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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柴茜][浪蝶戲荷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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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06:26:01 |顯示全部樓層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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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嗨。各位看倌們,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柴茜也能站在這兒跟大家說兩、三句話,當年那個拿著金庸小說在牆角猛啃的「奸佞小人」,今日也堂而皇之地寫了一本古裝愛情小說,真是世風日下,小人當道啊!沒辦法,繳了許多年的「補習費」,不賺點回來,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話說柴茜打小便受各方文化熏陶,上至《三國演義》、《紅樓夢》,下至《天龍八部》、《射鵰英雄傳》、《倚天屠龍記》等等,柴茜在國小五、六年級時,就統統把它們解決掉了。再加上三不五時穿插進來的漫畫小點,使得柴茜有個傲人的童年時光。(天啊,居然有人以此為傲!)

  接下來的中學生涯,柴茜更是忙著進攻精美、薔薇、經典等等翻譯小說,其間更少不了瓊瑤、岑凱倫等文藝作者的陪伴,如此日積月累,柴茜的中文造詣自是不在話下。老姊就常說如果教育部辦一個「精美大學」、「薔薇大學」入學測驗的話,柴茜可能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入學呢!

  其實柴茜不只喜歡看書,更喜歡塗塗寫寫,常有提筆寫作的慾望。每次瞧見感人肺腑的好書、好戲,柴茜不只哭得唏哩嘩啦,更希望自己也能寫出撼動人心的作品。說到這兒,柴茜就要大力推薦一本好書——《千江有水千江月》(蕭麗紅著),說不定有許多讀者早就已經拜讀過,真的很好看哦!

  咱們言歸正傳。最近文藝小說如雨後春筍般蜂擁而出,柴茜僅是初出茅廬的小小作家,實在是誠惶誠恐,希望各位看倌們不吝批評指教,不論是讚賞抑或是唾罵儘管放馬過來,柴茜在這兒等著你們!

  柴茜六月就要畢業了,要謝謝老爸、老媽、老姑的養育照顧,也要謝謝嚴、芳、龍、伶、莉、杉的提攜,沒有你們,柴茜就不會是今天的柴茜,Thanks。

  還有全、玲、幸、金、靜、建、敏、萍、玉、盈……,我的好朋友們,認識你們真的很好。






人家她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但也該凸的地方、該翹的地方翹
那只「玉面蝴蝶」莫非眼盲了不成,竟當她是營養不良的邋遢小哥兒?
還衝她笑得曖昧不明又得意萬分,稍後又聲稱是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
天呀!這人男女不分又缺乏倫常觀,她還是快快溜!省得和他瘋作一堆……
濡想到洗去一身污穢的她,竟是出落的麼清純、直勾人心
倒教他不忍將他賊賊的目光移開,而小妮子當他面逃婚給他看
天下哪有這等「頭殼壞去」的女子,將堂堂少堡主夫人的座拱手讓人
嘿嘿!他豈能讓煮熟的鴨子給飛了,趕緊快馬加鞭,達達地追妻去也!……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收起 理由
草薰風 + 2 你不是要回屏東娘家??

總評分: 威望 + 2   查看全部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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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0-2-17 06:27:3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江南左近的小村落,咚來村。

  「嘿!你在搞什麼鬼?今天不是說好你去上工的嗎?怎麼這會兒你還在這兒?給我好好解釋清楚!你最好有個令我滿意的答案,否則有你好受的!」村尾最破舊的茅草屋裡,響起偌大的怒斥聲。

  罵人的是一個年逾五旬的草莽男子,身子一抖一抖的,獐頭鼠目的賊模樣,教人一見就討厭,更別提他身上嗆人的汗臭味與酒臭。

  「爹!」嬌柔的女聲怯生生地喊。

  說話的女子年紀很輕,約莫十六,七而已。但她的神情卻顯露出不屬於她年紀的老成,或者該說是洞悉世情冷暖的哀傷。

  「哼,少叫得這麼親熱。」張大坤酒氣沖天,踩著不穩的步伐朝她而來。

  望著繼父臃腫肥胖的身軀一步步逼近,凌予禾瘦小的身子緊緊縮成一團。她知道他的拳頭就要落在身上,她已經習慣了。平時她還會躲它一躲,但是今天她已經沒力氣了。

  她餓了好幾天,因為她這些天染了風寒,不能出去掙錢,繼父索性將她的飯錢扣下,壓根不顧她的死活。

  就讓他打死自己吧!她心寒地想著。

  予禾閉上眼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疼痛,但那令人害怕的拳頭卻始終投觸及她。她不相信繼父會大發慈悲,也不信他會輕易放過她,所以她張開眼睛直勾勾的望向他。

  張大坤一雙賊眼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她瘦骨嶙岣的身子,嘴角露出的貪婪笑意令人不覺毛骨悚然。

  「你想幹嘛?」予禾顫著發抖的聲音問道。她心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為張大坤今天有些不尋常。

  「哼!我想幹嘛?你老子我欠了人家好幾兩銀子,而你這個不爭氣的丫頭又這麼不中用,指望你掙幾文錢給老子花花,偏偏生起病來!還好前材的李大嬸好心介紹我一件好差事。」

  「什麼好差事?」她暗暗心驚,訝異地從她睡的一堆雜草中跳起。

  難不成喪盡天良的繼父終於按捺不住要把她給賣了?

  「哎,想不到你竟然值二十兩銀子。瞧你一身皮包骨的,居然還有人要。這下我可以逍遙好一陣子了。」他笑得開心極了,一雙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瞇成一條細縫。

  「你要把我賣了?」予禾強忍住欲滴的淚水,大聲問出心頭的疑問,怕是誤會他話中顯而易見的事實。

  人說虎毒不食子,就算她不是他親生的孩子,至少也有父女之名,難道他當真這般狠心,要將她賣了?

  「說賣了多難聽,丫頭,老子是為你好,把你送去大戶人家享福。」

  「原來你真的狠心把我給賣了!」她別過臉不再看繼父,她真是心寒透了。

  「嘿!你別一副我無惡不作的模樣,我可沒那麼壞。爹爹我也是為你好,瞧你生得如此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時又愛生病,現下有個大好機會能到富貴人家去,這可是你的福分。傻丫頭,你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

  「福分?」予禾冷哼一聲,她又不是沒聽過大戶人家裡的奴僕被欺睖的事,她哪敢指望自己能賣給個好主人。

  怪只怪她賢良慧敏的母親早逝,才教她嗜賭如命的繼父今日終於狠下心把她給賣了。要是母親天上有知,想必一定很傷心。

  「丫頭,你沒事的話趕緊收拾收拾,明兒個李大嬸就來要人了。」

  予禾用力的把眼淚眨回眼眶,她不想在這無情無義的繼父面前掉淚,而她也不會向他搖尾乞憐,求他不要將她賣了。

  「你把我賣到哪戶人家?」她現在只想知道自己即將走向什麼樣的未來。

  張大坤聽出女兒語氣中的認命,陰險貪婪的麻子臉上漾著志得意滿的笑,更顯得醜陋扭

  「好丫頭,爹爹就知道你最孝順,一定肯去的。你放心,聽李大嬸的安排準沒問題。」張大坤原本以為執拗的女兒一定不肯順從,還打算將她毒打痛毆,逼得她非答應不可,沒料到她今兒個卻這般好說話,除端個棺材臉以外,倒也不反抗。

  「到底是誰?」

  「是誰有啥打緊?」張大坤打著哈哈。

  予禾冷冷地瞧了他一眼:「是誰?」

  「哎呀!丫頭,你這一問,我倒給忘了。」

  「忘了?」她危險地瞇起眼,憤怒得想殺人。

  「瞧瞧你這是什麼態度?」張大坤惱羞成怒,粗聲喝道,「我是你老子,我愛怎樣就怎樣,我幹嘛非告訴你,你的主人是誰?」說完便不再理會她,逕自躺在屋中唯一的床鋪上,呼呼大睡。

  予禾拳頭握得緊緊的,眉宇之間淨是個強,一雙靈活的黑瞳因為恨意而顯得黯淡,下唇也被她咬得滲出血絲。

  我這一走,就一輩子不會再回來!她忿忿地在心中發著誓。只要一踏出這個她與娘親相依多年的屋子,她絕對不會回頭。

  淚水從年輕又略顯蒼白的臉龐不經意的滑下,她被頰上的濕意嚇了一跳。

  淚?怎麼會是淚呢?

  十歲那年,娘因操勞過度而病倒,家裡又請不起大夫,而張大坤未曾聞問,任由娘自生自滅,只留下她一個稚齡孩子伴著病奄奄的娘親。

  娘死後,她在母親靈前哭了五天五夜,直到最後一滴淚也流盡,再也擠不出任何一滴淚時,她就不再哭了。

  從那時開始,她就清楚明白流淚是最沒有意義、最軟弱的行為,既不能挽回娘親的性命,也不能讓那喪盡天良的繼父得到懲罰。

  予禾挽起破舊的袖子朝頰上狠狠抹去,像是在懲罰自己的軟弱。

  她絕不再哭了,真的,她絕不哭。

  儘管是如此地告訴自己,然而那份發自心底的哀傷卻如野火燎原般迅速蔓延,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撲簐籟地流不停。

  長安綺媚樓

  川流不息的人潮、喧擾不休的車馬聲,在在顯示出這號稱京師第一等青樓的熱鬧與盛名。

  原因無他,只因綺媚樓裡有一位傾國傾城的標緻美人——嚴馨梅。

  光是她的美貌,便使得各家王孫公子為之瘋狂傾倒,而她精通琴棋書畫,更誘得眾多文人雅士拜倒其石榴裙下。

  但要見她一面,可不是件易事。來人若非權傾一時,抑或家財萬貫,恐怕是見面無期。

  不過今天倒是例外,來人並非上述兩者。

  瞧她輕撫琴箏,音韻流轉,顧盼間流露無限風情,引人無限遐想。

  但聽的人雖深知其意,卻未被其所迷,只舉杯微啜著酒。

  一曲彈畢,她巧笑倩兮道:「爺,好聽否?」

  「你的琴藝超群,哪還要我說。」男子笑答。

  「可梅兒琴藝再好,爺卻總不常來看梅兒。」言下頗有怨懟之意。

  「楚家堡事務繁忙,我實在抽不開身。」這男子正是楚星灝,楚家堡少堡主。

  楚家堡是南方第一大世家,在當今聖上的庇護下,縱橫黑白兩道。

  嚴馨梅當然知道楚星灝身為楚家堡少堡主的責任,她也是覬覦著堡主夫人的身份,和卓爾出眾的他,才對他另眼視之。

  「若真為了楚家堡的事,倒無可厚非。但是……」她故意欲言又止。

  「你直說無妨。」

  「我聽說……」她邊說邊留意楚星灝的柙情,「你要娶妻了。」

  楚星灝的表情只有一瞬的不自然,隨即恢復正常,「你聽誰亂嚼舌根!」

  「這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堂堂大唐公主要許給你,你卻不識好歹地拒絕了,理由是你已經有一個未過門的妻子。」

  的確,這事傳遍整個長安。

  皇上識才,千里傳書將楚星灝由江南召來京師,欲將湘蓮公主許給他,卻遭楚星灝堅

  「此事不假。」他淡然道。

  「你真的拒婚,真的有妻子?」她從來沒聽他說過。

  「嗯。」

  「爺,怎麼你一句也沒提過?」她的語氣開始焦急。

  她從十五歲開始掛牌,第一次見到楚星灝後,就下定決心,非他不嫁。而今卻連連冒出個公主和未婚妻,壞了她的大計。

  「這事……唉,不提也罷。」他又倒杯酒往肚裡灌。

  這事怎能不提?

  「爺,你說說看,說不定梅兒能為你分憂解勞。」

  「你?」楚星灝思忖著可能性。

  也罷,這件事悶在他心裡很久了,一直找不到人傾訴,正巧嚴馨梅提了出來。它是他的紅顏知己,正是個最佳的傾聽者。

  「其實我也是上京之前才知道這件事,我爹是在十五年前為我訂下這門親事。」

  「什麼?」怎麼可以!

  「教人驚訝吧!剛開始我也不信,不過,我爹已經請李夫人去接她了。」

  「你真要娶她嗎?」

  或許吧!等他氣消了。他現在無法原諒父親竟然如此隨便就決定了他的終身大事,萬一對方缺手斷腳、其貌不揚,也硬要他娶嗎?

  「到時再說吧!」

  嚴馨梅還想追問,楚星灝抬手阻止了她,「別談這些掃興事了,你再彈一首曲子為我解解悶。」

  「好的,爺。」嚴馨梅淺笑應著,纖纖細指輕輕一掄,優美動人的琴韻立時輕洩而出。

  楚星灝閉上眼仔細聆賞著音律,錯過了嚴馨梅眸中一閃而過的深深忌恨。

  凌予禾拎著一個小包袱,神色慼然地站在她與母親相依為命住了許久的破茅草屋前。

  張大坤此時正喜孜孜地對著他的財神爺——李大嬸鞠躬哈腰,極盡諂媚之能事。

  予禾沒費神理會張大坤和李大嬸說了些什麼,她不在乎,也無所謂。反正她到哪兒都沒差別,天底下除了溫柔的娘親,沒人會關心她是死是活。

  因此她也沒留意到李大嬸一見到她時,眼中流露的不捨與疼惜。

  談了一會兒,張大坤歡歡喜喜地將三十兩銀子搋在懷裡,堆上滿臉的笑,硬是將不情不願的女兒推向前。

  「我家這個野丫頭就麻煩你了,她要是不守規矩,你儘管整治。」張大坤錢一到手,嘴巴更是笑得合不攏,尤其「價碼」又比原先多了十兩銀子。

  李大嬸朝予禾那張倔強的小臉一瞥,暗自喝了一聲釆。好個標緻的丫頭!

  當然這還得把她那骯髒的外表整理整理,將她身上、臉上的淤青除掉,再把她過於瘦削的身子養胖。

  她相信在那狼狽的儀表下,隱藏著一張絕美無雙的清麗容顏。

  「嘖,這麼乾癟!這樣如何帶得進楚府大門。」李大嬸嫌惡地道。這股嫌惡並非針對予禾,而是生氣張大坤不僅將繼女賣了,而且沒好好對待她。

  但聽在予木耳裡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她是沒多好,不過當面聽人這麼批評倒也挺不好受。

  「你要是不滿意的話,大可不必浪費錢買我。」她沒好氣地道。

  「死丫頭,你胡說些什麼!你能值三十兩銀子,就應該偷笑了,還敢這麼大聲說話。看來我今天不好好教訓你,你是不會知道好歹的!」

  「教訓我?你憑什麼教訓我,你又不是我的親爹。」予禾毫不客氣的頂撞張大坤,她已經不把他當作繼父看待。

  「臭丫頭,翅膀硬了,敢頂嘴了。」張大坤手一揚,就要往她纖細的身子揮去。

  予禾連躲都不想躲,反正她身上的淤青不差這一個。事實上,她也躲不過,閃躲只會換來更重的拳頭罷了。

  當她發現自己並沒有被揍得跌在地上爬不起來,她立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向張大坤,後者正出乎她意料的哀號著。

  為什麼呢?予禾眼光一轉,很快找到答案。

  一個她生平所見最高大的男子僅用兩隻手指夾住張大坤的手腕,看起來毫不費力,卻令張大坤哀叫連連。

  「這是警告你,千萬別打女人,否則你會得到比這更慘的下場。」那男子面無表情,語氣中的威脅卻教人不容置疑。

  「你……」張大坤痛得說不出話。

  李大嬸心中暗自叫了聲好,她也想好好教訓一下張大坤這個無賴,卻不得不阻止道:「谷鷹,別胡鬧。快放了張大叔。」

  唔,原來他叫谷鷹。

  予禾立時對他充滿感謝之情,她長這麼大,頭一次有人阻擋了繼父對她的欺陵,適時保護了她。

  谷鷹頗不甘的鬆手,漠然地返到一旁,予禾這才明瞭原先之所以沒注意到他,是因他總是冷著一張臉,不發一語地站在一邊。

  「都怪我教子無方,冒犯了你實在不好意思。」李大嬸不甚有誠意地賠禮。

  張大坤瞪了谷鷹一眼,雖苦惱卻不便發作,怕萬一谷鷹打過來,他可沒法招架。只得忍著痛道:「沒事,沒事。小孩子嘛!難免血氣方剛,我瞭解。」

  「既然如此,我就將你家閨女帶走了。」

  「好好好。你慢走,不送。」張大坤恨不得谷鷹趕緊消失在他眼前。

  李大嬸向谷鷹使了個眼色,谷鷹會意地走向在一旁歇息的轎夫,指示他們預備起程。

  「走吧,張姑娘,咱們該動身了。」李大嬸伸手欲牽予禾的手。

  予禾身子一縮,閃過李大嬸,不領情的道:「我姓凌,不姓張。」

  「凌?」李大嬸故作詫異地瞥向張大坤,心中卻兀自偷笑。事實上她早知道予禾的身世,否則她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欲將予禾買下。

  「她是跟她那個死去的爹姓。」張大坤沒好氣的道,「虧我照顧她們母女那麼多年,結果呢?她母女心裡只有那個姓凌的膽小鬼。」

  「你別侮辱我爹,我爹一點也不膽小。」予禾激動的喊著。

  她生平最恨的便是人家說她的父親是膽小鬼。雖然她不知道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娘總是輕拂她額頭的髮絲,噙著淚告訴她,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子。

  娘都這麼說了,爹自然不會是膽小鬼,沒有人可以侮辱他。

  「哼,你那個始亂終棄的爹,拋下你們孤兒寡母不說,聽說還娶了個番婆在西域享褔。做男人沒男人的樣子,不叫他膽小鬼要叫他什麼?」張大坤仍不罷休。

  「你胡說,我爹不是這種人,他才不像你們說的那樣!」

  「是嗎?」張大坤賊賊一笑,擺明了是在嘲笑她。

  予禾氣得直想一拳打掉他臉上自以為是的笑容,一雙溫熱的手適時搭上她快控制不住的拳頭,頓時她什麼力氣也便不出來,整個人像是被定住搬無法動彈。

  她抬眼望向那雙柔荑的主人,竟然是李大嬸。後者正笑吟吟地,雖是抓住她,但眼神中卻無敵意。

  「凌姑娘,請聽我一句勸,忍一時風平浪靜,你著實不必為幾句話動氣。」

  「你……」予禾隱隱察覺這位李大嬸絕非普通人物。

  李大嬸趁著予禾愣怔的當口,半脅迫性地挽著她往轎子走去,往後拋了句話給張大坤:「張老,咱們就此別過。」最好是別再相見。

  她扶予禾上了轎,自己則與谷鷹騎上隨行而來的兩匹黑白駿馬。

  李大嬸呼喝一聲,神情與方才平凡婦人的模樣相去甚遠,張大坤一時看傻了,呆呆地無法反應,等到他回過神來,人、轎早已揚長而去。

  他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可能被騙了,不過錢已到手,他倒也無所謂。身子一晃,又往賭坊前進,作他的發財大夢去了。

  而在轎中的予禾就沒這般輕鬆。

  望著小茅屋愈行愈遠,她的心便愈揪愈緊,雙手也下意識地緊抓著身上僅有的行囊。

  那小小的包袱裡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僅有母親臨終時留給她的一縷青絲和一隻刻著龍形的精巧鐲子。

  青絲是要給她十多年沒見過面的爹——如果他還在的話;鐲子則是娘為她留下的嫁妝。娘唯一盼望的就是她能尋得佳婿,一生無憂。

  要是娘親得知她如今的處境,大概會很傷心。都怪那貪財的張大坤,自己沒女兒賣,就賣別人家的。予禾愈想愈是不甘,她沒理由接受這樣的命運。

  逃走?

