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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醉舞芍葯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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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第一眼她那慧黠嬌柔的性子就深深吸引他,一夜激情後,他本欲上門求親與佳人廝守,怎知她竟因他是江湖中人而斷然拒婚。他好不容易以卓絕的武藝名動天下,此時教他封刀歸隱山林如何能夠甘心。然而面對偷走他心的磨人精,他只得舉白棋投降!她一時鬼迷心竅才會情難自禁芳心暗許,怎知他不但是冷面殺手,還是仇家之後,可她不能違背父親要她勿嫁江湖人的遺命,她軟硬兼施、明示暗喻,只盼他退出江湖,奈何郎心似鐵,她黯然決定離開傷心地,在生死交關之際,她十分後悔未曾對他說愛,一切若能從頭,她絕不再輕言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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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4 06:56: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宋年間
  清風吹動,正是江南陌上花發,柳梢亂舞的初春時節。而在這條陽關大道上,正有幾名男子操刀持劍,一派凶狠的模樣,為這美好時分平添幾許肅殺之氣。
  他們的眼睛同時緊盯著一個人……俊美孤傲為容,子夜寒星為眸,再加上長長白髮披洩在矯健精實的身後……這個人就像他背負的那把刀一樣鋒利危險,勢若雷霆。
  此刻,他正佇立在原地,靜靜地瞅著面前這幾名目光凶悍、身手不弱的大漢。那幾名大漢不甘示弱,但是在他冷然的注視下,卻不免暗自淌出一身冷汗。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擋在大爺跟前做什麼?再不離開,休怪我讓你做了刀下亡魂……還不快滾?」太行三虎中的老三首先沉不住氣。
  眼前這個高深莫測的男人,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他們跟前,若不是看在他背負著大刀,氣勢奪人,太行老三老早就賞他一刀了!
  「這位兄弟,你突然攔在這兒,是衝著我們兄弟來的嗎?」太行三虎的老二緊捏著刀柄,盯著他道。
  「五萬兩白銀。」男人緩緩開口,神情穩健,「我是衝著五萬兩白銀而來。」太行三虎愀然變色,自以為懂了。
  「好傢伙,原來你也是覬覦我們兄弟上個月干的那一票,打算橫插一手?」太行三虎的老大長劍在手,狠狠地道:「哼,太行三虎不是好惹的,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們了。我們既然能夠燒了赤壁莊,殺了封刀退隱的朱赤壁,還搜括了他全部的家當,就是沒把任何人看在眼裡。你這毛頭小子,也不例外。」
  「是呀,你真是老壽星上吊,嫌活太長了,如果你想要早早去見閻羅王,別客氣,說一聲,我們兄弟馬上送你一程。」太行老二哼道。
  男人微微露齒,不疾不徐地開口,「你們錯了,我說的五萬兩白銀,是買你們命的錢。」
  太行三虎互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了驚愕和不解。
  「有人雇你殺我們?」太行老大低喘了一口氣,「是誰那麼大的膽子?你又是誰?」清風襲來,白髮絲絲飄飛,男子的唇邊驀然泛起了一絲輕諷的笑。像是在譏笑他們的無知,又像是在可憐他們死到臨頭猶不自知。
  「打家劫舍前,你們可曾打聽過獵物的底細?」他眸光微閃,突然問道。
  「笑話,我們當然打聽過!」雖然大敵當前,也不知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太行老大容不得被人質疑。
  「你別唬我們了,難不成是朱赤壁那老傢伙的朋友派你來殺我們的?」太行老二嗤道:「我們早摸清楚了,朱赤壁無親無故,在江湖中更沒有什麼朋友,殺人取財,壓根兒不會有人過問。再說……江湖上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他的武功不濟卻坐擁財富,死了倒也活該。」
  男人的黑眸躍上一絲有趣的光彩,「我從不讓糊塗鬼死在我的斷水刀下……事實上,朱赤壁是沒有親友,也不會有人為他報仇,但是他的妻子凌氏卻有一個大哥,也就是江南銀織大戶凌羽。五萬兩白銀,是殺你們三人的報酬。」
  太行三虎臉色猝變。
  斷水刀?
  江湖盛傳著兩句話——抽刀斷水水更流,刀歇魂斷浪依舊。
  難道他就是那個名動天下的白滄浪?人稱當世第一殺手,手上的寶刀青芒隱隱,利若寒冰,手底所練的「回風斷水七十二式」招招飄忽空靈,像道無蹤無跡的影子,凡一出手從未落空。
  從未有獵物能自他手底下逃脫,不管是武功多強的人,只要他的刀一出鞘,見者必斷魂。
  「不,我不相信,你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是那個鬼見愁——白滄浪?」
  太行老二這才注意到男人的一頭長髮賽雪,他的心騫地抽緊,顫抖著聲音道:「大哥,傳言中白滄浪人如其名,白髮三千如滄浪……你看他,他的頭髮……」太行老大心頭一驚,「你真是白滄浪?」
  滄浪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太行三虎面面相覷,臉色慘白——
  看來今日只得盡全力一拚了,說不定還能讓他們僥倖脫逃。
  「老大,看來今日咱們不能做縮頭烏龜了,反正橫豎都得拚一場。」太行老三亮出兵刃,大吼著衝向前。
  「三弟!」太行老大一咬牙,也只得撲上去。
  就在太行三虎勢如惡虎般衝上來時,滄浪眸光一動,身子彷彿也沒什麼動作,但見青芒一閃而逝——
  太行三虎的身體分別倒向不同的方向,每個人身上都飄出一道血箭!
  滄浪穩穩地站在原地,連腳步都沒有移動,臉龐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刀已回鞘,快得像從未抽出過一般。
  樹梢的杏花瓣被方纔的刀氣削落,片片如花雨灑了下來。
  他緩緩轉過身去,大步離去。
  依然是陌上青青的春日景色,只是偶然吹過的清風,揚起了一絲血腥味。
  除了豪客遊俠浪子外,說起江湖上的門派,大致分為黑白兩道和亦正亦邪三種。
  白道者,屬名門正派——少林、武當、峨媚、崆峒、崑崙等等,斬奸除惡、濟弱扶傾是他們的主旨。
  黑道者,乃邪魔歪道——勢力較龐大的有武林寨和黑虎教,還有一些山路水路的各家大盜匪人,平常沒事兒就是燒殺擄掠,他們深信拳頭才是真理,暴力之下才有錢途和生機。
  第三種亦正亦邪的門派,大都是神秘或家族性的集團和教派,行事無常,不會主動傷人,偶爾也會做做路見不平的事,好惡難分,全憑心情,有時行事卻也透著詭譎,代表性的三大派系是四川唐門、江南藍門,還有苗疆的五毒教。
  唐門毒物暗器獨步天下,五毒教的蠱術聞者喪膽,而藍門中人則是善以樂音魔魅人性,驅使聞者伏首聽命或發狂而死。
  所以江湖中人都不怎麼敢去惹這三大派系,白道俠士是敬而遠之,黑道人士則是照子亮得很,怎麼都不願去輕易挑釁。
  不過唐門子孫眾多,五毒教勢力龐大,所以聲名自然遠播,江湖客一入四川和苗疆,就直覺避開這兩派可能的勢力範圍,生怕一個不小心衝撞了。
  然而江南藍門卻沒有這般駭人,也許是因為藍家人丁較為單薄,生性又不喜外人知其隱私,居處和家中成員總是神秘縹緲,因此沒人知道藍門究竟在江南的哪兒,或者江南哪一戶藍家才是真正的藍門。
  也正因為如此,神秘的藍門益發教人好奇了。
  藍芍葯獨自坐在杏花樹底下,素手輕拈毛筆,專心一意地在絹紙上譜著樂曲,另一手還不時撩撥著桌上的古箏,捕捉最美的琴音。
  她的黛眉彎似新月,小小的瓜子臉細緻姣好,明亮的眼眸透著深思,挺直的俏鼻下是張嫣紅的小嘴。
  身段纖纖如弱女,一身淡藍色衣裳,簪銀底藍玉釵,除此之外別無裝飾。
  既不像江湖上瀟灑颯爽的女俠,也不像民間彩妝嬌妍的小姐,這就是藍門唯一的傳人——藍芍葯。
  「小姐,天管家要我來請你用早膳了。」一個俏麗的小丫鬟踩著小碎步前來。
  「你先吃,我忙。」芍葯頭也不抬。
  「小姐,這樣不成,你該歇會兒用早膳了,你的身子骨不好,不多吃點怎麼行呢?」小丫鬟老氣橫秋地道。
  「小綠,」她輕彈了幾個音,仔細寫下譜,微挑眉道:「你的口氣和天伯一模一樣。」
  「那是因為我們都關心小姐呀!」
  「真會說話。」她笑了。
  「小姐,別再寫了,等吃完再寫也不遲。」小綠還是不死心,「要不我把早膳送來,您一邊寫一邊吃。」
  「幫我送杯參茶就好,飯我就不吃了。」
  「這怎麼行?」小丫鬟眼睛一瞪。
  隨著輕若春雪落地的腳步聲響起,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管家出現在她倆跟前。
  「天管家……」小綠低呼。
  芍葯抬起頭,淡淡微笑,「天伯,你也來當說客是嗎?可是我真的不餓呢!」
  蒼老卻精神矍鑠的老管家微笑,「小姐,用早膳了,老奴知道你不愛浪費時間在吃東西上,所以特意熬了一碗小米粥,是用老母雞和參藥下去燉的,讓你滋補元氣。」
  「謝謝天伯。」老管家親自來了,她倒也不好再賴著不吃飯,「我吃就是了。」
  「那麼我去把小米粥端來。」小綠開心地跑開了。
  芍葯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小綠是她和天伯在兩年前從一票土匪手下救出來的孤女,這兩年來不但盡心盡力的服侍著她,而且和她情同姊妹。
  就連謹慎精明的天伯,也從一開始的猜忌到最後的認同,並寵愛著。
  天伯是害怕有人知道芍葯的身份,所以不免處處小心,可是對可愛熱情的小綠,他最終還是盡釋自己的猜疑,真心地將她納入這個家中。
  因此,他們原本稍嫌寂寥的家,也因為有了小綠的加入而變得笑聲處處。
  「小姐,江南織造的曲二公子求見,說是要向您購買最新的古琴譜。」老管家面帶遲疑地道:「這江南織造明著雖是朝廷的欽點織廠,私底下卻與四川唐門淵源甚深,曲二公子的親娘就是唐門的三姑娘唐彩彩,倘若不小心讓他們得知了小姐的身份,那……」
  芍葯噙著笑,溫和地看著老管家,「那會如何?」
  「我怕他們會對小姐不利,畢竟藍門的絕技『摧魂誘魄音』獨步天下,有太多人覬覦秘笈了。想當年老爺和唐門、武林寨大戰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擊殺了兩派的七大高手,可是老爺也因心神耗竭而亡……小姐呀,江湖上原就沒有什麼公平正義。老奴唯一能做的就只是保護小姐退出江湖隱居市井中,但求藍門血脈留存,絕不讓小姐再捲入江湖的是是非非。這也是老爺臨終的遺言,老奴拚死都要做到。」
  當時雖然年紀尚幼,但芍葯卻有著深刻的記憶,父親慘白的臉龐,顫抖的唇因說話而溢出鮮血來。
  年幼的芍葯只能哭著喚著,試著拭去他唇角的鮮血,天真的以為只要擦淨了血,爹就會好了。
  只是血越拭越多,爹原本清明的瞳孔也越趨渙散。
  「……藥藥,乖女兒,你長大之後要勤習秘笈以求保護己身安全,但是千萬別讓人知道你是藍門中人……千萬別再涉入江湖……做個平凡人,嫁給不是江湖中人的好男子,這才叫做幸福……千萬別像爹,害了你娘一輩子,也害了你……」
  父親的交代猶在耳際,芍葯瞼上浮起了一抹傷痛之色。
  「我藍家以己身心神元氣,與樂音相結合,勾動人心,雖然能摧魂蝕魄,可也能醫內傷癒心疾。為什麼那些人只想奪取這門絕技,以加強自己的功力、擴張自己的勢力?」芍葯低語,「難道他們就只知道打打殺殺嗎?我實在不瞭解。」
  「為名利、為權勢、為地盤,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天伯搖頭,感慨道:「江湖,哼,不過是一個爭權奪利的戰場。」
  芍葯低垂眼眸,努力掩飾因回憶而帶來的痛楚,「你放心,我對那樣的世界沒有什麼興趣。」
  她雖然已精通摧魂誘魄之術,但是一點也沒興趣拿它當武器使用,她只是憑籍著對樂曲的喜愛,譜出曲曲動人的音樂罷了。
  做個平凡人,過著最平凡的生活,生命中只有恬淡悠然,沒有打打殺殺。
  她很滿意這樣的生活,藍家歷代累積的財富不少,所以她毋需為生活煩惱,而賣琴譜只是個興趣,只是沒想到也會引來與唐門有關的知音人。
  「小姐,那曲二公子……」
  「我與他只是琴師和買譜者的關係罷了,他不會對我起疑心,我也不會透露些什麼讓他知道的。」她坦率地道:「對外我只以名字示人,從未提過我的姓氏,他不會知道的。」
  天下姓藍的雖然不只她一人,江南藍家也不只她這一家,但是想要永遠避開江湖中人的騷擾,她也只能隱埋姓氏了。畢竟她姓藍又這麼會彈琴譜曲,總是容易令人聯想到藍門的「摧魂誘魄音」。
  天伯這才鬆了口氣,可是一想到小姐年歲已經過了及笄,而曲二公子又溫文儒雅、風度翩翩……
  雖然曲二公子不姓唐,但畢竟與唐門有關係,小姐倘若喜歡上了他,那麼老爺的仇……
  雖然老爺口口聲聲不願他們替他報仇,可是他也不能讓小姐下嫁給殺父仇人的後代呀!
  「你怎麼了?」她關心地問道。
  老管家憂心忡忡地問道:「小姐可是喜歡上了曲二公子?」
  「什麼?」芍葯無辜地睜大眼睛,又好笑又莫名其妙,「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事?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我看小姐和曲二公子頗為熟稔……」他吞吞吐吐地道。
  「你大可放心,我對男女之事沒什麼興致的。」她微笑,有些若有所思地道。
  老管家這下可大大安心了,「是、是……可是小姐,話也不能這樣說,女孩子家大了總是要嫁人的,怎麼可以不將男女之事當一回事呢?沒見到您有好歸宿,老奴將來死了怎麼有臉去見老爺呢?」
  「天伯,你操心的事兒未免太多了,這樣不累嗎?」芍葯好奇地問。
  老管家一怔,忍不住笑了,「是、是、是,老奴實在太容易擔心了,小姐您怎麼受得了我這脾氣喔!」
  「那倒不難,只要把耳朵打開,嘴巴閉上,然後再不斷地點頭如搗蒜就行了。」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慧黠。
  老管家哈哈大笑起來,芍葯也抿唇而笑。
  「小姐,天管家,你們在笑什麼呀?」小心翼冀捧著小米粥,小綠迷惑地問道。
  「在笑你去端個小米粥端半天,是不是在廚房裡頭偷吃?」芍葯俏皮地斜睨著她。
  「小姐,天地良心,我可沒有呀!」小綠嚇了一跳,「要不你檢查我的嘴巴,喏,真的沒有。」
  芍葯和老管家對望一眼,不禁失笑。
  「小綠,快服侍小姐用早膳,我出去告訴曲二公子,說小姐馬上就來。」說完,老管家又無聲無息地離開。
  「是。」待老管家離開,小綠迫不及待地問道:「小姐,那個曲二公子好像常來呢!」
  「你也注意到了?」芍葯吃了一匙粥,抬頭,「他是個性情中人,對古琴的喜愛並不輸我。」
  「小姐,人家跟你說的又不是這個意思。」小綠苦惱地跺腳。
  「要不是什麼意思?」她迷惑地問。
  「小姐當真一點兒都沒察覺嗎?」
  芍葯雙眸閃動著茫然之色。
  唉,小姐還真不是普通的遲頓,簡直就像只呆頭鵝!
  小綠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人家曲二公子跑得勤,為的可不是琴哪!而是人。」
  「哪個人?」她沉吟起來,「莫非他是為了打動某家小姐的芳心,才如此勤於習琴買曲?」
  「小姐,他為的不是旁人,正是你,」小綠沒好氣地道.「你就是那個『某家小姐』。」
  「我?」她不禁失笑,「你怎麼跟天伯同一國的,動不動就跟我說這些。」
  「我是跟你請事實,又不是胡亂瞎掰。」小綠神秘兮兮地道:「小姐,說真的,你覺得曲二公子如何?」
  「不錯,文質彬彬、待人有禮,怎麼?你喜歡他?」芍葯看向她。
  小綠滿臉羞紅,啐道:「小姐,你真愛開玩笑,我只是個丫鬟罷了,哪有資格說喜歡誰呢?」
  「丫鬟也是人,也有感情,怎麼會沒有資格?」
  「小姐,人家可是出身高貴的公子哥兒,我只是個小丫鬟,八竿子也打不著一塊呀!」
  「誰說的?」在芍葯的觀念裡,從未有什麼階級之分,對她而言,世人一律平等,沒有什麼誰高誰低的問題。
  或許她天性就是如此恬淡,所以才會日日平靜無波,就連譜出的音韻都是透著一股悠然致遠的味道。
  「小姐,不說這些了,小綠是為你好,怎麼把話兒都往我身上扯了呢?」小綠有些訕然。
  「好,你到底要說什麼呢?」芍葯好脾氣地道。
  「小姐,你是真傻還是裝傻?為什麼每每談到這些事你就糊塗了呢?」
  「你指的是婚姻之事嗎?」
  「難不成是指今天小米粥好不好吃這件事呀?」小綠翻了翻白眼,沒啥禮貌地道。
  沒法子,太過關心小姐的婚事的下場,就是落得自己滿肚子的無奈。
  「別生氣,」芍葯溫和地勸著,「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你有話慢慢說。」
  「小姐,你不能這樣,難道你打算一輩子不嫁嗎?」
  「這也沒什麼不好。」她微笑。
  「這是大大的不好、非常的不好。要知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子長大了不嫁怎麼行呢?」小綠老氣橫秋地道,活像個老太婆似的叨念。
  「我對婚姻沒有任何不滿或反對之意。」她溫婉地澄清。
  「那小姐為何不嫁?」
  「怎麼突然間急著要我嫁呢?若是你有了好人家,那麼我一定會為你作主,並且用最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把你送出門的。至於我嘛……」芍葯又吃了一匙粥,淺淺笑道:「你就甭掛心了。」
  「小姐,你說到哪兒去了?」小綠臉紅了。
  「有什麼好害臊的呢?」芍葯杏眸閃過一絲笑意,「既然我們倆現在都沒有嫁人的打算,那麼自然也就不用再談下去了。」
  「小姐,我就是說不過你。」小綠沒三兩下又被說服了,最後只能歎口氣道。
  「別這麼說,你明知我的反應慢了些,所以像婚姻這種複雜的事兒,就別再和我討論了。」她笑笑,隨手輕撥著琴弦,帶起了一縷清柔音色。
  「噢。」
  既然如此,小錄只得聳聳肩膀,安靜地退下。
  有機會,她還是會充當一下紅娘,好好地替曲二公子和小姐牽線。
  曲靈煙有些緊張地坐在太師椅上,急切地左望望右看看,像是在期望著芍葯快快出現。
  好不容易,芍葯緩緩地自珠簾後出現,他面色大喜,急忙站了起來。
  「芍葯姑娘。」他的俊臉興奮得漲紅。
  「曲二公子,怎麼今日這麼早?」芍葯基本上是沒什麼時辰觀念的,所謂早與晚端看她什麼時候吃飯為準。
  通常她都會忘了吃飯,然後常弄不清楚究竟是早上還是中午,她最清楚的應該就數晚上了,因為不需用晚膳就可以知道晚上到了。
  「不早了,都已經近午時了。」曲靈煙本能道:「我等你很久了。」
  「真不好意思,是我耽擱了用飯的時間,才讓你等了許久。」她歉然地道。
  「不礙事。」他緊盯著她唇畔那朵溫柔的笑,神魂俱醉。
  不知怎的,芍葯並非國色天香之貌,舉手投足間也沒有誘惑人心的媚態,但是她渾身上下就是散發出一種惹人心醉的柔軟氣質。
  也許是她那高深的琴藝所致,也或許是她眉眼顰笑間的溫婉淡雅,教人分外愛憐,總而言之,曲靈煙對她可是傾心得很。
  若非他早已訂了親,他還真想要將她娶回家恣意愛憐。
  不過這也無妨,若她對自己也有愛戀,那麼或者他們可以想個辦法。未娶妻先納妾也不錯……再說古往今來,先有侍妾後有正妻的男人比比皆是呀!
  芍葯看著他死命盯著自己的樣子,生平第一次產生一股幾近厭惡的感覺。
  奇怪了,曲二公子與往日並無不同,可是為何她今日卻覺得他有點面目可憎?
