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3282|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典心】我的嬌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0-2-15 17:56: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我的嬌妻(典心)   

她對他一見鍾情!身為家人的心肝寶貝,秀美
文靜的林靜芸,可是第一眼看見江震,就被愛
神的箭射中心房。這個男人是罪惡的剋星、正
義的化身,他的眼裡總帶著冷蔑的傲氣,不但
性感且危險,她鼓起勇氣,想要創造機會,跟
他多多培養感情,不料一時失守,竟滾上床鋪
,一夜之間「鬧出人命」!兩人匆促公證結婚
,成了新婚夫妻。只是,婚姻生活卻遠不如她
想像中甜蜜,他總是出門衝鋒陷陣,對她疏於
關愛,為了抗議他的漠視,她決定使出絕招,
當個「帶球跑」的逃妻,挺著大肚子跑給他追……

楔子   

--------------------------------------------------------------------------------


--------------------------------------------------------------------------------

  叮咚。

  清脆的聲音響起,便利商店的電動門滑開。

  秀美的年輕女子走進店內,視線緊盯著地上,兩根烏黑的髮辮直落腰間。

  「歡迎光臨!」店員高聲喊道。

  她抓起門邊的提籃,快步走到雜誌架前,拿下一本時尚雜誌、一本財經雜誌、一本八卦雜誌,還有一本漫畫快報。

  而後,她來到冰櫃前,拿了幾瓶冷飲,一面緩慢的朝雜物櫃前進。

  三分二十五秒後,她移動到雜物櫃前,把卸妝油、濕紙巾、防曬乳液、洗髮精、免洗襪、刮鬍刀等等雜物,全都一股腦兒的往提籃裡塞。

  眼瞳轉啊轉,終於掃見架上的長方形白色小紙盒。她眸光一亮,急急抓下來,藏進提籃最角落。

  接著,她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迎接更艱難的挑戰——

  結帳。

  懷著忐忑的心情,她把提籃擱上櫃檯。

  「請問需要塑膠袋嗎?」店員問。

  「呃,喔——好——」

  叮咚。

  電動門再度滑開,這次進來的是一群剛打完籃球、汗流浹背的高中男孩。

  大男孩們動作迅速,各拿了一瓶礦泉水,就站在她身後,排隊等著結帳,一邊嘻嘻哈哈的聊天打屁。

  店員逐一刷取條碼,貨品一樣一樣減少,她最後拿的紙盒,卻因為塞在最角落,居然被店員遺漏。

  「謝謝,一共是八百三十二元。」店員說道,把雜誌塞進塑膠袋裡。

  她拿著錢包,心中掙扎不已,歷經幾秒的天人交戰,終於鼓起勇氣,拿起提籃角落的紙盒往前推。

  「啊,抱歉。」店員這才發現,拿起紙盒補刷條碼,還有意無意的多看了她一眼,雖然表情沒變,仍讓她瞬間紅了臉。

  「這是幫我哥哥買的、這是幫我哥哥買的……」她作賊心虛,粉頰嫣紅,小腦袋垂得更低,脫口說了個謊話,全推到不存在的哥哥頭上。

  後頭有個高中生,眼睛尖得很,瞄見店員手裡的紙盒,又瞧見她窘得想挖洞鑽進去的模樣,存心開口逗問。

  「嘿,姊姊,你是不是買錯了?」他壞壞的笑著。「替你哥哥買的話,應該是買保險套吧?怎麼是買驗孕棒呢?」

  轟!

  她的臉著火了。

  在高中生的哄笑聲中,她丟下一張千元大鈔,羞窘的抓起驗孕棒,提起滿滿一塑膠袋的雜物,顧不得找回的零錢跟發票,轉身落荒而逃。

《 本帖最後由 oner 於 2010-2-15 18:01 編輯 》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新年快樂~♨

總評分: 威望 + 2   查看全部評分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0-2-15 17:5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


--------------------------------------------------------------------------------

  哭聲。

  稚齡的小女孩,就站在百貨公司三樓的手扶梯口,張著嘴兒放聲大哭。

  「嗚嗚嗚,媽媽、媽媽……」

  她哭得好傷心,咬著胖胖的拳頭,淚汪汪的左看右看,急切的搜尋著,表情滿是驚慌與害怕。往來的人們卻置若罔聞,最多只是丟下一眼,甚至匆匆避開,沒有多加理會。

  找不到媽媽,又等不到援助,小女孩跌坐在地上,哭得更厲害了。

  「嗚哇,媽媽!媽媽……」激昂的哭聲,逐漸轉為啜泣。

  驀地,一陣軟軟的觸感,刷過她哭濕的臉兒。

  「小妹妹,你怎麼啦?」

  悅耳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溫柔的語調裡帶著安撫。小女孩眨著淚眼,茫然而詫異的看著前方。

  湊近在她眼前的,竟是一隻棕色的手縫熊娃娃,有著圓圓的臉,扣子眼、繡線鼻,厚軟的腳掌、圓大的耳朵,可愛得讓人想要一把抱進懷裡。

  「你好,我是棕小熊喔!你在哭什麼呢?」那悅耳的聲音又說道,熊娃娃的手摸摸她,柔軟溫厚的安哥拉羊毛,刷過淚濕的小臉。

  「媽媽……」

  棕小熊又問,腦袋歪到一邊。

  「媽媽怎麼了?」

  「媽媽不見了。」小嘴一扁,眼淚又淌了下來。

  江震搭著手扶梯,走上百貨公司三樓時,所看到的就是這幕景況。

  容顏秀美的林靜芸,正半彎著腰,搖晃著手裡的熊布偶,輕聲細語的說話,哄著迷路的小女孩。

  在她腳邊還堆著四個中型紙袋,以及一床尚未拆封,摺在可提防塵袋裡的毛毯。為了哄慰小女孩,這些大包小包的「行李」,全被她擱在地上。

  在明亮的燈光下,她細膩的肌膚白裡透紅,烏黑的眼眸純潔真摯,辮子垂肩而下,加上簡單的穿著,清純得就像個學生。

  他一眼就認出她。

  江震向來過目不忘,驚人的記憶力,總讓黑白兩道津津樂道。只是,他雖然認出她,卻默不開口,黑眸仍舊冷得像冰,神情卻絲毫未變,逕自經過她的身邊,腳下步伐未停。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瘦高的年輕人,卻鬼祟的湊到靜芸後方,悄悄探出手,往她背後的拼布背包摸去。

  她剛拿出熊娃娃,竟忘了拉上拉鏈,背包就這麼敞開著。瘦高的年輕人動作輕巧,抽出背包內的皮夾,再若無其事的走開,把皮夾往口袋裡塞——

  驀地,強健的指掌探出,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如若鐵鉗。

  當場被逮著,扒手臉色灰白,額上冷汗直冒,驚駭的瞪著這個突然冒出來,親手逮住他的男人。

  「喂,你——」才剛開口,手腕的箝制就更緊,痛得他立刻呻吟出聲。

  江震伸出手,從現行犯的手上,拿回那個皮夾,然後扭著唉唉喊痛的扒手,交給在樓層間巡視的警衛。

  近在咫尺的靜芸,只忙著哄小孩,沒有察覺身後的動靜。

  走道的轉角,出現一個神情慌張的少婦。哭得淚汪汪的小女孩,一瞧見少婦,立刻略咚咚的衝上去,撲進媽瞇的懷裡。

  「謝謝你。」少婦抱著女兒,頻頻道謝。「我才轉個身,她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小女孩偎在媽媽的頸窩,頰上淚痕漸乾,雙眼卻盯著熊布偶,滿臉依依不捨。

  靜芸看在眼裡,彎唇一笑,主動開口。

  「你喜歡嗎?」

  小女孩咬著指頭,羞怯的點頭。

  「那,送給你,你要好好疼它喔!」她把軟胖的熊布偶,送進小女孩的懷裡,還伸出食指,點了點小女孩的鼻尖。

  少婦抱著小女孩,小女孩抱著熊布偶,連連道謝的離去了。

  暖沁的笑意,還染在靜芸的嘴角,她友善的揮揮手,預備繼續上樓。誰知道,她才一轉身,冷不防就跟身後的男人打了個照面。

  江震拿回皮夾,已經走回她身後。

  「你的皮夾掉了。」

  烏黑的大眼眨了眨,仰望著那張俊臉。接著,一抹嫣紅浮現,粉嫩的水蜜桃,轉眼就羞成紅蘋果。

  他把皮夾塞進她手裡,對剛才的事隻字不提,轉身就要踏上手扶梯,不論姿態或是動作,都格外俐落。

  「啊,那個——江——江先生!你是江先生吧?」她急忙開口。

  黑眸回睨,望見粉靨上的暈紅。

  「謝謝你。」她笑得靦腆,鼓起勇氣自我介紹。「你記得我嗎?我是林靜芸,林鳳婷的妹妹。」粉臉更紅,她又補充道:「上上個禮拜,你陪著厲先生到我家來,跟我爸媽提親,那天我也在場——」她一邊說著,小手東抓西撈,抓起腳邊的紙袋。

  偏偏紙袋不從人願,被她這麼一扯,紙袋陡然進裂,就聽到嘶啦一聲——

  手縫的可愛熊布偶、碎花棉布縫成的杯墊、綴著蕾絲花邊的面紙套、穿了一圈緞帶的門把套,瞬間掉得到處都是。幾十個動物造型的手機吊飾,更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似的,叮叮咚咚的蹦出來,一個比一個滾得更遠。

  靜芸窘極了,粉臉羞得發燙。她蹲下來,手忙腳亂的撿拾,把東西塞進另一個紙袋。

  像是存心要跟她作對似的,刺耳的撕裂聲再度響起——

  另一個紙袋也裂了!

  滿地的手機吊飾,撿了又掉,掉了又撿,像是永遠撿不完,她就算低著頭,也能察覺四周人來人往,不少人正在偷笑,瞧著她狼狽的模樣。

  就在她窘得考慮當場挖個洞,就地把自個兒埋起來時,一雙大手伸來,半強迫的接過紙袋。

  靜芸詫異的抬頭,看見江震彎腰,替她撿拾滿地雜物。

  「呃,江、江先生,我自己來就好了……」她受寵若驚,沒想到他沒有轉身走開,反倒出手幫忙。

  「不要浪費時間了。」

  雖然他語氣平淡,但藏在話裡的諷刺,仍讓她尷尬不已。

  噢,老天,他肯定會覺得她笨手笨腳,竟連撿個東西都不會——

  有力的指掌探抓,動作極有效率,沒一會兒就收拾妥當。江震把滾得最遠的小兔吊飾,也扔進剩下兩個完好的紙袋裡頭,才站直挺拔的身軀。

  「那也是你的?」黑眸一瞄,看著地上的手提防塵袋。

  「嗯。」

  百貨公司的一樓,正在舉辦寢具展售會,她精挑細選,買了一床軟綿綿的、粉紅色的上好毛毯,準備送給大姊,當作新婚禮物。

  江震提起防塵袋,筆直的看進她眼裡,不論表情或是眼神,都像是個徹底的警察,冷靜而不摻半點情緒。

  「你要去哪裡?」

  「呃,八樓——」她乖乖回答。

  他面無表情,下巴一抬,示意她先走。

  靜芸誠惶誠恐的猛點頭,像是領到聖旨般,不敢有半點怠慢,匆忙上前幾步,踏上了手扶梯。

  江震就在她身後,亦步亦趨,替她拿著那些大包小包。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一公尺,她全身每個細胞,都清楚的感覺得到他那強烈的存在感,卻沒有聽見他發出半點聲音。

  即使身處在百貨公司中,他的動作與姿態,仍像是漫步在森林裡的野獸,從容卻又自制。

  兩人一前一後,沒有任何交談,走到八樓轉角,一個拼布製品專櫃前,靜芸才敢回頭,掀起彎翹的睫羽,純摯的黑眸,望進那雙冶若冰霜的眼。

  「江先生,我到了。謝謝你——」

  話還沒說完,江震已經放下紙袋與防塵袋,對她的道謝不理不睬,逕自轉身,走往手扶梯的方向。

  烏黑的大眼盯著他的背影,目送他離開,甚至捨不得眨眼。

  專櫃裡頭,染著俏麗紅髮的店長,停下電動縫紉機,滿臉好奇的靠過來,也順著靜芸的視線看去。

  「那個人是誰?」雅婷問道,伸長了脖子直瞧。「是你男朋友啊?」唔,那個男人雖然酷了些,卻酷得頗性感呢!

  「不是。」她急忙否認,猛搖小腦袋,長長的辮子也跟著晃動。

  「不是?」雅婷雙眼一亮。「那可不可以介紹給我?」

  秀美的小臉,浮現些許為難,以及不自在的神情。

  「呃——對不起,我跟他不熟……」靜芸轉開視線,把紙袋抱進專櫃,將作品一樣樣取出來,擺放在桌面上。

  紙袋的底部,躺著那個小兔吊飾,她伸手拿了出來,腦海裡又浮現,江震撿回這隻小兔時的舉止,粉臉倏地浮現嬌紅。

  她咬著唇,沒把小兔吊飾放上桌,反倒手兒一縮,把小兔收進口袋裡,像是珍寶似的收妥。

  雅婷也湊到桌邊,拿起一隻藍染布製成的熊布偶,翻來覆去的欣賞,沒有注意到,靜芸偷偷「回收」了那隻小兔吊飾。

  這個專櫃裡販售的,是許多特約創作者所寄賣的作品,縫製的各類布製品,大到床單被套,小到手機吊飾,琳琅滿目的手工製品,擺滿了專櫃內。

  所有特約創作者中,又以靜芸的作品最受客人青睞,只要一擺上櫃,沒幾天就會銷售一空。

  「哇,這隻小熊做得真好!花了你不少時間跟功夫吧?」雅婷抓著熊布偶,不論看過多少次,靜芸細膩的手工,還是能讓她讚歎不已。

  「我只是盡力,不想讓劉小姐失望。」受到好友的盛讚,靜芸粉臉微紅,有些害羞。

  「放心放心,你做得這麼好,她絕對會滿意的!」雅婷滿臉是笑,拍著胸口保證。

  劉小姐是老客戶,外婆是勤儉的客家人,幾年前過世,留下一件老舊的藍染衣裳。她拿到櫃上來,想把藍染衣裳改製成熊布偶。靜芸接下這個工作,花了不少心血,製作出來的熊布偶,果然精緻柔軟,出色極了。

  雅婷在玻璃台上,辟出最顯眼的位置,把熊布偶擺妥,而後走到倉庫後,簽了一張支票出來。

  「這是上個月的金額,你看看對不對。」她把支票塞進靜芸的手裡,還倒了兩杯花茶,走回桌邊坐下。「我是想啊,既然你的作品賣得這麼好,這個月就再多做些嘛!」

  靜芸淺笑搖頭。

  「下個月吧,這個月我家裡很忙,下次能交給你的,最多只有往常的一半。」

  「喔?」雅婷有些失望。「家裡有事嗎?」

  「喜事。」秀顏上笑意更深。「我大姊再過三個禮拜就要結婚了。」

  「哇!恭喜恭喜,記得拿帖子給我喔,我要去喝喜酒!」

  「好。」

  兩人聊了一會兒,直到一壺花茶喝得見底了,又剛好有客人上門,雅婷忙著起身招呼,靜芸才帶著幾大疊布料,換妥新紙袋,扛著大包小包,以及那床毛毯離開。

  走出百貨公司時,天色已經變暗,夜晚降臨這個城市,四周霓虹燈閃爍,路上擠滿人車。

  夜風迎面襲來,已經帶著冬季的寒意,她縮了縮肩膀,拉緊羊絨外套的領口,跟著街上的人潮,走到公車站牌前,等著要坐公車回家。

  幾班公車來了又走,她等的那班車,卻遲遲不見蹤影。半個小時過後,公車站牌前,原本擁擠的人群,已經陸續離開,僅剩下小貓兩、三隻。

  一班公車停了又開,載走剩餘的乘客,只剩靜芸孤孤單單,獨自站在寒風中。風愈來愈冷,連羊絨外套也無法保暖,她縮著肩膀,凍得瑟瑟發抖。

  「小姐,你等車啊?」一股難聞的酒臭,從後方欺近。

  靜芸連忙回頭,只見一個喝得醉醺醺、滿臉通紅的男人,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背後,對著她笑得不懷好意。他站得好近,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她。

  她嚇得連忙後退,盡快拉開兩人距離。

  「我陪你等。」男人打了個酒嗝,故意靠過來。

  「不用了。」她火速拒絕,小臉雪白,也不知是凍壞了,還是嚇壞了。眼看對方愈靠愈近,她提著紙袋與毛毯,也不敢等公車了,急著就想離開。

  只是,那男人雖然醉得厲害,動作卻也不慢,一發覺她想離開,立刻擋住她的去路。

  「沒關係,別客氣,反正我沒事啊!」他靠得更近,醉紅的小眼睛,上下打量著她。「你還是學生嗎?」

  倏地,一部福特轎車從對面車道,以極快的速度回轉,停在公車站外。後方的車輛緊急煞車,尖銳的煞車聲,以及駕駛們的怒罵,瞬間響徹雲霄。

  車門打開,江震靠回駕駛座。

  「上車。」

  噢,謝天謝地!

  她抓起隨身物品,用百米衝刺的速度,閃過那個醉漢,鑽進車子裡。後方的喇叭聲愈來愈響亮刺耳,她一坐進車子,就迅速關上車門。

  前座太擠,她只能把毛毯擱到後座,之後就以最淑女的姿勢,坐在位子上不敢動。

  「安全帶。」江震開口,濃眉微擰。

  聽見他的提醒,她醒悟過來,小手在座位旁摸索,好不容易摸到安全帶,又折騰了半晌,才把安全帶繫好。

  黑眸半瞇,睨了她一眼,眉頭擰得更緊。

  因為看不下她狼狽的模樣,他才會出手,幫她提著那堆東西到八樓,這才走回五樓,去訂做出席好友婚禮時,預備要穿的新西裝。

  誰曉得,他訂好西裝,下樓開車準備回家,卻又看見她竟瑟縮在公車站角落,像是落入狼口的小羊,彷彿就要哭出來了——

  車子匯入車流,陰暗的車廂中,江震從儀表板上的菸盒裡,摸出一根菸,再拿出打火機。

  火光一閃,他點燃嘴裡叼的菸,另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慢條斯理的吞雲吐霧。香菸的尾端,不時亮出紅光,照亮他那雙幽暗的黑眸。

  她小心翼翼的開口,聲音細若蚊鳴。

  「江先生,謝謝你——」不到幾個小時,他就替她解圍兩次呢!

  「你要是出事,會延誤婚禮進度。」他面無表情,黑眸注視著前方。「我送你回去,確保你能安全到家。」

  她慚愧的低下頭,慶幸車子裡夠黑,才能遮掩她的臉紅。她清了清喉嚨,努力想幫忙,至少告訴他,她家的地址在哪裡。

  「那個,呃,江先生,我家是在——」

  「我知道。」

  車內陷入沈默,幫不上任何忙的靜芸,只得閉上嘴巴,乖乖的不再說話。她學著身旁的男人,保持緘默,眼角卻不斷偷瞧,看著那紅色的火光,反覆明滅,一再照亮那雙眼。

  初冬的夜晚,不知為什麼,變得不再那麼寒冷。

  她坐在他身邊,忘了時間的流逝,彷彿看著他很久很久,又彷彿只有短短幾眨眼的時間……

  「到了。」

  江震突然開口。

  「啊?」她茫然的應了一聲,貪看在火光下的鮮明輪廓。

  「你家到了。」他轉過頭來,直視著她。

  靜芸像是被逮著的偷兒,嚇得只差沒跳起來。

  「啊!噢,好——好——」她解開安全帶,用最快的動作開門下車。

  直到車門關上,她才想到,這麼「落荒而逃」,實在是太不禮貌了。她匆忙轉身,從背包裡頭翻出隨身攜帶多年,一個綁著辮子、穿著紅底碎花裙子的布娃娃。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緊張的一笑,把布娃娃從車窗遞進去。「這是我自己做的,送給你。」

  江震看著她,黝黑的大手仍舊擱在方向盤上,沒有伸手來接。

  「這東西對我來說沒有用處。」

  他淡漠的說道,誠實得很殘酷。

  她還不死心,繼續遊說。「你可以擺在車裡、屋裡,或是、或是——」

  「不用了。」

  江震不為所動,將布娃娃推出車外,拒絕她的謝禮。接著,他一踩油門,駕著座車離去。

  在她的注視下,尾燈逐漸遠去,終於消失在黑夜之中。




  初冬的天際,難得晴空萬里。

  今天是大姊鳳婷出嫁的大好日子,連老天爺都賞臉,給了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氣溫也格外宜人。

  傳統的嫁娶儀式,要忙的事情可不少,林家不但親戚眾多,且一個比一個熱情,為了鳳婷出嫁,他們一早就聚集在林家,搶著幫忙諸項大小事。

  身兼新娘的妹妹以及伴娘的雙重身份,靜芸從一睜開眼,就像顆陀螺般忙得團團轉。

  她陪著大姊去化妝、換妥禮服,再回家裡,等待吉時到來,厲大功上門迎娶。接著,新郎新娘拜別父母,再浩浩蕩蕩的坐上禮車,前往宴客的飯店。

  直到新娘進了休息室,靜芸好不容易才覷了個空,悄悄的離開。她在飯店裡頭,東繞繞西找找,直到穿著高跟鞋的小腿,已經開始抽痛發疼,她才尋見那高大的身影。

  江震站在中庭,獨自抽著菸,食指一彈,菸灰就彈得老遠。

  陽光之下,他的髮色近似深褐,薄唇冷酷而又性感。那套鐵灰色的西裝,穿在他強健的身軀上,顯得格外筆挺。

  靜芸注視著他,彎翹的長睫眨了眨,剪出迷戀的眼波。

  她對他一見鍾情。

  一個多月前,當江震陪著厲大功,到林家提親時,她就已對他一見傾心!

  不同於人緣佳、脾氣好的厲大功,身為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江震的週身,總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那雙黑眸裡,藏著冷蔑的傲氣。

  她像是第一次看見狼的貓兒,頭一次發現,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優雅生物。對於江震,她的好奇多於膽怯,著迷多於畏懼。

  只要一有機會,她的視線就會追上他,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不論是提親那天,或是迎娶的今日,他跟四周的熱鬧氣氛始終格格不入,只是克盡好友與伴郎的責任,精確的處理一切事宜。

  該由他處理的事,他井然有序,絕不出錯;不該由他處理的事,他則是連看都不看一眼,更別提是插手——

  黝黑長指間的香菸,飄出縷縷白煙。他一彈菸灰,轉過頭來,黑眸深斂無波,筆直的望向她,像是早就知道她站在那兒。

  「江先生。」她對他點點頭,試圖從容的打招呼,聲音卻不爭氣的有些抖:心兒更是怦怦亂跳。

  江震的視線,緩慢的逐寸挪移,掃過伴娘禮服下的玲瓏身段,在她胸前的薄紗上,多逗留了幾秒。

  「你的毯子在我那裡。」他突然開口,把菸蒂按熄在盆栽裡,又點燃另一根。

  「啊,對不起,我下車時太匆忙,一時忘了。」

  果然!她原本就猜想,那床毛毯該是遺忘在江震的車上,卻苦於沒機會求證,更找不到機會取回,只好換了個禮物,另外做了一對手工布偶送給大姊。

  「請問,毯子還在你車上嗎?我可以跟你去停車場拿,先放在新娘休息室裡,等到婚宴結束後,我再——」

  江震打斷她。

  「毯子不在車上。」

  她眨了眨眼。「那麼,毯子在哪裡?」

  「我家。」

  她雖然羞怯,卻因為對江震的傾慕,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她深吸一口氣,小手在白緞裙子下,緊捏成拳頭,決定不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請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她鼓起勇氣,直視那雙黑眸,粉臉嬌紅。「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去把毯子拿回來。」

  氤霧後的黑眸,微微的一瞇,注視她好一會兒,薄唇卻始終緊閉。

  靜芸緊張得無法呼吸。

  噢,她是不是太大膽了?

  噢,主動去一個男人的家裡,是不是太不知羞了?

