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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禁果(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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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17:43: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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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果》(下)作者:典心

書  名:禁果(下)
作  者:典心

【內容簡介】
他不該遇見她。
當初,霍森曾愛戀過她,
為了與她長相廝守,他寧可捨棄令人艷羨的成功,
但他付出的真情,卻被她輕易踐踏,在他發生意外,徘徊生死邊緣時,
她殘忍的拋下他,取走大量財物,就此失去蹤影。
多年後,他終於找到她,誓言要讓這個女人付出慘痛代價,
卻又愕然發現,他多年來對她的念念不忘,原來,不僅僅只是恨……

《 本帖最後由 oner 於 2010-2-15 17:4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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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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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17:43: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素馨無法停止顫抖。

  即使是霍森抱著她,大步走回飯店的高級套房,只剩兩人獨處的時侯,她還是像跌入冰雪深淵般,劇烈顫抖著。

  她渾身發冷,唯一溫熱的,是她眼裡湧出的一顆顆晶瑩淚水。

  霍森抱著她,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緊緊抱著嚇壞了的她。她的顫抖、她的淚水,都讓他心痛不已,不斷滴落的淚,甚至浸透了他胸前,溫熱的淚都滴落在他心上,像要把他的心都滴穿了。

  「別哭。」他緊擁著懷裡的小女人,用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淚水。

  先前,他曾用這雙手,差點打死那四個試圖強暴她的男人。他是那麼憤怒,每一拳都用盡全力,以至於指關節上,全都留下觸目驚心的帶血傷口。

  這雙足以致人於死的手,在撫觸她的時候,卻是萬分溫柔,彷彿她是最精緻的瓷器。

  他的溫柔與那些傷口,讓她想忘也忘不掉的可怕回憶,再度變得鮮明。她在恐懼的同時,也深深自責,淚落得更急。

  「對不起」她捧著他的手,冰冷的小手,輕觸著駭人的傷口。「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受傷。」

  「你不需要道歉。」霍森擰起濃眉,俯身抵著她的額,慎重的說道。「我反而該謝謝你,要不是你阻止我,我肯定己經徒手擰斷那幾個傢伙的脖子。」

  「但是,因為……因為我……你才會動怒,還被拍下照片……」想到那些狗仔們,在鎂光燈亮起時,臉上猙獰的笑,她就驚駭不己。

  當初,在孤兒院裡頭,被拍下的那張照片,搭配上一篇文章,就讓霍森的形象大好,聲勢更是水漲船高。

  她記得凱曼得意無比的表情與聲調。

  因為這篇報導,當初那些自認清高、不肯採訪你的節目,現在全搶著來求我,請你接受他們的採訪。

  那麼,霍森在狂怒中,被狗仔們攝取到濺了血的瘋狂神情,以及痛揍惡徒的照片,若是再被刻意加油添醋,放上媒體渲染時,又會對他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形象對你來說,等同於第二生命。

  凱曼是這麼說的。

  他們可以把你捧成大英雄、大善人,相對的,也能再把你打回原形,逼得你回貧民窟,繼續燒菜。

  素馨惶恐得胃部一陣翻絞,五臟六腑都有如被火焚般疼痛。

  天啊,她竟害得自己最深愛的男人,陷入可怕的風暴。那些謾罵與攻訐,將會像千萬支利箭,全朝他射來,讓他遍體鱗傷。

  他的成功、他的形象,都將岌岌可危。

  「都是我的錯!」她驚慌無比,明明還因為險些慘遭狼吻,而顫抖不己,但心中最擔憂的,卻是他的處境。

  都是她害的!

  要不是她單純到不懂得懷疑,只因為丹尼斯的笑容,就全然不提防的、傻傻的走入陷阱,霍森也不會被牽連,中了丹尼斯的詭計。

  淚濕的小臉,像雪一般慘白,沒有半點血色,她惶惶不知所措,被自責壓迫得接近崩潰邊緣。

  霍森卻在這時,捧起她的臉兒,藍眸定定的注視她。

  「素馨,聽我說。」他一字一句,用沉穩的語氣,安撫她的恐懼。「那並不是你的錯。」她的自責,讓他更難受。

  「但是我……我……」淚水盈眶,連他的俊容,在她眼裡都變得朦朧。

  霍森憐愛的輕撫著她冰涼的臉兒。

  他當然憤怒,但是他更擔心低泣難停的素馨。她對他的愛太深,在極度恐懼的時候,仍為他深深擔憂,怕他即將面對的公關災難,會損及他得來不易的成功。

  她是這麼在乎他,比在乎自己更深。

  無限溫柔的,他低頭吻上她涼而軟潤的唇,落下無數細吻,感動的歎息。

  「素馨,我的素馨,別哭了。」他一吻一語,吻去溫熱的淚。能擁有如此深情,一個男入此生還夫復何求?

  「可是.」

  「錯不在你,丹尼斯設計的目標,一直都是我,你是無辜被牽連進來的。」他解釋著,點出她因為自責而盲目得沒有看出的事實。「那該死的傢伙利用了你。」

  「我不該跟他去的。」

  粗糙的指,劃過她小巧的下巴,像在撫摸最珍愛的寶物。

  「換作是我,也會跟著他去。因為,只要關乎你,我就無法冷靜,滿腦子都想著要盡快趕到你身邊。」他慎重坦承,藍眸熠熠如火。「素馨,相信我,我對你有多重要,你對我就有多重要。」

  一聲啜泣,逸出紅唇。

  她難以置信,呆望著眼前的男人,無法將視線從他的藍眸中移開。

  真的嗎?「」

  他真的真的在乎她,一如她在乎他那麼深?

  雖然這句話,不是真切的愛語,但己足以讓從來不敢對霍森企求半點承諾的她,訝異得如獲至寶。

  因為他的這句話,讓她在恐懼與驚慌的此刻,竟感到無比的幸福。

  啜泣出聲的素馨,在他寬闊的胸懷中,因為他輕輕的吻、誘哄的低語,漸漸的不再顫抖。他的胸膛彷彿最堅固的堡壘,能為她擋去危險與惡意。

  只是,她還是放心不下。

  「他們拍了那些照片,很快就會流傳出去,我們該怎麼辦,才能阻止那些媒體傷害你?」她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霍森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眉心。

  「凱曼可以解決那些事情,說不定,那些照片還來不及曝光,就會被他買回來了。」他微微一笑,甚至調皮的眨眨眼。「只是,免不了要被他囉嗦一陣子就是了。」

  「真的嗎?」她坐直身子,因為他輕鬆的態度,總算看見一線希望。

  「不然,我花錢請這個經紀人,為的是什麼?」霍森再度一笑。「凱曼多的是媒體人脈,跟滿腦子的鬼主意,出了這麼大的一件事,他絕對不會撒手不管,眼睜睜看著我這棵搖錢樹垮了。」

  的確,這些日子以來,她親眼見識過凱曼的長袖善舞,一再成功地包裝霍森,各種用品的代言委託,還有名導的戲約,源源不絕的湧來。

  素馨咬了咬唇,總算有些放心。

  有了神通廣大的凱曼,或許這場公關災難,真的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至少至少,把對霍森的傷害,降到最低。

  「那麼,丹尼斯呢?」她小小聲的問,只是提起那個罪魁禍首的名字,就遍體生寒。她無法忘記,丹尼斯惡毒的表情。

  「我會找到他,跟他好好談一談。」他說得輕描淡寫。

  事實上,他準備找到丹尼斯,把那傢伙碎屍萬段,讓那邪惡的王八蛋,再也不能耍出什麼詭計來,傷害素馨一分一毫。

  不過,關於細節,他沒打算告訴素馨,免得嚇壞她,讓她再度提心吊膽。

  霍森只確定,當他「處理」完丹尼斯後,那該死的傢伙,會一輩子都不敢再接近他們,甚至連聽到他的名字,就會嚇得跪地討饒。

  素馨卻看穿他眼裡閃爍的殘酷,忍不住叮囑。

  「你可不要——」話還沒說完,大手就摀住她的小嘴,掩去關懷的勸說。

  「停。」她困惑的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乖乖把話尾吞回去。

  「乖,」他滿意的說道,挪開大手,湊上薄唇,輕咬著她的唇瓣。「現在,不要再提那些掃興的事了。你得花很多時間,來安慰受到驚嚇的我。」他嘶啞的低語。

  熱燙的啄吻,這次卻沒有換來他熟悉的嬌羞低吟,懷裡的小女人反常的全身僵硬,還抵抗的偏過頭去,害得他熱吻落空。

  「怎麼了?」他訝異的問。

  素馨低垂著頭,眼中淚花亂轉,過了好一會兒,才小小聲的說:「不要。」

  「嗯?」

  「他們……」她又要哭出來了。「他們……我覺得好髒……」她忘不了那些人身上的煙味、汗臭味,那些氣味還染在她身上。

  他該把那些人活活打死的!

  「你一點都不髒。」他保證,心疼如絞。

  「但是……但是……」她攏著破碎的衣衫,不願意鬆手,心上仍有陰影。「我想洗澡。」她哀求著。

  霍森沉默了一會兒,才鬆開雙手。當她鬆了一口氣,試圖站起身來,往浴室走去時,嬌小的身子卻陡然一輕,才發現他竟抱著她,大步往浴室走。

  他將她抱到蓮蓬頭下,扭開水源,調整到最舒適的溫度,讓源源不絕的溫熱水幕,將他們包裹在其中,隔絕外界的一切。

  帶著傷的大手,溫柔而堅持的,為她褪下殘破的衣衫,在她暴露的每一寸肌膚上,都印下綿密的吻。

  熱水,洗去那些人的味道。

  而他無所不在的吻,則吻去了她肌膚上肉眼看不見,卻被那些人粗暴弄疼的傷,甚至,也沖淡了她心上的陰影。

  「別怕。」霍森心疼的低語著。「是我,不是別人。」他柔聲哄著,將她顫抖的嬌軀,緊擁在懷中,暗暗發誓這一生一世,都要用盡全力,好好保護她。

  極為緩慢的,他在溫熱的水花裡,吻遍她全身,然後溫柔而熱烈的跟她做愛,直到她的顫抖與哭泣,是因為過多的歡愉,而非恐懼。

  那次,他對她格外溫柔,也格外癲狂。

  第二天早上,陪素馨吃過早餐後,霍森接到一通電話,是凱曼打來通知,臨時有個宣傳通告,要他盡快出門。

  原本,他想帶著素馨一起出門,但臨時又改變主意。

  他們都還不知道,那些照片會帶來多大的影響,姑且不論照片是否己經曝光,忙了一整夜為他處理善後的凱曼,臉色鐵定會難看到極點。

  偌大的套房裡,只剩下素馨獨自一人。

  她己經習慣等待,卻從來不厭倦,因為她知道,等待的盡頭,他高大的身影就將再度出現在眼前,重新將她擁入懷中。

  只是,沒有霍森在身邊,時間就過得好慢好慢。

  她幾乎看遍了,每個下榻飯店放在套房裡的書籍,卻仍無法緩和對他的深深思念。她是這麼愛他,連靈魂裡都烙印著他的音容樣貌。

  跟隨霍森太久,她己經無法想像,若是失去他,她是否還能呼吸、是否還能心跳、是否還能……

  驀地,門鈴聲響起,打斷她的思緒。

  昨日的恐怖記憶,還歷歷在目,有了前車之鑒,她不敢上前開門,只坐在原處,隔得老遠看著大大的房門,慌亂得不知道該向誰求救。

  門鈴一響再響,不耐煩的聲音,透過影音系統傳來。

  「素馨,開門。」凱曼匆匆說著,態度急切,持續按著門鈴。「我知道你在裡頭,快點開門,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須跟你談!」

  是凱曼。

  素馨鬆了一口氣。凱曼是霍森的經紀人,會全力維護霍森。

  想到凱曼的重要性,她鬆懈了防備,用最快的速度,奔到門邊,打開了房門,臉色凝重無比的凱曼,抱著一個飽滿的牛皮紙袋,連招呼也沒打一聲,逕自往房裡走去。

  「怎麼了嗎?」她不安的問道,己經從他的臉色猜出,事情的發展並不樂觀。「凱曼?」

  西裝革履的凱曼,緩慢的轉過身來,看著那張慘白的小臉,一字一句的告訴她。

  「為了處理這樁醜聞,我從昨晚忙到現在,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他斜睨著餐桌上,服務生尚未收走的餐盤。「你們倒是過得很舒服。」

  「呃,抱歉,我這就讓人送食物上來。」

  「不用了,我不是來這裡吃飯的。」凱曼冷笑,以往對她的善意,全都一掃而空。「我是來告訴你,事情有多麼嚴重。」他咬牙說著,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螢幕一閃,亮起的畫面,赫然出現霍森染血猙獰的面容。

  主播正用嚴厲的口吻,譴責暴力行為,訴說身為公眾人物,霍森的行為嚴重失當。新聞台甚至做出圖表,將他年少輕狂時,所犯下的錯誤,進出監牢的次數,一併詳盡報導。

  素馨無法移開視線,只能看著電視螢幕上,那些人們用片面的猜測,一句又一句低毀他的努力、否定他的成功。

  凱曼一次次轉台,新聞內容卻都大同小異,霍森保護她的舉動,一再被渲染為失控的暴力行為。

  她眼睜睜看著,他成為眾矢之的,全世界在一夜間之改變態度,先前將他捧上雲端的,現在全把他踩在腳底,用力踐踏。

  這一切,全因她而起。

  凱曼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盡力了,還是壓不下這件事。」他煩躁的說道,從牛皮紙袋裡頭,倒出十幾份的報紙。「報紙上寫得更難聽,來啊,看清楚點,看看為了你,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惶恐的雙眸,匆匆掃過桌上的報紙,映入眼中的字句,都惡毒得讓她心頭緊揪,難以呼吸。

  暴力!

  多人性派對!

  迷戀東方小妖姬!

  爭風吃醋!

  性關係複雜!

  惡性難改!

  與孤兒互動的新聞造假!

  每篇報導,都極盡所能的炒作這樁醜聞,宣告在霍森的英雄形象下,他的真面目其實有多麼噬血。就連他來拯救她,免於被惡徒強暴的行徑,都被渲染為在性派對上的爭風吃醋。

  那些新聞記者們,把霍森跟她寫得如此不堪。

  「這不是真的。」她的雙手顫抖得握不住報紙。被扭曲的新聞,遍佈在每一份報紙的頭版,惡毒的字句充斥其中。

  「他們不在乎真相。」凱曼冷冷看著她,眼神裡充斥著厭惡。「他們只在乎收視率、銷售量,當紅的霍森·杭特,出現在以性派對聞名的PUB裡,還為了一個女人大打出手,這個消息讓那些賣新聞的人,昨晚都興奮得差點要心臟病發。」

  「這件事會傷害霍森。」她喃喃自語著,全身冷透。

  「他的形象全毀了。」

  素馨狠狠一顫。

  形象對你來說,等同於第二生命。

  一旦形象受損,那霍森……霍森……

  「是你。」凱曼說著。

  她茫然的抬起頭,惶惶無措。

  凱曼指控。「是你害了他。」

  簡單幾個字,卻讓她痛得心如刀割,嬌小的身子搖搖欲墜。

  凱曼毫不憐憫,把錯全歸咎到她身上。「如果不是你,霍森根本不會捲入這件事。他打電話給我時,竟還告訴我,就算壓不下這件事,也絕對不能讓你曝光。」那傢伙簡直瘋了。

  「那是因為丹尼斯——」

  「丹尼斯不重要。」凱曼不耐煩打斷。「是因為你,你!霍森才會失控,全是因為你!」他嚴厲指控著。

  起初,他還天真的以為,素馨可以成為他控制霍森的有效管道,誰曉得這女人是顆災星,傻傻的被人利用,差點毀掉他的搖錢樹。

  「從消息曝光到現在,我收到數不清的簡訊、郵件,那些由霍森代言,或者正在接洽、想請他代言的公司,都在考慮要撤換人選,就連他的下一部電影、下下部電影,也都沒著落了。」

  素馨環抱著自己,如身陷最冰冷的暴風雪中。她無力反駁凱曼所說的指控,而霍森又不在身邊,她只能獨自承受。

  「你知道,他有多麼熱愛這個工作!」「」

  沒錯,她清楚記得,提及電影工作時,那雙藍眸總會閃閃發亮。

  「一旦沒有電影可拍,他又會淪落回那間破舊的餐廳裡。」凱曼說著。「想想看,原本可以風靡世界的霍森·杭特,下半輩子都只能刷油洗膩的碗盤,跟骯髒的地板。」

  那畫面,教她毛骨驚然。

  她彷彿可以看見,他的藍眸黯淡,在陰暗的餐廳角落,雙手佈滿新舊燙傷的疤痕,而身後的電視上,正播放著那部原本該由他主演的電影。

  「電影,沒了。」

  「代言,沒了。」

  「他這輩子都會跟銀幕絕緣。」

  「觀眾想起他時,不會記得他精湛的演技,只會記得他出入過多少次監獄、記得他那張染血瘋狂的臉、記得他參加性派對時,為了一個妓女而揮拳動手。他們會忘了他,就算到他的餐廳裡用餐,也認不出那張臉就是昔日的巨星。或者你也可以想想看,認出來之後,事情會有多難堪。」

  凱曼所描述的景祝,比最可怕的惡夢還要讓她膽寒。她太瞭解霍森,一旦被迫離開銀幕,就等於是扼殺了他一半的靈魂。

  「不、不會的.」她奮力搖頭,想甩開那些過度逼真的想像。僅僅只是想像,她就心痛不己。

  如果,那些事情都化為真實呢?

  那對霍森來說,會是一場永遠醒不過來的惡夢。

  凱曼步步進逼,強迫她只能繼續聽著,他吐出一句又一句,可怕又充滿說服力的預言。

  「會的。」他斬釘截鐵的說,逼近她慘白的小臉。「這些新聞、報導,都只是開始,他們還會持續追殺他一陣子,只要他再犯一次錯,就會萬劫不復,再也翻不了身。」

  希望,在眼前閃現,素馨心頭一跳,牢牢抓住那絲希望。

  「如果,他不再犯錯,電影界就不會棄他而去?」她充滿希望的追問。只要能讓他保住拍電影的夢想,她甚至願意付出自己的靈魂。

  凱曼瞇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像是釣魚者,看著己經上鉤的魚兒。

  「或許。聽情楚,只是或許,這需要一些時間,還有不少包裝,但是只要霍森不再失控,我或許就能讓他化險為夷。」

  「凱曼,謝謝你!我知道你一定辦得到的。」她激動萬分,喜極而泣,差點就想跪下來,親吻凱曼的鞋子。

  他先是高傲一笑,接著卻大大歎了一口氣。

  「可惜,我辦不到。」

  素馨再度從雲端跌回地獄深處,柔弱的一顆心,因為擔憂霍森,輕易就被凱曼玩弄在股掌之間。

  「你不是說,或許能讓他化險為夷?」她雙手緊握,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尖陷入柔軟的掌心,她卻渾然沒察覺痛楚。

  「那只是或許。」凱曼語重心長,雙手一攤。「但是,只要你留在他身邊,我就辦不到。」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嬌弱的素馨,如遭雷延,整個人呆若木雞,一動也不能動。

  「只要有你在,霍森就極有可能再度失控,他太在乎你了。」

  她無法動彈。

  美麗的素馨,你是他的弱點。

  就連丹尼斯也看得出,霍森有多麼在乎她。

  凱曼的語氣,由傲慢轉為勸誘。「我知道,你深愛霍森,絕對不願意看見他再淪落回貧民窟,那比殺了他還殘忍。」

  霍森的笑容。

  霍森的藍眸。

  霍森的溫柔與愛憐,都在她腦海中閃過。

  她屏住了氣息,一顆心緊緊揪著。

  「這都是為了他好。」那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只要你走了,他就能專心於工作,等風頭過去,片約跟代言,就會再找上他。」

  霍森,她深愛的霍森。

  「你不想再害他出事吧?」

  當然不想。

  「你不想再傷害他吧?」

  傷害他?原來她的存在,只會造成他的傷害……

  她渾身一顫,心更疼,卻只能伸手緊壓著。

  注視著面如死灰的小女人,凱曼必須用盡全力,才能忍著笑容。他知道,自己成功了。「我知道,這陣子也辛苦你了,雖然發生了這種事,但我也不會虧待你。」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擱在桌上。

  她眼神茫然,連看都沒看信封一眼。

  凱曼在心裡暗罵一聲,裝模作樣的看看手錶,用殘餘的耐性,勉強裝出和善憐憫的語氣,低聲下氣的哀求。

  「你一定要走,現在就走。」雖然他己經確認,忙碌的行程會讓霍森忙上幾個小時,但他還是不想冒險。「你明白這都是為了霍森,對吧?」

  極輕極輕的,僵如石像的素馨,點了點頭。

  凱曼鬆了一口氣,語氣立刻變得輕快。「那你快收拾一下,下去退房,盡快離開紐約。」愈遠愈好。

  急促的腳步,往門口走去,房門被打開,再被關上,凱曼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屋子裡,只剩下她獨自一人。

  她該要挪動身體,去收抬行李,快快遵照凱曼的建議,離開這個地方——離開紐約、離開霍森——

  但,她的心碎了、裂了,劇烈的疼痛,侵佔每個細胞,甚至連呼吸都覺得痛。凌亂的報紙,散落在地上,「真面目?!」的粗黑字體,就出現在他的照片旁邊。

  如果不是你,霍森根本不會捲入這件事。

  是你。

  是你害了他。

  凱曼的指控,還迴盪在她耳邊。

  電影,沒了。

  代言,沒了。

  他這輩子都會跟銀幕絕緣。

  你不想再害他出事吧?凱曼這麼說。

  美麗的素馨,你是他的弱點。丹尼斯這麼說。

  那些聲音糾纏著她,將她推入絕望深淵。她紊亂傷痛的心,被自責戳得千瘡百孔,她對霍森的愛戀,成了旁人傷害他的工具。

  曾經,她信誓旦旦,說過要保護他。萬萬想不到,他將她留在身邊,深深的寵溺她,卻引來事端,危及他得來不易的成功。

  這麼多年來,她始終注視著他,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是付出多大的努力,才有今日的成績。

  她不能毀了這一切。

  緩慢的,素馨強迫自己起身,打開行李箱,拿出幾樣隨身物品。在行李箱的最底層,是那條艷紅色的披肩,她注視著披肩許久,才把它取出來。

  只要,這樣就好。

  她己經得到了超過她所奢望的還要更多,這段美好日子的記憶,將是她今生的珍寶。

  冰冷的小手,把披肩折好,護在胸前。然後,她環顧四周,想起霍森在沙發上吻她、在餐桌旁餵她吃著炒蛋、在窗前畫著她的素描。「」

  如果沒有這些回憶,離別就會容易些,不會痛得像是心口被狠狠撕開。或許,那一天她就不該接受,與他相伴同游的邀請。

  童話故事裡都說,灰姑娘穿上玻璃鞋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全世界的女人都期待著,能夠將雙腳踏進玻璃鞋,卻忽略了玻璃最是易碎,碎裂的玻璃鞋刺得她鮮血淋漓。

  寂靜無聲的,她走出客房,裝滿現金的信封,仍原封不動的擺在原處。

  她不需要金錢。

  雙手,把披肩抱得更緊,上頭還殘留著霍森的氣息。

  只要,這樣就好。

  她搭電梯下了樓,到櫃檯親自退房,然後轉身離開。

  坐在接恃區沙發上的凱曼,親眼看著她踏出飯店,這才露出滿意的微笑。

  飯店門外寒冷刺骨的風,穿過她單薄的外套,瘦弱的她逆著強風,一步步往前走、一步步離開飯店。寒冷讓她全身顫抖,卻仍稀釋不了她心中的痛楚,原來離開心愛的男人,是這麼艱難。

  小巷通向大道,街上人們熙來攘往,不同的膚色、不同的語言,彼此擦肩而過,漠不關心。她在異鄉的街頭,一步步往前走,卻不知道該去哪裡。

  陰霆的天際,下起雨來。

  攜帶雨具的人們,撐開雨傘、穿上雨衣,沒有準備的人們,則躲到屋簷下躲雨,咒罵著變化無常的天氣。

  有些趕路的人,無奈的用大衣,或是披肩,遮蓋住頭臉,勉強避去部分雨滴。

  雨,愈下愈大。

  在冒雨行走的人群中,只有她被淋得渾身濕透,卻還把懷裡的披肩,抱得更緊更緊,就怕雨水會稀釋了披肩上她眷戀的氣息。

  這樣就好。

  她反覆告訴自己,在陌生的街道上,跨出步伐,即使又冷又累,也不敢停下腳步。雨水濕透她的頭髮、她的衣衫,只剩披肩還是乾的,她護衛著披肩,就像護衛著,殘餘的靈魂碎片。

  小小的身影,愈走愈遠。

  漸漸的、漸漸的,被大雨掩蓋。

  素馨就這麼消失在紐約街頭,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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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起初,楊素馨對他來說,只是個影迷。

  後來,他將她當成一個朋友,很好的朋友;然後,才成了戀人。

  霍森知道,自己喜歡她。這些朝夕相處的日子裡,對她的喜歡,卻一點點、一點點的,在心中不斷累積。

  她會聽他說話,當他畫圖時的模特兒,跟他天南地北的聊。

  他喜歡跟她在一起,她讓他安心、放鬆,覺得自由。在她面前,他不需要半點偽裝,他可以做他自己,就只是做霍森?杭特就好。

  他一直還是以為,他只是喜歡她而己。

  比普通朋友更喜歡,比昔日戀人更喜歡,直到她出了事,直到他以為會失去她,他才發現,那不只是喜歡;才明白,她有多重要。

  早上,他和凱曼為了昨夜的事,在電話裡大吵了一架,卻只是更堅定他的心。

  楊素馨不過是個女人,和其他影迷一樣,你再找就有了.