  強抑下不悅的感覺,她微微一笑,「曲二公子,你今日是要來取『君憶廣陵散』嗎?」
  「是的,不知芍葯姑娘譜好了嗎?」
  芍葯微微點頭,對著送上茶水的小綠道:「去我書房取來那一卷『君憶廣陵散』。」
  「是,小姐。」小綠飛快覷了他倆一眼,笑嘻嘻地告退。
  「小姐的精心之作,不知道我該以多少價錢為酬呢?」他文雅地問。
  「五兩銀子吧!」芍葯的曲譜向來只賣惜弦知音人,若不能將她曲中之意盡數發揮者,就算是用千金之價來購曲,她也不會賣的。
  「芍葯姑娘,你出的價錢太低了,我怎能用這樣的價錢來辱沒你做的曲子呢?」他心念一動,莫非芍葯對他有意,否則怎麼會以此賤價出售?
  他的心底雀躍了起來。
  芍葯看著地突然發亮的眼睛,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樂曲貴在知音不在價錢,再說曲二公子是老主顧了,就算是打個折扣也是應該的。」
  「是這麼說沒錯。」他益發肯定芍葯對他有意了,臉龐不由得發光。
  芍葯輕咳了一聲,心底暗暗叨念,小綠怎麼取個琴譜取那麼久?
  「芍葯姑娘,不知你訂過親沒有?」曲靈煙左想右想,最後還是大膽提出。
  芍葯眨眨眼,怎麼今兒個大家都跟她提這樁事?
  她清了清喉嚨,嫣然一笑,「曲二公子為什麼這麼問?」
  「我……」他一時愣住了,暗忖著該如何開口。
  我倆情投意合,雖然我已訂了親,但是你還是可以成為我的侍妾……嗯,不好,這麼說太瞧不起人了,那……你我琴藝超群,為何不傚法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從此琴瑟合嗚廝守一生呢?當然,只是必須委屈你當小妾了……
  唉唉唉,好像怎麼說都不妥當!
  他急得滿頭大汗。
  芍葯看著他的臉色一下子青一下子紅,一會兒喜悅一會兒憂心的,她開始擔心起他的精神狀態了。
  曲二公子……該不會是病了吧?
  小綠怎麼還不快來?曲二公子有病就讓他早點回去吃藥歇著,要不然在這兒發作了,她可不知該怎麼醫呀!
  屆時她可能得被迫使用「催魂誘魄音」中的醫絕,調理他的心靈……
  到時候還怕不露餡兒嗎?
  天伯准罵死她了。光想到這個可能性和危險性,就讓她捏了把冷汗。
  「我去看看小綠怎麼去了大半天還沒回來。」她倏地站了起來,直覺想拔腿就溜。
  躲在珠簾後的小錄在心裡大大歎了口氣,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出來。
  「小姐,曲譜我拿來了。」她遞給芍葯,暗自瞪了靈煙一眼。
  這個二愣子,要表白不快一點,幹啥拖拖拉拉的!
  芍葯接過了譜,急急將它送到他的手上,「曲二公子,這譜給了你,那……你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
  「芍葯姑娘,可是我有話想對你說。」他急了。
  芍葯直覺這些話還是不聽的好,「有什麼話改明兒個再說吧!我今日還有事,不陪你了。」
  「芍葯姑娘……」
  「小錄,幫我送送曲二公於。」
  「好的,小姐。」小綠愛莫能助地望著靈煙,曲了曲膝行禮道:「曲二公子,請。」靈煙不太情願,卻還是只得緩緩站起身,「那麼我改日再來拜訪姑娘。」
  「恕我不送了。」芍葯嫣然微笑。
  靈煙拉拉衣擺,一步一回首地瞅著芍葯,看得小綠暗自竊笑,芍葯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最後他長歎了一聲,攜著琴譜步出大門。
  芍葯打了個哆嗦,捏捏自己的手臂,真是奇怪,他的眼神怎麼讓人渾身發顫?
  今天的曲二公子真是不太一樣,該不會真的病了吧?
  無論如何,她以後還是與他保持距離才好,省得惹來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
  她並不想讓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打擾了這樣的平靜,因為她已過慣了清靜自在的生活,男女之事和複雜的利益紛爭她沒有興趣,也與她無關。
  她還是最喜歡與她的琴為伍,成日弄樂譜歌的,日子過得多優閒哪!
  芍葯噙著一絲滿足的笑,轉身隱沒在珠簾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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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4 06:57: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青峰山山腰,綠竹叢叢生蔭,澗間水聲潺潺,林梢隱約有翠鳥啼聲婉轉,蟲唧獸號。
  白滄浪坐在一塊大石上,用一方白帕細細擦過寒光四溢的刀鋒。
  依舊一身白衣,白髮披散在肩後,然而深邃的黑眸卻是那樣地神秘,教人難以理解。
  他用充滿感情的眼光,凝視著刀。
  鋒芒一出日月黯淡,刀氣橫掠惡者斷腸……
  在這世界上,他唯一信任的就只有這一把刀!
  人心難測,在這詭譎的江湖中,只有最貼身的武器才是武者的知己。
  驀然,他的耳朵一動,一縷細若蚊嗚的腳步聲鑽入了耳膜中。
  來人並無內力也無輕功,聽聲音像個不識功夫的普通人。
  他依然謹慎地側頭,低垂的眼眸閃過一絲警覺和冷酷。
  芍葯正抱著一具古琴,試圖低頭專心地走著路,卻總是無可避免地被地上的花草吸引住目光。
  因此,一段小小的山路才會走了這麼久。
  滄浪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擦拭著刀,彷彿對她的接近一無所覺的樣子。
  芍葯直到找著了她常坐的那顆澗邊大石,將古琴放在膝上時,才無意間瞥見了他。
  「哎呀!」她低呼了一聲。
  滄浪抿唇微笑,「抱歉,我已經盡量不引起你的注意力。」
  他從未看過像她這般漫不經心的女子,彷彿這世上只有她和自然萬物。
  她聞言不禁嫣然,「是我的錯,我素來心不在焉,沒有發覺你的存在。」
  滄浪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只見她一身藍衣翠釵的清雅裝扮,或許是鄰近村鎮的姑娘,偷偷溜出來玩的。
  他的目光又瞥向那把古琴,「你會彈琴?」
  芍葯隨著他的目光望向琴,「還好,略有涉獵,登不得大雅之堂。」
  「何必如此客氣?你的手指頭都給了一層繭,可見得經常練習。」他不經意地道。
  芍葯驚訝地看著他,隨即又仔細端詳著白皙手指上的繭,納悶地道:「你的眼力真厲害,連我自個兒都沒注意過。」
  滄浪哈哈大笑,饒富興味地研究著她,「姑娘對琴如此醉心,以致渾然不覺身外之事,恐怕只有琴癡二字可解了。」
  「你怎知我對琴醉心入迷?」她崇拜地盯著他,低歎道:「你真厲害。」
  他沒想到她的情緒表露竟是如此單純坦率、毫不掩飾,「姑娘,你謬讚了。」
  芍葯靦腆一笑,「你太客氣了。」
  兩人靜坐對望著,眼眸交會過一抹奇異的感覺。
  一個抱刀,一個攬琴……
  芍葯驀地噗哧一笑。
  滄浪有一絲好奇,「怎麼了?」
  「咱們就準備在這兒大眼瞪小眼一直到天黑嗎?」她溫柔地笑著。
  「大眼瞪小眼?我從不與人大眼瞪小眼的。」他挑眉,「我只和人比看誰先眨眼,先眨的那個就得被砍一刀。」
  她清脆的笑聲迴盪在林間,「我猜你一定是那個勝利的人。」
  「怎麼說?」
  「因為你還活著,」她開玩笑地上下打量他,「身上好像也沒有什麼明顯的刀疤。」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我背後密密麻麻的刀疤都能夠用來下棋了。」滄浪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說笑話。
  也許是因為他挺喜歡聽見她的笑聲……
  芍葯又好笑又好奇,脫口而出問道:「真的?那我能不能看一看?」
  他被她如此直率的話擾得臉頰不禁泛起一絲潮紅,輕咳了一記,「男女授受不親,我爹娘曾交代,要我不能夠見著了姑娘就隨隨便便撩衣裳給人看,這樣有損清白。」
  芍葯笑得更大聲了,簡直只能以「沒氣質」三個字來形容。
  「哈哈……」她捧著腹,一邊拭去眼角泛出的淚,「我好久沒有笑得這麼開心了,都是你,害我笑成這副瘋模樣。」
  「你是說你平常不是這個樣子的?」他挑起一邊眉毛,故作不信。
  「當然不是。」他的話又惹來了她一串笑聲。
  連滄浪都不知道,原來他是一個如此風趣的人,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這麼引人發笑。
  不過他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今天的他大大反常。
  一個殺手能夠多風趣?看他的德行就知道了。
  滄浪望向這個愛笑的姑娘,眼神情不自禁地柔了。
  「可否請問尊姓大名?」
  他一愣,立刻回過神來,「什麼?」
  芍葯理所當然地道:「我叫芍葯,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他暢然一笑,「我姓白。」
  「白公子。」她靜待下文,卻見他微笑不語,「咦?公子沒有名字嗎?」
  「那麼姑娘也只是有名而無姓嗎?」他似笑非笑。
  芍葯眼波流轉,了然一笑,「原來我們都有不欲人知的事。」
  「沒想到你亦是江湖中人。」他的眼底閃過一抹失望。
  「我不是江湖中人。」她搖搖頭,「從來都不是。」
  「那麼姑娘的不欲人知,是因為家庭關係?」他凝視著她,「或是仇恨?」
  「公子的觀察力非常敏銳,幾乎沒有事情能逃過你的眼睛。」她回望著他關切的眼光,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坦白了,「沒錯,是仇恨,我們家跟人有仇,也可以說是被追殺的,可是我從來不是個江湖中人,也不想去追究這段恩怨是非。」
  「這麼說,還是與江湖恩怨有關。」他低歎。
  「是的,這江湖……」她的眼神若有所思,「我從來不瞭解江湖,而且我告訴自己,我只是個平凡老百姓,跟江湖半點兒關係也不會有。」
  「你很幸運。」
  「怎麼說?因為你身在江湖嗎?」她盯著那把刀,「這是一把很好的刀,鋒利無匹、寒光映人,想必一定是削鐵如泥吧!」
  「你的眼光很好,一點也不像是尋常百姓。」
  「那可不一定,」她學著他方纔的語氣,俏皮地道:「我家的菜刀鋒利與否我也看得出來,像你這一把刀,在殺雞宰羊的時候一定也很俐落吧?」
  他被她逗笑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將我的刀拿來跟菜刀相比。」
  「寶刀也好、菜刀也罷,都只是一種工具,最重要的是看使用者的心。」
  他眼帶欣賞的看著她,「你並不像外表看來那樣迷糊嬌憨。」
  「終於發現我也不是那麼笨的,是吧?」
  「我從未小看過你。」
  「你這麼說好像已經認識我很久了。」她露出一朵笑容。
  「有人認識了一輩子,卻還看不清對方究竟是敵是友,有人卻能只憑一眼就認定了知己。」他緩緩地收刀入鞘,站起身,眸光複雜難辨,「雖是初見,白某卻銘記在心。」
  「你……要離開了嗎?」她抬頭,有些失望地看著他,「我們不是談得很愉快?」
  「我很喜歡與你談話。」他這輩子從未如此真誠過,或許是受了她的影響吧!
  他見過太多浮面誇飾和言不由衷,也見多了笑裡藏刀及虛與委蛇。
  他自小是在兩個危險卻強壯的家族中長大,權勢傾軋和謀權奪勢令他厭倦極了,從很久以前他就分辨得出大人的表情和話裡的真正意義,甚至能夠猜測出他們的心底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他看得出一大堆表面上親密無比的家人,卻在暗地裡提防對方,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算計了還不自知。
  所以成年之後他寧可選擇獨自浪蕩江湖,也不願再回去。雖然深知留在那裡他將理所當然的成為兩大家族的掌門人,可是他早已厭倦了那些爭權奪勢。
  家,不是最親密溫暖的堡壘嗎?
  可是就連他最親的家人尚且逃不開世俗名利的爭奪,對於旁人,他如何能夠將心門打開?
  但是莫名的,她就是有一種令他安心的特質。
  「你在想什麼?」芍葯關心地問道。
  「沒什麼。」他這才發現她的眼光澄淨純真,並且透露著由衷的關懷,「我必須走了。」
  「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你說你喜歡和我談話,可是現在又急著要與我道別,好奇怪。」她側著頭,實在弄不太懂。
  「我不想打擾你。」他盯著她膝上的琴。
  芍葯怔了怔,一股衝動驅使她脫口而出,「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留下來聽我彈一曲吧!」
  他心動了一下,看著她溫和懇求的神情,再望向她那雙纖白若雪的小手……驀然一股熱浪湧上他的小腹。
  該死,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過她眼底的溫柔卻緊緊地勾動著他的每一寸神經,滄浪本來張口就要答應,可是一聲尖哨陡然劃過天際,他眉頭一攢,眼底閃過一抹厭惡之色。
  「我必須走了。」他硬著心腸道。
  芍葯低垂下眼眸,不知道心底為何會有一種悶悶的感覺,但是她依然乖順溫和地道:「那麼,公子慢走。」
  那聲尖哨想必是江湖中人聯絡的暗號,她雖然聽不出是什麼意味,可是也嗅得出不尋常的氣息。
  唉,江湖人……
  她發過誓絕不讓江湖事進駐她的生命中,也絕不會結識江湖中人,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卻引起了她前所未有的好奇。
  生平第一次,她對琴以外的東西有了興趣。
  這代表什麼呢?芍葯不禁陷入了深思,連滄浪拋給了她一個奇異難測的眼光,並且倏然消失,她都沒注意到。
  當她回過神來時,四周早已空蕩蕩、靜悄悄,別說沒有他的人影,就連天色都已隱隱昏黃起來。
  芍葯低歎了一聲,抱起古琴。今天非但沒有彈琴,還替自己招惹來莫名其妙的疑惑。
  左思右想,依舊找不出一個貼切的形容詞來描述自己對白公子的感覺。
  「呵,算了,我何必為此傷腦筋?」她微微一笑,暗嘲自己自尋煩惱。
  天快黑了,她也該回家了。
  滄浪循著尖哨聲來到了湖邊,蹙著眉頭看著面前那個恭敬躬身的男子。
  「孫少爺。」男子一身銀衣,袖子邊緣還繡著小小的一個金篆字:唐。
  「什麼事?」滄浪面無表情。
  「老夫人飛鴒傳書,說是曲家二少爺在近日要與珠寶大家的千金成親了,老夫人希望您能夠代表她,到場觀禮以示關切。」
  「你們派出了多少人來找我?」他反問。
  「回孫少爺,唐門麾下三大堂主的人馬幾乎都動員出來找孫少爺,不過孫少爺形跡飄然,小的也是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您。」
  「是因為太行三虎的關係?」他一挑眉。
  「是的。」
  「回去告訢婆婆,我向來不習慣參與家族之事,更別說代表她觀禮了。」他淡淡地道,「我不羈慣了,若她不想我把婚禮搞砸的話,最好別指望我去。」
  「孫少爺……」男子一臉為難。
  「將我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婆婆,就說是我說的,她不會責怪你的。」
  外婆是唐門最高首領,也是地位最崇高的長輩,在唐門中,凡事都是她說了算,從未有人敢質疑她的權威。
  可是她對門下所有的子孫統統不甚滿意,唯獨滄浪這個外孫是她最寵愛、看重的。
  同時她也打定主意,要將唐門的一切大權交到他手上,只是滄浪說什麼都不肯接下這棒子。
  他性好自由,一點也不希罕權勢名利,只做他想做的事,從沒有人能夠勉強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也因為如此,唐門姥姥益發不可能放這個外孫逍遙。
  滄浪交代完了,也不理會男子張口還想規勸,就大踏步地走離了湖畔。
  他知道他沒有那個膽子攔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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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4 06:58:0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江南春色宜人,翠堤湖畔更是騷人墨客和富貴人家最常來踏青的地方。
  因為這兒有最美的山光水色,也有最出名的酒樓和飯館,而且來到這裡的人通常都喜歡附庸風雅一番,在楊柳樹下吟吟詩,表示自己的滿肚墨水。而嬌貴的千金小姐們更愛有事沒事就在這兒晃過來晃過去的,用最婀娜的姿態吸引著眾人的眼光。
  聽到癡迷的讚歎聲,是她們最大的喜悅和驕傲。
  當然,秦鶯鶯也不例外!
  身為江南珠寶大家的獨生千金,她可以說是街著金湯匙出生的,備受尊寵。
  倘若她說要天上的月亮,底下人就要架個長梯子設法上去摘呢!
  伺候這樣驕縱的千金大小姐,自然是一件苦差事。尤其是要負責陪秦小姐出來踏青,那肯定是比上刀山還難挨。
  就像現在,一名小丫鬟正被秦大小姐罵得狗血淋頭。
  「你是豬養大的呀?連照顧隻貓咪都做不好,我警告你,如果你今兒個沒有把我的小靈兒給找回來,回去之後我鐵定讓你有好受的。」秦鶯鶯嬌斥道,美麗的臉龐充滿怒意。
  那名小丫鬟全身發抖地跪倒在她身前,「小……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馬……馬上就去找。」
  「找?你找得回來嗎?小靈兒是純種貓,身價比你這個蠢奴才不知貴上幾百倍,倘若你沒有給我找回來,我一定拆了你的骨頭當柴燒,你知道我說得出做得到。」
  小丫鬟三魂七魄快嚇飛了,整個人差點暈倒在地,「小……小姐,奴婢該死……我馬上……馬上找回來……」
  「蠢奴才,那你還跪在這裡做什麼?」她怒斥道。
  小丫鬟也想起身快去找貓咪,可是她早就被秦鶯鶯的話嚇得腿都軟了,幾經奮力還是起不了身。
  其他三個隨身丫鬟噤若寒蟬,生怕一個不小心遭池魚之殃。
  秦鶯鶯梳整得高聳華麗的鳥黑髮髻上,別了一大堆珠環玉繞的首飾,一柄純金打造的飛鳳金步搖正隨著她怒極的情緒上下晃動著。
  一身名貴的綾羅綢緞,還有佩帶在頸間的玉如意及纏繞在腰肢的鑲珠玉珮流蘇……秦鶯鶯渾身上下都透著濃重的富貴氣息。
  當然,美麗的她經過這一番裝飾,自然顯得更加璀璨動人。
  只是她臉上的刻薄卻和她的美貌一點也搭不起來。
  「給我滾,沒找到貓不准回來。」她嬌斥道:「你耳朵聾啦?沒聽見是不是?」驀地,一個柔柔的聲音介入——
  「她有沒有耳聾我是不清楚,不過你再這麼鬼叫鬼叫的話,恐怕翠堤畔的遊人們都被你吼聾了。」
  「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頂我的嘴?」秦鶯鶯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這般頂撞她,她瞪向聲音來源。
  芍葯一身淡藍宮裝,手上抱著一卷書,好整以暇地坐在橋墩上打量著她。
  「你這打哪兒來的窮酸丫頭,竟然敢胡言亂語衝撞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想死啦!」秦鶯鶯老實不客氣地罵道。
  芍葯睜大眼,不可思議地道:「姑娘,請留些口德好嗎?難得你長得國色天香,怎麼一出口就是要死要活的?」
  「要你管!」秦鶯鶯踩著細碎腳步衝向前,怒視著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多嘴丫頭。
  「我沒有那個意思要管你的家務事,只是身為主子總得體恤下人些,何必將人糟蹋成這步田地呢?」芍葯真誠地規勸著。
  身為她家的下人也真是倒楣加苦命。
  一樣是丫鬟,她家的小綠就好命得跟什麼一樣,非但對她這個小姐沒大沒小的,就連家裡頭有什麼好吃好穿好用的,芍葯也總是分她一份,從未虧待過她。
  因此她實在難以想像,怎麼會有人刻薄下人到這種地步?
  雖然她不是愛管閒事的人,可是這實在讓人看不過去了。
  「你是哪兒跑來的瘋丫頭,要你多嘴?這些奴才是我爹買回來的,我愛怎樣就怎樣,就算我想糟蹋她又如何?你管得著嗎?」秦鶯鶯怒哼一聲。
  可惜今天沒讓護院保鏢跟出來,要不然現在她就可以命他們狠狠地教訓這個不識相的丫頭一頓了。
  爹說得對,這世上多得是不長眼的賤胚子,沒事淨管人家的閒事,還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
  「我是管不著,可是做人要憑良心呀!」芍葯好言相勸。
  「你竟然敢說我沒良心!」秦鶯鶯杏眼圓睜。
  「你真是無理取鬧,」芍葯輕蹙起眉頭,忍不住再加了一句,「而且好吵。」
  秦鶯鶯啐道:「我教訓我的丫鬟,你最好滾一邊去,要不然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你想怎麼樣?」芍葯好笑地問。
  她從來沒有看過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口出惡言恐嚇人的樣子,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發笑,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你笑什麼?」秦鶯鶯惱羞成怒,在心底計劃著該如何好好地修理芍葯。
  沒有人可以這樣頂撞她,還出口教訓她,這個女人以為她是哪根蔥?