  噢,他會不會覺得——覺得——

  無數個想法,在她腦子裡繞啊繞,勇氣逐漸消褪,她垂下臉兒,像朵枯萎的花。

  就在她沮喪萬分,幾乎想轉身逃走的前一秒,低沈的男性嗓音響起。

  「我下禮拜二休假。」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0-2-15 17:57: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


--------------------------------------------------------------------------------

  靜芸在那棟屋子前徘徊,已經超過十五分鐘。

  屋子位於市郊,是棟三層高的老舊樓房,大門上的紅漆早已斑駁,外牆爬滿枯黃的長春籐,庭院裡則是長滿雜草與籐蔓。

  她低下頭,看著掌心的紙條,再次確認地址無誤。然後,她深吸一口氣,伸出嫩如春蔥的指,顫抖的按上電鈴。

  刺耳的電鈴聲響起,她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挪開。

  晶瑩的眸子,往門內望去,粉嫩的小臉有些膽怯,還有更多的期待。

  屋內靜悄悄,沒有半點動靜。

  她站在門外,耐心的等了又等。四周落葉飄飄,落下一葉又一葉,她數到第二十片落葉時,才又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去按電鈴。

  刺耳的電鈴聲,再度響了起來。

  還是沒反應。

  越過紅漆木門,隔著凌亂的庭院,往樹蔭下的樓房望去,落地窗的後頭,看不到半個人影。

  唔,難道——難道江震不在家嗎?

  她不肯死心,決定再試最後一次。

  電鈴聲三度響起,催魂似的響了又響,她牢牢按住電鈴,忍著那刺耳的鈴聲,直到食指發酸、直到耳裡轟轟作響——

  厲聲的咒罵,有如平地炸雷,陡然從屋內傳出。

  「他媽的!別再按了!」

  他在家呢!

  只是聽到江震的聲音,她就覺得臉兒發燙。她匆忙收回嫩指,緊張而期待的站在門前,乖乖等著。

  咒罵聲從屋內,一路穿越過庭院,來到門前。

  木門被粗魯的打開,重重撞在牆上,斑駁的紅漆又被震落些許。江震像是一頭被激怒的猛獅,眼裡滿是紅絲,臉上兇惡的表情,像是想把按門鈴的人活活掐死。

  「媽的,誰啊?!」

  震天價響的咒罵,轟得靜芸用雙手遮住耳朵,縮著脖子,忙不迭的道歉,急著說明來意。

  「對不起,打擾你了嗎?那個——呃,我是來拿——」話才說到一半,卻因為眼前的「美景」,瞬間沒了聲息。她張口結舌,呆望著江震,晶亮的眸子瞪得又圓又大。

  哇,他沒穿衣服呢!

  嚴格說來,江震是沒穿上衣,精壯的身軀半裸,下半身只穿著一件黑色的拳擊短褲,露出結實有力的雙腿,性感的男性魅力,簡直讓任何女人都無法招架。

  只可惜,白色繃帶從他的右肩橫越寬闊的胸膛,厚厚的裹了好幾層,破壞了這幅「美景」。

  「你受傷了!」她驚呼出聲。

  「我知道。」

  江震面有慍色,步伐一轉,健碩的身軀往屋裡走去。

  靜芸抓緊拼布背包,急急追了上去。「江先生,我、我我我我——我是來拿毯子的。你記得嗎?大姊結婚那天,我們約好的,你要我週二過來拿。」她亦步亦趨,一路跟進了屋裡。

  「毯子在牆角,出去時記得把門關上。」他頭也不回的說道,走進客廳後,就直直朝臥房走去。

  失望的情緒,悄悄爬上心頭。靜芸咬著唇:心裡惋惜著,沒機會跟江震多多相處,少了一次培養感情的大好機會。

  她提起防塵袋,考慮著是不是該跟他說聲謝謝,或者道聲再見——

  砰!

  臥房內傳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江先生!」靜芸丟下防塵袋,顧不得羞怯,匆匆的跑進臥房。

  窗外的綠蔭,遮蔽了陽光,臥室內顯得好陰暗。偌大的空間裡,只有一張大床,沒有其他傢俱,半裸的江震,就趴伏在床上,緊閉著雙眼,薄唇抿成一直線,忍受著強烈的痛楚。

  剛剛的聲響,似乎就是他跌趴在床上的聲音。

  還好他是摔倒在床上。不過,就算是摔倒在床上,肯定也很痛吧?!

  靜芸站在床畔,小心翼翼的低頭,端詳著江震的臉色。晶亮的黑眸,掃過那張俊臉,因為瞧見他灰白的臉色,眸底浮現深深的擔憂。

  床邊的地板上,散落著幾包藥袋,她悄悄撿拾起來察看,發現每一包的封口都完奸如初,未曾拆封過。

  「江先生,你還好吧?」她擱下藥包,靠得更近,烏黑的髮辮垂落,不經意掃過他的肩背。

  他睜開眼睛,因為疲倦與虛弱,未經半點掩飾的眼神,比平日更銳利灼人。

  「你還有什麼事?」

  「你沒有吃藥嗎?」她輕聲問道,又看了藥包一眼,發現這些藥,都是昨天開出的。

  銳利的眸子再度閉起,江震悶聲不答,乾燥的薄唇抿得更緊,剛冒出的鬍渣,滿佈強壯的下顎。

  「我幫你倒一杯水,奸不好?」她柔聲開口,試探性的問著。

  躺在床上的他,一動也不動。她忐忑的等了一會兒,幾乎要以為他已經睡著,或者昏過去了,才聽見一聲鼻音,從他嘴裡哼了出來。

  「嗯。」

  喜悅點亮了她的眼兒,她如領聖旨,邁開腿兒,咚咚咚的跑出臥室,在客廳張望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廚房。

  廚房很乾淨。

  實際上,是太過乾淨了。

  廚房裡一塵不染,流理台上只擱著一台微波爐,看不見鍋碗,也看不見開飲機,更找不到熱水壺,而瓦斯爐台更是嶄新簇亮,新得像是從來不曾使用過。

  她打開櫃子,找到一些警政署在過年過節時,送給警員們的鍋碗與杯子。她拿出一個杯子,洗淨之後,才打開冰箱,繼續搜尋飲用水。

  冰箱裡頭,只有啤酒與礦泉水,唯一稱得上是食物的,是置蛋架上的兩顆雞蛋。她拿起雞蛋,卻發現雞蛋輕得出奇,她疑惑地搖了一搖,卻赫然發現蛋裡面竟然是空的,真不知道是在冰箱裡「長眠」多久了。

  難怪江震會這麼虛弱,他受了傷,卻沒吃藥,甚至也沒吃什麼食物!

  靜芸倒了一杯礦泉水,走回臥室裡,在床邊蹲下。

  「江先生。」她小聲的叫喚,等到他睜開眼,勉強坐起身子,才將水送到他面前。

  他接過水,仰頭一飲而盡。

  「你有吃東西嗎?你都沒有吃東西吧?」她追問著,心裡滿是擔憂。

  江震大手一鬆,把空杯擱下,逕自又倒下休息,臉色比先前更灰白。

  空杯在床上滾啊滾,眼看就要跌下床,她慌忙伸出手,接住那個杯子,嘗試性的再度開口。「我弄點東西給你吃,奸不好?」

  輕柔的聲音再度響起,像是惱人的小蜜蜂似的,在他耳邊嗡嗡叫個不停,持續干擾他休息。

  他再度睜開眼睛,望著那張熱切的小臉。

  「你沒別的事幹嗎?」

  靜芸咬著唇,想了一會兒。

  「嗯,我下午沒事。」她純摯的回答,長睫輕眨,絲毫不介意他粗魯的口吻。「這樣吧,你休息一下,我去出去買菜,一會兒就回來。」說完,她就抓起背包,匆匆的跑了出去。

  江震半撐起偉岸的身子,還來不及開口,她已經出了門,還奉行他先前的吩咐,乖乖把門關上。

  他虛弱的閉上雙眼,又倒回床上,薄唇吐出無聲的咒罵。

  該死,他還得再起來,替她開門一次!




  採買大量食材後,靜芸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她提著大包小包,一路衝回大門前,才陡然停下腳步,瞪著緊閉的大門發愣。

  唉啊,糟糕,門關上了!

  逼不得已之下,她只能伸手,去按那個刺耳到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電鈴,然後快快收回手,在門前探頭探腦的等待。

  一會兒之後,門內有了動靜,江震拖著步伐來開門。這次,他的臉色死灰,薄唇緊抿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打開門之後,高大的身軀一軟,幾乎就要癱倒。

  靜芸丟下手裡的大包小包,連忙跨前幾步,想也不想的伸手,撐住他健碩的身子,就怕他昏倒了。

  「江先生,你還好吧?」軟嫩的雙手,平貼在他胸上,強烈的男性氣息,讓她臉兒暈紅,而他的體重,卻讓她纖細的手臂難以支撐。

  高大的身軀又滑下些許,她雙手發麻,顫抖得更厲害。眼看江震就要摔倒,她情急之下,只能再跨進一步,站進他懷裡,讓他全身的體重,都倚靠在她的肩上。

  江震的頭,緊靠著她的頸窩,熱燙的男性呼吸,吹拂過她的頸、她的鎖骨,讓那張粉嫩的臉兒,轉眼羞得像是紅蘋果。

  她從來不曾跟男人靠得這麼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與他熱燙的體溫……他是這麼熱,黝黑平滑的肌膚火燙,就像是——就像是——

  晶瑩的眼兒,突然瞪大。

  天啊,江震在發高燒呢!

  羞得有幾分忐忑的情愫,陡然被擔憂取代,靜芸深吸一口氣,挺直單薄的肩背,用盡吃奶的力氣,撐著江震往屋內走。花了十幾分鐘後,半昏迷的江震,終於被她拖回臥房,放回床上躺好。

  顧不得自個兒的疲累,她坐在床邊,整顆心都惦在他身上。

  嫩嫩的指,輕觸江震的肌膚,發現他的體溫高得嚇人。他雙眼緊閉,幾綹被冶汗滲濕的黑髮,垂落在額前。

  她拿出隨身的棉手帕,仔細的摺好,再傾著嬌小的身子,為他擦拭額上的冶汗,希望能讓他舒服些。

  拭盡每滴冷汗後,她把手帕留在他額上,接著就快快起身,跑到大門前抱回食材。她先關妥大門,然後衝進廚房,急著為他張羅餐點。

  見識過冰箱裡的「空曠」狀態後,她已經明白,這個男人是個徹底的外食族,她根本不指望他家裡會有什麼存糧。所以,她出門後就大肆採買,不但買了一些營養易消化的食材,甚至連米與調味料,也都買回來了。

  花了幾分鐘東翻西找後,她終於在櫥櫃的最裡頭,找出一個平底鍋,跟一個白鐵製的湯鍋。

  她先洗淨鍋具,再用湯鍋煮鮑仔魚稀飯。趁著煮稀飯的時間,她拿出冰箱裡的礦泉水,讓水退冰,再用平底鍋燙了些菠菜,拌上麻油與醬油,又煎了一個荷包蛋。

  滾燙的稀飯,冒出滾滾白沫,她把爐火轉小,讓稀飯持續熬煮,接著拿出青蔥,切了些許蔥花。

  雖然,廚房內蒸氣溫燙,她又忙了好一會兒,但是寒意仍清清楚楚,從腳底竄上來,讓她忍不住顫抖。

  怎麼會這麼冷呢?

  是因為寒流過境,還是因為屋外的籐蔓太濃密,陽光照不進屋子,所以屋內感覺特別冰冷嗎?

  一如廚房裡的擺設,客廳與臥室裡的傢俱,都簡單得不像有人居住。臥室裡只有一張床,而客廳裡則是只有一台半舊不新的電視,跟一張半新不舊的皮椅。

  一張椅子——

  難道,江震沒有親人,也沒有客人?

  微微的疼,揪住她的心口。

  這間屋子雖然乾淨,卻太過冷清空洞,不帶半點感情,所有傢俱,都只注重實用性,看不見任何撫慰人心的裝飾。

  江震怎麼能在這種地方休息?怎麼能在這種地方放鬆?他像是一把太銳利的刀子,永遠收不進刀鞘——

  心口的疼,悄悄又攀高了一些。

  她關熄爐火,調味之後,再把鮑仔魚稀飯,倒入湯碗裡,撒上些許蔥花;菠菜與荷包蛋,則是放在同一個盤子裡。

  熱呼呼的食物香氣四溢,她一步一步的走著,謹慎的把食物捧回臥室裡。

  半裸的江震躺在床上,仍舊雙眼緊閉,額上還蓋著她的手帕。

  靜芸先擱下食物,才伸出手,輕覆在他的手腕上。

  「江先——」

  倏地,靜寂的高大身軀,陡然有了動作,寬厚的掌翻掃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如鐵鉗,滿是紅絲的眼,警戒的盯著她。

  「我、我我我——我是靜芸——」她像是被猛獸捕獲的小動物,在他的注視下瑟瑟發抖,吞吞吐吐了半晌,才能說出自個兒的名字。

  黑眸中的戾色褪去,他瞇起眼睛,在高燒的暈眩中,勉強抓到一絲清醒,認出那張清麗的臉兒。

  「我睡著了。」江震口氣淡漠,鬆開對她的箝制,順手抓掉額上的手帕。

  「喔,沒、沒關係。」她低下頭,掩住粉頰的嫣紅。「呃,我煮好了,可能不是很好吃,但是,你多少吃一點,先墊墊胃,之後再吃藥,好不好?」她說得有些急促,想掩飾心裡的羞窘。

  黑眸盯著她,雖然虛弱,卻仍難掩銳利。

  大手伸到她眼前,手掌朝上,她可以清楚的看見他掌心的紋路,跟他指尖的粗繭下——

  「你不是說煮好了?」低沈的嗓音響起。

  靜芸嚇了一跳,這才驚醒過來,急忙端起湯碗,像個乖巧的小女僕般,恭敬的送進他手中。

  「我還煮了菠菜,跟荷包蛋。」她捧著盤子,湊到他面前,自願充當臨時餐架。

  他拿著筷子,沈默而穩定的進食,房內的氣氛,因為長久的靜默,變得有些尷尬。

  靜芸左思右想,盡力想找出話題。

  「呃,江先生,你盡量多吃些。我每次生病,大姊就煮了好多東西,逼著我吃,說要補充營養,才會有體力。」她說道,偷偷的瞄了一眼,發現那碗鮑仔魚稀飯,已經被他吃了大半。

  欣喜的情緒,像是涓涓清泉,暖燙燙的從心裡淌出,她要好用力的咬住唇,才能忍住微笑的衝動。

  眼看湯碗見底,菠菜跟荷包蛋也全進了他的肚子,她收回碗盤,三步並作兩步的送回廚房,又端了一杯退冰的礦泉水回來。

  「請等等喔!」她擱下水杯,拿起藥包,按照上頭指示的份量,拿出各種藥丸。

  男性的嗓音,從她身後傳來。

  「你為什麼不走?」

  因為我對你一見鍾情!

  她在心中吶喊,卻因為臉皮薄嫩,根本說不出口,只得硬著頭皮,臨時掰了個藉口。

  「呃——因為——因為你先前幫過我,還送我回家。」她轉過身,遞出水杯與藥丸,還不忘繼續解釋。「大姊曾說,做人要感恩圖報,你現在受傷了,又沒人照顧,我當然必須留下來。」

  黑眸凝望著她,如刀鑿般深刻的俊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仍舊那麼淡漠。半晌之後,他垂下眼,接過水杯跟藥丸,一聲不吭的吞下。

  直到確定他嚥下藥丸,靜芸才鬆了一口氣。

  她原本以為,江震會拒絕進食、會拒絕吃藥,但是他卻出人意表的,願意聽進她的軟語勸言。這代表,他或多或少,還願意聽她的話吧?

  嬌艷的紅暈,染上粉頰。她端起水杯與碗盤,急忙往外走,像逃難似的衝回廚房裡。

  顫抖的小手,扭開了水龍頭,自來水嘩啦啦的流出。她盯著水流下的碗盤,握著粉拳,輕敲自個兒的腦袋,責備自個兒的愚蠢。

  噢,她到底在想什麼啊?!

  江震只是因為受傷而虛弱,所以才會言聽計從,要是換做其他人,他八成也會乖乖照做。對他來說,她只是好友的小姨子,並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人……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後,靜芸躡手躡足的再度走回臥室。

  藥效已經發揮作用,江震躺在床上,雙目緊閉,濃眉舒展,呼吸也較為平穩,已經沈沈的睡去。

  窗外日已西斜,黃昏的殘光透過樹蔭,恰好灑落在他半裸的身軀上,那身精鏈的肌肉,格外糾結厚實。

  她站在床邊,著迷的盯著他瞧,卻又好害羞,更怕他因為人夜後的寒風,舊傷未癒,又染上感冒。

  不行讓他這麼睡著,她得替他蓋被子才行!

  只是,她在床邊繞來繞去,又打開櫃子,稍微搜尋了一下,卻發現臥室裡只有一件薄被。她摸著那薄薄的布料,知道這種薄被,就連夏天蓋著,都可能著涼,更不可能抵禦冬夜的寒冷。

  靜芸轉過頭,看著床上的男人。

  突然之間,瞭解了他的生活方式。

  他不只對旁人嚴格,對自己更是嚴苛。身為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他強迫自己隨時保持警戒,甚至不允許自己放鬆、不允許自己睡得太多。

  心疼的情緒,像是海浪般湧來,淹沒了她的羞怯。

  靜芸走到客廳,拿進那床粉紅色的厚毛毯,再用最輕柔的動作,覆蓋在江震的身上,為他保暖御寒。

  或許,等到他清醒後,他就會嫌她多事,甚至又會用那粗魯無禮的態度趕她回家。但是,無論如何,她就是不忍心離開,想留下來照顧他。

  臥室裡沒有椅子,她從小到大的良好家教,又讓她不敢席地而坐,只能遲疑的在床邊繞來繞去,思索著該坐在哪裡。

  考慮到最後,她只能拿著拼布背包,克服羞意,掏出背包裡的布料與針線,坐在床的邊緣,做著手工布娃娃,就近照料江震。

  夕陽的餘暉褪去,她找了一會兒,摸索到燈光開關,開了一盞夜燈,在微弱的光線下,一針一線的縫著。

  天色漸晚,夜色籠罩四周,她卻仍守在他身邊,久久不肯離去。




  溫暖。

  香氣。

  春季般的溫暖,玫瑰花般的香氣。

  黑暗與疼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芬芳與暖意,充盈著他的感官。

  江震睜開雙眼,看見一張粉嫩的臉兒。

  那張揉合天真嬌柔、清純動人的小臉就在眼前,他無法移開視線,只能注視著她秀美的容顏。

  靜芸側著臉兒,睡得好甜好甜,烏黑的髮辮偎在她臉畔,長長的髮絲在床上婉蜒,其中幾綹還與他的發糾纏在一塊兒。

  她蜷縮在粉紅色的厚毛毯下,睡在床邊,只要一動就可能摔下床。只是,兩人縱然沒有肌膚相親,卻仍覆蓋在同一張毛毯下,她芬芳的氣息,環繞了他的四周,而水嫩的唇微張,在夜燈照射之下,顯得那麼軟、那麼嫩。

  江震注視著她,無法相信,自己竟睡得那麼沈,甚至沒有察覺到,她靠得這麼近。

  向來滴水不漏的自制,因為藥效,或是某種更深層的原因,正在逐漸崩解。無法克制的,他伸出指,輕輕滑過粉頰。

  酥癢的觸感,讓她像貓兒般,在床單上廝磨,纖細的身子挪移,本能往熱源靠得更近了些。

  粗糙的長指,繼續在粉頰上遊走。

  她的氣息,輕輕拂上他的臉龐,如春季般溫暖、如玫瑰花般芬芳。直到這會兒,他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靠她靠得太近,近到兩人的氣息交融;近到他只要一低頭,就能碰到那粉嫩的唇。

  禁不住那粉色柔軟的誘惑,他的長指下移,不覺摩挲著她水嫩的唇瓣。

  「嗯……」

  粉唇微啟,輕輕哼了一聲,那聲貓兒般的聲音,打破深夜的寂靜,也勾起澎湃的烈火。

  瞬間,理智全然潰堤,他俯下身子,捕獲了紅嫩的唇辦,恣意汲取著她的香甜。

  「唔……」

  被封緘的唇兒,飄出迷濛的輕呼。

  靜芸在甜美的夢境裡飄蕩,但有某種力量,硬是把她拉出夢境。她張開眼兒,慵懶困惑的輕眨,唇上的輾轉熱吻,以及緊緊環抱著她的男性身軀,讓瞌睡蟲全數斃命。

  她完全清醒了。

  只是,她還不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

  江震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正在吻她?!

  她在熱吻的侵襲下,努力回想著,事情怎會進展得如此神速。

  隱約記得,她一邊照料江震,一邊做著布娃娃,偶爾還偷摸他的額頭,試探他的體溫。

  只是,忙了大半天,加上她昨晚因為要來見他,緊張得睡不著,在床邊坐了幾個小時後,她也累倦得撐不住了。

  評估了半晌,她終於舉起白旗,對瞌睡蟲投降,挑了離江震最遠的地方,蜷著身子睡下,甚至還強忍著寒意,不敢跟他分享那床溫暖的毛毯。

  她原本只想睡一會兒,但是昨晚沒睡,加上今天的忙碌,加強了瞌睡蟲的攻勢。

  深夜時分,寒流發威,氣溫驟降,累過頭又睡迷糊的她,無意識的縮進毛毯下,然後——然後——

  記憶中斷,如今她所能感受到的,只剩下江震熱烈的吻。

  霸道的舌尖,舔遍地口內柔嫩的每一寸,吸吮著她的舌尖,勾惹她青澀的反應。

  男性的沈重身軀,把她壓進床鋪,讓她幾乎透不過氣。

  帶著粗繭的大手,放肆的在她身上遊走,力道卻極輕極輕,彷彿在觸摸著最珍貴的寶物。

  江震的體溫,透過大掌傳來,染燙了她的身子。當他的手滑進衣衫,掬握住她胸前的圓潤,以粗糙的指尖,輕刷著粉嫩的蓓蕾時,她驚呼出聲,被那奇妙的感覺嚇著。

  「江、江江先生,你、你……」她慌忙的想說些什麼,但不爭氣的腦袋,這會兒卻是一片空白。

  薄唇又吻上她,吞嚥她的驚呼。

  一種她未曾經歷,且難以抗拒的感覺,正在侵襲著她的感官。

  薄唇緩慢下移,舔吻過她的粉頸,而後遊走到她的鎖骨,陡然不輕不重的一咬,彷彿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烙印。

  強烈的快感,像是電流般,竄過她的身軀,讓她顫抖不已。她無助的輕扭著身子,柔嫩的肌膚摩擦著他,這個動作彷彿火上加油,一聲愉悅的低吼,在她耳畔響起。

  「看著我。」他捧著她的臉,直視她的眼。

  她看見了他眼裡的渴望,那雙黑眸裡,不但沒有藥效造成的迷濛,還映射著光澤,以及深沈的慾望。

  她並不無知,女性的本能,讓她清楚的明白,他正渴望著什麼。

  這是江震給她的最後機會,她應該要抗拒、應該要拒絕,應該要快快逃離他的懷抱,再慎重的告訴他,兩人應該按照正常程序交往,慢慢培養感情,先去喝咖啡,多約會幾次,然後才能牽手,之後是吻額頭,接著是吻臉頰,濃情蜜意後,她才會為他獻上香吻……

  很明顯的,江震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他在幾個小時內,已經跳過她預定半年內才能達成的程序,還貪婪的想更進一步。

  在靜芸遲疑的時候,他的唇舌與雙手,始終不曾離開她。他唇上的鬍渣、手上的粗繭,摩擦著她柔嫩的肌膚,一種前所未有的陶醉,使得她紅唇半啟,飄出一聲聲的嬌喘與輕吟。

  當他的雙手,開始解開她的衣衫時,她只能無助的望著他,嬌軀因為緊張而顫抖著。

  她錯過最後的機會。

  而且,更糟糕的是,她無法拒絕他。

  窗外寒意濃濃,她卻在他懷中翻騰,由裡到外,炙熱得有如火焚。當他以輕咬與吸吮,徹底吻遍她的全身時,她已經陷溺在他的魔力中,難以自拔。

  微弱的夜燈下,她半睜著迷濛的眼,看著他寬闊的肩,遮蔽了燈光,那雙黑眸緊盯著她,彷彿要記憶她所有的表情、她所有的喘息……

  粗糙的大手,分開她的腿,長指揉捻著他先前吻過的芳澤,確定她已經為他而濕潤柔軟。

  屬於他的巨大灼熱,輕觸她的花徑,緩慢而堅定的探入。他進入她,像是火熱的刀刃,劃開柔密的奶油。

  他是鋼鐵、是岩石、是利刃;她是棉花、是羊絨、是奶油,兩者截然不同,偏又嵌合得無比美妙。

  疼痛只是瞬間,接著就是火燙與飽滿,她拱起纖腰,容納他的全部,迷醉得輕泣著,在他狂野的佔有下,逸出整夜的連綿嬌呼……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0-2-15 17:57: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


--------------------------------------------------------------------------------

  冬季的清晨,天際堆滿烏雲,飄落一陣陣細雨。氣候濕濕冷冷,林家內外卻是熱鬧滾滾。

  這可是林家的慣例,因為媽媽身體不好,不能出遠門,再加上親戚間感情極佳,只要遇上假期,親友們就會收到通知,興奮的攜家帶眷,趕來林家參加烤肉會。

  今天雖然氣候濕冷,仍不減大夥兒的興致,親友們陸續報到,大人小孩們加一加,起碼來了二十幾個人。

  靜芸在廚房裡負責準備工作,整個早上都忙得不可開交。她又切又洗,處理親友們帶來的蔬菜,還做了一堆像小山般高的蘆筍培根卷。

  「靜芸啊,火已經生好了,你可以把食物端出來了。」

  她放下菜刀,乖巧的點頭微笑。

  「媽,我知道了。」

  林媽媽透過紗窗,往庭院看去,看著那群體力過剩,到處玩鬧、到處又爬又跑的小孩們。

  「快端出去吧,再不給他們吃東西,他們就要造反了。」林媽媽一邊說道,一邊往客廳走去,嘴裡說的雖然是抱怨,眼裡、嘴角卻都帶著笑意。

  「好,我這就來。」靜芸應道,先把手邊的香菇全泡進水裡,才端起那盤蘆筍培根卷,往後院走去。

  小孩們又哭又笑又鬧的聲音,清楚的傳進耳裡,她莞爾的一笑,經過紗窗時,晶瑩的眸子不經意朝窗外看去。

  年紀不一的小孩們,有的忙著爬樹,有的忙著打架,有的則是追著一隻黑色的拉不拉多犬玩,大人們則是聚在炭火旁,一邊烤火,一邊聊天。還有一個黑衣身影,獨自靠在門邊,嘴裡叼著菸,敲打著筆記型電腦。

  男人形單影隻,與四周和樂的氣氛格格不入。她的視線,多在他身上逗留了兩秒,只覺得那個男人很眼熟,很像是——很像是——很像是——

  瞬間,水眸瞪大,她發出小聲驚叫,火速蹲下來。

  江震!