  是的,她得逃走。有何不可呢?

  收錢的是張大坤,又不是她,她幹嘛得為他做牛做馬地活受罪。

  嗯,說做就做。

  予禾小心翼翼挑起簾子一角,瞄瞄李大嬸。瞧她英姿颯颯地騎著駿馬,一副女中豪傑的模樣,教人不禁心起疑竇,怎地一個鄉野村婦也習得這番好騎術?

  而且身邊還有谷鷹這個不荀言笑,卻又正義凜然的「兒子」。予禾愈瞧愈覺得事有蹊蹺,卻又說不出哪兒不對勁。

  不過現下她也管不了這許多,當務之急是要如何逃出李大嬸的手掌心。

  想著想著,李大嬸像是跟她有默契似的,手一揚喝道:「休息一下。」

  轎夫們將她放下安頓好之後,各自找個陰涼處歇息。

  李大嬸走近轎旁,掀開轎簾,和氣地笑道:「凌姑娘,累不累?要不要下轎來活動一下筋骨?」

  能離開這悶死人的轎子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她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遂忙不迭地點頭,「要要要,我當然要。」

  「要就出來呀!」李大嬸忍不住掩嘴而笑。好個天真無邪的丫頭,楚家這次可是撿到寶

  不用李大嬸再催促,予木已一溜煙鑽出轎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這兒已是楚家的領地。」李大嬸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楚家?什麼楚家?」予禾正好奇地觀賞著眼前的湖光山色,壓根沒專心理會李大嬸在說些什麼,更沒想到轎夫的腳程如此之快,沒兩炷香時間,離家已然數里之遙。

  「哇,這兒好美哦!」她整個人完全放鬆,潛藏在心裡的熱情天性逐漸甦醒。

  李大嬸望見予禾一臉的沉醉,不禁啞然失笑。「這還不算什麼,等你真正到了楚府,多的是比這更美的景致。」

  「真的?」予禾依依不捨地將目光移回李大嬸臉上,「楚府真有比這兒更美的山和海?」

  她一直都只待在咚來村裡,舉目所及除了出外,還是山,哪裡見過外頭世界的繽紛絢麗。更何況她要為繼父做牛做馬,一刻也不得清閒,壓根沒心情去欣賞自然的美景。

  「『海』?傻丫頭,這是湖,不是海。」

  「湖?怎麼是湖,這明明是海呀。你瞧,那不是一攤水,不是海是什麼?」今天可是她第一次見到「海」這個東西呢。

  一攤水?虧這小妮子想得到這等形容。

  「咳……」李大嬸用咳嗽來掩飾她的笑意,「海不只是『一攤水』,而是很大很大一攤水。」

  「這樣啊……我懂了,一攤水是湖,很大很大一攤水是海。」她恍然大悟,後又一副憂鬱狀,「李大嬸,那河跟溪呢?它們要怎麼分辨才是?我不懂,你教教我。」

  「河跟溪?」她哪知道要怎麼分?

  「是不是一個是一小攤水,另一個是一小小攤水?」予禾睜著黑白分明的靈活眼眸,熱心的提供答案。

  李大嬸在她好奇的目光下,支吾半天饒是無法說明,直到眼角瞄到予禾半遮半掩的竊笑,方知自已被捉弄了。

  「好哇,你這丫頭,竟然敢戲弄我。」李大嬸佯怒。

  「我才不敢呢。我是真不懂嘛!」她兀自裝傻。

  「還好,還好。」李大嬸忽地歎了一口氣,「我原本還在擔心,這些年你受了這許多苦,心裡肯定有許多委屈,人大概也不好相處。唉……都怪我不好。」

  「怪你不好?為什麼?」予禾不解的問。

  其實,她也正納悶自己怎麼敢與乍相識的李大嬸嬉鬧,或許是因為方才谷鷹護衛她的緣故吧,令她對李大嬸也鬆了戒備。

  對了,谷鷹呢?她想跟他道聲謝。可打從她一下轎就沒見到他,他到哪去了?

  「啊,他們到了。還是讓楚家人來告訴你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予禾順著李大嬸的視線,猛一回頭便瞧見谷鷹騎著白色竣馬遠遠飛馳而來,其旁還有一匹色加赤血、意態飛揚、桀驁不馴的駿馬。

  那馬兒不甘與人並駕,一飛跨便超前白馬許多,以馬中王者之姿騁馳,不消片刻便已抵達他們面前。

  凌予禾真是看呆了,不覺脫口道:「好駿的馬!」語氣中儘是讚歎與欣羨。

  「小兄弟,你好眼力。」馬上的主人朗朗大笑,為這匹難得一見的千里駿馬引以為傲,「這可是大宛著名的汗血寶馬,是馬中之王、獸中之冠啊!」

  「就是所流的汗都如血一般的汗血寶馬?」予禾愛憐地望著火焰似的馬兒,不敢離他太近,連伸出手摸摸它的勇氣都沒有,生怕它一個不高興就踢她個滿頭包。

  主人笑了笑,直覺這小兄弟純真得可愛。他下了馬來,在馬背輕輕一拍:「去,炙風。」炙風毫無猶豫的奔馳離開。

  「你怎麼放它走了?」予禾見馬兒一溜煙就跑不見,沒好氣地劈頭就質問馬主人。

  不看還好,一見對方的形貌,她整個人都傻掉了。天啊!天底下怎麼有這等人物?一匹舉世無雙的汗血馬已夠嚇人,居然還有能與之匹敵的主人。

  他很高,比谷鷹還高上幾十,魁梧的身材駭人卻又不失溫文,剛強中又有著睿智,一雙如鷹般銳利的黑眸,教人為之震懾。予禾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更是深深感受到那股震撼力,但她卻沒將視線轉開。

  「瞧夠了吧,小兄弟。」楚星灝興味十足地看著面前的小男生,因為世上沒幾人敢正視他而不心生畏怯別開眼的。

  予禾這才驚覺自己竟大剌剌盯著男人瞧了半天,霎時羞紅了俏臉,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楚公子,你來了。」李大嬸將一切看在眼底,暗讚好一對郎才女貌的佳偶,倒也不枉她走這一趟。

  楚星灝將視線轉向李大嬸,拱手一揖,有禮地道:「李前輩,這次多虧你的幫忙,在下先替家父道聲謝。」

  「楚公子休要多禮,這不過是舉手之勞。只是凌家小姐多受磨難,你可要好生照顧。」

  楚星灝笑而不答,避過這個他不樂意回答的問題,問道:「凌小姐呢?怎麼不見她人?」

  他會照顧她的,但是照他的方式,而不是他那對滿腦子想算計兒子的父母所希望的方

  他不受人擺弄,絕不。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李大嬸別有含意地瞥向衣著破舊、滿身塵污的予禾。

  楚星灝左顧右盼,納悶地道:「李前輩別開玩笑了,凌姑娘人在何處,請你明示,家母急著見她呢!」

  「見我?我有什麼好見的?」予禾好奇地插入他們的談話。

  「你?你是女的?」楚星灝露出難得一見的詫異,「你就是凌予禾?」他真不敢相信。

  「我本來就是女的。怎麼,很奇怪嗎?」她白了楚星灝一眼。

  雖然她是有那麼點營養不良,但該凹的還是有凹,應該凸的,她也沒少凸,竟然還懷疑她的性別,這未免太侮辱人了吧!

  「可是……」楚星灝為難地望向李大嬸,「李前輩,『她』是凌小姐?」

  「她的的確確是凌予禾。」李大嬸猛點頭。

  怎麼會呢?「她」看起來著實像個男孩,先前他還一直將她視為小兄弟,這……

  楚星灝有些狼狽的轉向予禾,「凌姑娘,請原諒在下眼拙,一時末能認出姑娘,請多包涵。」

  予禾腦子飛快的轉動,於情於理,她都不該原諒他,畢竟將她錯認為男子是個不可原諒的過錯。可是他居然有禮地向她道歉,倒教她給搞糊塗了。

  「李大嬸,張大坤不是將我賣給楚家?怎地這位什麼公子……」

  李大嬸差點笑岔了氣,「我說楚公子,人家好端端的一位嬌小姐,卻教你錯認成男孩,若是讓江湖上知道『玉面蝴蝶』楚星灝也有今天,真要笑話囉!」

  谷鷹立於一旁,對他們的對話也聽得一二,他雖不嗜閒話,卻也對此情況覺得有趣。尤其能夠讓一向寫意風流、冷靜自若的楚星灝「出岔」,當真稀奇。

  「李大嬸,你還沒回我的話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予禾一頭霧水的問道。

  「李前輩?」楚星灝出聲暗示她別笑得太開心,小心樂極生悲。

  李大嬸勉強斂住笑,臉色一正道:「楚公子,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凌姑娘就交給你,由你護送到楚府。我和小兒谷鷹就此告辭。」

  她手一揚招來黑白兩馬,楚星灝不及阻止,她與谷鷹輕輕一躍便跨上馬背。

  「前輩難道不到寒舍與家父、家母一敘?」

  「不了。我和鷹兒另有要事待辦,不走這趟了。一個月之後自當登門造訪。」

  「若是如此,星灝也不敢強留。前輩與谷兄好走。」楚星灝抱拳相迭。

  「嗯。」李大嬸轉向一臉茫然的予禾,「丫頭,你要的答案,這位楚星灝公子都會告訴你。」

  「可我還是不懂啊!」

  「別急。」李大嬸對她溫柔一笑,「總之從今以後,你就是千金大小姐,再也不用受苦受難,也沒人敢欺負你了!」

  不再給予禾發問的機會,李大嬸鞭子一揚,飛也似地奔馳而去,只拋下一句話:「丫頭,多保重。」

  予禾愣了一下,隨即奔向前去喊道:「李大嬸、谷大哥,你們也多保重。」

  雖然與他們只相處短短半日,但予禾心裡已將他們視為朋友,乃至於親人。直到黑白駿馬的身影已遠得瞧不見了,她才緩緩轉身面對楚星灝。

  「喂,你……你要不要跟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原本問得理直氣壯,但卻一觸及他氣定神閒的目光。反倒顯得氣短。

  楚星灝此時已從錯認她為男兒身的駕愕裡恢復過來,也不理會她的問題,只道:「時候不早了,再不出發,恐怕到紫麒樓會太晚。」

  沒想到凌予禾與他想像中全然不同。他原以為會接回一個不識之無、態度粗野、貪慕虛榮的鄉野村婦。

  她身上是有些骯髒,但模樣不差,尤其一對眸子靈動地扣人心弦,所有心事全寫在裡楚家堡的探子說她吃過許多苦,張大坤時常虐待她,而這些在她瘦弱的身軀上皆得到證

  他故作漠然地轉過身,右手一揚,轎夫們便很有效率地至轎旁待命。

  「上轎吧,凌小姐。」

  「你什麼都沒跟我誽,就要我上轎,我才不幹呢。」予禾不依,她討厭他稱呼凌小姐時,語氣裡的戲謔與嘲諷。

  「很可惜,這事由不得你。」他危險地瞇起眼,「到了楚府,你就會知道一切。」

  「可——」

  她欲再爭辯,楚星灝卻失了耐性,粗暴地拉著她,胡亂地將她塞進轎子,完全沒顧慮到一旁竊笑的轎夫。

  「楚星灝!」予禾幾近狂怒地大喊,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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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06:29:06 |顯示全部樓層
 而當轎子搖搖晃晃地前進時,她也不能因為氣得想殺了這個原本風度翩翩,後來卻差勁透頂的傢伙,而冒著生命危險下轎。

  這個天殺的楚星灝!予禾在心裡默默咒罵。她雖然是被賣了,但也沒理由把她當成棉球般丟來丟去啊!

  虧她方纔還那麼為他著迷——誰教他沒事長得這般俊俏,存心不讓眾家情竇初開的少女們好過。還讓她忘了要逃走這件大事,糊里糊塗地竟又上轎了。

  既然他不給她面子,那就別怪她日後不給他情面。哼,他最好不要犯到她頭上,否則她非報此「老鼠冤」不可。

  「楚星灝,你給我記著!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你給我好生等著!」

  騎著炙風走在最前頭的楚星灝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彷彿預示著他未來日子的多災多難。




第二章


  晚霞滿天,落日餘暉所及之處,全是叱垞南方、地處江南地界,楚家堡的領域。

  楚家堡之所以揚名於黑白兩道,除了楚家人師承天山崑崙老祖的寒冰掌外,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便是堡主楚劍輝二十年前協助李世民建立大唐帝國。

  而楚劍輝雖立下傲人的汗馬功勞,卻絲毫不居功,更不眷戀榮華富貴,毅然帶著妻兒辭官歸隱,繼而創建了楚家堡。

  楚家堡以四方為隔,東苑紫麒樓為楚星灝所居,西苑鳳凰閣為其弟星磊的樓閣,北苑春秋亭是招待來客與教授武藝之地,南苑淮遠館則是楚劍輝與其妻伍芋芋的居處。

  而此時予禾便被帶至紫麒樓。

  「凌姑娘,紫麒樓到了,你醒一醒。」

  「別吵行不行,我還想睡呢。」予禾無意識地揮揮手,兀自輾轉在半夢半醒中。

  真是服了她,轎子一路顛簸,她竟也能如此熟睡。楚星灝望著她貪睡的容顏,忍不住露出寵溺的笑容,看來這小妮子當真是累壞了。

  他索性也不叫醒她,長臂半探入轎子將她橫抱起來,而她只是更偎近他的胸膛,睡得更香甜。

  一時之間,他竟也不惱她了。

  怪只怪他是楚星灝,她是凌予禾,而楚、凌兩家偏偏……

  將她抱出轎子,楚星灝就要往紫麒樓裡走去,楚府的管家趙伯這時已迎向前。

  「少爺,一路辛苦了。」趙伯歷盡滄桑的銳利雙眼,聰明地隱藏起對楚星灝不尋常動作的詫異,只道:「這位想必就是凌小姐。」

  「嗯,她累壞了,讓她多睡一會兒。」他不自覺放柔了語調。

  「是。那要不要我派人送凌小姐進屋?少爺這樣……不太好。」

  一個大男人抱著個閨女成何體統!

  「有什麼不好?我送她進去就衍了。」他微蹙眉頭,眼光掃過身旁的傭僕,「為什麼這些僕人在一旁笑得如此開心,家裡有喜事嗎?」

  「這……」趙伯自然知道大伙在笑什麼,還不是為楚星灝難得流露的柔情而高興。

  他這個大少爺可說是文武全才,人又長得風度翩翩、器宇軒昂,迷死一堆名媛淑女、九州花魁不說,江湖上更稱「玉面蝴蝶」,以敬他武藝過人、往來花叢無往不利。

  雖是如此,楚星灝卻從不知溫柔為何物,別說是體貼細心,連女人心也一點不解。

  好比京城花魁嚴馨梅對他傾心已久,甚至為他堅守清白,賣藝不賣身。皇上愛女湘蓮公主季依瑜甚至離「宮」出走,從長安跑到江南,大演千里追夫記,人現下就在紫麒樓。

  奈何這些都是對牛彈琴,兩大美女對他頻頻示好,他卻半點反應也無。如今少爺對凌家小姐這般好,僕人們自然嘖嘖稱奇。

  「少爺——」趙伯好不容易想出借口正要說明,一抬頭少爺卻不見了,一干奴僕也已一哄而散,只餘他一人。

  原來楚星灝等了半天,見趙伯仍不回話,便自行進屋。趙伯只得急忙踉進去。

  不過他才跨進前院的花塢,就聽得一聲淒厲的尖叫。

  楚府以後可熱鬧囉!趙伯漾出開心的笑。

  在石破天駑的叫聲過後,予木像見到仇人似的怒瞪抱著她的男人,惡聲惡氣的道:「楚星灝你這個大色狼,你不安好心抱著我做什麼?虧我還把你當成正人君子,沒想到你專門玩這等下三濫、沒創意的爛把戲。羞羞羞,你敢作,我還不敢看呢!」她連珠炮似地講了一大串,楚星灝連辯解的機會也沒有。

  「停。」他只來得及說這句,攏緊眉鋒,似乎不贊同予禾的言論。「你沒那麼大魅力讓我變成大色狼。」他淡淡地道。

  這對予禾而言可真是奇恥大辱,他居然瞧不起她!很好,她又和他結下一仇。

  「如果我沒魅力的話,你現在的舉動該作何解釋?難不成有人拿刀架著你,要你非抱著我不可?」

  「你實在很囉唆!」他一臉無趣地將予禾往地上一送,而措手不及的她,毫無防備地與地面做了最親密的接觸。

  楚星灝預期著予禾的大叫聲,他今天聽了太多她的怒罵,令他不禁懷疑她究竟是不是個火爐,動不動就七孔冒煙。

  「楚星灝,你太卑鄙了!」她果真沒教他失望。

  「凌姑娘,是你自個兒擔心我冒犯你,我才好心好意放你下來,誰知你全然不領情。」

  予禾揉著疼痛的小屁股,用眼睛狠狠的凌遲他,「哼,什麼好心好意,光會欺負弱女子。小心到時候娶個妻子是母夜叉,生個兒子沒屁眼。」

  遇到她,叱垞江湖的楚星灝也只有苦笑的份。

  「笑什麼笑,牙齒白呀!小心牙齒掉光光。」

  連苦笑她都有話說,楚星灝真是服了她,「你是不是有下床氣啊?否則怎麼一睡醒就冒火?」

  「你……」

  「我怎樣?」她倒是一點也不怕他,令一向不荀言笑的楚星灝忍不住要逗她。

  你去死!予禾沒把話說出口,卻賭氣不再理他,暗自決定只要一有機會,非整得楚星灝生不如死,而現在最重要的是知道她人在哪裡。

  是楚府嗎?望著眼前氣勢宏偉的建築、精緻的晝棟雕樑,雖已是夜幕低垂,她依然可感受到那與眾不同的大家氣派。

  她就要在這大戶人家為奴為僕嗎?