  她不一樣!

  當他透過手機,對著經紀人憤怒咆哮出聲時,才赫然領悟了這件事。

  素馨不一樣。

  跟先前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樣。

  她在乎他,真正的在乎,不只因為他是明星,不只因為他有錢,而是因為他是他。他可以在她眼裡,看到心疼與愛意。

  我愛你。

  她說過,認真的說過。

  成千上萬的人和他說過這句話,影迷尖叫說過,女人們開玩笑的說過,甚至連脫口秀的記者都調侃說過。

  但她不一樣。

  她是真心的,他知道,她每一個字,都是真心誠意。

  這些日子耽來,素馨從不曾向他要求過什麼,她認為兩人之間,不會有未來,卻還是說了愛他,不曾因為他沒有回應而有所退縮,或著強迫他給答案。

  她不求任何回報,只是愛他。

  愛他。

  一顆心,怦然而動,在胸中發熱。

  車子經過時代廣場,霍森可以看見,大螢幕上播放著他昨夜打人的照片,電視新聞主播,在播報這則新聞時,一臉的見獵心喜。

  但是,他卻視而不見,眼前只浮現,她溫柔輕撫他拳頭時,心疼的小臉。

  他想要天天都能看見她,只要看到她,他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他想要跟她在一起,永遠。

  這念頭如雷電般,擊中了他,讓他有些暈眩,也同時豁然開朗。

  一切都變得那麼清楚明白。

  他向前傾身,叫喚司機。

  「楊姆,在前面回轉,到第五大道去。」

  司機順從的將車子駛向第五大道,但是當他們即將到達霍森想去的目的地時,車子在十字路口,遇上了紅燈。

  他等不及了,急著想快快把腦子裡的想法付諸行動。在行動之前,他還欠缺一個小道具。

  「我直接走過去,你在附近繞繞,我等一下會打手機通知你。」說完,他開門跳下車,快步穿越斑馬線,匆匆走向那間舉世聞名的珠寶店。

  路人看見他,全都嚇了一跳。當他踏進珠寶店時,店裡的客人和店員,更是瞪大了眼,一個反應較快的店員,最先驚醒過來,匆匆迎上前,紅著臉問:「杭特先生,請問,有什麼是我可以為您服務的嗎?',「你好。』他禮貌開口,露出真心誠意的微笑。「事實上,我確實需要你的幫助。」

  那位紅髮店員,極力鎮定,臉紅心跳的問:「請問您有什麼需要?"他看著她,像每個幸福男人一樣,愉快的宣佈答案。

  「我要買婚戒。」

  剎那之間,喧嘩聲靜止,店內陷入無比的寂靜。不論男人或女人,都目瞪口呆,愣愣的望著他。

  「婚.…婚戒?」店員結結巴巴的問。

  「沒錯,婚戒。」他點頭。「你可以幫我嗎?',店員倏然將嘴巴閉上,嚴格的訓練,讓她能很快掩藏震驚。「當然,沒問題。這邊請。請問您需要什麼樣的款式?鑽石?',「當然是鑽石,不需要太大,但要典雅、特別、獨一無二。』他舉步跟上,不在乎旁人錯愕的表情,甚至還跟幾個匆匆打手機、對外通風報信的人微笑,告訴所有人。「那枚婚戒,是我要用來求婚的。」

  咚!

  一個女顧客應聲倒地,昏了過去,幾個店員手裡的珠寶失手掉落地上,抽氣聲此起彼落。

  霍森無視於旁人的震驚,他己經決定,就算照片與報導引發的風暴即將愈演愈烈,他也要不顧一切,留下素馨。

  他愛她。

  就算要用盡一切方法,他也要讓她永遠屬於他。

  靈巧的店員,很快恢復了冷靜,協助他買到想要的婚戒。

  那是一枚美麗精緻的小東西,沒有太華麗的裝飾,有著最純淨的透明,閃耀著無比的光彩,就像她。

  獨一無二。「」

  「就是這個,我要了。』他露出迷人的笑容,掏出信用卡結帳,一邊連絡司機來接他。

  因為方向的關係,司機只能將車停在對街。霍森握住裝著婚戒的小盒子,興奮的走出卡地亞,踏上第五大道,在那一瞬間,他真的覺得世界萬分美好。

  素馨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了。他知道她會答應的,他不會讓她拒絕,就算她拒絕,他也會用盡全力說服她。

  那應該會是一個相當愉快的過程。

  想起她羞怯的模樣,他忍不住揚起嘴角。

  霍森加快腳步,來到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當綠燈亮起,他滿心歡喜的舉步,小跑步的快速穿越馬路。他想快點看到她,愈快愈好——這念頭才閃過,一聲可怕的煞車聲突然響起,他快速回頭,看見一輛失控的卡車,朝他衝來,近在眼前。

  就在眼前。

  一瞬間,種種畫面在腦海中閃過。他想的全都是她。

  不。

  他想盡力逃開,卻還是來不及。車子撞上他,把他撞飛,然後地心引力又讓他重重墜地。

  下一秒,劇痛襲來,黑暗降臨。

  白色的天花板。

  他很久沒看過這麼素白的天花板了。

  有那麼一陣子,他不是很清楚自己身在何處,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他的嘴很乾,雙眼發澀,全身上下痛得像被粗魯的拆解過後,才又更粗魯的被合併起來。

  而且,臉很癢。

  他眨了眨眼,抬起疼痛發麻的手,試圖抓癢,然後才看見手臂上被插了一根針,接著細細的管子,手腕上還戴著醫院的標示環。

  記憶瞬間回到他腦中。

  該死,他出了車禍!

  素馨。

  她一定嚇壞了!

  他迅速坐起身,胸肺跟腰腹立刻傳來可怕的痛,讓他驀然一僵,痛得冷汗直冒,咒罵出一句髒話。

  居lJ痛還未褪去,一位護士己經匆匆走了進來。

  「杭特先生,太好了,你醒了。你出了車禍,請不要太激動,以免牽動傷口。」說完,她按下床頭的通話鍵,通知護理站。

  不一會兒,醫生來了,拿著手電筒照他的眼睛,又用聽診器在他身上壓來壓去,護士在一旁替他量心跳血壓,兩人快速的替他做檢查。

  他忍耐著那不適,盡力配合,卻發現一件可怕的事。

  「醫生,我的腿不能動。』他強忍著恐慌,極力維持鎮定。

  「你出了車禍。」醫生看著他,收起手電筒。「很嚴重的車禍,你的腿斷了,我替你打了麻醉,可能麻醉藥效還沒完全退。」

  他瞪著那醫生,忍著驚慌與脾氣,嘎啞的問:「那麼,我以後還能走路嗎?"「我們必須再做檢查,才能確定。」

  醫生的回答,含蓄而保留的。

  他嚥了下口水,不讓自己多想,轉而追問別的事。

  「我昏迷了多久?"「三天。」醫生說著。「事實上,你很幸運,遇到那種狀況,大部分人都會當場死亡,你閃過了要害,避開大部分的撞擊力道,而且有一顆強壯的心臟,才能撐過來。」

  幸運?當他全身上下都痛得要命,雙腿還不能動時,他實在無法贊同,醫生此刻所謂的幸運。他只能木然的,看著那個將聽診器掛到脖子上的年輕醫生。

  一位護士探頭進來,問道:「醫生,杭特先生的經紀人在外面,知道他醒來的捎息,吵著要見人。他狀況還好嗎個」

  病人的神智還算清楚,心跳血壓穩定,說話口齒清晰、條理分明。他的狀況己經比預期好很多。

  「你要見他嗎?」醫生挑眉。

  「我的女友」他比較想見素馨。「她在外面嗎?"「我去請她進來。』,護士回答。

  「接下來,我會幫你安排幾項檢查,有什麼事的話,直接按床頭扶鈕,會有人來協助你的。」

  醫生見有人推門而進,沒再多留,就直接出去了。

  霍森原以為進來的人是素馨。但是,當醫生移開身子,他才發現那女人不是她,而是蘇菲。

  那位護士誤會了。

  蘇菲走到床邊,看見他的慘狀,停頓了一秒,才又遲疑的往前走,很勉強的擠出微笑。

  「嗨,你還好嗎?"「不太好。』他苦笑出聲。「我覺得自己像是被卡車撞到。』,「你是被卡車撞到沒錯。」蘇菲在床邊坐下,溫柔的說,眼眶微濕。「我接到捎息時,還以為你己經…幸好你沒事......」

  「我被天堂退貨了。』他拍拍她的手,莞爾說道:「蘇菲,不是我不高興見到你,但我更想見素馨,你可以幫我帶她進來嗎?"蘇菲的臉色微微一白,還來不及開口,病房門己經被人強行推開。

  「別攔著我,你有沒有搞錯?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凱曼大聲嚷嚷著,在門口和護士拉扯。「我可是霍森?杭特的經紀人!」「凱曼,」蘇菲轉頭,怒瞪著他。「你鬧夠了沒有?"「是這護士太不長眼——』

  「凱曼!」,霍森也瞪著他,厲聲斥喝。

  凱曼一僵,這才稍微收斂了一點。

  霍森舔著乾澀的唇舌,看著護士。「小姐,沒關係,請讓我的經紀人進來,我有事情需要請他處理。」盡責的護士,這才鬆手,退了出去。

  凱曼揚起下巴,輕哼了一聲,先拍了拍衣袖,調整領帶,才快步走進病房。但是,當他看清楚霍森的傷勢時,卻呆了一下,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狗屎!他們說你沒事的!」他臉色蒼白,惱怒的連連咒罵,最後才問:「你他媽的還好吧?"「我不好。』他厭倦這個問題了。『素馨呢?她在哪裡?"「素馨?」凱曼一僵。

  「沒錯,素馨。」霍森瞪著他,神情不耐。「麻煩你去請她進來好嗎?"「現在?」凱曼眨了眨眼。

  「當然。」病房裡擠滿了人,卻沒有一個是他真正想看到的。「現在。』他強調。

  「我沒有辦法。」凱曼臉色蒼白,心虛的拉了拉突然變得太緊的領帶。

  「為什麼?』他擰眉。

  「她不在外面。」

  霍森的心往下一沉。

  凱曼急著要轉移話題。「這幾天,我忙著把你車禍的新聞壓下來,你知道,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在這時出車禍,會讓更多人抽走廣告和代言,我得先處理這些事二」

  「你把她一個人丟在飯店?」霍森怒聲咆哮。

  該死,素馨一定嚇壞了,她才剛遇到那種事,他卻完全失去了連絡,聽凱曼所說,車禍的消息也被壓下來。他無緣無故消失三天,她在這種情況下,不胡思亂想才有鬼!「把你的手機給我『"「醫院裡不能打手機。」凱曼迅速回答。

  「把你該死的手機給我!』他低咆,然後因為疼痛狂咳了起來,甚至咳出了血。

  直到這一刻,凱曼才嚇得臉色發白,連忙掏出手機。只是,他太心虛,又補上一句。

  「你打回飯店也沒用,她不在飯店裡。」

  抹去嘴邊鮮血,霍森緊抓著手機,狠狠瞪著他。「什麼意思?你做了什麼?"「嘿!',凱曼舉起雙手,緊張的舔了舔唇,推得一乾二淨。「我什麼都沒做,那天你一出車禍,我到飯店通知她,誰知道她一聽說你出車禍,立刻就退房走了。」

  走了?

  他猛然一僵。

  素馨走了?!不可能!

  霍森咬緊牙關。「你在胡說什麼?"「真的,她自己退房走的,不信你問蘇菲。」

  他轉過頭,看向蘇菲。

  蘇菲臉色微白,有些不忍,但仍是點頭,證實凱曼說的屬實。「她走了。」

  「我早告訴你,她跟其他女人一樣,因為你是大明星,才想跟你玩一玩,真的遇到事情,立刻就閃得遠遠的——』

  「你騙我!」霍森猛地伸手,拉住凱曼的領帶,將他抓到眼前,紅著眼憤怒咆哮。「素馨不可能走的!你去把她帶來!我要見她——聽到沒有?我要見她!現在就要見她!"見他失去理智,凱曼更害怕,為了自保,連篇謊話像扭開的水龍頭,流暢的傾瀉而出。

  「她走了,己經走了,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裡。那天,她聽到你出車禍,怕被捲進更多的麻煩,立刻就走了,我還求她多留幾天,至少等到你醒來,可是她說,再也受不了必須一直討好你,還差點慘遭強暴,她要回去過平靜的——』

  砰!

  重重的一拳,打斷凱曼的辯解。

  「你胡說!她說她愛我!',霍森額冒青筋,憤怒狂吼,激動得甚至忘了身上的劇痛。

  被打倒在地的凱曼,痛得眼淚直流,虛張聲勢的直罵。「狗屎!那女人只是說說而己,你也當真,你他媽的有沒有那麼蠢,"不,他不相信!她一定還在!一定還在.…霍森心如刀割,滿心的怨憤,全數上湧,他歇斯底里的怒吼著,瘋狂地想再揍凱曼,一旁的蘇非尖叫不己。

  「霍森,你瘋了!醫生、醫生——』

  捂著流血的鼻子,凱曼大吼。『她要真愛你,現在就會在這裡,而不是一聽說你出車禍就落跑了!媽的,她連醫院都沒來過!"霍森火大的想下床,制止凱曼繼續鬼扯。他推開蘇菲,憤怒的扯掉身上的點滴,鮮血灑在床單上。他試圖下床扁人,但是斷裂的雙腿,無法支撐他的體重,他只能狼狽的摔跌下地。

  醫生和護士們衝進來,抓住了他,將他拉回床上。

  「放開我!王八蛋.放開我…」霍森氣紅了眼,怒吼掙扎著,但醫生己經在他手上紮了一針,他死命抗拒,仍掙脫不了眾多護士的壓制。

  「干!」凱曼從地上爬了起來,憤憤丟下一句。『霍森?杭特,你他媽的是個瘋子."「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你被開除了!』他怒目瞪著那王八蛋,惱羞成怒的吼著。

  凱曼臉色一白,憤恨難平。「你不能開除我,你需要!l"鎮定劑開始生效,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霍森喘著氣,恨恨的瞪著他,再度重複道。

  「你被開除了。」

  「好。』,凱曼瞪著他,表情陰狠,恨恨的點頭。「好,算你狠,你最好不要後悔."說完,他轉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霍森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愈來愈是暈眩。「別壓著我.…』他憤怒的說,但聲音卻萬分虛弱。

  他們放開他後,他不再掙扎,只是瞪著素白的天花板。他全身上下都在痛,但最痛的,卻是,已。

  她走了,竟然走了?

  她要真愛你,現在就會在這裡,而不是一聽說你出車禍就落跑了!

  她怎麼可以走?他只是出了車禍,還沒死。

  媽的,她連醫院都沒來過!不,這不是真的。

  他嚥著口水,轉頭看向嚇得臉色發白、淚盈眼眶的蘇菲,痛苦嘎啞的懇求。「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告訴我,素馨就在外面..…」

  蘇菲捂著唇,淚如雨下。她無法言語,只能上前擁抱他,為他的不幸、他的慘遭背叛而哭泣。

  霍森一動也不動。

  胸口,像是被人挖出了巨大的、鮮血淋漓的空洞。

  那個女人走了,就這樣走了。

  他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凱曼或許會騙他,蘇菲卻不會。

  她不在外面,甚至沒來過醫院。

  他從來不曾如此深愛過一個女人,甚至己經買了婚戒,打算向她求婚。要不是為了趕回去看她,他就不會被闖紅燈的卡車撞上,但是那個女人卻在出事後,頭也不回的拋棄他。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如此傻,怎麼會這麼笨。

  我愛你。

  她說過的,卻連等他醒來,都不願意。

  剎那間,他只覺痛徹心肺。

  「對不起。』,蘇菲硬咽道歉。

  他不想聽到這句話,他不要聽這種抱歉,他不需要這種可怕的同情。

  「出去。』他僵硬的躺在床上,聲音嘶啞的說:「麻煩你出去。」

  蘇菲一僵,稍稍退開。

  「霍森?"「請你出去。』他看著她說。

  他不知道,為何能如此平靜?或許,是鎮定劑的關係,但是,當世界在他腳底下崩塌毀滅時,他怎麼還能保持平靜?他需要咆哮,需要痛毆些什麼東西,需要除了鎮定劑以外的任何東西。

  該死的,他需要素馨,他需要楊素馨!

  他需要她在他身邊,擁抱他、安慰他、陪著他,告訴他一切都會投事.但她不在,她走了、離開他、背叛他、棄他而去,留他在醫院裡等死.…即便是如此,他都還想見她,他無法理解那恐怖的渴望,只覺得痛。

  視線模糊了起來。

  他憤恨痛苦的瞪著,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不清的蘇菲,才發現自己並不平靜。

  所有無處宣洩的怒氣,都隨著淚水狂湧,浸濕他臉上的紗布。他痛恨這一切,他痛恨這個世界,他痛恨那個背叛他的女人。

  「滾啊。』他沙啞的咒罵。「滾出去!"蘇非臉色蒼白,不敵他駭人的眼神,只能輕捂著唇,哭著離開病房。

  那天之後,霍森?杭特成了最難纏的病人。

  他脾氣暴躁,不願意好好進食,更別提配合醫護人員,甚至還會對人暴力相向,出言辱罵傷害任何他可習改擊的人事物。

  他完完全全變成一個人見人厭的棍帳。

  除非必要,整棟醫院裡,沒有任何一個醫護人員,願意主動靠近照顧他。

  就在他第五次把點滴從手上拔掉的那天早上,一個被陽光曬得髮色變淡,全身黝黑,後腦勺綁著小馬尾的白種男人,走進了活像慘遭暴風肆虐過的病房。

  「嗨。」男人扶起點滴架,看著躺在床上,滿臉亂胡,像只被囚禁太久的野獸般的傢伙。

  霍森面無表情,完全沒有看他,只是盯著天花板,像是連移動視線都覺得懶。

  男人冷笑一聲,也不介意,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想,我就不需要問候你好不好了,瞧瞧你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

  他拉來椅子,坐在床邊,瞧著那個摸然的傢伙。「抱歉我來得太慢,蘇菲通知我時,我人在非洲拍片,花了一點時間才能趕回來。」

  床上的病人,連眼也沒眨一下。

  男人深吸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把長腳跨上那張病床,隨意交疊擱著,看著那半死不活的傢伙。「我猜,你大慨也不在意自己的錢,全被凱曼掏空了,對吧?你知道這件事嗎?"病床上那個曾經迷倒半個世界人口的男人,依舊木然的躺著,沒有對這件事表達任何意見。

  「他跑到你家,將所有的東西搜括一空,還利用你之前給他的權限,把你的股票、債券、戶頭都清空了,他做得很俐落,挖得一乾二淨。能拿的,他都拿光了,所以你現在只剩下——』男人打開帶來的文件。「嗯,一塊兩毛五,還有你外婆留給你的那間破餐廳。』萎靡的病人,瞪著天花板的眼,略略一瞇。

  那是非常細微的動作,卻沒逃過男人的雙眼。

  「好吧,其實沒有那麼少。但是實話說,也不多了,我把你洛杉磯的房子賣了,才能負擔你的醫藥費,還有部分人士的封口費。」

  他啪的一聲,把文件合上,繼續靠在椅背上,將兩手在堅實的小腹上交叉。

  「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等著看你的好戲?"然後,那個男人,終於開了口。

  「想看,就讓他們看。」沙啞的聲音,迴盪在空寂的病房裡。「我不在乎。」

  男人挑眉。「那麼,我可以現在就通知狗仔,放他們進來,好好炒熱這攤狗血,想想那些噬血的傢伙會怎麼下標題。」

  男人抬起乾淨的大手,在半空中一揮。「浪蕩子的現實報應,霍森?杭特的雜碎人生!如果我是主編,就會在旁配上一張你揍人的照片,還有一張你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悲慘模樣。」

  霍森抿緊了唇。

  「這大概能讓他們的報紙賣個兩天,運氣好的話,一個星期吧。」男人笑了笑,聳聳肩。「不過,也就這樣了,人是健忘的動物,過不了半個月,你的新聞就會被其他狗屎取代。不用三個月,你的海報會被人拿來墊桌子,你的片子會被拋售,或許有人會在茶餘飯後,聊聊你的舊聞與八卦,再嘲笑你一番,僅止於此而己。」

  霍森瞇起了眼,終於把視線從空無一物的天花板上,拉了下來,緊繃著下穎,咬牙切齒的問:「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如果只是來看笑話的,我相信你己經看夠了,現在可以滾了。」

  男人起身,把帶來的一疊厚重的劇本,扔到了他身上,冷冷看著他。

  「這個劇本,是為你量身打造的,我三年前想到這故事時,就打算找你演,可惜劇本寫好時,你就廢了。」

  霍森握緊拳頭,本以為己經化為稿木死灰的心,經這男人撩撥,竟又燃起熊熊怒火。

  「既然我廢了,你又來做什麼?"「當然是因為,這角色只有你能演。」

  他愣住了。

  那是眼前這個男人對一位演員最高的稱讚。他從來不曾對任何人這麼說過,即便是對身為好友的霍森,他都不曾說過——直到現在!