  那個男人是江震!

  靜芸縮著脖子,蹲在窗台下,一手捧著滿盤蘆筍培根卷,一手搗住小嘴,臉上滿是驚慌與訝異。

  她是知道,今天的家族聚會,大姊沒有缺席,甚至還拉著姊夫一起回來參加。但是,她萬萬想不到,竟連江震也來了。

  紗窗後頭,小腦袋慢慢冒出來,飛快的覷了一眼,立刻又縮回去。

  真的是他!

  自從那一夜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但是他的容貌、他的身形,卻像是在她腦子裡烙了印,再也抹滅不去。

  不只是腦海裡,連她的身上,也被烙上他的印記。

  那夜的點滴,靜芸記得一清二楚。她記得,江震是如何吻她、如何觸摸她、如何愛撫她、如何進入她,如何在她體內衝刺,如何在令她目眩神迷的高潮時,緊抵著她的最深處,埋首在她耳邊,發出悶聲低咆……

  白嫩的小臉,因為煽情火辣的回憶,倏地羞得燙紅。

  態情歡愛之後,他抱著她沈沈睡去,而她卻瞪著雙眼,震驚又茫然的瞪著天花板。半晌之後,她躡手躡足的下了床,忍著腿間的不適,用最快的速度、最安靜的動作,穿上衣服,拿起背包,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出。

  至今,一個多月過去了,她不敢再見江震,而江震也沒有來找她。

  她躲在家裡,不斷胡思亂想,每天都過得忐忑不安。

  難道,他根本就不記得那晚的事?難道他只是「藥」後亂性,一時昏了頭,才會跟她上床,事後就忘得一乾二淨?

  靜芸躲在窗台下,咬著粉唇,腦子裡亂哄哄的,理不出半點頭緒,簡直像是被貓咪抓玩過的毛線球。

  「你蹲在這裡做什麼?」林媽媽走出客廳時,就看見她蹲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盯著那盤蘆筍培根卷髮呆。

  靜芸猛地回過神來,剛想站起來,又想到紗窗之後的江震。她只得蹲著身子,移動到外頭的人瞧不見的位置,才敢站直身子。

  「呃,媽——嗯——那個——這盤還是由你拿出去吧!」她把滿盤的食物遞給媽媽,急著想要故技重施,趁著江震還沒發現她,快快逃離現場。

  「也好。」林媽接過蘆筍培根卷,指著身後一個黑色垃圾袋。「我整理出兩袋舊衣服,重得很呢,鳳婷剛拿了一包出去,你把這包也拿出去。」

  「呃——好、好啊——」靜芸提起那包舊衣,吃力的跨出步伐,一步步往前門走去。

  林媽媽連忙叫住她。

  「等等,你要去哪裡?」

  「前院——」江震在後院,她理所當然就要逃到前院去啊!

  不解來龍去脈的林媽媽,卻開口制止她。

  「鳳婷在後院啊,你拿去給她,讓她找人一併處理了。」這些年來,她身體孱弱,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有八成以上都是長女在作主的。

  「可是,媽——」

  「可是什麼?」林媽媽滿臉疑惑。

  「沒什麼——」靜芸低著頭,不敢再堅持,就怕自個兒說得太多,會讓媽媽起疑。

  無可奈何的,她只能硬著頭皮,深吸一口氣,轉了個方向,提著滿袋舊衣,往後門走去。每走一步,她就愈緊張,心跳也亂了譜。

  推開後門,她目不斜視,筆直的朝大姊走去,根本不敢朝江震看上一眼。

  但是,他的存在感,依舊那麼強烈,就算是不看他,她的每個細胞,卻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大姊,這些回收的舊衣服要放哪裡?」靜芸故作鎮定,雖然能維持聲音平穩,身子卻緊張得顫抖。

  鳳婷回頭,揚起柳眉。

  「喔,擱下擱下,你姊夫跟江震會拿去收集站。」

  姊夫沒有半句抗議,無條件服從老婆大人的命令,問清楚收集站的位置後,就乖乖出門去了。

  「關我什麼事?」坐在門邊的江震,卻是連頭也沒抬,冷冰冰的問道。

  「喲,堂堂特警隊副隊長,喝了我家的啤酒,卻不肯幫我家倒垃圾?」鳳婷睨著他,艷眸裡儘是不滿。

  江震面無表情,掏出錢包,拿出一張千元大鈔。

  「我付錢。」

  大姊翻臉了!

  「喂,這算什麼?你當我家是餐廳嗎?」

  眼看氣氛火爆,靜芸也顧下得緊張,連忙跳出來打圓場,拿著那袋舊衣往外走。「大姊,我、我拿去就好了。」噢,這可是她求之不得的機會啊!

  只是,舊衣實在太重,加上她心裡緊張,腿兒抖個不停,逃走之路才開跑沒兩步,就因為重心不穩,嬌小的身子猛然往前撲跌。

  「哇啊——」

  慌張的驚呼,隨著一聲悶響而結束。

  坐在門邊的江震,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在緊要關頭趕到,一把接住她,她才沒摔趴在地上,免去皮肉之痛。

  既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氣息,瞬間包圍了她。她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擁抱,以及她的雙手下,那結實的胸膛。

  「抱歉、對、對不起……」靜芸匆忙退開,結結巴巴的道歉,粉臉羞得通紅。

  江震垂著寒眼,冷冷看了她一眼,逕自拿走那袋舊衣。

  「啊,不用了,這個我來就好了……」她本來還想堅持,但一接觸到他的視線,瞬間就嚇得鬆手,再也不敢跟他搶。

  江震順勢提起垃圾袋,筆直的走了出去。

  她站在原地,呆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仍舊無法動彈,似乎還感覺得到他的體溫、他的味道。

  原本火冒三丈的鳳婷,看見江震英雄救美,沒讓寶貝妹妹摔疼,心裡總算舒坦些了。

  「好啦,靜芸,別愣在那裡,去叫屋裡的人都出來。」她一邊說道,推著靜芸往屋內走去。「告訴他們,把要烤的食物拿出來——啊,還有那些紙杯紙盤跟免洗筷,全都拿出來,別忘記了。」

  林家內外所有人,在鳳婷的指揮下,頓時忙了起來,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全都乖乖服從指示,勤快的忙進忙出,把各項用品往外搬。

  親朋好友們忙得不亦樂乎,一個個都擠到火堆旁,喜孜孜的開始燒烤美食,屋內逐漸安靜下來,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靜芸一個人,獨自躲在廚房,切香菇的蒂頭,在肥厚菇傘上劃出十字刀痕。

  她手裡切著香菇,心裡卻是想著江震。

  他的表情與態度,一如往昔般冷淡。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緊張得眼花了,在他抱住她,兩人四目交接時,她看見他眼裡映射著光芒,在銳利的目光後,似乎多了些什麼情緒——

  「你在躲我?」

  低沈的聲音,驀地在她耳畔響起。不知何時,江震已經處理完那袋舊衣,無聲無息的走進屋子,來到她背後。

  靜芸嚇得手一鬆,菜刀跟香菇,撲通撲通的都滾進水盆裡。

  「呃,沒、沒有啊……」她心虛的回答,臉兒始終垂得低低的,不敢抬起來,更不敢看他。

  大手落到她肩上,用她無法反抗的力道,緩緩將她轉過身來。接著,他攬住她的腰,一把就把她抱上流理台,強迫她留在原處。

  「抬頭。」江震說道。

  她滿臉羞紅,咬緊牙根,慢慢抬起頭來。只是,她頭是抬起來了,眼兒卻看薯旁邊,就是不肯看他。

  「你在躲我嗎?」他又問了一次。

  「沒有啊!」她答案相同,只是心虛得更厲害,聲音也更小了。

  一雙大手捧起她的臉兒,黑眸筆直的望進她的眼裡,逼得她再也躲不開。

  「看著我。」

  江震徐聲說道,熱燙的氣息,吹拂過她的唇。

  他的注視、他的動作,跟他所說的話,完全複製了那一夜的親暱。她從髮梢到腳趾,都羞成了粉紅色,胸口像是有小鹿在亂撞,而且不是一隻,是一大群小鹿,正在她胸口大跳霹靂舞。

  粗糙的長指,依循那夜的軌跡,滑過她粉嫩的頰。

  「你那天為什麼逃走?」他問得一針見血。

  「哪天?」她的回答,聲量小得幾乎聽不見。

  黑眸瞇起,綻出危險的光芒。

  「不要跟我裝傻。」他警告著,靠得更近,薄唇的每次開閉,都輕輕刷過她的唇。「你以為我不記得嗎?」

  溫熱的氣息,像是滾燙的液體,流竄過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全身發軟,幾乎連坐的力氣都沒有。要不是他抓著她不放,她肯定就要滑下流理台了。

  江震的逼問,讓她的鴕鳥政策,正式宣佈失敗。她的眼睫輕顫,注視著那張俊臉,表情羞怯而無助。

  「那晚你吃藥了,又發燒……」

  「但是,那沒有影響我的記憶力跟判斷力。我記得一切。」他輕抵著她的唇,大手撫過她的頸。

  「一切。」他又說,刷過她的鎖骨,引發她敏感的輕顫。

  「一切。」大手挪栘,隔著薄薄的毛衣,捧握她胸前的圓潤,重溫她的軟玉溫香。

  縱然隔著毛衣,他所引發的感官刺激,還是強烈得讓她難以承受。她無處可逃,只能半閉著眼兒,在他的唇下,隨著大手的愛撫揉握,輕哼出一聲又一聲,誘人而無助的嬌吟。

  薄唇輕刷著她的唇,一雙凌厲的黑眸,在她迷亂得無暇注意時,褪去層層冰冷,取而代之是烈焰般的火熱。

  「你想我嗎?」他用最輕最輕的聲音問。

  這回,她再也無法說謊,只能告訴他最誠實的答案。

  「想。」

  你也想我嗎?

  這個問題剛閃過靜芸腦中,還沒能問出口,他已經吻上她。

  熱如烙鐵的薄唇,先是輕輕淺嘗,重溫她甜蜜的滋味,隨著她嚶嚀輕顫,他將她從流理台抱起,攬在懷中,吻得更深。他的唇舌,靈活的餵人她口中,霸道的嘗吮丁香小舌,誘哄著她的回應……

  後院裡熱鬧滾滾,不斷傳來笑聲,兩人卻始終充耳不聞,沈醉在彼此的吻中。




  林家的烤肉會,因為一場雨而被迫中斷,人們轉移陣地,回屋子裡避雨。男人們在客廳裡,暍著啤酒聊天,女人們則在廚房裡頭,忙著收拾善後。

  雖然說,烤肉會時用的是紙杯紙盤,但是人數超過預期,紙制的杯盤不夠用,只好連林家平時用的碗盤,也全拿出來充數。

  鳳婷端著最後一批碗盤,走到流理台旁,看了自願洗碗的靜芸一眼,瞧見她臉上的紅暈。

  「你發燒啊?臉怎麼這麼紅?」她訝異的問,還伸出手來,貼上妹妹的額頭,測試溫度。

  「沒有沒有,我沒事!」靜芸匆忙躲開。

  鳳婷狐疑的瞇起眼,張開嘴兒,還想多問幾句,電鈴卻選在這時候響了。

  「啊,我去開門。」她擦了擦手,就走出廚房。

  靜芸鬆了一口氣,端起那堆碗盤,低著頭猛洗。想到先前,她跟江震曾在這兒熱吻,她就羞得無地自容,不敢讓別人靠近這裡。

  那個熱烈的吻,至今讓她震撼不已。

  江震霸道而狂烈的吻著她,吻得她昏昏沈沈,甚至無意識的伸出雙手,緊圈住他的頸項,生澀的開始回應他。在情勢即將失控前,他結束了這個吻,確定她能站好後,就轉身離開,走回後院。

  她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從激情中清醒過來。好不容易等到心情平靜下來,她才邁開步伐,匆匆跑到後院,加入親友們。

  好在,大夥兒都忙著烤肉,嬉鬧聊天著,沒人發現她跟江震,曾經同時消失過一會兒;也沒有人發現,她水嫩的唇,已經被吻得有些微腫——

  想起那個吻,她臉色酡紅,倒出更多洗碗精,像個小女工似的,更賣力的洗碗,希望腦子裡的胡思亂想,也能跟著嘩啦啦的水流,沖得一乾二淨。

  染上油漬與調味料的碗盤,一個個被清洗乾淨,她好不容易清洗完畢,正在考慮著,是不是該去客廳時,門口卻傳來爭執聲。

  「人都被你們送回美國了,你們還要他們怎麼配合?」大姊中氣十足的聲音,傳遍了整間屋子,語氣裡滿是憤怒。

  靜芸連忙趕出去,赫然發現,親友們都圍在門前,而姊夫正圈抱著怒氣沖沖的大姊,阻止她去痛揍門外那三個外國人。

  其中一個外國人,臉上又紅又腫,看那狼狽的樣子,肯定是剛被大姊「伺候」過。

  「厲隊長,可以借一步說話嗎?」他說道,臉部肌肉因為疼痛而僵硬。

  「有什麼事,這裡說就行了。」

  對方的臉色更加難看,遲疑了半晌,才硬著頭皮開口。

  「厲隊長,公爵脫逃了。」

  此話一出,林家的男女老少,頓時發出驚呼聲,個個搶著開口,用連篇指責與質問,轟炸這群外國人。

  公爵?

  靜芸倒抽一口氣,想起那個外號公爵的傢伙,可是姊夫跟江震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逮著的重大罪犯。在美方的強烈干預下,他們被迫交出罪犯,讓FBI引渡回美國,誰曉得人才剛交出去,立刻就逃走了。

  她立刻看向江震,發現他臉色一沈,跟姊夫交換了個眼色,就跨步走出屋子,到庭院中跟那群外國人談話。

  只見他眉頭深鎖,她注視著他,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根本聽不見身旁的聲音。一會兒之後,連姊夫也走了出去,加入討論。

  瞧見江震的表情愈來愈凝重,她的一顆心也跟著往下沈。

  重要的罪犯脫逃了,他心裡一定不好受。這次,是FBI來登門求助,雖然讓他有機會,能再度逮回公爵,但那也代表,他又將投身危險之中。

  半晌之後,庭院裡的談話終於告一段落,姊夫往回走來,江震卻頭也不回的轉身,坐上FBI的車。

  他要離開了,要去追捕罪犯了。這次,他會不會又受傷?會不會傷得很重?會不會又發著高燒,獨自躺在那間冰冷的屋子裡?

  姊夫走回來,跟大姊交談了幾句,而後低下頭,溫柔的吻了吻大姊的發,然後又轉過身,朝等在門外的車子走去。

  「大功!」

  大姊突然喊道,急切的飛奔上前,投入姊夫的懷中。「別受傷了!」她說道,還獻上一個香吻。

  夫妻間的濃情,在眾人面前展露無遺,看著大姊親吻姊夫,靜芸心裡好羨慕好羨慕,羨慕得胸口發疼,多想也衝上前去,囑咐江震要一切小心。

  只是,她才衝動的跑出屋子,細雨就迎面而來,扑打著她的臉兒。冰冷的氣溫,讓她清醒過來,瞬間遲疑的停下腳步。

  不行!

  這會兒親朋好友們都在場,幾十雙眼睛全盯著江震與厲大功,她這麼衝上前去,不顧一切的跟江震說話,他們之間非比尋常的關係,肯定就要曝光了。

  雖然說,他們曾經上過床;雖然說,他剛剛還吻過她。但是,江震的話極少,根本未曾許諾過什麼,她還是摸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心裡對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紊亂的思緒,在小腦袋裡轉啊轉,她躊躇著不敢上前,眼睜睜看著姊夫也坐上FBI的車,關上車門。

  車子逐漸遠去,消失在小雨中,再也看不見車影,她還是站在原地,望著車子遠去的方向,為了江震的安危而擔心。

  轉身預備進屋的鳳婷,差點撞著她,瞧見她滿臉擔憂,還以為她是在擔心姊夫。

  「唉啊,放心放心,別擔心你姊夫,他不會有事的。」鳳婷打起精神,推著她進屋。

  「你確定嗎?」她蹙著秀眉,忍不住回頭,就算是看不到車影了,仍捨不得收回視線。

  唔,如果姊夫沒事,那江震也不會有事吧?!

  「當然。」

  大姊的回答,並不能安撫靜芸的不安。擔憂就像是一塊巨石,從江震離開她的視線後,就重重壓上她的心頭。




  烤肉會後,江震就沒了半點音訊。

  逮捕重大罪犯,事情非同小可,飛鷹特勤小組全體隊員都繃緊神經,全力緝捕公爵,忙得不可開交。

  擔憂的靜芸,甚至還打電話去跟大姊探過口風,發現竟連姊夫也沒跟大姊聯絡。

  憂慮與想念,反覆煎熬著,她食慾不振,吃不下什麼東西。日曆撕了一張又一張,江震還是沒消沒息。

  然後,某一天,她又撕下一張日曆時,赫然發現一件事。

  月事慢了。

  她瞪著日曆,背脊一陣發冷。

  這種事情從未發生過,她的月事一向準確,從沒有慢過。這陣子,她忙著大姊的婚事,之後又因江震,芳心忐忑難安,竟到這會兒才驚覺,月事已經遲了一個多月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更難熬了。

  她每天撕日曆時,除了祈禱江震的平安,還得祈禱大姨媽快點來報到。偏偏天不從人願,無論她怎麼祈禱、怎麼苦等,江震與大姨媽,仍舊沒半點消息。

  二十五號,她因為煩心,縫壞了一隻熊,把手腳接錯了。

  二十七號,她負責煮飯,卻心不在焉,差點把廚房燒了。

  二十八號,她決定等三天,要是大姨媽再不來報到,她就得硬著頭皮,去做確認動作。

  三十一號那天,整夜沒合眼的她,大清早就出門,坐了三趟的公車,到很遠的地方,找了一間便利商店,買了一支驗孕棒。

  回到家裡後,她躲進浴室裡,用顫抖的雙手,從紙盒裡倒出說明書,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再按照說明書的指示,做完該做的步驟,接著就屏氣凝神,提心吊膽的等待測驗結果。

  一條藍色的線,先出現在驗孕棒上。

  在度秒如年的片刻後,一條沭目驚心的紅線,也跟著緩緩的、慢慢的浮現。

  兩條線!

  她抓起說明書,顫抖的攤開,再度確認上頭的文字。

  不論是呈現較深或較淺的顏色,兩條線都顯現,則表示你已懷孕。

  她嘴兒半開,看著說明書,再抓起驗孕棒,瞪著上頭的兩條線,不斷的揉眼睛,確定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但是,不論她揉了多少次,那兩條線卻仍舊清清楚楚,沒有消失不見。

  這重大的打擊,讓她全身發軟,無力的癱坐在浴室地上,只能盯著驗孕棒發呆。

  慘了,這下子可鬧出「人命」了!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0-2-15 17:58: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


--------------------------------------------------------------------------------

  驗出自個兒懷孕後,靜芸更加坐立不安了。

  她把驗孕棒跟說明書,以及紙盒,全都收拾妥當,拿回房間裡頭,藏到最隱密的地方,不敢在浴室裡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天啊,懷孕!她竟然懷孕了!

  原來,這陣子的食慾不振,以及身體上的不適,不是因為過度想念,而是因為她的身體裡,已經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她當然知道,女人不是靠著踩巨人的腳印,才會有小寶寶的,沒有預防措施的性行為,很可能會導致懷孕。只是,她沒有料想到,自己才初嘗禁果,竟就一次「中獎」。

  靜芸完全慌了手腳。

  她不敢想像,要是讓爸媽知道、要是讓弟弟知道、要是讓大姊知道……

  想起大姊,靜芸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媽媽身體孱弱,時常進出醫院,爸爸數十年如一日,細心呵護著愛妻,家裡的大小事情,包括照顧弟妹的工作,都是由大姊一手包辦。

  從小到大,大姊始終對她照料有加,只要有誰膽敢欺負她,大姊就會衝出去,為她討回公道,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

  這會兒,大姊要是知道,她老早被江震「吃」了,肯定會氣得火冒三丈,跟他沒完沒了。

  苦思了一整夜後,靜芸決定,暫時守住這個秘密,先去大醫院的婦產科,做更仔細的檢查。

  冬季的清晨,窗外寒風呼呼的吹著,她穿著保暖的羊絨外套,又戴上厚圍巾,從頭到腳包得暖暖的,才提起拼布背包,換上舒適的布鞋。

  客廳裡空無一人,爸媽應該還在臥房裡,她暗自慶幸,小手握住門把,推開大門後,就預備快快出門——

  大門外,卻站著一個人。

  一個男人。

  一個她原本好想好想見到,現在卻最最不願意見到的男人。

  江震!

  靜芸全身僵硬,雙眼瞪大,小臉瞬間沒了血色。

  下一秒鐘,她驚慌的後退,當著江震的面,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怎麼會是他?

  他來做什麼?

  他是來找她的嗎?

  他知道她懷孕了?不不不,他不可能知道。那,他來做什麼?來問她想不想他,來吻她?

  靜芸背貼著門,緊抱著拼布背包,驚慌得沒了主意。

  砰!

  敲門聲乍然響起,重重敲在門上,嚇得她立刻跳開,轉身瞪著大門。

  砰、砰!