  以往與張大坤生活,雖不時有些拳打腳踢,還要掙錢供他揮霍,但她起碼還擁有自己的自由。人家說侯門一人深似海,恐怕自今而後一切就全憑主人安排。

  「這裡就是楚府?」

  她的聲音不似先前輕快,有著楚星灝不解的輕愁,這讓他的心沒來由地一揪。

  「嗯,這兒是楚府的東苑,紫麒樓。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什麼不對。」這一切該死的不對勁透頂,她不要在這兒!予禾如幽魂般站起,心情沉重起來。

  楚星灝正待問她怎麼了,趙伯卻正巧趕上他們,「大少爺,老爺與夫人正在前廳等著凌小姐呢!」

  「我知道了。」他看了悶悶不樂的予禾一眼,寧願她罵人,也不想見她落落寡歡的模樣,這樣的她教人心疼極了。

  走了好幾個迴廊,過了好幾道拱門,予禾走得腳都快軟了,還好楚星灝一直拉著她,否則她早就跪地求饒,癱在路上。

  終於,她遠遠的望見「麒麟居」三個字,差點沒跳起來歡呼。不過她還是呼了好大一口氣,咕噥道:「真是服了你們有錢人,房子蓋這麼大,不嫌累啊?」

  她的聲音雖小,楚星灝仍聽見了,不由得放聲大笑,直到他們進了大廳,他依舊咧著大嘴。

  予木像看怪物般盯著他瞧,為自己站在他身邊覺得可恥。正想離他遠點,卻被楚星灝早有防備地拉著。兩人站得如此靠近,真教她全身都不舒服。

  「哥,你沒事吧?」坐在門旁的俊美少年開口問道。

  他是楚星灝唯一的弟弟,楚星磊。此刻,他那張比楚星灝更俊秀的臉孔寫滿不解,他從沒看過大哥這般大笑過,有些驚駭。

  終於有人問出來了,予禾真想大肆慶祝一番。

  「沒事,我只是太高興而已。」

  真的嗎?那怎麼不笑死算了,省得遺害人間。予禾沒好氣地暗想。

  「磊兒,別對你大哥無禮。」

  這輕柔又具威嚴的女聲來自廳上正在品茗的中年美婦,歲月並未在她身上留下太深刻的痕跡,反而更增添幾分韻致。美婦旁邊還坐著一位頗具武將氣派的中年人,樣貌與楚星灝有些神似,神釆不凡、不鹹而怒,很有懾人的氣勢。

  予禾即使再笨,也猜得出這兩位就是楚府的老爺與夫人,楚星灝的父母。只是不懂他們為何一直要見她呢?

  她不過是個丫頭而已,不是嗎?

  「娘、爹。」楚星灝斂住笑,有禮地喚了一聲。

  他天仙似的母親盈盈淺笑,「灝兒,瞧你有多久沒開心的笑過了,竟讓你弟弟大驚小怪的。」

  「是星磊少見多怪。」

  「是嗎?」楚劍輝啜口茶,意味深長地問。

  他不是沒瞧見兒子一直摟著人家姑娘不放,更沒忽略星灝的笑意是由這位自進門便不語的姑娘而來。

  楚星灝沒回答,倒是趙伯迎上前道:「老爺、夫人,大少爺身邊這位姑娘便是凌小姐。」

  楚氏夫婦驚喜交加地望向星灝緊摟在胸前的女孩。

  「怎麼不早說!」伍芋芋薄譴兒子,愛憐地拉過予禾仔細端詳著,心疼的道:「好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

  「夫人?」予禾不懂楚星灝的母親幹嘛對她那麼好。

  「羋芋,你嚇到予禾了。」楚劍輝的聲音有些哽咽,握著茶杯的大手也微微顫抖。

  「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還是讓我尋著凌大哥的骨肉了。」他無比慨歎地道。

  「輝哥。」伍芋芋眼眶有些濕潤地望向夫君。夫妻倆目光相交,不禁喜極而泣。

  「爹、娘,這是怎麼一回事?」全然不知情的楚星磊忍不住開口問道。自然這也是予禾心中的疑問。

  「來,坐到我身邊來。」伍芋芋將予禾牽至她與楚劍輝中間坐定。

  「夫人、老爺。」予禾侷促不安地望向楚府的主人,對她而言十足十的陌生人。她愈來愈迷糊了,怎麼從李大嬸到現在的楚氏夫婦待她都不似對丫鬟的態度?倒好像她是名媛淑女似的。

  再偷瞄一下楚星灝,一張俊臉上什麼表情也沒,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好像全沒他的事一樣,讓她看了就有氣。

  「放輕鬆點,你就當這是你自個兒的家。還有別叫老爺、大人,聽起來多生疏。叫我們芋姨、叔叔吧!」伍芋芋輕拉著它的手,親切地道:「其實你爹和輝哥是拜把的兄弟,說起來你也該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

  「我爹?」她爹幾百年前就不見了。

  「予禾呀!」楚劍輝緩緩地開口,「都怪我不好,當初凌大哥身懷要務得離開你娘時,與我說好,要我將你們母女倆好好安頓。奈何我那時奉旨回京辦事,等我自京師回至江南,你們已不知去向。」

  予禾聞言怔了怔,她還道是爹不要她們,如今方知爹亦曾托人照料。「那我爹人呢?他去哪兒?如今人在何處?」

  「他……」楚劍輝神色一黯,沉痛地道:「凌大哥已戰死。」

  「死了?」予禾雙腳一軟,險些自椅上滑下,楚星灝迅速來至她身後,扶住了她。

  「至今已是十五個秋了。」楚劍輝繼續說:「原本這消息早該讓你們知道,但我卻偏尋不著你們。」

  爹爹死了十五年了!娘親為他苦守多年,至勢不得已才改嫁給張大坤,一生辛苦不說,臨死之前念念不忘的,猶是她毫無印象的親爹。

  「爹葬在何處?」她要將母親所留之青絲葬在父親身旁。

  「在楚府南苑淮遠餡的嵩綰裡。」

  「我想去看看。」她吐了一口氣,綾緩地道。

  「好,明天我叫灝兒帶你過去。」楚劍輝一口答允,「予禾,你不怪我沒將你們母女倆照顧好?」

  「叔叔不用自責。我和我娘早就認命了,我不怪你。」

  「予禾——」

  楚劍輝還想再說什麼,伍芋芋適時插入,「如今你到了楚家,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顅你。改天選個好日子,就讓你與灝兒成親。」

  予禾被伍芋芋的話劈得腦中一片空白,「什麼成親?」她沒聽錯吧口

  「灝兒,你沒跟予禾提嗎?」

  「還來不及跟她提,我想由娘親自跟她說比較好。」

  「你這孩子。」伍芋芋薄斥。

  「你們……到底在盤算什麼?」這楚星灝睜眼說瞎話,明明知道實情,卻硬是不告訴

  「你父親與輝哥為你與灝兒訂下親事,相約當你及笄時,就將你迎婜進門。」

  「我和楚星灝?芋姨,你在開玩笑吧!」

  「婚姻大事哪能玩笑!」伍芋芋臉色一正,「予禾,芋姨知道你這些年受苦了,日後你成了楚家媳婦,我們會加倍疼你的。」

  「那你們買下我的用意,就是要我嫁給楚星灝?」她臉色漸漸蒼白,有種被人擺佈的感覺。

  楚星灝早就知道這事,所以才會對她這個「凌小姐」感冒萬分,甚至厭惡。

  她不敢回頭看他,害怕在他眼裡看到鄙夷。

  楚星灝感受到她身子的僵硬,雖然挺討厭娶她的主意,卻不忍見她難受,真是矛盾。

  「不是,你別誤解我們的意思,帶你回來是不想見你再被張大坤欺負。要你嫁給灝兒一方面是為了履行約定,一方面則是心疼你,想讓你過點好日子。」伍芋芋費力解釋著。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我說明白?」

  「這……這中間曲折一時也難說得清。」

  「可教我貿貿然地跟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做夫妻,太……駭人了。」

  在這之前,她是個只求三餐溫飽、不被拳打腳踢的平凡又貧窮的女孩,現在卻教她嫁予楚家堡的少堡主為妻,她拿什麼跟人匹配?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呀!我和你楚叔叔也是依媒妁之言結合的,先前並沒見過面,如今不是恩愛不已。」伍芋芋拉著予禾的纖纖小手,十分慈愛地勸道,「何況你已見過灝兒。不是我這個做娘的自誇,灝兒的人品儀表,樣樣都是人中之龍,像這般的夫婿,打著燈籠也找不出第四個。」

  「第四個?」

  「除了他爹和磊兒囉!」

  予禾噗哧一笑,眾人也跟著笑出來。

  她在心裡輕喟一聲,不忍再說什麼,畢竟楚氏夫婦也是好意,何況事情遠比地想像中來得好多了,她豈能再不識好歹。

  見予禾不語,伍芋芋便道:「予禾,你一定累了,不如早些歇息,有事明天再談。」

  「是呀。一路顛簸下來,你大概累壞了。」楚劍輝也附和著,轉頭命令僕人,「老趙,帶凌小姐去客房休息。吩咐廚子準備一些點心給凌小姐。」

  「叔叔、芋姨,予禾先告退了。」她站起身來,乖巧的隨趙伯離去。

  楚星灝對她的安靜,隱約覺得不妥當。他也說不出哪兒不妥,只是覺得她不應該這麼順從,他敢打賭予禾和他一樣都不想要這個婚姻。

  「灝兒,你喜歡這個丫頭是吧?」楚劍輝別有深意的問道。

  「我?怎麼會呢!」楚星灝自然知道父親的心思,急忙否認。「只是……」他望著她遠去的身影喃喃自語。

  「只是?」

  「她是個特別的女孩。」

  「怎麼說?」

  「爹,我能說的只有這樣了。」他閃躲地答,「爹、娘,孩兒先下去了。」說完就一溜煙逃走了。

  「輝哥,灝兒跑得還真快。」伍芋芋淺笑道。

  楚劍輝一捋鬍須,呵呵笑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凌大哥的女兒恐怕是生來配咱們家的灝兒。」

  「那咱們可得趕緊準備辦喜事囉!」

  夫妻倆高興得笑成一團。

  一旁的楚星磊看見他平日十分敬重的父母與大哥今天全變了模樣,實在是一頭霧水。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莫非是那個長得不怎麼樣的未來嫂子惹的碢?看來家裡日後大概會很熱鬧了。楚星磊如是想著,亦不自覺地笑開了。

  「凌姑娘,你就暫且住這閒房。」

  趙伯引予禾走過幾個迴廊,來到一處建構在水上的優雅房舍,水裡植滿幽幽綻放的荷花,鄰鄰的水光襯得花兒更加嬌美,也襯得這以竹架成的小屋彷若不染塵俗的仙處。

  門扉上蒼勁的「荷塢」兩字,筆法俐落、入木三分,剛強中不失柔和。

  她雖對書法涉獵未深,卻懂得這字寫得極好。就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

  「我住這兒?」予禾從小到大,從沒看過這種神仙居處般的屋子。

  「凌姑娘不喜歡呀?我還道這荷塢很清靜,正適合你住呢!」趙伯有些失望。

  「我喜歡啊!只是我怎能住這麼美的屋子?」

  「怎地不行?」趙伯拉著予禾走上連接荷塢的曲橋,「你就快是大少奶奶啦,你如果不行,還有誰行?」

  予禾尚不及反駁,荷塢大門赫然被推開,一個身著黃衫的明媚少女曲膝行禮,機靈地喚道:「奴婢燕兒給小姐問好。」

  予禾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反應。

  「燕兒,點心與沐浴都準備好了嗎?」趙伯沉聲問道。

  「全都安排妥當了。燕兒必定好好照料小姐,請總管放心。」

  「那就好。」趙伯露出滿意的笑容,楚府用的人向來是最好的,這點毋庸置疑。「凌姑娘,就請你在這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燕兒,她會為你辦妥的。」

  「謝謝你,趙伯。」予禾很真誠地道謝,她不配得到這麼好的對待,「你費心了。」

  「哪裡,這是我該做的。那我先退下了。」趙伯因她的讚美而臉紅了,但卻感覺十分受用,他可是愈來愈中意這個未來的少夫人。

  「嗯,趙伯好走。」

  趙怕在予禾的目送下,迅速消失在黑夜中。予禾調回視線,卻見燕兒掩嘴竊笑,「小姐,你把老管家嚇著了,我頭一次見他這般驚慌失措。」

  見燕兒笑得如此得意,予禾不櫰好意地嚇她:「也許我也該讓你嘗嘗『驚慌失措』的滋味。」

  「小姐別……」燕兒果真上當了。

  予禾繞過她走進屋裡,發覺屋內擺設淡雅高尚、別緻清爽。屋內無一物不是竹子做成,製作之精巧,教人由衷讚歎。

  「小姐……」燕兒追了進來。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她發現端起小姐架子也挺有趣的。

  「小姐你不氣了?」燕兒端詳著予禾的神情,忿忿的叫道:「小姐你捉弄我!」

  予禾笑開了,「我不是什麼小姐,誰教你要當一回事。」

  燕兒也跟著笑了,「小姐你真好玩,一點也沒有小姐架子,還會跟我們下人開玩笑。」

  「叫我予禾。我不是什麼小姐,我跟你一樣是個丫鬟。」予禾淡淡地糾正。

  「予荷?是小姐的名字呀,真好聽。難怪小姐會住到荷塢來,原來荷塢便是為小姐而建。」

  「我的禾不是荷塢的荷。」

  「不是啊?」燕兒一張小臉透著失望,又馬上笑道:「那也不打緊,反正音同就行了,幹嘛計較那麼多。」

  「燕兒。」予禾沒法斥責滿臉笑意的丫鬟。

  「啊,對了。」燕兒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猛拉著她,掀開珠簾,裡頭赫然是一個大浴池。「燕兒已為小姐備好了熱水,請小姐更衣。」她開心地道。

  洗澡囉!予禾頓時眼睛一亮。

  她愛洗澡,可是家貧壓根沒法有這等設備,又常常要工作。頂多偶爾偷個空,到隱密的溪邊泡個短暫的澡,身子都還沒洗淨,就得因怕被發現而匆匆著衣。

  「小姐,我幫你更衣。」燕兒閃動著異常明亮的眼眸笑道。

  說是更衣,倒不如說是被熱心過度的燕兒剝了全身上下的衣物,而再被她微一推擠,予禾連反應的時間也沒,就已撲通跌進浴池裡。

  燕兒像是沒察覺到予禾難看的臉色,逕自說著:「小姐,你慢慢洗,燕兒先去為你張羅吃的,一會兒就回來了。」她拋給予禾一抹調皮的笑容,便一溜煙跑走了。

  予禾驀然驚覺被耍了,想喚住她也來不及了。

  看來燕兒是在報方才捉弄之仇,好個機靈的女孩!她愈來愈喜歡她了。

  輕輕一笑,身子沒入熱呼呼的水裡,予禾開始清洗骯髒的身體。她終於可以恢復乾淨的面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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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新月如釣,予禾穿著她一生從未穿過的綾羅羽裳,現出原本清麗的面容,斜趴在微啟的窗前。

  「予禾,你還不睡呀!」燕兒巳親匿地直呼予禾名諱。

  「你都收拾好了?」

  「好了。」燕兒輕笑,「從沒見過女孩子像你這麼會吃的,我準備的點心全被你掃光。」

  「別笑我,我餓了嘛!」

  「食量驚人喲!」

  「我也不是故意的,張大坤從來都不肯讓我吃飽,所以我才一時忍不住……」一抹慼然染上她眉梢。

  燕兒見狀忙道:「其實也還好啦,有時我吃得比你還要多,磊少爺都笑我是頭小母豬呢!」

  「燕兒,你心腸真好,還會安慰我,我真高興有你這個朋友。」予禾展顏一笑。

  「我也是。你人好又漂亮,任誰見了都會愛上你的。」

  「說謊不打草稿,我長這麼醜,你也能說是漂亮。」

  燕兒張嘴欲反駁,予禾卻先道:「燕兒,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予禾……」燕兒想說她是自己所見過的美人中最出色的一位,尤其是方才出浴之時,她簡直傻掉了。

  明明進去的是比乞丐還髒的臭小姐,出來的卻是比月宮嫦娥還出色的美人。除了還有一絲絲淤青的痕跡外,已不復見原來的醜陋。

  「別說了,讓我獨處一會吧。我心裡亂得很,我得好好想想。」她將燕兒的肩摀住,輕輕把她朝門口一帶,「你去休息,別理我。」

  「予禾……」燕兒面露不願,卻又拗不過她,只得道:「夜深了,你可要早點安歇哦!」

  「我知道。」予禾點點頭讓燕兒安心,順便將她推出房門外,附贈無此燦爛的甜美笑容才將可愛又嘮叨的燕兒送走。

  關上房門,予禾輕靠門扉,忍不住逸出一聲輕歎。一日之間,她的世界已全盤顛覆了。

  她該何去何從呢?

  現在她的身份,究竟是奴僕,抑或是楚府的准媳婦?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兩種角色,她都不喜歡。

  當奴僕的話,她個性剛強,不愛聽人家命令,否則她也不會老是挨張大坤的拳腳,也不會老和楚星灝「相沖」,吵得顧不了形象。再想到楚星灝,兩個一見面使吵得不可開交的仇人怎麼變成夫妻?那豈不是教豬學飛一樣的困難?

  她可是很知恩圖報的哦!楚家把她從張大坤手裡解救出來,她很感激。既是感激,就不應該誤了楚府少爺的終身。

  予禾眉頭瞬解,一雙美目突地張開,閃爍著無比興奮的光彩。

  她要做一件她早該做,卻一直苦無機會做的事——逃跑。

  只要她逃出楚府,就可以擺脫楚氏夫婦的逼婚,更永遠的擺脫掉張大坤,她就可以一個人無牽無掛的獨自生活了,不再為現實所阻困。

  而最棒的是,她可以完成畢生的心願,賞遍各地風景名勝;大漠的塞外風情、京城的繁榮盛況、江南的小橋流水、五嶽的奇山爭鳴……

  如此一來,她便猶如展翅高飛的小鳥,任意遨遊五湖四海。予禾想著,笑得更是高興愜

  換掉一身的綾羅綢緞,予禾穿上在荷塢裡發現的丫鬟的衣裳,鬼鬼祟祟地拎著從家裡帶來的小包袱,趁著烏雲蔽日的短暫時刻,偷偷溜出荷塢,準備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楚府。

  奇怪,怎地繞來繞去,她始終找不到大門?

  予禾確定自己走的路並沒有重複,可她不斷前進,路就像跟她作對似的,拚命地往前延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景致一直在變,路呢,也一直走不到盡頭。

  「有錢人真奇怪,沒事住那麼大的房子,既不實用,又浪費錢,走到大門還要三、四個時辰。等走到了,天都黑了,還能辦什麼正事。」予禾火大地咕嶩著,腳步雖未楟歇,卻慢了許多。

  腳步一緩,她漸漸感受到黑暗中隱藏的幽暗與神秘。她的膽子不小,可也不是很大。她現在才發覺楚府不是普通的大,也不是普通的恐怖,因為有好些地方是杳無人煙的。

  「會不會有鬼呀?聽說這種大宅子往往都有些孤魂野鬼、狐仙蛇精……」夜風颯颯而過,予禾不住地自己嚇自己。

  她東瞄瞄西瞧瞧,看著一片闃黑的周圍,「我該不會那麼倒楣吧:老天保佑,我凌予禾才十七歲,沒做過什麼壞事,連踩死只螞蟻都會心疼半天。像我這麼好的人,世上可是所剩無幾了,所以請各位好兄弟沒事不要找我……」

  忽地,一個黑影在她眼前一閃,倏地沒入草叢就失了蹤跡。

  予禾嚇了一跳,連忙安慰自己道:「凌予禾,鎮定,鎮定。是貓,肯定是貓,不會錯的。」

  但當草叢射出好幾道類似鬼火的光點時,她又不敢如此肯定了,萬一……萬一不是貓,那……

  她不敢再瞧那如幽魅般詭譎的光點,拖著有些發軟的腿,飛也似地向前狂奔。

  即使跑了好長一段距離,她依然覺得那光芒還緊緊地跟著她,她一步也不敢稍停。

  因此當她撞上一睹不知是啥玩意的東西時,她只來得及尖叫一聲「有鬼!」,隨即就嚇暈過去了。

  當然,那個「鬼」得負起把她這個「人」及時接住的任務,而他也辦到了。

  楚星灝露出一個苦笑,他長這麼大,還不曾有人遇到他會暈倒,而且還是「嚇」量的。

  他仔細端詳懷裡的女子,心底不經意冒出一種陌生的情愫。

  不是因為她長得沉魚洛雁。雖然她在洗去一身髒污之後是那麼地美,帶著全然的純真與無邪。

  他確實是有些訝異,無法想像伶牙俐齒的她竟搖身一變,成了如此美麗的女子。

  一整夜,他都有意無意地注視著荷塢。當他見荷塢的燭光熄滅時,遠道她安歇了,誰知這丫頭竟拎著包袱在府裡亂晃,害他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後,一路盯著她。

  這倒也罷了,因為楚府那麼大,她又不識路、夜又這般黑,她若能逃出去,那才有鬼呢!

