哦……也好。」李恩本來已有安排,因參與地宮建造的任何人都得死,所以他已交代收下中途將左謙殺人滅屍,但感覺刑鷹眸中的堅決和那迫人的霸氣,他便下意識的改口,「左師傅,我把一些話說在前面,我是體恤你的眼疾才讓你離開的,你最好找個山間小屋度過餘生,免得你離開這裡的消息傳到皇室那裡去,我可就慘了!」

  「我知道,我知道,謝謝李侍郎。」左謙頻頻行禮,又看向女兒,一臉欲言又止。

  左瀠瀠也只能嚥下悲傷、忍住離愁,故做輕快的朝他眨眨眼,「左師傅,你放心啦,我一定會好好做的。」

  「……那就麻煩了。」左謙也只能擠出一絲笑意回應,然後,凝重的雙眸再看向刑鷹。

  他有太多想說卻不能說的話,有苦、有怨,更有請托,請他好好照顧他女兒。

  刑鷹微微一笑後,看了呂傑一眼,他立即明白的朝左謙一拱手,「請跟我來。」

  半個時辰後,左謙終於離開困了他六年的地方,只是一顆心,仍留在這裡。

  日子對左瀠瀠而言,開始變得不一樣。

  她束起髮絲,穿上較方便活動的褲裝,每天爬上爬下的工作。

  但她身上的這副裝扮總給刑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可卻又說不清為什麼。

  左瀠瀠以為成為這個地宮的工作者之一,身邊也會有一些奴役工匠來來去去,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跟著大伙從另一個奴役們唯一能走的地道步出,看到了散居在一大片山坡上的簡陋屋舍,令她訝異的是,居住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從四周站崗的士兵看來,他們跟她爹一樣都是沒有自由的人,日後,可能跟她一樣會永眠於此。

  心情沉重的她在回身往地道下方走時,一名清秀,年約十八、九歲的女子突然追了上來,「那個--你好!我叫何瑤,這幾天在送飯下去時,看到你雕的東西,覺得你好厲害,而且,你長得好漂亮!」

  何瑤一臉讚歎,雖然她穿的沒有過去幾年曾來這裡參觀的女人們金光閃閃,但就是美,美得像仙女。

  左瀠瀠朝她點頭微笑,「謝謝你。你在這裡是送飯的?」

  何瑤用力的點點頭,連珠炮的說起她在十三歲時就為了幫忙家計,讓大伯把她帶到這裡賺錢,她一直都在大廚房裡幫忙洗菜、煮伙食,已經來了六年了,這一年工事趕得較凶,她雖是女流之輩,有時候也得在大太陽底下幫忙運送石材呢。

  「不過,再過不久,我就可以回家了。」她的笑容突然變得好燦爛。

  「回、回家?」左瀠瀠反而愣住了。

  「嗯,是廚房的林大娘說的,她說皇陵快完工了,我們大家都可以回家,我就可以回去看我爹、我娘,還有我妹妹,我好想他們啊。」

  左瀠瀠望著這張長期在太陽下工作而曬得黝黑但笑中帶淚的動人臉龐,喉嚨像是卡了什麼東西似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女孩回不了家的,她知道……

  「原來你在這裡。」一個低沉中帶點怒氣的男音陡地響起。

  她一愣,他怎麼來了?

  何瑤則是瞪大了那雙還噙著淚光的眼,驚艷的看著這名穿得一身黑卻貴氣十足的俊美男人。

  「你--」左瀠瀠本想介紹何瑤給他認識,但全身散發出怒氣的刑鷹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拖著她往另一個地道出口走去。

  「等等,我的工作還沒完成……」她掙扎著。

  刑鷹陡地放開了她,瞪視著即便一身簡潔褲裝,髮絲束起,卻仍舊清麗女人,「你做的好不夠嗎?好,走,帶我去,看你做到哪裡了!」

  他在生氣,她也明白原因,從她開始接替爹的工作開始,每天窩在地下工作八、九個時辰,一回別院,總是累到梳洗完一沾床就睡。

  好幾回她醒來時已是天亮,而這個男人也總是忿忿的瞪著她,見她醒了,硬是要狠狠的吻到她癱軟在他懷裡才肯放開。

  她能怎麼辦?自從他拋下她後,她心口的傷不曾癒合,現在即使她的心仍對他悸動,每癱在他懷中一次,她的心就多痛一次,多恨一點!於是她只好在地宮待更晚,有時還像其他工匠們打個盹就繼續工作,昨晚便是如此,哪知他會親自衝到這裡來逮人……

  刑鷹抿緊了薄唇,邊走邊不時瞪著與他並肩而行的女人,如果說這個世上有哪個女人能把他整得很慘,非她莫屬!