  「沒事,我是在笑你追麼凶,以後怎麼嫁得出去?」芍葯老老實實地道。
  沒法子!她就是不知該如何修飾用詞。
  秦鶯鶯氣得頭頂冒煙,當下顧不得許多,怨聲對身畔的丫鬟嚷道:「去給我把這個爛蹄子的嘴撕了,好教她以後不敢胡言亂語。」
  丫鬟們雖然不願意,可是也不得不聽命地一擁而上。
  「你說話真難聽……」芍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們朝自己衝來,不禁跳下橋墩往後退,「哇,你們還真聽話呀!」
  丫鬟們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連那個弄丟了貓咪的小丫鬟也是一臉悍然,就是希望讓小姐看到她的忠誠拚命。
  就在丫鬟們要撲上芍葯的同時,突然間有幾枚石子凌空而來。
  石子精準無比地擊中了丫鬟們腳上的穴道,封住了她們的動作,丫鬟們一個個哀叫了一聲陡然倒地。
  「誰?」秦鶯鶯嚇得臉色發白,卻依然氣憤難平。
  芍葯則是心兒怦怦亂跳,四下張望著。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彷彿在等待著擊石之人出現,或者說是害怕著擊石之人的出現。但是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老半天也不見人來。
  就在所有人都回過神來時,一個吃驚的男聲陡然冒了出來。
  「咦?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芍葯回過頭,嚇了一跳。「曲二公子?」
  剛剛難道是曲二公子施以援手的嗎?
  一身翩翩書生打扮的曲靈煙朝著她們走來,俊臉上漾著愕然和複雜的神色,好像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走過來一樣。
  他才和一群吟詩同好散了會,正要路過翠堤湖畔回返家中,沒想到大老遠就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芍葯姑娘怎麼會和鶯鶯在一起?
  「靈煙,你來得正好,快替我出口氣。」秦鶯鶯見到他像是見到救星一樣,急急嬌喊道。
  靈煙?!芍葯沒想到他們如此熟稔,不禁面露愕然。
  「呃,我與秦小姐已訂了親。」靈煙有一絲窘然,雖然他與秦鶯鶯已訂了親,而且在下個月月底就要成親了,只是在他心儀的芍葯面前這麼說,他還是難免有些尷尬。
  悄悄地在心底哇了一聲。
  沒想到曲二公子已經訂了親,對象竟然是這個潑辣美嬌娘……
  她拚命憋住笑,因為她想到曲二公子在娶了這個「美嬌娘」之後,日子該會有多「刺激」。
  等她回家之後,可要好好地說說小綠,人家都已有未婚妻了,她還在那裡窮攪和,替自己亂牽什麼紅線呢!
  靈煙有點迷惑地看著芍葯,她唇畔拚命忍著的那一朵笑容令他百思不解。
  撞見了這情景,知道了鶯鶯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她怎麼一點也不難過神傷呢?
  「你們兩個……」他忍不住遐想,或者這兩人一見如故,已經開始姊妹相稱了。
  雖然這樣想有點突兀,但是只要她們倆都是衷心喜愛他的,這樣的願望應該不難達到。
  「靈煙,快給我撕了她的嘴。」鶯鶯尖銳的叫聲戳破了他滿心的期待。
  「呃?」靈煙的表情活像吞了一枚大雞蛋。
  芍葯差點笑出聲,但是再度及時忍住,她興味十足地看著這一切。
  怎麼會有這麼有趣的事呢?
  「你笑什麼?」鶯鶯不悅地詰問。
  「呃,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他狼狽地想打圓場,「鶯鶯,芍葯姑娘是個有名的琴師,她絕不會故意向你挑釁,說不定是個誤會。」
  「你認識她?」鶯鶯氣極了,「你竟然還幫她講話?」
  「這……這……」怎麼會這樣?靈煙霎時慌了手腳。
  一邊是他訂了親的未婚妻子,一邊是他傾心已久的姑娘,他魚與熊掌兩者都想兼得,所以任何一方都得罪不起。
  「這什麼嘛?你儘管撕了她的嘴不要緊,有我爹讓你靠著。當然,你堂堂曲家更不是好欺負的,犯不著怕一個小小的賊丫頭。」
  「賊丫頭?你指的是我嗎?」芍葯客客氣氣地問道。
  「不是你還會是誰?你冒犯到本小姐,絕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鶯鶯,你先別動怒,待我與芍葯姑娘說說,解釋、解釋就清楚了。」鶯鶯還來不及抗議,靈煙就悄悄地靠近芍葯,低聲懇求道:「芍葯姑娘,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和鶯鶯計較。這門親事是我爹幫我訂下的,我無法違抗,其實在我心裡最喜歡的還是你……」
  「咦?」芍葯愣了愣。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
  「不過鶯鶯的性子就是這樣,有點蠻橫不講理,為了咱們的將來著想,你還是向她陪個不是,這樣就沒事了,以後咱們也可以……」
  「等等!」芍葯被他弄昏頭了,「你究竟在說些什麼?什麼是『咱們的將來』?我為什麼要向她陪不是?」
  他對她的問話感到愕然,「倘若我們倆要雙宿雙棲,還是得徵求鶯鶯的意見,畢竟她是正室,有權作主要不要納妾……」
  「我和你雙宿雙棲?」她嗆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道:「你不也是這樣想的嗎?」
  「什麼?」她雙眸露出疑問。
  「你不也暗示過的嗎?芍葯姑娘,要不你何必對我言笑晏晏,又是殷殷垂詢,又是致贈琴譜的……」
  「那是你拿錢跟我買的,我幾時致贈予你了?」她眨眨眼。
  「可是你三番兩次都對我巧笑倩兮,不是在向我暗示嗎?」他緊盯著她,「我知道了,你現在不願意承認一定是因為鶯鶯的關係,你生我氣了是不是?你氣我沒有早些跟你說我已經訂了親。」
  「我總算弄清楚你的意思。」芍葯不覺得生氣,只是感到好笑。
  世上怎會有這般自以為是的男子呢?虧她以前還覺得他是個謙謙君子。
  「芍葯姑娘……」
  「曲二公子,我相信這其中有個很大的誤會。我無意做任何人的小妾,尤其是你的。」她笑了,挑眉望了他身後的鶯鶯一眼。
  「可是……」他睜大眼睛。
  「快快去安撫你家娘子吧!我想她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她溫和地道。
  就在他面色尷尬、汗流浹背的同時,鶯鶯已經火冒三丈,忿忿地衝向前,高高地舉起了玉手。
  芍葯素來不善與人起衝突,尤其在倉猝間來不及反應,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白皙的手朝她揮來——
  她本能地閉上眼睛,低呼了一聲,「不!」
  「住手!」一個低沉的聲音冷冷地鑽入了每個人的耳膜中,聞者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其中當然以鶯鶯為最,她幾乎是驚懼地停下了手,愕然地望著那名突然出現的男人。滄浪堅毅的臉龐漾著一抹明顯的怒意,頎長偉岸的身子迅速靠近芍葯,大手一攬,將纖弱的她攬入了羽翼之下。
  「誰都不准碰我的女人一根寒毛。」他沉聲地道,如電的眸光掃過鶯鶯和靈煙。
  他倆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芍葯則是心兒狂跳,張大嘴巴望著地。
  啥?他的女人?!
  靈煙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被他強攬入懷,雖然懾於他的威勢,卻還是忍不住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又是誰?」
  「你就是曲靈煙?」滄浪冷冷地問。
  「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唐門出了你這種外孫也算倒楣。」他冷哼一聲,佔有地摟著芍葯的纖腰,「你已有了妻室,居然還敢恬不知恥地糾纏良家女子,你以為你是誰?」
  「不要你管,我能坐享齊人之福是我的事,關你何事?」
  「我也懶得理你的事,只不過她是我的人,可由不得你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來。」滄浪的聲音陡然輕柔,卻帶著令人膽寒的威脅。
  芍葯沒來由的渾身燥熱起來。
  靈煙不由自主倒退了兩步,「你……你胡說,芍葯姑娘從未訂過親,怎麼會是你的人?」
  「你質疑我的話?」他微微挑眉。
  「我……」靈煙吞了口口水,卻只敢在原地跺腳氣惱。
  他怎麼也不敢拚著命不要,和這個看起來就像是煞星的男人起衝突。更何況好漢不吃眼前虧……
  他一把執起鶯鶯的手,腳步有些踉蹌。「鶯鶯,咱們走,別理這個沒有禮貌的粗人。芍葯姑娘,你自己當心啊!」
  於是這一群「老弱婦孺」迫不及待地互相攙扶著逃離現場。
  芍葯從頭到尾都偎在他堅實溫熱的臂彎中,她心兒狂跳、渾身發燙,一種異樣的觸電感覺經由他手掌的熱力直接穿透她的肌膚。
  但是儘管正在臉紅心跳,她還是沒有錯過這一幕。
  「看來他也顧不得要『拯救』我了。」她打趣道。
  滄浪低頭凝視著她,眸底漾著一汪溫柔,「你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我也納悶得很,不過只能怪我識人不清。」她聳聳肩。
  他喜歡看著她,還有那抹深思時浮現的嬌憨神情。
  他陡然一把抱起她,惹得芍葯一聲驚呼,本能地環住他的頸項以求平衡。
  「你要做什麼?」她距離他的臉龐好近,近得可以看見他眼中的捉弄之色,「你快放我下來!」
  她的驚駭表情好可愛,他忍不住笑了,我現在正扮演好我的角色,『拯救』你於水深火熱中呀!」
  「人都走了,你可以把我放下來了啦!」她意識到週遭投來的驚異眼光,不由得羞紅了臉。
  「吃過飯了嗎?」他突如其來地問。
  芍葯一怔,「有……我昨晚吃了。」
  滄浪深深皺起眉頭,「現在已近晌午了,你的意思是說你沒吃早膳?」
  「我以為現在還很早,還不到用早膳的時間。」她一臉歉然。
  沒法子,她向來算不準時辰,也弄不清楚是什麼時候該用膳。
  事實上,她只要一陷入思索或忙碌起來,就經常會忘了要吃飯。
  「難怪你輕得跟一根羽毛沒兩樣,」他忍不住憐惜地道.「你平時都不按時吃飯,對不對?」
  「你怎麼會知道?」
  「看你這麼迷糊就曉得,居然連自己什麼時候該吃飯都不知道。」他不由分說地抱著她住橋下走。
  附近有最著名的酒樓,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用好酒好菜好好餵飽她了。
  只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幾時對女孩這般關心了?
  「你好會照顧人。」芍葯緊緊環著他的頸項,生怕一個不小心會掉下去。
  「我?」他腳步稍稍一頓,隨即又大步踏行。
  「是呀!」
  「怎麼說?」滄浪反問。
  這可難倒她了……芍葯努力想了想,稍嫌困難地道:「嗯……我就是有這種感覺,可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才好。」
  「我是個大男人,從未照顧過女人。」他腳步不停。
  「可是你現在就把我照顧得很好。」她稱讚道。
  尤其在她意識到他的臂彎如此有力,偎在他的胸前根本不用擔心掉下去,而且待久了還稱得上舒適自在的時候。
  滄浪覷了她一眼,看著她一臉輕鬆的模樣,一雙小腳甚至還愉快地上下輕晃著,忍不住失笑了。
  「你很能隨遇而安。」
  「怎麼說?」她故意學著他方纔的口氣,甚至還不忘挑起一邊眉毛。
  他輕笑,「看你賴在我身上賴得這般自然,就不難想見了。」
  「呵,我是配合你扮演的角色呢!」她睨著他,「倘若我大喊大叫、大哭大鬧,還順道掐了你幾下,旁人只會覺得你是個攔路劫色的大淫魔,才不會覺得你是個救美英雄。」
  「你真會說話。」他笑意不斷。
  「哪裡,是你不嫌棄……」她陡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剛剛怎麼會及時出現救我?」
  「我正好路過。」一提起這個,他就不禁濃眉深攢,「你未免也太好管閒事了,碰上那樣的瘋女人,虧你還有這麼好的興致和她耍嘴皮子,若不是看在她是個女人的份上,我早就重重懲戒她一番了。」
  「難不成要我跟她打一架嗎?」她甜甜一笑,「抱歉得很,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既沒有大批丫鬟在側,也沒有一身的好功夫,所以怎麼樣都打不過人家。」
  她除了耍耍嘴皮子外,還能怎麼著?
  「既然知道自己獨自一人,就不要強出頭。」那個秦鶯鶯差點打了她一巴掌,他一想起不免怒氣升騰。「而且旁人要打你的時候,要記得躲開,別傻傻地站在原地等著挨揍。你怎麼善良到這種地步?」
  「我也是路見不平,哪知道這年頭好人做不得!」芍葯咕噥。
  「若非之前我就點了那些不識相的丫鬟穴道,不知那個瘋女人還會怎樣欺侮你。」
  「那幾顆石子是你丟的?」她眼兒一亮。
  「要不然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滄浪沒好氣地道:「手無寸鐵,你還想學人家拔刀相助?」
  「我只是見義勇為,看不過去才開口的,怎麼知道最後會是這種情形。」她一瞼無辜。
  「總之以後你要以自身安全為首要之務,別再這麼天真了。」
  「你把事情說得太嚴重了啦!」她抿唇微笑。
  「是你把人性想得太單純了。」他毫不掩飾眼裡的擔憂。
  本能地,她更加偎近他的胸膛,低聲喃道:「我不喜歡臆測人心,因為那對我而言太複雜難懂了,我只做我認為應該做的事。」
  「答應我,要懂得保護自己。」他的手臂緊了緊。
  「我會的,我並非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在我看來,你跟小女孩沒兩樣。」他嘀咕。
  「我只是沒有你這般強悍。」她閉上眼傾聽他有力而沉穩的心跳,打了個呵欠,「真奇怪,我怎麼有點愛困起來了?」
  「不准睡,你還空著肚子呢!」他低下頭,卻發現她已經像只小貓伸著懶腰,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子。
  她口齒不清地咕噥道:「先讓我睡一下……或許是剛剛耗費了太多的體力,我只睡一下下就好。」
  她柔軟溫熱的觸感差點擊碎了滄浪所有的自制力,若非考慮到此刻陽光正熾,他們正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他還真有種想要一親芳澤的衝動。
  他深吸幾口氣,努力抑下在小腹間騷動的熱流。
  她快睡著了,他怎麼能趁這時候欺負她呢?雖然她的慵懶和甜美教人神魂顛倒。
  他搖搖頭,放慢了腳步。還是先讓她睡一覺再說吧!
  他想都沒想到,她竟然會對只見過兩次面的人如此的放心和信賴,這麼不設防的在他懷中睡著了。
  滄浪心底湧起異樣的情愫,緊緊地揪著他的心臟。隨著她的呼吸,他發覺自己好似益發無法自拔了。
  他貪戀這副天真惹人憐的臉孔,那朵長駐唇畔的溫和笑靨,還有這具溫熱嬌柔的身子——閉上眼睛,他竟沒來由地覺得脆弱、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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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4 06:58: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身為武林寨大當家,赭廣天是出了名的武功深不可測,為人心狠手辣且聰明狡詐。
  也是因為他的雄才大略,才能夠讓武林寨在短短十年間併吞了西方十數座大寨,收伏了不少邪魔歪道,將武林寨推上黑道的第一把交椅。
  可是他卻不因此而感到心滿意足,成為黑道霸主只是他的第一步,接下來的行動才是他大計劃的開始。
  而赭廣天的第一步計劃,就是要滅了威震江湖的唐門。
  要滅唐門,首先必須除了白滄浪!誰都知道唐門雖然菁英齊聚、人才濟濟,但是唯一被唐姥姥認定為接班人的,就只有那個名動天下的殺手外孫了。
  頂著唐門和嶺南煉刀大家白族的雙重光環,白滄浪沒有名門子弟的頹廢或倨傲,相反的,他卻能在這兩大家族的壓力下,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成為江湖上人人聞之喪膽的煞星。
  就算他不是唐門的接班人,赭廣天也不會小覷這個人,他的存在和亦正亦邪的作風,勢必會威脅到武林寨。
  赭廣天摩挲著下巴,銳利的眼神掃向齊聚議事廳的其他三位當家。
  「你們有什麼想法?」他開口。
  「大哥,你指的是滅唐門一事嗎?」四當家聲音宏亮地問。
  「難不成要討論今兒個到翠紅樓叫幾個娘兒們的事?」他冷冷一瞥。
  四當家連忙噤聲。
  「大哥,那你的意思是?」三當家個性較為沉穩。
  「廢話,現在是我在問你們的想法,你還把這話丟回來給我做什麼?」他一想到白滄浪的棘手,不禁煩躁地怒吼。
  「大哥,欲滅唐門得先除去白滄浪,畢竟唐姥姥年紀也大了,如今放眼唐門,唯有白滄浪能號合群龍,所以……」二當家分析道:「只要白滄浪一死,唐姥姥大受打擊,我們要消滅唐門就不是難事了。」
  赭廣天大笑,暢然地道:「果然還是二弟深諳我心,嗯!好樣兒的。」
  「多謝大哥誇獎。」二當家陰沉的眼眸透著一絲得意,「小弟只是說出大哥的意思罷了,我自個兒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
  三、四當家憤怒地橫了他一眼,顯然不甚服氣。
  赭廣天不是沒看見這一幕,但是他暗自欣喜著。
  這是他一貫的策略,讓底下的人忙著鉤心鬥角、爭權奪利,才不會有什麼反對的聲音出現,更不怕有任何威脅事件產生。
  對他而言,管理屬下的道理很簡單,只要造成他們互相對立監視,並不時拋出點甜頭給他們吃,就足以控制大局了。
  「好,那麼先通知江南的弟兄,伺機狙殺白滄浪。還有,派四飛煞去,他們善用劍法,正好可以與白滄浪的斷水刀一拚。另外一方面,咱們突擊唐門的計書也已經差不多成熟了……」赭廣天唇畔扯動,露出一個比狼更狠、比蛇更陰冷的笑,「只待白滄浪一死,我們馬上趁亂攻擊唐門……」
  「是。」二當家眼睛一亮。
  「小綠那邊應該也時機成熟了……」赭廣天自言自語。
  「小姐?對呀,為什麼許久不見小姐了?」二當家有些疑惑。
  三、四當家不敢再多嘴,但一樣聲高了耳朵。
  「她有事在外頭忙。好了,你們退下吧!」
  有些事,他還是相信自己勝過依賴別人,尤其他赭廣天闖蕩江湖這麼久,早就深諳個中道理。
  就算是親人、兄弟,誰知哪天會搖身一變成為敵人,所以在這世上唯一值得信任的人,只有自己!
  眼前最重要的便是除去白滄浪這個棘手人物,看來他得再琢磨、琢磨才是……
  午後,三月的杏花飄飛,芍葯坐在小園內,獨自撫琴發愣。
  今日風清雲淡,就連園中的花兒也特別嫵媚動人,可是這些平常能吸引她的物事,卻在此時失去了效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變得懶洋洋的,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兒。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腦子裡無時無刻都晃動著白公子的身影。
  這怎麼可能呢?她不過和他見過兩次面,並且不小心在他懷中睡了一覺,再讓他請了一頓大餐……而已呀!
  難不成會因為這樣,她就對他一見鍾情了吧?
  一思及這個可能性,芍葯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
  「這怎麼可能?」她咯咯笑道,暗罵自己神經過敏。「我究竟在想些什麼呀?一定是最近的天氣太怪了,才會令我頭暈腦脹,淨想些莫名其妙的事。」
  「小姐……」小綠氣喘吁吁地跑來,一臉興奮。「來了……來了。」
  芍葯的心猛地狂跳,「誰來了?」
  「就是曲二公子呀!」小綠眉眼間流轉著曖昧。
  芍葯心咚地一聲往下沉,沒精打采地道:「曲二公子?他來做什麼?」
  「他說前幾日和你有了誤會,今日特地來解釋的。小姐,怎麼了?你們吵嘴了嗎?」小綠好奇不已。
  芍葯沒好氣地道:「誰有精神與他吵嘴?我甚至沒那個心思見他一面。」
  她還沒忘記那天他是怎麼丟下她的……當然,她不是那種會記恨的人,但是曲靈煙擺明了想一箭雙鵬,來個左擁右抱,她才不會傻到變成這種男人的小妾呢!
  所以她更不想再見他,以免給他所謂的「暗示」。
  「小姐,你們真的吵嘴了!」小綠吃驚極了。小姐一向性情溫和,曲二公子又是那麼溫文儒雅,他們怎麼可能吵得起來?