  而最寶的是,她怕鬼!

  楚星灝寵溺她笑了,沒見過有人沒真遇到鬼,卻被自己嚇量的。

  他無比輕柔地抱起予禾,正想送她回房,才發現一干僕人、楚劍輝大婦與楚星磊,正以曖昧關懷的目光「照拂」著他。

  「你們還沒睡啊。」楚星灝彷若無事地道。

  「我們都睡了,睡得正香甜的時候,卻被一聲淒厲的叫聲嚇醒。」伍芊芊瞟了兒子一

  「哥,還好叫的是『有鬼』,如果是『有色鬼』的話,做弟弟的我真不知該作何反應。」楚星磊閃著戲謔的目光,獲得楚星灝白眼一個。

  楚劍輝沉聲斥責:「灝兒,你也未免太心急了吧!予禾都已與你訂下婚約,你竟然還……真教為父的人失望了。」

  「事情不是你們想得那樣。」楚星灝不疾不徐地答。他十分清楚他們在打什麼主意,無非是教他娶予禾罷了。

  「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伍芊芊又發話了。

  「請問母親大人,我狡辯什麼?」

  「你勾引予禾!」伍芋芋說得義憤填膺,活像真有這麼回事。

  「娘——」

  「別叫娘,我沒有你這種兒子。」

  你當然沒這種兒子,因為他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楚星灝心裡直犯嘀咕。說穿了,他這些聰明絕頂的家人恨不得立刻捉他和予禾成親,生怕錯失良機,讓他這只「玉面蝴蝶」給飛走了。

  「你應該盡早和予禾完婚。」楚劍輝理所當然的說。

  哼,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

  就是因為爹娘的這種態度,所以他才那麼討厭娶凌予禾。他又不是禮物,幹嘛非要他「以身相許」以償父親對凌家的歉疚感。

  「對對對,灝兒毀了予禾的清白,當然得負起責任。」伍芊芊點頭如搗蒜。

  「我沒——」

  伍芊芊瞪了兒子一眼,楚星灝只得打住。

  算了,說了也是自說。

  「哥,你真厲害,小弟我可要多跟你學習學習哦!」蝴蝶終究是逃不過羅網的。

  「是哦!順便奉送你一句,夜路走多了,也是會遇鬼的。」你若是還要命,最好少惹我!

  楚星磊自是懂得楚星灝的語意,識相的噤聲。但他那一對恩愛逾恆的父母,可沒那麼好打發。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節。」伍芊芊仍在「曉以大義」,「你若是不娶予禾,教她怎麼活下去?」

  楚星灝著實佩服家人顛黑倒白、無中生有的本事,他故作若無其事地道:「爹、娘,如果你們沒別的事要交代,孩兒先告退了。」他抱著予禾轉身就走。

  「等等,你這樣就想給我走了?」

  楚星灝沒費事轉回身,他微一低頭望著懷中已然熟睡的俏住人,答道:「孩兒又沒說不娶予禾。」他邁開大步,完全不理會聽到這話而楞住的眾人。

  良久,伍芊芊才開口,「輝哥,我想灝兒的意思是要娶予禾為妻吧?」

  「嗯,我想也是。」楚劍輝吁了一口氣。

  終於把他們最難纏的兒子給陷害成功,救他夫妻倆不得不佩服自己有夠高明。

  這一夜大概只有罪魁禍首凌予禾睡得最是香甜,其餘諸人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久久難以成眠。

  予禾是被飢腸臃轆的肚子餓醒的。

  她大大地打了個呵欠,揉揉兀自迷濛的眼眸,伸個大懶腰。

  唔,好久沒睡過這麼舒服的覺了。

  床是軟的、枕子是軟的、被子是軟的、身上的衣服也軟得不可思議,打她出娘胎以來,一輩子也沒睡過這種地方。

  咦,這是什麼地方呀?

  她倏地張大眼,瞪著她所躺的床。粉色系的床帷、床帳、床單、被子……所有的物品都是精緻的江南繡品。

  這不是張大坤的家,那裡太破舊了。難道是楚府?可是昨晚她明明逃出楚府了。哦,不對,昨晚她……撞鬼了。

  哇!現在她不會是在陰曹地府吧?

  「我還年輕,怎麼就這樣死了?不要,我不甘心!」她嘟著嘴,傷心欲絕的喊著。

  一雙手忽地伸進來,予禾嚇了一跳,驚跳起來大喊:「別捉我,我會給你多上香燒紙錢的,你……你饒了我吧!」

  「予禾,一大清早的,你在鬼叫些什麼柬酉?」那雙手的主人掀開簾帷,是一臉笑意的燕兒。

  「燕兒!」她更是難過,「你怎麼也被捉來了?」

  「你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完了,完了。你被嚇糊塗了是不是?怎麼我說什麼你也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啊?」

  「這兒呀!這不是陰曹地府嗎?你怎麼也來了?」

  「陰曹地府?」燕兒噗哧一笑,「你的腦袋瓜子到底在想些什麼?陰曹地府,你以為你死了呀!」

  「不是嗎?我昨晚撞鬼了耶」

  「一個又高又帥的『鬼』不好嗎?」燕兒賊兮兮她笑道。

  昨夜灝少爺抱著予禾的事,同楚府裡無人不知不曉。

  「你說什麼?」

  「我的好小姐,我說昨夜你和灝少爺在前院私會的事,我們全都知道了。老爺和夫人已經決定下個月十五就讓你和灝少爺成親。」

  「什麼?」她要和那個粗魯的楚星灝成親?

  「予禾,看不出你的魅力那麼大,連一向不正眼礁女人的灝少爺都對你情有獨鍾,昨夜還是灝少爺抱你回房的呢!看來我遲早得叫你一聲大少奶奶。」

  予禾激動地跳下柔軟的床,「你的意思是昨晚我沒撞鬼,這也不是陰曹地府,而楚星灝下個月十五就要和我拜堂完婚?」

  「你說得一點都沒錯。」

  沒錯?怎麼沒錯,她就要嫁給一個她討厭,而對方也很討厭她的傢伙。

  予禾整個臉垮下來,頭也沒來由地抽疼,最慘的是,她肚子愈來愈餓丁。

  「予禾,你別再磨磿蹭蹭的,該梳妝打扮了。」燕兒指指門外,「灝少爺正在門外等你呢,他要和你一道去用早膳。」

  「又是那個惹人厭的傢伙!」她沒好氣的道。

  燕兒不禁在心裡暗笑,那「傢伙」可是你未來的夫婿呢!

  「想吃早膳就去吃嘛,他幹嘛等我,多事。」

  「想不到天底下還有姑娘不賣灝少爺面子的。」燕兒露齒淺笑,「予禾,你別人在褔不知褔,不知有多少小姐不計任何代價希望能換得你的位置。」

  「哼,他重視的不過是十幾年前一對糊塗父親所定下的荒謬約定。他對我好只是因為我是凌予禾,而不是因為我就是我。」

  「也許你誤會灝少爺了。」燕兒嘴裡嘀咕。

  「你說什麼?」

  「沒什麼。」燕兒佯裝要走出去,故作可惜地道:「既然你這麼討厭灝少爺,那我就叫他一個人先去好了。不過這麼一來,就沒人能帶你去大廳吃早膳囉!」

  一聽到沒早膳可吃,予禾急忙拉住燕兒,「等等,你別自作主張,我又沒說不跟他一道去。」

  「你還真麻煩。」燕兒表面上是一臉不耐煩,骨子裡卻笑壞了,沒想到未來少夫人的弱點就是吃。

  「要就快點,不然等一下灝少爺等不及先走了,可別怪我。」

  「好嘛!」予禾委屈地應著,活似她是丫鬟,燕兒是主子。

  不消片刻,一位清麗脫俗的美人蓮步輕挪地踏出荷塢大門。

  她的出現,使得原本正欣賞著荷花的楚星灝,目光一轉再也移不開視線。

  他走遍大江南北、隴山東西,什麼樣的事情沒碰過,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原以為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足以撼動他的心,可是眼前這個女子,僅僅是遠遠一瞥,他的心便莫名地揪緊。昨夜他以為她夠美了,誰知在早晨陽光的照拂下,她竟又美七十分。

  如黛的娥眉,清靈動人的眸子,秀巧的鼻子,優美的下巴,白裡透紅的肌膚,烏瀑般的秀髮,她簡直美得不可思議。

  「喂,你幹嘛像個呆子般盯著我猛瞧?」予禾站在他面前,口氣惡劣。

  楚星灝爽朗地笑開了,這就是她最與眾不同的地方——從不給他好臉色看。這比再炫目的美貌都還要打動他。

  「沒事笑什麼笑,你不煩,我都快煩死了。」她有那麼好笑嗎?瞧他笑得那麼開心。

  她討厭他迷死人的笑容,害她的心跳得比平常快上許多,連氣都快喘不過來。

  「你今天很美。」楚星灝發自內心地讚美。

  這傢伙沒吃錯藥吧?

  予禾情不白禁地臉紅了,嘴上猶不饒人,「只有『今天』?你貶人的技巧真高明。我差點被你騙了。我是長得不怎麼樣,但你也不用拐彎抹角地損我,我是很有白知之明的。」

  「自知之明?」楚星灝挑高眉,興味十足的盯著她。

  她若是有半點自知之明,就該知道他說的是真話。她那股揉和嫵媚與純真的氣質、不造作的率直,勝過他生命中所見的所有女子。

  「我知道我壓根配不上你。就說家世背景好了,我無父無母,連把我從張大坤那兒救出來的錢也是你家出的。」予禾認真地數落,「至於外貌,那就更不用提了。燕兒說你有一堆紅粉知己,個個多才多藝,我先天就長得不怎麼樣,後天又沒培養,不用比就知道輸入一大截。」

  「沒見過有人像你一樣自暴其短的,你真是有趣。」

  「隈,你搞清楚,我說那麼多,可不是讓你當笑話聽的。」

  「那你是什麼意思?」

  「娶了我會讓你丟臉一輩子。」

  「那又怎樣?」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予禾惡狠狠地瞪他一眼,真懷疑他腦袋是不是有問題,「你們大戶人家最重視的不就是顏面?婜我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貧家女,豈不貽笑大方。」

  此時楚星灝倒是對她另眼相看,她的個性雖是有些暴躁,卻是機智過人,頗有見地。

  「你讀過書?」

  「對。四書五經、音律平仄我都會一點。現在你更加嫌棄我了吧!」

  「為什麼?」

  「女子無才便是德啊!男人都不喜歡女人懂得太多,偏偏我又是個離經叛道的怪胎。」

  楚星灝只是抿著嘴笑。頭一次,他對這樁報償式的婚事全然不覺一絲勉強。

  「你那麼努力的……呃,貶低自己,是想教我不要娶你,是不?」

  她彷若鬆了一口氣,「你總算是開竅了。」

  「不行!」楚星灝忽地一臉正色,不容妥協地宣佈。

  「娶我很慘的,我是為你著想,你還說不行,你是不是不正常?」予禾扁扁嘴,相當不

  「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他真想搖搖予禾的小腦袋,讓她清醒一些。天底下多少女人想嫁他,他都不屑一顧,而她有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卻寧願不要。

  予禾受不了地翻著白眼,「早知道跟你說了也是白搭。虧我還浪費一大堆的口水,跟你講了半天,還害我肚子餓壞了。你是不是想謀殺我呀?一個大男人,使這種下三濫的殺人手段,真是卑劣!」

  「我……」她未免把他想得太不堪了。

  「別我呀我的,快帶我去吃早餐,我快餓死了!」她面目兇惡地道。

  「好好好,大小姐,小的馬上帶你去。」楚星灝戲謔地擺個小姐先行的動作,予禾瞪他一眼,纖腰一扭使領步先行。

  所以,她沒瞧見楚星灝眼中驀然湧現的柔情,更沒發現他已全然看穿她的心事。

  他知道當她如刺蝟般攻擊他時,其實是在保衛她如薄紗般的自尊。

  她在害怕,害怕他、害怕楚家、害怕不確定的未來,更怕自己無力去面對。

  心頭奔竄的情感強烈得讓他再無法忽視,他想保護她,用盡所有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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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06:31: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最後還是楚星灝領著予禾到大廳。

  否則以她氣沖沖又不識路的狀況,他們恐怕一輩子也走不到大廳,更別提用早膳了。

  結果他們到的時候,大廳裡一個人影也沒,桌子也乾淨得很。

  「啊,都沒人,也沒東西吃。」予禾無力地癱在一旁的檜木椅上,「我不行了,我已經餓扁了。」

  楚星灝僅瞟了她一眼,並不言語。

  「喂,你這是什麼眼神,都怪你耽誤我的時間,害我太晚到大廳,連粒米也沒得吃。」她對他可是不滿意極了,「遇到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瞧你長的挺斯文的,不怕沒女孩子喜歡你,幹嘛沒事硬要跟我瞎攪和。娶我?哼,天下女人又不是全死光了!」

  楚星灝撫著下巴,為了她這幾句有辱他男性自尊的話,他著實該教訓一下這不知輕重的丫頭。

  「我不是非你不娶。」有太多人想嫁他囉!

  「那正好,反正我不想嫁你。」本小姐對你也沒興致,要娶別人?請便。

  「不過。既然我爹不幸與你爹結為兄弟,算來你我也是有緣。」他劍眉一挑,不懷好意地道:「你長得不怎麼樣、又這麼凶,誰敢娶你?只好我委屈一下囉!」

  「委屈?」她柳眉橫豎地瞪著他,極不淑女地彈跳起來,蓮足一跨,站在椅子上。

  因為楚星灝太高了,就算她再有理,矮上人家一截,先天上氣勢就差了許多,還沒開罵就輸人了,那怎麼行。

  所以,她得藉著「高人一等」來先聲奪人。

  「你這個王八烏龜蛋!」予禾破口大罵,「我又沒要你非得娶我!我恨不得你最好別來惹我。我即使再不堪,也不用你施捨可憐!」

  觀察力敏銳的楚星灝可以發誓他在她眼裡看到一閃而過的哀傷。

  他傷了她的心!這個認知令他心口一痛。

  「予禾……」他脫口喚著她的名。

  他不想她傷心難過。向來對周邊事淡然處之的他,竟也有令他關心的事。

  「剛剛我就勸你不要娶我,你還大聲地說不行,結果心裡還不是看我不起。我配不上你,沒人比我自己更清楚,所以昨夜我才想一走了之。我不想誤人,更不想誤了自己。」她語氣堅冷,企圖抹卻乍現的怯懦。

  楚星灝何嘗聽不出,雖然漠然的神情絲毫未曾洩漏他的撼動,心裡豎立多年的高牆卻已潰敗倒塌。

  「結果,在半夜尖叫暈倒的,恰巧也就是你!」他話鋒一轉,故作輕鬆地道。昨夜若讓她走成了,此生他必定有憾。

  「我撞鬼了嘛!」一朵紅雲飛上予禾雙頰。

  楚星灝還不及欣賞她難得的小女兒嬌態,趙伯已匆忙地跑進廳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少爺,湘蓮公主從北苑來了。」

  公主?什麼公主?予禾納悶著。

  楚星灝微皺眉尖。「依瑜?她來做什麼?」

  哎,這個笨少爺!趙怕在心頭暗罵。湘蓮公主千里迢迢由長安來到江南,難道只是來遊山玩水?還不是「覬覦」少爺這只「蝴蝶」!

  趙伯沒機會把這些話說出口,一陣銀鈴般的無邪笑聲已傳來。幾乎是在聽到聲音的同時,一個嬌小又充滿朝氣的妙齡少女直往楚星灝懷裡撲去。

  「灝哥哥,瑜兒好想你哦!」李依瑜整個人膩在楚星灝身上,甜甜地撒嬌,「你說要到北苑來看我,害我等了三天又四個時辰又兩刻鐘,你說你要怎麼賠我?」

  李依瑜是當今聖上的第四個女兒,由於年紀最小,亦是唯一尚未出閣的公主,故最是得寵。加上僅僅十四歲的年紀,已出落得傾城傾國,精靈般的頑皮個性,更是令人又愛又疼。

  所以,她才能夠破天荒地取得父皇同意,藉探親之名來到江南地界,大行追夫之實。

  「我說過我有要事待辦,沒那麼快過去。」楚星灝的口氣不慍不火,雙手則試圖不著痕跡地隔開她緊靠的身子。

  予禾還在這兒,總不能讓她誤會了。

  怪了,他何時在意起別人的看法?他微微一愣,李依瑜乘機更偎近他。

  楚星灝沒來由地覺得不耐煩,平時李依瑜跟他怎麼親密,他皆一笑置之,可是今日……

  「瑜兒,別這樣。」他扳開她緊揪的小手。

  李依瑜不依地嚷道:「灝哥哥,人家特地跑來看你,想給你個驚喜,你還冷淡地待人。」

  就是有人連生氣都這般好看,這才像是楚星灝會娶的嬌妻。原本予禾是該嫉妒、吃醋、甚而怨恨,可是她一樣也無法辦到,她早知自己不如人。

  何況,這如玉雕的娃娃美人是公主,公主耶!她凌予禾何德何能,想跟人家一較長短,未免過於不自量力。

  她腳步一挪,想退出這是非之地,至少她也得從椅子上下來,否則不是更糗了。

  說時遲那時快,她一個失神,踏空了腳步,眼見就要跌個狗吃屎,她驚喘一聲,怕是要丟盡顏面了,眼簾索性閉起。

  一雙溫熱又堅定的厚實臂膀在千鈞一皮之際穩穩接住她,她緩緩睜開眼,望進一雙黝黑多情的眼眸。

  「沒事吧,有沒有嚇到?」楚星灝毫不費力地抱起她。

  「沒有,你快放我下來。」她掙扎著欲下地。

  「你沒嚇到,我卻緊張死了。你怎麼那麼不小心?」他語氣中的關懷多於責備。

  「不用你管!」予禾心頭一震,脫口而出的卻猶是倔強的反抗。

  「你未免太不識好歹了吧!」李依瑜搶在楚星灝之前開口,「灝哥哥好心救你,你連個謝字也沒說,還對灝哥哥凶,真是過分。」她輕扯著楚星灝的衣袖,秀眉微蹙地盯著楚星灝懷裡的人。

  哼,她都還沒讓灝哥哥抱過呢,這女人居然捷足先登。可惡!

  「瑜兒,不得無禮。」

  「灝哥哥,為什麼?」

  「她是我的未婚妻,以後你得叫她一聲姊姊。」

  「你確定嗎?我可沒打算和你完婚喔。」予衝口而出,楚星灝拋給她一記警告的目

  李依瑜吃驚地道:「灝哥哥,她就是凌予禾?」

  仔細端詳半晌,她訝異的發現這凌予禾有著足以與自己匹敵的美貌,特別是眉宇間自然流露的倨傲與剛強,令她的臉龐閃爍著令人為之撼動的光彩。

  「她竟生得這般美。」李依瑜沒心眼地讚美。

  她的話引起了兩極化反應,楚星灝是得意地哈哈大笑,予禾則是不敢荀同地瞪著她。

  「灝哥哥,你不是誓言絕不娶凌予禾為妻嗎?怎麼現下又說要娶她?是不是楚伯伯逼你的?