  明明告訴自己,她要徹夜不眠、要把自己累到像條狗都是她的事,可是,他就是無法停止對她的關心,他忍耐好多天,逼自己漠視她,但這一顆心就是不馴,竟然為她牽腸掛肚,可恨極了!

  「這裡我還得做最後的修飾,接著還有一尊菩薩像要刻……」

  「還有呢?一次說完!」

  「沒有了,那尊菩薩像雕完,這個地宮也該要完成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也到那時為止……她的眼眸低垂,掩去悵然。

  「很好!」他的話雖是對她說,但一雙黑眸卻直瞅著牆上那幅騎射圖。從一剛開始的粗略構圖,到現在已幾乎完美,活靈活現的,極具生命感。

  一名戴著頭盔、穿著鍾甲、足蹬戰靴的武士橫跨在馬上,炯炯有神的黑眸直視正前方,他右臂拉弓做射箭狀,威風凜凜。不管是馬的肌理、人的表情、細部線條都是簡潔流暢、刀法蒼勁卻細膩。

  難以置信的目光移到身旁的女人身上,她那纖細的手臂用力一折就會斷了吧?但這纖細的手竟然能雕琢出眼前這攝人心魄、氣勢雄渾的高大石雕……

  「我看不出它還沒完成!」

  「噗哧。」左瀠瀠不怕死的笑了出來,「這就是內行跟外行的差別。」

  這一笑,她原本就粉嫩迷人的臉龐多了一抹少見的俏皮,幾乎是在瞬間,有一個較為稚氣的美麗笑顏也閃過刑鷹的腦海,但因為太快了,他抓不到那張臉的五官。

  「再笑一次。」她一愣,收起了笑意。

  「再笑一次。」他深信她與他遺忘的記憶有關,只要她還在身邊,他便相信自己仍有希望尋回那段空白。

  她被他專注而近懇求的眼神給怔住了,這時的他沒有強勢霸道,反倒像極了從前的模樣,她與他對視久久,忍不住臉紅心跳起來。「你……要我莫名其妙的怎麼笑?總之,我要做事了……」

  看她一臉尷尬,刑鷹知道要再看到那樣的笑容是難了,他難掩失望,「好吧,可是--」他突然又霸氣起來,「下午我會親自來帶你回去,屆時,不管有沒有達到你的進度,你都得跟我走。」

  「嗯。」瞧他凶巴巴的,她能說不嗎?

  刑鷹哼了聲,轉身大步離開。

  她才稍喘口氣,何瑤不知從哪兒又跑了出來。「他是你的丈夫嗎?你們兩人看來好相配哦。」

  她臉色微微一白,「呃、不是。」

  「怎麼會呢?剛剛你們兩人互相凝視時,連我也莫名其妙的心臟怦怦狂跳起來。」像要強調她的話似的,她緊緊捂著胸口的位置。

  「我得做事了。」左瀠瀠當作沒有聽見她的話。

  「好吧,那我還可以來找你聊聊天嗎?我可以送水給你喝,對了,還可以做小點心請你,很多人都說我太聒噪,覺得我煩--」

  「何瑤,我真的得忙了。」她不得不打斷她的話。

  她尷尬搔頭,「好吧,那晚一會兒見。」吐了口長氣,看著何瑤跑走後,她才踏上竹梯上去做最後的修潤工作。

  時間緩緩流逝,或許是午後又在山區,地宮的空氣也顯得悶熱起來,她不得不步出地道口吸口新鮮空氣,只是一身汗再加上涼風拂來,突感一陣涼意,不禁打了個哆嗦。

  柳眉一皺,她不以為意,繼續回到架子上方工作,但一陣子之後,不知是悶熱還是空氣真的稀薄了些,她開始感到頭昏、有些不舒服,甚至想吐了。

  「天啊,你還在上面做事啊?都三個時辰了,下來喝點水吧。」何瑤的聲音突然在下方響起。

  她直覺的低頭,沒想到昏沉的頭腦突然一個暈眩,一個不穩,她整個人就往下墜……

  何瑤嚇得驚聲大叫,「小心啊--」

  驀地,一個快如閃電的身影竄來,即使接住昏厥墜落的左瀠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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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3 11:10: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姑娘是染了風寒,再加上空氣悶,人便昏了,吃個兩帖藥就沒事了。」

  隱隱約約,左瀠瀠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說話,不一會兒,她的額頭便覆上一條溫熱的毛巾,她虛弱的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刑鷹嚴肅的俊顏。