  亞歷?阿朗佐,是世界知名的導演,拿下無數獎項,能拍他的電影,是所有演員的夢想。

  霍森瞪著腿上,厚達好幾百頁的劇本,卻沒伸手去拿。

  亞歷瞧著他,又說道:「我問過醫生,你的腳只要好好復建,就能再次行走,雖然會有些微跋,但不會影響日常生活。如果你想演,我可以等,如果你不想,就把劇本燒了,當我從來沒提過。」

  他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床上的霍森。

  「如果我是你,我會用盡全力,重新爬上山頂,讓人看看霍森?杭特,是多麼優秀的演員,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以為你己經作廢的人,重新跪在你的腳下,讓所有的人,都清楚知道霍森?杭特只有一個,也只會有這麼一個。讓人曉得,霍森?杭特,是無法被取代的。」

  他緊握著雙拳,沒有動。

  「霍森。」亞歷彎下身,認真看著他。「振作起來,才是對那些人,』他頓了一下,輕聲往下說。

  「還有那個女人,最好的報復,否則,也只能讓人看笑話罷了。」

  確認霍森的眼裡燃燒著復仇之火時,亞歷唇角微揚,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靜靜轉身走了出去。

  病床上的霍森僵躺著,雙拳依然緊握。

  讓人看看霍森?杭特,是多麼優秀的演員。

  他深吸口氣,瞪著那厚重的劇本。

  讓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以為你己經作廢的人,重新跪在你的腳下。

  他瞇起眼,青筋隱隱抽動。

  讓所有的人,都清楚知道霍森?杭特只有一個,也只會有這麼一個。

  他將拳握得更緊。

  讓人曉得,霍森?杭特,是無法被取代的。

  他咬緊了牙關。

  沒錯,他不該自暴自棄。他要讓這個世界、要讓楊素馨曉得,他是無祛被取代的。

  她以為他毀了,再也無法維持巨星地位,所以才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絕不讓那個女人看他笑話,他會用盡全力,重新爬上高峰。他會找到她,親眼看她甸甸跪在他腳下,為背叛、拋棄他,晦恨羞愧。

  熊熊的復仇之火,在胸中燃燒,愈來愈旺。復仇的力量,讓他能夠麻痺身上所有傷痛。

  窗外,陽光在藍天上閃爍。

  霍森終於坐起身,伸手將厚重的劇本拿到眼前,翻開了第一頁。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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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17:44: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深藍的眸子,陰鬱的看著她。

  年輕素淨的女人不由自主,在街邊停下腳步,凝望著那個男人。

  街上人來人往,只有她靜止不動,看著眼前那張一比一的電影看板海報,喉頭乾澀發緊。

  即便己經過了三年,素馨還是會感到心痛,也還留戀霍森的身影。

  眼前這部電影,上映己經半年,卻仍未下片,它的票房己打破過往的記錄,成為史上最賣座的電影,票房紀錄持續攀升,至今沒有疲軟的跡象。

  他的臉、他的人,充塞全世界。

  她早上起床,只要一回頭、一抬眼,就會看到他出現。

  海報、雜誌、電視、廣告,甚至連買瓶可樂,上面都印著他的臉,印著他這雙深情鬱鬱的藍眸。她一直試圖去忽略,卻做不到,他不斷的出現,總引得她的心口隱隱作疼。

  至少,霍森過得很好。

  醜聞雖然渲染一時,但也逐漸被人淡忘。然後,他接拍這部電影,花了兩年的時間,超越自己的顛峰。

  如今,人們己經不會再想到那樁暴力醜聞,他們只注意到他的成就。

  霍森?杭特是個巨星,活在跟她不同的世界。

  清澈的眼眸,緩緩在海報上遊走,沒漏看任何細節。

  他的眼角添了些許皺紋,看來更顯沉穩。他的額頭,有些傷痕,不知是在何時受傷的,以前她不曾見過。她深深記得,關於他的所有。

  也許,那只是劇情所需而特別弄上的。她不知道這部電影的內容,害怕會在黑暗的空間裡,痛哭崩潰,所習床曾去看過。

  這疤,是怎麼傷的?

  是真的傷嗎?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忍不住,想抬手撫摸海報上那屬於他的臉龐,輕觸他的傷痕。

  驀地,一隻小手,輕扯著她的手。

  「媽咪、媽咪。」

  她終於回過神來,低頭看向身旁的孩子,微笑輕問:「怎麼了,寶貝?」嫩白的小臉仰望著她,擰著眉頭,一臉困擾。

  「我想喝水。」

  素馨蹲下身,摸摸他的臉。「對不起喔,媽咪馬上帶你去買水喝,好不好?」

  「好。」男孩點點頭,露出微笑。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將卡車停在路邊,跳下車來。

  「素馨。」他叫喚著,大踏步朝兩人走去,一把抱起了那孩子,用力親了他的嫩臉一下。「嗨,小子,有沒有想我啊?」

  「有啦、有啦。」男孩大聲回答,被逗得格格直笑。

  男人將孩子扛在肩上,朝她問道:「你幫他買好衣服了嗎?」

  「嗯,買好了,都在這了。」她抬起另一手中所提著的紙袋,回以微笑。「翔翔渴了,我們先去買水喝,就可以回去了。」

  「你難得才來市區,不用急著回去。」男人的笑容,跟陽光一樣燦爛。「我請了假,把下午都空出來了,我們一起逛逛街,小翔,好不好啊?一起去逛街。」

  「好!」男孩坐在他肩頭,開心的揮舞著雙手。「逛街、逛街!」

  男人朝她眨眨眼,「瞧,你捨得澆他冷水嗎?」

  瞧兒子這麼高興,素馨縱然無奈,也只能揚起嘴角,點頭同意。「好,我們去逛街。」

  「YA!逛街萬歲!」「」

  他們帶著笑容,轉身離開,將海報遺忘在身後。

  那是很甜蜜的一家人。

  父親和善開朗,母親溫柔體貼,孩子可愛得像個天使。街上的每個人,只要看見他們,都會忍不住跟著微笑。

  但是,就在街邊的一輛黑色轎車裡,一雙深藍的眼眸,靜靜的、恨恨的,瞪著那和樂融融的親子圖。

  男人,握緊了方向盤,死死的握著。

  他開著車,緩緩跟在那一家子身後,藍眸緊盯著她,看她買水給那男人跟孩子喝;看她笑容滿面的,望著那傢伙;看她跟那一大一小,一起逛街吃東西。

  他憤怒的看著,心在燒灼,被妒恨灌滿。

  三年了。

  這三年以來,當他在地獄裡受苦時,她就是跟那個男人,過著這種生活。一如她離開前告訴凱曼的,她要回去過平靜的日子。

  過去那些日子,他日夜想著,要找到她、報復她。為了達到目的,他需要重新爬上顛峰。

  他花了一年復健,忍受生不如死的劇痛,又花了一年半拍戲,乖乖的參加電影的宣傳,懷抱著對她的怨與恨,度過無數個夜晚,直到再次獲得成功,直到新片大賣。

  但是,這部電影的宣傳期,似乎永無止境,就在他被復仇的火焰,日夜烤灼得再也無法忍耐時,亞歷終於宣佈,宣傳結束了,還告訴他,她現在居處的地點。

  霍森在最短的時間內,搭乘飛機,到達這個幾年前曾經造訪的島嶼。

  為了避人耳目,他刻意留長鬍子與頭髮,戴著墨鏡,打扮樸素的低調入境。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並牙父有回家。她搬了家,到了島的另一邊,住在更偏遠的鄉下小鎮。

  亞歷給他的地址,距離市區還有好幾個小時的車程。飛機一落地,他立刻租了車,直驅她居住的小鎮。

  來到她家門口,霍森坐在車子裡,連連深呼吸,尚未做好準備,門就被打開了。那時,他才發現,她並不是獨居的。

  一個男人,陪伴她走出來,她的手上,還牽著一個男孩。

  她結婚了?還跟別的男人,生了個孩子?

  那一家三口,坐上小卡車離去時,他震驚又茫然,只能開車跟上。在他過往所有的假設,與想像的報復之中,不知為什麼,竟從未想過她會結婚生子。

  他跟著他們到市區,看著那男人放她和孩子在一間童裝店前下車,然後離去。當她替孩子買完衣服,牽著孩子出門時,看到了他的海報。

  然後,那個女人,在他的海報前佇足。

  他看見她在看海報上的他,出神的看著。

  在那麼一瞬間,他竟然忍不住,奢望這一切都只是誤會,她說不定沒有結婚,說不定她只是幫忙別人照料那個孩子。

  有那麼短短的幾秒,霍森幾乎就要下車上前,將她擁在懷中,強迫她說出,她還是愛他的。

  對她的渴望,是如此的深,讓他連心都痛了起來。

  他甚至己開了車門,卻看見小男孩輕扯她的手,叫她媽咪,男人也回來了,扛起孩子,跟她有說有笑,將他所有癡傻的幻想全部敲碎。

  憤恨如滾燙的岩漿,在腦海中沸騰。

  她頭也不回的拋棄他,轉身立刻選擇了別人,嫁給了另一個男人。

  我愛你。

  那個女人,滿嘴謊言。

  他咬牙切齒的看著,那一家子和樂融融的景象,怒火在心肺中熊熊的燒著,愈來愈旺盛。

  平靜的日子?

  扯動嘴角,他恨恨嗤笑一聲,眼角因為怨怒而抽搐。

  休想!

  強忍著下車質問她的衝動,他一路跟著那家人,直到他們終於結束逛街,回到小卡車上,驅車回家。

  「謝謝你。」

  眼看家門近在眼前,素馨感激的對身旁男人道謝。

  「別客氣,順路而己。」

  蕭煌天笑了笑。「孩子還小,如果不搭我的車,你就要帶著他搭火車,又要轉車,還得走上好一段路,你不累,他都累了。瞧,就連搭我的車,他都累到睡著了呢。」

  素馨看著在後座兒童安全座椅中,累到睡著的兒子,不禁有些心疼。

  停車之後,蕭煌天開車下門,主動走到後座,熟練的把孩子從安全座椅裡,小心的抱了出來。小翔睡得很熟,一顆腦袋趴在他肩上,口水都流出來了,素馨幫忙關上車門,掏出鑰匙打開家門。

  「我抱翔翔回房,你不要理我。」他輕聲交代,往房間走去。「我等一下會先去換廁所的燈泡。」

  「麻煩你了。」

  「對我還說什麼麻煩呢?」蕭煌天笑了笑,朝她擺擺手。「你去忙你的吧。」

  素馨看著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這些日子習未,如果沒有這些熱情的幫助,她恐怕早己崩護貴。

  直到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後,她這才轉過身,拿出新衣裳,走到屋外。屋子裡的空間不大,洗衣機放在外頭,要晾曬衣服也方便。

  來到屋側的洗衣機旁,她掀開洗衣機上的塑膠遮雨罩,再從牆上掛著的小盒子中,撈出剪刀——剪去新衣上的標籤,再把衣服翻過來,放進洗衣機裡,蓋上蓋子,按下洗衣按鈕。

  她從來不讓孩子穿尚未洗過的新衣。

  不遠處,夕陽餘輝在檳榔樹間閃耀生輝,涼風吹拂而過,帶來茶園的清香,素馨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卻聞到一陣曾在某個男人身上聞過的氣息。

  她心兒一緊,抓住洗衣機的邊緣,用力閉上雙眼,想起他那雙陰鬱的藍眸,正注視著她——不,不是注視著她,是注視著鏡頭。

  霍森?杭特,己經是往日舊夢,她不該再念念不忘。

  三年前,她擔心他會找來,不敢回家,瞞著所有的人,只打電話通知過陳大哥,無論鎮上的人如何威脅利誘,她都不敢回去,也不願意透露自己所在的位置。

  可是,霍森從來不曾找過她,一次也沒有。上個月陳大哥在電話裡,向她再三保證,沒有人曾來打聽過她。

  她應該死心了,應該放心了。

  但,一顆心卻隱隱作疼。

  霍森,是真的己經把她忘了吧?

  曾經,她以為自己或許在他心中,擁有那麼一點點位置,現在才知道,自己對他來說,就跟其他排聞女友一樣,只是個短暫的過客。

  不該再想了,就當那是一場夢,再不久就要天黑了,她得盡快把剩下的家事做好,不是在這裡重複第無數次的思念。

  素馨苦笑著,深深的吸了口氣,鎮定了心緒,才睜開雙眼,轉過身去——有個男人,就站在她身後。夕陽,灑在他身上,映照著他如刀鑿刻的臉龐。

  霍森。

  她陡然僵住。

  不,不可能,這只是她因思念過度才產生的幻覺。他不可能在這裡,不可能站在她面前!她閉上眼,再度張開。幻覺沒有梢失,他仍在眼前,近到觸手可及,而且更加靠近。

  當他抬起手,撫觸她時,她渾身一顫。

  那指尖,是如此溫暖;他的味道,是如此熟悉。他感覺起來,就像是真的,熱燙而真實,她紅唇微張,完全發不出聲音,只能任他輕撫著她的臉。

  那溫柔的撫觸,讓她顫抖,渴望得想要哭泣。「」

  然後,霍森低頭親吻她。

  她應該要推開他,應該要抗拒他,應該要躲避他,但是卻做不到。老天,她是如此想念他,這麼思念他啊。

  她沒有辦法抗拒,只能不由自主的輕顫回應。

  一滴淚,滑落眼角。

  他停下了那個吻,撫著那滴淚,瞇眼開口。

  「怎麼,太久沒見,把我忘了?」他的嗓音低沉,嘴角輕揚,嘲諷的問:「還是,嫁了別的男人,就忘了我這個舊情人?」

  聞言,素馨猛然回神,錯愕的望著他。

  「什麼?」他在說什麼?

  「那個男人,跟我一樣瞭解你的身體嗎?」他垂下藍眸,隔著輕薄的衣物,撫摸她挺立的蓓蕾,粗魯的將她更加拉近,把熱燙的硬挺抵著她的柔軟,譏消的問道:「或者,你比較想念我?」這露骨不堪的詢問,讓素馨抽了口氣,滿臉通紅的想推開他。「你在胡說什麼?放開我——」

  霍森不肯放手,緊緊鉗著她的腰。「你確定要我放手?我看你剛剛還滿享受的。怎麼,怕被你丈夫發現?」她驚慌又困惑,望進他的眼裡,赫然發現,他那雙迷人的藍眸裡,在夕陽下,恍若燃著紅色的火。

  怒火。

  「你胡說什麼?我沒有丈夫。」她慌亂羞窘的輕喘著,害怕的推拒著他。這裡是屋外,隨時會有人經過,他這樣抵著她,會被人看見的。「拜託你,放開我——」

  「沒有?」他瞇眼,更惱火。「那屋子裡頭,抱著你孩子的男人是誰?」

  她愣了一下,才匆匆解釋。

  「你誤會了,蕭大哥他不是——」

  「我跟了你一天!」他緊抓著她的手臂,憤怒的低咆。「我看見你跟他一起出門,我聽到那個孩子叫你媽咪!接下來你想說什麼?說那個孩子不是你生的?」

  突然,一個小小身軀,奮力撲向他的大腿。

  「放開我媽咪!不要欺負她!」稚嫩的聲音,氣憤不己。「不准你欺負她!」

  霍森低頭看去,發現本來己經睡著,被抱進屋的男孩,此刻正握著小拳頭,撲在他大腿上奮力攻擊。

  「翔翔!」素馨用力推開他,慌張抱住了兒子。

  因為太過驚訝,霍森被推開,沒有來得及抓住她。

  「壞人!」被抱住的男孩,隔著媽媽的肩頭,瞪著高大的陌生男人,生氣的喊著。「你是壞人!」

  他震驚的瞪著那個孩子,一時之間,只覺暈眩。之前隔得太遠,他的注意力只在她身上,沒有注意這個孩子。他痛恨這個孩子,不想多看他一眼。

  他投有想到,完全沒有。

  男孩有著同樣一雙深藍之中、帶著點點金斑的眼,跟他一模一樣。他走遍全世界,也只看過死去的父親,有著相同的藍眸。

  「你是壞人!」

  「翔翔,別胡說!」素馨恐懼的喝斥著,抱起孩子,就要往屋裡飛奔,卻被一把抓住。

  「你想去哪裡?」他氣得七竅生煙。

  素馨驚慌回首,知道他己經認出、看出,孩子是他的。她本來還懷抱著一點希望的,還奢求他不會發現。在他的瞪視下,她抱著兒子害怕的顫抖著,聽他憤恨不己的咆哮,丟出可怕的質問。

  「楊素馨,你竟然帶著我的孩子,嫁給了別的男人?」隆隆的咆哮,迴盪在空氣中,翔翔嚇得臉色發白,一時忘了繼續喊叫。

  「我沒有結婚。」她辯駁著。

  「你——」霍森張開嘴,又要咒罵,就感覺到後腦勺被某個冰冷的硬物抵住。

  「放開她。」男人的聲音,冷冷的在後方響起。

  他沒有鬆手,不肯放開。

  硬物戳刺著他的後腦。「別讓我說第二次。」

  他應該要放手,但是滿溢的憤怒,卻讓他緊抓不放,說什麼都不肯鬆手。

  「蕭大哥,不要!」素馨嚇白了臉,一邊開口阻止,一邊驚慌的看著他。「霍森,拜託你,放開我!」

  「你休想,有膽就叫他宰了我!"她無可奈何,無助的眼眸望向他後方,無聲求救。

  背後的男人,重重歎了一口氣。「她沒有結婚,我不是她丈夫。不過,你要是再不放開她,我還是很樂意在你兒子面前敲昏你。」

  他只是去廁所換個燈泡而己,誰曉得外頭就天下大亂。明明前一刻,翔翔還乖乖地在睡覺的,是那個男人太過激動,才會吵醒孩子。

  幸好,他也聽見聲音,趕出來看,才撞見這氣氛緊張的一幕。

  無論怎麼看,這都不像是情人久別重逢、父子相認的溫情場面,他只能順手抓起鐵管趕出來,阻止情緒太過激動的父親。

  提到兒子,霍森全身僵硬。他低下頭來,看著被抱在媽媽懷裡,臉色發白,卻直直瞪著看他的男孩。

  他該死的勇敢,也該死的像他。這個孩子,絕對是他的。

  縱然不甘心,但他的男性自尊,仍無法容許自己,在親生兒子面前被人敲昏。僵持了幾秒後,他緊繃著下穎,終於鬆開了手。

  這時,他才發現,男人用來威脅他的,不是槍枝,而是一根鐵製的水管。

  「很好。」蕭煌天低頭,朝著男孩微笑。「翔翔真勇敢。現在,你帶媽媽回屋裡去,好不好?」

  「好!」翔翔大聲說。

  素馨卻有些遲疑。

  「可是……」她抱著孩子,擔心的輪流看著臉色鐵青的霍森,跟滿臉笑容的蕭煌天。

  「放心,我會處理。」蕭煌天微笑著安撫。「去吧。」

  她遲疑了一秒,感覺到兒子正在顫抖。翔翔嚇壞了,他只是強忍著害怕,為了兒子著想,即便感覺到霍森的怒火,她仍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只能匆匆轉身,抱著兒子進屋回房。

  她安撫著兒子,輕聲哄著他,還不忘誇讚他的勇敢。

  半晌之後,房門外響起輕敲。她嚇得跳了起來,才聽到門外傳來蕭煌天的聲音。

  「素馨,是我,放心,只有我一個人。」

  聽出是他,她才敢開門。

  門外,確實只有蕭煌天一個人。

  她緊張不己,深吸了口氣。「他……人呢?」

  「雖然很不甘願,但是他同意暫時離開,我勸他今晚不要再打擾你。」蕭煌天同情的看著她,遞出一張紙條。「這是他的手機號碼。我想,你跟他需要找個時間好好的談一談。」

  素馨輕捂著唇,瞪著那張紙條,臉色慘白得像是看見冥紙一般。

  「他是孩子的父親,我沒搞錯吧?」他輕聲問。

  她喉頭微緊,回頭看了一眼,己經再次躺回床上,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並且昏昏欲睡的男孩。確定兒子沒在注意,她才鼓起勇氣點頭。

  「那就和他連絡,如果我沒認錯,他就是演電影的那個男人。他有的是錢,你要是帶著孩子逃走,他也會想辦法再找到你,逃避不是辦法,對翔翔也不是好事。」

  握著門把的小女人,眼眶含淚,一臉惶惑。

  蕭煌天在心裡暗咒了一聲。

  該死!當初那個顧人怨的同袍陳志明,特別打電話來,托他照顧她時,他就知道一定有問題。

  一個未婚生子的女人,大老遠跑到偏遠的東部,明明長得很漂亮,卻寧願辛辛苦苦的在茶園裡當採茶女,也不願到販賣部,做輕鬆一點的販售工作。

  他用膝蓋想也知道,問題有點大。不過,他可真沒想到,那個大問題竟然是霍森,杭特。

  他天天看著翔翔,知道孩子是個棍血兒,卻怎樣也沒想到,孩子的爸竟然是紅透半邊天的大明星。天曉得這對男女,怎麼會遇在一起的。

  事情發生在他的轄區裡,他不管也不行,只能勸道:「他會找來,至少表示他是在乎的,去找他把事情談清楚,對你們三個人都好。如果你害怕,我明天可以再請一天假,陪你一起去。」

  「不、不用了……」她吞嚥著口水,深吸了口氣,抖顫的接過紙條。「我自己去就行了。」

  蕭煌天點點頭,沒多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握著那張紙條,素馨只覺得燙手,她將紙條塞進口袋,回到床邊繼續哄孩子。輕擁著心愛的兒子,她依然覺得不安,依舊覺得恐懼。

  她很想帶著翔翔逃走,但是她也曉得,蕭大哥說得對,一直逃避下去,絕對不是辦法。

  事實證明,霍森有的是錢,輕易就能再找到她。

  她必須和他談談,把事情說清楚。

  但,天啊……天啊……她該如何面對他?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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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17:44: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翔翔睡著了。

  那雙酷似霍森的藍眸,雖然因熟睡而閉上,但是小臉上的輪廓,仍依稀看得出與霍森的相似之處。這個孩子,不論模樣或是脾氣,愈來愈像他。

  素馨輕撫著兒子的睡顏,前塵往事再次襲上心頭。

  三年前,她離開紐約,回到台灣後,選擇在東部一個小鎮落腳。這裡的山、這裡的水,純淨而美麗,小鎮從日據時代,就以溫泉聞名,而小鎮旁的台地氣候適宜種茶,所產的蜜香紅茶,茶色紅潤,散發著淡淡的果蜜香味。