  「瑜兒!」楚星彌想阻止已然不及,他趕緊低下頭對予禾道:「那是我從前說的戲言,你千萬別當真。」

  「是戲言、是真話,對我根本沒差別。只是你總該放我下來了吧。」她冷冷地回應。

  「予禾……」

  「故我下來。」

  「不行,你這樣誤會我,我不會放你走的。」楚星灝的語氣異常堅決。

  「你憑什麼這麼霸道,我想去哪就去哪,你沒理由扣住我。」

  「夫是天,妻是地,你是我妻子,自然得聽我的。」

  「笑話,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半路亂認妻子。」

  「凌予禾!」這小女人似乎是特地生來挑戰他的耐性,「你非得和我唱反調不可嗎?」

  「是你老說我非嫁你不可,你才是罪魁禍首。」

  「你……」楚星灝巳然有些失控。

  「你瞧你『那麼』有人緣,連嬌貴的公主都對你情有獨鍾,『那麼那麼』地想你,你千萬不要不知好歹,辜負人家的情意。」

  這番話予禾說得冠冕堂皇,事實上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並不想如此刺激他。而她若敢對自己承認的話,她對俊逸非凡的楚星灝並非無動於

  「凌姊姊真明事理,瑜兒的心事都教你看穿了。」李依瑜嫣然一笑,「我從十歲那年見了灝哥哥一面後,就愛上了他,可惜沒人能懂我的心。今日遇著姊姊,可說是瑜兒此生頭一個知音人。」

  「瑜兒,你胡說些什麼?」楚星灝粗聲喝道。

  李依瑜從沒見過這樣的楚星灝,她的灝哥哥總是從容不迫,不發脾氣、不隨便罵人、不大聲說話。

  就是這種淡漠的態度,使得他除出眾傲人的外表外,還帶著神秘的感覺,格外教女子為之迷戀。

  而他對她是不同的,他會對她笑,對她也很溫柔體貼。她以為他愛她,否則她不會聽聞楚劍輝要他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千里飛奔至江南楚府。

  但他卻在大殿上拒婚,現在又對她冷冷淡淡,難道……

  「櫇哥哥,我想去騎馬,你陪我。我先去馬廄等你。」李依瑜深深望了予禾一眼。

  她雖然才十四歲,可她並不笨。她看得出楚星灝的心不在她身上。但她不覺得傷心,在楚星澦尚未娶妻之前,她還是有機會的。她不會輕言放棄的,她有自信灝哥哥最後還是會選擇她。她帶著優雅的微笑緩緩退出大廳。

  李依瑜一走,大廳忽地陷入一陣靜默,連趙伯也退出去了。楚星灝像是在想事情,默然不語。

  倒是予禾沉不住氣,「你還不趕快去陪她,讓人家等久了可不好。」

  「你老是喜歡惹我生氣。你大概不知道,天底下沒幾個人敢惹惱我。」

  「惹你又怎麼樣?難不成你能把我給殺了?」予禾倔強地下巴一揚。

  「你……實在是個寶。」他搖頭苦笑,輕輕地將她在椅上放下。「你等著,我去為你張羅幾盤好吃的東西,餵飽你可憐的小肚子。」

  「喂,你……」予禾被他突來的溫柔嚇著,下意識喚住他,「你不去找公主嗎?」她囁嚅地問道。

  楚星灝露出淺淡的笑容,只擺一擺手,霎時消失在門後。

  一陣風輕拂過予禾的面頰,吹動了她落在胸前的髮絲,也吹縐了她原本平靜無瀾的心

  楚家堡紫麒樓裡的夢蝶園。

  午後下了一陣小而,沖淡了些許暑氣。微風吹進亭子裡,帶來花兒撲鼻的香味,也帶來更多涼意。

  「小姐,請用冰鎮蓮子湯。」燕兒必恭必敬地遞上甜品。

  後者拚命忍住笑意,接過蓮子湯。哈,平時無法無天的「惡霸」丫鬟,也會有此刻恭謹的模樣,實在是教人詫異。

  原因無他,只因楚家堡堡主夫人,伍芊芊在此。

  燕兒沒好氣地偷瞪予禾一眼,示意她別那麼高興。予禾只得藉低頭喝湯來掩飾忍俊不住的笑意。

  「予禾,這些天你在楚家堡住得還習慣吧?」伍芋芋關懷地問道。

  予禾抬起頭望進伍芊芊寫滿關心的眸子,笑意立刻消失無蹤,雖有委屈卻也不忍道出。

  「芊姨,大家都待我很好,我住得很開心。」

  「那就好,這幾天堡裡有許多事要處理,我和楚叔難免疏忽了你,你不會生氣吧?」

  「怎麼會呢!楚家堡那麼大,叔叔和芊姨一定有很多事要辦。何況燕兒和星磊都會陪我。」

  「星磊?」伍芊芊沒錯過這個名字,「那灝兒呢,他都沒陪你嗎?」

  「他也有陪我啊。」予禾回答得很勉強。

  倒是燕兒沉不住氣,氣憤地道:「小姐,你還替灝少爺說話,你住在荷塢五天了,灝少爺只來過三次,每次來了還不到一刻,那個鬼公主就馬上出現把灝少爺帶走……」

  「燕兒。」予禾輕聲斥道。

  「有這種事!為何不早說呢?」伍芊芊有些生氣。

  「夫人,還不只這樣呢!」

  還有那個臭公主的侍女一個個囂張蠻橫,三番兩次上荷塢來示威,說什麼予禾比不上她們公主之類的鄙視言論,聽了就氣人。

  「燕兒別說了。」予禾點住她的唇。

  「小姐……」

  「予禾,讓她說。你在楚家受了委屈,是我們對不起你。而你居然還想暪著我,你是要我們慚愧到極點嗎?」

  予禾心念一動,雙膝一屈跪了下來,「芋姨,請你答應予禾的請求。」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伍芊芊急忙拉起她,「有什麼事不能站著說,非得跪著?」

  「不,我不起來。芋姨答應了,予禾才起來。」她十分堅持。

  伍芊芊無奈,只得道:「你說吧!你要我答應什麼?」

  「請解除予禾和楚星灝的婚約。」

  「為什麼?」伍芊芊吃了一驚。

  燕兒也激動地道:「小姐,你別中了李依瑜的奸計,她的目的就是要拆散你和少爺,你這麼做,不就稱了她的心?」

  「為什麼?是灝兒不好嗎?還是這些天你真受了許多委屈?」

  「請芊姨答應吧!別問予禾任何問題,只管答應就好了。」予禾一臉堅決,似乎無人能改變她的決定。

  「這……」這分明是為難她嘛!

  「夫人,你不能答應小姐啦。」

  「芊姨!」

  伍芊芊從來沒這麼頭痛過,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予禾又不起來,遺該如何是好?

  「予禾呀,這教芊姨怎麼說呢?」她蹙著眉心,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忽從遠處傳來楚星灝的聲音。

  「娘,那你就別說,讓孩兒來說。」

  一陣風過,楚星灝的身影隨至,神色漠然的朝予禾身上一掃,看不出他究竟心想什麼。

  「灝兒,」伍芊芊幾乎是欣喜若狂,拉著燕兒就朝亭外走,「事情就交給你了,你好好和予禾談一談。」

  「芊姨……」堂堂堡主夫人竟這樣溜了!予禾一氣也跟著起身,就要往亭外走。

  「你真那麼討厭我?」楚星灝挺拔的身形擋住她的去路。

  予禾眉兒一皺,鼻兒一摸,轉個方向出去。當然,她還是撞到「一座山」,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頭來瞪他。

  「好狗不擋路。」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若是狗,那你……」

  「去找你的湘蓮公主,別來煩我。」

  「你在吃醋?」

  「呸,我吃什麼醋。」她凶巴巴地辯駁。

  「沒有最好。不然我和瑜兒清清白白的,你豈不是白吃了!」

  「哼。」

  「為什麼不要嫁我?」他突然放柔了聲調。

  予禾心口一緊,故作不耐煩地道:「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

  她總不能告訴他,這些天她很少見到他,可他的身影卻一直從腦海裡跳出來,連夢裡也有他。

  現實中他卻一直和李依瑜在一塊兒,她嫉妒又自卑。而且李依瑜身旁的侍女這些天老是跑來告訴她楚星灝和李依堬感情如何的姅,連皇上也有意招楚星灝為駙馬。

  她又算什麼呢!

  「我總覺得你沒把全部的理由說出來。」他捧起她細嫩的面頰,溫柔又霸道地低喃,

  「但是無妨,我會與你成親的,你無法改變這件事。」

  瞬間,她迷惑在他灼人的視線中,腦海裡翻騰著反駁的話,一句也講不出口。

  在他那麼溫柔的注視下,予禾頭一次覺得無法掌握住自己的心。

  她該討厭他的,為什麼她卻在他懷裡虛軟無力,連掙脫他的氣力也便不出?莫非她……

  她不敢再細思,身子一矮,飛也似的奔離他的勢力範圍。

  「予禾!」

  不理會他在後方苦苦叫喊,她義無反顧的飛奔而去。

  翌晨,楚家堡紫麒樓裡的麒麟居。

  燕兒手裡拿張紙條,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大叫著:「不好了,不好了!老爺、夫人、少爺,不好了!」

  「胡說什麼?少爺我還好端端站在這兒,哪兒不好了?小燕子一張嘴,淨胡說些有的沒的。」楚星磊輕揮羽扇,戲謔的道。

  燕兒白了他一眼,又順道狠踢他脛骨一腳,迅速跑至楚劍輝身後。

  「死燕兒,臭燕兒。」楚星磊抱著小腿喊痛。

  「你活該。」燕兒朝他扮個鬼臉。

  「你就別讓我捉到,我非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

  「來呀!來呀!我等著。」她看準他不敢在老爺面前撒潑。

  「你有膽就別躲在我老爹身後。」楚星磊咬牙切齒地道,「躲在人家後面,是只有你們女人才做的勾當。」他顯然忘了伍芊芊的存在,引得楚劍輝忍不住假咳了幾聲,但已然不及。

  伍芊芊秀眉一蹙、眼角一瞥,「兒子,你好像忘了你是從什麼人的肚子生出來的喲!」

  「娘……」楚星磊求救地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大哥。

  在一旁啜茶的楚星灝緩緩放下杯子,回應老弟的求救,「娘,咱們先聽聽燕兒要說些什麼要緊事。」

  「是呀!小燕子,你鬼叫些什麼,快說來聽聽。」楚星磊忙不迭地附和,同時也不忘消遣她。

  燕兒這次卻不跟他計較了,她猛搖著伍芊芊的手,慌亂地道:「小姐,予禾小姐,她…

  楚星灝激動地站起,三兩步就衝到燕兒跟前,「怎麼了?她怎麼了?」

  燕兒眼眶一紅,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姐不見了,只留下一張字條。」

  楚星灝一把抓過字條,飛快地讀著:楚叔叔、芊姨:

  予禾任性了,請兩位原諒。

  予禾的不告而別,實是深思熟慮後所得最佳的方法。予禾不適合楚家,甚至會污穢了楚家,故而不願連累待我甚厚的兩位長輩再為我操煩憂慮。楚家不欠我什麼,而我與令郎楚星灝的婚約也應就此作罷。

  勿以我為念,也不要費力尋我。山高水長,自有相會之期。

  予禾

  這傢伙居然又逃了,而他居然真讓她逃了!

  楚星灝憤怒地將字條揉成一團,緊揪住燕兒衣領,粗暴地問:「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燕兒嚇得眼淚也忘了流,囁嚅地道:「剛剛我打水要給小姐洗臉時,到處找不到她,只在桌上發現這張紙,就馬上跑來找老爺夫人。」

  「該死!」楚星灝猛力往桌上一拍,以烏沉木製成的方桌應聲裂成兩半。

  「灝兒!」

  「哥!」

  「灝少爺!」四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皆是十分訝異。向來最冷靜的楚星灝為何遇到凌予禾的事情會失了理智?莫非他對予禾動情了?

  「天下之大,她一個弱女子會去哪?燕兒,她有沒有提過她想去何處?你快想想。」他又揪住燕兒,苦苦追問。

  「我……」她就算知道,被灝少爺一嚇,大概也忘得差不多了。「你……你先放開我,你這樣,教人家怎麼說?」

  「是啊,灝兒,你先放開燕兒,有話慢慢說。」楚劍輝拉開楚星灝的手,赫然發現他的手心全是汗水。

  灝兒真如此重視予禾!

  「你快說。」

  燕兒驚嚇地輕拍胸口,喘了口氣道:「小姐好像提過要去凌老爺的墳上祭拜。」

  「嵩館!」楚星灝聞言轉頭就往外衝,連在門口揰倒了姍姍而來的李依瑜也沒道歉,一古腦地往前跑。

  「灝哥哥!」李依堬大聲呼喊,沒得到任何回應,氣得她猛捶地,嚇得一干侍女急忙拉起她。

  「灝兒他……」伍芊芊望著楚星灝遠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楚氏夫婦交換了個眼神,楚劍輝點點頭道:「予禾真行,不愧是凌大哥的女兒。」

  「老爺,要不要派人去找小姐?」燕兒護主心切。

  「笨燕子。」楚星磊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笑道:「我大哥都親自出馬了,你還擔心什麼?」

  「唔!」燕兒暗地又踢了楚星磊一腳,而後立刻躲到伍芊芊背後,令他又怒又氣又無計可施。

  伍芊芊沒空理會他們兩人,只輕歎一口氣,「我們待予禾這般好,她為什麼要走呢?」

  「大人,」楚劍輝對妻子耳語,「答案正走進來了。」

  伍芋芋一抬眼,不正是湘蓮公主嘛!

  「楚叔,灝哥哥去哪裡?瞧他神色如此匆忙。」李依瑜一進門就問。

  「他呀,」楚劍輝拋給妻子一個瞭然的眼神,「去追他的未婚妻予禾。」

  「追?她不見了?」

  看著李依瑜一臉想笑又拚命忍住的模樣,伍芊芊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

  事情和瑜兒有關。

  「嗯。她今早不見了。」

  「噢,這樣啊,那真是可惜。」她佯裝惋惜,「那你們忙,我先回房去了。」

  「公主慢走。」楚劍輝有禮地將她送走。

  「依堬怎會做出這種事,逼走予禾對她有什麼好處?」伍芊芊頗覺痛心。

  「什麼?」楚星磊與燕兒同時問。

  「夫人,此處不宜多言。」楚劍輝用眼神支開礙眼的楚星磊與燕兒。

  兩人只得悻悻然被踢出去。合上大門,楚氏夫妻兩人交頭接耳,卻什麼也聽不明白。

  「燕兒,聽不見耶。」楚星磊埋怨。

  「我有法子,附耳過來。」

  一出諜對諜的精釆好戲隨即在楚家堡上演……

  南苑淮遠館裡的嵩館。

  一身白衣的女子正站在寫著「愛卿凌淵祺之基」、落款是「李世民」的墓碑前,

  她將一束開得燦朋的黃菊放在墓碑之前,「爹,女兒予禾來看你了。」話一出口,予禾不禁哽咽。

  她在墓前跪下,從懷裡掏出一束青絲,「娘很想你,臨死之前,特地剪下這束髮絲,以示與你結髮一生,矢志不渝。」

  予禾用手在凌淵棋的墳上撥出一個小坑,將髮絲恭敬地放進坑裡,再將之埋台。

  「女兒現在就將它交給你,讓娘的心一輩子都和你在一塊。」她雙手合十,對著墓碑低喃,「女兒不孝,不能侍奉爹靈前,遠望爹能諒解。日後女兒定當再來爹爹墳上,焚香祭拜。」

  她再深深一拜,依戀不捨地站起身來,望著與她無緣的父親的墓,心頭百感交集。

  一狠心。身子一轉,決心不再回頭。

  楚家堡沒有什麼值得她眷戀的了!天地之大,必能找到她凌予禾的容身之處。

  可是,在她心頭隱隱作痛的是什麼呢?

  其實在她下定決心走出紫麒樓時,心底的某個角落仍希望楚星灝能像上回一樣阻止她離去,但是他沒有。

  這回她真的得走了。離開楚府,離開楚星櫇。

  她背起包袱,邁開步伐。

  才走了兩步,她倏地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她腦子一暈、身子一軟,就倒地不醒。

  從她身後的草叢中躍出兩個人,走在前頭的那人道:「老大,成功了耶,她暈過去了。」

  「好,把她綁起來帶走。」蒙著面的黑衣人冷冷地交代完就走了。

  「是,老大。」他迅速將不省人事的予禾捆綁住,粗魯地將纖細的她撗挾在腋下,趕緊跟上黑衣人。

  馬嘶聲與馬蹄聲接連響起,一陣煙塵過後,三人兩馬已失去了跱影。

  一個時辰後,楚星灝騎著炙風火速抵達嵩館,無邊無際的原野,除了幾座墓塚外,只有一束黃菊,卻編尋不著予禾的踩跡。

  「予禾,你在哪?快出來!」他氣急敗壞地大喊,「你再不出來,等我找到你,非把你好好揍一頓,你快出來。」

  楚星灝叫了好一會,但除了自己聲音的回音外,再也沒有別的動靜。

  難道予禾已經走了?他終究遲了一步?

  應該不會啊!他離開紫麒樓時曾經放了烽煙,覶令楚家堡各部人馬加娌戒備,尤其炙風的腳程這麼快,不可能攔不到她。

  「灝少爺!」一騎人馬從遠處馳近。

  「南苑關口受襲,兄弟多人被傷,是兩個蒙面人所為,聽說還擄走一名疑似凌姑娘的女子。」為首的軒昂男子下得馬來,向楚星灝報告。

  「你有沒有派人去追?」

  「他們的行蹤都在掌握中,灝少爺請放心。」

  「放心?」楚星灝冷哼一聲,「飛渝,先前我已放了烽煙,要各部謹慎戒備,結果南苑被襲不說,居然還讓外人在楚家堡擄人,全身而退。」

  「這……」負責鎮守南苑的段飛渝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道:「是飛渝無能,辱沒了楚家堡的威名。」

  楚星灝危險地瞇起眼,「你有事瞞我!」

  「飛渝不敢。」

  「你還不說?」

  「灝少爺……」段飛渝面露愧色地低下頭。

  「你果然有事暪我。」楚星灝微歎一口氣,心中雖是十分擔心予禾的安危,但他也沒敢忽略情如兄弟的段飛渝不尋常之處。

  段飛渝武藝與他不相上下,他專精拳腳,飛渝則精劍術。只因欠了他一筆人情,才會屈就楚家堡南苑關主之職。

  而今卻有人能在他把關之下還能全身而退,放眼江湖,還真找不出幾人,而段飛渝必然知道對方是誰。

  「我早該知道暪不過你。」

  「是誰?」

  「我師兄狐中仙歐陽智。」

  歐陽智?是古墓派的人!