  她柳眉一蹙,想起來了,她從地宮的梯架上跌了下來,可為何現在會躺在她的房間裡?直覺要坐起身,但立即被刑鷹按了回去。

  「給我休息。」他冷冷怒斥。

  「不行的,李侍郎說時間很緊迫……」

  「他說什麼我不管!但大夫說你染上風寒,如果你不好好休息,那我馬上叫呂傑找人把你爹給抓回來,叫他做完他該做的事!」

  「你!」她咬咬牙,「你可不可以少管我的閒事?」

  他半瞇起黑眸睨視著她,「行!我現在就將我多管閒事的閒事再管回來,免得讓人嫌棄!」他立即轉身怒吼,「呂傑!」

  她臉色丕變,「等等……」擔心他真的反悔,她急著下床,沒想到心急加上身子虛,整個人就這麼跌下床來。

  他極力克制住扶她的衝動,咬牙瞪著虛弱跪坐起來的女人,不明白她明明如此纖細,個性為何卻那麼倨傲固執?

  「主子?」呂傑恭敬的站在門口。

  刑鷹瞠視著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以眼神向他哀求,他咬咬牙,「沒事了。」

  呂傑立即退出房門外。

  「知道怎麼做了?」他冷眼睨她。

  她只能沮喪點頭,下一秒,她的身子突然騰空,他竟然紆尊降貴地抱起她,再把她放到床上,而且動作是那麼輕柔。

  「謝謝。」低如蚊蚋的感謝引來他一記啼笑皆非的眼神。

  在他的威脅下,她不得不乖乖喝下那一碗黑幽幽的苦藥,邢鷹這才滿意的離開。

  沒多久,浴盆被扛進來,並注滿了溫熱的水,兩名丫環也走進來要替她更衣洗澡,但她可不習慣被人服侍,「不用了,我自己來,謝謝。」

  兩個丫環看她如此堅持,只得點點頭,到門口去候著。

  只是過了好久,裡面都沒有聲音,直到邢鷹再度前來。

  「她還在洗?」

  兩人不敢隱瞞,連忙欠身說:「不知道,因為小姐不要我們伺候。」

  他蹙眉,「下去吧。」

  他開門進去,反手將門帶上,越過屏風,本以為會看到一個睡美人躺在床上,因為那碗藥他還特別交代大夫加點睡藥,讓她可以好好休息,可看來,藥效發揮得太快,她竟然就在浴盆裡睡著了。

  她那張粉嫩的臉微靠在浴盆邊緣,雙腳微屈,一頭散開的柔亮烏絲好巧不巧的遮掩住她的胸部,但也因如此,更為誘人。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某個地方不該有的悸動,再伸手探水,水已涼了。

  他將沉睡的她輕輕抱起,髮絲滑開,露出了那誘人的渾圓,他暗暗吐了口長氣,不敢再將視線往下移動,免得自己抑制不了沸騰的慾火。

  很快拿了屏風上的浴巾將她包住,再走到床邊,將她輕輕放下後,拉了被子替她蓋上,再拿浴巾細心地替她擦拭濕漉漉的秀髮。

  等察覺自己做了什麼,邢鷹嘲弄一笑,難以相信竟然有這麼一天,他會伺候起女人,更沒想過,一個赤裸誘人的女人就躺在他面前,他竟然能克制自己的慾望。

  難道對一個女人好,也會上癮嗎?

  他沉沉地吸了口氣,俯身輕輕在那微啟的櫻唇上印上一吻,凝睇她那張誘人的睡顏一會兒,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左瀠瀠不確定自己是被什麼吵醒的,好像是一個奇怪的聲音。

  她擰眉側過身,看見房裡的燭火早已點上,然而,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她困惑的起身,被子一落下……天啊,她竟是赤裸的。

  她急忙拉起被子蓋住自己,先是一愣,接著才想起她原本泡在浴盆裡,沒想到睡意愈來愈濃,最後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你醒了?」

  邢鷹低沉的嗓音陡地在她身後響起,她錯愕地轉過身去,發現他竟端坐在另一邊靠近她的貴妃椅上,慵懶舒適,一派悠閒。

  她嚇得急急將身子整個塞進被窩裡,狠狠地瞪著他,「你看到什麼?」

  「你說呢?是我把你抱上床的,看光光也是迫不得已,不過,剛剛有人一起床又讓我瞧見一次,應該是我的幸運吧。」他笑著起身走近她。

  「你。」她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又氣又羞,見他在床沿坐下,想也沒想的將身子更往裡塞,「幹什麼?」