  「你不明白的。」芍葯想想也覺得好笑,她低垂著眼瞼,輕彈著古琴。
  她不想破壞曲靈煙在小綠心目中的印象,道人是非向來不是她的習慣。
  「小姐,你究竟要不要出去見曲二公子?」小綠嘟起嘴來,顯然不太能諒解芍葯的行為。
  「就說我身體微恙好了。」她提議。
  「小姐……」小錄不贊成地喊著。
  「你就聽我的吧!」芍葯才不想又惹得一身腥,掀起不必要的風波。
  「是。」小綠心不甘情不願地應道,「只是小綠不明白,小姐一向對曲二公子不是很好嗎?怎麼今天卻故意迴避呢?」
  「過幾日你就會明白的。」
  「小姐,為什麼不現在告訴我?」小綠露出了難得的執拗,「小綠也是為你好,其實曲二公子真的不錯。」
  她可是為小姐著想,倘若小姐再這麼拖拖拉拉,可能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眼]看著有一門這麼好的親事,她不明白小姐為什麼要百般推辭?
  芍葯有幾分為難,「我知道他人不錯,可是他已經和人訂了親。就算他沒有和人訂親,我依舊不會選他做我的終生依靠。」
  「曲二公子訂了親?」小綠倏地睜大了眼睛。
  「千真萬確,那一日我還差點被他未婚妻痛揍一頓呢!」若非白公子前來救她……一想起這裡,芍葯心頭不由得一暖。
  白公子……不知幾時能再見到他?
  「太可惡了,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東西。」小綠怒氣沖沖。
  「不要緊,你也別氣成這模樣,他訂了親是他的事,與咱們沒有干係的。」
  「可是他欺騙小姐的感情!」小綠氣呼呼地道:「還說什麼喜歡小姐,要與小姐成親……原來都是騙人的。」
  「他幾時跟你說過這些話?」
  「他每回來都這麼說,還拜託我幫忙說好話呢!」一想到自個兒也被騙得團團轉,她就忍不住火大,「哼,什麼東西嘛!」
  「嚴格來講,他也沒騙你,因為他的碓想娶我。」芍葯打圓場。
  「這是什麼意思?」
  「他想要娶我做他的小妾,不過我正式回絕了。」芍葯話一說完,連忙摀住耳朵。
  果不其然,小綠迭聲怒叫了起來,「放他娘的狗臭屁!」
  「小綠,你幾時學來這麼粗魯的話?」芍葯瞠目結舌。
  「小姐,你還有心情跟我說笑?這個男人居然把你當作隨隨便便的女子,說什麼要娶你做小妾,他作他的春秋大夢喲!」
  「好了、好了,別氣了,氣壞身子多不值得呀!」芍葯拍拍她的背,「現在你就聽我的,出去告訴曲二公子,就說我身體不舒服,不能見他了。」
  「我還對他這般客氣?!」她恨不得當場打斷他的牙呢!
  「來者是客,再說我也不想惹麻煩。」
  「我一定要跟天管家講,讓天管家活活拆掉他幾根骨頭。」
  芍葯又好笑又訝異,「一個女孩子家的,你幾時學得這般陰狠?」
  「我是氣不過他這樣糟蹋小姐。」小綠餘怒未平。
  「不要緊,咱們不必和他一般見識。」她笑道。
  「好吧!」小綠不情願地道。
  「去吧!」芍葯笑著推推她。
  小綠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不死心地問:「真的不要我賞他幾個耳刮子?」
  「何必弄疼自己的手?」她噗哧一笑。
  「那好吧,就饒他一條狗命好了。」
  「雖然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是你也別忘了他家財大勢大,再說他還有一個後台是咱們惹不起的。」芍葯勸道。
  「他有什麼後台?」小綠眸光一閃。
  「沒什麼。」芍葯吐吐舌頭,「只是不想讓他逮著機會大作文章,讓他知難而退就好了。」
  「是,既然小姐這麼說了,那我就照做了。」只是小綠難免心有不甘。
  不難想像,待會兒出去送客的時候,曲二公子至少也得挨一頓小綠的白眼和黑臉了。
  芍葯只覺好笑,可是笑著笑著,她的眼前又浮現滄浪似笑非笑的臉龐。
  「唉!」她覺得自己的心又開始亂糟糟了。
  夜裡,滄浪緩緩地走在街道上,四周俱寂,只剩下打更的更夫不時提醒著——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他背負著斷水刀,沉穩地走著。
  身後的那一夥人已經跟蹤他許久了,這裡是街道最窄的地方,若要下手狙擊,最有利了。
  他唇邊泛起一抹冷笑。
  果不其然,身後始終遠遠跟著的那些人陡然衝上前來,刀光劍影劃破了黑暗的天際。
  滄浪看也沒看,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刀劍落空的眾人紛紛愕然,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滄浪已經出現在他們身後了。
  「武功如此拙劣,也想殺我白某人?」他冷冷地道。
  縛著面巾的黑衣人們並沒有說話,但是眼眸卻閃過了一絲懼意,顯然是被滄浪的神出鬼沒驚呆了。
  「誰派你們來的?」刀未出鞘,滄浪只是深沉地看著他們。
  黑衣人們低喝一聲,飛快揚起刀劍就往他身上砍去,滄浪眼也不眨一下,只是噹噹噹地幾聲,在刀劍快要觸及他身上的同時,曲指彈飛了數具兵器。
  黑衣人們雖然驚懼,卻依然不畏死地欺身上前,拳腳虎虎生風地擊向他。
  滄浪輕巧地一躍,避過了那幾人的攻擊,迅捷地伸手入懷掏出了幾枚銅錢,倏地彈出手。
  銅錢奇準無比地擊中了黑衣人們的穴道!
  「哎喲!」
  「呃!」
  「噢……」
  幾聲悶哼傳來,黑衣人們跌的跌、倒的倒,都手腳酸麻地摔在地上,動也不能動。滄浪佇立在他們跟前,冷漠地盯著他們。黑衣人們面巾後透著恐懼和不敢置信。他看出了他們的害怕,不由得微微一露齒,眼底卻一點笑意也無。「放心,我殺人是要收錢的,殺了你們又沒有錢可以收,我不會白白浪費這個力氣的。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要殺我沒這麼簡單,要他多派幾個有用的來。」
  他撂下話後,隨即轉身大踏步離開。
  夜更深了,黑衣人們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餘悸猶存。
  她實在不該牽掛著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男人。
  她已經告訴過自己千百遍,這麼想念一個人是不正常的舉止……
  可是說是這麼說,想是這麼想,她還是莫名其妙地爬上了青峰山山腰,眼巴巴地坐在初次遇見他的大石上。
  直到她在這兒坐了大半天,已經錯過了早膳、午膳後,她還是一直想不通自個兒為什麼要這麼做!
  芍葯輕輕歎了一口氣,此時此刻竟也領略了幾分「半記不記夢覺後,似愁無愁情倦時」的心思。
  她輕撥琴弦,撩起了幽幽衷情。
  林間黃鸝聲伴隨著婉轉而起,柳葉鳴蜩綠暗隱隱,空氣間竟也流轉起纏綿俳惻絲絲情意。
  滄浪遠遠地站在一株大樹下,癡癡地看著這一幕——
  她的臉蛋漾著溫柔多情的動人神色,纖手撩動著如人心弦的琴音,清風翩翩然地拂過了她寶藍色的衣衫,四周各色鳥兒棲息枝頭,紛紛側頭安靜地傾聽著。
  世上怎會有這樣一幅絕色景致呢?
  他從未聆賞過這般清靜幽遠的琴聲,身處江湖,不是經歷腥風血雨便是疾風冷月,何時有過這空靈舒懷的洗禮?
  直至琴聲悠悠似絕未絕,該斷未斷時,他才如夢初醒,全身上下舒暢極了。
  「好美的琴,好美的人。」他歎息著開口,緩緩走向她。
  芍葯心一動,紅著臉癡望著他。因為緊張,竟有些結結巴巴,「你……你來了。」
  「幸虧我來了,否則就聽不到這麼美的琴音了。」他低頭凝望著她,溫柔地道。
  芍葯羞紅了臉,心底卻泛起奇異的情潮,「我在等你。」
  她這般坦率,滄浪不禁心神一蕩,「等很久了嗎?」
  「還好,」她眨眨眼,「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過晌午了,」他盯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蛋,直覺地蹙起眉頭,「你又沒吃飯了?」
  她一急,想站起身來解釋,可是忘了她兩餐沒吃,實在沒啥力氣了,因此整個人踉蹌地往前一跌。
  他心一驚,及時將她摟入了懷中,緊緊抱住。
  「我不准你以後再這麼嚇我。」他心有餘悸地低吼。
  依偎在他堅實溫軟的胸膛前,芍葯心亂如麻、臉兒潮紅,「我……我……」
  「你是不是要我成天盯著你?」他垂眸打量著她,關切地緊皺著眉。
  「我老是忘了吃飯……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軟軟地偎在他懷裡,突然發覺這種滋味會上癮。
  他蹙著眉,一把將她抱起,在草地上坐下。
  芍葯就這樣賴在他的大腿上,傻氣地抬頭望善他,「怎麼了?」
  「我們要來訂些規矩。」他認真地道。
  「規矩?」她眨眨眼。
  「從今以後,你不可以再漏吃了哪一餐飯。」他霸氣地道。
  她飛快地眨動著眼睛,愕然地道:「可是……可是我總是弄不清……」
  「你的記性都拿來做什麼?放在一旁納涼嗎?」他氣惱不已,「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人,難道你都不覺得肚子餓嗎?」
  「可是吃飯很浪費時間的。」她扳動手指細數著,「你看,一日要吃三餐,我吃飯動作又慢,光是吃飯就耗掉了多少時光?再說一天好短呢!早飯吃完就要吃午飯,午飯吃完又要吃晚飯……這樣我每天都好忙。」
  他被她煞有介事的模樣搞得啼笑皆非,想要凶她又捨不得。「吃飯是人生大事,怎麼說是浪費時光?人生在世忙碌奔波,還不是為了求得溫飽。」
  「可是這世上有很多比吃飯更好玩的事,比如睡覺、休息、彈琴、寫曲……」她臉紅紅的,「還有想你。」
  她最後那句話成功地堵住了滄浪所有的氣惱,他心頭一暖,什麼規矩也都記不得了。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他無可奈何地低歎。
  他怎麼會被這樣一個初識不久的女子吃得死死的?
  「奇怪得很,我這幾日什麼事都做不好,而且每天都懶洋洋的,心裡頭老是記掛著你。」她煩惱地說,努力想要找出答案。「為什麼呢?你那日是不是給我吃了什麼東西,要不我怎麼成天腦子裡都是你呢?」
  這樣的感覺實在太過陌生,而且讓她好不習慣。
  本來是悠悠哉哉的日子,現在卻要牽掛著一個人,成天心神不寧、飄來蕩去的,這滋味好怪,她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你喜歡我。」他的眼神溫柔似水。
  「是呀,就是每天都……」她突然瞪著他,張口結舌地道.「你……你說什麼?」他低垂眼瞼,遮住了滿眼笑意,「沒事。餓了嗎?」
  「有一點。」她的注意力立即被轉移,捂著肚子不好意思地訕笑道.「今兒個不知怎的,還真覺得有點餓了。」
  「整天不吃飯,怎麼會不餓呢?」他輕點她的鼻頭,「光是彈琴不能止饑的,我帶你去吃飯。」
  「嗯。」她乖乖地點頭,隨即又搖頭,「不,我不能再和你去吃飯。」
  「為什麼?」他挑起一邊眉毛,不太開心地問。
  「我不能老敲你竹槓,」她義正辭嚴地道:「這樣是不對的,再說……我也該回去了,我怕天伯擔心。」
  「我送你回去。」儘管他捨不得放開她溫暖的小身子。
  「不了,我怕天伯會誤會,畢竟被一個大男人抱回去,他老人家會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她羞澀地道。
  滄浪一怔,隨即大笑。
  「你笑什麼?」她愕然。
  他低下頭,止不住笑意,「我不會囂張到直接把你抱進家門的。」
  「噢。」她臉又羞紅了。
  「你家中還有誰?」他突然問道。
  「天伯和小綠。」她眨眨眼,疑惑地問:「為什麼這樣問?」
  「關心你。」他凝視著她,「你的父母仙逝了嗎?」
  「是的,在很久以前,」她微微一笑,「那麼你呢?到現在還不願意告訢我你是誰嗎?還是要我一直稱你白公子?」
  他大笑,「我叫白滄浪,嶺南人氏。」
  「白滄浪,」她喃喃念著這個名宇,「白髮三千丈,滄海平風浪……告訢我,你的頭髮怎麼這般好看?是天生的嗎?」
  「不算是。」他凝視著她,「你不害怕我的白髮?」
  「不怕,」她想也沒想地伸手勾攬了一束,細細把玩著,「你的頭髮好好看,而且有點接近銀色,這是怎麼弄的?好美!」
  「這是一半天生一半練功所致。」看著她的小手輕繞著地的髮絲,滄浪心頭一熱,小腹的熱浪和騷動又深深困擾他。
  她軟軟地陷在他懷中,挑逗地把玩著地的髮絲……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面臨崩潰的邊緣。
  「好好玩。」之前見面,她還不太敢這麼率性大膽地把玩他的頭髮,這一次她卻一點也不客氣。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賴在他的懷裡,做出這樣親暱的舉動也就不覺得突兀了。
  她突然又發現了一個比彈琴更好玩的事情了,就是趴在他身上細細研究著他。
  「芍葯,我真有這麼好玩嗎?」他啼笑皆非,簡直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對他這麼有興趣,應該是他的榮幸才對,可是為何他會覺得有點哭笑不得呢?
  「嗯。」她認真地點頭,又開始研究起他的髮色。
  他等待了半晌,最後終於忍不住輕咳了一聲,「你該吃飯了。」
  「不礙事,天還沒黑,吃晚膳的時候還未到。」她專心地玩著掌心的髮絲,頭也不抬地道。
  滄浪實在不瞭解,他的頭髮有什麼值得她研究上大半天的?
  他必須承認,他不太能理解她的小腦袋瓜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不過懷抱著她的柔軟觸感,還有那不時沁入他鼻端的清淺幽香,時時刻刻折磨著他的意志力。
  「芍葯,你再不起來,我肚子要餓了。」他意有所指地道。
  「你餓了?」她仍舊心不在焉。
  她發現他的髮絲在日光照耀下輝映著銀白色的光彩耶!
  「是,而且餓得很,」他緊緊盯著她,「好想一口把你吃掉。」
  她總算把這句話聽進去了,訝然地抬頭,小嘴吃驚地微張。
  她的模樣實在教人又愛又憐,滄浪忍不住抱緊了她,幾乎讓她透不過氣來。
  「喂!」她很難得地表現出憤慨的樣子。
  他稍稍放開了她,正當她才喘過一口氣時,他卻俯下頭封住了她的小嘴。
  「唔!」
  一種異樣的熱浪襲倒了她,將她整個人包裹在一種幾近狂野的風暴邊緣……
  芍葯被巨大的情感和火熱的接觸嚇住了,但是當她停止抗拒後,卻發現有種狂喜的熱力自唇瓣漸漸滲透入心房,進而在四肢百骸間擴散開來。
  那是一種甜蜜和興奮交織而成的感覺,她不知該如何形容,唯一能做的就是放下矜持和理智,接受熱浪的翻騰、席捲——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卻打從心底喜歡他所帶給她的震撼!
  滄浪貪婪地吸吮著她的甜美,強大的慾望像是一把鋒利的劍,切割著他殘存的自製……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多想在草地上就要了她。
  他熾熱的唇輾轉而下,吻上了她裸露的白嫩頸項,隨著熱潮的蔓延,芍葯只覺得渾身好熱……她本能地拉開衣裳前襟,試圖散發一點熱度。
  但是她這個舉動卻徹底摧毀了滄浪的理智,他低低呻吟一聲,用力扯開了她的衣裳,伸手撫觸那溫潤雪白的肌膚——
  接下來的一切宛若天旋地轉,芍葯在意亂情述中只察覺到他體貼地讓自己穩坐在他腿上,隨著衣服的撩開及散落,他熱烈的吻滑過她的胸前,停留在她最敏感的地方吸吮輕嚙著,讓她失控地呻吟出聲。
  因為熱,也因為恍惚和意志紊亂,她本能地摟住了他的頸項,感覺到他的頭顱鑽入她懷裡,他的呼息燻熱了她細嫩的肌膚,唇齒啃走了她所有的思想。
  芍葯的呼吸破碎,她的小手時抓時放,最後彷彿有意識地溜入了他光滑的背部,褪去了他的外衫。
  滄浪在熱吻中半褪了她的衣裳,解開了她的腰帶,並且抓著她的小手替自己解開了束縛……
  片刻之後,他狂野地帶領著她衝入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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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芍葯偎在他的胸前,香汗淋漓、嬌喘吁吁,渾身上下都泛著疲憊和歡暢的氣息。
  呵,她從不知自己的身體也能夠譜出如此強大的喜悅!
  這情景教她又羞又心悸,簡直不敢抬頭迎視他的眸光,所以她清醒之後,臉蛋始終埋在他濡濕堅實的胸前。
  滄浪緊緊地擁著她,彷彿怕她消失似的。他的臉龐線條寫滿深情與心滿意足,輕嗅著她清幽的體香,聲音低沉地道:「我弄疼了你嗎?」
  「一點點。」她輕哼,透著無比的羞澀。
  「我太衝動了。」他憐惜不已,大手輕柔地拍撫著她的背。
  「可是我喜歡你的衝動。」她直率地衝口而出。
  滄浪發出低沉的笑聲,「小寶貝,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先餵我吃一頓如何?」她提議。
  「哎呀,」他這才想起來,她幾乎一整天沒吃東西。「我得馬上帶你去吃飯才行。」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肚子餓。」她不好意思地自他懷中抬起頭,對著他笑。
  她的臉蛋泛著一抹醉人的紅霞,若非已近黃昏,而且她又一整天沒有進食,滄浪還真有種想要再將她壓入懷中恣意憐愛的衝動。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感覺到情慾在他下身燃燒起來。
  他勉強抑住情火,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額頭,「我們去吃飯。」
  她點點頭。
  滄浪溫柔地替她穿上衣裳,整理腰帶衣襟,動作輕柔得彷彿怕弄疼了她。
  芍葯軟軟地偎在他胸膛上,由著他替自己打理一切,最後滄浪毫不費勁地抱起了她,給了她一朵最深情的微笑。
  「想吃點什麼?」
  「我想吃……」她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哎呀,我出來一整天了,天伯和小綠不急死才怪。」
  「他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來呢?」他蹙起了眉頭,「萬一在這荒郊野外遇上了壞人,你又不懂得保護自己……」他越想越覺得害怕,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她甜甜一笑,「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種國色天香的美人,走在路上安全得很。」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他又好笑又擔心,「你難道不知道男人最喜歡吞掉你這種小美人嗎?」
  她臉紅了,「只有你吧?其他人才不會有這種興致。」
  「哦?那麼那位曲公子又該怎麼說呢?他不是很想把你娶回去嗎?」一想到這裡,他就滿肚子氣。
  可惡,竟然敢打他心愛女人的主意。
  別說給個面子在他婚禮上觀禮了,他這樣對待芍葯,滄浪沒有破壞他的婚禮就算是給外婆很大的面子了。
  「曲二公子?」她愣了好一會兒,「噢!他呀!這不算,他本來就很奇怪,光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我都不曉得他究竟在做些什麼。」
  「男子娶個三妻四妾是稀鬆平常的事。」
  「怎麼會有這種不近人情的怪事?」她皺起了秀氣的眉頭,「是誰訂出來的規矩?一定是男人對不對?」
  他被她的反應逗笑了,「你別生這麼大的氣。」
  「我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奇怪,娶那麼多個回家做什麼?擺著好看嗎?」
  「有人就是喜歡左擁右抱的溫柔滋味。」他故意逗她。
  果不其然,她倏地瞪大了眼睛,「他們以為自己多有力氣呀?這樣左擁右抱的,用不了多久就會累死的。」
  他忍不住大笑,「你說得對。」
  芍葯被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搔搔頭髮,訕然地道:「我說錯了什麼嗎?」
  「沒有,你說的完全正確。」他一邊咳著一邊大笑,險些被口水噎住。
  「你好奇怪。」她偏頭看著他。
  「不,我一點都不奇怪,」他忍住了笑,「因為我清楚的知道,我只要你。」
  芍葯的臉瞬間緋紅,「白……」
  「叫我滄浪,要不叫我大哥。」他挑眉,「我已經失身於你了,若再叫我白公子,我可是會傷心欲絕的。」
  芍葯低呼一聲,臉紅得跟什麼一樣,「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他溫柔卻堅定地道。
  「不用了。」她急急道。
  「咱們再繼續討論下去,只怕天都黑了。」
  她拗不過他,只好點點頭,「好……呀,我的琴。」
  他輕而易舉地將琴攫在手中,一手將她攬抱了起來。
  她的雙手緊緊環著他的頸項,「我很重的,你受得了嗎?」
  「你輕得像根羽毛。抓好,別摔著了。」他絲毫不費力地抱著她往山下走。
  芍葯只得依他,看著他臉不紅氣不端地「扛」著這一大堆「東西」,還是健步如飛地下山,她不由得更加敬佩了。
  回到了芍葯住的地方,滄浪這才輕輕地放下她。
  她順了順紊亂的衣裳,臉紅紅地道:「天黑了,我也不好請你入內喝茶……」
  「我明白。」他盯著她,「三日後,我來迎娶。」
  雖然他從未有過成家的念頭,但是他要她,這一點無庸置疑,況且他更不可能拋下已經與他有了夫妻之實的她。
  或許春風一度後,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也許是他想太多了,但是這個想法卻出奇地溫暖了他的心。
  想像著她大著肚子依偎著他的模樣,更讓他沒來由地感動了起來。
  芍葯原本羞澀的臉蛋瞬間消失無蹤,「什……什麼?」
  「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實,你已經是我白家的媳婦了,我不可能會讓你沒名沒分,三日後,我定來迎親。」他的態度堅決。
  「不。」她臉色變了。
  「為什麼?難道你不想嫁給我?」他蹙眉。
  「不……」她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有什麼問題嗎?」
  這一切都太快了,對她而言,成為他的人是她心甘情願的,但是嫁給他……不,她不能!