  楚星灝腦中一陣混亂,他一直不知道段飛渝的來歷背景,如今……

  「你是江湖傳聞最神秘的古墓派弟子?」

  「是。」段飛渝站起身來,「我師兄犯了門規,被逐出師門。我們師兄弟一場,所以

  「所以你放了他。」楚星灝替他接話,「那你為什麼也涉足江湖?古墓派不足向來不介入江湖事?還是你也被逐出師門?」

  「這是秘密。」他的眼神頓頗哀傷。

  楚星澦也知不該再問,「那他們往哪去了?」

  「探子方才來報,他們是往杭州城去了。我已經通知杭州各分部緊密監視,伺機救出凌姑娘。」

  「好,那就別耽擱了。大伙快趕到杭州。」

  「你不怪我放走他?」段飛渝一頓,沒立刻跟上去。

  「若是我的好兄弟,就別淨說些廢話。」

  兩人目光相對,毋需贅言。段飛渝飛身上馬,一大隊人馬隨即往杭州疾奔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杭州城出現了兩個武裝打扮的俊朗男子。

  楚星灝騎著炙風,劍眉緊蹙、薄唇緊抿,鷹般的黑瞳中盤滿了焦急與怒氣。

  「灝少爺,我師兄他們就在前頭的隆升客棧。」段飛渝沉聲稟報。和楚星灝相較,他的眉宇間少了些許的沉穩與嚴肅,卻多了隨性自在,瀟灑不羈。

  楚星灝揚了揚眉,「那還等什麼,我們快去吧!」

  「是。」

  一雙駿馬腿兒一揚,塵沙滾滾,轉瞬間,人馬已在數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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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06:31:4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怎地昏沉沉的?予禾搖晃著不很清醒的腦袋,總覺得裡頭有一隊士兵在操練。

  她慢慢張開眼,明亮的光線又令她眼兒一閉。

  「老大,小娃兒醒了。」

  是誰?

  予禾強迫自己睜開眼,直至適應了光線後,她才瞧清椅子上坐著兩個人。

  她從沒見過的兩個人。

  「你們是誰?」她試圖動作,才發現自己已被捆住,於是努力掙扎。

  「小美人,你別白費力氣了,這繩索是用天山雪蠶吐的絲製成的,你愈掙扎只會愈揪愈緊,根本扯不開的。」離她最近的那人說著。

  予禾頓時清醒了,停止無謂的動作,抬起無畏的眼眸問道:「你們究竟是誰?為什麼捉我?是不是捉錯人了?」

  「咦,你不害怕!這倒新鮮。」那人又道。

  予禾乘機瞧清楚這兩個人的面容,一直跟她對話的那人長得很壯,容貌奇醜,看起來就像大壞蛋。

  坐得稍遠的那人長得眉清目秀,可是眼神很冷,教人忍不住打哆嗦。

  「我家又沒錢又沒勢的,你們肯定捉錯人了。」她很肯定地說道。

  說她不害怕是騙人的。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在陌生的地方、被陌生人挾持。又搞不清楚原因與理由,任誰都會覺得恐怖。

  「你叫凌予禾吧!」

  這真令人難以置信,他們沒捉錯人。

  「你們真的沒弄錯。」

  「是啊!我們老大辦事從來不出錯的。」

  「是喲!」予禾沒好氣地應淔,

  「阿久,別理她。」沉默已久的歐陽智突然開了口。

  這人真是個大冰塊,連說話也冰冷冷的,難怪她怎麼瞧,都覺得醜醜的阿久比較順眼。

  她忍不住想起老是惹她生氣的楚星灝,他現在不曉得在做什麼?說不定正為她的離去手舞足蹈呢!

  哼,有湘蓮公主陪著他,他最好去做大唐的駙馬爺,她一點也不希罕!

  她顯然已經忘了是自己偷偷不告而別,同時也是她不要楚星灝這個夫婿的。

  「是。」阿久話聲末落,忽聞外頭一陣騷動,廂房的門砰地被踼破。

  「貴客到了。嗯,也該是時候了。」

  阿久順手抄起傢伙,警戒地看向門口的兩個人。

  「楚星灝!」予禾驚呼。

  「小丫頭,你真會給我找麻煩。」他的語氣像是覺得予禾是個大累贅似的。

  乍見他的喜悅消失了,她嘟著嘴道:「我又沒叫你來救我。」

  「如果你不私自離堡的話,會遇上這種事嗎?」

  「那你走呀,不要救我。阿久,把他們趕走。」她吆喝著捉她來的歹徒。

  「小美人,你沒搞錯吧,我們是把你綁來的壞蛋咄。」阿久搔著頭不明究裡,「怎麼反過來要我們把救兵趕走,有這種道理的嗎?」

  「予禾,你真是胡鬧。」楚星灝哭笑不得地斥責,她不曉得他有多擔心嗎?

  「我才不是胡鬧呢!」她轉過頭瞥向不發一語的歐陽智,「冰塊,你們那麼辛苦才把我捉來,千萬不要讓他們把我救走哦!」

  歐陽智的面孔頓時有某種程度的扭曲,只是不明顯。但和他相熟十多年的段飛渝卻無法忍著不笑。

  「冰塊!」他早就想這麼叫師兄了,「真適合你呀,師兄。」他笑得不可遏抑。

  「你也認為適合啊?我就想他長得那麼冷,就像是冰窖裡頭的冰一樣。」她眸中發出興奮的光彩。

  「對對對。」段飛渝迭聲附和。

  「你是誰啊?你那麼聰明,千萬不要跟楚星灝那個大白癡走太近,會變笨喲!」

  「凌、予、禾!」楚星灝強自忍耐的低吼。

  段飛渝驚異地瞧著楚星灝失去控制的樣於,打從與他認識以來,這是第二次見他失控。

  而第一次就是剛剛由嵩館飛奔到杭州時,從不鞭馬的他,竟然鞭打了炙風好幾下。以最快的速度馳向杭州。

  為此,原本就追不上炙風的眾家馬兒更是只能望塵興歎。害他只得捨馬而行,使出精椹的輕功快速追趕上來,否則現在在這兒的大概只有楚星灝一人。

  由此可見,凌予禾對他的重要性非比尋常。他還任由她罵白癡呢!

  「飛渝,別像個傻瓜似地盯著我。我們是來救人的,記得嗎?」楚星灝歎了一口氣,明白自己的形象已毀。

  段飛渝連忙整整神色,擺出嚴肅的表情。

  「歐陽智,你捉予禾到底是想做什麼?」楚星灝眼兒一瞇,渾身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

  「總算有人記得什麼是正事。」歐陽智冷冷地道。

  「師兄,我也不懂,你捉她究竟是何用意?」段飛渝也好奇極了。

  「很簡單。」他依舊不帶一絲情感,「我要龍鳳鐲。」

  「龍鳳鐲?」予禾不滿地瞪向「冰塊」,她可沒聽過什麼龍鳳鐲。

  但楚星灝與段飛渝卻明顯地吃了一驚,歐陽智竟想要江湖上傳言藏有藏寶圖的龍鳳鐲?

  「師兄,你想找寶藏?可是龍鳳鐲已經失蹤幾百年了,至今無人發現。」

  「不,鳳鐲在楚家堡。」歐陽智的語氣肯定。

  「灝少爺,真的嗎?」段飛渝詫異地轉向神色自若的楚星灝。

  「你真不愧是狐中仙,居然連楚家堡最機密的事都知道。」他眼中閃過一絲對歐陽智的敬佩,這事連楚星磊也不知曉。

  而他若不是要和予禾成親,恐怕他那對老奸巨猾的父母也不會告訴他。當年楚、凌兩家許下婚約時,便是以龍鳳鐲為憑。龍鐲在予禾身上,鳳鐲則在楚家。

  「只要你將鳳鐲交出來,我就把凌予禾放了。否則……」他語氣十分冷冽。

  「否則怎樣?」

  「別怪我手下無情。」

  「難不成你想把我殺了?」予禾實在無法置信,「為了一個不值錢的鐲子,你就要把我殺了,你也太殘忍了吧!」

  「閉嘴,丫頭。」他凌空點住她的啞穴,冷眸定住楚星灝,「怎樣?要不要救她?」

  居然叫她閉嘴!予禾氣得想破口大罵,卻只能張大嘴巴而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未免太高估她的身價了!她抵得上一大堆寶藏嗎?」楚星灝也用同等冷冽的聲音回予禾狠狠地瞪著他,這該死的楚星灝真是小氣,一個鐲子又不值多少錢,還不肯拿來換她。真是可惡至極!

  「既然如此,下個月十五的婚禮上少了新娘也無所謂囉?」

  「你居然連這事都知道!」楚星灝真的嚇住了,要與予禾成親的事唯有楚家堡的人才知道!

  「楚家人向來最重然諾,我相信即使凌予禾尚未與你成親,你也已經將她視為妻子。你絕不會坐視不理的,不是嗎?」

  「師兄,沒想到你居然變得如此卑鄙!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威脅人,你還算是個男人嗎?」段飛渝在旁發出不平之鳴。

  「這你就管不著了。」他毫無溫度的目光掃向楚星灝,「人我可以先還你,可是——」

  「可是什麼?」

  「我已在她身上下了七日斷腸草。七天之後,我會在西湖環翠樓等你,你若沒將鳳鐲帶來,解藥我就沒法給你,屆時她就會毒發身亡。」

  「你好陰毒!」楚星灝聽見禾予中了毒,再無法理智冷靜。

  歐陽智冷笑,「記住,七日後西湖環翠樓見。如果你沒來,後果自理。」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拋出一枚煙幕彈,身影一閃,拎著阿久飛身往窗外掠出。

  「歐陽智!」楚星灝追至窗口時,他們早已失去蹤影。「該死!」

  「他一向滑溜地像隻狐狸,否則也不會有狐中仙這個綽號。」

  「你說得倒輕鬆。」他瞪段飛渝一眼。

  「他是我師兄,沒人比我更瞭解他。」段飛渝不在乎地聳聳肩。不過師兄怎麼會想要龍鳳鐲呢?歐陽智並非貪財之輩,其中必有隱情,他得查個分明。

  「現在應該先把凌姑娘放了吧!」他指指予禾。

  楚星灝順著他的手瞟去,瞧見坐在牆角,被捆住手腳,狼狽不堪的凌予禾。

  見她眼露重重殺意,他毫不懷疑她此刻最想置他於死地。

  見段飛渝緩步走向予禾,楚星灝忍不住喝道:「你想做什麼?」

  「既然你一副不想動手放她的樣子,我乾脆自己來。」他懶洋洋地答,伸手就要替予禾解開穴道。

  「住手。」楚星灝身影一躍,推開段飛渝,「我來。」

  「你來就你來,何必推那麼大力。」段飛渝不很真心的抱怨。

  楚星灝在她頸上輕輕一點,予禾立刻破口大罵:「你這個大混蛋,遇到你除了倒楣以外,還是倒楣。為了個破鐲子,我被人捉了也就罷了,你居然還說我比不上衣個爛鐲子。你比那個冰塊還冷酷無情、低級下流!」

  「我是為了救你。」

  「救我?哼!是人家不要我,才輪得到你救,虧你還敢在這兒說大話。拜你之賜,我身上都中劇毒,快要死翹翹了。」她氣呼呼地道。

  「瞧你罵人還挺溜的,一時半刻還死不了。」楚星灝站起身,朝段飛渝使個眼色,渝,現在沒事了,我們出去喝兩杯怎樣?」

  「好哇!好久沒把酒言歡,今天我們就喝它個不醉不歸。」他會意地附和。

  兩人說著當真就一道往門口前進,急得予禾大喊:「喂,你們還沒給我鬆綁就要走啦?」

  楚星灝拋給她一抹氣死人的笑容,「既然你嫌我是掃把星,我當然得離你還點才行。你自求多福吧!說不定那個比我好一點的冰塊會回來救你呢!」

  話一說完,他們兩個就真的走了。

  「你——」予禾咬牙切齒地大喊:「楚星灝,你去死吧!」

  但任憑她喊破喉嚨、氣得半死,卻依舊沒半個人理她。

  約莫過了一刻鐘,予禾已然喊累了,靠著牆邊歇息。

  「予禾,你還好吧?」不知何時,楚星灝已悄悄來到她跟前。

  「你——」她正想罵他,而他像看穿她要說什麼似的,立刻用手輕捂她的唇。

  「你一下子不跟我頂嘴是會死啊!」他莫可奈何地歎著,誰知她竟一個動地猛點頭。「好好好,我知道你是要罵我為什麼丟下你不管,對不對?」

  見她點頭,他又接著道:「你身上綁的繩索是用天山雪蠶吐的絲製成的,普通的刀刃壓根沒辦法砍斷,所以我得去找一把神兵利器來救你。」

  予禾面露愧色,溫吞地點了下頭表示明白了。

  「這樣好了,」基於以往的經驗,楚星灝才不信予禾會不再找他庥煩,「我們來打個商量,我救你,那你不要再動不動就跟我抬槓,行不行?」

  予禾沒好氣地對他翻白眼,救人就救人,哪來這麼多廢話,這人還真不乾脆。

  「這手段是有點卑鄙,不過我也只是想跟你和平相處。我們又不是仇人,你何必老是對我惡臉相向?停戰,好嗎?」楚星灝很誠懇地道。

  予禾仔細想了想,他說得也對,她在他面前的確蠻橫又無禮。他其實可以不用理會她,甚至將她當成瘋婆子,但他沒有。

  他從來不對她說任何重話,而她卻簍簍以言詞挑撥他。他也沒像張大坤一樣,一不開心就揍她出氣。

  相反的,他待她很好。或許她就是明白他的好,所以才格外挑剔他。

  因為愛上他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怎樣?好是不好,你也點個頭,或是搖搖頭,我才明白你的意思。」

  「嗯。」予禾輕輕點了下頭。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呀。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你煩是不煩?予禾又白他一眼。

  楚星灝舉起刀輕輕一劃,難解的繩索立時斷裂。

  久被秷梏的予禾霎時重獲自由,開心地想立刻跳起來手舞足蹈一番——不過只是「想想」而已。

  她的手腳因被綁得太久,全都酸麻得不能行動,骨頭也隱隱作痛。

  「呀!」她只不過要將手微微伸直,卻疼得幾乎要了她的小命。

  「別動。」楚星灝急忙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幫她推拿,「很疼是不是?」

  「都怪你,那麼久才放我。」她還是忍不住埋怨。

  「予禾,我們說好的。」他提醒道。

  予禾吐吐舌頭,「我只是說說罷了。」

  他大手一張,幫她推拿四肢經脈骨骼,而他雙手所經之處,頓時不痛不癢,痛楚全消。

  「喂,楚星灝,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她沒話找話說。

  「楚家堡到處都有眼線,要找你並非難事。」

  原來楚家堡的勢力如此龐大!

  「我不告而別,為什麼你還來救我?」

  「你希望我沒來呀!」他答非所問。

  他移至她身後,粗熱的大掌輕輕爬上她的粉頸,為她紆解頸部的僵硬。

  她有生以來,尚不曾與男子這般貼近,予禾忍不住為這親匿的舉動羞紅了臉。

  「予禾。」他極輕柔地喚她,「為什麼不告而別?你不說一聲就溜走,難道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為你擔憂?」

  尤其是他,差點就急瘋了,生怕她有個萬一。結果她還是中了七日斷腸草。如果可以,他寧願代替她中毒,也不願見她受一絲絲苦楚。

  予禾一愣,吃驚於他言語裡濃濃的關心,「楚星灝——」

  「叫我星灝,」他扳過她的身子,「你為什麼那縻倔強?嫁給我真是那麼可怕的事,讓你非一再地逃離楚家堡?」

  他漆黑如夜空的眸子裡有掩不住的傷心,予禾的心驀然一緊。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急急辯駁。

  「那是怎樣呢?」他要逼她說出真心話,他無法和他不清楚的敵人打仗。

  「我……」

  「你想不出借口是嗎?別白費力氣了,我曉得你打從心裡討厭我。」

  予禾還是說不出話來。

  「果真如此。」他身子一退,站了起來。

  「我……我配不上你。」她終於幽幽地開了口,「我是個累贅。」

  「予禾——」

  「別打斷我的話,聽我說完。」她重重呼了一口氣,決定將心裡的顧忌坦誠以告,不再逃避。

  「打小時候起,我一直都很自卑,別的小孩有的東西,無論是吃的、用的、玩的,我一樣都沒有,因為我娘買不起。」她像是陷入以往的回憶,眼神一片空茫,「我不怪我娘,她一個婦道人家又能掙多少錢呢!但是自從她改嫁給張大坤後,日子就更慘了。我跟我娘都要出外掙錢供他花費,錢少了,便免不了一頓好打。我們身上的淤青永遠不會消失,只有新的和舊的差別而已。」

  「天啊!予禾,我不知道——」聽她木然的陳述,楚星灝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她壓根沒聽見他的話,逕自繼續敘述,「我娘終於在我十歲那年,耐不住生活的艱辛,積勞成疾。我們又沒錢看病,小病成了大病,張大坤甚至拋下我們母女倆自生自滅。秋天還沒完,我娘就走了。」

  「夠了,夠了。你別說了。」他搖晃著她,不忍見她為往事所苦。

  他恨自己沒能早點知道她母女倆的下落,否則予禾也不用受那麼多苦。

  「聽完它,我沒有勇氣再說一遍。我什麼都沒有,在我的世界裡,我一直只有失去,不斷的失去。」她的目光回到他的臉上,「我注定不能擁有!即使我今天嫁給了你,也許明天、後天,或是大後天,我就會失去你。」

  「我娶了你便不會負你。」楚星灝鄭重起誓。

  「男人總會有個三妻四妾的。」她搖了搖頭,「何況你是個欽琦磊落的人中之龍,多少女子渴盼能得你青睞,我又如何與人相爭?」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他只要予禾,別的女人全不在他眼卜。

  果然他只要李依瑜。她的心又抽緊了。

  「我懂你的意思,湘蓮公主全都告訴我了。」

  「瑜兒?她說什麼了。」

  「少裝出一副你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我真的不知道。」

  「你還在裝傻!」予禾說他一眼,「每個人都知道皇上很賞識你,還有意招你為駙馬,你敢說沒這回事?」

  「是有,那又怎樣?」

  她猛然咬住紅唇,試著不讓自己崩潰。她原冀望著他會否認,一切僅是李依瑜在搬弄是非,孰料……

  楚星灝暗自輕喟,他真是被這小女人抓住了。以往他做任何事從不向別人解釋,可一遇到她,他不想解釋也不行。

  「你真傻,是有這件事沒錯,不過早就被我婉拒了。」他憐惜地摸摸予禾的面頰,「瑜兒天真爛漫,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我對她只有兄妹之情罷了。」

  「有權有勢的駙馬你不做,你真奇怪。」予禾的醋勁立時消了一大半。

  「人各有志。」他為她的話輕笑出聲,「我只想娶我愛的女人。如果是為名利而去攀龍附鳳,我寧願一生不娶。」

  「既是如此,你又幹嘛答應和我的婚約?」

  「你的問題真多。」楚星灝攬腰抱起她,「折騰了這些時候,你不累,我都累死了。」

  「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要帶我上哪去?」予禾在他懷裡不很真心地掙扎著。

  她根本不在乎他要帶她去哪,只要在他身邊,她就覺得很有安全感,她相信他不會傷害她的。

  「帶你去休息。」他簡短地回答。

  「你老是這樣,都不回答我的問題。」她嘟著嘴,嬌憨地嗊道。

  楚星灝笑而不答,心中暗歎她真是個傻丫頭。他說得夠明白了,偏偏她別的事都聰明得緊,唯獨對他的話卻半點也聽不懂。

  若非已將她視為他想共度一生的女人,他絕不會答應這樁荒謬的婚約。

  在還沒見到她之前,他原已打定主意,她會有個婚禮,只是新郎不會是他,而是另一個不錯的對象。

  「哼,笑笑笑,你除了笑還會幹什麼!」她又忍不住駕他,

  「灝少爺,凌小姐的話可真是一針見血。平時勞心勞力的事都是我們底下的人在做,你只要在一旁等著捷報就行了,真是輕鬆。」在門外等候良久的段飛渝聽到予禾最後一句話,立即加入損楚星灝的行列。

  「飛渝,你怎麼還在這兒?」楚星灝不悅地瞪他,居然和予禾一個鼻孔出氣,忘了誰是主子了嗎?「我不是教你回紫麒樓報訊?」

  「我已經派人辦好了。」

  「那要不要我再派些工作給你?也許該讓你去替炙風洗個澡,它一定會很高興。」他不懷好意地道。

  「灝少爺……」要他幫炙風洗澡?