  「你怕什麼?我難得當君子,你不該讚美我一番?」

  「你!下輩子再說吧。」一想到被他看光了身子,她真的很懊惱。

  他倒是無所謂的笑了笑,動作自然的摸著她的額,「很好,沒發燒了。」

  她一愣,對上那張魅惑的俊容,他這一笑,臉上線條都變得柔和,俊美的臉龐及溫柔的眼神都令她看直了眼,這個表情,曾是她最喜歡的……

  「嘿,回神,雖然我知道女人看我總會看直了眼。」

  「什、什麼啦。」她尷尬的撥開他的手,別開臉,「請你出去,我得穿上衣服。」

  「可以,但我顧了你一晚,總可以先討個賞吧。」

  話語一歇,他突然俯身,她急得從被子裡伸出手要制止他,但他卻一手扣住她的一雙手腕,一手環住她的纖腰,薄唇強勢的吻上她。

  他狂野地掠奪她的甜美,吻得她氣息混亂,只能無助地任他索取。

  久久,久久,他終於放開了她。

  她長髮披肩,嘴唇微顫紅腫,雙頰透紅,一股勾人心魂的媚態難得乍現,迫得邢鷹還得一再深呼吸,才能克制住想要她的慾望。

  左瀠瀠自然識得他眼裡的慾火,從前,他們也曾喘著氣,翻雲覆雨……

  她不敢再想下去,就擔心他也看出她眼裡的慾望,驀地--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這下她更加尷尬了,臉也更紅了,整個人完全從情慾的氛圍中清醒過來。

  邢鷹爽朗大笑,「我去叫人送吃的進來,你這一晚已經叫了夠多次了。」

  她困窘地看著他哈哈笑著走了出去,一待他將房門關上後,她立刻抱著肚子發出懊惱的呻吟。

  天啊,她知道她是被什麼怪聲音吵醒的了。

  真的好糗。

  「你好些了嗎?我好擔心你喔,那天你丈夫咻地飛過來抱住你時,我看到他臉色嚇得都發青了,眼裡是滿滿的關心,害怕跟……愛!對,那是一種讓女人看了都會心動跟嫉妒的深情,好羨慕啊!」

  左瀠瀠在邢鷹的緊迫盯人下,不得不休息幾天,直到今天李恩上門好言拜託,邢鷹才勉為其難地「恩准」她來工作,結果她一來,嘰嘰喳喳的何瑤就過來了。

  只是,原本想要糾正她那句「你的丈夫」,但她後面的話地令她怔住。

  「你說的是真的嗎……深情?」

  何瑤用力點點頭,「你不要奇怪我為什麼會看得出來,這裡有一對專門搬運木材,年約四十多歲的夫妻,他們常常這樣看著彼此,其他人都笑他們老夫老妻了,還在深情對望,那個丈夫的眼神就跟你丈夫看你的眼神一樣。」

  是嗎?左瀠瀠真的被搞迷糊了。

  邢鷹曾問過她藏著什麼秘密,她卻想問,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對她有情又似無情,無情又似有情,她到底該怎麼面對他呢?

  但不管如何她都清楚,他們之間的緣份再過半個月,就要抵達盡頭了……

  甩開心中難以言喻的愁悶,她逼自己專心埋首於手上的工作。

  在所有人的忙碌趕工下,半個月消逝得飛快,所幸地宮也幾近完工了。

  當然,李恩更加把握最後時間,將所有可以偷天換日的奇珍異寶,妥妥當當的安置在三大輛加了特殊夾層的馬車裡。

  這天,他甚至邀了邢鷹來做一趟最後的巡禮,就是要仔細端詳有沒有什麼漏網之魚。

  走著走著,他們來到左瀠瀠所刻的菩薩像前,這尊佛像微微府俯視,面容慈祥,體態豐滿,膚質細膩,服飾姿態飄逸。

  「可惜啊。」李恩不禁搖頭歎息,「如此巧奪天工的神雕之手,還是一個美得令人動心的天仙麗人,終究也只能埋存於地下。」

  邢鷹一聽,眼神一凜,「李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呃。」驚覺自己說錯話的李恩一臉尷尬。

  「請李兄切勿隱瞞,如果我沒有聽錯,你指的天仙麗人是我的女人。」

  「這個……」他想了一下,雖然為難,但還是說了,「好吧,反正你最後也會知道的,雖然那個時候,你早已跟杜明,黎掌櫃載著滿滿的珍寶離開了。」

  邢鷹蹙緊眉,心中不不詳的預感。

  接著,李恩將歷來參與建造皇陵的人最後都會陪葬一事道出,尤其是幾個重要工匠,因為皇族的人不容許他們再有機會建造一座一模一樣,甚至更富麗堂皇的地下建築,也不允許他們有機會透露出地下皇宮的地道出口,墓道方位及墓室走向,因此,這幾個重要工匠屆時將會被迷昏,躺入預先準備好的空棺內殉葬。