  江震在敲門。

  她家明明就有電鈴,他卻不肯按電鈴,執意要敲門。敲門的聲音極為規律,不快也不慢,力道卻穩而重,一聲接著一聲,彷彿她要是不肯開門,他就會永遠敲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聲聲敲門聲,敲得她頭皮發麻、胃部揪緊。那聲音迴盪在客廳裡,要是她再不開門,過一會兒,爸媽肯定就會出來察看了。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能伸出冰冷的小手,握住門把,慢慢的把門打開。

  江震仍站在門外,終於放下手,不再繼續敲門。那雙黑眸望著她,俊臉上添了幾許慍色。

  「你幹麼一見到我就把門關起來?」他率先開口,不滿的質問。

  逮回公爵之後,特勤小組又花了些時間,跟FBI討論審訊的時間與流程。這次FBI總算認栽,心不甘情不願的讓出優先審訊權。

  他盡速處理完公事,特地來找她。誰知道,這個小女人一見到他,就像見到鬼似的,嚇得臉色慘白,還猛地把門關上,賞了他一碗閉門羹。

  作賊心虛的靜芸,低著小腦袋,雙手抱著拼布背包,十指擰絞著柔軟的布料。「呃……呃……我……」她吞吞吐吐,因為罪證確鑿,說不出半句辯解。

  江震半瞇起眼,審望著她的穿著,以及手裡的背包。

  「你要出去?」他問。

  小腦袋點了點,接著,她突然醒覺,臉色煞白,又開始用力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有要出去!」她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

  這麼蹩腳的謊言,自然瞞不過江震,他濃眉微挑,大手一探,霸道的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說的就往外走去。

  「我送你。」

  男人的力量,原本就凌駕於女人,更何況他又這麼強壯。靜芸根本無法反抗,只能像是只被老鷹逮著的可憐小雞,一路被他拉出前院,被迫坐上他的車。

  江震的步伐很大,他跨一步,她得要走好幾步才跟得上。加上他太過霸道,不給她逃走的機會,走得比平時更快,從大門到車子的短短路程,她就顛躓了好幾次。

  上車之後,她只覺得胃部發悶,格外的不舒服。她一手撫著胸口,努力深呼吸,臉色卻愈來愈蒼白。

  江震坐進駕駛座,習慣性的拿出菸,摸出打火機點燃。菸草的味道,瀰漫在車內,也鑽進她的鼻腔。

  「要去哪裡?」他一邊發動車子,從容的吞雲吐霧,噴出一口煙。

  靜芸的回答,是一聲難受的乾嘔聲。

  菸草的味道,對她的不適狀態,猶如火上加油。她的胃部突然翻絞起來,陣陣嗯心的感覺,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她搗著胸口,難受的不斷乾嘔。

  幾分鐘過後,乾嘔停止時,她已經癱軟在座位上。冷汗滲濕了她的額,難受的感覺只是稍稍緩和,卻沒有完全褪去。

  「你不舒服?」

  低沈的聲音靠得比先前更近些,幾張面紙被塞進她手裡。她閉著眼睛,虛弱的點頭,用面紙擦拭額上的冶汗。

  座椅下傳來震動,雖然輕微,卻是持續不停。她隱約知道,江震開著車,卻不知道他要載著自己去哪裡。

  一會兒之後,當她終於克服那陣難受的感覺,胃部也不再翻絞時,她睜開雙眼,才發現車窗外頭,高樓大廈飛快後退,車子已經進入市區。

  「你要帶我去哪裡?」她突然警戒起來。

  「醫院。」

  醫院?!

  那正是她今天出門,準備要去的地方。但是,她可不想跟他去啊!

  稍微恢復體力的靜芸,開始卯起來搖頭,匆忙說道:「不用不用,不用去醫院,我、我我我我我——我要回家……」

  江震卻不為所動,只是臉色更加陰騖,黑眸睨了她一眼,車子仍舊前行,壓根兒沒有掉頭的意思。

  她心急如焚,慌得不知該怎麼辦,加上他的指間香菸未熄,車內菸味濃烈不散,她聞了一會兒,就覺得胃部緊縮,那種難受的感覺,似乎又在蠢蠢欲動。

  好不容易,前方路口亮起紅燈,車子總算停了下來。

  一個大膽的念頭,閃過靜芸的腦中。她掩下長睫,偷瞄著身旁的江震,小手已經摸到車門把手上,預備趁著紅燈的時候推開車門。

  她遲早必須告訴他,但是——但是——但是現在,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嘛!

  唯今之計,只能趁著紅燈時,快快下車逃走。

  只是,她才剛有動作,江震就開口了。

  「你敢。」

  他的音調沒有提高半分,但低沈的聲音裡,卻有著駭人的威嚴。她的雙手,比腦子更快服從,火速離開把手,被他聲音裡的警告意味,嚇得瑟縮在座位上,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嗚嗚,他都是靠這麼可怕的聲音,先嚇壞那些罪犯,然後才逮捕他們的嗎?

  「我、我我、我不要去醫院……」無計可施的靜芸,只覺得委屈極了。她垂著小臉,咬著粉唇,雙手又在扭絞著背包。

  黑眸掃來,在戾色之中,潛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長這麼大還怕看醫生。」

  粉唇微嘟,覺得被他誣賴了。「我才不是怕看醫生。」她強調。

  「那為什麼不去醫院?」他問。

  「我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是嗎?」

  他漫不經心的口氣,擺明了不相信她。她一時氣不過,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沒有生病,我只是懷ㄩ——」

  話才說到一半,只發出ㄩ的音,還沒發出與的韻,她就猛然警醒,慌張地搗住小嘴,噤聲不敢再開口。

  平穩前行的車子,驟然方向一轉,撞上路旁的人行道,短暫劇烈顛震後,就陡然停了下來。

  窗外響起刺耳的喇叭聲,後方車輛驚險的閃避,經過時還搖下車窗,惱怒的丟下幾句咒罵。

  江震卻充耳不聞,逕自停車,轉頭用灼亮黑眸,直勾勾的看著她,一字一句的問道:「你說什麼?」

  「呃——我說、我說——我怕看醫生……」她垂下視線,連忙更改答案,心裡拚命祈禱他沒聽出,她未說完的那句話,背後隱藏的意思。

  只可惜,江震是個警察,直覺本來就此平常人敏銳,而她又笨得自個兒招認,雖然沒把話說完,但是也算是坦承了八成,剩下那兩成,他肯定是猜出來了。

  上車不到十五分鐘,她就把最想隱藏的秘密,乖乖告訴了江震。想到自個兒的愚蠢,她驀地紅了眼眶,情緒轉變之快,連她都措手不及。

  「我要回去。」靜芸小聲說道,眼裡淚花亂轉。

  「不行。」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淚珠滾下粉頰,像是斷線珍珠似的,一顆又一顆滾滾而下。她哭得好傷心,哀怨的看著他。

  「為什麼不行?」她啜泣的問。

  「因為這是我的責任。」江震擰著濃眉,用過度粗魯的口氣回答。

  他記得那夜的一切,記得懷中的她,是那麼嬌羞與生澀,在他佔有她之前,她不曾有過其他男人。她是個處女,而他是個有經驗的成熟男人,預防措施該是他的工作。

  只是,那夜他首次失去理智,也喪失了原有的自制。擁她入懷時,他感覺到火焚般的渴望,除了深埋進她體內,感受她的溫軟甜蜜,他的腦子裡再也容不下其他……

  委屈的啜泣,斷續飄進江震耳裡。

  看她哭得好可憐,粉頰上滿是淚痕,模樣格外惹人心疼。他暗暗咒罵一聲,縱然濃眉未展,卻又側過身去,伸手用最輕柔的動作,拭去她眼角的淚滴。

  淚濕的眼睫眨了眨,她抬起哭得花花的小臉,透過迷濛的淚眼,困惑而難以置信的望著他那張嚴酷的俊臉,任由粗糙的大手,為她抹去一顆顆的淚。

  從相遇到現在,在兩人的短暫相處中,他時而冷漠、時而霸道,這個簡單的拭淚舉動,是他首度洩漏的溫柔。

  其實,在她的心底深處,最最擔心的是江震的反應。就連最奢侈的美夢中,她也不敢奢求,他竟會這麼溫柔,捧著她的臉,耐心的為她擦淚。

  最深沈的憂慮,終於因為江震的舉止而消解,靜芸鬆了一口氣,稍停的淚,竟又湧了出來。

  江震抽了幾張面紙,輕壓在她臉上,而後再度發動車子。

  「不要哭了。」他說道,雙眼直視前方。「我陪你去婦產科做檢查。」

  她不再反抗,乖乖的點頭同意,但是淚珠卻還是一顆顆往下掉。他也不再開口,專心的駕駛,車內陷入靜默。

  晶瑩的淚水,默默滲濕了面紙。她雖然哭個不停,但是心頭卻是暖暖甜甜的,覺得好高興好高興……




  江震帶她去的,並不是大醫院,而是一間頗負盛名的婦產科診所。

  診所的內外,裝潢得美輪美奐,地上鋪著原木地板,其餘的擺設,全都是粉紅色系。粉紅色的玫瑰散發著芬芳,粉紅色的沙發柔軟舒適,小桌上擺著最新一期的孕婦雜誌,還有幾個精緻的布娃娃。

  時間還早,還沒有其他人來求診,護士親切的教導她填寫初診單。填寫到婚姻狀況那欄時,她臉兒燙紅,像是做了壞事似的,心虛的圈了「未婚」那欄,才交了出去。

  護士替她辦理掛號,隨即請她入內診療。

  靜芸起身轉頭,看著身旁的江震,卻發現他也跟著站起來了。「呃、那個——我自己進去就行了……」她粉臉嫣紅,急著想阻止他。

  「我陪你進去。」他言簡意賅,大手牽握住她,跨步朝裡頭走去。這一次,他不再硬拉著她,反倒刻意放慢速度,配合她的步伐。

  她咬著唇,認命的跟著他走,明白這個男人有著鋼鐵般的意志,一旦做了決定,就容不下旁人的拒絕。

  診療室裡也是粉紅色系,一個穿著白衣、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就坐在電腦前,檢視著初診資料,身旁還站著另一個護士小姐。

  「林小姐早安,請坐。」醫生說道,態度友善而親切。「你覺得哪裡不舒服嗎?」他溫聲問道。

  她捏緊背包,羞得抬不起頭來。

  「我……好像懷孕了……」她小小聲的回答。

  醫生的聲調不變,還是那麼溫和友善。「上次月事來是什麼時候?」

  「上個月的四號。」

  「平時准嗎?」

  「嗯。」

  這些太過私密的問題,讓她羞窘極了。而站在她身後,始終一語不發的江震,更是讓她緊張得手心冒汗。

  「你自己用驗孕棒檢驗過了嗎?」

  她脹紅了臉,點點頭。

  「結果呢?」

  室內靜默下來,三個人同時望著她,等著她回答。她鼓起勇氣,怯怯的開口。

  「陽性反應。」她用最小的聲音回答。

  醫生敲打著鍵盤,記錄她的身體狀況,用那溫和友善的聲音,再度提出問題。「你是第一次懷孕嗎?」

  小臉更紅,像是著了火似的。她羞得無法回答,十指猛揉著無辜的拼布背包,半晌都吭不出半聲。

  身後的江震,主動開口替她回答。

  「是。」

  醫生點點頭,從容的繼續做紀錄,微笑的問道:「沒有避孕嗎?」

  「沒有。」

  回答的人還是江震。

  靜芸已經羞得無地自容,幾乎想奪門而出了。

  醫生笑了笑。「再測一次好了。」他轉頭對護士小姐說道:「MISS李,請你帶林小姐去做檢驗。」

  「請跟我來。」護士親切的說道,替靜芸引路,領著她往化妝室走去。

  她抓緊背包,跟著走到化妝室前,接過護士遞來的驗孕棒。

  「你知道該如何使用嗎?」護士細心的問。

  「知道。」她點點頭,正想踏進化妝室,心裡慶幸著,能暫時躲過江震那雙利如鷹隼的眼,一股不祥的預感,卻陡然湧上心頭。她停下腳步,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轉過頭去——

  果然!

  江震也跟來了,這會兒就站在她身後,雙臂環在胸前,斂眉望著她,眸光深得難以見底。

  她嚇得差點跳起來。「那個——這個——你、你你你你、你回去啦,不用跟來等我啦!」她雙手亂揮,急著要趕人。

  「快進去,不要浪費時間。」他卻不退反進,上前幾步,用高大的身軀把她逼進化妝室,然後就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等著要看第一手的檢測結果。

  靜芸面紅耳赤的關上門,然後就蹲在地上,把臉埋進掌心裡,悶聲呻吟著。

  噢,她是不是該慶幸,江震並沒有堅持要一路跟進來,全程看著她使用驗孕棒?

  她蹲在原處,等著羞恥的浪潮過去後,才慢慢站起來,按著先前的方式,做完必須的動作。雖然是第二次驗孕,但是她的心情依舊緊張,尤其是想到,江震就等在門外,她就緊張得手兒發顫。

  檢測的結果,跟先前一樣。

  靜芸咬著唇,捏緊驗孕棒,拖著發抖的雙腿,慢慢走到門前。開門之前,她還回頭張望,期待化妝室裡有窗戶,能讓她「卷棒潛逃」,不用出去面對江震。

  很可惜的,化妝室裡沒有窗戶。她失望的歎了一口氣,心裡其實也明白,追捕可是江震最擅長的事,即使她今天溜得掉,他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把她逮回來。

  萬般無奈下,她輕輕拉開門,那張黝黑的俊臉,立刻就映入眼簾。她還來不及反應,大手已經探來,輕易拿走她手裡的驗孕棒。

  看著江震拿起驗孕棒,瞇著眼端詳時,靜芸的臉色,已經不是嫣紅,而是慘白了。她開始懷疑,人是否會因為極度的羞窘而死去。

  天啊,他拿著她的驗孕棒!上頭沾有她的——她的——她的——

  「這要怎麼看?」江震問道,看著驗孕棒的嚴肅表情,彷彿那是重要案件的關鍵證物。

  護士走過來,溫柔的提供解說。

  「出現兩條線,就代表懷孕了。」護士微笑著。「請把驗孕棒交給我,兩位請回診療室。」

  江震交出「證物」,扶著羞不欲生的靜芸,走回診療室。才剛踏進診療室,醫生的視線就從電腦螢幕上栘開,斯文的臉上堆滿笑。

  「林小姐,你確定是懷孕了。」醫生又看了看螢幕,補充了一句。「推算起來,你目前已經懷孕八周。」

  最後兩個字,讓她回過神來,烏黑的眼裡滿是疑惑。

  「八周?」但是,他們約莫六周之前才……

  「懷孕的周數,是從你上次月事結束開始算起。」醫生看出她的困惑,主動解釋,又抬頭對剛走進來的護士吩咐。「MISS李,請帶林小姐到隔壁去,準備照超音波。」

  所謂的隔壁,只是粉紅色布簾後的隔間。裡頭有著一張單人窄床,床邊有著一台螢幕,跟一台儀器。

  無庸置疑的,江震也跟了進來。她不再試圖趕他走,知道再多的抗議,都只是白費功夫。

  「請躺上床,把外褲與內褲一起往下拉。」護士走了過來,輕聲細語的指導。

  她咬著牙根,躺在窄床上,解開褲頭,把褲子往下稍稍挪移。縱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她躺上去時,還是羞得撇開頭去,不敢看江震的表情。

  「這樣還是太高嘍,儀器照不到子宮。」護士又說道。「請再往下拉一點。」

  紅潮又湧上粉頰,她硬著頭皮,把褲子再往下挪了一點點。

  「請再往下拉一點。」

  她又挪了一點點,握著褲頭的兩手,因為羞窘而微微的顫抖著。

  天啊!江震在看!他一定在看、他一定在看,看著她……看著她……

  天啊!

  見她總是只挪個一丁點,護士瞥了旁邊那個沈默的男人一眼,忍不住語帶笑意,直接把話挑明了說。「請你再往下拉個十公分左右。」

  算了,再羞恥的事情,她先前都已經經歷過了!她深吸一口氣,橫了心,一鼓作氣的往下拉,露出白嫩的小腹。

  護士總算滿意了,拿了一條小毯子,蓋住她小腹以下的部位,等一切準備就緒,才請醫生進來。

  醫生走到床邊,拿起一個類似刷條碼的儀器,抹上透明的凝膠。「這會有點涼。」他細心的說道,將儀器輕貼上她的小腹。「請看著螢幕。」

  靜芸依言轉過頭,視線落在螢幕上,那一瞬間,她緊張得忘了呼吸。

  黑白的螢幕上,光影不斷閃爍。醫生挪動手把,在她的小腹上遊走,最後停在某個部位。螢幕上頭,出現一個較為明顯的物體,半透明的圈圈裡包著小黑點,看來像是粉圓包綠豆。

  「這就是胎兒。」醫生說道,按下一個按鈕。「我會拍下照片,讓你們留作紀念。」

  她只覺得一陣暈眩,視線盯著螢幕,完全無法栘開,初為人母的真實感,在這刻湧現。

  「是女孩還是男孩呢?」她衝動的問,好想知道孩子的性別。

  醫生微笑。「現在還看不出來。」

  「喔。」她有些失望,雙眼仍盯著螢幕。

  儀器被挪開,護士取來紙巾,為她拭去小腹上的凝膠。她自己整理衣衫,正想起身,江震卻伸手扶住她的肩與腰,用溫和而穩定的力道,幫著她毫不費力的坐起。

  「謝謝。」她小聲道謝。

  他只是點點頭,就當作是回應,嘴上雖然沒有答話,雙手卻沒放開,像是捧著寶物似的,扶著她走回診療室。

  甜甜的暖意,又漫流過心間。當他不經意流露出對她的溫柔時,她就感動得好想哭。

  醫生拿出一本孕婦健康手冊。「兩周之後,請再來回診,那時應該就可以聽到胎兒的心跳。這本手冊,請在每次產檢時攜帶過來。」說完,他又拿出一張黑白照片,連同手冊,一併交給她。「這是超音波照片。」

  靜芸用有些顫抖的手,接過手冊與照片。她伸出小手,用指尖撫著照片上的圓點,嘴角情不自禁的往上彎起。

  「懷孕初期,孕婦的情緒總是較不穩定,請多多照顧她。」醫生看著江震,老早從這個男人的回答與舉止裡,猜出他該是孩子的父親。

  「她來醫院之前,曾乾嘔過。」江震擰眉開口,嚴肅得像是在審訊證人。「這要不要緊?」

  「那是害喜的現象,不會傷害到孕婦跟寶寶。」醫生從容不迫的回答,還諄諄叮囑著。「在飲食方面,盡量避免刺激性的食物,最好多攝取葉酸,多吃深綠色蔬菜,幫助胎兒初期的腦部發育。」

  靜芸像個乖巧的學生,認真的聆聽著,連連點頭,把醫生的每句吩咐都牢記在心。

  「另外,還有件事很重要。」

  她張開小嘴,正想發問,沒想到一旁的江震,比她更快開口。

  「什麼事?」

  醫生笑容不改,望著江震。「你抽菸嗎?」

  俊臉一僵,半晌之後,他才點了點頭。

  「二手菸對胎兒跟孕婦都有不良影響。」醫生笑得更溫和友善了。「請你開始戒菸。」




  離開診所後,靜芸又坐上江震的車。

  車內一片靜默,他始終一言不發。她不敢說話,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垂著眼兒,盯著手中的照片看了許久,然後打開背包,把照片小心仔細的收進皮包裡。

  再度打開背包時,她無巧不巧的看見,背包底部的小兔吊飾。

  她伸出手,拿出小兔吊飾,緊緊握在手裡。這個小兔吊飾,是那天在百貨公司,江震親手替她撿回來的。從此之後,她就把這個小兔吊飾,當作是最珍貴的寶物,放在隨身的背包裡。

  他為她撿回小兔的舉動、他送她回家時的神情、他彈菸灰的動作,一一閃過腦海。晶瑩的眸子轉了轉,怯怯的掃望身旁的男人。

  她對他一見鍾情,而且隨著每次相見,對他的愛苗就愈見茁壯。如今,她甚至懷了他的孩子,卻連他的想法與情緒,都摸不清楚。

  他在想什麼?

  他為什麼不說話?

  疑問在她腦海裡繞啊繞,她緊張的把玩著小兔吊飾,比先前更忐忑不安。

  江震直視前方,濃眉深鎖,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習慣性的拿出菸,點燃之後,吸了一口,又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重重的把菸揉熄。

  看見菸被揉熄,她縮了縮脖子,想起在醫院裡,醫生要求他戒菸的事。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江震生氣了呢?

  白嫩的小手,不斷揉著小兔吊飾,靜默持續著,氣氛緊繃得讓她難受。

  終於,她再也受不了,鼓足所有勇氣,張開小嘴,想問清楚,他是不是在生氣。

  「你——」

  她才剛說了一個字,江震卻倏地轉過頭來,筆直的望進她眼裡,沈聲開口宣佈:「我們馬上結婚。」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0-2-15 17:58: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


--------------------------------------------------------------------------------

  三天後,他們結婚了。

  江震說到做到,離開醫院那天,就陪著靜芸回家,見著她的父母後,不浪費任何時間,直接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

  毫無心理準備的林媽媽林爸爸,被嚇得半晌回不過神來。只能坐在沙發上,愣望著表情嚴肅的江震,跟臉兒羞紅的女兒。

  前不久,替鳳婷作媒成功的王媒婆,還興致勃勃的說,接下來更要大展身手,替靜芸找個好丈夫,讓這惹人疼憐的女孩,也能快些覓得良緣。

  沒想到媒婆還沒找到適合人選,江震就找上門來,開口就說要娶靜芸為妻。

  最初的震驚過去後,林爸爸林媽媽也定下心神,認真考慮起來。

  這事雖然來得匆促,但是剛出嫁的大女兒,也是相親時認識了厲大功,在一個多月內就辦妥婚事,家人對這個好女婿都滿意極了。

  而眼前的江震,可是好女婿的換帖兄弟、生死至交,雖然沈默寡言了些,但是不論人品樣貌,都是最頂尖的。

  再瞧瞧坐在一旁的靜芸,不時偷覷著江震的嬌羞模樣,林爸爸林媽媽心裡有數,知道寶貝女兒的一顆心,老早就被這個男人給佔了。

  更何況,這會兒靜芸都懷有身孕了,看在外孫兒的分上,林爸爸林媽媽心更軟了,跟江震談了一個多小時後,總算點頭,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比起大姊出嫁時,那些繁瑣得讓人發昏的禮俗,靜芸的婚事就簡單多了。申請公證結婚,需要三天的作業時間,三天之後,她就在父母的證婚下,嫁給了江震。

  那天,結婚手續辦完後,已經是中午時分。

  江震先載著岳父岳母回去,再載著她回他家——

  現在,這是他們的家了。

  她提著拼布背包,站在紅漆斑駁的門前,看著江震打開後車廂,替她拿下兩箱行李。

  「進來。」瞧見她愣在那兒,他下巴往門內一抬,提著行李就往裡頭走。

  靜芸羞甜的一笑,乖乖跟著他,第一次用「江太太」的身份,走進這間屋子。

  庭院裡依舊雜草叢生,綠蔭蔽天;客廳裡頭,還是只有那台電視,跟那張皮椅。她環顧屋內,發現這兒跟先前一樣,仍舊乾淨而空洞,接近家徒四壁的狀態,看來冶冶清清的。

  江震把她的行李,提進了臥房。半晌後,當他再走出臥房時,原本穿在身上的鐵灰色西裝,已經換成了便服。

  「我去上班了。」他輕描淡寫的說。

  「上班?」靜芸瞪大眼兒,不敢相信,在結婚的當天,他竟然還要去上班。

  「我只請了半天假。」

  「喔。」

  她應了一聲,垂下小腦袋,口氣中有難掩的失望。

  「這是備份鑰匙。」江震走到她面前,把一串鑰匙交給她,接著又從皮夾裡抽出一張晶片卡,放進她手裡。「這是提款卡,密碼是662571,需要什麼東西,你自己看著辦。」說完,他就朝著門口走去。

  眼看他已經走進庭院,就要走出大門,靜芸拿著晶片卡,連忙追上前去。

  「呃,那個——那個——」她站在客廳門前,急忙開口。「那個——」

  接連三聲「那個」,終於讓江震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等著她說出下文。

  她喘了幾口氣,把握機會發問。

  「你什麼時候會回家?」

  濃眉擰皺,他瞇起眸子,想了一會兒。「不確定,可能要幾天吧!」

  「這幾天都不回來?」她不敢置信,小臉垮了下來。他不但在結婚當天還要去上班,接下來幾天,更要把她單獨留在這兒?