  這是個安靜的小鎮,自從內環道開通後,觀光客更是直驅溫泉區,或前往全省聞名的枚場稍作逗留,不再經過鎮上。

  那時,她不敢回家,茫然的搭車,不知過了幾天幾夜,直到在這裡看見與故鄉相似的天色,才決定在此住下,也在茶園找到工作。

  平靜的生活,讓思念更是磨人,她不能吃、不能睡,終於在工作時昏倒,被緊急送往醫院。

  與霍森相戀,是甜中帶苦的禁果。她原本不該嘗,卻忍不住伸手,摘取他遞出的寵溺,誰知一旦嘗過他深情的溫柔,代價竟是磨人欲死的相思。

  她原本被思念折磨得形銷骨立,直到經過檢查後,醫生告訴她,她懷孕了。

  身為一個女人,她可以軟弱。但是,身為一個母親,她必須堅強。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不再沉溺於離別的心痛,總算振作起來,在茶園老闆夫婦的仔細照料下,熬過懷孕期的不適,生下了翔翔。

  翔翔的出生,讓她的心有了寄托。雖然,獨力扶養孩子,是件極為辛苦的事,但是她從不言苦,甚至甘之如怡。

  只是,對霍森的思念,未曾淡薄。

  三年了,他終於找到她,出現在她眼前。她不知作過幾次他們重逢的美夢,然而現實卻與夢境天差地遠,他的眼神、他的舉止、他的言語,透露的不是久別重逢的喜悅,而是深深的恨思。

  素馨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恨她。

  聽著翔翔均勻的呼吸聲,難以人眠的她,從床上坐起,在小夜燈微弱的燈光下,打開擱置在床頭的紙條,望著上頭寫的手機號碼。

  曾經,他是她最想見到的人。

  但是當他真的出現時,她竟覺得困惑與不安,甚至是有些畏懼的。

  擱下紙條,素馨再度躺下,卻輾轉難以成眠。好不容易,在天色微微泛白時,她才疲累的睡著,再度夢見了她最心愛的男人。

  不同於往昔的是,夢中的霍森,不再對她露出溫柔的微笑。

  他的藍眸裡,充斥著仇恨。

  鬧鐘響起時,素馨從惡夢中驚醒。

  「媽咪,你怎麼了?」翔翔揉著惺忪睡眼,湊到媽媽身邊,盡量伸長小手臂,想要保護媽媽。「壞人又來了嗎?』他努力睜大眼睛,卻又不敵難纏的睡意,才睜開幾秒鐘,眼皮就不聽話的往下掉。

  她深吸一口氣,抱住兒子,被惡夢嚇出一身冷汗。

  「媽咪,你在發抖。」翔翔閉著眼,喃喃說著,撒嬌的蹭啊蹭。他最喜歡媽媽身上好聞的味道了。

  「乖,我沒事。」素馨低下頭,吻著兒子柔軟的頭髮,勉強擠出微笑。「媽咪只是作了惡夢。」

  「什麼樣的惡夢?',「我忘記了。」她只能說謊,不願意讓翔翔對霍森的印象更加惡化。無論如何,他們都是父子,她不願意看見孩子敵視父親。「翔翔,我們該起床了。」她哄著。

  小男孩嘟著嘴,賴在媽媽懷裡。「再睡一下下嘛!"「你會遲到喔!」她溫柔的一笑,習慣每天清晨跟愛賴床的兒子重複同樣對話,從來不厭倦。「你不是說,要集滿五個星星貼紙,去換十二色彩色筆?遲到的話,這禮拜就沒有星星貼紙嘍。」

  事關彩色筆,翔翔振作精神,從床上爬起來,胖胖的小手猛拍臉頰。

  「我醒了!"「那你快去刷牙洗臉,媽咪去做早餐。」

  「好。」大聲回答後,他咚的跳下床,一溜煙跑進裕室裡。

  為了顧及孩子的營養,素馨總是自己做早餐,花蓮縣推廣無毒農業數年,新鮮而自然栽培的食材不虞匿乏,四季都有當令的好食材。

  當她在廚房裡熟練的做早餐時,裕室裡傳來翔翔一邊洗臉,一邊大聲唱著卡通主題曲的歌聲。早餐端上桌時,他己經好好坐在餐桌旁,乖巧的等媽媽也拿起筷子,才開始大快朵頤。

  他食慾好,也不挑食,連吃飯的模樣,都像極了霍森。

  早餐過後,素馨幫兒子換好衣裳,把隨身的小書包交給他。每天早上,隔壁鄰居會開車載小女兒去幼兒班,順道也來載翔翔,小女孩比翔翔大一歲,己經公開宣佈,長大後要當翔翔的新娘。

  響亮的喇叭聲,在門外響起,翔翔彎著腰,笨拙的穿好布鞋。

  「翔翔,上課要加油。」

  「嗯,』他在素馨臉上親了個響亮的吻。「媽咪上班也要加油。」

  她笑容微僵,點了點頭。

  「好。」這是她今早的第二個謊言。今天,她不會去上班。

  翔翔愉快的跑向車子,但才踏出幾步,他又轉身跑回來,靠在她耳邊認真的說:「如果,壞人又來找你,你要趕快跑來找我,我會保護你。」

  兒子的貼心,讓她感動不己,卻也有些許感傷。

  「他不是壞人。」她低語。

  小男孩倔強的嘟嘴。『他欺負你,就是壞人!』他親了媽媽一下,又囑咐。「好了,我去上課了。」說完,他才跑開,在素馨的往視下坐上車子。

  耀眼的朝陽下,車子逐漸遠去,轉過街口之後,就看不見了。

  素馨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想著當初那個好小好小的嬰兒,己經會一臉嚴肅的說要保護媽媽。

  翔翔,是上天賜予她的寶物。

  然而,這個寶物,並非只屬於她一人所有。她必須鼓起勇氣,去跟霍森詳談關於翔翔的事情。

  她先打了電話,到茶園請假,掛斷電話後又遲疑了一會兒,才按下另外一組手機號碼。昨晚,她己經牢記紙條上的號碼。

  接電話的是霍森。

  「呃,是我。』她小聲的說。

  低沉的聲音,冷淡如冰。

  「誰?"她困窘的咬了咬唇。「楊素馨。』他己經認不出她的聲音了?

  「喔。,,隱約的,她好像聽見一聲冷笑。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她鼓起勇氣說道。

  低沉冰冷的聲音說出一個地址,隨即收線,不讓她有機會再說一句話。她愣愣的看著手裡的電話,半晌之後才換好衣裳,騎著腳踏車,在漸漸變熱的陽光下,前往地址的所在處。

  那個地址位於溫泉區的深處。她沿著兩旁種滿艷紫荊的溫泉路,騎進枚草高長的田園,又經過一段崎嶇的產業道路,才找到那個地方。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棟圍繞著小小花園的溫泉別墅。她曾聽鎮上的人說過,這是當地財主建造預售的別墅,裡頭設備豪華,傢俱一應俱全,只是出價太高,一直無人問津。

  她帶著困惑,推開虛掩的鍛造鏤花門,有些不確定的按下門鈴,等了一會兒之後,大門才被霍森打開。

  一看見他,層層嫣紅就染上粉頰,她不知所措的轉開視線。來開門的霍森,顯然是剛剛沐裕過,健壯黝黑的身軀上,只在腰間圍著一條毛巾。

  「進來吧。』他淡淡的說,退開一步讓她入內,態度平靜如無波的海洋,不再像昨日初見她時那麼激動。「」

  別墅裡窗明几淨,每一樣東西都是新的。

  霍森走到客廳裡,遷自坐到沙發上,絲毫沒有遮蓋自己的意思。他靜靜看著她,藍眸幽暗,看不出任何情緒。

  素馨的視線一直不敢跟他接觸,雙手揉扭著薄外套。無聲的沉默,像巨石壓在她心口,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她終於找到勇氣開口,不過一雙不安的眸子,卻還是看著自個兒的腳尖。

  「你......你......你怎麼會住在這裡?」她原本以為,他會住進與海洋公園相鄰的高級飯店。

  低沉的語氣,依舊冷淡。

  「我買了這棟屋子。」

  素馨錯愕的抬頭,但一接觸到他赤裸的胸膛,又紅著臉低下頭去。

  買的?!他買了這間房子?

  希望的火苗,在她心中升起。昨天,霍森的態度言語把她嚇壞了,讓她惡夢連連。她心裡明白,他的憤怒是因為她三年前的不告而別,然而今天他不但冷靜下來,甚至還買下這棟溫泉別墅。

  「你要在這裡久住?」深深的期待,讓她的雙手更揉緊薄外套。

  「有些事情,我得留在這裡親自處理。」淚水,幾乎要溢出眼眶。

  對霍森的深情,讓她忘卻不安。甜蜜的記憶,一併湧上心頭,她記起當年他們初遇時,在民宿裡度過的美好時光。

  即使他對她感到憤怒,卻還是願意為她留在鎮上。如同她所日夜盼望的,霍森還是在乎她,才會在繁忙的工作中,還能尋覓到她的落腳處,且決定留下,與她共續前緣。

  這個舉動,讓她感動不己。

  她無法責怪他的憤怒、他的冷淡,反倒覺得歉意深濃。

  「我很抱歉。」她低語著。

  藍眸微瞇,閃爍異樣的光芒,低著頭的素馨卻沒有察覺。

  「你很抱歉?』他重複,語調輕鬆,彷彿不解。「為了什麼?"她雙肩一縮,被那淡然的語氣刺傷,卻因為歉意,而心甘情願忍受他話語中的諷刺。

  「因為,我三年前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你。」她始終不敢期待凱曼會告訴他,她離去的原因。他的憤怒也間接證實了她的猜測無誤。

  濃眉緩緩一挑,不禁訝異,她竟能把那件事,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更教他深感佩服的是,她看來是那麼無辜,萬分惹人憐愛,連演技精湛如他,也不得不感到佩服。

  等不到霍森的回應,她忐忑而心急,匆匆補上一句。

  「我能解釋。」

  「不需要。』他驀地起身,走到她面前,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只是道歉,並不足夠。」

  「我——,素馨沒能把話說完,霍森的薄唇,己經吻住她,狂野得像是想一口吞下她,甚至等不及褪去她的衣裳。他要的不是道歉,久忍的情慾,激烈如狂風暴雨,將她捲入其中。

  素馨被逼得羞澀回應,無法反抗、無法思考。

  他吮得那麼深、抱得那麼緊,猛烈得近乎粗暴,放肆的蹂難,在她嬌弱的身子裡,宣洩著憤恨而無祛壓抑的渴望,一再猛力衝刺,感受她的濕熱緊室,貪婪的需索更多更多,不許她有所保留。

  太久的孤單,讓她難習承受他的龐大,在他無情的催逼下,她起初的瑟縮痛吟,漸漸轉為甘潤,嬌嬌的在他身下,因他的衝刺而起伏,被駭人的狂喜折磨得無助低泣。

  日光燦爛,屋內的喘息與嬌吟,久久沒有止息。

  之後,她羞澀得不敢睜開眼睛。

  縱然三年前,她在霍森的細心誘哄下,學會了男歡女愛,但是他即便再癲狂,也對她保有溫柔,從來不曾像這次如此放肆粗野,反覆以他的粗糙,衝撞她的嬌嫩,逼迫她一再泣喊。

  就連現在,當他的慾望離開她的身體後,她羞人的嫩軟裡,仍感覺得到他的炙熱、他的堅硬、他的形狀。

  想起自己的回應,素馨羞得無法面對他,只能閉眼裝睡,依偎在他汗濕的胸膛上。

  不同於往昔,抽身後的霍森,毫不留情的推開她,迂自起身,往裕室走去,沒有親吻、投有擁抱、沒有輕憐蜜愛的溫存。

  即使窗外烈日高掛,但是被遺棄在沙發上的素馨,失去了他的體溫,卻覺得有些寒冷。

  她拉攏衣襟,慢慢坐起身來,不但倦累,心中驀然又湧起不安。

  一改歡愛時激狂入魔,彷彿不深深進入她,就會魂飛魄散的渴求,歡愛過的霍森,冷摸得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推開她的方式,像是推開一個健身器材,不帶任何感情。

  他,還在氣惱她嗎?

  懷抱著忐忑,素馨如坐針氈的等著,直到洗去一身汗水的霍森,穿上衣服之後,慢條斯理的走出裕室。

  幽暗的藍眸,掃過張口欲言的她。

  「我爽夠了,你可以走了。』他揮了揮手,像在驅趕煩人的蒼蠅。

  素馨呆住了。

  什麼?他說了什麼?

  血色在她臉上褪盡,她無法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霍森,你——』

  「你沒聽錯。』他厭煩的說道。「這就是我要你過來的理由,我不想跟別的男人分享你那張床。

  現在,請你離開。」

  殘酷的字句,比刀劍更銳利,戳刺得她心頭滴血。

  「但是,我以為..…」

  「以為什麼?』他冷笑一聲,諷刺問道:「以為我會跟你重修舊好?以為我買下這棟房子,是想再跟你玩扮家家酒的遊戲?』他撇了撇嘴,要吐出更惡毒的話語,手機鈴聲卻在此時響起。

  霍森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對面如死灰的素馨,完全視而不見。「對,我是。』他停頓了一下,才又回答。「沒錯,我在台灣。有人告訴我,你是最好的律師,我需要你幫我,取得兒子的監護權。」

  她柔弱的身子,狠狠一震,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她以為萬分熟悉,其實卻無比陌生的男人。他所說的每句話,都教她驚駭不己。

  「花多少錢都無所謂,我要你用盡任何辦法,讓我能將兒子帶回美國,這輩子再也不用看見生下他的女人。』他終於轉身,眸色深藍得近乎?黑,緊盯著素馨,當著她的面,一字一句的說。「沒有,我們沒有結婚。她未經我的同意,就生下我的孩子。」

  世界,在她眼前粉碎。

  她無法動彈,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坐在原處,聽著他與律師交談,用言語侵蝕她最後僅有的一點幸福。

  結束冗長的通話後,霍森收起手機,露出殘忍的笑容。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的眼裡,沒有半絲憐憫。「律師剛剛告訴我,我的勝算很大。」

  那雙曾讓她心醉的藍眸,現在卻教她恐懼不己。先前她被愛情蒙蔽,沒有看出他藏在藍眸裡的眸光,不僅有著怒意,還藏著復仇之火。

  她的美夢破碎。惡夢,卻已成真。

  「你要帶走翔翔?」破碎的低語,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沒錯。」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素馨顫抖著。

  她錯得多麼離譜。這才是他買下這棟房子的原因!這才是他口中所說,要親自處理的事.他不是為了她而留下,而是為了奪走她唯一的心靈寄托。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變得這麼可怕,會狠心到要將孩子從她身旁奪走。

  驀地,霍森伸手,用力鉗住她的下巴。

  「因為他是我的。』他狠毒的低語。「我要帶走他,讓你永遠再也不能見到他,永遠."粗暴的手勁,弄痛了她,但是更痛的,是她的心。

  「霍森,不要這樣對待我,',她顫抖的伸出手,捧著他的臉龐。「我愛你啊!」她淚眼盈眶,傾訴,心聲,想喚回他的溫柔。

  這三個字,卻讓他陷入瘋狂。

  寬厚的大手,用力揪起她,他低頭粗魯的吻痛她的唇,用力的蹂瞞,罔顧她被吻疼的痛叫,甚至吻傷了她。最後,他把她摔回沙發上,仰頭縱聲狂笑。

  「愛我?你愛我?」藍眸灼亮,濃烈的恨意在其中翻滾。「你以前也說過愛我,但是當我出車禍,被撞斷了腿,躺在醫院裡要死不活的時候,你在哪裡?當我最需要你的時侯,你在哪裡?"「車禍?」她惶恐搖頭,深深震驚。「我不知道你發生車禍。」直到這時,她才發現,他臉上的傷痕並不是電影化妝的效果,而是貨真價實的疤痕。

  「想撇得一乾二淨嗎?』他獰笑著,面容扭曲。「瞧你這張無辜的臉,我幾乎就要相信了。」

  「不,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急切的說,抓住他的手,覆蓋在胸前,祈求他能聽進她的解釋。「如果我知道你出了車禍,一定會趕到你身邊去的。霍森,你相信我!"「楊素馨,你該去演戲的。』他推開她,嘴角勾著冷笑。

  「我不是在演戲。」

  「你是!』他咆哮指控。「你該死的在說謊!',「霍森,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她淚如雨下,為他所受的苦心疼,也為他的不相信而大受打擊。

  「因為飯店的櫃檯、守衛,都親口證實,你在我出車禍當天,就辦理退房,匆忙逃走了。』他問過每一個人,得到的都是同一個答案。

  當天?

  素馨如遭雷延。

  他竟然是在凱曼逼她離開的那天發生車禍。當她在紐約街頭落淚前行的時候,他是不是正渾身裕血,在醫院中性命垂危?

  她無法想像,他那時有多麼痛苦、多麼無助。

  他會不會一再呼喊著她的名字?他是用什麼心情在呼喊著她?從最初的希望,到最後的絕望,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她都沒有出現,更沒有陪伴在他身邊。

  她甚至不知道,他發生過車禍。

  如果,她知道他發生車禍,無論如何都會飛奔到他身邊,日夜守護他;如果,凱曼沒有來逼她;如果,她能更勇敢些,堅持不離開;如果,她能早一點得知,他出車禍的捎息.那些如果,都只是如果,所有的如果,都己經錯過。

  眼前,只剩下霍森恨她入骨的事實。她再多的後悔、她再多的道歉,都無法彌補他一分一量。

  曾經靠在她耳畔,甜言蜜語的醇厚嗓音,以怨毒的口吻,告訴她因為當年的離去,而未能知道的內情。

  「知道我為什麼會出車禍嗎?因為,那天我買了婚戒,急著要回去向你求婚,當車子撞倒我時,我手裡還緊握著要送你的婚戒.』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個裝著鑽戒的絲絨小盒,扔到她臉上。

  素馨嚇壞了,被剛聽到的消息,驚嚇得無法反應,完全不曾試圖去閃避。

  小小的絲絨盒子砸到了她的臉,掉落在沙發上,她瞪著那盒子,只見上面滿是暗褐色的血漬,只剩下角落一小塊沒被血跡染透的地方,還看得出絲絨盒子原本艷紅的色澤。

  暗褐色的,是他的血。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抖顫的拿起它。

  絲絨盒上的艷紅,跟她仔細收藏的披肩顏色,一模一樣。

  她的手顫抖得太厲害,好幾次讓絲絨小盒從她手中滾落。那個絲絨小盒,在她淚眼蒙?中,愈來愈模糊。

  霍森注視著她,藍眸森冷,恨意灼人。

  「你的愛,根本就一文不值。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兒子,被你這個不知道什麼是愛的女人扶養長大。』他丟下傷痛欲絕的她,轉身就走,一次也沒有回頭。

  「我現在就要去接律師,你等著打官司吧!」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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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17:44: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這一切,是多麼可怕。

  素馨慘白著臉,捂著唇瓣,頻頻抖顫著,無法動彈。

  霍森誤會她了。

  他以為她拋棄了他,以為她聽見他出車禍,就轉身逃走了。這可怕的事實,有如晴天霹靂,讓她震驚不己,小手緊握著那個染血的絲絨小盒,半晌無法動彈。

  天啊,她得去向他解釋情楚,告訴他一切都是誤會,她沒有拋棄他離開,她沒有丟下他在生死邊緣掙扎。

  但是,她該怎麼解釋?霍森是如此痛恨她,他不相信她。

  對了,凱曼!

  她可以找凱曼作證,只要問凱曼,霍森就會知道,當年她並不是自願離開的。她會走,是為了保全他。

  素馨慌張的站起身來,匆匆追出去,想要解釋,卻發現霍森己經開車離開。耀眼的艷陽下,他駕駛的那部車,映著刺眼的光芒,一路朝鎮上的方向開去。

  他要去哪裡?

  你等著打官司吧!

  威脅的話語,迴盪在她腦海中,轟轟作響。

  律師,他要去接律師,他想帶走翔翔!