  而左瀠瀠替代了左謙,所以她的命運已經注定好了。

  「這是皇室歷來的規矩,希望邢兄能諒解。」李恩同情地看著他說。「不過女人嘛,天下間多的是,相信邢兄日後定能找到比左瀠瀠更美的女人。」

  邢鷹在心中暗咒,這些漢人皇帝總以仁君自稱,口口聲聲說什麼仁政愛民,其實還不是將百姓視為草芥,任意決定其生死。

  「我明白。這個陵寢工程整整耗費了六年多才告竣,規模浩大而嚴謹,皇室那邊會有這樣的善後舉動,我能理解。」他表面上談笑風生,心裡已是怒氣翻湧。

  他的識大體讓李恩心中的石頭頓時落下來,「沒錯,沒錯,人都是這樣,總希望自己擁有的是唯一。」

  再跟他閒聊幾句後,邢鷹便藉故告辭,隨即回到別院,前往左瀠瀠的房間,將他剛得知的消息告訴她。

  「所以,你這一兩天就給我裝病,我會立即安排我的人把你安全帶走。」他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想好計策。

  「不必了。」左瀠瀠平靜的說。

  「你說什麼?」他這才注意到她美麗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神情冷靜而堅定。

  「我怎麼能走?這一走,難保李恩不會再差人去把我爹給押回來……」

  他不耐地打斷她,「他患有眼疾,何況,這裡還有一大堆工匠。」

  她搖頭,「但是被封為大唐第一工匠的人只有我爹啊,他站在最頂端,目標最明顯,他為皇家奉獻了大半輩子,卻連撥出一點時間給自己,妻子,女兒都沒有,就連他的命也早就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你以為我為什麼一定要來,再求你安排他走?」

  「所以,」他黑眸驀地一瞇,「一開始你就知道陪葬的事?」

  「是。」

  他簡直難以置信,「也就是說,你早就打定主意要代替你爹死?」

  她點頭承認,「我娘千盼萬盼要爹回去,不是不想讓爹做事,而是我們很早就聽到有一名跟爹師出同門的杜伯伯,在完成另一座陵寢的修建後,就與所有參與的工匠奴僕一起殉葬了……」她哽咽,「這個消息是被封鎖的,杜伯母苦等不到丈夫回來,後來費了好大心血才探聽到的,所以她不顧危險,特別捎信警告我們,我跟娘才會著急的寫了一封又一封的家書托人送來鹹陽,但信全都石沉大海……」直到先前爹才告訴她,那些家書早早就被燒燬,沒有一封到得了任何人手上。

  「總之,我已有心理準備……」她抹去淚水,即使心中仍放不開爹跟兒子,但她不能冒險,她不能因為怕死,而讓爹再被捉回。

  「意思是,就算要陪葬,你也願意?」

  「我是,所以請你不要多管閒事。」

  「你這該死的女人。」邢鷹再也忍無可忍的咆哮,「說什麼你完成這裡的工作後便任我處置,全是誑我的?」他惡狠狠的瞪著她,下顎肌肉抽動。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他,「是,如果你不甘心,你也可以現在就處置我。」

  他咬牙,「因為你知道來日不多,就算這身子被糟蹋,也很快就要投胎了,是嗎?」他簡直快氣炸,氣瘋了。

  「隨你怎麼想,但我希望這輩子能把你我之間的賬全算清,下輩子別再相見了……」她愛他愛得太辛苦,算她上輩子欠他的吧,她不想再來一次了。

  他神情陰鬱,「我這麼討你的厭?」

  不,是她自己不爭氣,是她仍愛著他,愛到肝腸寸斷,傷痕纍纍,愛到好累好累了仍然無法自拔,這樣的感情,她不希望在下一輩子還得煎熬一次啊……

  「你為何如此憤怒?你說過你有很多女人,而我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不是嗎?」

  是啊, 她不就是一個女人而已?要死也是她的事,他何必如此在乎,何必如此生氣?

  這個女人是很美,美得很有個性,而他一向冷峻,對女人無心無情,可面對她時卻總是被她輕易挑動喜怒情緒,莫非……

  不對,沒有女人能佔領他的心。了不起只是因為她對了他的脾胃,卻又不自量力的妄想跟他抵抗,所以,他只是想征服她而已,如此而已。

  但為何這樣的想法會讓他感到煩悶?邢鷹痛恨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於是猝然轉身離去。

  左瀠瀠淚眼模糊的看著他憤然的背影,緊緊咬住唇,不讓哭聲逸出。

  就讓他們的緣份到此結束吧……

  無論邢鷹再怎麼生氣,仍然無法任由左瀠瀠這麼陪葬,她身上還有他尚未探索的秘密,他的記憶仍得依賴她來找尋,還有,他尚未征服她,更甭提他跟她之間的交易……他這個買方已經辦好事了,她還沒有用她的身體來付債呢。