  江震點頭。

  她咬著粉嫩的唇,白皙修長的十指,在精緻的洋裝裙擺上,無意識的扭啊扭,心裡覺得有些委屈,卻又不敢說出口。

  「你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的話,我送你回去。你爸媽可以照顧你,等我處理完工作,再去接你回來。」他提議。

  「不不不,我要住在這裡。」她猛搖頭,拒絕回娘家,堅決要留下來。

  江震睨了她一眼,沒有作聲,只是點點頭,轉身舉步,又預備往外走。

  身後卻再度傳來嬌脆輕柔的嗓音。

  「我、我想買些傢俱,稍微改變家裡的佈置,可以嗎?」靜芸捏著晶片卡,先向一家之主報備。

  「可以。」

  他簡單的回答,就頭也不回的走出去,順手關上大門。

  站在原地的靜芸,悄悄歎了一口氣,覺得落寞與惆悵,從江震消失在眼前的那瞬間,就乍然湧上心頭。

  唉,沒辦法,誰教她愛上的,是個罪惡的剋星、正義的化身呢?

  身為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他的職務繁重,絕對不比隊長厲大功輕鬆。再加上,他們剛逮回公爵,還有不少事情等著要偵訊處理,今天他肯定是費了不少功夫,才能挪出半天時間,帶著她去公證結婚。

  只是,她理智上能夠理解,心裡的落寞惆悵卻分毫不減。

  她走回客廳裡,坐在那張皮椅上,面對著空蕩蕩的屋子,新婚的第一天,就嘗到獨守空閨的滋味。

  屋內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她沮喪了一會兒後,才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個兒振作起來。

  好吧,既然江震得工作,沒空陪她,那麼,她就自己找些事情來做了!

  靜芸起身,再度環顧客廳,然後花了半個小時左右,把這棟三層樓高的舊樓房,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巡視過一逼。

  觀察完畢後,她心裡已經有主意,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情,來打發這幾天的時光了。

  她要去大採購,買些實用美麗的傢俱,再把屋裡屋外佈置得溫馨舒服,讓他的家——不,他們的家——看起來像是個家!

  打定主意後,她走進房裡,換上簡便的服裝,換了舒適的平底鞋,接著就把鑰匙與提款卡放進背包裡,匆匆出門去了。




  這是哪裡?

  他走錯地方了嗎?

  五天之後,江震拖著疲累的身子,站在自家住宅前,因為睡眠不足而滿是血絲的黑眸裡,難得的透出震驚與詫異。

  原本斑駁的大門,被漆得紅亮,旁邊還立著一個森林小屋造型的歐式信箱,上頭停著一隻木製小黃鳥,精緻得彷彿隨時會飛走。信箱下頭,還垂掛著一塊木板,上頭寫著:郵差先生,辛苦您了!

  他用鑰匙開了門,發現庭院裡頭的雜草跟籐蔓都消失了,草皮修剪得整整齊齊,就連外牆的長春籐,也清除得乾乾淨淨。在翠綠的草皮上,還有一個籐制的鞦韆椅!

  踏進客廳後,眼前的景象,更讓他嚴重懷疑,自己是真的走錯房子了。

  蕾絲。

  這間屋子裡,到處都是蕾絲!

  空氣之中,飄著玫瑰花般的香氣,還有食物的味道。靜芸就坐在沙發旁,拿著針線,仔細縫著一個粉藍色的企鵝布偶。

  聽見腳步聲,她停下動作,抬起頭來。一瞧見江震,那張小臉瞬間亮了起來,晶瑩的瞳眸裡滿是驚喜。

  「阿震,你回來啦?!」她高興極了,丟下針線與企鵝布偶,踩著綴著蕾絲的絲質拖鞋,咚略咚的迎上前來。

  他低下頭,看著那張嬌嫩的臉兒,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瞧見他的表情,她的情緒從興高采烈,轉為小心翼翼,還以為他不喜歡她對他的稱呼。

  「呃,我可以叫你阿震嗎?」她怯怯的問,大眼眨啊眨。

  他考慮了幾秒,才點點頭。從來沒有人這麼叫喚過他,但是聽著她用嬌甜的嗓音,親暱的喊著他時,那種感覺並不壞,甚至還挺舒服的。

  笑容再度點亮了那張嬌靨,她拉著他的手,牽著他進屋,還體貼的替他脫外套。

  「阿震,你一定很累吧?」她先讓他坐好,才把外套掛起來。「你先休息一下。廚房裡燉著一鍋牛肉,電鍋裡還有飯,我現在去燙個青菜,等會兒就可以吃飯了。」說完,她咚咚咚的進了廚房,開始忙著替他準備晚餐。

  坐在沙發上的江震,震懾無言的環顧四周。

  這是他的屋子、他的客廳,卻在短短五天之內,就全然變了模樣。

  身下的沙發,柔軟而舒適,還套著印花棉布,上頭滿是紫陽花的圖樣。沙發前頭,是一張比膝略高的木桌,鋪著跟沙發相同的印花布,桌上壓著一層與桌同寬同長的玻璃,玻璃上滿是各色布料、蕾絲、緞帶、針線等等手工藝的工具與材料。

  距離沙發不遠處,是一個電視櫃。

  電視櫃上鋪著拼布墊,墊上是那一台伴隨他多年的電視。電視上頭,蓋著一層奶油色的蕾絲,蕾絲上擺著兩個布偶娃娃,一男一女都穿著結婚禮服,一個像他,一個像她。

  兩個布娃娃在暈黃溫暖的燈光下,肩並肩地坐在一起,顯得十分溫馨可愛。

  溫暖的燈光?

  江震靠進沙發裡,用最緩慢的速度,抬頭望向頭上的燈。

  原本的日光燈,已經被換成花辦造型的藝術燈,光線柔和而溫暖,跟屋內的擺設格外相配。

  仔細一看,她添購的傢俱不算多,絕大部分的擺飾,都是她親手做的。

  「阿震!」嬌甜的聲音又響起,靜芸用紙巾擦著手,探頭叫喚著。「可以吃飯嘍!我把飯菜端到飯廳,你快點趁熱來吃吧!」

  他從軟綿綿的沙發上起身,穿越被佈置得如同童話般夢幻的客廳,走進飯廳裡頭。

  飯廳裡頭,擺設著木製的餐桌與椅子,桌上擱著花瓶,插著幾朵鮮花,椅子上還有手縫的軟墊。

  擱在餐桌上的,是香噴噴、熱騰騰的食物,靜芸替他添了一大碗飯,就拉開椅子坐在一旁,笑咪咪的看著他吃。

  燉牛肉軟嫩得很,入口即化,青菜也翠綠可口,直到食物下肚的那一刻,江震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餓。

  「好吃嗎?」她邀功似的問,雖然已經從他的手下停筷的動作,猜出他對菜餚該是十分滿意,卻還是好想聽他親口回答。

  他卻沒有開口,只是點了點頭,就繼續朝食物進攻。

  沒聽到他的答案,靜芸有些失望,但是,瞧著他吃得這麼滿意,她又覺好開心。

  啊,或許,他只是累壞了,等會兒吃飽了,他說不定就有力氣,能夠開口誇獎她了!

  她撐著臉兒,眉眼彎彎蘊著笑,滿懷希望的等著他吃完,嘴裡倒也沒閒著,叨叨絮絮的開始報告這幾天的所作所為。

  「客廳裡的佈置你還喜歡嗎?那些傢俱,都是雅婷幫我挑的喔!」她頓了一下,還不忘說明。「雅婷是我朋友,她對裝潢設計很有心得,一聽到我要佈置家裡,她二話不說,就陪著我到處去找傢俱了。

  「雅婷好熱心,不但幫我挑傢俱,還幫我跟老闆殺價,買到的東西全是物美價廉。還有啊,那個傢俱行的老闆,人也很好喔,我們挑好傢俱的第二天,老闆就特地幫我運送過來,還搬進屋子裡,卻不收我運費呢!」

  濃眉一擰,江震開口,說了進屋以來第一句話。

  「以後,你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不要讓外人進來。」

  說得正高興的靜芸,被兜頭澆了盆冷水,整個人就像枯萎的花兒般,難過得垂下小腦袋。

  「喔。」她小聲回答,委屈的咬著粉唇,讓人心疼極了。

  江震動作略停,一會兒之後,才又補充了一句。「那樣不安全。」

  原來,他是在擔心她的安全呢!

  喜色去而復返,靜芸只覺得心頭甜甜的,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喔。」她又應了一聲,粉臉微紅,快樂的頻頻點頭,雖然跟先前答案相同,表情卻是天差地遠。

  江震又沈默下來,她挪了挪椅子,朝他靠近了幾寸,又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話。

  「前天啊,隔壁的張太太跟我打招呼,還邀我去她家喝茶吃餅乾,她做的餅乾很好吃呢!」她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輕聲笑了起來。「我跟你說喔,張太太不知道你是警察,她原本還以為,你是哪裡的角頭老大呢,你說好不好笑,我和她解釋,她挺不好意思的,忙跟我道歉。

  「後來呀,張太太邀了好多人,把我介紹給鄰居們。她們好和善,一直跟我說話,還送了我好多青菜,份量多得夠我們吃好幾天。」她指著桌上那盤即將被吃盡的燙青菜。「你現在吃的地瓜葉,就是顧太太送的,她在後頭的山坡辟了一塊農地,自個兒種些青菜,完全沒使用農藥喔!」

  靜芸愈說愈高興,如數家珍般的,仔細告訴他,冰箱裡有多少的存糧,都是鄰居熱情相贈的。

  江震默默聽著,沒有插話。

  他買下這棟屋子,搬進來居住,至今已經快十年了。十年以來,他從不曾跟左鄰右舍有過半點交集。一來,是因為工作繁忙,二來,是他太習慣獨處,懶得跟人交際,更學不會怎麼與人相處。

  而這個小女人,才搬進這兒幾天,立刻就得到鄰居們的信任,還獲得了不少的「見面禮」。

  她就是有這種魔力,能夠信任別人,也被別人信任。不論再深沈的人,只要瞧見那雙純摯的眸子,跟她甜甜的微笑,都會在不知不覺間,為她卸下心防——

  深幽的黑眸裡,靜望著她,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柔光。

  她沒有察覺,話題又轉回自家的佈置上頭。「啊,對了,我把每間房間都佈置妥當了,等你吃飽了,我就陪你去瞧瞧,看你是不是喜歡。」

  把食物解決完畢的江震,突然間身子一僵。

  每一間房間?!

  黑眸瞇起,他求證。

  「包括三樓右手邊的那間嗎?」那間房間是他的收藏室。他在牆上訂做了無數個木架,把多年來搜羅到的軍刀與匕首,陳列得整整齊齊,休假的時候,就拿出來一一把玩。

  烏黑的眼睛眨了眨。

  「是啊!」

  他僵直著身子,緊盯著她,看了半晌。然後,高大的身軀驀地離開餐桌旁,跨步往樓梯衝去,用最快的速度奔上三樓,打開右手邊的那間房,跨步入內察看。

  蕾絲。

  連這間房裡,也全是蕾絲!

  就連面對最兇惡的歹徒,或是驚險萬狀的槍林彈雨也能面不改色的江震,面對著滿牆的愛刀,也忍不住呻吟出聲。

  只見牆上,特製的木架還在,軍刀與匕首也一把不缺。跟先前不同的是,原本刀鋒閃亮的刀子,這會兒全被套上各式蕾絲的、棉布的、拼布的、絲緞的刀套。

  駭人的武器,全變得像是裝飾品,刀套一個比一個夢幻精緻。

  他伸出手,拿起最鍾愛的那把斯特德賴戰鬥刀。這是美國海豹部隊的指定配刀,卻被套上蕾絲刀套,從鏤空的蕾絲間,隱約可見到刀鋒,刀柄上還掛著小布偶,活脫脫就是他新婚妻子的縮小版。

  跟著踏進房的靜芸,看著他握著刀,僵立不動,還喜孜孜的以為,他正為她的所作所為而感動。

  「我跟你說喔,這些刀子我全幫你洗乾淨了。」

  江震眉角一抽,用最緩慢的速度回過頭來,黑眸瞪著她。

  「洗了?」他用過度輕柔的語氣問。

  她沒聽出,藏在溫柔語氣下的危險,還用力的猛點頭。

  「嗯!」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事會發生,雖然極力忍耐,額角上的青筋還是忍不住陣陣抽痛起來。

  太好了!這下子,他得找個時間,把刀子一一重新抹上刀油,不然他收集多年的這些刀子,被她刷洗過後,恐怕全都要銹了!

  靜芸眨了眨眼,端詳他的神態,這才慢半拍的發現,他捏著刀柄上的小布偶,眉間打著結,臉色陰沈慍怒,看來好像——好像——好像不是在感動耶——

  「阿震,你怎麼了?」她湊上前去,小臉仰望著他。「你不喜歡掛我的娃娃喔?那,不然換掛你的好了。」她紅唇微嘟,解下小靜芸,換上小江震的布偶。

  布偶的手工精細,做得維妙維肖,還橫眉豎眼的,跟他此刻的表情一模一樣。

  大小江震,同時瞪著她。

  靜芸搗著胸口,稍稍後退一步,大受打擊的問:「難道,你都不喜歡嗎?」她唇兒抖顫,眼圈兒一紅,眼裡的淚珠,彷彿就等著他一點頭,便要嘩啦啦的滾出來。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

  江震咬緊牙根,必須用盡所有的自制,竭力的忍耐,才能把幾乎湧到嘴邊的吶喊,硬生生嚥了回去。

  他只是讓她去買傢俱,答應讓她「稍微」改變家裡的佈置,她卻用蕾絲與棉布,淹沒了他的家,把他的屋子佈置得像是芭比娃娃的展示屋。

  面對居家環境的巨大「改變」,諸多不滿的情緒,在江震胸口翻騰。換做是平時,他憤怒的咆哮,老早就把屋頂給掀了。

  但是,瞧見靜芸咬著唇辦,淚眼汪汪的模樣,那些不滿的情緒,竟一點一滴的褪去,取而代之的,反倒是前所未有的罪惡感。

  她懷著身孕,才剛嫁過來,就被他扔下,孤孤單單的待在陌生的環境裡。這五天以來,她會忙東忙西,把屋裡屋外全換了佈置,有部分的原因,肯定是為了排遺寂寞。

  面對一個淚汪汪的孕婦,尤其是一個懷著他孩子的孕婦,他不能凶、不能罵,當然更不能打。

  事到如今,江震的選擇,似乎只剩下一個。

  黝黑的大掌,把戰鬥刀擱回刀架上。然後,他倏地探出手,握住她纖細的雙肩,霸道的拉進懷中,低頭吻住軟嫩的紅唇。

  突如其來的吻,讓靜芸僵愣了半晌。只是,隨著他逐漸加深這個吻時,情慾的火花,悄然無聲的侵襲過來,她輕顫著回應,雙眸依舊迷濛,卻不再是因為淚滴,而是因為他燃起的激情。

  熱燙的薄唇封緘摩擦,糾纏她軟嫩的舌,吻得霸道,卻也溫柔。

  她輕吟著,眼睫如蝴蝶羽翼般輕顫,感覺到他的大手滑進她的衣裳下,用粗糙的指腹,刷過嬌嫩的乳尖。

  因為懷孕,她的身子比先前更敏感,這輕輕的愛撫,已經讓她全身發軟,趴在他胸前喘息不已。

  「等、等一下……」她嬌吟著,掙扎著開口。「嗯……你、你還沒有洗澡……」她在意亂情迷中,努力擠出一個藉口,企圖爭取緩刑。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0-2-15 17:58:55 |只看該作者
 江震的回應,卻是一把抱起她。

  「啊!」她輕呼一聲,本能的伸出雙手,圈住他的頸項。

  他步履穩健,彷彿她輕得有如羽毛。結實有力的雙臂,穩穩的抱著她下樓,抱著她走進浴室。

  結婚那天,江震沒有抱著她進門,她多少覺得有點遺憾。如今,他倒是抱著她進浴室,她羞得臉兒燙紅,心裡卻覺得好高興,終於感受到一絲屬於新娘的幸福。

  溫熱的水嘩啦啦的灑落,浴室裡瀰漫著水霧。

  她嬌喘連連,幾乎承受不住他的熱吻與愛撫,他的體溫,比熱水更燙。被水淋得近乎透明的衣裳,被他二褪盡,輕顫的粉嫩嬌軀,裸裎在他灼熱的視線下。

  他以單手拙住她的雙腕,輕壓在牆上,強健赤裸的身子緊貼著她,有效的制止她羞怯的抵抗。

  接著,他就在溫熱的水幕中,輕啃著她、熱吻著她、愛撫著她,直到她出聲懇求時,才霸道而溫柔的愛了她……




  寒流過境,氣溫一路往下滑。

  靜芸穿著厚外套,遵照醫生的吩咐,在懷孕期間特別注意保暖。她拉著拼布背包,坐在公車上,看著窗外蕭瑟的冬景。

  公車搖啊晃地,有奸幾次,她都覺得胃裡的酸液,咕嚕嚕的冒了上來。她冒著冶汗,盡力忍耐,不想給同車的人添麻煩。

  整段車程裡,她雖然身體難受,心裡卻有一點點希望,公車能再開慢些,別那麼早到站。

  結婚兩周之後,她終於鼓起勇氣,準備去告訴大姊,她已經跟江震結婚了。

  姊妹相處多年,她太清楚大姊的火爆脾氣,知道大姊有多麼「護妹心切」,一旦知道江震「先斬後奏」,大姊肯定會大發雷霆,就算不跟江震大吵一架,也會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為了避免衝突,在結婚之前,她特別央求爸媽,先別告訴大姊,預備等一切安頓下來後,再由她去開口。

  等一切安頓下來——

  她看著窗外,-聲歎息,悄悄的逸出唇辦。

  她的人的確已經在江震的屋裡安頓得妥妥當當。但是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裡,卻始終若有所失,總說不上來,感覺像是缺了些什麼。

  說起來,她的婚姻生活平靜得很,才新婚兩個禮拜,就已經進入某種模式中。

  江震很忙,忙著打擊犯罪,偶爾提早下班,或是休假在家,他也是寡言得很,總是她在說個不停,他偶爾才會回答她一、兩句。只有在床上,兩人纏綿廝磨之際,她才能感覺到,他最直接而毫無保留的情緒……

  婚姻該是這樣嗎?

  婚姻只是這樣嗎?

  江震跟她的婚姻狀況,跟她的爸媽不同。她當然明白,每一對夫妻的相處模式都不同,但是未免也相差太多了吧。

  因為他工作極忙,兩人相處的時間很少,言語上的溝通更是少得可憐。她好想多瞭解他一點、多接近他一些,但兩人之間,似乎總隔著一道牆,縱然身體相貼,心卻無法相系……

  尤其是這幾天,她孕吐的狀況突然變得嚴重,每天都吐得頭昏眼花、手腳發軟。在她最難受時,江震卻仍忙於工作,接連幾天都不見蹤影。

  要是她吐得昏倒,或是不小心跌倒什麼的,他會隔多少天才發現她呢?他會不會緊張,會不會慌亂?

  各種胡思亂想,輪流在她腦子裡轉啊轉。等到她回過神來,這才赫然發現,自個兒已經坐過站了!

  靜芸匆忙按鈴下車,在寒風中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回程公車。這次,她不敢再分心,等公車到站後,就按鈴下車。

  這個站牌,設立在郊區的一處高級社區前,每家都是獨門獨院的寬敞洋房,日夜有保全定時巡邏,不但安全無虞,生活機能更是健全優渥。

  她在寒風中走著,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再想江震了,她得要想著,該怎麼告訴大姊,她已經結婚了;又該怎麼告訴大姊,她過得很好、很幸福、很快樂……

  幾分鐘後,靜芸站在一棟洋房前,頻頻的深呼吸。

  直到勇氣凝聚得差不多了,她才推開鍛造鐵門,走到大門前頭,去按門旁的電鈴。

  「來了來了!」大姊的聲音,立刻從門內傳來。

  呼,看來,她挑的日子不錯,從那聲音聽來,大姊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

  鳳婷眉開眼笑的開了門,卻因為室內室外的溫差,冷得雙肩一抖。

  見到大姊的瞬間,靜芸好不容易才凝聚的勇氣,立刻咻咻咻的被吹跑了九成。

  「大姊,呃,是我——」她小聲的說道,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甚至還瑟縮的倒退一步。

  「靜芸啊,你怎麼來了?」鳳婷一邊問著,一邊從門邊的衣帽架上,拿了一件薄軟的羊絨外套穿上。

  「大姊,我……我……」她咬著唇,幾度欲言又止,卻又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先前在腦子裡頭反覆背誦的說詞,一遇上大姊的面,就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怎麼了?是媽燉了雞湯,要你送過來嗎?」大姊問道,順手把手機放進外套口袋。

  「不是。」她抬起臉兒,一接觸到大姊的目光,立刻又像膽小的地鼠,把腦袋縮回去。「那個……大姊,我有事要跟你說……」

  「嗯?」

  「我……」

  「怎麼了?」

  「我……我……」靜芸「我」了大半天,仍舊「我」不出個下文。

  就在這個時候,一把軟甜得膩人的女性嗓音,從她身後傳來。「請問,這是厲公館嗎?」

  姊妹同時看去,這才發現,一個火辣時髦的拉丁美人,不知何時已來到門前,正滿臉笑容的看著她們。

  鳳婷卻沈下臉,一改先前的好臉色,直覺的認定,對方是FBI方面派來色誘她老公的「秘密武器」。

  「喂,不用白費心機了,我告訴你,要這種把戲是沒用的,我老公根本不會上當。」她慎重提出警告,宣佈「所有權」。

  「噢,你誤會了,我不是來找厲隊長的。」又長又翹的睫毛,慵懶的眨了眨。「我是來找你的。」拉丁美人嫣然一笑。

  「找我?」鳳婷的眼裡,閃過一絲困惑。

  「沒錯。」拉丁美人笑得更惑人。「原本,我只打算請厲太太去作客,但是既然這位小姐恰巧也在這兒,那麼就只能請兩位一塊兒接受我的招待。」

  「還是老話一句,請你不用白費心機了。」鳳婷冷著臉,連連揮手,毫不考慮的拒絕。「公務人員的親屬,不能私下接受招待。」

  「噢,請別這麼快拒絕我。」她軟聲軟調的說道。

  靜芸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眨著眼,心裡突然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她剛想開口,提醒大姊小心些,大姊已經不理會對方,推著她往外走。

  一邊推著,大姊嘴上還不忘重申拒絕。

  「我都說了,我不可能——」下一秒鐘,大姊擱在她背上的雙手,也跟著僵住了。「搞什麼鬼?!」

  這句怒聲責問,讓靜芸好奇的回頭,卻赫然瞧見,拉丁美人正用槍指著她們。而大門之外,也閃出兩個黑衣男人,眉宇間都斂著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大姊火速把她拉到身後,就像往昔每一次般,只要遇到了危險,就會挺身擋在她前頭。

  「你們是誰?」

  拉丁美人又笑了,靜芸看在眼裡,卻不由自主的顫抖,覺得那笑容比蛇蠍更可怕。

  「我很堅持,請兩位務必跟我走一趟。」拉丁美人晃晃槍口,示意門外那兩個黑衣男人上前。「先把她們的眼睛蒙上。」

  靜芸嚇得臉兒發白,她好想逃走,卻又不願意丟下大姊,更怕自個兒跑得不夠快,到時候說不定會跌倒,或是引發這些人的殺意。她可以不顧自己,卻不能不顧肚子裡的小生命。

  別無選擇之下,她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一塊黑布蒙住了她的眼,她的世界就此陷入黑暗中。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0-2-15 17:59: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


--------------------------------------------------------------------------------

  她在二十四小時內,就被救了回來。

  夜深人靜,月光迤邐進屋內,灑落在床上的人兒臉上,將她巴掌大的瓜子臉映得更加蒼白。

  江震坐在床畔,臉色陰鬱,黑眸緊鎖著熟睡的靜芸,視線整夜不曾離開。

  即使她已經安然無恙;即使她已經回到家中:即使她在歷經恐懼與驚慌後,終於在他的陪伴下入睡,他心中的憤怒,依然無法止息。

  得知靜芸被綁架的消息後,某種情緒就縈繞在他胸口,始終盤桓不去。他焦躁、他煩悶,他牽掛著她的安全——

  這樣的情緒,對江震來說,是那麼陌生。

  他是個孤兒。

  他總是一個人吃、一個人睡、一個人獨來獨往。直到他遇見厲大功,遇見了厲大功的家人,在那剛毅木訥的男人,跟厲家雙親的關懷鼓勵下,他才逐漸放下心防,收斂了年少時的逞兇鬥狠,走上執法的路子。

  在遇見靜芸之前,他根本用不著為任何人擔心。

  雖然,靜芸遭到血腥瑪莉的綁架囚禁,只有一天不到的時間。但是,只要一想到那段時間裡,她被關在又黑又暗的地下室,嚇得直掉淚,他就覺得無法忍受。

  難以想像,她是怎麼撐過去的。比起她那強悍勇敢的大姊,她是這麼的嬌弱,像朵荏弱的小花。

  他堅持抱著她回家,抱著她進屋,抱著她進浴室。

  靜芸不斷保證,自己沒有受傷。但那雙大手,仍舊以無比的堅持,逐一褪去她身上的衣衫。

  眼看抗議不成,她只能嬌羞的坐在浴缸裡,乖乖的接受他的照料,任由他替她洗淨每一寸肌膚,查驗她是否真的沒有受傷。

  幽暗的黑眸,在掃見她手臂上,以及右肩後的紅腫瘀青時,眸光裡驀地閃過怒火。

  她還是受傷了!