  她慢半拍的想起這件事,驚懼恐慌像只大手,緊緊的狠揪住她的心,想到相依為命的兒子,她一時之間全慌了。

  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兒子,被你這個不知道什麼是愛的女人扶養長大。

  她知道他說到做到,不會再讓她看到翔翔,只要他帶走兒子,就再也不會讓她靠近。一旦打起官司,他有金錢與權勢作後盾,她卻一無所有,根本毫無勝算。

  淚濕的小臉,瞬間刷白。

  她匆忙跑到單車旁,用最快的速度,拚命踩踏,騎車衝到幼兒班。她一路上都在祈禱,千萬要趕上,千萬不能比霍森慢。

  直到她趕到幼兒班,發現他的車沒有停在外頭,她才稍微鬆了口氣,急急衝進幼兒班,隨口編了個遠親過世的理由搪塞老師。

  「媽咪!」看到媽媽出現,翔翔只知道笑,高興的伸長了雙手。

  「翔翔乖,媽咪帶你出去玩好不好?」她抱起兒子,強忍著害怕,勉強扯出微笑。

  「好啊、好啊。」

  抱著心愛的兒子,素馨在踏出幼兒班前,還膽怯的打量四周,確定沒看到霍森的身影,才趕回家收抬行李。

  她必須快點離開,愈快愈好。

  素馨不敢多拿什麼,只帶了錢包、一些基本證件,還有兒子心愛的玩偶。

  火車和公車現在都沒有班次,但是她可以去找蕭大哥,他會幫她的,她知道,他一定會。她只需要他載她到市區,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就能盡快捎失在人群中。

  緊抱著以為要出門遊玩而興奮不己的兒子,她拿了手機,背著最簡便的行囊,沒有多看恃了兩年多的家,轉身就要離開。

  可是,當她轉過身時,霍森己經站在半敞的門邊,臉上表情扭曲。

  「你想帶我的兒子去哪裡?」他瞇著眼,咬牙切齒的問。

  眼前的男人,彷彿是擁有藍眼睛的惡魔。

  她倒抽了一口氣,害怕的退後一步。

  「霍森,拜託你,你真的誤會了。」她緊緊抱著翔翔,恐懼的解釋。「我是離開了,但那全是為了你。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那天出了車禍——」

  他聽不進她的解釋。看著她身上簡便的行李,他輕易就猜出,她是想帶著他的兒子逃走。

  「省省你的理由,我己經不想聽了!」霍森怒不可遏的上前,伸手要將小男孩從她懷中奪下。「把孩子給我!」

  「壞人!你走開!走開——翔翔嚇白了臉,大聲尖叫,緊攀著媽媽的脖子。「不要你抱!我不要你抱——』

  「不要!」素馨掙扎著,努力想搶回兒子。

  但是,好幾個陌生男人上前拉住了她,強行壓制她的動作,讓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霍森抱走尖叫不停的孩子。

  「不要,媽咪!媽咪!」男孩嚇得哭了,拚命掙扎,奮力朝媽媽伸出手。「放開我!媽咪……媽咪……」霍森狠下心,不理會他的哭叫掙扎,轉身就走。

  「放開我!你們這些人!快放手!他是我兒子啊!」素馨又驚又痛,踢打兼併,慌得淚水流淌。「翔翔!霍森!拜託你,不要帶他走……別這樣對我……」

  她知道他聽見了。但是,他沒有回頭,更沒有停下腳步。

  霍森要走了,一旦他踏出這間屋子,她極有可能再也沒機會見到兒子。

  母性的本能,讓素馨硬是掙脫了那幾個男人的鉗制,不顧一切的衝出去,搶在最後一秒,拉住抱著兒子正準備上車的霍森。

  她淚流滿面,恐慌的哀求。「拜託你,求求你聽我說!你可以去問凱曼,凱曼知道的,他叫我離開時,我真的不知道你出車禍了!」

  「別再瞎掰那些理由了!」他咬牙切齒,痛苦而憤怒。「凱曼早就不是我的經紀人了!」

  「什麼?」她呆住了。

  「他早在三年前,就掏空了我的錢,卷款潛逃了!」他鄙夷的瞪視著滿臉是淚的素馨,痛恨自己,竟然還會覺得心疼。「你和凱曼,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他狠毒的指責,讓她震懾茫然。

  「我沒有,我不是,霍森二我……」她不知該說什麼。

  不想再聽她編織更多謊言,霍森用力甩開那雙手,推開嬌弱的她,遷自上車關門,吩咐司機。「開車!」

  「媽咪!媽咪!」翔翔哭喊著,小手先是用力拍打他,後來又改為拍打著車窗,想要回到媽媽身邊。

  「不要、不要帶走他!」素馨心痛如絞,哭紅了眼,敲打著車窗。「霍森!把翔翔還給我!還給我!」霍森沒有理會她,不肯多看她一眼,抱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死命掙扎的孩子,額冒青筋的怒吼。

  「快開車!」司機連忙踩下油門,趕在窗外的女人衝到車頭前,迅速駛離現場。

  「不要啊!霍森……翔翔……」素馨淚如雨下,不死心的追上,邊哭邊喊。「求求你,不要帶走他!」

  世界模糊成一片,她追到鞋子都掉了,仍在拚命追著。可是,下一秒,她腳下一個踉蹌,狼狽的摔跌在地。

  那輛車就在她眼前,狠心地絕塵而去,絲毫沒有放慢速度。

  痛苦,充塞她的心肺。

  看著遠駛而去的轎車,素馨哭著爬起了身,不肯就這樣死心,她回家騎上腳踏車,再次追上去。

  他不可能現在就走。

  他買了那棟房子,就代表他會留下來。

  素馨奮力踩著踏板,氣喘吁吁的趕到溫泉別墅,發現鍛造大門深深緊閉,而那輛轎車就在門內。她按著電鈴,一按再按,不肯放開。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是她仍聽得到,兒子微弱的哭聲,從屋裡傳了出來,一聲聲都揪得她的心好痛。

  「翔翔、翔翔!」抓著鍛造大門的欄杆,她哭著揚聲高喊。「霍森!讓我進去!霍森,拜託你……」她哭紅了眼,幾乎要喊破喉嚨,門內還是沒動靜。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了出來。

  男人穿著鐵灰色的西裝,戴著無框眼鏡,一路走到她面前,隔著門禮貌而冷淡的說:「楊小姐,你好,我是杭特先生的律師。」

  她瞪著那人,一時啞然,只能聽著對方用公式化的語氣,清晰而淡漠的說著。

  「雖然,孩子的戶籍是報在你這裡,但是你並未告知杭特先生關於孩子的事,己經侵犯了他的權益。根據我國民法第1065條規定,非婚生子女,經由生父認領者,視為其婚生子女,該婚生子女,一經生父認領,立即發生效力。」

  律師推了推臉上的眼鏡,直切重點。「杭特先生雖然沒有跟你結婚,但是孩子是你們雙方共有,不是你單獨一人的。杭特先生從未曾打算放棄監護扶養,他跟你一樣,對孩子都有權利與義務。」

  「我沒有要他放棄——」她哭著爭辯。

  律師舉起手,打斷她的發言。「但是,你試圖帶走孩子,我帶來的人都可以作證,我相信這一點在將來的官司中,對你十分不利。」

  她喉頭一梗,無法言語。那是她的錯,她無法辯解,但那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杭特先生非常生氣,打算用盡一切力量,爭取孩子的監護與扶養權,我相信你應該知道,和他抗衡,對你來說,並沒有太多的勝算。他的經濟、能力,都比你好上太多。」

  不用律師提起,她也很情楚,彼此條件太過懸殊,否則怎會如此慌亂。

  隔著欄杆,她睜著淚汪汪的大眼,懇切的哀求。「拜託你,請你告訴他,我只是害怕他把孩子帶走,請他把孩子還給我,我不會再逃走了,真的,求求你……」

  那傷心欲絕的模樣,讓冷血的律師,心中也一陣不忍。他清了清喉嚨,重抬鎮定,表情更冷淡。

  「很抱歉,因為你己經有了前例,杭特先生不可能答應這項要求。為了孩子好,我建議兩位不要把事情鬧大,他希望你能夠主動放棄監護權。」

  「不!」她瞪大了眼,臉上血色盡失。「我不要放棄!我不要……」她哭著再次按下電鈴,不斷的按著。

  「楊小姐,或許你應該先看看,杭特先生開出的條件。」律師遞出一疊,在趕來這裡的飛機與火車上擬好的文件。

  「我不要!」她不肯去接,一直按著電鈴,淚如雨下的吸泣。

  「楊小姐,這樣下去,對你絕不會有任何好處的。」律師苦口婆心的勸著。「當然,對孩子也不會有太好的影響。」

  驀地,屋子裡頭又有了動靜,臉色鐵青的霍森,大步走了出來。

  素馨淚眼盈眶,抖顫著唇,撲回鍛造大門,緊抓著鐵欄杆,苦苦哀求著。「霍森!讓我看看翔翔!拜託你,不要把他搶走!只要不要讓他離開我,你要我怎麼做都行」

  她深愛的男人,面如寒冰,對她的哭求,絲毫不為所動。他走到門邊,從律師手中拿過文件,抽出裡面的支票,扔到她面前。

  「這是一百萬美金的支票。」那雙藍眸森冷如冰。「你放棄孩子,簽署文件,錢就是你的,從此之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也不准再出現在我和孩子面前!"他拿錢打發她?

  他竟然拿錢打發她?

  素馨不敢置信,看著那張支票,只覺得胸中的心猶如被他狠狠插了一刀,再刨挖出來,鮮血淋漓的疼著。

  「我不要錢。」她看著眼前的男人,痛心的硬咽。「我只要孩子。」

  「你不要貪得無厭。」他鄙夷的咒罵,眼中的厭惡顯而易見。「我不會再多給你一毛錢。你如果以為把事情鬧大,將孩子推入那些狗仔的鏡頭下,我就會讓步,那麼儘管去做,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後悔!"語畢,他腳跟一旋,轉身就要進屋。

  「霍森!求求你相信我!」那淒楚的哭喊,讓他停下腳步。

  「相信?」他握緊雙拳,轉身看著攀著欄杆,熱淚潛然的她,藍眼寒似冰雪。「我相信過,我真的曾經相信過,是你毀掉這一切的。」像是被甩了一巴掌,她怔忡茫然,啞然無語,只能淚流滿面,看著他無情轉身,進屋入門。

  「楊小姐,我建議你接受杭特先生開出的條件,相信我,這場官司,你不會有任何機會的。」

  律師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不。」她淚眼朦朧,看著關起的門,痛苦的喃喃低語。「我不要……我不要……」

  「那就快點回去,準備打官司吧!」律師丟下這句話,也跟著轉身,走進屋子裡。

  天色已暗。

  夕陽早在一個多小時前,就己消失在山後頭。

  窗外,連半點餘暉都看不見了。

  孩子哭累了,蜷縮在客房床上睡著,霍森讓律師帶來的保母照顧著翔翔。這律師非常能幹,同時帶來了保母、保鎮、傭人,無一缺漏。

  當霍森走進房裡時,盡責的保母,立即想打開大燈,他揮手示意別開燈,不想把孩子吵醒,省得又是一陣哭鬧。

  這孩子跟他一樣,脾氣倔強,哭喊了一下午,連嗓子都哭啞了。

  坐在床邊椅子上,他就著微弱的夜燈,看著那張小小的、猶有淚痕的臉。男孩很像他,卻也有著她容貌的痕跡,他可以在那孩子身上,看見她的耳朵、她的黑髮……

  這小子,是他的兒子。

  他的。

  霍森雙手覆在臉上,疲憊的搓揉著。

  該死!那個女人,怎麼敢這樣對他?既然當初要離開,為什麼還生下他的兒子?是發現時己經來不及墮胎?還是她打從一開始,就想要拿這個孩子威脅他?

  她說她只要孩子,他不相信!他猜,她只想要更多的錢!

  憤怒盤據在心頭,霍森深吸口氣,起身走出客房,輕輕關上了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夜深了,律師跟助理們己經吃過晚餐,正在客廳裡討論,準備接下來要應付的官司,他沒心情再次加入。

  素馨不肯走,一直待在大門外。

  他無法不去意識到她,那些討論也只是一再提醒他,她的存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她還在外面,只要走到窗邊,就能看見她瑟縮抖顫的身影。

  回到臥房,他咧的拉上靠前院的窗簾,不小心瞥見她孤單佇立在街燈下,瘦弱的身子。

  那個該死的女人,以為這樣,就可以突顯他的殘忍,爭取到同情?

  因為憤怒,他拉上窗簾時太過用力,幾乎要扯下窗簾。

  但是,即便拉上了窗簾,刻意打開電視,讓聲音充滿整個房間,他依然無法將她抖顫的身影,趕出腦海。

  她從白天,站到夜晚,又從夜晚,站到白天。搞得他夜不成眠,活像是被軟禁地關在這棟溫泉別墅裡。

  他日夜來回踱步,在房裡憤怒、痛恨、咒罵她,到了客廳就佯裝冷血,對門外的她不聞不問。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屋裡的氣氛愈來愈凝重。

  翔翔整天哭鬧,傭人愁眉苦臉,律師則打電話報警。姓蕭的警察來勸說過,可是她還是固執的不肯走。

  他原以為,那姓蕭的會來找麻煩,但那男人連門都沒有踏進來,而素馨依然蒼白著臉,活像幽魂般,死皮賴臉的待在門外。

  他還以為,她會找來狗仔,將事情鬧開。但是,她也沒有這麼做,那些新聞記者,一直沒有出現。

  大門外頭,始終只有她一個人,孤單的、瑟縮的靜靜站著。

  第三天,天色陰霆。

  他坐在客廳,瀏覽著律師擬好的文件,聽對方說明,接下來可能得應付的一切。他該要專心,卻又發現到,烏雲在山邊群聚,不由得更加煩躁。

  第一滴雨落下來,屋裡所有的人都聽見雨聲由緩而急,緊繃的氣氛,籠罩著整棟別墅。

  他握緊文件,沒有抬頭,要求律師繼續解說複雜的法律條文。

  大雨謗沱,傾盆而下,浙瀝浙瀝、嘩啦嘩啦,將所有的一切都打彎了腰、壓低了頭。寒涼的空氣,不只拂上了身,還襲上了每個人的心頭。

  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

  中午了,下午了,黃昏了,天又黑了。

  她依然柞著,在大雨中,兀自佇立。

  霍森在屋子裡吃飯、議事,裝作不在乎,卻掩不住心浮氣躁,曾經被撞斷的腿隱隱作痛,每回下雨,他總會因為舊傷的疼痛,不自覺跋著腳,平常看不出來的傷殘,此刻全都難以隱藏。

  他痛恨下雨。

  偏偏,這場大雨,下了一整天都沒停。

  再一次的,他被逼回了房間,雖然腿痛難忍,卻還是忍不住踱起步來,這幾天,地板都快被他走出一條凹槽了。

  該死!該死!該死!

  無限憤恨的,他用力捶打著牆,一次又一次,用拳頭代替無法吼出的咆哮與怨怒。

  那個該死可很、滿嘴謊言的女人!

  他痛恨自己,依然在乎她;痛恨她,依然能夠影響他。

  她為什麼還不走?為什麼還要這樣折磨他?他又為什麼還要在乎、關心那個可怕的女人?為什麼還會這般渴望、心疼,想要她?

  閉上眼,霍森臉色發白,心痛難忍。

  或許,她己經走了,雨都下了一整天了,她己經好幾天沒睡了。他知道,是因為他偷偷看過。

  那個可恨的女人,讓他也無法入睡。

  她沒有撐傘,屋裡也沒人敢拿傘給她,她一直站在雨裡。偏偏,這棟屋子為了取景,窗戶都該死的大,即使他不想看,也會忍不住瞄到。

  她應該己經走了。

  霍森喘著氣,緊握破皮染血的拳,不斷告訴自己。她幾天幾夜都沒睡,雨又一直下,天已經黑了,她不可能還在,姓蕭的會來帶她回去,他知道那個男人關心她。

  但是,如果她還在呢?

  他吞嚥著口水,緊抿著薄唇,心口不自覺抖顫,終於再也無法忍受反覆猜測的折磨,憤恨的來到窗邊,拉開一小部分的窗簾。

  鍛造大門外,只有微弱的街燈,映照著在風雨中飄搖晃動的樹影。「」

  那個女人不見了。

  一時之間,他沒有鬆一口氣,更不覺得釋然,反而憤怒莫名。

  看吧,她走了!

  他緊抓著窗簾,咬緊牙關,怒瞪著沒有人影的道路。不知道為什麼,竟會覺得失望、覺得訝異,當年她不就是這樣,輕易地就拋下他走了?

  這回,她想用苦肉計釣他上鉤,可惜下了雨。

  幸好,下了雨!

  瞪視著空無一人的雨夜,失望狂怒席捲全身,他怒極獰笑,嘲笑那個善於心計的女人,嘲笑為愛癡狂的自己。

  鬆開窗簾,霍森憤然轉身,卻在那一秒,看見一片被雨水浸濕的衣角。

  他驀地僵住,匆匆回過頭,瞪眼確認,真的看到原本素白的衣裳,被雨水打濕、被泥水染灰了,漂浮在門柱後方、靠近樹叢的淺淺水窪上。

  接著,他才看見素馨。

  她沒有走,而是昏倒了!嬌小的身軀被門柱遮擋,沒有人注意到,也不知道她己經昏倒多久。

  驚恐攫住胸口,霍森迅速開門衝下樓。在那一瞬間,他完全忘了兩人的愛恨情仇,心中只有擔憂。

  聚在客廳的律師與助理,全都嚇了一大跳,眼睜睜看著他開門飛奔出去,甚至忘記穿鞋。

  屋外風狂雨驟,不到幾秒,霍森就全身濕透。他穿過庭院,飛奔到大門邊,迅速打開緊鎖的大門。

  她倒在淺淺的水窪中,一動也不動,完全沒有任何反應,沒有因為聽到他出現,就再次起身哭求。

  他拉開大門,趕到她身邊蹲下,胸中一顆心幾乎就要因此而停止。

  她的衣衫與頭髮全都浸在水中,雙眼緊閉,粉嫩的唇毫無血色,臉色蒼白得就像死人,胸口看不見起伏,像是沒了呼吸。

  「素馨?」他啞聲叫喚。

  她沒有反應。

  抖顫著手,他快速探向她頸間的脈搏,濕冷的肌膚,幾乎沒有溫度,有那麼一秒,他完全探不到動靜,隔了好幾秒,才感受到微弱的脈動。

  直到那時,他才吐出了憋在胸中的氣。

  她還活著。

  霍森為此而顫抖,一把將她抱起,快步奔回屋裡。

  「叫醫生.快點叫醫生來!」他跋著腳忍著痛,匆匆抱著她上樓,噴怒的咆哮著,丟下這句命令。

  衝進房間後,他抱著她進裕室,將她放入裕缸,打開熱水,脫掉她全身上下的衣服,還有自己的衣物,跨進熱水裡,緊緊抱著她,磨擦她冰冷的身子。

  他是如此恐懼、如此害怕,只能感覺著她微弱的心跳,盡力溫暖她,完全無法多想。蒸騰的熱氣,很快充滿整間裕室,過了好一陣子,懷中冰冷的身軀,總算恢復暖熱。

  霍森抱著她,無法言語,滾燙的熱淚,從眼中滑落。

  他是如此痛恨這個女人,如此如此的痛恨啊……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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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17:44: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大雨,沒有停止。

  她發著高燒,燒得像塊熱鐵。

  律師從鎮上請來的醫生,來了又走,只開了些退燒和感冒藥,交代要是高燒持續不退,就得送醫院。

  霍森守在素馨身邊,沒有離開半步。

  下半夜的時候,她在高燒中,咳嗽、喘氣,痛苦不己。

  他坐在床邊,緊抿著唇,看著床上那個正被病魔糾纏的女人,心肺緊縮發疼。他拿起乾毛巾,環抱起軟弱發燙的身軀,為她擦拭滿身滿臉的汗水時,她斷斷續續的吃語著。

  「霍森……」

  他咬牙僵住,起先以為她醒了,確認後才發現,她仍在昏迷。

  「我沒有……我沒說謊……沒有……」她喃喃哽咽,搖頭辯解。

  一時之間,那些虛弱字句讓他惶恐不己,他像是被燙傷般,幾乎想推開她,轉身逃走,遠遠的逃離她,卻偏又無法動彈。

  她的眼仍閉著,吐出的氣息,都熱燙如火。

  「對不起……」,淚水滑落眼角,在燒紅的臉上蜿蜒。「霍森……霍森……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她沒有醒,在高燒中掙扎,痛苦的呻吟啜泣著,氣若游絲,卻仍在低喃。「翔翔……翔翔……把翔翔還給我……還給我……還我……」

  無力的小手,在半空中揮舞,試圖要抓住什麼,悲慟萬分。「求求你……別這樣對我.我只剩他了……只剩他了……」

  虛弱嘶啞的哀求,從她抖顫的唇中吐出,字字句句,都教他心頭擰絞。他緊咬牙關,一顆心都快被她整個絞碎。

  「拜託你……相信我……」

  他也想相信,很想相信,但他怎麼能夠?怎麼還敢?

  「霍森……霍森……」

  堅定的心,被她哭泣的囈語所動搖。

  那聲聲的呼喚,是如此深情,彷彿她說的都是真的,彷彿她真的在乎他,彷彿她並非真心離棄……

  「閉嘴。」他痛苦的低咆。「別再說了。」

  但是,她沒聽見。那些沙啞的辯解,滾燙的淚滴,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著他,整夜持續不停。

  他該要把她交給別人照顧,她的話與淚,正如滴水穿石,穿透他憤恨的盔甲,滴穿他森嚴的層層防衛。

  縱然痛苦,但他仍無法對她置之不理。恐慌還那麼鮮明,他不能離開她,只能忍受、承受著那可怕的煎熬。

  終於,在天際泛起魚肚白時,滂沱大雨也跟著停息。她的高燒稍退了,蒼白的唇瓣,也不再吐出折磨他的囈語。

  瞪著窗外升起的朝陽,霍森眼痛喉乾,備極疲倦,當鳥兒在屋外啁啾覓食時,他知道該要離開,讓別人看顧她,自己到別處休息。

  可是,他好累,太累了。

  身累,心也累。

  他該要離開的。

  霍森想著,但是到最後,他仍沒有鬆開懷中的素馨,不敵陣陣倦累,只能合上了眼,擁著她入眠。

  因為素馨的昏厥與高燒,整棟別墅裡的人,也跟著折騰了一整夜,擔心得隨時準備送她去醫院。直到早上,當保母確定主臥房裡的兩人都睡著時,眾人才鬆了口氣,各自回房睡覺。

  一夜沒睡的保母,回到客房後,頭一沾枕,就睡著了。

  當翔翔起床時,看到的就是保母的睡臉。

  這個阿姨人很好,會給他糖吃,還會唱歌給他聽,陪他玩遊戲。

  但是,他想念媽咪。

  眨著睏倦的眼,他坐起身來,想回家找媽咪。

  趁著阿姨在睡覺,翔翔偷偷爬到床邊,想要下床,但是床太高了,看起來有些可怕。他遲疑了一下,翻過身,屁股朝外,先滑下一隻腳,再一隻,這才安全的從床上滑下地。

  揉著紅腫惺忪的睡眼,他踮起腳尖,握住門把,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整棟屋子,安靜無聲。

  翔翔遲疑著,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他左看右看,先朝右邊走,沒看到樓梯,所以又回頭向左邊走,走廊盡頭,有一扇門沒關好,正半敞著。

  深濃的睡意,擋不住滿心好奇,他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往裡頭偷看,竟赫然發現,媽咪就在裡面,躺在床上熟睡著。

  他既困惑又高興,推開半敞的門,邁開肥胖的小腿,跑進房裡,來到床邊,費力的爬上床,卻因為看見那個壞人,嚇得差點滾下床去。

  他僵住了,像被獅子盯住的小兔子,完全不敢動。

  壞人抱著媽咪,動也不動的,也在睡覺。

  是媽咪耶……

  他遲疑著,擰著小小的眉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偷偷的,他搖了搖媽咪,媽咪沒有動,依然沉睡著,倒是那個壞人,動了一下,眉頭在睡夢中微擰,抱著媽咪的大手攏得更緊。

  翔翔再次僵住,有些害怕,擔心沒叫醒媽咪,卻吵醒了壞人。

  他坐在床上,看著媽咪,瞪著那個壞人,不敢再搖媽咪,也不想離開,只能傻坐著,好半晌也想不出個法子,倒是睏倦又爬上眼皮,再次呵欠連連。

  母親熟悉的味道,讓他安心,沒有多久,他又打起磕睡,從坐著,變成躺著,最後疲倦的蜷縮在媽咪身邊。

  是惡夢吧?

  躺下來後,看不見那個壞人了。

  他看著媽咪的臉,昏昏沉沈的想著。

  一定是惡夢啦。

  他拍拍母親的胸口,又拍拍自己的胸口。

  不怕不怕。

  忍不住的,翔翔再次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他依偎在母親身邊,呼吸著母親身上的香味,閉上了眼,安心的沉沉入睡。

  霍森是被電話吵醒的。

  他在第一時間翻身去接手機,新任的經紀人,在電話裡嘮叨著下一部電影的合約。擔心吵醒素馨,他壓低音量,匆匆打發經紀人,按掉通話鍵。

  深吸口氣後,他才回過身去,錯愕的發現,兒子就蜷縮在她懷裡。

  深幽的藍眸,眸光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柔和,不再銳利。

  看著她與兒子溫柔相擁熟睡,他的心頭被陌生的情緒抽緊。

  她在睡夢中,小心翼翼的環抱著兒子,神情是如此溫柔、如此恬靜,好像擁住了那孩子,就擁有了全世界。

  剎那之間,那陣陌生的情緒,裹住了心,再次撼動著他懷抱了三年的信念。

  有沒有可能,真如她所說的,是凱曼要她走的?

  不,他去查過,當年她是自願走的,是她自己去退房的!

  出院之後,他心裡仍抱著一絲希望,親自再去飯店問過,想找出不同的答案,但每一個還記得的人,都說她是自己離開的,沒有人脅迫她,沒有人挾持她。

  她是自己走的。

  那麼,為何他還無法放手?