  炙風是匹能日行千里的好馬沒錯,可是脾氣很壞,除了楚星灝,誰也無法靠近它,更別提為它洗澡了。他又不是不要命了,打死他,他也不去。

  「楚星灝,你幹嘛對他那麼凶?就算人家是你的屬下,你也不能蓄意虐待人家,這樣可是有損你玉面蝴蝶的威名。何況我看他滿順眼的,你不要仗勢欺人哦!」接著她又轉向段飛渝,「唔,瞧你一個大男人,不過是教你洗匹馬而已,又不是教你去死,幹嘛一副畏畏縮縮的烏龜樣?」

  她一席話竟把兩個英姿颯然、雄據一方的剽悍漢子貶得一文不值,相顧汗顏。

  「呃,灝少爺,你還是趕快帶凌小姐去休息好了。」段飛渝清清喉嚨,禮貌地建議。

  「你總算說了一句人話。」楚星灝顧不得自己楚家堡少主的身份,趕緊抱著予禾就跑,生怕她再冒出有傷他們兩個男子漢顏面的話。

  唔,好香哦!

  聞著聞著,予禾的睡意全不見了,忍不住從暖暖的被窩裡探出頭。

  「喂,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呀?」她猛吞著口水問道。

  「你醒啦?」楚星灝在她床前生定,端著兩盤令人垂涎的杭州小點,「肚子餓了吧,我特地教人準備幾色有名的杭州點心給你嘗嘗。有紅豆餅、玫瑰糕、桂花釀糖、綠豆糕、荷葉餅、芝麻糊,你一定喜歡的。」

  予禾迫不及待地半撐起身子湊近楚星灝,興奮地喊道:「哇,你好棒哦,我從來沒吃過這些東西耶。」

  她手兒一伸就拿了三、四樣糕點,想一口氣將它們全吞進壯子裡,可惜還來不及行動,就全被楚星澒收回盤裡。

  「喂,你幹什麼,不是要給我吃的嗎?又反悔了呀!小人。」

  「你可真現實。」楚星灝啼笑皆非。

  他將盤子擺到桌上,反手拉起心不甘情不願的予禾,讓她坐在銅鏡前,「我不是不讓你吃,只是好歹你也該先梳洗更衣吧。你一大清早就衣衫不整的在我懷裡吃早膳,若讓人瞧見了,多不好意思。」

  「我什麼時候在你懷裡吃早膳了?你哪只眼睛瞧見我在你懷裡?」她依舊不服氣地嚷

  「沒有,沒有。行了吧?」他遞過汗巾給她洗臉,她沒好氣地接過。

  趁著她擦臉時,楚星灝拿起木梳,慢條斯理地梳著予禾凌亂的髮絲。

  透過鏡裡,只見予禾停住了動作,瞪著一雙盈盈大眼驚異地道:「楚星灝,你幫我梳頭?」

  「怎麼,你不願意?」

  「願意,願意,我哪可能不願意」她正愁她一頭亂髮該如何處理呢。

  「別亂動。」他定住她的頭,免得她傷了自己。

  「你好厲害哦!不管我怎麼梳扯我的頭髮,就是沒法讓它聽話,就連燕兒也沒轍,常常弄得我好疼,可是你就不會。你快教教我,你是怎麼梳的,怎麼都沒弄疼我呢?」予禾乖乖坐好,衷心地讚歎著楚星灝的巧手。

  「你想學?」

  這是頭一次他和予禾在一起,沒有爭吵、沒有怒罵,她和和氣氣地對待他。

  「我當然想學,學會了以後,我每天自己梳,再也不會弄痛自己,又可以把頭髮弄直,這樣子真是太棒了。」

  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在她的發間穿梭,不消片刻就梳了個漂亮的髮型,只要再加點裝飾就大功告成。

  「怎樣?楚星灝,你不會變小氣,不教我了吧!」予禾以告誡的口氣道:「男人不能太小氣,否則會娶不到美嬌娘的。」

  「我已經有妻子了。」他不在意地聳聳肩。

  傻瓜,你學什麼,我一輩子都會幫你料理這頭烏黑又柔細的長髮。

  「你有妻子了!」她猛抽一口氣,不讓他再碰她,「那你還要娶我幹嘛?」

  楚毗灝為她偛上一根髮簪,笑道:「你就是我的妻子呀!」

  「你胡說個什麼東西,我又沒說要嫁你。」

  他霸道地摟過她,邪邪她笑道:「予禾,你以為孤男寡女可以像我們這樣共處一室嗎?那是因為我們是未婚夫妻,下月十五就要成親了。否則你的名節一毀,誰還敢娶你?到時你還是得嫁我。」

  「呸呸呸,誰要嫁你了?」她猛力推開他,腿兒一蹬,拎著一套外出衣裳就往屏風後鑽

  楚星灝也由得她去,等換了衣服,他就可以帶她上街了。杭州城的奢華繁榮可不遜於長安,想必予禾也不曾見過如此陣勢,他想讓她開心開心。

  「我換衣服,你要把眼睛閉起來哦。」屏風後頭傳來躊著的叮囑。

  這小丫頭!

  「我出去等你。」他是玉面蝴蝶,可不是採花賊。

  「好,那你趕快走。」她迫不及待地趕他。

  他人品有那麼低嗎?唉!

  「等你換好衣裳,吃完早膳之後,我帶你到城裡的市集逛逛。」

  「真的?」她興奮地加快了速度,「你等我,我很快的。」

  聽見衣裳落地的輕微聲響,他才發現自己的定力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一個凌予禾竟讓他心猿意馬起來,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

  「我出去了。」他幾乎是狼狽地破門而去。

  靠在門上,楚星灝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或許真愛上這個不想嫁給他的頑固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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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06:32: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我從不知道杭州城有這麼大、人有那麼多。」這是予禾踏出客棧所發出的第一聲贊

  「傻丫頭,你不過才踏出客棧門口。這兒還不夠看,前頭才真正是熱鬧呢!」楚星灝憐惜地拂開予禾額前的髮絲。

  「還有更熱鬧的地方?」予禾的眸子閃耀著晶亮的光芒,「我還以為這兒就很熱鬧了。走,快帶我去。」她拉著楚星灝的衣袖,就要往前頭走去。

  「好,你別急。」楚星灝緩住予禾的腳步,將她的手反勾在自己臂彎,看起來就像一對夫妻。「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慢慢逛,讓你玩到不想玩為止。」

  「你可不能食言哦!一言為定,打勾勾。」

  他望著她伸出的小指發愣,面有難色地道:「打勾勾?我……不好吧。」

  他已經很久不做這種事了,萬一被哪個認識的人瞧見,他一世英名豈不毀於一旦。

  「你是不是存心誆我?」她懷疑地瞄著他。

  士可殺,不可辱!

  「勾就勾吧!」他抱著坦然就義的偉大情操勾住她的手指,大不丁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

  好死不死,段飛渝就在這電光石火間現身,目睹了他家少主正和一個弱女子「打勾勾」!

  天呀!打勾勾,多麼屈辱的動作呀!

  「灝少爺,你在打勾勾啊!還是這是新的武功招式?」段飛渝揶榆道。

  光是看見楚星灝難得的面紅耳赤,他就覺得跑這一趟很值得。

  「飛渝,你真的很閒是不是?為什麼最不需要你的時候,你老是在我身邊打轉。」楚星灝咬牙切齒地盯著他。

  「灝少爺,話可不鴕這麼說,你是楚家堡少堡主,出門在外一定要有護衛,我可是特地來保護你的。」

  「我需要你的保護?」

  段飛渝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楚星灝的武功好歹也排得進武林前五名,要傷他可非易

  「我講錯了,我是要保護凌姑娘。凌姑娘不會武功,多一個人看著,多一分安全嘛。」

  「照顧予禾我一個人就行了,你不用再來湊熱鬧。你去忙你的事。」楚星灝拉過予禾,就要邁開腳步往前走去。

  哼,擺明就是嫌他礙眼嘛!楚星灝不要他跟,他就偏要跟。再想到可以看見類似剛才的好笑舉動,他就十分興奮,以後就可以經常糗他了。

  「喂,等等。」走沒幾步,予禾突然停住了。

  「怎麼了?」

  「楚星灝,我覺得……覺得……」她欲言又止。

  「你覺得不舒服是不是?」該不會是七日斷腸草的毒性發作了?

  「不是,你別窮緊張。只是……」她指了指段飛渝,「他不能跟我們去,好可憐哦。我們帶他去好不好?」

  面對她那張楚楚可憐的面孔,他連拒絕都不會說了。微一沉吟,他沒好氣地喊道:「飛渝,一起走吧!」

  段飛渝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好歹也是堂堂的男子漢,居然被形容成「好可憐」,這救他顏面往哪放!

  「飛渝你快一點,不然我和楚星灝不等你囉!」

  「好,我馬上來。」為了看好戲,還是忍著點吧。他長腿一跨,隨即跟上他們。

  待到了大街,人潮洶湧不說,光是攤販商家就排成一條望不到尾的長龍,更別提那雜耍的、賣唱的、耍猴戲的、賣膏藥的、說書的……

  予禾看得眼花繚亂,每一樣瞧來都新鮮有趣。

  「熱鬧吧!」

  「嗯,好熱鬧呢!楚星灝,我們先去玩什麼好呢?」她的目光四處搜索,興奮的情緒也感染了他,他已許久沒這般放鬆自己。

  予禾的視線最後落在一小群人前,「那裡好多人耶,我們過去瞧瞧。」

  沒給他反駁的機會,她拉著楚星灝就往人群裡鑽,段飛渝亦一併跟上。

  「大伯、叔叔,借過一下!」

  「小丫頭,你跟人家來湊什麼熱鬧。前頭是人家小姐賣身葬父,你有錢買人家嗎?」一位老伯攔下她道。

  「賣身葬父?這麼可憐啊。」她面容慼然,回頭對楚星灝說:「我們快到前頭看看。」

  「嗯。」他好像沒有反駁的餘地。

  不一會兒,予禾與楚星灝就站在最前頭,看見一位素衣女子跪在地上,年紀應該不出十二、三歲,看起來弱不禁風,在她身而有一張寫著「賣身葬父」的紙片。

  而在小姑娘面前站了兩個衣著光鮮,一看就是有錢人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對她評頭論

  「嘖,這小姑娘這麼瘦弱,大概也做不了什麼事,買她回去恐怕還得多花些銀兩養胖她,不划算,太不划算了。」說話的這人頸前還掛著一個算盤,一副精打細算的計較模樣。

  「錢名此言差矣。」他身邊色迷迷的傢伙開口道:「這姑娘眉清目秀的,日後鐵定長得標緻,買回家當丫鬟是再好不過。」

  「那朱兄打算出幾兩銀子?」

  「五兩銀子該夠買副好棺材了。」

  「五兩?太多了吧!照我看,只要二兩銀子就夠了。」

  「錢老,你真是精打細算啊!」

  予禾一聽就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麼下流主意,氣得猛瞪他們兩個,這一瞪倒使他們注意起予禾來。

  「哇,好個水靈的美人,不知賣入飄香院能值多少銀兩。」

  他們竟不知死活地批評起予禾,還淫穢地打量她全身上下。

  「錢名,你別滿腦子只有錢,」色鬼目不轉睛的盯著予禾,「像這樣難得一見的美人,最好是養在自個兒家中好好欣賞才是。」

  「朱兄高見,錢某佩服。」

  原來這兩人是杭州有錢的富賈,錢務善愛錢,卻為富不仁、刻苛吝嗇;朱繼榮好色,迷戀煙花不說,又愛輕薄良家婦女。大伙積怨在心,卻也莫可奈何。

  予禾哪忍得住這口氣,正待好好教訓教訓這兩個無恥之徒,兩道無形的劍氣搶在她之前,倏地撲向那兩個正開懷大笑的傢伙肚上,霎時兩人全跌坐在地上柬翻西滾,猛抱著肚皮喊疼。

  誰也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大伙全都在心底叫好。

  予禾拊掌大笑,「活該!誰教你們沒事亂說話,心懷不軌,得到報應了吧!」

  「予禾,你別再招惹他們了。」

  「我哪有惹他們,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們,我連笑笑他們都不可以啊!」

  老天爺?他就是老天爺!這傻丫頭還搞不清楚是誰在幫她!

  「可以。」楚星灝很無奈地點點頭,「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啊,不行。」她驚叫。

  「為什麼?」話一出口,楚星灝就知道答案了。

  順著予禾的目光望去,錢務善正坐起身,嚷著要家丁痛揍當眾恥笑他的予禾。

  他們連逃的機會也沒有,一群持刀拿棍、面目兇惡的彪形大漢,馬上將楚星灝與凌予禾團團圍住,方才圍觀的群眾也一哄而散,各自找安全的地方看戲。

  「你們要幹嘛?」

  「要幹嘛?小姑娘,你這話問得真是可愛。你也不打聽打聽,在杭州城誰都能得罪,但是你竟敢招惹我們錢大爺,這就……」

  「我又沒做什麼。」

  「就算你什麼都沒做,憑你的姿色,也夠資格來服侍我們錢大爺和朱大爺。」一群人相顧猥褻地狂笑。

  「你們……卑鄙、下流!」予禾不自覺地貼近楚星灝,她覺得這些人骯髒透了,比張大坤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他在她耳邊小聲地道。

  「喂,你們還不快把那個女的給我搶過來!」朱繼榮不耐地喊道。

  「是,朱大爺,我們馬上就把這個香噴噴的美人送到你懷裡。」一群人不斷地逼近,圍成一個很小的圓,似乎就要將他們吞噬。

  事情在一眨眼間結束。

  沒人看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沒人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只知道當這群人舉起傢伙要攻向凌予禾時,一道凌厲的拲風一掃,他們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不約而同的全都倒地。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目擊者」凌予禾。

  「你……」她只能擠出這個字。

  他好厲害哦!一下子就把二、三十個人解決了。

  「我怎麼了?你怎麼連話都不會講了?哎,真糟糕,我要娶個笨蛋做妻子了。」楚星瀨裝出很哀怨得表情逗她。

  「我才不事笨蛋呢,白癡!」

  「笨蛋和白癡豈不是天生一對。」他露出氣死人的笑容,氣得予禾牙癢癢的,把才纔想讚美楚星灝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不要把我和你扯在一起行不行,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剛才是誰死命抓著我不放?」

  「我……沒有。」她氣弱地低下頭,一抹暈紅已染上宵白的頰膚。

  楚星灝正待取笑她,錢務善與朱繼榮巳站直身子,兀不知死活地嚷道:「你有膽就不要走,我們等會兒就帶人找你算帳!」

  一番威脅的話說得顫巍巍的,楚星灝聽了也不由得笑開了,「我隨時奉陪。」

  「好小子,你給我等著。」發出這等豪情壯語之後,兩個人立刻挾著老鼠尾巴。領著一干徒子徒孫逃之夭夭了。

  「好個英雄救美!灝少爺,你愈來愈了得了,飛渝佩服。」段飛渝不知從哪個石頭縫裡忽地冒出來。

  「你這傢伙,方才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出現,現在倒來說風涼話。」楚星灝十分不滿意他這位屬下兼好友。

  「是嘛,飛渝。」予禾也忍不住抱怨,「虧我還幫你跟楚星灝這個大白癡求情,讓你踉我們出來,結果我們有難,你倒躲在一旁逍遙,真是比楚星灝還差勁!難怪你是他的屬下。」

  「喂,你教訓飛渝幹嘛又扯到我頭上!拐了個彎還是在罵我。」

  「哼,物以類聚,你和他半斤八兩。」

  段飛渝倒落得輕鬆愜意,反正凌予禾再怎麼罵,楚星灝都擺脫不了干係,他也吃不了什麼虧。

  倒是他們小倆口是愈吵愈親熱,口頭上你來我往,危急時卻又彼此關切。也許再過不久,他就吃得到喜酒了。

  「飛渝,你笑得倒是挺開心啊!」楚星灝「關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該死,他一時不察,笑得太過「大聲」,竟讓楚星灝與凌予禾全把注意力轉回到他身上。他暗暗叫了聲苦,心知無法再輕鬆過關。

  「沒有啊!灝少爺聽錯了。」

  「難不成我也聽錯?可我明明聽見有人在笑啊。」予禾靈活的眼珠一轉,說道:「哎呀,一定是我聽錯了,怎麼可能有人笑得比豬叫還難聽呢!飛渝,你說是不是?」

  好賊的小姑娘!擺明在罵他,還要他開口附和。

  「凌姑娘怎麼說就怎麼是囉。」段飛渝自認倒楣地應和,他再怎麼掰也掰不過這位巧言善辯的未來少夫人。

  「飛渝,看不出你也有吃癟的一天。」楚星灝見狀不由得取笑他。

  「彼此彼此。」他抱拳一揖,不留情面地道:「灝少爺,請不要五十步笑百步,其實你比我更慘,不是嗎?」

  畢竟要和這損人小煞星過一輩子的是楚星灝,不是他嘛!

  楚星灝但笑不語,倒是予禾不甘寂寞,衝著段飛渝賊兮兮她笑著,讓人看了不禁頭皮發庥,不知她又想出什麼餿主意要害他。

  「凌姑娘,你幹嘛盯著我猛笑?」他開始後悔跟出來了。

  「飛渝哥哥,我有事想拜託你耶。」她跑到飛渝跟前猛扯著他的衣袖,嗲聲央求著。

  「你有什麼事?快說吧!」段飛渝哭喪著臉,想甩開她的纖纖小手。

  難道她沒察覺楚星灝從她背後射出一道又狠又銳利的視線?她若真想置他於死地。也不用如此大費周章吧。

  他絕對有理由相信此刻楚星灝已經氣瘋了,如果眼光能殺人的話,他恐怕已經死了萬

  「你先答應我,我才說。」

  現在別說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千件事,他全答應。

  「我的姑奶奶,你就快說吧,否則我會被你害死。」

  「那你是答應囉?」

  「是,是,你說什麼,我全都照辦。」

  「食言的人是小豬哦!」

  段飛渝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青色和白色交替出現,「我知道我不會做小豬的。拜託你趕快說好不好?」為什麼她不去整楚星灝,反而來拿他開刀?

  予禾樣出一抹比牡丹更艷麗的燦爛笑容,不疾不徐的說:「飛渝哥哥,這件事其實很容易的。」她朝段飛渝身後揩去,「我要你照顧她三年。」

  她?她是誰?

  他轉過身去,看見那個賣身葬父的小女孩。

  「什麼?」這算哪門子要求!