  就像一場子夜最美的夢,卻在日出的那一剎那終究要驚醒。
  她所有的甜蜜和癡狂,瞬間驚逃四散。
  「不!」她想到了爹臨終前的囑咐,所有的理智瞬間又恢復,進駐了她的腦中。
  他是個江湖中人!
  愛上江湖人是一回事,但是嫁給江湖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爹說過,要她嫁一個不是江湖中人的好男子才會幸福,可是她壓根兒也沒想過婚嫁的事。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愛上了一個男人,成了他的女人……可是她卻不能嫁給他,只因他是江湖中人。
  她臉色漸漸慘白。
  滄浪心急如焚地看著她,心痛她臉上的毫無血色。他伸出手握住她,卻心驚於她的顫抖。
  「怎麼回事?」他臉色也白了。
  「我要想一想。」她退後幾步,吞了口口水,「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你這模樣,教我怎能放得下心?若是你的家人會阻攔,那麼我會說服他們的。」
  「不,你不明白。」她咬著唇,可憐兮兮地道:「我從未想過我會嫁給任何人……我曾打算一輩子都不成親,所以……」
  「這是什麼話?」
  「你不會明白的,我有我的苦衷。」她絕不讓自己再遭受那種失去親人的痛苦。
  她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飽嘗失去父親的傷痛,而避免受傷的最好方法,就是她終生不嫁。
  不嫁人不生子,就可以不用為親人牽腸掛肚、傷心痛楚。
  她可以死心塌地的愛著一個人,可以忍受相思的折磨,可是她不要嫁給一個注定飄泊江湖的人,然後再日日擔心著他是否會在江湖仇殺或刀光劍影中失去生命……永遠離開了她。
  她死命地咬著唇,直到柔軟的唇瓣沁出了血絲。
  滄浪大驚,急急地掰開她的嘴,心痛地低喊道.「你在做什麼?」
  芍葯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拚命地搖著頭,「你讓我回去,我要好好想一想。」
  「好好好,」他一顆心怦怦狂跳,連忙妥協道:「只要你別再傷害自己,我什麼事都答應你。」
  只是,和他成親有這麼令人難以承受嗎?她的表情活像他打碎了她的人生。
  看著她難過,他也緊緊地揪起了心。
  「我……我得進去了。」她恍惚地掙開他的手,攬著琴就往家門走去。
  滄浪凝視著她纖弱的背影,生平頭一次感覺到害怕與撕心裂肺的痛楚。這樣的感覺活像烙鐵一般,熨貼著他的心房,教他疼得無法思想。
  莫非他做錯了什麼?
  看著精神恍惚的芍葯呆呆地走入花廳,小綠急急地放下手邊的事,迎上前來。
  「小姐,你跑哪兒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天管家快急壞了,稍早才出去找你呢!」
  她搖搖頭,拚命忍著湧上喉間的淚水與心慌。
  「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小綠緊張地看著她,「你沒事吧?別嚇我呀!」
  「我愛上了一個男人。」她再也忍不住,條地哭倒在小綠懷中,第一次感到自己竟是如此脆弱。
  小綠急忙扶住她,「小姐……」
  「爹要我絕不能愛上江湖中人,可是我偏偏愛上了一個……是老天要捉弄我嗎?還是這就是我的宿命?」
  小綠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然而在拍撫著芍葯的同時,她的表情趨向堅決果斷。
  芍葯絲毫未察覺小綠的異樣,只是哀傷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無法自拔。
  事情怎會演變到這步田地?
  夜深了,芍葯始終無法入眠。
  她穿著月牙色的衣袍,披散著黑色長髮,幽幽地坐在窗前。
  微風入窗拂琴弦,撩起了細碎不成聲……
  想起了今日的兩情繾綣,再想起了父親垂死前的沉痛叮囑,芍葯悲從中來。
  她能怎麼辦?
  「爹,請您告訴我,女兒該怎麼做?」她抬起淚痕斑斑的臉蛋,望向窗外天際。
  驀然門扉響起了幾聲輕敲,她連忙拭去殘淚,勉強揚聲道:「是誰?」
  「小姐,是老奴。」
  「天伯,快請進來,」她急急起身開了門,卻望入了天管家憂切的眼底,「你這麼晚了還沒睡?」
  天管家一身粗布青衣,雖然年邁,但是依舊精神抖擻,只是今晚在月光底下,他看起來分外老態龍鐘。
  「小姐,老奴替您送來了消夜,你今晚又沒用膳了,肚子一定餓得緊。」他憂慮地看著她,乾癟的大手端著一碗雞湯。
  她勉強一笑,「謝謝你,可是我真的一點也不餓。」
  「小姐,不成呀,你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晚膳又不吃,難道你想要急死老奴嗎?」
  看著老管家的惶急,她只得接過碗來,勉強自己喝了幾口。
  湯一入口,溫暖了她寒冷的胃,卻溫暖不了她淒涼的心。
  一滴清淚,就這麼悄悄地落入了湯碗中。
  「小姐,您到底受了什麼委屈,跟老奴說好不好?以前您在外頭受人欺負,都是老奴替您出的氣,您這一次怎麼就不讓老奴知道呢?」老管家滿面關心、憂惶。
  「天伯,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她突然問道。
  「當然行,什麼事?」
  「你先坐下。」她把他請到花幾前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
  看到她這麼慎重,老管家不禁坐挺了身子。
  「天伯,你現在還知曉一些江湖上的事嗎?」
  他大吃一驚,「小姐,您怎麼突然問起這些?」
  「你回答我就是了。」
  「好的。」天伯遲疑地道:「老奴已退出江湖很久了,江湖雖然詭譎多變,可是大抵也是脫不了那幾大勢力,雖然老奴隱身市井,卻也能聽到不少江湖傳言……不知小姐這麼問的用意是?」
  「我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誰?是江湖中人嗎?」
  「應該是,他看起來非常厲害的樣子。」她咬著唇,想起了堅毅卓絕的白滄浪,心底既酸楚又甜蜜。
  「小姐幾時和江湖中人接觸了?」他又是一驚。
  她低歎,「一言難盡。」
  她原想問問天伯,倘若白滄浪不是什麼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那麼或者糾葛結怨不會太多,也許她能夠說服他退出江湖,與她平平靜靜、恩恩愛愛地廝守一生。
  雖然她知道這個法子根笨,可是此刻的她心亂如麻,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小姐想問什麼人呢?」
  「白滄浪。」
  「白……白滄浪?」老管家臉色大變。
  「怎麼了?」芍葯怯怯地問。
  他緊張地看著她,「小姐,您怎麼知道這個名宇?」
  「我……」她實在不太敢說出口,「到底怎麼了?」
  「白滄浪是名動天下的第一殺手,行事亦正亦邪,但是所殺之人多半是惡人,自出道到現在,還未聽說他刺殺過什麼好人,可是此人行事詭異、武功深不可測,因此黑白兩道都不敢得罪他。」
  「原來他這麼了不起呀!」她忍不住與有榮焉。
  「小姐認識他?」
  「我……」芍葯這才領悟到問題的嚴重性,「天哪!他原來是個殺手。」
  「小姐,您別嚇我,老奴這把年紀了可禁不起嚇,莫非小姐普見過白滄浪?」他緊盯著她,眼睛睜大。
  「我是見過他。」她幽幽低歎,黯然神傷。
  老管家大驚,「小姐……」
  「沒事,」她歎息,「不,也不是沒事,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姐,莫非欺侮您的就是白滄浪?」
  「不不不,他沒有欺侮我,」她吞了口口水,小小聲道:「至少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而是更嚴重。
  一個名動天下的殺手要娶她,夠嚴重了吧?
  老管家看著她傷神的模樣,不禁問道:「小姐,您快點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吧!老奴快要憋死了。」
  她恍惚地抬頭,「你要憋死了?那快去如廁呀,不用陪著我了。」
  老管家啼笑皆非,「小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噢。」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陷入愁思中。
  「小姐是不是和這個人見過面了?」他索性提出疑問,省得憋了滿肚子的驚疑說不出口。
  「嗯。」該怎麼辦呢?
  「小姐跟他很熟?」他再試探。
  「是。」她懊惱著。他這麼有名,在江湖中結下的仇一定不少,若是退隱江湖,人家會放過他嗎?
  她的答案讓老管家倒吸了口涼氣。
  他的憂心形於色,「小姐,那麼他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
  「他究竟對小姐有什麼意圖?」老管家顫抖著聲音,眼神凌厲了起來。
  若是白滄浪敢傷害小姐,他這個昔日橫行江湖的大盜胡玉天就算是拚了老命,也會將他千刀萬剮。
  芍葯想也不想便回答:「意圖?沒有什麼意圖,他只是想娶我。」
  「小姐?」老管家驚叫。
  「呃?什麼?」她這才察覺自己漏了口風,「噢,糟了。」
  老管家臉上露出一股殺氣,倏地起身,「他竟敢打小姐的主意……」
  「天伯,」她喚住他,自憐地苦笑道:「不是他打我的主意,而是我倆情投意合。」
  「小姐……」老管家愣住了。
  她搖搖頭,感傷地笑了,「沒錯,我喜歡上了一個江湖中人,還是個殺手。」
  「小姐,」看著她這般難過的樣子,他有些遲疑地開口,「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她緩緩抬眼。
  「聽說白滄浪的身世極為顯赫,父親這頭是嶺南煉刀大家白族,而母親則是……四川唐門的大小姐唐艷艷。」
  芍葯腦子轟地一聲,整個人暈眩了起來。
  「小姐,您怎麼了?」老管家急忙扶住她,將她攙到床邊坐下。
  芍葯的一顆心深深地沉入谷底,「他是唐門的人?」
  當年,四川唐門和武林寨共同逼死了她父親!
  雖然父親已說過要她不追究過去恩怨,不要胸懷仇恨,可是她如何能忘記?
  不去唐門尋仇是因為她誓言不踏足江湖,但是父親的死畢竟和唐門有直接的關係,現在她居然和唐門後人有了肌膚之親……
  她又想到了曲靈煙,心頭不由得一寒。
  該不會是……
  他與曲靈煙是表兄弟,怎會有不認識對方的道理?難道那天在翠堤橋上,他們聯手在她面前演戲?
  說不定是曲靈煙因為娶不到她而懷恨在心,故而請他的表兄弟出馬,先擄掠了她的人和她的心,然後再加以戲弄?
  她心瞬間冰凍到了極點。
  儘管她不願相信他會是這樣的人,可是事實擺在她面前,尤其他是仇人的後人,這一點更教她無法釋懷。
  再想到今日的纏綿憐愛,她心底真是有說不出的痛——
  芍葯閉了閉眼睛,聲音瞬間冷淡,「我明白了。天伯,我沒事的。」
  老管家憂心忡忡地著著她。怎麼可能沒事?瞧她面色若紙,心底一定是有說不出來的難過。
  小姐從小性格便是淡泊恬靜,就算遇上什麼難受的事,若非瀟灑地拋到九霄雲外,要不就是放在心裡頭,什麼形跡也不表露。
  可是她這一次儘管面容平靜,可是眼底眉梢卻有無盡的淒然哀絕。
  小姐方才說過,他們是兩情相悅,那麼……
  「小姐,您很喜歡他對不對?」這是心碎的表情,他看得出來。
  「我是大傻瓜。」她輕輕地道:「我愛上他了。」
  老管家呆了半晌,「這……」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瓜葛的。」光想到以後再也不見他,她心底就隱隱作痛。
  可是他是她的仇人,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既然有緣無分,那麼就斬斷情絲吧!
  「小姐,如果您真的很喜歡他,那麼……」老管家看著她這般痛楚,實在好生不捨,「那麼……」
  「不!」她睜開了眼睛,眸光恢復了冷靜清明,「我沒事的,我很清楚我和他之間的糾葛,所以我知道該怎麼做。」
  就算他是真心喜愛她,可是他的身份卻……她咬著唇。
  「可是,老奴知道小姐很痛苦。」他顫抖地握住她的手,老淚縱橫,「小姐呀,老奴答應了老爺要好好照顧您,盡一切力量讓您快樂,可是我眼見小姐這麼難過,卻無法幫助您……」
  一提到父親,芍葯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滾了下來。
  「我會快樂起來的,只要給我時間忘了他。」她低低地道。
  只是一個見過三次面的男人,她一定可以很快就忘了他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
  老管家看著她,臉上的憂慮卻只有加深沒有減少。
  她真能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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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4 07:00: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滄浪穩穩地站在一株高大的樹上,白衣白髮飄飛,心底卻始終起起伏伏,無法平靜。
  這裡的視野恰好可以望見芍葯家,可以遠遠地看著小花園和庭台樓閣。
  他已經一連三天在這裡守候著她了。
  每一日都希望芍葯會走出家門,四處找尋他的身影,並且叫喚他,說她已經答應了他的求親。
  可是他失望了。
  因為芍葯並沒有走出家門,他也未曾聽見那美妙的琴音。
  有幾次他看見了芍葯纖柔的身影出現在小花園,什麼事也不做地發著呆。
  他幾乎控制不了自己,想要直接闖到她面前,好好地抱一抱她,問一問她的最後決定。
  可是他又怕唐突了她……他甚至不敢確定她是不是還在惱著他。
  為了她,他只得繼續等下去。
  滄浪緩緩地在粗大的枝幹上坐了下來,癡癡地等候著,希望再見到芍葯出現在小花園。
  只要見到她,就能夠帶給他心靈上極大的安慰和溫暖。
  就像有一種魔力,他已經不由自主地對她著魔了。
  夕陽隱沒天邊,月上樹梢,正當滄浪低低喟歎一聲,落寞地緩緩起身要躍離枝頭時,他最後再戀戀不捨地一瞥,心卻立時狂跳了起來。
  三天了,她已經整整思念他三天了。
  原以為可以輕易忘掉他,可是這幾天腦海裡卻依舊都是他的挑眉、他的微笑,還有溫暖的肩膀,和令人難以抗拒的安全感。
  偎在他的身畔,彷彿從此與煩惱隔絕……
  她一凜,「我究竟在做什麼?不是說好了不想他嗎?」
  他是唐門子弟、江湖中人,這一輩子都不可以與她有所交集的。
  這三天她想了很多,儘管震驚與傷痛已經漸漸平撫,但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鴻溝依舊怎麼跨也跨不過。
  芍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無精打采地走出院落,走進了小花園。
  「小姐,喝碗蓮子湯吧!」小綠溫和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手上正捧著一碗香味四溢的荷香蓮子湯。
  芍葯回過頭,對她微微一笑,「謝謝,這幾天辛苦你了。」
  小綠知道她心情低落,總會熬一些清淡卻又滋補的湯給她喝。雖然她沒胃口,可是看在小綠一片好意的份上,她還是努力地喝完了。
  「小姐,你還跟小綠客氣什麼呢?」小錄笑嘻嘻地道:「小姐,喝完了以後,咱們出去走走好嗎?」
  「我很累。」她搖搖頭,「而且太晚了。」
  「小姐,就當是散散心吧!」小綠好言相勸,「來,喝了蓮子湯。」
  芍葯眸兒低垂,只得喝幾口,「天伯呢?」
  「天管家出去買菜了,他說小姐這幾日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所以他去市集買些鮮魚打算燉湯給小姐喝。」
  「這幾天也難為他了。」她低低道。
  自從爹去世之後,就是天伯扶養她長大,將她照顧得妥妥當當,她傷心的時候天伯陪著她,她受了欺侮也是天伯幫她作主……
  對她而言,他已經是她另外一個爹了。雖不是親爹,但是卻比親爹給了她更多的呵護和關愛。
  「我實在不應該再給他老人家增添煩惱了。」她幽幽地道。
  「小姐,我陪你出去走走。」小綠攙著她,體貼地道:「既然你不想讓天管家擔心,那就振作起來呀!」
  芍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無法再違背她的好意,「好,你想到哪兒去走走?」
  「我知道一處很美麗的風景,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跑到那兒去。」小綠溫言道:「希望這個地方對小姐也有療傷的作用。」
  芍葯的眼淚又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她發現她最近變得好脆弱、好容易掉淚,動不動就淚濕衣襟。
  難道就為了一個情字?
  「小姐,夜寒露重,我去替你拿件衣裳,免得著涼了。」
  一片古木參天的森林,與芍葯時常去的那片碧綠林子不同。因為夜靈隱隱掩蓋,森林幽暗難辨,芍葯不禁越走越害怕。
  「小綠,這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恐怖?」她咬著下唇,怯然地問。
  小綠突然靜靜地瞅著她笑,看得芍葯渾身不對勁。
  眼前的小綠,好像與她認識的小錄有點不像。
  她突然心下惴惴不安起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關係,她覺得頭有些暈眩,還伴隨著一股噁心感。
  「是不是覺得頭暈?」小綠冷靜地開口。
  芍葯腳步踉蹌了一下,四肢漸漸地發冷起來,「這到底是……」
  「你中了我的三日軟筋蝕骨散。」小綠突然綻開了一抹熟悉的甜笑,但是此刻看在芍葯的眼中,卻覺得一股寒意直竄心頭。
  芍葯跌靠在一株樹幹上,渾身僵硬了起來,「為……為什麼?你是誰?」
  「不錯,你還不算笨。」小綠笑了,一步步接近她,「可惜太遲了。」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芍葯緊盯著她。
  「也好,告訴了你也無妨。」小綠露齒而笑,「我叫赭怡綠,是赭廣天的女兒。」
  「赭廣天?」她費勁地重複,身子好似越來越冷了。
  不知是夜涼如水所致,還是出自於她恐懼害怕的關係。
  更有可能是因為那見鬼的三日軟筋蝕骨散!
  「武林寨寨主。」
  芍葯悚然一驚,「你……」
  「我奉了我爹之命,潛伏在你身畔找尋『摧魂誘魄音』,可是你和那個老頭子可真會藏,怎麼找都找不著秘笈。」
  「你怎麼知道我是藍門之後?」
  「要找你的確不容易,可是你那位老管家一身武功,又是昔日赫赫有名的胡玉天,要找你們簡單多了。」
  「那你為什麼選擇現在下手?」她喘息。
  「我不能讓唐門趕在我之前找到秘笈,尤其在知道白滄浪介入了之後。」小綠挑眉,冷冷地道。
  現在的她已經和以前那個可愛熱情的小綠完全不一樣了。
  芍葯從來不知道,原來人也能在一夕之間變得這麼可怕。
  「你知道白滄浪?」芍葯心頭一冷。難道白滄浪也是來奪取「摧魂誘魄音」的?那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的囉?
  她胸口一窒,一口鮮血瞬間狂噴而出。
  「別使出苦肉計了,就算你吐血我也不會手軟的。還有,你別寄望那個老傢伙來救你了,他永遠找不到這個地方的。」
  「你把天伯怎麼了?」芍葯怒喊,「你敢傷害他,我絕不饒你!」
  「我的任務是逼你吐出秘笈,才懶得多費勁殺人呢!」小綠皺皺鼻子,「再說,好現在又能奈我何?你吃了三日軟筋蝕骨散,現在連一根小指都抬不起來,能做什麼呢?」芍葯眼中迸射出怒火,恨不得能夠用眼神殺了她。她被自己勃發的恨意嚇住了,但是眼前赭怡綠的嘴臉卻讓她一點都不後悔如此激怒。
  「你這個卑鄙的小人!」
  「隨你怎麼說,不過我猜你也沒有那個力量報復,要不然你就不可能這麼輕易被我所擒了。」小綠哈哈大笑,「你還是快快把秘笈吐出來吧!我瞧你擁有了秘笈這麼多年,卻練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是讓有能者居之,趁早交給我,省得糟蹋了寶物!」
  「你休想,我死也不會交出來。」芍葯忿忿地轉過頭,看也不看她。
  「只怕由不得你了。」小綠眉毛一掀,「我有太多法子可以整治你了。」
  「這只怕也由不得你。」一個陰鷙冷峻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小綠驚詫地轉回頭。
  黑夜中,他的銀髮白衣顯得特別懾人。
  「大哥……不,」芍葯的喜色瞬間消失,咬著牙道:「白滄浪。」
  他拋給了她一個疑惑、憂慮的眼光,然而望向小綠的眼神卻是寒若冰霜。
  「你是白滄浪?」小綠臉色大變,退了幾步。
  「你就是芍葯視若親人的『小綠』?」他冷冷地道。
  小綠臉兒煞白,防備地看著他。
  滄浪望向芍葯,眼神複雜地低歎,「原來你是藍門之後!」
  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十幾年的藍門,芍葯居然是它的後人。
  芍葯恨恨地瞇起了眼睛。
  別以為她會相信他是剛剛才知道這個事實的!