  無法自制的,他抬起手,憐愛的輕撫著這個可恨可惡、又讓他心痛的女人,他痛得想掐死她,卻怎麼樣也無法放手。

  他不會再信她,不會再笨到被她玩弄。

  但,他多想相信,多麼想、多麼想相信她的愛是真的……

  偎靠著他的大手,她輕輕的喟歎了口氣,無聲地睜開了眼。

  看見身旁的霍森,她那雙烏黑的眼,有些朦朧,帶著迷惘,彎彎的嘴角,對他露出如夢似幻的微笑。

  她的笑,是如此溫柔、甜美。

  有那麼一秒,他幾乎以為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過去那三年,只是一場可怕的惡夢。他們從未分開,仍是相戀情深的愛侶。

  她愛他,很愛他,很愛他,很愛他。

  而他正準備向她求婚,對她的愛是那麼濃、那麼深,深得無法探底。他可以看見她眼中濃濃的愛意,聽見她說,我愛你。

  在那一秒,他幾乎就要沉溺。

  「霍森……」

  柔柔的呼喚,卻驚破幻夢,他驀地僵住,猛然回神,閃電般抽回原先離不開她小臉的大手。

  老天,他在做什麼?

  這個女人,是個可怕的魔女,她欺騙了他,離棄了他,玩弄他的感情,還試圖帶著兒子離開他。

  在她做了這麼多罪不可赦的事之後,他竟還會對她感覺憐惜,還會對她殘留愛意?

  不,他沒有,他不可能還愛她。

  他沒有那麼愚蠢!

  他不會那麼愚蠢!

  臉色慘白的霍森,瞪著眼前嬌柔又可恨的女人,匆匆下了床,丟下她跟兒子,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素馨清醒後至今,又過了三天兩夜。

  這三天裡,霍森沒有再來過這個房間,也沒再來看過她。

  她困惑又不安,看得出來,這間是主臥室,當傭人進來照顧打掃時,她看見桌上有他的東西,衣櫃裡掛著他的幾件衣物。

  他原先就是住在這一間。

  但是,他把房間讓給她,而且沒有再把兒子強行帶走。

  這三天兩夜裡,她昏昏沉沉、睡睡醒醒的,要不是幾次睜眼,都看見翔翔在身邊,她甚至開始懷疑,那天他憐愛的撫摸,只是她太過渴望的幻覺。

  在屋外站了太多天,淋了太久的雨,讓她染上感冒,高燒得神智不清,恍惚之中,卻依稀記得他的擁抱與照料。

  那,是同情嗎?

  他讓孩子留在她身邊,把她抱進屋裡照料,只是因為同情嗎?

  還是——還是——她忍不住奢望,卻又惶惶不安。

  或許,他終於將她的解釋聽進了心裡?

  「媽咪、媽咪,吃藥,喝水水。」童稚的聲音,拉回她的神智。

  「謝謝你。』她露出微笑,接過兒子遞來的藥包,還有裝了水的彩色塑膠水杯。

  保母站在兒子身後,對她點頭微笑,不忘稱讚。「翔翔好乖,翔翔最乖了,對不對?」

  「嗯,我最乖。」

  「那媽咪吃完藥後,我們回房間去玩,讓媽咪睡睡好不好?」保母蹲在他身邊,耐心哄勸。

  不要。

  素馨心頭一緊,恐慌又襲上心頭。之前,被迫與兒子分開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她多怕兒子離開身邊,就會重演那痛苦椎心的分離。

  「不要!」翔翔大聲抗議,顯然也被嚇到了。他撲進母親懷裡,抱得緊緊的。「我不要!我要和媽咪在一起!」兒子堅定的態度,讓她心暖,但是保母所說的話,則讓她心生羞慚。

  「可是,媽咪在咳咳啊,要是你也咳咳了,就沒辦法照顧媽咪了,對不對?」保母看著翔翔,再看向素馨。

  孩子,會被她傳染感冒的。

  她不應該讓翔翔繼續待在這個房間,跟著她一起睡,孩子的抵抗力弱,能撐到現在己經很勉強了。

  為了翔翔好,即便再恐慌,素馨也只能低下頭,不捨的安撫。

  「乖,天黑了,翔翔先到隔壁,跟阿姨一起睡睡,等媽咪感冒好了,我們再一起回家,好不好?」她撫摸著兒子柔細的發。

  他擰起眉頭,考慮了一下,才不甘願的說:「那麼,媽咪要乖乖吃藥,快點好起來喔。」

  「嗯。」她勉力微笑,點頭保證。「一定!」

  「我最愛媽咪了。」翔翔大聲宣佈。

  她喉頭一梗,緊抱著兒子,啞聲說道:「我也最愛翔翔了。」

  要放手讓他離開,是多麼艱難。在那一瞬,她幾乎無法鬆手,是想起感冒會讓兒子身體難受,她才能放開手。

  淚水,幾乎再次奪眶。

  當她看著兒子被保母抱出房間時,就己經下定決心,得盡快再找霍森談談,一定要趁這時侯把誤會解釋清楚。

  否則,等到她病好,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可以搶一次,就可以搶第二次。

  而她,卻完全無法恨他。

  她知道這是誤會,只是他不相信。霍森對她,一定還是有感情的,否則不會保留那染血的求婚戒指,直到今天。

  她是這麼深愛那個男人,這麼心疼他所經歷的遭遇,完全無法想像,他是如何撐過發生車禍、錢被掏空,又以為遭她遺棄,那種人財盡失的惡夢。

  她不怪他恨她,無法責怪怨恨他的殘忍。他會那麼恨,或許代表著他還是——愛她的?

  這是多麼奢侈又美好的妄想,她無法不去這麼猜,無法不去這麼想。

  心,怦然而動。

  雖然害怕不安,素馨依然掀開床被,拖著倦累的身子,鼓起勇氣,下床去找他。

  要在這棟別墅裡找到霍森,並不困難。

  她剛走出房門,就聽到一陣嬌嫩的笑鬧聲傳來,那聲音有些熟悉,正甜甜呼喚著他的名字。

  「啊,霍森,討厭,不要鬧啦.……」

  親匿的笑鬧聲,迴盪在二樓的走廊上,雖然說著抱怨的字句,語音卻又柔又媚,伴隨蜿轉嚶嚀。

  「別親那裡,會留下痕跡的,啊,好癢、討厭,你最壞了!」

  素馨只覺得腦梅裡一片空白。明知不該,雙腳卻不聽使喚,她恍如被無形的繩索拉扯,一步又一步的晃過長廊,來到那扇半敞的門邊,推開了那扇門。

  房門,無聲滑開。

  床上的男女,赤裸著身軀,交纏在一起。

  男的強壯英俊、女的嬌媚美艷,她可以清楚看見,他壓在那舉世無雙的美女身上,親吻愛撫著雪白的頸項。

  「啊,霍森……霍森……」蘇菲弓身相迎,雪白的雙手,攀在他強壯的背脊上,嬌喘呻吟著。

  他和她全身上下,只有一條薄薄的絲被,遮住交纏的下半身。

  在那一秒,素馨沒有辦法思考,無法呼吸,只能直直注視著眼前的畫面。

  不。

  世界莫名顫抖,她只覺暈眩想吐。

  她看到了什麼?他和蘇菲在做什麼?

  這是夢吧。是不是夢嗎?

  喘息中的蘇菲,睜開碧藍大眼,看見站在門口的素馨,嬌呼一聲,推了推身上的男人。

  「啊,霍森,門口有人。」

  他停下了歡愛的動作,咒罵出聲。

  「該死,哪個王八蛋?』他翻身回頭,看見呆立的她,擰眉冷聲怒道:「你不懂得什麼叫禮貌嗎?」

  素馨無法開口,發不出聲音,她注視著床上的那一對男女。男人一臉不耐,女人落落大方,也不遮掩妓好的身材。

  心痛,開始蔓延。

  「別氣別氣,人家搞不好有急事找你,反正,我們等會兒還可以繼續啊。」蘇非偎在他懷中,拍撫結實的胸膛,甜笑著問道:「有什麼事嗎?"

  是啊,有什麼事嗎?

  她到底有什麼事?她究竟在這裡在做什麼?她究竟為什麼會以為這個男人還對她有情?曾經愛過她?還愛著她?

  「咦,你好面熟,是素馨嘛!」蘇菲訝異的喊著,嬌笑出聲。「嗨,好久不見,聽說你替霍森生了個兒子。咦?不對,霍森,你說,你是不是特地跑到這邊來,想和她舊情復燃?」她親匿的戳著他的胸口,嬌嗔質問。

  「你胡說些什麼,這個女人,怎麼可能比得上你。」霍森將蘇菲摟進懷裡,輕捏著她的下巴,寵溺的哄著。「我都向你求婚了。」

  素馨渾身再一震,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到蘇菲的指間,那枚碩大閃亮的鑽戒。鑽石的光芒,格外耀眼。

  「如果不是你,我至今還躺在醫院。」霍森深情款款的說道,之後才抬起頭,瞪著素馨。「這個女人,跟你相差太多了。」

  他跟蘇菲要結婚了?

  素馨無法置信,心痛有如刀割。

  「楊素馨,我告訴你,兒子是我的,我和蘇菲結婚之後,他會擁有完整的家庭。蘇菲會是個很好的母親,她不說謊,忠誠、開朗、美麗,跟你沒有一處相同。」

  她張開抖顫的唇,卻吐不出字句,只有熱淚,一顆顆滾落。

  「三年前,我確實曾經誤以為自己愛上了你,但也多虧了你,我才能找到真愛,才真正看清愛我的人是誰。」

  蘇菲瞧著她,挑眉補充。「當年,霍森會看上你,不過是同情,他把同情,誤以為是愛,他只是可憐你。」

  只是,同情……

  她眼前一黑,以為自己會昏過去,但是殘忍的字句,聲聲入耳,難以言喻的心痛,讓她連想昏厥都難。

  床上的霍森,愛憐的撫著蘇菲光滑潔白、毫無瑕疵的美背,親吻那柔嫩的肩頭。「沒錯,你才是最好的女人,你完美無瑕,是上天賜給我最美好的禮物。不像某個人。」

  他抬起頭來,冷冷的看著在門邊瑟縮顫抖的女人,狠心冷言。「只會利用傷疤,博取同情。」

  她難以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震驚的退了一步,心痛至極。

  「老實說,我現在看見她,只覺得想吐,那些醜陋的疤,讓我噁心。」霍森緊擁著蘇菲,殘酷而無情。「但是,她醜陋的心,比醜陋的身體,更邪惡恐怖。」

  可怕的字句,有如銳利的刀劍,一字一句,都狠狠地砍得她遍體鱗傷,砍得她搖搖欲墜。

  「我愛你啊……」素馨環抱著自己,遮掩手臂上的傷疤,熱淚盈眶,痛苦的喘著氣。「難道……這沒有半點意義?」

  「拜託,你可不可以別把愛這個字掛在嘴邊?」他滿臉厭惡。「你真的懂得這個字怎麼寫嗎?」

  無限鄙夷的,他緊抿著唇,揮手趕人。「可不可以請你滾出去,不要再打擾我和我的未婚妻,看到你就讓我倒胃口,你實在讓我想吐!」

  當年,霍森會看上你,不過是同情,他把同情,誤以為是愛,他只是可憐你……

  蘇菲說。

  她醜陋的心,比醜陋的身體,更邪惡恐怖……

  霍森說。

  素馨喘著氣,卻壓不下心痛,止不住那些話不斷在腦海中翻騰。

  你實在讓我想吐!

  他擁著美艷的蘇菲,翻雲覆雨的畫面,都沒有他所說的話,更讓她心冷。

  熱淚顆顆滾落,她幾乎可以聽見心碎的聲音。

  你實在讓我想吐!

  凝望著床上,那個她深深愛著的男人,他惡毒的言語,不斷在耳中迴響,她痛得無法思考,無法忍受,再也沒有辦法站在原地,甚至無法再多看被淚水模糊的他一眼。

  素馨踉蹌退跌,狼狽的轉身,飛奔逃離這恐怖的一切。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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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17:45: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自從素馨奔逃出去後,屋內就陷入沉默。

  蘇菲輕咬著唇,半坐起身來,用絲被覆蓋著裸露的曼妙身軀。這光滑細緻的身子,是她最大的驕傲,她也從來不吝惜讓別人欣賞。

  但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羞愧不己,急急要遮掩自己。

  素馨的表情、素馨的眼神、素馨的眼淚,讓她想忘也忘不了,濃重的罪惡感,壓得她心頭沉重。她習以為常的裸露,成了殺傷力強大的武器,對素馨造成莫大傷害。

  她親眼看見,霍森殘酷的言語,一字又一字、一句又一句,無情的打擊那個小女人,還刻出她心上跟身上的舊傷。她這才曉得,為什麼素馨不論寒暑,都穿著薄外套。

  想當初,她還曾經告訴素馨,霍森最愛女人背部和肩上的曲線。

  那些傷痕,是素馨心中最自卑的弱點。當霍森譏諷的踐踏素馨的弱點,一邊輕撫著她光滑的肩膀時,蘇菲只覺得毛骨驚然。

  她也是女人,雖然總被男人捧在掌心,但她也能想像得到,遭受那樣的對待時,內心會有多麼疼痛。

  然而,她的想像跟素馨親身感受到的,又有多大差距?

  蘇菲離開床鋪,坐到角落去,跟霍森離得遠遠的。沒錯,她會答應霍森,演出這齣戲,是為了替霍森報仇,她親眼見到他受了多少苦。

  但是——但是——

  蘇菲有強烈的預感,知道自己可能己經犯下大錯。

  「霍森,」她狐疑而困惑,遲疑的問。「我們是不是搞錯了?」

  坐在床上的霍森,雙眸幽深,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格外駭人。就連曾目睹他咬牙復健時,因極大痛苦而嘶吼、崩潰的蘇菲,都不曾見過他這麼可怕的模樣。

  「搞錯什麼?」他冷淡如冰。

  蘇菲也不是很確定。

  「她的表情跟反應,並不像是絲毫不在乎你。」她回憶著,罪惡感更深了些。「相反的,我看得出,她很在乎——不,不只是在乎,她愛你!」qunliao

  他冷笑著,笑聲卻空洞無比。

  「她的演技很好,甚至比我還好。」那是演戲,只是演戲!他在心中,反覆提醒自己。

  「不,那表情是演不出來的。」蘇菲搖頭,很肯定的說道:「我也是女人,分得出是真是假。」

  「你在替她求情?」他挑眉,不可思議。

  「我沒有。」她否認,美麗的碧藍大眼裡,滿是困擾。「沒錯,我痛恨她拋下你。但是,她明明至今還愛著你,怎麼可能在你出車禍時,丟下你掉頭就走?我們是不是誤會她了?」

  他瞪著蘇菲。「你的說法,跟她的謊言簡直一模一樣。」

  「如果,那不是謊言呢?」她問。

  黝黑結實的男性身軀,狠狠一震,彷彿她說出的話,是鋒利的匕首,深插進他的心窩,戳穿仇恨的外殼,刺中他嚴密守護、不敢透露分毫的真心。

  如果,那不是謊言呢?

  霍森無法動彈,連呼吸都困難,耳邊彷彿又聽見素馨哭泣的懇求。

  我愛你。

  不要這樣對待我。

  霍森,求求你。

  她得知他發生車禍後,震驚的表情,眼裡難掩的心疼;她泣訴著,是凱曼逼她離去;她深愛著翔翔,深愛著他的兒子;她站在海報前,無語佇立,凝望著他的臉龐;她被他傷得心碎,踉蹌奔逃出去時,眼中的絕望.……如果,那不是謊言呢?

  他緊咬牙關,強忍著因為傷害她,而難以言喻的心痛。這種痛,甚至強過被她拋棄時的痛。

  是對她的很,支撐他熬過這三年的歲月,他從地獄中爬出來,就是為了報復她。翔翔的出現,讓他錯愕,卻也成了他最佳的武器,他一步步的實現復仇,但為什麼心中總是隱隱作痛,還會在乎她的淚容、她的哀傷、她的聲聲呼喚?

  當她昏倒在雨中,他毫不猶豫的衝出去,將她抱回屋子裡。

  原本冷硬堅固的心防,充斥仇恨的心,就此漸漸軟化,愛恨交織,剪不斷、理還亂。

  直到他無法克制,在她熟睡時,顫抖的輕撫她粉嫩的容顏,憶起太多太多她的溫柔、她的深情。然後,她惺忪醒來,柔柔的吐出那一聲低喚。

  霍森。

  他狼狽的落荒而逃。

  泉湧的柔情,讓他驚慌失措。

  怎麼可能呢?他竟還在乎她?竟還為她心痛?竟還想將她緊抱入懷中,甚至為折磨她而祈求原諒?

  不不不,他是恨她的!他要恨她!恨她!

  他不能忘記她的滿嘴謊言;他不能忘記,她拋棄瀕臨死亡的他;他不能忘記,她曾說過愛他,卻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逕自遠走高飛。

  他痛恨自己,曾對她餘情未了,更痛恨她,能讓他在那一瞬間,竟想拋下這段日子以來賴以維生的恨意。

  於是,他慌了、亂了,瘋狂的丟出手中所有武器,要將她傷得更重,證實他不會再被她迷惑。

  所以他找來蘇菲,合演了一齣戲,用最惡毒的方式,羞辱她、譏諷她,撕碎她的尊嚴與她的心。這齣戲的效果之好,遠遠超過他的預期,他幾乎可以聽見,她心頭淌血的聲音。

  毫無疑問的,他報仇成功了。

  但是,誰能來告訴他,為什麼他感受不到半點快樂?反倒感到心痛,甚至懊悔到想狠狠的痛揍自己一頓?

  一旁的蘇菲,己經穿妥衣裳。她看著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男人,輕輕歎了一口氣,誠心誠意的勸著。

  「霍森,不要讓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她停了一會兒,看見他的雙手緊握成拳,用力到甚至滲出點點鮮血。

  他的悔恨是如此顯而易見。

  蘇非同情不己,卻知道自己這一時半刻,也幫不上什麼忙,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我回飯店去後,會盡快打電話給亞歷,請他把整件事情調查得更清楚些。」她不想留在這裡,罪惡感讓她坐立不安。

  當她轉過身,預備離開的時候,霍森開口了。

  「凱曼。」

  「什麼?」她有些訝異,沒想到會再次聽見這個人的名字。凱曼掏空錢財潛逃後,他們為了保護霍森的名聲,把這個消息也封鎖了,霍森忙於復健,亞歷積極籌拍電影,都沒有心神去追查凱曼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霍森沒有看她,只是說道:「告訴亞歷,去查凱曼。」

  不知前因後果的蘇菲,沒有再多問,只是點了點頭。不過,她倒是很清楚,亞歷神通廣大,只要他認真起來,一定能很快找到凱曼。

  「好的,我知道了。」說完,她走出房間,清脆的高跟鞋聲逐漸遠去。

  四周,靜了下來。

  靜得可怕。

  霍森維持原來的姿勢,一動也不動,就像受到詛咒,己經化為石像。他會提起凱曼,是因為素馨曾說過,是凱曼要她離開,她才會錯失了得知他發生車禍的捎息。

  但,那是她的謊言啊!

  既然,他堅信她說的全都是謊話,為什麼還要告訴蘇菲,要亞歷去查凱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提起凱曼,是想戳破她的謊言,還是想證明——證明——證明什麼?

  那個答案,教他恐懼到不敢細想。

  霍森轉過頭,望見落地窗外,幽暗無邊的黑夜。夜己經深了,而溫泉別墅的所在地,又跟鎮上隔了一大段荒涼的產業道路,跟茂密的牧草園,入夜之後,四周連燈光都罕見。

  他的心,狠狠一抽。

  我愛你啊……難道……這沒有半點意義?

  素馨哀慟的低語,迴盪在耳邊。

  她心碎的模樣,就烙印在他心裡,怎麼也無法抹去。即便是恨,他依然忍不住,深深擔憂著那個因他而絕望,忙亂奔逃離開的女人。

  這麼深、這麼暗的夜,她會去哪裡?

  回家嗎?無邊的黑暗裡,淚眼朦朧的她,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回到家裡後,有誰能照料她、安慰她?

  她,還在發燒。

  霍森伸出手,看著曾輕觸過她粉頰的指掌,無法忘卻她肌膚上燙人的溫度。她病得那麼重,他卻在她最虛弱的時候,殘酷的把她逼走…

  天啊!

  無法控制的驚惶在心頭擴散。

  他做了什麼?

  仇恨與恐慌,讓他成為無情的魔鬼,他惡毒的傷害她,就因為他不願意承認,即使被她背叛、欺瞞,他還是愛著她。

  他到底是做了什麼?

  她悲傷心碎的表情歷歷在目,直到如今,他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

  該死,他愛她!

  傷了她,卻也狠狠的傷了自己;傷了她,就是在傷害自己。

  抖顫著手,他喘著氣,不覺把臉埋進手裡,再也承受不住洶湧如浪的懊悔,那張曾咒罵她、羞辱她的嘴,如今吐出的,是淒厲的痛吼嚎叫,令人慘不忍聞。

  他愛她,愛得無可救藥,不能自己。

  縱然恨,卻無法抹滅他對她的愛。復仇是最可笑的借口,他日夜都想著她,甚至還要欺瞞自己,無法忘記她,是因為恨得太深。

  他得找到她,得找回她。

  如果她怎麼了……如果她出了事……

  不,不會的,不會的……

  搖搖晃晃的,霍森下床起身,穿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茫然的拿著車鑰匙,出門開車,在黑暗中穿過產業道路。

  愛也罷,恨也罷,他無法再思考,只想著要追上素馨,親口告訴她,他有多麼悔恨,竟用那種方式傷害她。

  黑暗,濃如重幕。

  他沿路注意,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直到來到她居住的家門前,推開她那天因為他抱走翔翔,而慌亂追出時,忘記鎖上的門,卻赫然發現,她並沒有回到家中。

  恐懼與擔憂,惶惶襲上心頭。

  她病得那麼重,除了回家,還能去哪裡?

  況且,就算她離開溫泉別墅的時間比他早,她徒步所需的時間,絕對比他開車來到她家更長。她應該還在路上,但是從溫泉別墅到她家,只有這一條路,而他卻沒有看見她。

  她在哪裡?

  心頭揪緊的霍森,慌忙衝出門,跳上車子,匆匆往來時路駛去。這次,他開得很慢,卻還是沒見到素馨的身影。

  她在哪裡?

  恐懼愈來愈深,他一遍又一遍的,在路上兜轉搜尋,最後乾脆放棄車子,徒步走過崎嶇的產業道路跟堅硬的柏油路,再三尋找著她的下落。受過傷的腿,以激烈的痛楚抗議,他卻渾然不覺,拖著跛行的腿,就是要找到她。

  天色,從濃黑,漸漸泛白。

  直到他己數不情是第幾次從溫泉別墅折返,再踏上產業道路的時侯,一陣尖銳急促的聲音,從遠方逐漸靠近。

  霍森陡然停住腳,只覺得全身發冷,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那是救護車的聲音。

  不,不要,不要是素馨!