  紅腫跟瘀青,在她白皙嬌嫩的肌膚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她坐在浴缸裡,扯著棉質毛巾,忙著遮掩胸前與腿間的春光。黝黑的長指,卻輕輕撫過她的右肩,在傷處流連不去。

  「痛不痛?」他問。

  靜芸垂下眼兒,小腦袋左右搖了搖,眼裡湧現薄薄的淚光。雖然她這會兒已經平安了,但是想到先前被綁架的事,她還是嚇壞了。

  瞧見她的反應,以及她眼裡的淚光,江震抿緊薄唇,不再開口。

  他用柔軟的毛巾,在暖暖的浴缸中,為她洗去身上的灰塵,再替她擦乾身體,吹乾頭髮,然後抱她上了床。

  累壞嚇壞的靜芸,在江震的陪伴下,幾乎是一沾枕,就立刻睡著了。

  而他,卻因為體內殘留的腎上腺素,依舊全身緊繃,至今難以入睡,只能坐在床畔,看著她、守著她……

  他的妻子。

  她是他的妻子,他必須照顧她、保護她。但是,他卻沒有盡到這些責任、讓那些恐怖分子有機可乘。

  那麼多年來,憤怒的情緒裡,第一次摻雜了擔憂,他不得下承認,為了這個小女人,他幾乎喪失了冷靜。他也首度警覺到,自己再也下能獨來獨往,這個小女人的安危,從此都將是他的責任。

  黑眸深斂,注視著床上的靜芸,眼神中沒有下耐,反而透著一絲微乎其微的暖意。

  躺在床上的她,是那麼的柔弱嬌小。

  窗外寒風又起,吹動了蕾絲窗簾。熟睡中的她,因為夜涼如水,不自覺微微瑟縮著。

  江震在黑夜中起身,關妥窗戶。

  然後,他走回床邊,脫下上衣,在她身邊躺下。

  暖暖的氣息,驅逐了夜裡的寒冷。那溫度、那氣味,都是她最熟悉的,即使在睡夢之中,也讓她眷戀不已。

  幾乎是一感覺到他的溫暖後,她就無意識的挪近他,嬌小的身軀磨贈著,調整好最舒服的姿勢,才甘心的喟歎口氣。

  她的頭擱在他的肩窩裡,微弱的鼻息像是無形的指,在他頸邊反覆輕拂。一隻軟嫩的小手,就落在他平實的胸腹間,就連白皙的腳丫子,都緊貼在他的小腿旁,那模樣,簡直像只愛撒嬌的貓兒。

  也許,是他的體溫較高,每晚入睡後,她總會一邊跟周公下棋,一邊挪移過來,直到挪進他懷裡,才滿意的不再蠢動,乖乖的睡到天亮。

  月光之下,她的臉兒白皙如雪,他伸出手,撫過秀美的容顏,大掌畫過她的肩,摩挲著她左手臂上那塊礙眼的瘀青。

  胸肺在不自覺中緊縮著,江震眸光深斂,他的眼中,有著頑強如鐵的決心。

  他不想再看到她受傷。

  靜芸的懷孕,的確是個意外。他從來沒想過,要跟一個女人共同生活,更別提是結婚生子。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他的妻子。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靠得他太近,近到他內心裡,一處無人觸及,而他更未曾與人分享的地方。

  對他來說,她已經變成一個重要的人,一個屬於他的人……




  「阿震,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我放假。」

  「真的嗎?」

  「嗯。」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靜芸,蜷起腿兒,爬到丈夫身邊,笑得眉眼彎彎。「那你今天想吃什麼,我煮給你吃。」

  「隨便。」

  江震低頭看著報紙,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她卻不肯罷休,執意要問出明確的答案。「那你喜歡咖哩雞嗎?」

  「嗯。」

  「芥蘭牛肉呢?」發現丈夫的敷衍,她嘟起嘴。

  「嗯。」

  「那活魚三吃呢?」她瞇起眼。

  「嗯。」

  她雙手插腰,看著專心看報,根本沒注意聽她說話的丈夫。「阿震,那三杯老鼠怎麼樣?」她甜笑著問。

  答案依舊相同。

  「嗯。」

  好!

  他要吃老鼠是吧?她就去弄老鼠來!

  靜芸氣得兩頰鼓鼓,穿上室內拖鞋,就要起身出門。

  驀地,江震突然出手,把她拉回來,粉臀兒不偏不倚,恰巧就落在他的大腿上。

  「放開我,我要去買大老鼠,做三杯老鼠給你吃啊!」她生氣的說著,鼓著臉頰的模樣,活像是嘴裡塞滿瓜子的天竺鼠,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瞧見她的表情,江震嘴角微揚。

  發現他仍舊不知反省,靜芸更惱了。

  「你喜歡三杯老鼠是吧?沒問題,我去問劉媽媽,她在市場賣菜,肯定會知道哪裡有在賣那種又肥又大的老鼠!」她推著他的胸膛,皺著鼻頭哼聲道,掙扎著要跳下他的大腿。

  腰上的箝制,突然加重了幾分,制止了她的動作。

  「我不喜歡吃老鼠。」

  她可不管他喜不喜歡了,鐵了心就是要去弄幾隻肥老鼠來,硬逼著他吃下去。她伸出手,還想推開他,卻赫然發現,他已經低下頭,朝著她的粉唇逼近。

  啊,他又想用熱吻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招很卑鄙,但是很可悲的是,對她卻格外有效。

  血腥瑪莉的綁架事件,像是一個催化劑,江震陪伴她的時間多了。也因為公爵的案件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他上下班的時間,也變得比較正常,兩人相處的時間,比先前多了不少。

  新婚期進入第四個月,她努力融入這個家、努力想適應兩人的夫妻生活。她不再那麼怕他,甚至發現,雖然次數微乎其微,但他緊繃的薄唇,也逐漸會露出上揚的弧度。

  只是,婚姻生活裡,難免有些小爭執。只要她一生氣,江震就會吻她,吻得她意亂情迷,吻得她忘了自己姓啥,更忘了自個兒生氣的原因。

  這回靜芸學乖了,洞悉他的「戰術」後,她迅速伸手,巴住那張俊臉,不讓他靠太近。

  她堅決逼問出答案。

  「那你喜歡吃什麼?」

  他回答得簡單扼要。

  「你。」

  「阿震!」她羞得小臉通紅,又窘又惱。「我是說食物、食物啦!」

  見小妻子羞得滿臉通紅,他才改了答案。「我不挑,什麼都吃。」

  「除了茄子嗎?」靜芸瞇著眼問。

  他愣了一下。

  「你怎麼知道?」

  「我上次有煮啊,你一口都沒吃。」她嘟嘴抱怨,放開他的臉,舉起右手開始一個一個算給他聽。「除了茄子,還有苦瓜、紅蘿蔔、青椒、玉米、雞爪。什麼不挑,你才挑呢!看,隨隨便便數一數,都超過六根手指了。」雖然新婚不久,她對他的飲食好惡,早就記得清清楚楚了。

  江震看著她,有半晌無言,黑眸深處,似乎撩過某種波瀾。圈在纖腰上的手,更緊了些,卻也更溫柔。

  「我沒有不吃玉米和雞爪。」他緩緩開口。

  「你明明就沒吃!」

  她仰起小臉,皺眉咕噥著。

  「只是沒時間吃,那種東西要慢慢啃,太浪費時間了。平常我還是會吃的。」

  「那茄子、苦瓜、紅蘿蔔和青椒呢?」見他難得說那麼一大串話,認真的回答她的疑問,靜芸不禁湊上前,好奇的繼續追問。

  「我不喜歡它們的味道。」

  「喔,那你喜歡吃什麼?」

  「我沒有注意過。」

  她呆了一呆,衝口而出。「怎麼可——」江震的表情,讓她無法再說下去。

  他說的是真的。這個男人,真的不曾注意過,自己喜歡吃什麼。

  他一直是一個人,也一直都很忙,對他來說,食物一直都只是能填飽肚子,提供營養的必需品吧?

  她的心,微微的發疼。

  「沒關係,我會幫你找出你喜歡的食物。」她忍不住環住他的腰,緊緊抱著他,把小臉埋在他懷裡。

  「嗯。」

  低沈的聲音,透過他的胸膛,震動了她的耳膜。這個答案,雖然跟他敷衍回答時的用字相同。但是這一回,她卻清楚的感覺到,他語氣中的認真。

  她偎在江震懷裡,柔聲問道:「那麼,我今天煮清蒸魚給你吃,好不好?」

  「好。」

  靜芸抬起頭來,對他綻出一抹甜美的微笑,接著就開心的跳離他的大腿,放棄出門買老鼠的主意,匆匆進廚房煮清蒸魚了。

  直到那雀躍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客廳裡再度變得安靜,江震才又低下頭,繼續瀏覽報紙。

  只是,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薄唇上微揚的弧度,與他眼裡的笑意,始終未曾淡去。




  啊,天亮了。

  靜芸慵懶的翻了個身子,赫然發現,江震也才剛起床,還沒出門上班。她連忙精神一振,匆匆起床盥洗完畢後,就下樓往廚房走去。

  懷孕的初期狀況,終於在這幾天逐漸趨於緩和,她不再嘔得頭昏眼花,也不再貪戀床鋪,甚至還能夠在清晨起床。

  她在廚房裡,七手八腳的忙著,要趕在他出門之前,泡好牛奶、做好兩個三明治。

  快快快,她得在江震上班前,把早餐準備好。

  結婚至今,因為懷孕不適的關係,她總睡得比他晚,一等她睜開眼,外頭已是日上三竿,她還沒親自送他出門上班過呢!

  替丈夫做營養早餐,再送丈夫上班,夫妻兩人在門口交換早安吻,這是她從少女時代至今,就一直夢想的事。

  今天,她好不容易早起,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絕對要按照心裡的夢想,做個標準的好妻子,親手做好早餐、送他上班,然後站在門前,拾起小臉,等著他印下一個纏綿的吻——

  江震的聲音,突然從後頭傳來。

  「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她臉兒一紅,匆忙抹掉腦子裡的幻想,關熄爐火,把兩顆煎得嫩嫩的蛋,放進盤子裡。

  「我睡飽了。」她彎唇淺笑。「剛好你還沒出門,我就下樓來,替你做早餐了。」她拿出烤得酥軟的吐司,抹上沙拉醬,再擱上火腿與荷包蛋,撒點黑胡椒粉跟香料,把做好的兩份三明治,跟熱騰騰的牛奶,送到他面前。

  江震擱下報紙,坐在桌邊,在小妻子的注視下,吃完了兩份豐盛的三明治,又把那杯九分滿的牛奶,也一併喝下肚。

  她暗自慶幸,替他「掌廚:這麼久,對他的大食量,心裡早就有了準備。所以,她才做了兩大份的三明治,知道這樣才能讓他吃得飽飽的。

  「好吃嗎?」她問。

  江震點頭。

  日光從窗外灑落,她跟著江震走過客廳,一路走到門口。然後仰著小臉,清澈的眸瞳眨啊眨,期待他的道別吻,能夠完成她多年的夢想。

  只是,江震拿著公事包,穿上外套,腳步絲毫不停,筆直的就往門外走去。

  「等一下!」她連忙喊住他。

  「怎麼了?」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靜芸咬咬唇,走到他身邊,然後嘟著嘴、紅著臉,閉著眼,仰起頭,做出最明顯的暗示。

  只是,等了一會兒,江震始終沒有反應。她偷偷睜開眼,只看見他望著她,壓根兒沒有要吻她的意思。

  為了完成夢想,她只能鼓起勇氣,自己踮起腳尖,送上一個香吻。只可惜,跟高大的江震相比,她實在太嬌小,就算踮起腳尖,也只能吻著他的喉嚨,吻不到他的唇。

  嬌羞的她,只是輕輕碰了碰他的喉嚨,就迅速退了回來。

  這、這這這這,這夢想執行起來,可不太容易,非但沒有她幻想中的溫馨甜蜜,反倒讓她緊張得心兒怦怦亂跳。

  她撫著胸口,瞧見他仍看著她,目光格外灼亮。她的臉羞得更紅,急忙轉移話題。

  「你今天要不要回來?」她問。

  江震點頭。

  「那……幾點回來?」

  「七點左右。」

  「好,那我做一些菜,等你回來吃飯。」

  江震點頭,邁步往外走去,轉眼就出了大門。

  她站在原處,心中不知怎麼的,竟覺得若有所失。從醒來到現在,她忙東忙西,雖然順利的餵飽他、順利的送他出門上班,但是她的心情,跟醒來時相比,卻顯得低落許多。

  她的付出,似乎都得不到他的回應。他對她的態度,雖然比先前溫柔了些,但是仍舊有著疏離感。

  如果婚姻是一個舞台,那麼,她已經入戲,他卻似乎還在戲外。

  懷抱著那陣失望,她轉身走進屋裡,抓起電視上那兩個布娃娃,再回到沙發旁坐下。

  這兩個布娃娃,算得上是她的得意之作,不論是五官或手腳,還是穿在身上的結婚禮服,都是她一針一線,仔細縫製出來的。兩個布娃娃,一個像她,一個像江震。

  她一手抓一個,忍不住對著男娃娃碎碎念。

  「你出門上班前,怎麼能忘了早安吻呢?」她抓著把兩個布偶湊在一起,讓他們嘴兒相貼,還慎重的提醒。「你要記得親她啊!」

  無辜的男布偶被她擺弄著,對著女布偶鞠躬道歉,再伸手抱住女布偶。靜芸又說話了。

  「你要對她好一點啊!」

  「你要常常對她笑啊,或是親親她啊、抱抱她、多說些鼓勵她的話,你們才新婚耶!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啊!」

  「昨天煮的蘑菇,你為什麼不吃?你連蘑菇都不吃嗎?」她拿著女布偶,靠近男布偶,手指一彎,就逼著男布偶低頭懺悔。「蘑菇很難處理呢,你如果不願意吃,要先告訴她啊!」

  女布偶步步逼近,男布偶已經被迫跪地道歉。

  靜芸還念得不夠過癮。

  「還有啊,三明治好吃嗎?是她特地起床,為你做的耶!」她拿著女布偶,在男布偶身上又跳又踩。「既然好吃,你就要說好吃啊!不要只是點頭——」

  平穩的腳步聲驀地響起,她停下布娃娃間的家暴運動,猛地抬起頭來,愕然看見江震走進客廳。

  「我忘了拿東西。」他靜靜說道,從容的走進書房。

  靜芸僵在原地,抓著兩個布娃娃,完全無法動彈。

  天啊,他聽見了嗎?他有聽見嗎?他聽見她對布娃娃胡言亂語了嗎?

  羞恥的浪潮,一波波的湧來,她滿臉通紅,抓緊兩個布娃娃,眼睜睜看著江震走出書房,穿越客廳,又朝門口走去。

  這次,他在門口回身,薄唇上揚,徐聲說道:「三明治很好吃。」

  接著他轉身出門,沒過多久車聲響起,而後逐漸遠去,再也聽不見了。

  僵硬的靜芸,羞得立刻丟下布偶,快快跑回房間,整個人縮進棉被裡,雙手抓緊被子,在床上踢腿尖叫。

  噢,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嗚嗚嗚,他一定聽見了!他一定聽見了啦!




  日落月升,晚飯後的時間,總帶著悠閒的氣氛。

  江震坐在沙發上,瀏覽著手邊的文件。靜芸則是坐在旁邊,一邊做著布偶娃娃,一邊還分神注意著電視裡頭,八點檔大戲的劇情發展,甚至還會為他解說劇情的來龍去脈。

  這彷彿已經成了慣例。

  用過晚飯後,他在客廳裡閱讀資料或文件,她就湊在一旁,報告這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她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多,可愛而生動,還會用嬌甜的聲音,每隔個三五句,就要喚他一聲「阿震」。

  她雖然整天都在家,卻不太會收拾,布娃娃的材料,諸如零碎的布料,跟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鈕扣,全散佈在桌上、床頭、電話旁。

  他替她買了幾個小型置物盒,讓她擱那些小玩意兒。沒過兩天,就連塑膠製的置物盒,也被套上碎花拼布外衣。

  江震漸漸習慣,她替每樣傢俱穿衣服的癖好,甚至還認命的在她要求下,拿出手機,讓她掛上一隻小靜芸娃娃。

  換做是其他人,他肯定老早就覺得不耐煩。但是這個小女人,卻有某種魔力,能讓他緊繃的神經,逐漸鬆懈下來。

  「阿震。」那嬌甜的聲音又喚道。

  「嗯。」

  「手伸出來。」

  他看著報紙,毫不反抗的伸出左手。

  「兩手都要啦!」

  他放下報紙,再伸出右手。兩團毛絨絨的東西,被塞進他的掌心。

  「幫我拿奸喔!」靜芸說道,把手中的未完成品湊近他的掌心。

  仔細一看,被塞進他手裡的,是一雙熊布偶的手。她手裡的那只熊布偶,已經完成了八分,再縫上胖嘟嘟的手,做些細部整理,就算是完工了。

  她拿著針線,穿過毛海與棉絮,細心的替熊布偶縫上左手,才把線頭壓進布偶裡,再拿著小剪刀,剪斷多餘的線。

  電視螢幕裡,突然哭聲大作,只見演員們個個嚎啕大哭。

  靜芸緊張的回過頭去,驀地眼圈一紅,居然也傷心得掉下淚來。「啊啊啊啊,那個女的怎麼被害死了啦?她丈夫怎麼辦?他們才剛結婚,婚禮被破壞,她衝出去被車撞了。現在,她竟然死掉了!」她連連驚叫,眼淚還掉個不停。

  瞧見身旁的小妻子,激動得過頭的反應,江震很客觀的提出看法。

  「那都是假的。」

  豈料,他的「安慰」,反倒換來她更激動的反應。

  靜芸一邊哭著,一邊拿著缺了右手的小熊,不斷打他。「你真過分!真過分!你怎麼這麼無情啊?真過分!」

  醫生說得對,懷孕中的女人,情緒起伏果然很大。

  江震任由她又哭又打,等到她稍微平靜些,才展臂一圈,把她抱進懷裡頭,拿著衛生紙替她擦乾眼淚。

  她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激動的情緒才逐漸平靜下來。只是彎彎的柳眉,仍然緊蹙著,彷彿陷入更深的悲傷中。

  她那愁眉不展的表情,讓他也不好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麼了?」靜芸低著頭,不講話。

  他再問了一次。

  這次,她總算開口,說得吞吞吐吐,語調裡還有哭音。「沒有啦,我只是……」

  「只是怎樣?」

  「只是——只是——」她說了兩個字,又為難的停了下來。

  江震只能再問。

  「只是怎樣?」

  「那個——」小腦袋垂得低低的,沒有看他。

  「哪個?」江震耐著性子,心裡卻覺得,就連偵訊最頑強的罪犯,也沒問她話來得困難。

  小臉終於抬起,水眸瞅著他,好哀怨、好哀怨的說:「我——我——好想吃鍋貼。」為女演員的悲劇慘死,掬了一把同情淚後,食慾突然上湧,她瞬間好想好想吃鍋貼。

  江震抬起頭,看著牆上的鐘。

  九點半。

  他微皺起眉。

  鍋貼?這時候要他到哪去買鍋貼?

  「我明天買回來給你吃。」他答道。

  聽見丈夫的回答,她垂下小腦袋,眼眶裡含著淚,囁嚅著開口。

  「可是……人家現在就想吃啊……」她圈抱著肚子,覺得餓得受不了、饞得忍不住。

  瞧她那萬般哀怨的眼神,像細針似的,往他心裡頭紮。他只能深吸一口氣,起身抓了外套。

  「好,我現在就去買。」

  「真的嗎?」她猛然抬起頭來,既期盼又怕受傷害的問。

  「嗯。」

  他可以作圓周式的搜尋,在住家附近,找到賣鍋貼的攤販或店面。就算是對方準備收攤或已經收攤,他都會用最兇惡的表情,逼著對方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鍋貼做出來。

  靜芸卻另有主意。

  「那——那——那你可不可以去買士林夜市南邊出口,數過來第五家的那間鍋貼?」

  他背對著妻子,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然後舉步往外走去,開著車子直奔士林夜市。

  不到半小時,他已經拎著熱騰騰的鍋貼,擱在靜芸的面前。

  她高興的打開袋子,可一見裡頭的鍋貼,小臉又瞬間垮了下來,難過的抬起頭來。

  「為什麼你沒有買酸辣湯?」她哀怨的問。

  江震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你剛剛說要吃的,是鍋貼。」他語氣低沈,極力壓抑著火氣。

  「可是——可是——」她可憐兮兮的吸了吸鼻子,竟然淌下淚來。「吃鍋貼一定要配酸辣湯啊!我也好想吃酸辣湯……」

  她的淚水,讓他的怒氣淡了。想到她是因為懷孕,才會有這類衝動,迫切的想吃某種食物,身為「始作俑者」,他只得負起責任,為她去張羅。

  江震再度深吸一口氣,抓起鑰匙再度出門。他走到門前時,靜芸還不忘開口交代。

  「阿震,我的酸辣湯裡不要加香菜喔!」她揚聲提醒。「還有,是士林夜市,南邊出口數過來的——」

  「第五家。我知道了。」他接口,冒著冷冷的夜風,再度駕車出發,去替小妻子買酸辣湯。

  這一次,他只花了二十分鐘。

  當江震跟酸辣湯一同進門時,她歡呼的迎上前去,接過依然熱燙的酸辣湯,就坐回沙發前,愉快的拆開免洗筷,打開鍋貼盒,再打開酸辣湯的碗蓋,滿臉幸福的吃了起來。

  達成「任務」的江震,自己脫下外套,坐回沙發裡,拿起遙控器,把頻道轉到新聞台,沈默無語的看著電視。

  坐在一旁的靜芸,偷瞄了丈夫幾眼,雖然嘴裡的鍋貼吃起來鹹鹹酥酥、酸辣湯喝起來酸酸辣辣,但她的心裡頭,卻莫名的湧上一股好甜好甜的滋味……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2-15 18:00: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


--------------------------------------------------------------------------------

  六點。

  湯鍋咕嚕嚕的響,熱騰騰的蒸氣,伴隨著食物的香氣,從鍋蓋縫飄了出來。

  靜芸掀開鍋蓋,拿著湯匙,舀了些熱湯到試味盤。她湊近試味盤,小心的吹涼,才嘗了一口。

  滿分!