  念頭一旦確立,他立即想出一個周全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李恩的貪婪是他可以利用的,於是他先派呂傑去辦點事,兩天後,就從杜家開的一家古玩店搜到不少好東西,絕對是李恩會看中意的好貨。

  這天,李恩剛好也有事要找他談,便派人請他到自家府中。

  「該裝的東西都差不多了,皇室的送葬隊伍也將在三、四天後到達,我想你跟杜明,黎掌櫃最晚後天就該走了。」

  李恩住的地方比他住的別院更為奢華,皇室的氣派在這裡一覽無遺,金碧輝煌的院門,雕樑畫棟的廳堂,還有古董字畫堆砌出的俗氣豪奢,就如這屋子的主人一樣。

  李恩望著眉宇間透出英武之氣的邢鷹,總覺得他今日有些不同,那股讓人無法直視的尊貴與霸氣更加明顯了。

  「我想請教李兄,擁有鬼斧神工的雕匠就此埋葬地下,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邢鷹這一說,他便明白了,他搖搖頭,官腔官調的道:「沒法子,你知道皇家人總是要人伺候的,就是因為如此,才會交代讓這些工匠跟著走,若是死去的人有任何需要,還能叫他們做嘛。」

  簡直荒謬透頂,邢鷹怒火中燒,但為了計劃,只能將火掩飾在冷峻的面具下。

  「再說這兩日隨葬品已一一送進來,也放到各個坑去,接著就是閉槨覆土,然後,所有參與墓穴建造的工匠工兵都將被埋在幽深的地底下,這裡的秘密也會同時被埋葬。」當然包括他偷天換日帶走殉葬品的事。

  邢鷹耐著性子聽完他的長篇大論,冷笑一聲,「李兄說的我都懂,但是,既然所有人都會被埋入地底,最後成為一副白骨,那麼誰又認得出誰是誰呢?」

  說罷,朝呂傑微微一點頭,呂傑立即走上前,將手中的檀木黑盒放到桌上。

  黑盒一打開,李恩的眼睛瞬間一亮,因為裡面有十顆鵝蛋般大小的夜明珠,顆顆璀亮玉潤,細膩無瑕,一顆就價值連城,更甭提竟然有十顆。

  「把我要的人帶來給我後,另有比這個更貴重的後謝要送給李兄。」

  「還有比這個更貴重的?」李恩一聽,連貪婪的嘴臉都不想掩飾了。

  「套一句你曾告知瀠瀠的話,時間很緊迫了。」邢鷹好心的提醒。

  只要計劃完成,他絕對會把那該死的女人帶回突厥好好調教,讓她明白,在他沒有點頭前,她絕對不能擅自決定她的命運。

  夜已深,左瀠瀠卻輾轉難眠。

  她想到今天在地宮時,何瑤笑瞇瞇告訴她的話--

  「我們每個人都領了好大一筆錢哦,等後天皇后的棺木放進皇陵,所有儀式結束後,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明知道他們會全死得不明不白,她卻開不了口……

  突然,房門被打開來,她急忙坐起身,沒想到進來的竟是那天大吵過後,就再也沒理過她的男人。

  邢鷹繃著一張俊臉走到她面前,「仔細聽清楚我現在跟你說的話,並牢牢記在你的腦海裡,聽到沒有!」

  她不解,但聽見他一字一句說出要幫助她死裡逃生的計劃後,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不,這樣不妥……」她連連搖頭。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左瀠瀠,在我的認知裡,你並不是一個愚蠢的人,現在有活命的機會,你還不懂得把握?你不要你的爹了嗎?」他氣呼呼的,臉色鐵青。

  「我當然要。」除了爹,她還有翔兒,「可是就算我活下來,能回去找我爹嗎?我會連累到他們的。」

  「你的人生已經在我將你爹送回家後也送給我了,所以不會有什麼連累的問題。」她會跟著他,而他會保護她。

  左瀠瀠苦笑,她明白,可是她不想再與他糾纏不清,她已經很累了,如果能回到翔兒跟爹的身邊,她人生還有意義,然而,若是跟著一個她愛,但他卻翻臉不認人,對他們曾經共有的過去一點都不在意,彷彿忘了一切的男人……這樣的愛太悲哀,太淒涼了,這其中的心酸跟煎熬,她已經嘗得太多,不想再嘗了……