  他狂亂的在心中吶喊,疲憊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朝救護車聲音傳來的方向,開始賣力奔跑。

  整夜的搜尋,讓他的腿虛軟疼痛,舊傷處有如火焚,但是他完全不在乎,用跛行的腿奔跑,急著要趕去現場,即使快一分鐘、一秒鐘都好。

  崎嶇的產業道路,無情的耗損他的體力,他咬牙奔跑,速度卻愈來愈慢,疼痛讓他頭昏眼花,冷汗直冒,整個人顛顛倒倒,卻還是無法阻止他前進。

  終於,他看到救護車了。

  救護車停在產業道路的轉彎處,幾個急救人員,正在農夫的幫助下,把擔架從牧草園裡抬出來。道路與農地的落差,超過一公尺,幾個大男人費了一番工夫,才把擔架抬上來。

  即使隔著一大段距離,霍森還是看見了,躺在擔架上的嬌小身軀,穿著他熟悉的衣裳,眼前的畫面,證實了他最深的恐懼。

  他喘息著,想要衝上前去,卻因為跛腿無力,重重的摔在產業道路上。銳利的石子,劃破他的唇,幾滴鮮血落在地面上。

  強忍著疼痛,霍森爬起身來,走了幾步,又摔倒在地上。疲勞過度的腿,己經無力負荷更多的勞動。

  他卻不死心,喘息著撐起身體,拖著腿往前移動,眼裡只容得下擔架上一動也不動的小女人。

  跑啊.跑啊.該死的腿,快點跑啊.就算不能跑,也要繼續走,即使腿真的廢了,他也要趕到她身邊去。

  痛楚、暈眩,都不能阻止霍森,他一寸寸的前進,任憑汗水滴進眼裡,也不敢眨眼,怕一眨眼就會昏厥而看不見躺在擔架上的素馨。

  接到通知的蕭煜天,開著警車趕到,他神情凝重,向急救人員確認過素馨的傷勢後,轉身想謝謝通報消息與協助救援的農夫時,赫然看見臉色慘白的霍森。

  素馨的狀況,讓蕭煜天憂心不己。但是眼前的霍森卻教他目瞪口呆,半晌啞口無言。

  這個天王巨星,狼狽得像是經過戰火摧殘的士兵,臉上滿佈汗水與灰塵,在產業道路上艱難前行,其中一條腿,就像石化般,根本無法再行走,他摔倒了,又爬起來,然後再摔倒,慘烈得讓人不忍卒睹。

  蕭煜天知道,這個男人強行帶走翔翔。他在心裡對霍森的厭惡至深,但是眼前的景況,卻讓他無法撒手不管。

  「該死!」他低咒一聲,快步上前,接住又將跌倒的霍森。

  滿佈擦傷的大手,緊緊抓住他,那張混著汗與血的臉,神情狂亂,雙眼直盯著前方,聲音嘶啞破碎。

  「素馨,」他咬緊牙關,試圖推開蕭煜天。「讓我過去!」

  這傢伙是在路上走了多久?做工考究的長褲,不知在哪一次摔倒時撕裂了,暴露在外的那條腿紅腫異常,被鞋子的邊緣,勒得出現青紫的顏色,他不禁要懷疑,再走下去那部位的組織就要壞死了。

  「冷靜點,你也需要送醫,我現在就再叫一輛救護車來。」他試圖安撫。

  「不,素馨.讓我看素馨.」霍森狂亂怒吼,推開協助,試圖爬起來。

  毫無疑問的,如果他不扶這個男人過去,就算是用爬的,這個男人也會爬到擔架旁,親眼確認素馨的安危。

  無可奈何之下,蕭煜天只能歎氣,攙扶著搖搖欲墜的霍森,一步步走到救護車旁邊。一路上,他聽著身旁男人,尖銳的喘息聲,不敢想像,那條腿究竟有多痛。

  終於,兩人走到擔架旁,霍森的雙眼,牢牢注視著昏迷不醒的素馨,他顫抖的伸出手,想碰觸那蒼白如雪、被牧草割出無數細小傷痕的小臉,卻又膽怯收手,彷彿覺得碰觸她,就會傷害到她。

  「她怎麼了?」他啞聲問。

  「割牧草的農夫,一早就打電話通知,說她倒在枚草裡昏迷不醒。急救人員猜測,她大慨是在天黑時,看不清路況,才會從產業道路滾下來,她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沾濕,肯定是倒在那裡大半夜了。」

  「我找了她一整夜。」他喃喃自語,自責得想死去。

  「可惜,你沒有找到她。」

  「她還在發燒嗎?」

  蕭煜天嚴肅的點頭。「急救人員說,她必須盡快就醫。」他看了看霍森,說道:「你搭下一輛救護車。」他相信,霍森亟需就醫的程度,不會亞於素馨。

  「不,我要陪著她。」

  「這輛救護車沒有位置了。」

  「把我推進去。」霍森堅持。

  「那麼你就必須彎起腳,才能坐得進去。」蕭煜天看著他的腳,慎重警告。「你會痛得生不如死。」

  霍森勾起嘴角,笑得無限諷刺、無限悲涼。

  「相信我,」他注視著素馨,沒有挪開視線。「我根本就該死。」

  因為素馨的病況,跟霍森的傷勢,都嚴重得超過小鎮診所能夠治療的範圍,救護車於是將他們送往市區的醫院。

  一到急診室,醫療人員紛紛擁上來,合力將擔架挪下救護車,還有人推來輪椅,要讓霍森乘坐,他卻緊握著擔架,堅持要陪伴在素馨身邊,不論是勸說,或是強拉,都不肯離開。

  醫生跟護士無計可施,只能圍著他,為素馨作治療。他雙目灼灼,注視著昏迷的她,連眼都不肯眨一下,一位醫生檢查了他的腿,不敢相信,他竟然還能站立,換作是別人,早就痛昏過去了。

  他們必須用剪刀把鞋子剪開,才能治療那只腿,情況糟糕得連醫生都眉頭深鎖,不斷搖頭。

  醫生警告他,必須讓腿好好休息,否則一旦惡化成蜂窩性組織炎,就很可能必須截肢,他卻充耳不聞,反覆追問著素馨的病況如何。

  不能逼開他,醫院只好讓步,安排了雙人病房,讓他能一直看顧著她,他才願意躺下來,讓受傷的腿真正休息。

  經過診治,護士告訴他,感冒還沒有痊癒的素馨,受了一夜濕冷,病況己經轉為肺炎,需要好好治療觀察。

  病房裡人來人往,過了許久之後,好不容易護士們都離開,終於只剩下他與素馨獨處。他撐起身子,看著病床上的她,心如刀割。

  她是那麼嬌小、那麼脆弱,臉色比床單更慘白。

  即使在昏迷中,一滴滴的淚水,仍不斷滑出她的眼眶,無法停止,慢慢將枕頭染出淡淡的淚痕。

  他伸出手,撫著濡濕的淚痕,深深明白,讓她哭泣難止的罪魁禍首,無疑就是他。蒼天可鑒,他犯下的罪孽是多麼深重。

  有生以來,霍森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

  是他傷害了素馨,害她徹底心碎,在黑夜中含淚奔逃,才會摔進茂盛的牧草中,昏迷了一整夜。要不是那些農夫發現她,她的病況會更嚴重。

  粗糙的指,想碰觸她,卻又懸宕在小臉旁,劇烈顫抖著。

  他傷得她太深,讓她在昏迷之中也痛徹心肺,一顆顆的淚水,都是無聲的控訴,都是他殘忍的證據。

  陷溺在自責深淵的霍森,就在她身旁守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等到她清醒,睜開朦朧淚眼。

  他慌忙得忘了要按緊急鈴,匆匆拖著疼痛的腿,奔出病房大喊醫生快來。

  醫生跟護士很快的出現,圍在虛弱的素馨身邊,檢測她的身體狀況。

  霍森還想靠過去,一個護士卻轉過身來,表情有些為難,甚至是憐憫的告訴他。「病人說,不想見到你,請你出去。」

  「你胡扯什麼?!」他憤怒推開護士,卻看見素馨躺在床上,環抱著自己,抖得如風中落葉。

  她沒有看他,不像之前,總是急切的看向他,有如嬌柔的朝顏花仰望著太陽一般,熱切的仰望著他。

  蒼白的小臉,看著別的方向,抖顫著,蒼白的唇,不斷吐出恐慌的、細碎的,喃喃低語。

  「拜託請他出去……拜託請他出去……拜託請他出去……拜託請他出去……拜託請他出去……

  「素馨。」他嘎聲呼喚她的名。

  那聲叫喚,嚇得她閉上了眼,臉色更加慘白,連低喃也消失無蹤,只有淚水不斷地從沒有血色的雙頰滑落。

  她怕他。

  霍森驀然僵住,眼睜睜看著她抖顫逃避,不斷試圖拉起被單,遮住自己身上的傷疤。

  那一瞬間,他才真正清楚瞭解,自己傷她有多深、傷得有多重。

  她怕他,她不想看見他,甚至不想聽見他。

  昨夜,說出那些話時,他是想傷害她。如今,他親眼證實,自己成功的、確實的砍碎了她的心。

  「我很抱歉……」他嘶啞開口,見她抖得更厲害。

  「先生,還是請你先出去吧。」護士同情的勸著。

  他原本下定決心,要守候在她身旁,誓言不論任何人都不能讓他離開她。但,這是素馨的要求,他就算再心痛,也無法開口求她讓他留下。

  霍森握緊了拳,看著抖顫不停的素馨,只能黯然轉過身去,逼自己舉步離開病房。他不敢離開醫院,只能坐在她的病房外,靜默守候。

  白天、黑夜,反覆交替,他盡可能不離開,只坐在原處,模樣愈來愈是枯槁狼狽,投有人認得出,他就是那部賣座電影的男主角。

  不忍心的護士,會勸他進食,為他帶來餐點,他會吃,但是吃得很少。護士們交班的時候,都在竊竊私語,討論有誰看過他曾經睡著過。

  又過了許多天,當同樓層的病人們,都向護士提出抗議時,一個美麗的女人,踩著銀色的高跟鞋,喀搭喀搭的踏出電梯,朝發長鬚亂、落魄得活像乞丐的他走來。

  那女人艷麗嬌美,米色的絲質上衣,搭配俏麗的短皮裙,一出現就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她的臉上,還戴著時髦的粉紅色大墨鏡。

  她筆直的走到病房的前頭,在他面前停下,從容的摘下墨鏡,放進胸前的衣襟,才冷傲的開口。

  「霍森?杭特?」

  疲累落魄的他,茫然的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似曾相識的女人。

  確定沒認錯人後,她沒忘了先自我介紹。

  「我是林春嬌。」

  然後,她握緊拳頭,對著他的臉,重重揍了一拳。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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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17:45: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那一拳,打得霍森眼前發黑,嘴角都滲出鮮血。

  挨揍的沒有反應,反倒是揍人的春嬌,握著發紅的小手,痛得又蹦又跳,連連甩手。

  「媽的,石頭做的腦袋啊?痛死我了!」她咒罵著,偏又憤恨難平,另一手握成拳頭,還想再揍幾拳,揮動的動作,卻在半途頓住。

  不行,會痛!

  她心念疾轉,哪裡願意吃虧,馬上收回拳頭,在大庭廣眾下,抬起修長的腿兒,就想用力猛踹,踹死這個王八蛋。

  「明星就了不起是吧?啊?」她重踹那傢伙的胸膛,還想抵著高跟鞋的鞋跟,狠狠扭踏,一雙強而有力的雙臂,卻把她攔腰抱起,退到攻擊範圍之外。

  就算她腿再長,這會兒也踹不到霍森了。她氣呼呼的怒叫,在丈夫懷裡掙扎,長腿蹬個不停。

  「陳志明,放開我!」她雙眼晶亮,怒火狂燃。「我要好好的扁他一頓,讓他付出代價,再也不敢接近素馨半步。」

  深知嬌妻的火爆脾氣,陳志明沒有鬆手,抱著她不放,免得她一時氣昏頭,當場犯下傷人重罪。「你冷靜點。」

  「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得下來?」她瞪著霍森,還想攻擊。「讓我揍他!」

  「就算你要揍他,也得先等到看過素馨之後再動手吧?」他以退為進,好聲好氣的勸著。

  晶亮的眸子一瞇,考慮了幾秒,決定探望素馨,才是第一優先。

  「好,先進去。」她指著房門,像是駕駛員在指揮無敵鐵金剛,讓丈夫抱著她進病房。

  房門打開後,立刻被關上,獨留霍森坐在原處。

  他抬起手,擦抹嘴角的血跡,紊亂的腦子,很慢才想起林春嬌是何許人物。那女人是素馨故鄉的鎮長,當年在鎮上,他見過她開著跑車,一閃而過的側臉。

  守護美麗公主的,不只有看門狗跟怪獸,還有大魔王。

  如今,大魔王現身了。

  這些天來,有不少人前來探望感染肺炎的素馨,偶爾有他見過的人,鄙夷他、咒罵他、教訓他,但他完全不在乎,疲憊的藍眸,飢渴的望著緊閉的房門,彷彿能踏進病房,就是他一生所願。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再度打開,林春嬌推開丈夫,傲然走了出來,回到霍森的面前站定。

  「我該要打死你的.」她冷冷的說。

  落魄的男人,沒有否認,乾裂的嘴角喃喃吐出一句。

  「沒錯。」

  「沒想到,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還有一點自知之明。」她哼了一聲。聽過素馨那一番無疑經過修飾,替他保留許多惡行的說詞,她不只是想揍他,根本是想殺死他。

  看素馨那蒼白的小臉,還有那藏也藏不住的恐懼,她無法想像,這傢伙是做了多麼惡毒的事。更糟糕的是,她還看出,素馨試圖維護他,不想追究太多,只希望事情快快結束。

  她也是個女人,輕易就能猜出,如果她把霍森殺了,素馨反倒會更傷心難過。

  深吸一口氣,春嬌指著霍森,劈頭又罵。

  「你利用了素馨的純真,竟敢趁我不注意,把她拐跑,要是當初讓我知道,就絕對不會讓你帶走她。」她銳利的眸子,瞪了丈夫一眼,把他也歸類為共犯。三年前,素馨失蹤的時候,她還大發雷霆,指責鎮上的男人們,膽敢聯合欺瞞她,才害素馨被拐走。

  後來,這三年中,素馨每個月都會寄一張明信片回來,寫滿幸福快樂的字眼,春嬌才能安心,也饒過丈夫的知情不報。

  直到昨天,她聽到丈夫與蕭煜天的通話,氣得先揍丈夫一拳,連夜趕到東部,從蕭煜天嘴裡,逼問來龍去脈,才知道事態嚴重。

  明信片只是掩飾,素馨從沒提過,她孤單的回到台灣,獨自生下翔翔。每次,她寄來的相片,都是翔翔可愛的模樣。

  「翔翔在哪裡?」她問得一針見血,知道素馨最在意的,就是孩子。

  站得遠遠的蕭煜天,主動舉手回答。」他住在附近的飯店裡,有保母在照顧。」

  或許是母子連心,素馨送醫的那天,翔翔醒來後就大哭,怎麼哄都哄不停,無可奈何的保母,只能把翔翔帶到市區來。

  素馨清醒後,久候的翔翔,就從飯店直奔病房,母子相擁落淚,讓看見的人都鼻酸。

  礙於醫院規定,翔翔每次探病,都要戴著口罩,只能停留很短的時間。他會哭泣,卻不抱怨,乖乖的待在飯店裡,看著時鐘轉啊轉,等著下一次能跟媽媽相見的時候。

  得知翔翔的下落,春嬌立刻下令。

  「陳志明,你現在就去把翔翔帶來,有誰敢阻止你,我都允許你開槍。」她決定要替素馨保住孩子。

  志明苦笑著。

  「這不是你允不允許的問題。」他看了霍森一眼,聳了聳肩。「不過,我相信,不會需要用到槍的。」說完,他跟著蕭煜天,一同離開醫院。

  沒有丈夫在旁邊,春嬌的氣焰卻更囂張,她冷冷一笑,低頭睨望霍森,還沒真正對戰,就先作心理喊話。

  「我知道,你想帶走孩子。」她瞇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你請來的律師,只跟素馨說了對你有利的條文,但是讓我告訴你,我國民法還有第1066條,寫明非婚生子女或其生母,對於生父之認領,得否認之。」

  她插著腰,俯身靠近,咬牙威脅。

  「另外,順便告訴你,這場官司我奉陪!我會幫素馨,就算傾家蕩產都會跟你鬥到底。」

  很緩慢的,霍森抬起頭來,藍眸黯淡無光。

  「我不會打這場官司。」他歎息,疲憊的吐出每個字。

  春嬌雙眼冒火,重重一跺腳,聲音響得讓人側目。她是多麼希望,這一腳可以踹進這傢伙的心窩,讓他當場斃命。

  「你別想用錢來解決。」她怒叫,雙眼直瞪著他,認定他就是卑鄙。「就算你拿出再多錢,都休想要帶走翔翔。」

  「不,我不會帶走孩子。」疲憊的音調,緩緩說出這句話。

  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

  噴火的大魔王,錯愕的一愣。

  只見霍森抬起頭來,神情恍若槁木死灰,幽暗的藍眸,充滿著憂傷、自責,還有無限悔恨。

  他很平靜的,把心中的決定告訴春嬌。

  「我會把孩子還給她。」

  深夜,有聲音響起。

  茫然獨坐的霍森,過了好一會兒,才分辨出那是他手機的來電鈴聲。黃昏的時侯,蘇菲來過一趟,把手機交給他,說亞歷隨時會跟他聯繫。

  他瞪著發亮的手機螢幕,遲遲的沒有按下通話鍵,久響的鈴聲,好不容易靜止,過了兩秒,又再度響起。

  即便知道來電的是亞歷,他也不想接聽,但刺耳的鈴聲,在深夜格外清晰,他不想打擾素馨的休息,偏又深知亞歷有多麼固執。

  粗糙乾裂的大手,終於按下通話鍵。

  「喂」

  「霍森?」亞歷的聲音,有些訝異。

  「是我。」

  「你的聲音,很沙啞。」事實上,那聲音簡直就像是八十幾歲的老頭子所發出來的。

  「嗯。」從最簡單的單音,都可以聽出他的憔悴。

  亞歷不浪費時間,直接切入正題。

  「我找到凱曼了。」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揪出那個傢伙,不過倒是花了很少的時間,就讓那傢伙痛哭流涕的乖乖說出一切。「當年,他說了謊。是他以你的前途作要脅,才逼得素馨離開,他讓素馨單獨去退房,就是知道你會去確認,他還給了她一筆錢,但是她沒拿。」

  她不要錢。

  她說過了,哭著這麼告訴他。

  我不要錢。

  但是他不相信。他沒有相信她……

  悔恨如刀,鑿挖著他的心,愈戮愈深,連靈魂都要濺血。

  「我不在乎了。」他咬著牙,眼前朦朧。「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霍森?」

  他抱著頭,全身緊繃顫抖,嘶聲低吼,如受傷的獸。「我己經傷害她了,傷害得太深。亞歷,她怕我。我讓她怕了我……」他喘息著。「我無法忘記,對她做的事、對她說的話,我記得那些,每分每秒都記得,我害她心碎、害她昏迷、害她感染肺炎……」

  亞歷在電話那頭沉默,靜靜聆聽好友急促說著,模糊不清的連串話語。他聽不清內容,卻清楚的聽出,好友有多麼悔恨。

  喘息聲裡,夾雜著泣音。

  這個曾被卡車撞到,好不容易救回了一命,熬過無數次痛到昏厥的復健課程,還有漫長艱苦的電影拍攝期,從不皺一下眉頭、說出一句抱怨,意志如鋼鐵般堅強的男人,正為了自責而無聲落淚。

  亞歷其實知道,霍森也曾哭泣過。

  是蘇菲告訴他,三年多前在確認素馨離開時,曾在霍森狂亂的藍眸中,看見淚水閃爍。

  他的淚水,都是為了一個女人。

  同一個女人。

  楊素馨。

  許久之後,當霍森稍稍恢復冷靜時,亞歷才開口問道:「你現在想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他重複這三個字,極為茫然。「我不知道,我不能思考,只能想著那些——那些一=」悔恨壓得他就將崩潰。

  「你想挽回她嗎?」

  「我當然希望。」但,希望渺茫,他連想都不敢想。「如果,可以挽回她,我什麼都願意做。」他低語。

  亞歷聽見了。

  「我知道了。」他說道,接著掛上電話。

  霍森鬆開手,任由手機掉落地面。他仰起頭,望著天花板上蒼白的日光燈,無神怔忡,再度陷溺進無邊無際的痛苦中。

  這時,他還不知道,亞歷己經出發了。

  睡睡醒醒,好像過了很久很久。

  感染肺炎的素馨,終於慢慢的、慢慢的痊癒了。她不再需要注射營養點滴,從流質食物,漸漸改為固體食物,體力也逐漸恢復。

  早上,醫生來看過,說她病情好轉,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這些日子以來,醫生與護士對她照顧有加,春嬌出現之後,更是攬起一切,不論大事小事,全都辦得妥妥當當。每天,翔翔都來看她,春嬌守著孩子,就像是母雞守著小雞。

  律師離開了,霍森也同意簽下協議書,把翔翔還給她。她親眼看過,那張由春嬌讓熟識的律師所擬的、寫滿密密麻麻條文的文件,認出他潦草的簽名。

  他讓出了一切權利。

  準備好充足火力的春嬌,顯得有些失望,因為霍森根本毫無反抗,連看也不看一眼,就簽下了那份只對素馨有利的文件。

  讓她看過文件後,春嬌告訴她,可以安心了。

  安心?

  是了,翔翔不會被奪走,她是該安心了。

  心,是安了,卻,還痛著。「」

  她知道,霍森一直守在門外,不曾離開過。偶爾,當門被推開時,她能夠看見他的背影在門縫中一閃而過。起初,她連看見他的背影,都會顫抖恐懼,但是他從不回頭,像是清楚知道她在害怕。

  想起他的所作所為,她還是椎心刺骨的痛著,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守在那裡。翔翔告訴她,壞人髒兮兮的,長滿鬍子,好像拔掉電池的機器人,一動都不動。

  他想做的、想說的,不都己經做過了、說過了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他還不走?是還在等待什麼?

  她不明白,那寂寞的背影,為什麼還會讓她從起先的恐懼,漸漸轉為期待,想從門縫間短暫的看一眼,甚至想看看他的模樣。

  莫非,對他的情,還沒斷?

  可是,她傷得好痛好痛,心都碎了,為什麼情念還不斷?