  若不是詭計洩漏,若不是武林寨的人搶先一步下手,他還要偽裝到幾時?
  再說,若不是尾隨著她,他又怎麼會知道她被帶到這兒來?
  可見得他對她始終是不安好心、另有圖謀。
  這個念頭讓芍葯的心更冷了。她咬著牙拚命想要控制住鑽入骨髓的寒顫。
  「這是武林寨與藍門的事,不關你嶺南白家的事。」小綠吞了口口水,倏地欺近芍葯身邊,亮出了一把亮晃晃的匕首。「別過來,否則你什麼都得不到。」
  「你敢傷她一根寒毛,我就殺光你武林寨上下三百六十七口!」他的眼神透著殺氣,深沉地道。
  小綠打了個寒顫,「你……你不怕我馬上殺了她?」
  「你不敢。」他緩緩走向前。
  小綠的匕首威脅著壓近了芍葯白皙的頸子,滄浪臉色未變,眸中殺氣卻益盛。
  小錄只覺得恐懼自腳底直冒上心頭,她明明佔著優勢,卻感覺自己淪入了陷阱中。
  「這樣吧,打個商量,秘笈我們一人一半。」她額頭沁出冷汗。
  他盯著她,冷酷地道.「我不要什麼秘笈,我要的是她。」
  芍葯的心重重一震,她眨了眨眼,努力拒絕被這樣的話動搖意志。
  她已經被騙得夠慘了,絕不會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
  「少來了!誰不想要『摧魂誘魄音』?」她嗤之以鼻。
  「也只有武林寨那些三腳貓,才會藉由掠奪別人的成果以填充自己的不足和蹩腳。」他毫不客氣地道。
  「住口,當年唐門不也做這樣的事嗎?」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黃毛丫頭,你又知道多少當年的事?」他眼神一冷,「少廢話,你立刻放開她並留下解藥,或許我還能夠讓你留一條殘命回去向你爹報信。」
  「別以為你的來頭大我就會怕你,我……」說話間,她驀然手一揚,飛快地灑出黑色的暗器。
  暗器幾乎融入了夜色中,閃電般飛刺向他,然而滄浪不著痕跡地輕輕一接,唇邊泛起了一絲嘲弄。
  「班門弄斧。」
  小綠瞼色瞬間變得死白,「你……你也會這招漫天花雨?」
  「別忘了,我有唐門的血統。」他諷刺地道,手指倏然飛點,戳中了她的穴道。
  小綠眼睜睜地看著他點倒了自己,驚恐地看著他一把抱住芍葯,然後莫測高深地盯著她。
  她的眼中透著恐懼死亡的陰影,不由自主地露出求饒的神色。
  畢竟只是個年方十六的女孩,就算陰毒深沉,卻也像大部分的人一樣,無法逃脫對死亡的懼意。
  滄浪緊擁著芍葯,嚴厲地盯著她,「解藥呢?」
  「我不會告訢你的,就算你殺了我,時辰一到,你的心肝寶貝還是會死的,並且是全身發寒至死。」她尖聲大笑,得意洋洋地道:「除非你替我逼問出秘笈的下落,並且保證讓我全身而退,否則……」
  「你別想!」芍葯的嘴唇都凍紫了,她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努力與陣陣沁入心房的寒冷對抗。「我死了,看你武林寨還能得到什麼?」
  滄浪心痛極了,擔心地看著她,雙手緊緊摟著她顫抖的身子。
  她的身體冷若寒冰,而且肌膚漸漸變得僵硬。
  「該死!」他咬牙切齒,驀然爆出怒氣,「赭怡綠,或許你不怕死,但是再不交出解藥,我保證你會得到比死更難受的折磨。」
  小綠困難地吞了口口水,氣焰明顯銳減,「你不敢的。」
  「我白某人有什麼不敢的事嗎?」他瞇起了眼睛,「或者解藥就在你身上?我可要搜了。」
  小綠呼吸一窒,倔強地道:「解藥並不在我身上,我只有毒藥沒有解藥,我沒有騙你!要不然你大可搜身!」
  芍葯再也支持不住,雙腳一軟,頹然地摔入他的懷中,嘴角溢出了紫紅色的鮮血。
  滄浪顧不得逼問小綠了,急急將芍葯抱了起來。
  他必須要找一個清靜的地方,好用內力將她體內的寒毒逼出來。
  唐門中人皆善用毒,所以他看得出這種毒物除非有獨門解藥,否則藥石罔效。除非用高深的內功將流竄於血液中的寒毒全數逼出。
  芍葯虛弱地倚在他胸前,努力抬起眼皮望著他,「別讓……別讓武林寨傷害了……天伯。」
  「我會的,噓,別說話了,我必須先幫你把毒逼出來。」他騰出一手,自懷中取出了一枚特製的訊號彈,彈開封口。
  一個青色火焰飛竄上天空,咻聲劃破天際。
  「你……」
  「立刻就會有人來了。別擔心,一切有我。」他輕柔地道。
  芍葯的眼神複雜,濃濃的愛意和深深的憤恨同時迸發。「我恨你,我恨你……」她的聲音虛弱破碎。
  她的話刺痛了他的心,然而他只是一咬牙,「什麼都別說,我必須先把你治好,其餘的等你傷好再說。」
  她閉上眼睛,淚珠潸然滑落,臉龐卻輕輕地偎近他的胸膛。
  片刻之後,三名白衣金袖的男人飛奔而來,並且恭敬地朝滄浪躬身行禮。
  「孫少爺。」
  「把這個丫頭帶回分壇交給我五舅整治,她是赭廣天的女兒,記住了。」滄浪吩咐著,「還有,到柳樹胡同盡頭處的那戶人家,通知一位名喚天伯的老管家,就說芍葯姑娘病了,待我醫治好她之後立時送她回家,請他放心。」
  三名男人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是。」
  滄浪吩咐完,便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去。
  待林間恢復寂靜後,他二話不說地將她一把抱起,尋覓一個安靜又不受打擾的地方,好為她解毒。
  滄浪清理了山洞內的雜草,並且架起了柴火,點燃熊熊火焰。
  雖然裡頭的氣息溫暖了不少,但是對深受寒毒之苦的芍葯來講,卻沒有太大的助益。她的發上已結了薄薄的一層霜,冰冷的肌膚也凍成了淡青色。
  他褪下自己的外衣,緊緊地把她包裹起來,心痛地低喊道:「芍葯,撐著點,求求你千萬要撐下去。」
  她衰弱地倚在牆角,雖然尚未失去意識,但是已經不知該如何思考了。
  他自懷中掏出一顆唐門至寶凝玉丸,欲塞入她口中。
  但是臉色紫青的芍葯已經無法張口了,因此滄浪只能輕捏她兩頰讓她張口,用嘴強行哺餵進去,並且輕吹了一口氣,讓藥丸順利滑下喉嚨。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眼見她的顫抖稍稍停了些,他才將她扶好,跟著凝神運氣,雙掌緩緩貼在她背部。
  芍葯覺得那股寒冷漸漸可以接制了,虛弱地睜開眼睛,聲音破碎地道:「別在我身上浪費你的內力了,我不想領你的……情。」
  他專注地道:「只要能救你,我在所不惜。」
  「我……我不會領情的。」她多說了幾句話又喘了起來,滄浪連忙略一用力,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體內。
  「別說話,什麼也別想。」
  她只得依順地閉上眼睛,藉著他溫熱的內力抵禦那陣陣刺骨的冰寒之氣。
  滄浪也緩緩閉上了眼眸,手掌裊裊冒出輕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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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4 07:00: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破曉時分,一切黑夜所帶來的迷濛和幽暗瞬間消失無蹤。
  山洞外,葉上露珠盈盈,山洞內,柴火餘燼裊裊。
  他佔有似地緊摟著芍葯,沉沉地入睡。
  芍葯原本紫青色的嘴唇恢復了淡淡血色,臉蛋雖然依舊蒼白,但是總算脫離了昨日那種駭人的慘白泛紫。
  良久,滄浪首先醒了過來,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查看芍葯的情況。
  他小心翼冀地半坐起身,愛憐心疼地審視著她疲憊的模樣。
  他鬆了口氣,因為她的氣色已漸漸趨於正常。
  輕輕地將她挪放在乾草堆上,他體貼地為她蓋上了衣衫。
  他必須去弄一點吃的來,芍葯這般清瘦憔悴,又是大病初癒,怎麼禁得起空腹的折騰呢?
  滄浪悄悄地離開山洞。
  就在他離去之後,芍葯飛快地睜開了眼睛。
  她虛弱地撐起身子,表情既脆弱又哀傷。她必須趁他回來前離開這兒,回到柳樹胡同的家。
  然後收拾包袱,永遠離開這一切。
  什麼武林寨,什麼唐門、藍門,什麼仇恨……一切都滾離她遠遠的。
  芍葯慢慢地扶著巖壁站了起來,儘管虛軟的雙腿依舊不怎麼聽話,但是她咬著牙克服一波波襲來的暈眩。
  只是走沒幾步,她就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氣喘吁吁。
  她陡然笑了起來,對自己淪落到這個地步感到既可笑又可悲。
  幾天前她還無憂無慮,沉浸在甜蜜的愛情中,而幾天後……看看她,竟然淪落到了這步田地,既狼狽又滿心傷痛。
  她突然什麼都不願想了,也不願思考……她好累、好累,甚至不想要再動任何一根手指頭。
  她要坐在這裡,讓疲倦和心碎慢慢地吞噬她,讓寒冷把她淹沒。
  只要能夠不再體會這種翻天覆地的錐心刺痛,她寧願立刻死去,到一個沒有哀傷、沒有矛盾、沒有仇恨的地方。
  滄浪帶著一隻野雞回來,見狀大驚。「芍葯!」
  她勉強抬眼看著他,眼神防備、痛楚,「我要走了。」
  「你的身體還太虛弱,不能離開。」他丟開了野雞,攔腰將她抱了起來。
  「我已經好了,不需要留在這裡。」她冷淡地道。
  他被她的冷淡刺痛了,「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你以前並不是冷漠不講理的人。」為什麼短短幾天不見,她會轉變成這副模樣?這教他既心痛又費疑猜。
  聞言,她的眼淚差點掉了出來,不過她拚命地忍住。「是,我本來就是個冷漠不講理的人,可是這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怎麼能這樣說?」他生氣了,「我們不是已經彼此相屬、山盟海誓了嗎?」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她恨恨地瞪著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別再偽裝了,難道身為江湖中人就必須要這樣虛偽矯飾、爾虞我詐嗎?」
  「自認識你以來,我都是真心相待,並沒有任何偽裝。」他低吼。
  憤怒使她奇跡似地慢慢恢復了元氣,她盯視著他,「你沒有告訴我你是唐門的人。」
  「我姓白不姓唐,再說你也沒有跟我說你是藍門之後。」
  「你不是早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她瞇起眼睛,「打從一開始,你不就是為此而來的嗎?」
  「你在暗示什麼?」他深深皺眉。
  「我沒有暗示什麼,只是點出事實罷了。」她訝異自己居然還有力氣與他爭吵,不過憤怒的確讓她腦筋恢復了清醒和思考的能力。「為了奪取秘笈,你還不惜使用美男計……難道唐門的人就只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
  「你太不可理喻了。」一片癡心卻被她冤枉、污蔑成這樣,滄浪既氣惱又灰心,「難道你還不清楚我的為人嗎?」
  「我們只見過幾次面,我和你根本不熟!」她固執地別過頭。
  他氣得失去理智,口不擇言地道:「跟我不熟?原來你是一個隨便到可以跟不熟的男人發生肌膚之親的女子!」
  轟地一聲,芍葯彷彿遭雷殛一般,臉龐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她的模樣嚇到了他,他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驚住了。
  「該死!」這一刻他真恨不得殺了自己。
  一滴、兩滴、三滴……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芍葯的眼神哀絕。
  「你……你怎能這樣說我?」
  他的心痛極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她拚命抗拒、掙扎著,他卻只是更加死命地抱緊了她,不讓她離開。
  芍葯起先用力地想要掙開他,最後依舊敵不過他的力氣。
  她氣喘吁吁,粉頰盈盈帶淚,「都是你欺負我,你就只會欺負我!」
  他憐惜地摟著她,瘖啞地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對……」
  「為什麼你是唐門的人?為什麼你要欺騙我的感情?」她偎在他懷中,哭得幾乎岔了氣。
  他眼睛一閉,沉重地道:「我無法選擇我的出身,但是我並沒有欺騙你的感情。我對你,始終是真心的。」
  「你騙我,你只是……只是想要得到秘笈而已。」她不斷地哭著,彷彿要在他懷中把所有的委屈和傷心一次發洩完。
  「我發誓,我根本不想要你家的秘笈。」他深吸了一口氣,愛憐地緊摟著她,「我的母親雖然是唐門中人,但是我並不喜歡這些什麼門派、權勢的……你該知道我的,我這麼渴望自由,又怎麼會被那些綁住呢?」
  儘管淚流不止,他的話依然敲進了她的腦中。
  芍葯漸漸止住了痛哭,可是淚水還是落在白皙的面頰上。
  「不管你參不參與唐門事務,你還是我的敵人。」她痛苦地道,「好,就算我相信你並非為了藍家的秘笈而來,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他溫柔地拭去她頰上的淚水。
  她現在滿腦子紊亂的思緒,「你和曲靈煙早已認識!」
  「他只是我的親戚,可是我並不認識他。」
  「你騙人!」
  「唐門子弟何止千百?而且分散在各地,我又認識得了幾個?」他柔聲道:「你相信我。」
  不知怎的,儘管忿忿不平,可是她依舊相信他。只是……
  她低垂眼瞼,「你還是我的仇人。」
  「你的仇人不是我。」他低頭凝視著她,真誠懇切地說:「我倆並無恩怨。」
  「可是唐門和武林寨聯攻我爹是事實,害得他老人家力竭而亡……」她緊緊地咬著下唇,眼眶又隱隱聚集起淚霧,「也讓我成了孤女。」
  他心痛地吸了一口氣,眼眸卻清明無比。「那是上一代的恩怨,更何況你爹也殺了我的大舅和三舅,以及唐門的幾名高手,若要追究,如何追究得完?」
  他的話讓她霎時啞口無言。
  「那些上一代的恩怨,何必要由我們這些小輩來償還呢?是非黑白都不是我們能驟下斷語的,我們為何要因此反目成仇,不能共結連理?」他字字句句是如此的真誠,「我討厭那些權勢糾葛,所以上一代的恩怨我更不想去追究或理會。」
  他只需對自己做過的事負責,至於上一代的事情已是過往雲煙,誰是誰非又如何?還不都已成了白骨一堆?
  讓那些塵封了的仇恨或痛苦左右現在和未來的生命,實在太不公平了。
  芍葯安靜了下來,生平第一次,她仔細地去面對、檢視過去那一段傷心往事……爹的話再度躍入了她的腦中——
  不要報仇……江湖恩怨本就是非難辨……
  她眼眶一紅,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滾落。
  「爹。」她這才知道父親在說這句話時的悲哀和無奈,也才明瞭父親為什麼不讓她涉足江湖,不讓她跟江湖有任何一絲關聯。
  「芍葯,你……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我現在頭好痛、好亂。」她可憐兮兮地道.「我好累……可不可以讓我再想一想?」
  他的眼神柔了,小心地將她放在溫暖的乾草堆上。
  「好好休息,你一定餓了,我去把這只野雞處理一下,待會兒就有東西吃了。」他輕輕碰觸著她蒼白、瘦削的臉龐,低低地道.「你瘦了好多。」
  她凝視著他下顎冒出的胡碴,本能地抬手輕觸了觸他,「你……也是。」
  她的撫觸雖然像蜻蜓點水一般,卻霎時溫暖了他的心房。
  他興奮地點了點頭,「這些天我們倆都不好受,不過以後不會了,我會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傷心、不讓你流淚,更不會讓你餓著了。」
  他的話勾起了她的回憶,她不禁淺笑了起來,「好像打我倆認識以來,你就一直努力防止我肚子餓。」
  他也笑了,眼神更柔,「恐怕這將會是我下半輩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芍葯情不自禁地嫣然一笑。
  這個笑幾乎奪走了他的呼吸,滄浪甩了甩頭,努力恢復自制。
  「你先歇著,我去弄食物了。」
  芍葯乖順的點點頭,事實上她也已經沒有力氣做任何抗拒了。
  赭廣天正高坐在大廳首位上,與屬下及二十八寨的寨主商量大事。
  倏地,一個黑色身影匆匆忙忙地奔進大廳,嘴裡還叫嚷著,「寨主!」
  「這裡有二十幾個寨主,你究竟在叫哪一位?」風雲寨的寨主笑謔道。
  赭廣天瞪了他一眼,因為他已經認出這名男子正是他的得力屬下。
  「阿升,什麼事?」他沉聲道。
  「大當家,有飛鴿傳書。」葛升匆匆將紙條獻上,臉色有些難看地道:「是唐門捎來的。」
  「唐門?是我們暗椿的訊息嗎?」
  廳上二十八寨的寨主紛紛豎起了耳朵,神色緊張。
  「不,是唐們江南分壇唐奔奔的火箋。」
  「唐奔奔捎火箋給我做什麼?」赭廣天臉色微變,「試過毒了嗎?」
  「是,已用銀針測過,這封火箋無毒,大當家請放心。」
  赭廣天緩緩地拆開了信,一見內容臉色更加難看了。
  赭大當家:
  令千金已在舍下作客,請勿操心,時辰一到,自會通知你前來領回,哈哈!
  唐老五敬筆
  「可惡!」
  「大當家!」
  「大哥,怎麼了?」二當家憂心地看著他。
  「是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唐奔奔是不是來挑釁的?」四當家也開口問道。
  「小綠在他們手上。」可惡,女兒一定是失敗了。
  「怎麼會?」大伙愕然。
  「大哥,那你打算怎麼做?」還是二當家鎮定。
  赭廣天突然問道:「四飛煞到江南了嗎?」
  「應該已經到了。」
  「好!讓他們生擒白滄浪。如果不能,我會親自前往,」他一把捏碎了火箋,咬牙切齒道:「然後再照計劃突擊,我一定要徹底毀滅唐門,接掌它的勢力範圍。」
  「是。」二當家躬身退下,去吩咐行事了。
  「各位弟兄,計劃就此決定,請各位下去各自調度吧!」赭廣天宣佈。
  「我等告退。」二十八寨寨主轟然應道。
  二十八寨的人馬已經部署得差不多了,並且早已分批進入四川及唐門的其他分壇附近,伺機而動。
  赭廣天倏地站了起來,雙手負在背後,緩緩地踱起步來。
  他濃眉一揚,暴怒的眼眸充斥著殺氣,「老四,備妥傢伙,你和我先去會一會白滄浪,我要讓唐家那個老太婆懊悔一生!若不是當年她背棄了盟約,讓藍大先生負傷脫逃,我早就得到藍門秘笈,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就更加顯赫非凡了……哼,是她自己種下的惡因,就別怪我首先拿她唐門開刀!」
  「大哥,我隨時跟隨您。」四當家摩拳擦掌。
  「大哥,我呢?」三當家有點不服氣,「我也要跟大哥一起去會會白滄浪那小子。」
  「老三,你和老二一起,待生擒那個小子之後,我再同老四與你們會合。切記,在我還未到之前,千萬別輕舉妄動,唐門不是易與之輩,我們這次的計劃勢必得一舉成功!」
  「大哥,我明白了。」
  流水淙淙,鳥聲婉轉,山間的清晨曉霧迷濛繚繞。
  芍葯悄悄地走出山洞,呼吸著幽然清新的林野氣息,冷涼的山風輕輕拂過她的身子,她情不自禁顫抖了一下。
  一件猶帶暖意的衣衫就在這時覆上了她的肩,滄浪低沉的聲音響起——
  「曉霧清冷,別著涼了。」
  她回頭對他淺淺一笑,眉宇間的輕愁卻始終拂不去。
  「好幾日了,你總是面帶輕愁,究竟怎麼了?你還有什麼煩心的事嗎?」他關切地低語。
  她搖了搖頭,欲言又止,眼眸幽幽地落在路旁的一叢叢小花上。
  淺藍色的小花……雖然不若牡丹或幽蘭那般艷麗,卻自有一派悠然清雅的味道。
  雖然小小的、不甚起眼的夾雜在綠地紅花間,它依舊一點也不膽怯地盛開著,盛接著晶瑩的露珠。
  「看到了嗎?」她陡然手一指。
  「什麼?」他的目光隨著她的手望去,「花?怎麼了?」
  「天地萬物欣欣向榮,就連路邊的一叢小花也可以活得這麼自在,可是人呢?」她略帶憂心地看著他,「人有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己的,尤其在江湖……就更身不由己了。」
  他立刻領悟了她的話中之意,「你說過你痛恨江湖。」
  「是的,我爹在臨死前也叮囑過,要我千萬不能夠嫁給行走江湖的人。」她輕眨著眼。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沉吟著,陷入沉思。
  「其實打打殺殺有什麼好?名也罷、利也罷,又能掌握多久?今日你奪人的,明日人奪你的,還不是都一樣?」她凝視著他,「你說呢?」
  「我贊成你的話。」他微微一笑。
  她眸中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真的?」
  「是,我也說過,我討厭江湖中爭權奪勢的那一套,所以寧可選擇獨行。」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來,「獨行?還不是一樣在江湖中攪和。」
  何況他身為天下第一殺手,得罪的人還會少嗎?