  邢鷹粗魯的捏住她的下顎,「我警告你,你還欠我太多太多,我們之間也尚未結束,所以,把你該做的事做好,如果……」

  「如果怎樣?」左瀠瀠傲然的看著他,對一個早已準備面對死亡的人來說,一切早已無所謂。

  「如果你任由自己留在地宮,我會不惜一切,就算要炸掉它才能找到你,我也會去做。」他咬牙,一字一句威脅。

  她驚愕的瞪著那雙發狠的黑眸,拚命搖頭,「不,你不會。」

  「我會。」

  「你……」

  「如果不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反倒讓事情難以收拾,我早就帶著你闖出這裡,而不是提心吊膽的擔心你這個反骨女子會不會在重要時刻違背我的意思,執意殉葬。」他抿緊薄唇,瞪著這名明明在他眼前,他卻始終抓不到真實感的女人。

  可惡,他太晚得知殉葬的事,偏偏鹹陽陵園的四周戒備森嚴,駐守士兵原就達到數千,在皇后的送葬隊伍抵達之前,又已進駐數千名騎兵及侍衛,他的黑衣侍衛就算有近二十名守在附近森林,能急召過來,也是勢單力薄,他無法涉險。

  將她緊緊擁入懷裡,緊緊,緊緊的,他喃喃低語,「別讓我失望,瀠瀠……」

  兩天後,護送皇后棺槨的送葬隊伍浩浩蕩蕩的抵達了,光是護駕人員就達數千人,然而明明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卻是寂靜無比,肅穆凝結的氣氛籠罩全場,讓人連想喘口氣都覺得困難。

  在場有不少人明白,就在整個入殮封棺儀式進行時,也有近萬人正在吃加上過量睡藥的食物,並即將被移到另一個大坑掩埋,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死去,沒有半點痛苦。

  但李恩絲毫不在乎這件事,這兩天他到手的財富已難以計算,先甭提杜明,黎掌櫃所載運出的好貨,還有十顆夜明珠,等會兒的後謝更令他期待……

  他手裡拿著香祭拜,眼眸卻不時瞄向另一個地道出口的隨身侍衛。

  辦事怎麼這麼慢?邢鷹還在等他的好消息呢。

  又等了好一會兒,見那名侍衛悄悄點了頭,他欣喜的急忙將手上的香交給另一名高官,「待會兒儀式一完,我的人自會接手後面的事,你就可以帶隊回京覆命,一切圓滿。」

  「是。」

  李恩離開祭祀台,走到另一名侍衛站立的馬車旁,很快坐上車,看著安靜被放置在他腳邊的黑色大袋子,笑顏逐開,「還不快走。」

  「是--」

  馬車立即賓士起來,不一會兒便來到三里外的別院,侍衛將那隻大黑袋扛在肩上,在李恩的指示下快步進房,將大黑袋放到床上。

  命侍衛退下後,他將房門給關上,轉頭就看到房內的邢鷹已迫不及待的上前打開黑色袋子,但站在他身後的呂傑怎麼了,為何臉色大變?

  濃眉一皺,他好奇的走上前一看,臉色卻也頓時鐵青,「怎麼不是左姑娘?這不可能會弄錯的。」

  邢鷹臉色凝重,黑袋裡的女人他認得,是最近常常圍繞在左瀠瀠身邊的何瑤。

  他冷眼看向呂傑,「把她給我弄醒。」

  「是。」呂傑很快的去而復返,拿了一桶水直接潑向床上的何瑤。

  何瑤又咳又嗆的醒了過來,一見到邢鷹,她就臉色蒼白,簌簌發抖,愧疚的低下頭。

  「到底怎麼回事?瀠瀠人呢?為什麼會是你?」他咬牙怒吼。

  她嚇得淚如雨下,語無倫次的結巴說:「我……我……是……昨……天……瀠瀠來告訴我……」

  瀠瀠告訴她,他們全部的人都會被活埋,現在有一個活命的機會,但她必須照她說的來做,她必須在昨晚就躲到地宮去,一直躲到今天早上,李恩會以感謝幾個重要的工匠為藉口,到地宮讓他們再看一眼自己苦心雕刻的作品,並賜酒一杯,然後瀠瀠會假裝喝下酒。

  接著,幾名工匠就會被放到一個個的空棺裡,屆時會有人把瀠瀠從空棺裡偷偷放進一個黑色大袋,並放置在菩薩像後方,而她要做的就是把瀠瀠再抱回空棺處,然後自己進到黑色大袋裡,吞下瀠瀠交給她的睡藥,因為瀠瀠說怕她會不自覺的發出聲音,所以……