  愈是恢復體力,素馨就愈是無法不去想。她幾次想告訴春嬌,請她讓霍森離開,也知道春嬌就算出動拖車,都會把他拖出去,卻始終在開口前,又把要求吞嚥回去。

  她心思紊亂,尤其在寂靜的夜裡,她會發現自己,竟在傾聽著門外動靜,無法成眠。

  所以,當深夜時分,房門被悄悄推開時,她立刻就發現了。

  素馨慌張地翻身,急忙坐起身來,一時之間,誤以為踏進病房的人是霍森。再一細看,她才知道,那不是他。

  苦澀,在舌尖漫開。失望如此鮮明,濃得她無法漠視。

  深夜出現的訪客,有著淡金色的頭髮,全身黝黑,後腦勺綁著小馬尾,是個異國人。他打從一進門,就露出友善開朗的笑,雙手舉得高高的。

  「我沒帶任何武器。」他說道。

  素馨警戒的看著對方,小手己經摸上被春嬌用膠帶固定放在她伸手可及的通報鈴。

  「這個,算是禮物,我保證只打擾你一下下。」他拍了拍肩上那個厚重得連袋繩都深陷入肩膀的大大袋子。「所以拜託你,不要按鈴求救,好嗎?」這個男人,有種難言的魔力。比起霍森,他並不那麼俊美,但是他的笑容,能鬆懈任何一個人的防備,就連戰戰兢兢的素馨,也鬆開通報鈴,投有按照春嬌的吩咐,一看見陌生人就按下去。

  男人露出嘉許的笑容,把床邊的椅子拉開,逕自坐下。

  「你認得我嗎?」他問。

  沒錯,她是認得他。

  「亞歷?阿朗佐。」她低語著。這個人是霍森的好友,而她,記得任何一件跟霍森相關的人與事,即使想忘,也難。

  亞歷讚許的點頭。「好女孩。」

  結束跟霍森的手機通話後,他就吩咐助理,訂下最近的一班飛機,先到洛杉磯拿了東西,才又搭上另一班飛機到台灣,不眠不休的趕到這裡。

  有個很厲害的女人,在護理站布了眼線,日夜都監視著,但是那對他來說,根本不造成困擾。他有自信,能夠哄得斑馬奉上身上的條紋,連表情嚴酷的護理長,也只花了幾秒,就被他用笑容擺平。

  就如素馨認得他,他也認得素馨,對她的輪廓很熟悉。

  望著那張大病初癒的小臉,亞歷斂去笑容,歎了一口氣。「那個笨蛋,狠狠傷害了你,是嗎?」

  病床上的小女人,雙肩一顫,怯怯得讓人心疼。

  「連我也必須說,他是愚蠢的混帳。」亞歷搖了搖頭,把肩上的大袋子,放置在椅子旁。「我是局外人,沒有資格說什麼,我會飛來這裡,只是為了告訴你,一個他沒說出口的事實。」

  素馨咬著唇,顫顫瑟縮。「我……我什麼都不想聽……」

  「那沒關係,你用看的就好。」亞歷說道。

  他拿出袋子裡厚厚的一疊素描本,打開護夾,將最上頭那張畫,輕輕放置到她的腿上,讓她在猝不及防時,就看見圖上畫著什麼。

  她被騙了!

  看似無害的亞歷,千里迢迢帶來的,其實是威力強大的武器,無情地偷襲脆弱的她。

  那是一張繪著女子面容的畫。繪畫時的筆跡抖顫,零落的線條,在紙上畫出難以辨認的輪廓。

  「那場車禍很嚴重,他連手部功能都受到一些影響,跟腿一樣都需要復健。」亞歷一張一張的,把畫拿出來。

  抖顫的筆跡,重複畫著某個輪廓。一張一張的畫,輪廓愈來愈清晰,當她認出畫上的面容時,禁不住錯愕掩唇。

  霍森畫的,是她。

  「從復健一開始,他就開始畫。」

  紙上的線條,漸漸的、漸漸的變得穩定,她的輪廓愈來愈清晰細緻。

  「復健結束後,他在拍攝電影的空檔,也躲起來繼續畫著。」

  握畫筆的那隻手,把她的輪廓,描繪得栩栩如生。畫裡,有她正在喝咖啡、有她惺忪迷濛、有她低頭看書、有她訝異、她微笑、她感動、她哀傷、她憂鬱、她癡迷的所有表情。

  「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很清楚,他把畫都藏在哪裡。」

  一張又一張。

  即使,畫的不是面容,她也認得出那是什麼。

  「這些,是他在撒哈拉沙漠時畫的。」

  那是她的手,或伸、或屈,或慵懶的擱著。

  「這些,是他在威尼斯畫的。」

  那是她的眼,或睜、或閉,或柔情深深。

  「這些,是他旅途中,獨處時畫的。」

  她想轉開頭,不去看那些畫,卻連閉上眼睛都辦不到。那是她的發、她的下巴、她的眼睫、她露在睡衣外的圓潤腳趾。

  霍森畫的,全都是她。

  「他從來不讓別人看見這些畫。」亞歷嚴肅的說著。「他把畫藏得很好,就像他把心埋藏得很深。」

  畫的數量太多,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趕造,況且她還認得,這全是他的筆觸。

  「只有在畫裡,才洩漏了他的真心。」

  好不容易,亞歷拿出了最上頭那本素描本裡,最後一張畫。

  「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剩下的我放在這裡,你可以選擇看或不看。」他站起身來,把剩餘的素描本,放在椅子上頭。

  跟剩餘未看的數量相比,她腿上的這些畫,只佔了一小部分。但是,那些薄薄的畫紙,卻宛若巨石,壓著她的腿,也壓著她的心。

  「素馨,」亞歷用平靜的語氣,在離去之前,徐聲告訴她。「如果,悔恨能殺人,那麼他現在己經落進地獄最底層了。」

  空蕩蕩的病房裡,只剩下她獨自一人,還有數不清的畫。

  她的發。

  她的眉。

  她的眼睫。

  她的食指。

  素馨的眼裡,浮現一片水霧。

  她的眼。

  她的肩。

  她的雙手。

  她的傷痕。

  即使分離的時候,他還牢記著,關於她的一點一滴。

  熱燙的淚水湧出,無聲的落在畫紙上,染濕畫中她的眼眶,讓畫裡的她,彷彿也在哭泣。

  輕輕的,素馨伸出輕顫的手,想拭去紙上的淚痕,卻不小心碰落了擱置在腿上的那疊畫紙。

  那些畫,在病床上散落。

  霍森的畫、霍森的思念,就這麼包圍了她。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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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17:46: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為什麼?為什麼?

  不是恨她嗎?不是瞧不起她嗎?為什麼還要將她畫下?

  床頭的夜燈,微微的亮著光,照亮了散佈在她膝頭與床上,那些以炭筆、鉛筆畫下的素描。

  素描的紙,有些己經泛黃,舊的紙、新的紙,沾染著歲月的痕跡,每一張圖,畫的都是她。

  那麼多、那麼多,成千上百的,都是她。

  淚眼朦朧的,素馨抖著手,不由自主的,將那一張又一張的自己,拾回眼前。在好深好深的夜裡,她翻看著那些畫。他筆下的她,是如此溫柔,這麼美麗……

  但,他傷人的話,仍深深印在心底。

  你實在讓我想吐!

  她抽了口氣,收回了手,撫著自己的傷疤,不敢再碰那些美麗的圖畫。

  驀地,門又開了。

  她驚惶抬眸,只看見他,那個讓她又愛又怕的男人。一瞬之間,她不由得瑟縮,更加環緊自己,抖顫又上心頭,熱淚盈在眼眶,只覺得心好痛、好痛。

  「我很抱歉。」隔著好近又好遠的距離,他看著她遮掩著傷痕,愧疚的啞然開口。「我從來就不在乎那些傷疤,但是我知道,你在乎,我知道那些話可以——傷害你。」

  她渾身一顫,漾著淚水的瞳眸,因疼而黯淡。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我知道錯了,也不敢奢望你原諒,但我太害怕了。」

  素馨閉上眼,不想聽,可他低啞的嗓音,依然乾澀響起。

  「你曾問我,你的愛對我來說,是否沒有半點意義……」

  她害怕的想逃走、想躲開,不想聽下去,卻聽到他啞聲坦承。「我不敢承認。因為,你的愛,對我很重要,就因為太重要了,我害怕,那不是真的,而是個謊言。」

  她握緊了拳頭,渴望,又害怕。

  「失去你一次,己經像是世界末日,我不敢再去相信,更害怕再去相信,如果我信了,而那又是個謊言,我不知道這一回,自己有沒有辦法撐過去。」

  她喘氣,卻忍不住心痛,熱淚,一滴又一滴。

  「這三年來,我真的很恨你,卻還是無法將你趕出心底。」他澀澀的說道。「我每一天、每一夜,沒有工作時,就只能恨你,卻又無法忘記你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再恨也無法忘記。我沒有辦法停止想念,所以總在夜深人靜時,偷偷的畫著你。我曾經試過拋開、試過忘記你,世界那麼大,身邊的女人那麼多,何必執著於你這個說謊的女人——」

  他稍稍停頓,無聲慘笑。

  「看著她們,我卻只想到你。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我卻依然想念你,只能畫著你,那讓我更加痛恨自己,也更加痛恨你。」

  他的告白,讓她震懾,不由自主的,抬起婆娑淚眼,看著佇立在門邊,在短短時日內,變得落魄又滄桑的男人。

  「你說過青蛙王子的故事,當王子被詛咒時,忠心的僕人亨利,在自己胸口套上三個鐵箍,免得他的心,因為悲傷而破碎了。」他看著她,苦澀開口。「當你離開的時候,我也在自己胸口,套上無數個鐵箍,每個鐵箍的名字,都是恨。如果不恨你,我的心,就會因為悲傷而破碎。」

  素馨咬著唇,只覺痛苦不己。

  「有多愛,就有多很。」霍森深深的凝望著她,聲音暗啞。「愈愛,就愈恨。」

  她的心頭緊縮,珠淚潸然。

  「我告訴自己,我找你,是為了復仇,是為了要報復,我以為只要傷害了你,就能得到快樂,找回平靜,就能忘了你,可是……事實是,在我內心深處,我只想要你回到我身邊……」

  霍森握緊了拳頭,看著病床上的她,慘淡再開口。「當我發現這件事,當我發現我依然還愛你,我被——我被嚇壞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愚蠢至此;不敢相信,明明遭你遺棄,卻還是無法忘懷;不敢相信,我是如此痛恨你,卻依然如此渴望你的愛……」

  「我太過恐懼,所以才傷害你。」

  那低啞、懇切的話語,迴盪在空氣中,包圍著她。

  「對不起。」

  他真摯的道歉,跛著腳,一拐一拐的走上前來。

  素馨握緊了床被,僵硬得無法動彈或逃開,只能淚流滿面的,看著他來到眼前,小心翼翼的從皮夾裡頭,掏出了一張折疊的紙,攤開來給她看。

  那是一張信紙,曾經被撕碎,又用膠帶將每張小紙片,都小心翼翼的拼好,再黏貼回去。

  她記得這張信紙,記得這幅素描。

  那是,霍森第一次為她畫的圖,她向他要過,但是他不肯給。

  素馨輕喘,瞪著那張信紙,握緊了拳,不敢去接。

  「這是我最珍貴的寶物,一直都是。」霍森低語著,「太恨了,才撕碎。卻又無法丟棄,我試圖丟過,又回去翻垃圾桶,撿回來慢慢拼回去,小心用膠帶黏好。因為……」

  他深吸口氣,聲音嘎啞。「這是我唯一擁有的你。」

  「我知道,我罪不可赦。」霍森將畫放到她腿上,真誠的道:「但是,我愛你,真的愛你。」

  素馨不敢動、不敢信,頻頻顫抖,任由淚水滴落那張曾被反覆看過無數次,小心收藏在他皮夾的自己。

  「我愛你。」他深情再說。

  但,她多麼害怕、多麼惶恐,怎麼敢相信?怎麼敢再嘗試和他在一起?

  心是那麼痛,亂如麻。

  素馨不敢抬眼看他,甚至不敢再看那張畫。她閉上淚眼,咽噎著吐出顫抖的字句。

  「拜託……請你出去……」

  她可以感覺到,站在床邊的霍森,身上輻射而來的熱氣,甚至可以聽到他吸了一口深長的氣,彷彿在壓抑心痛。她更加握緊了拳,極度害怕,又極度渴望他再重複那句話。

  「請你出去……」她哀求著。

  他抖顫深深的再吸一口氣,終於如她所願,緩緩轉過身,跛著腳,一拐一拐的離開了病房。

  一整夜,無法成眠。

  霍森走了,卻留下累積三年的素描,還有那張被撕碎的信紙,與那些深情告白的話語。

  字字句句,都不斷重複,在腦中迴旋。

  膝頭上的、袋子裡的那些素描,多不勝數。

  即便她將那些畫都擱到一旁桌上,拿東西遮擋住,卻還清楚記得每一幅畫的模樣。她徹夜輾轉,難以入睡。

  天亮時,志明與春嬌,帶著翔翔來到醫院,替她辦理出院手續。

  「來吧,我們回家。」春嬌拿來外套,協助她穿上。「我們直接到機場,回鎮上後,你和翔翔可以和我們一起住,反正家裡還有空房,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儘管放心休息。」

  素馨下了床,穿了鞋,看著春嬌俐落的收拾病房裡的東西,視線不由得又落到桌上,凝視那些素描。

  她不應該帶走它們,那些畫只會糾纏著她、困擾著她。

  可是……可是……

  在春嬌看見它們之前,她衝動地上前將那些畫全塞進行李箱中。

  「那些是什麼?」春嬌好奇的問。

  「沒,沒什麼。」素馨搖頭,虛應著,匆匆把行李箱蓋上。

  春嬌瞧著她,雖然好奇,卻沒有多問。「你家裡的其他東西,蕭煜天會負責整理打包好,寄到我們那裡,你還有什麼要帶的嗎?」

  「沒……沒有了……」她搖頭。

  「那我們走吧。」

  有那麼一瞬間,素馨擔心霍森就在門外,但是,門外空無一人,只有其他病患的家屬,在清冷的走廊上走動。

  看著那個他曾經坐了幾天幾夜的位置,不知怎地,她莫名心疼,夾帶著難以明言的悵然。

  醫院大門外,志明開著租來的車,停在那裡。翔翔看見她,開心的攀在半開的車窗上,露出燦爛的微笑,用力朝她揮手。

  「媽咪!」

  一看到兒子,素馨快步上前,打開車門,抱住心愛的寶貝。

  「我有乖喔、有乖喔!我有乖乖坐在椅子上喔!」翔翔坐在安全座椅上,回抱著母親,大聲的說。「志明叔叔說,我有乖就帶我坐飛機!」

  「沒錯,翔翔很乖,所以我們等一下就要去坐飛機了。」陳志明下車幫忙提行李,把行李放到後車廂,不忘交代著。「不過,你不可以再把手伸出車窗外喔。」

  「好!」翔翔大聲應了一聲。「我會乖,我們一起坐飛機!」

  車子再度開動,往機場的方向前進,素馨坐在兒子旁邊,左手緊緊握著兒子溫暖的小手。

  但是,她的右手,卻忍不住緊握著偷偷藏到口袋中的東西。她可以摸到膠帶下的破碎紙張。

  當車子在十字路口前因紅燈而停下時,她不由自主的垂首,將折疊好的信紙,拿了出來,展開攤平細看。

  這張信紙,被人看過了很多次,雖然貼了膠帶,但折疊的地方,都快碎裂了,她可以清楚看見,有人在上面,重貼了新的膠帶,新舊膠帶交疊著,透明、淺黃,留下痕跡。

  看著它,她可以感覺到,當時那個男人有多恨,他將畫紙撕得極碎極碎,碎得像小小的紙屑,他撕破了它、丟了它,卻又將它撿回來……

  她幾乎可以看見,那個男人在黑夜中,坐在昏黃的燈下,慢慢拼貼她的模樣。

  因為……這是我唯一擁有的你……

  他深情沙啞的嗓音,在耳邊迴響。

  有多愛,就有多恨……愈愛,就愈恨……

  他痛苦的說著。

  事實是,在我內心深處,我只想要你回到我身邊……

  那真摯的告白,晃動著她的心。

  我太過恐懼,所以才傷害你……

  熱淚,再次盈眶。

  對不起……

  她輕撫著那張曾經殘破,又被小心黏合的畫,心熱熱的燒灼。

  我愛你……

  她可以聽見他的愛語,低回不己。

  車子再次開動,穿越大街小巷,將一切都快速地拋在後頭。

  素馨深吸著氣,忍不住淚流,只覺心好痛,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就在她忍不住想抬頭開口,請求陳大哥將車掉頭回去時,車子轉進了通往機場的馬路,她還投張嘴,陳大哥己經踩下煞車。

  「搞什麼鬼?!」講手機講到一半的春嬌,被這突如其來的煞車嚇了一跳。「陳志明,你幹麼突然緊急煞車?」

  志明挑眉,指了指前方。「你看。」

  春嬌和素馨一同抬首望去,同時呆住。

  機場就在前方,但通往機場的道路,卻被大批的人馬給擋住了。那些人,不是手持麥克風,要不就是扛著攝影機、照相機,甚至還有好幾台實況轉播車,就停在路邊。

  所有鏡頭與記者,擋在馬路上,呈半圓型,一字排開面對著這輛車,黑壓壓的一整片人群,完全擋住了前方通往機場的去路。

  那些記者少說有好幾百人,不只是國內的新聞媒體,就連國外的媒體也都來了,而在他們最前方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世界知名的巨星。

  這幾天的折磨,讓他形容憔悴,卻仍難掩他的明星風采。他直挺挺的站著,然後跛著腿,走上前來。

  捂著唇,素馨驚喘,被眼前的情況震懾。

  她看得出來,他盡力不讓自己跛著腿,但他無法完全做到,他太累了,幾日來都沒睡好,體力無法恢復。

  他盡力不讓自己太難看,但是疼痛依然讓他不由自主的跛著腿。鎂光燈此起彼落的閃著,那些噬血的媒體,貪婪的拍攝著他的模樣,拍著他跛著的腿。

  他一步步走上前,來到車前面。

  「該死!素馨,別理他,這只是苦肉計,記者一定是他自己找來的!」春嬌惱怒的喊著。

  可是,素馨知道,霍森是最重視隱私的人,她比誰都還要清楚,他有多痛恨被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可惡,志明,你還在發什麼呆?快倒車離開啊.霍森?杭特這小人,實在有夠卑——」咒罵的話語,因為他接下來的動作,驀然而止。

  他跪了下來。

  霍森?杭特在休旅車前面,在眾目睽睽之下,跪了下來,雙膝著地。

  這一跪,讓全場轟然,鎂光燈瘋狂的閃著,照亮了他下跪的身影。

  老天!

  素馨屏息,無法置信的看著那個跪在車前的男人,只覺心疼不己。

  她怎麼樣也想不到,為了她,這個男人竟然連尊嚴都不要。

  隔著車窗,她可以看見他的臉、看見他的眼、看見他的愛,看見他難以自抑的後悔和恐懼。

  「媽咪,不哭、不哭。」聽到兒子的叫喚,她回過神,看見同一雙藍眼,近在眼前,翔翔擔心的抬起小手,抹去她臉上的淚。

  「不要哭!"

  她哽咽著,擁抱寶貝,心頭愛意再也掩不住。她親吻兒子的小臉,然後深吸口氣,看著春嬌說:「我要下車。」

  「這不是好主意。」春嬌擰眉提醒。

  「我必須下車。」她淚眼盈眶。「我需要確定一件事。」

  春嬌張嘴還要阻止,但是陳志明卻搶先一步,用大手摀住她的嘴。他抱著氣憤不己的嬌妻,微笑鼓勵。

  「去吧。」

  抹去滑下眼角的淚,素馨開門下了車,走進那個瘋狂又混亂的世界。

  當她下車時,鎂光燈又拚命再閃,她忍著逃跑的衝動,忍著刺眼的光線,直視著他,來到那個下跪的男人面前。

  霍森仰望著她,眼裡浮現希望與渴盼。

  「這些記者,是誰找來的?」她啞聲問。

  當她張嘴時,整個世界都在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人,皆屏息等待,害怕漏失隻字片語,害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我找來的。」他老實坦承。

  她心一抽,再問:「你知不知道,這樣很難看?」

  「我知道。」霍森點頭。

  「那你還知不知道,這些人只是等著在看好戲?他們能捧你上天,也能在瞬間將你打落地?」

  「我知道。」他直視著她,嘎啞說道:「比誰都還要清楚。」

  她抿著唇,眼熱鼻酸,輕聲開口。「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因為,我愛你。」他回答,每一個字,都異常清楚。

  記者們一陣嘩然,然後迅速又歸於平靜,怕打斷了眼前的好戲。

  霍森吸氣,凝望著深愛的女人,嘎啞開口。「只要能夠攔住你、只要能夠留住你,我什麼都願意做。因為,即便我得到了全世界,卻失去你,一切都不再會有意義。我的尊嚴在你面前,一文不值,自大的驕傲無法讓我微笑,沒有辦法讓我快樂,只有你可以。沒有你,我不是孔雀,不是王子,不是大明星,只會是一隻蠢笨的青蛙。」

  她哽咽的捂唇,無法阻止淚水滑落。

  「請你不要離開我,讓我有贖罪的機會。」他跪在她面前,藍眸隱含淚光,真心的謙卑懇求。「請你原諒我的愚蠢。請你讓我愛你。我愛你……是真的,這不是在演戲……是我的真心,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再也無法抗拒眼前的男人;再也無法拒絕他的愛情。

  她是這麼愛他,這麼這麼深愛著他,即使深受傷害,依然沒有辦法將他驅除出腦海,依舊對他感到心疼。

  情不自禁的,素馨捧起他飽受折磨、歷經滄桑的俊臉。

  在那一秒,霍森幾乎要為之顫抖起來。

  然後,她跪了下來,含淚親吻他。那個吻,很輕、很軟,像天使之吻,讓他感覺被拯救,讓他覺得再次得回全世界。

  天啊,他是多麼害怕、多麼恐懼,害怕再次失去她,恐懼一切都將無法挽回,就算要拿他下半生的演藝生命來換,他也願意。

  顫抖著,霍森抬起手,將她緊緊擁抱在懷裡。「我愛你,對不起、對不起……」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複。

  素馨也擁著他,哽咽低喃。「我知道,我也愛你……好愛、好愛你……」

  他虎軀一震,將她擁得更緊,止不住熱淚滾落。

  叫好聲和鎂光燈,同時響起,此起彼落,喧嘩不停。素馨將淚濕的臉埋在他頸間,躲避那些瘋狂的鎂光燈與無所不在的鏡頭。

  「我們該回車上了。」她說。

  「好,你說什麼都好。」霍森擁著她起身,卻有些踉蹌。

  素馨扶住他,原本還擔心記者媒體們會瘋狂上擁,卻訝異地發現,他們全都站在原地,看著兩人微笑。

  然後,不知道是誰率先拍手,於是一個接著一個的,掌聲響起。

  她紅了臉,困惑又羞窘。「你做了什麼,讓他們這麼自製?」「」

  霍森攬著她的肩頭,凝望著她。「亞歷說服他們,只要不搗亂,我事後就會——接受他們每一家的專訪。你介意嗎?」

  素馨看著他,忽然之間,知道若是為了她,他會冒著被圍剿的風險,將預先對媒體承諾的一切全都蜿拒。

  她搖了搖頭,含淚微笑。「不,我不介意。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我愛上的是一個大明星。我一點也不介意。」

  霍森喉頭一梗,再次將她擁緊,深深親吻。

  鎂光燈再次亮起,拍下更多照片,素馨己經不再害怕。她在他懷中,而他愛她,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個大明星,同時也是她最愛的男人。

  曾經,她以為,他和她活在不同的世界;如今才曉得,他與自己的世界,是相連的,一直連接著。

  被愛,連接著。

  曾有過的傷痕,在他的撫慰下,己經開始癒合,她清楚曉得,這一次是永遠的,她會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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