  「你在想什麼?」
  「沒事。」
  死心吧!她是無力使他退隱江湖的,她又算哪根蔥呢?
  再說他習得了一身絕頂神功,怎麼可能甘于歸隱山林,和她做一對恩愛的平凡夫妻呢?
  而她早已厭倦了江湖,也拒絕嫁給一個快意恩仇、卻不知何時會被殺掉的夫婿。
  「芍葯,你的眼神好哀傷,怎麼了?」他凝視著她,「難道你還在介意十幾年前的那一段恩怨嗎?」
  她搖了搖頭,低聲道:「不,我想得很清楚了。」
  十幾年前的事,誠如爹爹和滄浪所說的,江湖恩怨是非難辨,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她不想為過去的事傷懷,但是現在和未來的事,她至少可以避免自己不再重蹈覆轍。
  雖然她愛他勝過愛她自己,可是光想到有可能在與他成了親之後,還要親眼見他被仇人所殺,她就渾身冒冷汗,不能自己。
  她不要承受這個……
  她寧可放他自由,任他來去任何一個地方,永遠不再知曉他的消息,那麼在她心中,他將是永遠平平安安活在這個世界上。
  「大哥,我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了,再過幾日就可以下山了。」她溫和地道。
  他緊盯著她,這幾日和她一起生活,是他二十幾年來感到最寧靜溫馨的日子了。
  他要將這種感覺永遠延續下去——讓芍葯成為他的妻子,他唯一也是最寵愛的妻子。
  「下山之後,你可願意嫁給我?」他深情地問。
  她一愣,唇畔浮起了一朵好溫柔、好美的笑,「大哥,現在先別談這件事好嗎?我覺得把握這幾日在一起的時光更勝於一切,不是嗎?」
  他被她的話弄糊塗了,但是她臉上的美麗光彩卻炫惑了他。
  他自她身後緊攬住了她,親密愛憐地靠在她頸項間,嗅著她動人的馨香。
  「是,我要把握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他低沉地笑了。
  芍葯眼角隱隱噙著淚,卻是心滿意足地偎在他懷中。
  就讓現實降臨之前,先讓她作上幾天的美夢吧!
  黃昏時分,滄浪自外頭獵了野雉回來,卻不見芍葯的身影。
  他第一個直覺便是——她離開他了!
  滄浪臉色瞬間煞白,他一急,轉身奔出洞外。
  「芍葯!」
  「你要去哪兒?」芍葯正兜著滿裙擺的野果,緩步走回來,「洞裡有熊追著你嗎?」他一顆高懸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啼笑皆非地道:「洞裡沒熊,你的消失遠比熊的出現更令我膽戰心驚。」
  「呵,拿我跟熊比?我有那麼可怕嗎?」她嬌嗔道。
  他接捧過野果,露出一個微笑。「我不怕熊,只怕你消失。」
  她一怔,心底不由得湧起了一陣酸楚。倘若他知道再過一、兩日她就要永遠離開他的生命,那麼他一定更難受……
  芍葯吸吸鼻子,卻不願讓他看出破綻,因此故意皺起鼻子,「好呀,說來說去我還是比熊更可伯囉!」
  「嗯,沒錯。」他打趣。
  芍葯跺腳,追著他滿場打,「你只會取笑我,太可惡了!」
  「救命啊!洞裡沒有熊,卻有一隻母老虎。」滄浪邊跑邊笑嚷。
  芍葯聞言不由得大笑起來,連追打他的力氣都快沒了,「你好樣兒的,說我是母老虎?看我不把你的嘴給堵起來!」
  「救命!」他煞有介事地叫道。
  芍葯看著地為了要逗她,極盡搞笑之能事,不禁既感動又想笑,可是她也不打算饒過他,依舊跟在他身後窮追猛打。
  她的粉拳落在他身上就像搔癢一般,根本打不疼他。在笑鬧與尖叫聲中,滄浪陡然一把抱住了她。
  芍葯驚呼一聲,臉頰瞬間緋紅,因為她看到蕩漾在滄浪眼中的深情款款,和……燃燒正熾的情慾。
  「我好想要你。」他凝視著她的眼眸,瘖啞地低訴。
  芍葯臉紅了,輕輕地偎進他的懷中。
  此時無聲勝有聲,滄浪一把抱起了她,往洞內走去。
  洞內流轉著無限春光,迴盪著低沉吟哦,至於那一堆芍葯辛辛苦苦摘回來的果子,只好先晾在外頭曬月亮了。
  四飛煞陰沉著臉,謹慎小心地接近山洞。
  其中一人率先飛身而入,凌厲長劍劃破了空氣,直逼洞內相擁著的兩人。
  眼看長劍就快要刺入人身,驀然一隻手掌伸了出來,飛快地彈開了劍身。
  動作迅如閃電,偷襲者只覺手一麻,長劍差點脫手而出,急急一把握住,並且旋身退出山洞。
  滄浪大手一掀一卷,把芍葯的身子緊緊包裹在衣衫內,他自己則是穩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瞅著洞口兇惡的四人。
  「各位,難道沒聽過非禮勿視嗎?」
  芍葯起初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心兒怦怦跳,可是一聽到滄浪的戲謔,又忍不住噗哧一笑。
  那四名陰森男人的臉色益發難看,手中長劍蓄勢待發。
  「白滄浪,少廢話,今日你注定要死在這破爛山洞裡了。」其中一名男子陰森森地道,露出了如鬼魅的尖齒。
  芍葯吞了口口水,本能地皺起眉頭,「大哥,他們怎麼這麼凶?是不是咱們佔了他們的山洞,害得他們無處棲身,因此才這麼生氣要找人算帳?」
  滄浪哈哈大笑起來,再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笑得更放肆了。
  「芍葯,你沒聽見方纔那位『大俠』說的話嗎?他說這是『破爛山洞』,總不會有人把自己家說成是破爛山洞吧?所以恐怕他們不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噢。」她有一瞬間的安心。
  他被她逗笑,溫柔地道:「噢什麼?這幾位大俠也不是好惹的,所以待會兒你可要乖乖坐在這兒,我去會會他們。」
  她憂心地蹙起眉頭,可是看到滄浪一副神態自若的樣子,她突然又有開玩笑的興致了。
  「好,我會乖乖坐著,可是我能不能為你加油打氣?」
  那四名男人的臉色難看極了。
  白滄浪和這名女子故意戲耍他們嗎?哼,待會兒一定要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滄浪大笑,揉揉芍葯的頭髮,隨即披衣而起,並沒有拿起斷水刀。
  那四名男子的眼眸倏地瞇起。
  「白滄浪,你未免太看不起我們四飛煞了,居然連你的傢伙都不帶?是不是以為你空手就能夠與我們四人為敵?」為首者面帶肅殺。
  「是。」他乾脆地道。
  「可惡!」四飛煞被激怒了,四人眼中不約而同地迸射出殺氣。
  芍葯怯怯地拉拉滄浪,有點害怕地說:「當心啊!」
  他回以她安心的一笑,「放心,區區四個跳樑小丑,我還沒看在眼裡。」
  話一說完,四飛煞已經怒斥出手——
  滄浪沖入劍陣中,在刀光劍影間只見一個白色的影子來回閃動,在最不可能的劍縫間鑽過,並且彷彿戲耍般擾得四飛煞怒罵不斷。
  芍葯看得驚心動魄,冷汗直冒。
  雖然不懂武功,也知道他比那四飛煞厲害多了,可是看他在劍影中飄然穿梭,她一顆心還是提得高高的。
  她自小被保護在閨閣之中,哪看得到這般火爆的場景?
  現在,她更確信離開滄浪的決定是對的,因為只怕滄浪還未被仇人殺害之前,她有可能先緊張得翹辮子了!
  她緊咬著下唇,小手交握著,心底暗暗祈禱:老天爺,千萬別讓滄浪受傷啊!
  哪怕是流一丁點的血,都足以讓她心兒抽疼起來。
  就在她胡思亂想間,滄浪空手奪下了四飛煞的四柄長劍,而四飛煞卻都僵立在當場,好像一點也不想搶回兵器似的。
  可是再仔細一看,他們四人衣衫破碎、臉龐帶血,而且都被點了全身大穴。
  「我說過,我殺人是要收錢的,絕不白費力氣。」滄浪一揮衣袖,淡淡笑著,好似剛才的一場惡鬥,他沒有參與似的。
  他身上的衣裳被劍氣劃開了幾條裂縫,可以想見方才情勢之險惡。
  四飛煞恐懼地盯著滄浪,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樣可怕的對手。
  飄忽若鬼魅,犀利若迅雷……更教人膽戰心驚的是,他居然空手打敗了他們四人。
  「芍葯,看來這個地方是不能待了。」滄浪不理會他們四人,甚至也不想斬草除根。
  對他沒有「威脅」的人,他何必要防範?
  芍葯緊裹著衣裳站了起來,他一個用力就摟入懷中。
  「怎麼當著人家的面摟摟抱抱?」她的臉羞紅了。
  「放心,他們不會抗議的。」他笑道。
  她狠狠地睨了他一眼,「為了怕後頭有追兵,我們還是快快離開吧!」
  他看了洞外微亮的天際,點頭道.「天快亮了,現在上路也比較不怕凍著了你。」
  芍葯感動極了,偎在他身上,放心地任憑他將自己凌空抱起,帶出山洞。
  在經過那四個眸中帶恨的男人身邊時,芍葯儘管有點害怕,還是忍不住對他們曉以大義——
  「江湖路難行,還是趁早收山,退隱山林吧!你們總不希望你們的妻兒成天在家擔憂你們的安危吧?」
  四飛煞愕然地瞪著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事實上他們被點了啞穴,哪還能出聲呢?
  滄浪聞言大笑,輕擰了下她的俏鼻,「走吧!」
  「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多想想……記得喔!」芍葯被「扛」走前不忘再拋下一句苦口婆心的勸告。
  四飛煞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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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4 07:01: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下山的路上,芍葯實在是輕鬆得很,因為她壓根兒不用費半點力氣。
  滄浪一路上將她抱在懷裡,而且心情好像很不錯,因為她看見他臉龐滿是笑意,堅毅的嘴唇此刻咧成了一彎笑,正邊走邊瞅著她呢!
  她被他笑得有點摸不著頭緒,「怎麼了?」
  他搖頭不回答,卻依舊笑得好開心。
  「怎麼了嘛?」她眨眨眼,好奇地偏著頭。
  他依然搖頭,卻在下一瞬間被她掐住了臉——芍葯兩隻小手把他的臉頰捏得緊緊的,一副逼問到底的氣勢。
  「哎呀,好痛。」他苦了臉。
  「說不說?」她威脅道。
  他又好氣又好笑,「是是是,說說說……可是你要我說什麼?」
  「說你為什麼瞅著我笑?」
  「因為你是我的心肝寶貝,長得又這般嬌俏動人,所以我情不自禁一見你就笑。」
  「是嗎?真不好意思。」她傻笑完才發現這個解釋有點勉強,「喂,你到底說不說實話?」
  「說——」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看不出她嬌嬌弱弱的,掐起人來還挺有力氣的,看來以後他得小心別得罪她了。
  「你究竟在笑些什麼?」
  「只怕我說了實話,你會掐得我更疼,說不定會掐出血痕來呢!」他咕噥。
  「想要不被抓得滿臉血痕就從實招來,我可以從輕發落。」她得意地睨著他。能偶爾佔上風欺負他,這種滋味好極了。
  「好,我說。」他又忍不住笑了,「我是想到你方才對惡名昭彰、殺人不眨眼的四飛煞說教,就覺得好笑……你的模樣好像私塾裡的老夫子,可惜四飛煞並非小孩子。」
  「我相信人性本善。」
  「果然是不諳世事的天真小姑娘。」
  「怎麼可以這樣說我?我希望世上的人都是好人,這有什麼不對的?」她瞪他。
  「沒有什麼不對,你這樣會比較快樂。」他凝視著她,好脾氣地微笑道。
  「我本來就很快樂,若不是你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事帶入我的生活中……」她垂下了眼瞼,心底卻是滋味萬千、複雜難辨。「唉……」
  他被她這聲歎息擾得心酸起來,捨不得地道:「是,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把你扯進江湖恩怨中。」
  「可是你已經走入我的生命,這一點是怎麼也抹殺不了的。」她柔弱地將頭靠在他胸前,只要一想起她將要離開他,就不禁心如刀割。
  「你希望我走出你的生命嗎?」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微白地問。
  「當然不。」她回答得好快,生怕他看出蛛絲馬跡,「對了,我都忘了問你,我們待會兒要去哪裡?」
  「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到哪裡。」
  「我想回家,」她低低吁歎,「這些日子我不在,不知天伯怎麼了,我想他一定成天為我擔心著急。」
  「你想回去了?」
  她點點頭。
  他難掩落寞之情,不過還是尊重她的決定,「好,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到家門口就成了,我還是不方便……請你入內。」尤其不能讓天伯知道她還與滄浪難捨難分。
  他的神色更加寂寥蕭索了。
  看在芍葯的眼裡,心底難受到了極點。她多想拭去他眼底的蕭瑟,讓他重現方纔的燦爛笑容。
  她心疼得無以復加,只想做點什麼撫去他眼底眉梢的自憐,不禁脫口而出:「我再多陪你幾日吧!」
  他整個臉龐瞬間被點亮了,「當真?」
  芍葯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她已經愛上了他,再也見不得他傷心難受。
  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芍葯心底的酸楚與無力感交雜著。
  無論怎麼做,兩人都注定要傷心。
  可是她至少可以多製造一些美麗的回憶,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找到日後療傷的力量。
  「大哥,我好想吃西湖的鼎湖上素,聽說那兒的素齋是天下一絕。」她低著頭,柔柔地道。
  喜悅和寵愛之色同時飛揚在他的眉尖,「好,我們就到西湖吃素齋,待吃完了素齋後,我還可以帶你去嘗嘗月滿樓的棗泥鍋餅,又香又有咬勁,你一定會喜歡。」
  「你說得我肚子都餓了。」她咧嘴一笑。
  「那麼還等什麼?我們出發往西湖去!」他神采飛揚,幸福滿溢。
  芍葯望著他,不禁癡了。
  他們在西湖逛了兩天,吃遍了湖畔著名的各樣美食佳餚和各色小點,晚上就投宿在西湖最有名的寶苑客棧。
  滄浪在這兩日對芍葯可以說是百依百順,把她捧在手掌心上呵護著,生怕她有一點不開心和委屈。
  芍葯相信,若是嫁給了他,她的下半輩子都會過得這麼幸福。
  如果他不是個江湖中人,或者願意退出江湖的話。
  這個話題她不敢再提,可是這個念頭卻時常纏繞著她。
  尤其每當滄浪買了小玩意兒要給她賞玩時,流露在他眼底的愛憐都教她差點脫口而出——若你真的愛我,就為我捨棄江湖好嗎?
  可是每回她都忍住了,為的就是不讓自己難堪,或者讓他百般為難。
  他身負兩大家族的期望,有他自己的責任在,她又怎能祈求他為她做犧牲呢?
  很早以前她就已經學會了一種處世態度:在這世上一個人所能擁有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她怎麼有那個權利要求另外一個人為她做些什麼呢?
  儘管她希望他與她廝守到老,想到心都痛了。
  「你在想什麼?」
  這一夜,當芍葯依偎在他懷中時,柳眉又不禁輕攢了起來時,滄浪忍不住問出口。
  這兩天老是見她若有所思的,他早就想要問問她了,可是每回她都用最甜美的笑容引開了他的注意力,惹得他意亂情迷好半天,理智幾乎恢復不過來。
  可是今晚他們同榻而眠,將她緊擁在自己懷中,他有把握可以逼問出她的心事。
  他一定要知道究竟是什麼事困擾著她。
  「我在想什麼?你怎麼會認為我在想什麼呢?」她一開始還企圖模糊焦點,試著用反問搞混他的思緒。
  可是他絲毫不上當,「因為你又發呆了。」
  她咬著唇,嘟起嘴道:「我只是在思考,思考不叫發呆,你太侮辱我了。」
  「好,那麼你是在思考,可是思考些什麼呢?」
  「這是女孩家的心事,我為什麼要跟你講?」
  「你是我的女人,你的一切心事我都要知道。」他霸道地說。
  她瞪了他一眼,「你好霸道。」
  「因為我十分關心你。」他輕輕地用手指撩撥著她胸前細嫩的肌膚,惹得她臉上一片潮紅。
  「呵,壞人,你還想做什麼?」她把他的手推開,嬌嗔連連。
  他邪氣地看著她,「如果你不說的話,那我就……」
  她看出了他眼底壞壞的笑,不禁紅了臉,推著他的胸膛就要滾到床的另一邊。
  滄浪哪容得了她逃開,他大手一攬就又將她攬回了身邊,可是芍葯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早一把抓過大大的繡枕塞在兩人中間。
  「好狡黠的小女子。」他歎道。
  她對著地皺鼻子,「哼,好丟臉的大男人,光會欺負我而已。」
  「我哪有欺負你?現在我抱到的只是繡枕一枚,」他故意長吁短歎,「唉,別說了,我知道你又要讓我獨守空閨了。」
  他一副怨夫的模樣,逗得芍葯咯咯笑不停。
  「還笑?」他益發可憐。
  她笑得前俯後仰,「好……好了,哈哈哈……我不讓你當怨夫就是了……」
  他眸光一閃,迅速地將她壓在身下,「這可是你親口答允的。」
  芍葯的笑聲倏地消失,吞嚥著口水,盯著他充滿情慾火焰的眼眸。
  氣氛一下子變得火熱纏綿,教人喘不過氣來。
  他堅定地吻住了她,高大的身子緩緩地覆上她的。
  芍葯低歎著閉上眼睛,歡娛地接受他最深情的探索。
  繾綣歡愛幾度,直到滄浪低吼著衝向最後的解放,芍葯也醉倒在這令人驚心動魄的至樂浪潮中,他們才雙雙地緊擁喘息,慢慢地回復平靜。
  芍葯再也沒有力氣了,她整個身子蜷曲在他懷裡,偎著他立刻就睡著了。
  滄浪則是汗水淋漓,滿足與憐愛塞滿了他的心。他疼惜無比地緊緊懷抱著她柔軟的身子,低歎了一聲也閉上眼準備睡去。
  一個隱隱約約的尖哨聲,細細地鑽入了他的耳膜,滄浪倏地睜開眼睛,霎時清醒。
  他輕輕地將芍葯挪放在軟軟的紅繡床褥上,迅速著好了衣裳。
  在認識芍葯之後,他已經沒有再接任何任務了,但是唐門的婆婆還是不打算放過他,讓他清靜、清靜。
  他穿窗而出,打算在芍葯醒來之前擺平事情,然後再回來摟抱著她,好好地憐愛一番。
  尖哨聲自遠而近,在客棧外的空地上,已是夜闌人靜無人打擾了,滄浪沉著臉看銀衣人來到身前。
  「幸好我還沒睡,否則誰來理會你們的唐門吟哨聲?」他挑起眉毛。
  來人一凜,急忙拱手致歉,「孫少爺,是屬下的錯,可是五少爺要屬下來通知您,說武林寨蠢蠢欲動,可能在近日之內就會對本門發動攻擊,而且赭廣天已經盯上您了。」
  「我知道武林寨的人別有企圖,他們派來的幾批人也都被我打發了,可是沒想到連大名鼎鼎的赭大當家都出動了,他們末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孫少爺,五少爺希望您馬上回分壇,以免赭廣天有機可趁。」
  「你告訴五舅,我現在有要事在身,以後再去陪他。」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柔和,這個年輕的五舅是外婆在四十五高齡時才產下的,和他差不了幾歲,雖然輕狂調皮卻聰明卓絕,因此年紀輕輕的就爬上了江南分壇的壇主之位。
  五舅也是滄浪在家族中最為欣賞與親近的一號人物,可惜他對於執掌唐門大權並沒有什麼興趣,要不然滄浪就可以在外婆面前美言一番,把這燙手山芋拋給他。唉,看來外婆也頭疼得很,因為放眼全唐門最適合成為未來掌門人的兩位小子,統統避如蛇蠍逃得遠遠的。
  「孫少爺,可是壇主……」
  「就這麼說定了,」他微笑地道:「還有,你回去告訴五舅,說我的動作比他快,我已經找到一個可以終生廝守的好女子了,要他多加油。」
  「恭喜孫少爺,賀喜孫少爺,」銀衣人大喜,躬身道:「老夫人一定會很開心的。」
  「先別告訴婆婆,省得她現在就急著張燈結綵,把我們兩個人押回四川去成親。」
  他揮揮手,「好了,赭廣天這邊我會小心的,旁人怕他的狂龍十八掌,我可不當一回事。」
  「孫少爺,還是讓屬下派人保護您……還有未來的孫夫人。」
  滄浪微微一笑,「不了,倘若赭廣天真盯上我,你們派再多的人來也沒用。放心,若是他現身,我自會與他了斷的。」
  「可是……」
  「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如此拖拖拉拉、吞吞吐吐?」他衣袖一揮,轉身往客棧走回去。「就這麼辦了。」
  「這……是,屬下遵命。」銀衣人只能乖乖聽命了,忽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上次孫少爺要屬下通知一位天管家相關事宜,可是當屬下等到達柳樹胡同時,卻發現這位老管家已經中了毒,昏倒在屋內,我們當下就將他帶回分壇……」
  「他沒事吧?」滄浪眉頭一蹙,「哼,那個赭怡綠可真是歹毒,連個老人都不放過。」
  「幸好,他中的是幽曇花之毒,雖然旁人無解,可是壇主深諳本門解毒絕技,輕輕鬆鬆就治好了他的毒,現下老人家正在分壇作客休養,可是他好像看起來有點郁然不悅的樣子。」銀衣人詳盡稟報。
  「不礙事,那是另有緣由的。」他苦笑了一下。
  滄浪回到了房間,芍葯依舊沉沉地睡著,他輕輕地上了床,再小心翼翼將她攬入懷中。
  「你是我一輩子的女人。」他吻上她的前額,低低道:「我絕不讓你離開我身邊。」
  他抱著她,安心地入睡。
  睡夢中,芍葯正作一個好美、好美的夢,夢中滄浪已經退出江湖,正和她隱居在西湖畔的一棟小屋裡。
  她還夢到了三月楊柳如絲輕撩湖面,她坐在臨水堤上彈著古琴,而滄浪就在她身邊垂釣。
  耳鬢廝磨、巧笑情兮,日子過得幸福無比。
  芍葯在睡夢中,嘴角泛起了好甜、好甜的笑——
  芍葯偕同滄浪漫步在街道上,開心地環顧四周的小販和商家。
  他們經過一個賣首飾的攤位,芍葯興奮地拉著他的手,「大哥,你看,好漂亮的簪子。」
  「你喜歡?」他順著她的手指一看,目光落在一支小巧玲瓏的藍色蘭花簪上。
  她好像不怎麼喜歡戴名貴的飾物,每回看見她髮髻上若不是簪著一支小小的藍玉釵,就只是繫了條藍銀相間的錦帶穗子。
  看得出她特別喜歡素雅別緻的打扮,而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嗯,我喜歡。」她拿起簪子,歡喜地把玩著。
  他寵溺地看著她,「可是這支簪子材質普通,或者你要到大間的珠寶商號去看看首飾?我知道前面有一家鳳綠寶齋,是江南最大的一間珠寶鋪子。」
  「鳳綠寶齋?」她眨眨眼,「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這兒的簪子,又素雅又便宜。」
  「是,姑娘真是好眼力,小的這些簪子都是自家親手打造而成的,雖然不是什麼名貴之物,可是件件不俗,和外頭一式多樣的金釵不同的。」小販一臉憨厚。
  「是呀,咱們在這兒買就成了。」芍葯盈盈笑著央求道。
  他只得點頭,誰教她喜歡呢?