  砰的一聲,邢鷹握拳一撾,竟然一拳將木雕的床打破一個大洞來。

  何瑤嚇得涕泗縱橫,抽抽噎噎的哭道:「我不想跟她交換的……可是瀠瀠說她的人生已經夠了……死了也許魂魄還可以飛去看她想見的人,可活著,恐怕就沒有機會……」

  「這該死的是什麼鬼話。這個女人難道不明白只有活著才有機會做事,有機會到得了別的地方?」

  可惡,她不準死,他一定要親自扭斷她那漂亮的脖子。

  邢鷹臉色凶狠的一把揪住李恩,「帶我下地宮,不然我炸了它。」

  「什、什麼?」李恩頓時傻了。

  「可是……瀠瀠要我跟你說,她……不要,不要你去救她……」何瑤還在低低的哭著。

  「是啊,怎麼救?為了防止盜墓,陵區四周有精銳的侍衛守護,地宮還設有暗箭,毒氣,迷宮,而她所待之處會塞石填沙,你何必為一個死人,還是個女人涉險?」李恩回神,急急的說了一大串話。

  「瀠瀠說……她不希望你為了救她而死……」何瑤覺得她應該替左瀠瀠把話說得更清楚。

  這個該死的女人既然要死了,還關心他做啥?邢鷹仍緊扣住李恩,「把地宮的位置給我說清楚,還有她所在的位置。」

  李恩被他的瘋狂嚇得完全沒了氣勢,也不敢叫人,只能吞嚥一口口水,不安的回答,「可是來不及了……」

  「你給我閉嘴,快說。」邢鷹怒吼,再看向呂傑,「發信號,把人全召集過來。」

  「是。」呂傑立即退出房間,以狼煙通知駐守在附近山林的黑衣侍衛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房間裡,被嚇得瑟瑟發抖的李恩還在結巴地勸邢鷹三思。

  可他的回應是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怒瞪著他,「我要是你,絕不會浪費這些時間。」

  「好好好……」李恩只好全身顫抖的說出他知道的一切--

  地下陵墓在墓室南北都有一條墓道,裡面還分主室,前室,後室,王室有極大的木槨,裡面有木棺及重要的殉葬品,槨內有陪葬人棺,那些工匠應該就定躺在那裡。

  「不夠,給我更詳細的地圖,不然,我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先前李恩都是一殿一殿帶著他參觀,他現在思緒混亂,根本無法組合。

  「地圖早已毀了啊……」

  「那簡單,你就跟著走吧。」邢鷹已經聽到外面傳過來雜遝的馬蹄聲,迅速決定。

  李恩簡直快嚇死了,從小養尊處優的他在姐姐的金口下,一路爬升到這個好位置,人人都對他鞠躬哈腰,哪曾碰過這麼可怕的事?

  但他別無選擇,跟著被邢鷹拽出去。

  在看到自己的多名侍衛早已一命嗚呼,又看到二十幾個充滿肅殺之氣的黑衣騎士時,他竟嚇得哭了出來。

  但邢鷹可沒時間讓他丟人現眼的哭,直接將腿軟的他拽到馬上,「要活命就好好表現,不然,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地宮開始塞石填沙了嗎?

  棺木外似乎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左瀠瀠感覺到她所在的棺木微微顫動。

  不知過了多久,石棺的間隙開始有細沙滲了進來,她漸漸感到害怕,雙手緊緊的環抱著自己。

  就這麼走了嗎……她眼眶一紅,淚水盈聚,突然好想再見邢鷹一面。

  現在他應該已經知道她讓他失望了,可是,他一定不明白她愛他愛得有多痛,多累。

  六年多的等待,無止境的思念,日夜烙印在心坎裡的身影,到最後只剩下痛,沒有盡頭的痛,即使痛到想忘情,然而對他的情愛早已融入骨血,根本無法遺忘,所以她只能用這樣自私的方式求得解脫。

  至少,爹可以好好的陪陪娘了,即使是一柸黃土,娘也一定很開心的。

  還有翔兒,她可憐的孩子,她無法陪他長大了,但她相信爹一定會好好教養他,他的義父義母那麼疼他,也會幫忙照顧他的……

  至於那個男人……

  「邢鷹……」她淚如雨下的低聲呼喚他的名字。

  永別了,她真的好愛他,但如果可以,她多希望這輩子不曾遇上他……

  愈來愈多的沙滲進來,她喘著氣,呼吸也愈來愈困難,沙,好多的沙流洩而入,進入她的耳,她的口,她的鼻……

  無法呼吸的痛令她的五臟六腑像被擠壓,又像快被撕裂,她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意識愈來愈模糊。

  但漸漸的,她不再感覺到痛,身子也不抖了,細細的沙塵似乎已淹沒了她的臉。

  最後,她的世界終於被令人窒息的黑暗籠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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