  小臉綻出笑意,她蓋上鍋蓋,把爐火轉小,讓熱湯能熬得更入味些。

  今天早上,阿震說了,六點左右就能下班,還答應她,要回家來享用她做的好菜。

  知道他以往都是外食族,靜芸決定改變這項花錢又傷身的飲食習慣,只要他能準時下班,她就會費盡心思,打點好一桌奸菜,等著他回來享用。

  雖然,今天她特別不舒服,卻強忍著害喜的不適,在廚房忙了一下午,替他燉了一鍋酸菜鴨,蒸了一條石斑魚,又炒了幾樣他會吃的菜,還做了一份愛玉凍。

  當了他幾個月的「廚娘」,她意外的發現,他挺愛吃那些果凍、布丁之類軟滑Q嫩的甜點。因為「愛夫」心切,她買了好幾本相關的食譜,在家裡偷偷研究。

  答!

  電鍋的按鍵跳起來了。

  她掀開鍋蓋,端出蒸奸的石斑魚,撤上切好的姜絲、蔥段,再淋上滾燙的油。

  滋啦滋啦!

  熱油逼出姜絲、蔥段的香,也燙得魚皮嫩中帶酥。香氣瞬間瀰漫屋內,讓人饞得直流口水。

  靜芸用隔熱手套,把石斑魚端上桌,晶瑩的眸子,有些擔憂的往時鐘看去。

  七點。

  江震說,六點就能下班回家,但這會兒已經超過一個小時了,那扇大門卻始終動也不動。

  她開始擔心了。

  平時江震只要答應會回家吃飯,大多六點左右就到家了,最晚也從沒超過六點半。但是,現在都七點了,她事先炒好的菜都涼了,他卻還沒踏進家門。

  靜芸坐在沙發上,抓著男布偶,臉色凝重的審問。

  「你跑到哪裡去了?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她逼近男布偶,男布偶則是一臉無辜,一聲也吭不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她扔下男布偶,抓起做到一半的布娃娃跟針線,想用工作來打發這段難熬的等待。

  只是,她的心始終定不下來,一邊工作著,就三不五時抬頭,觀察分針與時針的移動位置。不僅如此,她還豎起耳朵,聽著門前的動靜,只要一有聲音,她就會火速跳起來。

  門口傳來的聲音,每次都讓她充滿希望,卻也每次都讓她失望。

  半個小時之後,她沮喪的發現,自己竟把娃娃的手腳縫在一起。她咬著粉唇,終於放棄工作,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焦急,穿了外套就匆匆出門,跑到大門外街上張望著。

  可是,無論她出去幾次,看了幾次,江震依然不見蹤影。

  靜芸咬著唇:心裡愈來愈不安。

  他今天早上明明說了,會回家吃飯的。

  該不會、該不會——出事了吧?

  如果不是他遇上了什麼事,他不應該拖到這麼晚,還沒有回家的。

  一陣暈眩襲來,靜芸撫著心口,想到丈夫可是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終日都在跟窮兇惡極的匪徒們周旋,要是有了萬一……

  她站在門口,小臉蒼白,急得淚珠都快要掉下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

  她手足無措,在原地杵了半晌,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件事——

  對了,電視!

  要是發生什麼重大事件,新聞一定會報導的!

  想到這裡,靜芸立刻飛奔回家,顫抖的打開電視。她淚珠盈眶,坐在沙發上,顫抖的小手猛按著遙控器。

  拜託、拜託,別讓阿震出事!

  拜託、拜託,不要有警察傷亡的新聞!

  她縮在沙發上,白著臉、抖著手,一台轉過一台,既害怕看到相關的消息,又害怕漏看了相關的消息。

  她將所有的新聞台,都快速的看過一遍,然後又從頭再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連在螢幕上下、跟螢幕旁邊的新聞快報,全都不敢放過,深怕自己錯過任何重點。

  時針又繞了一圈,一小時過去了。

  她懷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看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新聞。雖然,電視上沒有警察或飛鷹小組隊員傷亡的消息。但她的心情,反倒更加焦慮。

  要是事情很嚴重,警方為了安全上的顧慮,把新聞封鎖了怎麼辦?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愈來愈恐慌、愈來愈焦慮,江震可能會遭遇的各種意外,輪番在她腦子裡上演。

  她原本想打電話去飛鷹小組的總部問問,卻又發現,自己非但不知道他總部的電話號碼,甚至連他的手機號碼,她也全然不知。

  換了個方法,靜芸打電話去鳳婷家,可電話卻始終沒人接聽。她改撥大姊的手機,得到的回應卻是——

  對不起,這支手機現在無法接通訊號。

  當她聽到這句公式化的語音時,淚水倏地奪眶而出。

  她掛上電話,一邊以手背擦淚,一邊告訴自己,阿震應該沒事的。

  但是過沒兩秒,她那顆善於胡思亂想的小腦袋,忍不住又想到,要是他沒事的話,不是早該打電話回來報備了嗎?

  會不會是出車禍了?

  會不會他現在正躺在醫院急診室裡?

  或更糟的是,他會不會正滿身是血,躺在路邊無人聞問?

  牆上的鐘響了十聲,靜芸再也無法空等。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起身套起外套,抓了包包就預備出門,直接去飛鷹小組的總部找他。

  豈料,她才打開門,就看見江震的車子,緩緩開進車道。

  靜芸呆在原地,緊握著門把,瞪著他停好車,從車上走下來。她甚至不敢眨眼,就怕一眨眼,眼前的江震就會消失了。

  他的手還在、腳還在,連腦袋也還在,整個人安然無恙、完奸無缺,一點傷也沒有。

  她臉色慘白,雙眼瞪著他,因為鬆了一口氣,突然有些腳軟。

  感謝老天,他沒事,他奸奸的,一塊皮都沒傷著。

  黑眸垂斂,看著站在門旁,像是急著要出門的妻子。

  「你要出去?」他問。

  「沒,沒有……」她雙腳虛軟,看著他越過自己,逕自走進門,換鞋脫外套。她撐著軟趴趴的雙腿,上前幫他拿外套,有些虛脫的問:「你說要回來吃晚飯的,怎麼弄得那麼晚?」想到餐桌上的好菜,她低呼了一聲。「啊,菜都涼了,我去幫你熱一熱。」

  「不用了。」江震神色疲累,走向臥房,頭也不回的回答。「隊上有些事,我在總部吃過了。」

  剛掛妥外套的她,全身一僵,回身追了過去。

  「阿震,你吃過了?」

  「嗯。」他應了一聲,把幾個牛皮紙袋擱在桌上,伸手揉捏著緊繃的後頸。

  靜芸倒抽一口氣。

  累積了一整晚的情緒,那些焦慮、擔憂、不安、恐懼、沮喪、無助,瞬間爆發出來了!

  「你說你要回來吃的!」她氣壞了。「既然有事,為什麼不打電話回來和我說一聲?讓我在家裡一直等一直等,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擔心死了——」

  江震的語氣淡漠。

  「有什麼好擔心的?」他走進浴室,脫下衣褲,不以為意的打斷她的話。「飛鷹小組的成立,就是為了應付突發狀況,我不可能每天都能準時下班。有事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到總部。」

  靜芸氣得眼前發黑,火大的跟進浴室,握緊了小拳頭。「我不知道你隊上的電話。」她咬著牙,一字一句的回答。「你連手機號碼都沒有留給我。我能打給誰啊?!」

  他跨進淋浴間,打開蓮蓬頭,讓熱水按摩緊繃的肌肉。

  嘩啦啦的水聲中,傳來他的聲音。

  「你可以打查號台。」

  靜芸張口結舌,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她是沒想到,可以打到查號台問問,但是,那是因為她太擔心了啊!這個男人非但沒有體恤到她的焦慮,甚至從頭到尾,都表現得漫不經心,把她擔憂的詢問,當成無理取鬧。

  靜芸更生氣了。

  「你你……」她氣得直跺腳。「重點不在這裡好不好?重點是,你不能早點回來,也要記得打電話和我說一聲啊!」

  江震洗著頭,黑眸睨了那張氣紅的臉兒,有些不耐煩的說:「你夠了沒?我忙了一天了,可不可以讓我安靜的洗個澡?」

  短短幾句話,聽在她耳裡,比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更痛。她臉色發白,倒抽了一口氣,蓄積在眼眶中的淚珠,一顆顆全滾了下來。

  這算什麼?

  她在家忙了一下午,就為了討好他,讓他吃頓豐盛的晚餐。結果他不但晚歸,連一通告知電話都沒有,回來之後,面對她的詢問,他非但沒有一聲對不起,甚至還顯得這麼不耐煩!

  結婚那麼多天以來,她頭一次氣哭了。

  站在蓮蓬頭下的江震,擰著濃眉,迅速的洗完頭,接著洗澡,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靜芸氣得一跺腳,淚流滿面的走出浴室,從櫥櫃裡頭,拖出粉紅色的行李箱,把自個兒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塞進去。

  安靜是吧?!

  好,他要安靜,她就給他安靜!

  她氣呼呼的用手背擦去淚水,把衣服、針線、布娃娃,一股腦兒的全收到行李箱裡。

  沒過多久,江震洗好澡,走出浴室。他下半身圍著毛巾,用大浴巾擦著濕發,看見她的舉動後,黑眸裡眸光一閃,俊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改變。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冷漠的經過她身邊,從衣櫃裡拿出乾淨的內褲換上。

  看著他從容不迫的態度,靜芸臉兒微微一紅,心裡卻又更惱火。

  「我要走嘍!」她坐在床上,將塞得滿滿的行李箱關上,鼓著小臉出聲威脅。

  江震看都不看她一眼,像是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的從牛皮紙袋裡拿出資料,坐在椅子上翻看。

  她更生氣,用力拖著行李箱,剛走到房門口,卻又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出聲重複。

  「我要走嘍!」

  他還是沒有回頭,只是將文件又翻了一頁。

  「我真的要走嘍!」她握住門把,氣紅了臉,大聲喊道。

  江震依舊故我,對她的宣告置若罔聞,專心的看著手中的文件資料。

  太過分了!

  靜芸怒氣沖沖,拖著行李箱走出去,用盡最大的力氣,重重的把臥房門給甩上。

  一室寂靜。

  三秒後,他再翻了一頁,臥房門猛地又被打開。

  「臭阿震!我真的真的要走了喔!」

  他還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沒回頭、沒開口,當然更沒有任何起身來阻止她的跡象。

  瞪著那冷漠的背影,她眼裡的淚水又再度滑落。

  砰!

  臥房門再度被重重甩上。

  她拖著行李箱,擦乾臉上的淚水,氣呼呼的走出家門,叫了一輛計程車,離家出走,投奔大姊去了。




  「什麼?」

  鳳婷的聲音響亮極了。

  靜芸坐在沙發上,稍微往後挪了幾寸。

  「離家出走?」鳳婷不敢置信的問,艷眸瞪得大大的。「就為了他沒有打電話回來給你,你就給我跑出來,你有沒有搞錯?離家出走!開什麼玩笑,要走也是他走,怎麼會是你走——」

  才剛進大姊家門,靜芸連話都還沒能解釋清楚,強勢的大姊就劈頭先給了她一陣好罵,她心裡委屈,淚水又成串掉落。

  鳳婷看了猛搖頭。

  「哭什麼哭?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妹妹?」

  「姊,我不是你生的……」靜芸抽抽噎噎的說。

  「這時候你還挑我語病?」鳳婷雙手插著腰,艷麗的小臉上,滿是怒意。「要不是你這笨蛋,一早就讓人吃乾抹淨,連他的個性是圓是扁都還搞不清楚,肚子就給搞大了……」

  眼看靜芸哭成個淚人兒,老婆大人還愈罵愈凶,一旁剛掛上江震電話的厲大功,忍不住出聲,試圖打個圓場。

  「鳳婷,好了、好了,別再罵了,都這麼晚了,先讓靜芸休息吧。」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老婆大人就更生氣了。

  「你還敢說,都是你!」鳳婷火氣更大,回身用食指指尖,猛戳他的胸膛。

  「都是你那拜把兼換帖的奸兄弟、好朋友,要不是那傢伙卑鄙無恥的趁我不注意,把我一手養大的妹妹給吃了。哼,要想娶我妹,哪有那麼簡單!好了,現在他把人給娶回去了,卻又不知道珍惜,讓她三更半夜哭著跑出來!」

  厲大功絲毫不敢反抗,任由老婆食指猛戳,嘴上卻仍好言好語的勸著。

  「鳳婷,江震只是還不習慣,他從來沒和人一起住過,難免有些地方沒注意到。他們才結婚四個月,總是得給些時間讓他適應一下。何況,夫妻間哪有不吵架的——」

  「什麼『才』四個月,是『已經』四個月了!就算他需要時間適應好了,我妹還懷著孩子,他就不能多體諒一下嗎?」鳳婷連珠炮似的罵著,還遷怒到無辜的丈夫身上。「你們男人就是這樣,沒娶之前把人當寶,娶了之後老婆就變根草,只不過是打個電話回家報平安而已,會浪費多少時間?會要你們的命嗎?一通電話是很貴嗎?」

  高大威猛的姊夫,被大姊一路進逼著,終於被逼到牆邊去了。坐在沙發上的靜芸,揪著拼布背包,突然覺得對姊夫好愧疚。

  瞧著姊姊那凶悍的模樣,再看看姊夫任由指責、任由猛戳,滿臉無奈的表情,靜芸咬了咬粉唇。

  其實——其實——姊夫說得也沒錯,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再說,阿震也許真的是需要時間,才能適應家庭生活吧——

  她扭著背包的布料,、這才覺得,自個兒似乎太小題大作了。

  而且,其實,在她坐上計程車的那一瞬間,她就開始覺得有些後悔了。

  那麼,她想——它——她——還是回去好了……

  打定主意後,靜芸吸了吸鼻子,抹乾了眼淚。見姊姊火氣正旺、罵得正凶,她雖然心裡對姊夫有深深的愧疚,卻還是沒膽子上前。

  所以,她只是偷偷的伸手,跟姊夫比了個要出門的手勢。

  厲大功在猛烈的炮火攻擊下,背著老婆大人,和靜芸揮揮手,要她安心的離開。

  靜芸急忙拖了行李箱,偷偷摸摸的溜出門。走到門邊時,她還不忘回頭,滿懷歉意的對姊夫鞠躬道歉。

  厲大功再度擺了擺手,示意她快走。她這才走出門,又叫了輛計程車,把行李箱拖上車,再告訴司機地址。

  月亮高高掛在天上,一路跟著她回到了她親手佈置的家。

  家門前的門廊上,亮著一盞小小昏黃的燈,她掏出鑰匙打開門,客廳裡一片暗沈。

  她將行李箱拖進客廳,然後輕手輕腳的回到臥房。臥房裡也是漆黑一片,江震似乎已經睡了,高大的身子平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他居然睡著了!

  靜芸嘟起嘴兒,有些不悅,卻又莫名的覺得安心。經歷了出門前的爭吵,現在的她,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語氣跟他說話。

  她心腸軟、面子薄,就算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他的晚歸跟惡劣的態度,才逼得她一怒之下離家出走。但是一等情緒冷靜下來,瞧著心愛男人的身影,她心裡的委屈,就一點點的淡去了。

  幽幽地,她歎了口氣,認命的進浴室沐浴,又換上睡衣,這才回到臥房裡,背對著他躺上床。

  可才一躺平,身後的男人就突然伸手,將她抓進懷裡。

  原來,江震還沒睡。

  他熱燙的胸膛,熨貼著她冰冷的背,溫暖的手腳將她牢牢鎖在懷中。她的眼角,滲出一滴滴的淚水,小手覆在他大手上,讓他的體溫慢慢的、慢慢的溫暖她冰冶的身體。

  身子逐漸變暖,她靠在他懷中,安心的喟歎了口氣,輕輕閉上雙眼。入睡之前,她眼角瞄見床頭鬧鐘顯示的時間。

  她這趟離家出走,只花了兩個小時又二十五分鐘。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來。

  江震和她之間的關係。仍維持著以往的相處模式。只是,不安就像是一顆種耔,已經在她心裡發芽,她臉上的笑容也愈來愈少。

  那次她離家出走,又乖乖自動回來。第二天江震提都沒提,只是將他的手機號碼給了她之後,就當作沒事般,不再提及昨晚的事。

  靜芸拿著針線,歎了一口氣。

  姊夫說,江震需要時間適應。所以,她更加努力等待,也想幫助他適應兩人的婚姻生活。她是那麼努力,想當他的好妻子、好老婆,可是不論她怎麼做,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難道,她做得還不夠嗎?

  電話鈴聲響起,靜芸猛然回神,放下布娃娃,伸手接起電話。

  「喂?」

  「我是江震。」

  「時間到了嗎?我收一下東西,馬上奸。」她連忙抬頭看時鐘,確認時間。今天她和醫生約好了,要再去做產檢,江震答應,會請假回來,接她一起去。

  在她慌忙收東收西的時候,電話那頭的江震,卻又開口了。

  「隊上有狀況,我走下開,你自己叫車過去。」

  收拾東西的小手,驀地僵停。

  自己去?他要她一個人自己去做產檢?

  「可是,」她下安的囁嚅著。「醫生說,有事要和你說……」

  「叫他打我手機。」

  「可是——」她還想要再說,江震卻已經掛斷電話,話筒裡不再傳來他低沈的聲音,只剩下單調的嘟嘟聲。

  靜芸看著手裡的電話,愣了好一會兒,只覺得想哭。

  一點半了。

  她和醫生約好,兩點要去看診的。

  淚汪汪的眼,看著牆上的時鐘。她咬著唇,臨時也找不到別人可以陪她去產檢。她茫然又沮喪,枯坐在沙發上,過了好幾分鐘才起身,抓起背包,叫了計程車前往診所。

  進了婦產科診所,坐在椅子上,靜芸伸出手,輕輕撫著凸起的小腹,只覺得好孤單。

  診所裡頭,坐著好幾位孕婦,等著要看診。每個孕婦身旁都有丈夫陪伴,不斷噓寒問暖,只有她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她愈看愈羨慕、愈看愈傷心,寂寞湧上心頭,逼出眼裡的淚。

  怕被人發現,她趕緊低頭,用手帕擦掉眼角的淚滴。

  心上的疼,卻是怎麼也擦不去的……

  他明明答應了,會陪她一起來產檢的。

  靜芸咬著唇,強壓住心中悲傷。等了好一會兒,護士終於叫到她的名字,她獨自走進診療室。

  診療期間,她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就怕醫生會用同情的眼光看她。現在的她,情緒太過脆弱,要是接觸到那樣的眼光,肯定會當場痛哭失聲。

  好不容易,她做完產檢,走出診所,天際竟落起大雨。她試著招計程車,卻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空車,每一輛計程車上,老早都有了乘客。

  雨愈下愈大,她只得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傘,打算坐公車回去。

  像是故意要跟她作對似的,她才剛撐開傘,就開始刮起風了。

  公車站牌遠在好幾百公尺外,她緊緊抓著傘把,卻還是擋不住寒風冷雨。一段路走下來,她不只腳濕了、裙子濕了,就連包包都濕了,一雙腿更是又疼又酸,難受極了。

  忽地,一輛汽車飛快駛過,濺起一地泥水,她閃避不及,被潑灑了整身。她嚇得踉蹌倒退,手兒一鬆,背包掉了,那把傘就被風吹跑了。

  靜芸撥開額前濕透的發,驚魂未定的喘了口氣。

  雨還在下,她茫茫然的轉回身,臉上頭上滿是泥水,半邊的身子也全被濺濕,濕發垂落在臉旁。

  雨傘老早不知被吹到哪裡去了,她低下頭,尋找背包,卻看見背包掉進泥水坑裡,上頭那個她親手做的小靜芸吊飾,孤孤單單的躺在泥水裡,看來好狼狽、好悲慘、好可憐……

  跟她一樣。

  靜芸蹲下身,撿起背包跟娃娃,蓄積了好幾個小時的情緒,終於就此崩潰。她將又濕又髒的吊飾,緊緊壓在心口上,不禁痛哭失聲。

  一個好心的女孩,看得不忍心,主動把傘借給她,還替她招到計程車,她卻為此更加難過。

  一位陌生人都可以對她這麼好,而江震呢?

  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裡?連不認識的司機先生,都擔心她會因為淋雨而受寒,一再慎重交代,她回家之後,要記得先洗個熱水澡。

  江震呢?他又在哪裡?

  姊夫說過,江震需要時間適應,那她呢?她也不好受啊!

  她努力試著做個好妻子,但無論她多努力,卻總是得不到江震的回應。對他來說,她似乎就只是一個擺著好看,偶爾能替他暖床、做飯的傢俱。

  她哭了好久好久,也想了好久好久。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只要她愛他就夠了。直到現在,她才猛然驚覺,單方面的愛情,實在不足以支撐一個婚姻。

  當初嫁給江震時,她真的是很高興、很開心。直到如今,她卻覺得,江震只把她當成一個必須背負的包袱、一個必須負擔的責任。

  對他來說,她的存在意義,僅止於如此吧?

  哭到眼睛酸疼後,她反而平靜下來,先收好了行李,再替他做好晚餐,然後靜靜坐在沙發上,等著江震回來。

  天黑了,她打開燈,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和他相處的日子也一一浮現眼前,淚水又再度上湧,她再次抹乾。

  七點十二分,門口有了動靜,車子引擎在門前熄火。

  她起身去開門,替他拿外套,再遞上拖鞋。

  看著那雙哭紅的眼兒,江震心口一抽,有些愧疚,卻也有些惱火。他知道,這個小女人,肯定是因為他的失約而難過。

  他也不願意失信,但是身為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只要一有狀況,他就得即刻去處理,實在不可能每次都陪她一起去做產檢。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打住。

  看著臉色蒼白、雙眼紅腫的小妻子,江震開口道:「你先說吧!」

  靜芸深吸了口氣,抬起臉兒,看著眼前這個,她自己愛上、自己願意嫁他的男人,鼓起勇氣,啞聲輕問:「阿震,如果當初我沒有懷孕,你會娶我嗎?」

  他黑瞳一黯,閃過一絲惱怒。

  「你現在是想吵架嗎?」

  「不是。」她瑟縮了一下,卻仍堅定的看著他。「我是認真的。」

  他抿唇不答。

  靜芸喉頭一梗,堅持要得到答案,勉強再問了一次。「如果當初我沒有懷孕,你會娶我嗎?」

  「不會。」

  他的聲音十分冷硬,說完便頭也不回、面無表情地往廚房走去。

  靜芸看著那逐漸遠去的冷漠背影,臉色蒼白的站在玄關,身子不禁微微晃了一晃。

  他回答得如此簡單明瞭,她聽得再清楚不過了。

  最後一絲希望,也滅了。

  她緊緊抓著他的外套,抵在疼痛的胸口,好半天無法動彈,只能站在原地,等著那揪心的疼痛逐漸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能動了。

  靜芸顫抖著手,將他的外套掛到衣帽架上,再把鞋櫃上的靜芸新娘布娃娃,收進背包袋子裡,跟著才拖著整理好的行李箱,轉身走了出去。

  「我走了。」

  江震不會在乎的,她想。

  但是,她還是站在門外,輕輕說出這句話,當作是道別。

  然後,她逼著自己離開門前階,走出小院子,繞過他的車。淚水卻從踏出家門的第一步,就開始不斷、不斷的從眼角滑落,像下不停的雨一樣,一直落……一直落……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2-15 18:00: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


--------------------------------------------------------------------------------

  江震坐在餐桌上,吃著美味的飯菜,卻有如嚼蠟。

  她一直沒進來,客廳裡始終安靜無聲,不安開始像毛毛蟲般,逐漸爬上他的背脊。

  應付不了她的淚,他強迫自己吃完一碗飯,忍著不出去看她,以為等她哭完了,自然就會乖乖進屋。但是,直到他硬吞完一碗飯,甚至又喝了一碗湯,那嬌小的身子卻還是不見蹤影。

  江震將碗放到水槽裡,莫名覺得惱怒。

  她要問,就該曉得,他絕不會昧著良心回答。那時,他也不過見過她幾次,怎麼可能就會想要把她娶回家?

  不然他該怎麼回答?說謊嗎?