  「好吧,你儘管挑,想買多少就買多少,可是待會兒鳳綠寶齋還是要去的,別忘了你總要打些出嫁時用的首飾。」他低笑。
  一提起這個,她眸底的光彩瞬間黯淡了,但是為了怕他發現,芍葯還是努力裝出輕快的語氣,「是,大人,小女子遵命。」
  「這還差不多。」他甚至主動幫她挑選釵簪。
  最後他們買了幾支淡雅脫俗的鑲花簪,這才在小販的呵呵笑聲中踱離攤子。
  接著芍葯又被滄浪「押」進了寬闊氣派的鳳綠寶齋裡,硬是選了一大堆的珠寶髮簪。
  等到他們和掌櫃的說好,待成品打造完工後再來拿取時,時辰已經近晌午了。
  他們走出鳳綠寶齋,來到了一處楊柳樹下。
  晌午時分的太陽,威力不容小覷。
  不過在樹蔭底下,和風陣陣送人清涼,芍葯一坐下就不想起身了。
  「渴嗎?餓嗎?」滄浪坐在她身畔,關心地問道。
  芍葯捂著咕嚕咕嚕作響的肚子,苦著臉道:「哎呀,最近不知怎麼回事,一到了時辰就餓得緊,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看,這肚子都是被你喂壞的。」
  滄浪愉快地笑了,「我就是存心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怎麼你今日才發覺嗎?」
  芍葯朝著他皺皺鼻子,發牢騷道:「總有一天我會被你養得像小豬一樣胖,到那天,我非得把你壓扁洩恨不可。」
  「想要壓扁我?你還得多努力個幾年哪!」他愛憐地看著她,「你太瘦了,我一定要把你養胖一點。對了,待會兒想吃什麼?秀水齋的龍鳳海鮮羹如何?」
  「我想吃夾肉饅頭。」
  「夾肉饅頭?」他一怔。
  「嗯,我剛才看到轉角有一家在賣,那個老人家好可憐,年紀那麼大了還出來賣饅頭,生活一定過得很苦。」她悲憫地道。
  「好,我去買來給你吃。」他看著毒辣的大太陽,毅然道:「你乖乖在這裡等著,千萬別亂跑。」
  「知道了,這麼大的太陽,我還不想出去送死哪!」她俏皮地對地吐吐舌頭。
  他輕點了下她的鼻頭,笑了。「知道就好,乖乖的哦!」
  「是,我保證我會很乖。」她舉起右手保證。
  他笑得好開心,轉身離去。
  就在他離開不久,芍葯坐在樹下乘涼,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四周的商販店家。
  驀然,她的眸光被某種事物吸引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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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4 07:02: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滄浪愉悅地抱著熱呼呼的夾肉饅頭走了回來,在見到柳樹底下空無一人時,他的心猛地一撞,臉色瞬間煞白。
  芍葯!
  她到哪兒去了?她怎麼會不見了?該不會是故意逃離他身邊,或者是……被赭廣天搶走了?
  這個可能性霎時戳痛了他,也令他恐慌起來。
  他丟下饅頭,焦急地極目四望,痛苦地狂叫道:「芍葯!芍葯……你在哪裡?你別嚇我,快回來……」
  街道上人來人往,有人吃驚地望著他,有人則急忙閃過他身邊,生怕一個不小心掃到暴風尾。
  他大口喘著氣,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慌。
  萬一芍葯真的被赭廣天捉走了,那麼他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欺陵芍葯,以達到威脅自己的目的……
  他不敢再想像下去了。
  該死,都是他把她拖進這些危險中的!
  「芍葯,我真該死,都是我害了你!」他捏緊拳頭,恨不得重重打自己一拳。
  就在他打算要四下找尋芍葯,必要時踏上武林寨的老巢去要人的同時,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驀然在他身後響起。
  「我在這兒。」
  他一怔,激動地轉過身。在看見她俏生生的佇立在他身後時,他不禁低吼一聲,緊緊摟住了她。
  用力之大,幾乎把她胸口的氣都擠了出來。
  「我……我快沒氣了。」而且肋骨可能也會斷上兩、三根……
  他稍稍放開她,可是依舊緊鉗著她的肩膀,「該死,你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和臉上凶悍的表情嚇住了。
  「我……我去對面看琴。」她哆嗦著唇,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他警覺到自己的失控,不禁長長地歎了一聲,心跳慢慢回復正常,「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對你大吼大叫。我以為你不見了……老天,我好害怕你突然不見了。」
  她這才在他眼底看見了深沉的焦急和脆弱,「天哪,你真的害怕我不見了!」
  他把臉龐深深地埋入她柔軟的頸項中,低低喊道:「老天,你嚇死我了。」
  她的小手環抱住他的腰際,柔柔地道.「對不住,讓你擔心了。」
  他的擔心和焦急深深地撼動了她,讓她既感動又心酸……因為終有一天她還是要離開他。
  而且這一天眼看就要來臨……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否則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將怎麼也離不開他。
  「你沒事就好了,我還以為……」他吞下底下的話。
  「以為什麼?」她瞅著他,模樣溫柔似水。
  他沒有回答,反而漸漸攢緊了濃眉。
  方纔她的「失蹤」讓他深刻體認到了一點:和現在的他在一起,她的處境將危險異常。
  武林寨對唐門蠢蠢欲動,赭廣天又盯上了他,三番兩次的派人追殺不外乎是想要把他除掉,現在芍葯在他的身畔,勢必連帶會有危險。
  一想到她將有可能會因此而受傷,甚至於更嚴重……他的臉色刷白。
  「不,我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他低喃。
  「你怎麼了?」他的模樣讓她害怕,「臉色怎麼這般難看?你哪兒不舒服嗎?」
  他緩緩地搖頭,深吸一口氣,毅然作了決定,「我必須把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她迷惑地問。
  「我真是豬腦袋,居然現在才考慮到你的處境。」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她的小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提醒道:「大哥,你沒事吧?」
  他搖頭,攬著她的腰往前走,「我必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該死!他這些日子太沉溺於和她相處的甜美時光了,竟然疏忽這麼多事……
  她怎麼也不明白他意欲何為,「大哥,你放開我。在你沒有跟我解釋清楚前,我哪兒也不去。」
  「武林寨即將對唐門發動攻擊,他們野心勃勃,絕不會議任何人阻礙他們的計劃。」
  他凝視著她,「所以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們頭一個要剷除的絆腳石就是我,因此跟著我你會有危險。」
  「怎麼又是武林寨?」她臉色一變。
  「不幸得很,的確又是武林寨,赭廣天想做天下霸主已經很久了,我想這次會策動對唐門的襲擊,想必已是密謀很久了。」他冷哼一聲,「先除掉唐門,再消滅五毒教……天下已被他吞掉一半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做?」芍葯一問出口才發現自己好白癡。
  為什麼要這麼做?當然是為了權為了勢,還有利益。
  他在她眼中看到瞭然的眸光,「你明白了?」
  「這些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揪著他的衣襟,咬著唇慍怒道:「又是為了權勢而殘害無辜……打打殺殺的到底有何意義?」
  「如果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恬淡清心,那麼世上太平矣。」
  「大哥,答應我你不會跟他們拚命,好嗎?」她臉色發白,央求道。
  他低頭看著她,眼中漾滿無奈,溫和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赭廣天並不是這樣的人,今日無論我與不與他為敵,他都已將我視作眼中釘了。」
  「不……」
  「再說我雖然姓白,但是血液中依舊流著一半的唐門血,唐門有事,我更不能袖手旁觀。」他緩緩地道。
  「難道沒有更好的法子解決這些事了嗎?比方說兩方掌門人出來談一談?」她慌亂地想找出一些法子,好避免滄浪去跟人廝殺。
  他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天真的小姑娘一般,「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她緊緊揪住他的衣裳,「不,我不要你去送死。」
  他唇邊漸漸綻開一抹自信的笑,眸光溫暖地瞅著她,「放心,我不會死的。我擔心的是你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人,至於我……赭老兒沒那個本事殺死我的。」
  「你不要開玩笑了,攸關性命的事,你不要一邊笑一邊說好嗎?」她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
  他滿不在乎的神情只是增添了她的煩心和擔憂罷了。
  「真的沒事,等我把你送到江南分壇就安全了。」他不由分說地將她一把抱起,往唐門在江南的分壇方向大步邁去。
  「放我下來!」她氣呼呼地捶打著他的肩,可是他彷彿一點疼的知覺也沒有。「我拒絕像袋米一樣的被你拎著到處跑,你聽見沒有?」
  「有修養的米不會沿途尖叫。」
  「我說過了,我不是米!我也不要去唐門江南分壇,別忘了我跟你唐家還有仇!」她努力地捶著他,可是徒然讓自己手痛罷了。
  他依舊穩穩地抱著她大步前行,也不理會身旁路人的奇異眼光。
  「那個跟我們之間無關,這一點我們已經談過了,不是嗎?」他沉聲道。
  「可惡,就算那是上一代的恩怨,可是我死也不肯留在唐門分壇。」她握著粉拳尖叫道:「我要回家,我要回柳樹胡同!」
  他腳步頓了頓,「不行。」
  「為什麼?你沒有權利不讓我回家。」她被他的惡霸行徑徹底的撩起了熊熊怒氣。
  「你現在回家太危險了,武林寨既然有本事派人潛伏在你家,自然就會在事機敗露後派另一幫人負責『處理』你。」
  「你究竟在說什麼……」她被這個消息嚇住了,「不,這麼說天伯有危險了?」
  「我相信他現在正在唐門分壇,不會有事的。」
  「你騙人,他恨唐門入骨,怎麼可能會去那兒?」她瞪著他。
  「你為什麼不信任我?」他眼底有一抹哀傷之色。
  「我沒有,我只是……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歇斯底里為哪般,可是她就是渾身不舒服,想尖叫、想生氣、想大哭。
  該死的,請教他要告訴她有人要除掉他?
  他說他見不得她消失或有危險,可是難道她就受得了他受傷或死亡嗎?
  她最害怕的事情終於要發生了,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
  她還來不及消失在他生命中,還來不及做好遠離他的準備呀!
  芍葯又傷心又氣惱地看著他,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輕輕歎息一聲,腳步放緩了,「對不住,是我太過急躁了,我太擔心你會有危險,太害怕你會遭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所以才會不顧你的想法,執意要把你送去分壇。」
  她靜默半天都沒有回答,正當滄浪開始擔心她是否在生氣時,她才幽幽地開口。
  「我討厭你們這些江湖人。」她更討厭自己居然會愛上他這個江湖人。
  「芍葯……」她的話戳疼了他的心。
  害怕失去他和氣惱他陷入這種腥風血雨中的兩種情緒充塞她的心裡,尤其一想到他可能會被砍、被殺,她整個人快要瘋掉了。
  她口不擇言地衝口而出:「我恨你,你跟我爹一樣,都是不負責任的男人,你們根本不知道別人的心裡是怎麼想的!」
  她突如其來的憤怒和狂吼驚住了他。
  她眼圈紅了,「無論如何,你都要拿刀拿劍去和別人拚個你死我活,既然如此,你何必要招惹我?」
  「芍葯……」
  「我最恨你這種人了,你放開我!」她的眼中迸射出激動、失落和傷痛的光芒,狠狠地戳入他的心。「我恨你,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他驚駭地抱住她,第一次看到她失控成這樣。
  「芍葯,你冷靜一點!」他心疼地低喊道。
  「我爹說得對,他要我千萬不能嫁給江湖人,我總算明白他的苦心了。我告訴你,我這輩子是不會嫁給你的,我寧願去當曲二公子的側室,也不會答應嫁給你的!」她大叫。
  他重重地受傷了,不可思議地盯著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憤怒和心痛已經使她失去理智,她只想要傷害他。
  她要讓他也嘗嘗這種撕裂般的害怕與痛苦!
  芍葯頭一昂,眼神狂亂卻冷漠,「我說,我要嫁給曲二公子當小妾。」
  「我不准!」他狂吼。
  「你憑什麼不准?」她滿意地看到他眼底也流露出了一絲脆弱。
  「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
  她冷笑,「就因為那幾夜的纏綿嗎?」
  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人就是他深愛的芍葯,此刻的她,看起來既遙遠又瘋狂……她的甜美、溫順和慧黠到哪裡去了?
  「曲二公子比你有錢,而且他風度翩翩、溫文儒雅,比你這個渾身染滿血腥的男人好太多了。」她強迫自己不屑地瞄著他,「我真是後悔極了,以前怎麼會委身於你!」她的話徹底擊垮了他所有的自制,他怒吼一聲,緊緊地捏起拳頭。
  「我不相信你會變成這樣,你是在跟我賭氣嗎?你是故意的嗎?」他深深吸著氣,努力想要挽回她。「你別跟我生氣,我答應你等這次的事情解決後,我一定……」
  「一定怎麼樣?退隱江湖嗎?」她帶著一絲希望。
  他一窒,遲疑了半晌。儘管厭倦了江湖,可是從小到大,家人對他的期待與栽培卻讓他無法斷然捨棄。
  難道一身精妙卓絕的武功,就這樣埋葬了?那麼他多年來練功的苦,不就成了最沒有價值的犧牲?
  他的猶豫讓芍葯瞬間死了心,整個人從頭到腳冰寒到了極點。
  她再怎麼期望都不會有結果的,他是絕對不會為了她退出江湖。
  那麼……一切都結束了。
  她麻木地掙脫他的懷抱,剎那間險些因失去依靠而跌倒,但是她不待他攙扶就自己站穩了。
  「白公子,我想過了,你真的不太適合我,我想我還是比較喜歡曲二公子。」她淡淡地道,冷冷地凝視著他,「那種錦衣玉食的生活是我喜歡的,所以請你死心吧!別再對我癡纏不休了。」他的男性自尊和愛意整個被她踩在腳底,並且踩得支離破碎。
  滄浪眼角漾著一顆淚,卻是滿懷恨意地瞪著她,「原來你跟所有的女人都一樣。」喜新厭舊,貪戀享受和榮華富貴……她根本是個沒有心的女人,而且不配擁有他的愛!
  痛徹心扉的滄浪完全失去了冷靜與理智,滿腦子都是被背叛和欺騙的傷痛。
  芍葯低垂眼眸,掩住滿滿的心傷。「世上的女人要的都一樣,你又如何能期望我跟別人不同?」
  女人都需要愛和關懷,還有良人在身畔的安全感,如果他以為她能夠忍受他飄蕩江湖、偶爾興起才回家一探的話,那麼他就錯得太離譜了。
  她沒有堅強到那種程度。
  滄浪吞下喉頭的硬塊和苦澀,用冷漠武裝起自己所有的感覺,「是,我竟錯得如此離譜。藍姑娘,待我送你至分壇與你的管家相聚後,便任由你倆離去……唐門絕不阻攔。」
  她心一痛,卻故作沒事的昂起了下巴,「多謝了。」
  為什麼?兩個曾經如此親密的人,為什麼變得如此客套、生疏?
  這是她的選擇,可是這樣的結果讓她好心痛,幾乎無法承受。
  他點了點頭,表情恢復了一貫的莫測高深,以往那個為愛癡狂的男人已不復見。接下來,他們刻意地保持距離,一前一後地往江南分壇而去。
  滄浪一到江南分壇才知道,唐奔奔和麾下兩大金剛出去了。不過唐奔奔特別交代,若是白滄浪到分壇來,一定要竭盡所能地留下他。
  「五舅上哪兒去了?」他問副壇主。
  副壇主恭敬無比地說:「稟孫少爺,壇主去會勘地點,在武林寨可能的行進路線上安排抵禦之法。」
  「他又去玩弄他最擅長的奇門八卦了?」儘管心情鬱悶,一想到那位鬼主意百出的五舅,他還是忍不住綻出了一抹微笑。
  「是的,孫少爺和姑娘這邊請,廂房都已打掃好了。」
  芍葯臉色蒼白,卻依然有禮。「多謝大叔,不過我是來找人的,只要一找到人,我們馬上會離開。」
  「可是姑娘……」副壇主不解地望著滄浪和芍葯,這位清雅可人的姑娘不正是孫少爺的心上人嗎?
  滄浪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冷冷地道:「藍姑娘馬上就要走,所以不用費心替她準備什麼了。」
  他的話惹得芍葯眼眶霎時聚滿了淚水,不過她依然堅強地忍了下來,睜著淚眼溫柔地看著副壇主,「大叔,我可以去找天伯了嗎?」
  副壇主雖然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大人物,卻還是被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惹得一陣心酸。
  「是,姑娘,這邊請。」他只得帶路。
  芍葯心碎地看了滄浪一眼,吞下淚水堅強地跟著副壇主走。
  滄浪望著她的身影漸行漸遠,驀地重重低咒了一聲,「該死!」
  雖然明知她是個貪生怕死、只求富貴的女子,為何他還會被她的淚水困擾得心痛不已?
  芍葯離開了。
  滄浪眼看著她和那個蒼老卻固執的老人家緩緩離去,一顆心像被撕碎了一般。可是他卻怎麼也不肯承認,臉上的表情文風不動。
  「孫少爺,您會留下來和壇主共商大計吧?」
  滄浪沒有說話,陰沉著臉點了點頭。
  「那麼我這就叫人給您準備晚飯,廂房已經打掃好了,我先帶您過去歇息一下可好?」副壇主看出了他的消沉和郁然。
  他沒有說話。
  因為他的心早已跟著那位教他又愛又恨的女子走了,剩下的只是一具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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