  暗暗咒罵一聲,他轉身走出去,準備面對那愛哭、愛撒嬌的小妻子。誰知道客廳裡頭卻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他皺著眉頭,上樓進了主臥室察看,發現她也不在裡頭。

  而且,她上次離家出走時,用來裝行李的粉紅色行李箱也不見了。

  「Shit!」

  他咒罵出聲,臉色陰鬱的拿起電話,打給厲大功。

  「喂?」

  「我是江震,靜芸出去了,我想她可能會再到你那裡去。」

  「我知道,她剛到。」

  「她還好嗎?」江震僵硬的問。

  「還好,鳳婷正在念她。」厲大功有些無奈的回答。

  聽到她沒事,他稍稍鬆了口氣,倚靠在桌邊,頭痛的揉著眉心,有些疲倦的說:「抱歉。」

  「沒關係。」厲大功一扯嘴角。「只是,你確定不來接她嗎?」

  「不了,我今天沒辦法陪她去做產檢,她現在看到我只會生氣,反正等她氣消了,就會自己回來了。」

  「也好。」

  「有事再連絡我。」

  「OK。」

  確定靜芸安然無恙後,江震掛上了電話,轉身走進浴室,快速的洗了個澡,早早上床躺平,在黑暗中睜著雙眸,耐心的等著。

  但是,這一次,他一直等到天亮,靜芸還是沒有回來。

  天亮時,他滿心不快的下了床,穿了制服,正準備要出門上班時,卻赫然發現,鞋櫃上那對新郎新娘的布娃娃,竟然少了一個。

  女娃娃不見了。

  那個穿著新娘裝的女娃娃不見了,只剩下那個穿著西裝的新郎。

  他僵在原地,瞪著新郎娃娃旁邊的空位。

  它應該在的,一直都在的,自從靜芸做好之後,這對娃娃始終在一起,從沒落單過。無論她將它們擺在桌上、床頭、電視櫃上,新娘與新郎始終成雙成對,不曾分開過。

  他瞪著形單影隻的男娃娃。下一秒,他走回客廳與臥室,尋找那只女娃娃。他甚至連浴室和廚房餐廳都看過了,還趴在地上,看它是不是掉到桌底或床鋪底下。

  沒有,那女娃娃不見了!

  靜芸竟然拿走了它,那只笑得好可愛、好可愛的女娃娃。

  她怎麼可以拿走她?

  穿著新郎裝的男娃娃,孤單的坐在鞋櫃上,一臉悲傷的看著他。

  她怎麼可以只留下他!

  江震抿緊薄唇,瞪著那只孤伶伶的男娃娃,只覺得一陣火大。他一伸手,抓起那只男娃娃,萬分不爽的帶著它出門,一起上班去了。




  厲大功才剛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坐好,屁股都還沒坐熱,就看見好友,一臉酷寒的走了進來。

  「她沒回來。」

  「我知道。」厲大功苦笑。他早上出門時,鳳婷才又念了他一頓呢。

  江震瞪著他,好半晌才丟下一句。

  「我今天和你一起回去。」說完,他轉身就走了出去。

  厲大功暗暗歎了口氣。

  就算江震要和他一起回去接靜芸回家,那也得要鳳婷肯放人才行啊!

  昨天夜裡,她們姊妹倆徹夜長談,聊到他都睡著了,她們還在聊得沒完沒了。女人家的咕噥抱怨,落落長得很,他沒仔細聽,但也曉得大多是在說江震。

  今天早上一起來,他光是看鳳婷的臉色跟言語間的意思,就曉得這次事情沒那麼簡單。

  厲大功暗自搖頭,猜想好兄弟這次肯定有苦頭得吃。他又歎了一口氣,瞧著桌上響起的電話,振作起精神,接起電話,開始工作。

  這一天,時間過得特別快。

  江震整天都板著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隊上的弟兄們,全閃他閃得遠遠的。被他訊問的嫌犯,更是在破紀錄的時間內,就痛哭流涕的把罪行全招供出來。

  五點半,他們難得準時下班。

  兩人各自開著自己的車,一前一後的回到厲家。

  果然如厲大功所料,他們才把車停好,鳳婷就已經等在門口了。

  「他來做什麼?」她瞇著眼,質問老公。

  「我來接靜芸。」江震冶著臉上前。

  「靜芸不在。」她雙手抱胸,仰起鼻子,睨了老公一眼,看他敢不敢拆穿她。

  知道妻子的性子,也曉得這次是江震有錯在先,厲大功只好犧牲兄弟,乖乖閉上嘴,退到一旁去。

  「她是我老婆。」江震按捺著脾氣,說出口的字句,冷寒得像利刃。「她不能每次一不高興,就往別人家跑——」

  「我是她大姊,不是別人!你凶什麼凶?反正,你就只是把她當成標準配備——」

  「就算是標準配備,那也是我家的標準配備!」江震火冒三丈的打斷她。

  「是呀是呀,標準配備嘛,掉了也不算什麼,是吧?那你就再去買一個啊,或者你們是怎麼說的,噢,對了對了,再去申請一個就有了嘛,是吧?哼!」

  「讓開!」

  他火氣上湧,不想再和她瞎扯,一步步朝前逼近,想逼這潑婦讓開,直接進去找靜芸。

  「喲喲,現在是怎樣?」鳳婷見狀,卻退也不退,只是一挑眉,牙尖嘴利的說著。「怎麼,難不成咱們堂堂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現在是想違法硬闖民宅嗎?」

  江震氣得額上青筋直跳。

  他握緊了拳頭,低咆一聲。

  「讓開!」

  「我就不讓!」鳳婷硬勾住老公的手臂,繼續大聲嚷嚷。「你有膽子,就當著我老公、你隊長的面,把我推開啊!」

  明知江震不會打女人,但是瞧見這火爆場面,厲大功左右為難之下,只能一邊護著妻子,一邊開口勸自個兒兄弟。

  「江震,我看今天就算了——」

  「什麼今天就算了?」鳳婷嚷得更大聲了。「我告訴你,我妹不想見你,今天不想見、明天也不想見,以後都不想見了!不要說我沒給過你機會,幾個月都過去了,是你自己不懂得把握機會、不知道珍惜,我辛辛苦苦養大這個妹妹,可不是養來讓人當標準配備的!」

  有生以來,江震第一次氣得想動手掐死一個女人。

  「你——」

  「怎樣?我有說錯嗎?」

  眼看好友臉色不對,厲大功連忙把妻子拉到身後,一邊還伸手,抵住好友的胸膛。

  「阿震,你冷靜點;鳳婷,你別再說了。」

  「我就是要說,你少幫著他——」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兩個男人掛在腰間的手機,在同一秒鐘響起。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們反射性的接起電話,她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

  果然,那通電話是飛鷹小組總部打來的。

  兩個男人對看一眼,江震一咬牙,知道這趟任務拖不得,只得瞪著鳳婷,咬牙撂下命令:「我一回來就要見到她的人!」

  說完,他轉頭就走。

  厲大功搗住老婆的小嘴,不讓她再嗆聲回去,安撫交代著。「好了,別氣了,有批重要犯人越獄逃走了,我們可能會忙上好幾天,有急事的話,你知道怎麼找我,嗯?」

  她不滿的皺起眉,然後才又鬆開眉頭,點了點頭。

  厲大功見狀,這才鬆了手。

  鳳婷拉下他的脖子,按照往例,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柔聲交代。「小心點,別受傷了。」

  「嗯。」他應了一聲,再吻了她一下,才轉身上車。

  鳳婷和老公揮揮手,臨別前又看見江震遠去的車影。一想到他那句命令,她就覺得一陣火大。

  「想見我妹?哼,你休想!」

  她腳跟一旋,回身進門上樓,打開客房門,果然看見小妹坐在窗前,癡癡看著江震遠去的車。

  「別看了,早走遠了。」她一把抓起粉紅色行李箱,把那些布娃娃和針線、衣服全塞回去。「快,去把你浴室裡的牙刷、毛巾拿來。」

  靜芸乖乖去拿來牙刷、毛巾,走回客房時,赫然發現大姊已經替她把行李準備好了。

  「大姊,怎麼了?出事了嗎?我們要回家住嗎?」

  「沒有,只是他們工作上的事,我們也沒有要回家住。」

  「那、那——那現在……」

  「你再住在這裡,等他一有空,一定會來亂。什麼叫『我一回來就要見到她的人』?這麼簡單就想見到你,哼哼,他想得美啊!」

  鳳婷氣勢十足地罵著,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拉著妹妹往外走。

  靜芸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強勢的大姊拖著她出門。她心裡惶惶不安,走了好一段路後,才敢開口,小小聲的問:「大、大姊,你——你要帶我去哪裡啊?」




  兩個禮拜之後,江震手邊的案子,才暫時告一段落。

  她一直沒有回來,也一直沒和他連絡,連通電話或簡訊都沒有,完全的音訊全無。

  他曾試著去問過厲大功。

  「她在哪裡?」

  「不知道。」厲大功面色不改的回答。

  「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他瞇著眼,忍氣再問。

  厲大功停了三秒,才苦笑開口:「不能說。」

  從此,江震沒再問過好友。

  可在忙了兩個星期之後,他只覺得既疲累又憤怒,情緒早已累積到瀕臨爆發的邊緣。

  他無法留在家裡,無法在那間屋子裡休息。屋內屋外的擺設,處處都留著靜芸的痕跡,她做的沙發套、抱枕套、蕾絲杯墊、無數的布娃娃,唯獨缺了穿著新娘禮服的小靜芸,電視櫃上,只剩下小江震,孤孤單單的坐在那兒。

  就連餐桌花瓶裡,也還留著她插的花。

  如今,花已經枯萎,靜芸也仍不見蹤影。

  他不再去厲家,知道鳳婷根本不會漏半點口風,而厲大功因為愛妻心切,也會跟著保守秘密。

  別無選擇下,他動用特勤小組的情報網,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了靜芸的下落——

  她在鳳婷的安排下,兩個禮拜前就離開台北,暫時避居到中部一個以花聞名的小鎮去了。

  江震再次竭力按捺住衝到厲家,把鳳婷活活掐死的衝動。反而發動車子,在第一時間,趁夜駕車南下,直接去找離家兩周、至今未歸的小妻子。

  到達中部小鎮時,天色已經大亮。

  這是尋常的小鎮,風光明媚,以種植花卉、經營花卉批發生意為主。鎮外有著大片的菊花田,徹夜燈光不滅,人們忙著運送花卉,貨車與休旅車川流不息,空氣之中,則飄散著淡淡花香,讓人心曠神恰。

  江震卻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他駕著車,直接到了警局前頭,俐落的下車,大步跨進警局。

  小鎮上的警局規模不大,門口的值班警員,一見到他亮出警徽,知曉來人位階極高,立刻站起來,做了個標準的舉手禮。

  「你們局長在哪裡?」

  「樓上。」警員乖乖回答,目送江震往二樓走去。

  磚造的二樓建築,在太陽曝曬下,室內溫度逐漸攀升。只是,室溫雖高,室內的氣氛卻很輕鬆,兩個大男人就坐在檜木桌椅邊,一邊喝著老人茶,一邊嗑著瓜子閒聊天。

  「誰是分局長?」江震疾聲問道。

  一個滿腮粗短黑胡的男人,慢吞吞的舉手,卻沒有回頭,嘴裡還在嗑著瓜子。

  「我要找人。」江震冷著聲開口,寒眼冷瞪著對方。

  那男人慢條斯理的轉身,在看見他時,黝黑的臉上慢慢堆起了詭譎的笑。

  「啊,是江震呀,歡迎歡迎啊!」他嘴角勾著笑。「你還記得我吧?我是陳志明,在警校時跟你同屆。」

  另一個男人,穿著橘紅色的消防制服,喝光手裡那杯老人茶後,才跟著轉身,俊臉上的笑有些不懷好意,像是早就料到江震會找上門來。

  「呦,這不是鼎鼎有名的飛鷹特勤小組的江副隊長嗎?」成大業背靠木椅,嗑著瓜子往嘴裡拋,壞壞的笑道。「請問,江副隊長大駕光臨到我們這個小鎮來,是要找什麼人哪?」

  認出眼前這兩個「老朋友」,江震的臉色一沈,表情更鐵青了。

  這兩個男人,的確都是他在警校時的校友。同屆的陳志明,跟他算是點頭之交,肯定願意幫他找人。

  但是,小他幾屆的成大業,跟他之間卻有過節。在警校時,彼此都血氣方剛,現在,他老早忘了,當時是為了什麼事,才會跟這學弟動手,只記得兩人之間,曾經衝突過好幾次。

  為了靜芸,江震難得壓抑火氣,沈聲開口。

  「林靜芸。」

  「林靜芸?誰啊?是你的什麼人嗎?」

  「我老婆。」他臉色難看的回答。

  陳志明點了點頭,聰明的沒再追問。倒是一旁的成大業,立刻把握機會,故意裝出詫異的表情。

  「你是說,你不知道你老婆在哪嗎?」他提高聲量,確定他所說的話能夠傳遍這棟屋子。「意思就是,你老婆跑啦?」他說完立刻哈哈大笑。

  江震冷瞪著他,要不是急於找靜芸,他肯定會先解決這個王八羔子。他轉過頭,看著陳志明。

  「陳志明,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他百分之百確定,靜芸就住在這個小鎮裡。

  陳志明正要開口,成大業卻靠過來,手臂一橫,把陳志明推到後頭去,堅持搶下發言權。

  「等等、等等,我等今天已經很久了。」他一臉屌樣,挑眉笑道。「江學長、江副隊長,來啊,你開口求我啊!我是這裡的消防小隊長,這裡也算是我的地盤,只要你肯求我,我就告訴你,你老婆人在哪裡。」

  江震捏緊拳頭,冷冷的瞪著成大業,看出這傢伙壓根兒就只想搗亂,阻止他去找人。

  要他求人?!

  休想!

  下一瞬間,他掉頭就走,獨自走出警局,決定一間一間的去問,遲早也能問出靜芸的下落。

  這純樸小鎮上,到處有她留下的「痕跡」!

  幾個小學生,戴著橘色小帽,背著書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學。每個書包上,都繫著手工精緻的布偶娃娃,每個娃娃的神韻,都跟主人有八分神似。

  雜貨店的桌子上,鋪著棉質印花布,邊緣還綴著蕾絲。

  大榕樹下,老人們聚眾閒聊,人手一杯老人茶,每個人的面前,都擱著藍染布縫成的杯墊。

  一個年輕的少婦,推著嬰兒車經過。粉嫩的嬰兒懷裡,抱著一個可愛的熊布偶。

  江震就循著這些「線索」,一路找去。正當他準備向一個在機車上懸著小綿羊吊飾的年輕女孩,開口詢問老婆的下落時,身後驀地傳來擴音喇叭的聲音。

  一輛鮮紅色的消防車,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背後。透過車窗玻璃,可以看見成大業的唇上,仍舊勾著壞壞的笑。

  「小婉,這男人是來找靜芸的喔!」聲音從擴音喇叭中傳出,又響又刺耳,整條街的人們,全都回過頭來,豎起耳朵聽著。

  聽見江震要找的是靜芸,那女孩突然臉色大變,火速跳上機車,用最快的速度逃走,彷彿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帶著什麼可怕的傳染病。

  不只是那年輕女孩的態度有異,整條街上的人,有的嚴肅、有的興味盎然,都開始交頭接尾,小聲的議論紛紛。

  江震咬緊牙關,把拳頭捏得死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消防車卻用最慢的速度,緊跟在他後面,成大業的聲音,持續從擴音喇叭裡傳出來。

  「警告逃妻、警告逃妻。林靜芸,你老公來找你啦!警告逃妻、警告逃妻。你要是想跟他回去,就快點出來;你要是不想跟他回去,也要快點去躲起來啊!」成大業懶懶地坐在車上,拿著麥克風大聲疾呼。

  江震暗暗咒罵了幾句。

  該死,這傢伙根本不是要幫他,而是在阻撓他!靜芸要是願意見他,老早就自動回台北了。她會在這兒住了兩周,代表她根本不願意回去,要是她聽到擴音喇叭的內容,聽到他來了,她肯定會逃得遠遠的。

  成大業惡搞得欲罷不能,改用「柔情攻勢」,口氣一變,轉成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文藝腔,深情款款的說著。

  「靜芸,你快出來啊,你丈夫很想你呀,想得不能吃、不能睡,剛剛還在警局裡哭了呢!」他愈說愈樂,掰得格外流暢。「你知道嗎?他哭得像個嬰兒,嘴裡還不斷喊著你的名字,說不能失去你、不能沒有你呀!」

  路人們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視線直盯著這臉色嚴酷的大男人,難以想像他會因為想老婆,想到痛哭流涕。

  擴音喇叭裡,再度傳來成大業親切的詢問。

  「江學長,你還需不需要面紙?快把你眼角的淚擦一擦吧!」

  江震心裡的怒火蒸騰,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了。他捏緊拳頭,忍耐著成大業的調侃,一步步的往前走,執意要找到靜芸,心裡暗暗咒罵,要是此刻手上有槍,他絕對會轉過身,一槍轟掉那傢伙的腦袋!

  擴音喇叭裡,接著又傳出難聽到極點的歌聲。

  「台灣寶島、文物豐隆、復興基地、主義恢弘……」成大業開始唱起警校的校歌,準備用最難聽的嗓音,多唱幾首歌,讓學長好好欣賞。

  可怕的歌聲,終於讓江震的憤怒爆發了!

  他在原地站定,轉過身來,對著消防車咆哮出聲。

  「他媽的,你這個拿女人手帕的娘娘腔!」

  此話一出,成大業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三秒。然後,仗著厚如銅牆鐵壁的臉皮,他深吸一口氣,將頭探出車窗,用最大的聲量,抓著麥克風大吼。

  「那又怎麼樣?我就是愛我老婆啊!」

  圍在街道兩旁,觀看這場好戲的街坊鄰居們,聽見成大業的大膽告白,有的大笑、有的猛吹口啃,還有人用力鼓掌。

  「好啊,說得好啊!」

  「不愧是我們鎮上的消防分局小隊長。」

  「向柔沒嫁錯人啊!」

  看到大家如此捧場,成大業更是樂得朝眾人揮手,再接再厲的喊道:「小柔,我愛你!我絕對不會讓你懷著身孕離家出走的!」

  眾人聞言全都笑了出來,唯獨站在消防車前的江震,臉色始終鐵青難看。

  他捏著拳頭,正考慮先把消防車的車門給拆了,再把該死的成大業拖出來痛揍一頓時,前方不遠處那一棟佔地面積不小的樓房,門口邊緣正冒出一顆小腦袋,眨著烏黑大眼,小心翼翼的往外探看,碰巧跟他對上眼。

  是靜芸!

  瞬間,成大業就被江震拋到腦後。

  他拔足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衝向那棟樓房。

  靜芸瞧見江震,嚇得縮回屋子裡。她左顧右盼,因為緊張過度,一時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更何況,他最擅長的,就是搜尋,要是留在屋子裡,他不用費多少功夫,肯定就能把她揪出來。

  情急之下,她只好穿越屋子,直接從後門落跑。

  樓房後方,是綿延直到天邊的花田,靜芸沿著鄉間小路,拚命的往前跑。她不敢回頭,只能用盡力氣,沒命的往前跑,活像是身後有鬼在追。

  轟隆的腳步聲,愈靠愈近。

  江震要追上來了!他要追到她了!他他他他他他……

  她愈想愈害怕,嚇得腳步一顛,差點就要摔下花田。

  後方傳來怒吼。

  「你挺著大肚子還跑什麼跑?!」江震白著臉大吼,看見她差點摔進花田時,他的心跳差點停了。「不准跑!給我站住!」他大聲下令。

  靜芸遲疑了三秒,顧忌著肚子裡小生命的安全,卻又不想待在原地,乖乖束手就擒,讓江震逮回去——

  她開始快步走。

  只是,江震的體能,本來就好得驚人,就算她竭力奔跑,都跑不贏他。這會兒,她只能快步前行,當然沒一會兒,就被他輕易追上。

  強健的臂膀,無聲無息的探來,將她從身後圈抱起來。熟悉的男性氣息、暖燙的呼吸,將她籠罩在他的懷中。

  江震低下頭來,靠在她耳邊,用輕柔而危險的語調,開口說道:「你再敢挺著大肚子跑,就給我試試看。」




  罔顧她的掙扎輿抗議,江震抱起妻子,轉身走回那間樓房。打開後門,他抱著她進屋,穿越過廚房,走進偌大的客廳。

  屋內的擺設,以原木為主,簡樸中也不失氣派。倒是幾樣傢俱上,包覆綴著蕾絲的拼花棉布,而電視櫃的最上一層,則是擺著數個精緻手工布偶,儼然是全家福的景象。

  他的猜測沒錯,這段時間,靜芸應該就是住在這間屋子裡。

  一直走到原木大桌旁,江震才放下她,讓她坐在桌面上。只是,她粉臀才剛落桌,嬌小的身子就猛地往外跑,妄想逃出他的掌握。

  寬厚的大手,輕而易舉的把她拉回來。

  「放開我、放開我!」靜芸掙扎喊叫著,像只被激怒的小貓,粉拳亂揮亂打,拚命揍他。

  「休想!」他冷冷的回答。

  任憑粉拳胡亂落在肩上、胸上,江震卻不為所動,俯下健碩的身軀,雙手撐在她的兩側,有效的控制她的行動,讓她只能被籠罩在他的視線之下。

  幽暗的目光,逼得靜芸無法迎視。她轉開視線,故意不看他。

  「為什麼不回家?」江震問道,一手捏著她小巧的下巴,硬是將她的小臉轉過來。

  她別無選擇,只能抬頭。

  雖然,她老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知道江震一定會找上門來。但是,真正見著他出現時,她還是嚇得慌了手腳,直覺的就想逃走。

  可惜,她跑得不夠快,三兩下就被他逮了回來——

  紅嫩的唇辦,飄出一聲歎息。

  唉,算了,被逮回來也好。遲早,她都是要面對他,把話說明白,為了他們之間的一切,徹底做個了斷。

  「我不想回去。」她輕聲開口,靜靜的看著他。

  他見過這個表情。

  那天,他失信沒陪她去產檢,回到家中後,她固執的逼著他回答問題。得到答案之後,那張小臉上,就出現了這樣的表情。

  一種萬念俱灰的表情。

  江震的胸口,突然莫名的揪緊。他直覺的知道,自己即將失去某種很重要的東西……

  頑強的自制,壓抑著心中的慌亂。他神色不變,開口又問。

  「為什麼?」

  靜芸回答得很簡單。「我不想再見到你。」她筆直的看進他的眼裡,一字一句的說:「我要離婚。」

  自制力崩潰了,江震深吸一口氣,怒聲大吼:「離婚?!就因為我沒陪你去產檢,你就要跟我離婚?」

  「不只是因為產檢。」

  「那又是為了什麼?」

  她垂下小腦袋,雙手撫著孕婦裝上的花樣。「這不是我要的婚姻。」她輕聲說道。「我願意結婚,是因為我愛上你。可是,你願意結婚,卻只是為了孩子、為了責任,我的存在,對你來說像是可有可無。這樣的婚姻,我不要。」

  他低咒一聲,單手扒過黑髮,憤怒的瞇起眼睛。

  「是誰說的鬼話?」

  「你。」

  「我從來沒有說過你對我是可有可無的!」

  「但你會娶我,的確是因為我懷孕了,不是嗎?」

  他無法反駁。

  靜芸垂下眼簾,克制著不讓淚珠滾落,這兩個禮拜以來,她已經為了他,哭泣過無數次了。

  屋子裡一陣靜然,沈重的氛圍,籠罩著兩人,教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終於,她深吸一口氣,輕聲打破沈默。

  「我要離婚。」

  「我不答應。」

  黝黑的面容上,滿是凝重的表情,濃眉始終擰緊著。

  看著他的表情,兩人相處過的點滴,又湧上心頭。她心頭一緊,幾乎想伸手撫去他眉間的結……

  白嫩的小手才剛有動作,就被她自個兒壓下。

  不行不行,她不能心軟!這樁婚姻得快快結束,要是再繼續拖延下去,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會是一場折磨。

  她這麼愛他,他卻不能回應她的愛。要不是因為她意外懷孕,根本就不會有這段婚姻。他並沒有像她一樣,深深被那夜的點滴所撼動。

  各種思緒,在她心中翻滾。肚子裡的寶寶,突然翻了個身,她雙手撫著肚子,感受那神奇的震動。

  驀地,江震突然開口了。

  「好,我留下來。」

  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一時之間,還意會不過來。

  「什麼?」

  他注視著她,黑眸炯亮,輕聲說道:「我也要住下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5 23:3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