  要他一個大男人去照顧個黃毛丫頭?太強人所難了吧!他才不幹口

  「太簡單了是不是?」予禾笑吟吟卻又十足不懷好意地逋:「我就知道飛渝哥哥人好心地又善良,而且絕對不會不遵守諾言的。」

  「我……」他煩亂地猛搔頭,「要我買她可以,幫她埋葬父親也行,但教我去照顧一個小女孩三年,太——」太難了。

  予禾卻硬將他的話截斷,「太輕而易舉了是吧。你就甭客氣了,我們趕緊過去幫小姑娘處理她父親的後事。」

  她眼明手快地拉住段飛渝的手。絲毫不給他爭辯的機會,就往一身素衣的女孩走去,引得目睹全程經過的楚星灝不禁莞爾。

  能將向來長袖善舞的段飛渝設計成功,不僅報了方才不顧他倆生死的一箭之仇外,又能幫助可憐的小女孩,他的予禾當真了得。

  他的予禾?是的,他的予禾。不知不覺中,他已將她視為心裡重要的人。

  楚星灝露齒一笑,跟上去瞧段飛渝吃癟的糗樣。

  「嘿,小姑娘。」予禾蹲在女孩面前輕喚。

  「你要買我嗎?」女孩怯怯地抬起頭,聲音細細小小的問。

  「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楚家堡的人。我叫凌予禾。」

  楚星灝劍眉一挑,她是楚家堡的人啊!那怎麼還敢對他這個少堡主不敬呢?改天他非得好好問問她。

  「我叫胡知非。你們想買我嗎?」胡知非澄澈如鏡的眸子裡有掩不住的哀傷,但她仍然故作堅強地問。

  小女孩的眼神讓予禾想到自己的遭遇,更加強地想幫助知非的決心。

  「嗯,我們飛渝大哥想幫你。」她拉過一時尚不能接受事實的段飛渝,「他會為你處理你父親的後事,而且他也會照顧你直到你能自立為止。」

  「真的嗎?」知非不太敢相信。

  「楚家堡的人向來言出必行。」她重重捏了面無表情的飛渝一下。

  「嗯。」他不情不願地點丁點頭。

  「知非妹妹,你放心,以後的日子你就不用擔心了,全交給飛渝哥哥就行。」

  「真的可以嗎?」

  「真的可以。」予禾十分堅定地點頭,「我們現在就去為你父親安排後事。」

  「予禾姊姊、飛渝哥哥,謝謝你們。」胡知非說著就要磕頭。

  殷飛渝搶先一步扶住胡知非下官的身子,粗聲道:「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不用向.我們磕頭。」

  「可你們要幫我呀!」胡知非抬起頭望進段飛渝眼裡,「知非無以為報,心裡很過意不去。」

  四目交會的剎那,似乎隱約有一股莫名波動竄過。

  段飛渝避過她純真信任的目光,順勢將跪著的胡知非拉起來,然後退到一旁。

  予禾適時接上話道:「沒關係,反正楚家堡大得很,而且也很有錢,不多做些善事怎麼行呢!」

  「予禾,你要做善事,也得先成為堡主夫人吧?」楚星灝在她身後懶懶地道。

  「你少囉唆。」她白了他一眼,「我是替你們楚家積德,免得楚家被你這個呆瓜給弄垮了。」

  是喲!好像他罪孽有多深重似的,天知道楚家堡會有今天的龐大規模,多半來自他的勵精圖治、領導有方。

  「予禾姊姊,他是誰?」知非納悶的問。

  「他啊!是不相干的人,你別理他。」予禾沒好氣的漫應。

  「凌、予、禾!」楚星灝拉過她,低沉地道:「我想我們需要溝通一下。」

  「我們不需要。」

  「不,我們要。」他很肯定地道。

  他需要「好好」和她溝通一番,否則這女人永遠學不會尊重他。

  「飛渝,如非姑娘的事全交給你了,我和予禾有要事待辦,先走一步。」

  段飛渝無奈地點了點頭。

  「我和你無話可說。」予禾倔強地嘟著嘴,「我不會和你走的,我要陪知非妹妹。」

  「你會和我走的。」

  他自信滿滿的樣子令予禾心生警惕,不禁往後退了一步。趁她一個閃神,楚星灝攔腰將她抱起,俐落地往肩上一放。

  「你幹什麼?」她猛捶著他的背努力掙扎,「快放我下來。」

  「該有人教教你禮貌了。」楚星灝絲毫不為所動,朝飛渝與知非揮了揮手,扛著予禾走

  「我不要!飛渝哥哥、知非妹妹,救救我!」予禾很委屈地喊著。

  「予禾姊姊不會有事吧?」胡知非擔憂地問道:「飛渝哥哥,我們要不要去救她?」

  段飛渝笑了,是幸災樂禍的那種笑,顯然他已經恢復好心情。「你不用擔心,她沒事。」

  「真的嗎?她好像很危險耶!」

  「沒事,沒事。我們先去處理你的事吧,別管她了。」

  提到她的事,知非不由得目光一黯,無力地道:「哦。」

  段飛渝突然很想安慰她,拉過她的手,以他從未用過的輕柔語調道:「以後我會照顧你,有我在你身邊,你不會是孤單一個人的。」

  不知為了什麼,他的話對她有莫大的安定效果。她相信他的話,也相信他絕對會遵守他的承諾。

  「飛渝哥哥……」

  「走吧。」

  「嗯。」雖然擠不出一絲笑容,卻緊緊握著他寬厚的大手,將信賴交給他。

  「快放我下來,你這個無賴。」予禾在楚星灝肩上不住地拳打腳踢。

  可惡的楚星灝竟一路將她扛回客棧,她從沒如此丟臉過。

  「你實在很吵。」他一腳踢開房門,再用空著的左手關上門扉,以防有人被他們爭執的聲音嚇著。

  「你還敢說我,不瞧瞧自己是什麼德行。」她力氣輸人,嘴上可不輸人。

  楚星灝真想大歎一口氣,他將肩上的小庥煩放到雕花的木椅上。

  「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你非得處處與我針鋒相對。」他在她面前坐定。

  予禾眨動長長的睫毛,一臉無辜地應道:「我才沒那麼無聊和你作對呢!」

  「那你老是罵我自癡、傻瓜、笨蛋、無賴諸如此類不雅的言詞,該作何解釋?」

  「那個哦?那個是……」她目珠子不停地轉動,拚命想著借口。

  楚星灝輕喟一聲,心知她也不會有何高明的答案。

  「予禾,我們不是已經說好停戰了嗎?我記得你答允我了。雖然我能忍受你老愛有意無意地挑釁,可是我更想要的是……」他溫柔地托起她尖巧的下巴,很誠懇地道:「與你和平相處。我想,我不至於真那麼惹人厭吧!」

  面對他無比灼熱的注視,予禾也無法淡然視之,更無法別開目光。

  他長得好俊!

  當然打從一見面她就知道了,可是執拗的她淨忙著與自己內心的情感掙扎,故意忽略楚星灝任何優點,其至和他作對。

  說穿了,是她根本無法抵擋他所散發出來的魅力,所以才不敢和顏悅色待他,生怕自己的心不小心淪陷。

  或者,她早就淪陷而不自覺?

  「嘿,你也說句話啊。」

  予禾回過神來,溫吞地說:「你想要我說什麼?」

  「你應該不討厭我吧?」他試探性地問。

  「大概。」她不置可否。

  他間這問題幹嘛?害她有些心浮氣躁。

  楚星灝並不滿意她的回答,她應該對他有感情的。

  「總之,我娶你是娶走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隨便從我身邊溜走。」

  「呃?」

  「你就快是我妻子了,總不能老是跑得不見踩跡。」

  「我還是沒說要嫁你。」

  「你又在鬧小孩脾氣。」他完全不以為忤。

  「你才奇怪呢!為什麼老是逼著我嫁你,天下女人又不是全死光了。」她老大不客氣地反問。

  楚星灝沒應話,只一味地笑著。

  予禾著實不欣賞他這副事不關己的態度,「你回去找你的湘蓮公主嘛,不要在這跟我胡攪蠻纏,你很煩人阤。」

  湘蓮公主?這個時候她會提起全然不相干的李依瑜實在有些奇怪。

  莫非這傻丫頭竟吃起醋來?

  楚星灝心頭一陣欣喜,臉上卻不動聲色,「你是勸我去娶瑜兒?」

  「你愛娶誰便去娶誰,只要別來煩我就好。」她忿忿地別過臉去,心頭老大不願意,嘴上猶是逞強。

  「此話當真?」

  「真的,真的。你煩是不煩。」她索性甩開楚星灝的手,悶悶不樂地踱到內室床榻坐定。

  「其實做駙馬好像也不錯。」楚星灝在花廳朗聲道,讓在內室的予禾聽得頗不舒服。該死的臭男人!還說他只想娶他愛的女人為妻,這會兒又說做駙馬也不錯。差勁!

  「可惜我已經有婚約在身,不然瑜兒那麼喜歡我,我也不該辜負人家的一片真心。你說是不是?予禾。」他繼續火上加油。

  說來說去,她就是個礙眼的傢伙。

  如果她沒有出現,說不定楚星灝已經和公主在一起,做他的大唐駙馬爺,何必來屈就她這個一無所有的醜丫頭。

  愈想她心頭愈是難受,她真是討厭自己。

  「既然你那麼不想嫁我,我實在也不該強人所難。倒不如我去娶堬兒,你覺得如何?」楚星灝故意問著予禾,想試探出她的心意。

  「好啊,你儘管去娶她,我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話雖說得漂亮,可是她的心口怎地卻愈來愈鬱悶,甚至隱隱作痛呢?

  好難受哦!

  一股難以形容的椎心痛楚由心坎裡蔓延開來,擴散至指尖、髮梢、身體的每一處,像火焰般燃燒著她的靈魂,折磨著她的身軀。

  「你可真大方,像我這麼優秀的丈夫,任你打著燈籠去找,全天下大概也找不出幾位,你就這麼隨便讓給人家啊!」

  早該知道這小妮子脾氣倔,肯定不會坦白,果然他又碰了一大堆釘子。她還不肯承認她著實捨不得他,他算是敗給她了。

  「其實,就算你肯讓,我還不見得答應呢!」他是認真的,今生他是非她不娶!

  不過予禾並沒來得及聽到楚星灝最後一句話,便因胸口愈形劇烈的疼痛,整個人往床上一躺,疼得扭曲成一團。

  「楚……星……灝……」她艱困地喚著,一張小臉血色全失。

  楚星灝一愣,他原本預料她潑辣的反駁,怎知竟聽聞痛苦的哀吟。

  「予禾?」他急忙往內室沖。

  她蜷伏在床上,手撫著胸口,髮絲已亂,口裡不斷囈著痛楚。

  楚星灝心疼地跑近床前,摸著她的前額,「你怎麼了?怎麼會突然這般難受?」

  「我……胸口……好痛!」她痛得咬緊了下唇。

  「胸口痛?」他顧不得男女之分,連忙探向她的心窩,她心口竟如擂鼓般劇烈震動著。莫非……莫非是七日斷腸草的毒性發了?

  「救我,我好難受……」她摸索上楚星灝的大手,緊緊抓著不放。

  「予禾!」

  「為……什麼那麼難……受……」她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斗大的汗珠由額上沁出,一雙柔荑仍緊抓著他不放。

  楚星灝看得心疼萬分,暗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武功是不錯,可是不懂毐,尤其是七日斷腸草這種罕世奇毒,他只聽過從沒見過,如今怎麼幫她?

  「你忍耐一下,我去找飛渝來,也許他有法子治你。」他在予禾耳邊輕聲說著,一邊試圖將手抽回。

  他雖捨不得丟她一個人獨處,可也不願見她如此難受,唯有將段飛渝找來問問七日斷腸草的病症,他才能救她。

  予禾狂亂地搖著頭,雙手更是緊抓著他不放。

  「別走,別……留我一個人……」

  「我得找人來救你啊!予禾,你得讓我走,我不能看你那麼痛苦,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楚星灝狠下心來要把她的手扳開,不去理會她悲泣的苦苦哀求,他非走不可。

  「不要走。不要……」

  「你清醒一點好嗎?」他真想大力搖醒她。

  「我好痛,抱我。」她扭動的身軀不住地往他身上靠攏。

  她根本不知道白己在做什麼,在要求什麼,恐怕她連此刻是誰在她身邊也不知道。她只是害怕,疼痛得想要人安慰而已。

  他真不知道該避開她,還是就順著她的意思?此刻的予禾並不是清醒的,而他卻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他不能這樣佔她便宜,即使他會娶她也不行。

  「你等著,我馬上就會回來的,很快。」

  他勉強抑住心裡想擁著她、安慰她的衝動,巧妙避開她又要糾纏土來的手與身子。

  失去他的撫慰,予禾雙手不住地在空中揮舞摸索著他的臂膀。

  「你在哪?別走。」她哭喊著。

  楚星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卻不敢再碰她,怕無法離開她。

  你等著,我很快就回來救你!楚星灝在心中許諾,身子不住往後,朝房門退去。

  然而就在他跨過門檻的剎那,予禾突然嘶聲吶喊他的名字。

  楚星灝不由得楞住,因為她叫的竟是他的名字。

  「楚星灝……星灝……星灝……」她一遍過叫著,任何人都可以從這幾句呼喚中,聽出她的感情。

  他完全無法動彈,她的吶喊已由雙耳滲入他心肺。

  他無法在這個時候離開她!

  合上門扉,他飛奔至予禾身邊,一把抱起她,緊緊地摟著她不放。

  「予禾,我在這兒,在你身邊。」

  「星灝。」她回應一句。

  雙手愛戀地環抱著偉岸的身軀,她彷彿能感應到他出自真心的呼喚,明顯地安靜下來,糾結的眉端微微地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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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0-2-17 06:34:20 |顯示全部樓層
 「不要走,陪我。」

  「嗯。」他加重臂上的力道。

  「不要走……」她也抱緊他,身體的痛楚因精神上的安慰而稍略減輕。

  「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他輕拍她的背承諾道。

  她像是安心了,放棄與痛楚作戰,在他寬廣厚實的胸膛裡緩緩睡去。

  聽見她規律的呼吸聲,楚星灝才放下心頭的大石,兀自捨不得稍離她猶如孩童般甜憩的睡容。

  他著實陷入了意料之外的情況。他並沒有預期會愛上她,但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

  這份感情如此突然,令不設防的他不經意地陷進,同時又如此深刻地撼動他。

  而他沒有一絲不甘。甚至他是滿心喜悅接受如此倔強不服輸的她,慶幸能與她相識。




第七章


  「她沒事吧?」楚星灝急如星火地將段飛渝召來,俊朗的面孔難掩擔憂。

  他的擔憂不為旁人,只為了床榻上昏睡得猶如娃娃的凌予禾。

  段飛渝仔細為予禾把脈,神色陰晴不定,猶豫了半晌才放下她的手,搖了搖頭。

  「她究竟怎麼了?是不是毒發了?有沒有救?你別淨搖頭,快說話啊!你是啞了不成?」他只差沒揪著段飛渝的領子審問。

  偏就有人愛捋虎鬚。段飛渝滿不在乎地揶褕道:「沒想到你也會有這麼緊張的時候,真是難得。」

  「你皮癢是不是?我很樂意奉送你一、兩拳。」楚星灝威脅性十足地道。

  若非怕吵醒予禾,他早就揚起拳頭揍他個十下八下,以懲他的玩笑,紓解自己用在半空中惶恐的情緒。

  「不敢,不敢。」段飛渝不是瞎子,自是懂得楚星灝此刻正處於「非常」狀況。

  「不敢就給我快說。」

  「你放心,她沒事。」他無所謂地聳聳肩,搖頭晃腦的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走去。

  難得有機會可以整整楚星灝,他絕不會平白放過,最好是讓他急得發瘋,那才是過癮!

  楚星灝哪由得他輕易離去,「她沒事是什麼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段飛渝壓根沒被他的兇惡口氣嚇到,反而覺得有趣。向以冷靜著稱的楚星灝果真動了心,失了他一貫的理智與穩重,以及和無可挑剔的好脾氣,只為了一位姑娘。

  他輕笑道:「你別大驚小怪的,她中了七日斷腸草,毒發是正常的。」

  「她疼成那樣,還說是正常?」一想到予禾在他懷裡瑟縮的可憐樣,他就心疼!

  段飛渝乾笑兩聲,「你以為七日斷腸草是普通的毒嗎?每次一發柞可都是椎心刺骨的鑽痛,身體任何有感覺的地方都是疼痛的根源。而且每次發作又比前次劇烈,七日後若未服解藥,將腸穿肚破出血至死。」

  他師兄可是非常人,當然做非常事。他下的毒自然也不例外。

  「那你卻說她沒事,你在耍我是不?」

  「我有這個膽子要你嗎?」段飛渝惶恐的直揮手,「其實七日斷腸草是種因中毒者情緒起伏劇烈才會發作的奇毒。」

  「那又怎樣呢?」他的樣子依舊嚇人。

  「意思是說,假如凌姑娘的情緒一直保持平穩,斷腸草根本不會發作。」

  「如果是這樣,她今天怎麼會發作?她情緒並沒有劇烈起伏啊。」

  「一定有的。」段飛渝說得斬釘截鐵,「你仔細想想你到底做了什麼事?」

  做了什麼事?

  楚星灝很快地將事情想過一遍,他一直和她在一塊,然後,她就忽然跑進內室去了。

  那時候,他正在說他不如去婜李依堬,做個有權有勢的駙馬爺。莫非這小妮子是被他如此一激,猛灌起酸醋而毒發?那豈不是他害了她!

  「看樣子你是知道了。」看楚星灝一臉愧疚,段飛渝便知自己所肓不差。

  「歐陽皆是你師兄,你有沒有法子可以救予禾?」他顯現少見的焦急。

  段飛渝露出愛莫能助的神情,「除了這七日中不讓她受刺激以免毒發,等到七日後拿到解藥外,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真的沒辦法?」

  「這種事,做兄弟的怎會騙你。」

  「唉!」楚星灝眼中的精光霎時消褪,疲憊地逸出一聲連他自己也未曾預料的歎息。

  「你去休息吧,我來照顧予禾。」他揮揮手要段飛渝出去,兩個大步來到予禾榻前,坐在床沿愣愣地望著沉睡中的佳人。

  「灝少爺……」段飛愉不放心他。

  楚星灝頭也沒回,只吩咐道:「別忘了關門。」

  段飛渝悻悻地摸摸鼻頭,拍拍屁股走人。

  唉,莫怪乎他們古墓派向來最討厭情呀愛的。他師父常說女人是襉水,現在楚星灝不啻是「血淋淋」的例證。為個女人神魂顛倒,亂沒志氣的。

  嗯,今後他絕對要敬女子而遠離之,免得惹禍上身。

  寂靜的屋裡,楚星灝守護著予禾,大手執起她的柔荑,輕輕觸撫。

  他像是在告訴自己,也像是在告訴睡夢中的予禾,「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你是不是沒事幹,只好整天在我身旁晃來晃去。你不煩,我都快煩死了。你能不能滾到一旁涼快去,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予禾沒好氣地斥道。

  她真的會被楚星灝氣死!

  自從三天前,她因喝了太多「醋」,以至於妒火攻心,引發七日斷腸草毒發後,整整三天,楚星灝就像個牛皮糖似的緊跟著她,如影隨形,害她都快以為自己有個雙胞胎的兄弟。

  尤其他的態度為之一變,對她既溫柔又體貼,說話時輕聲細語的,簡直就像一隻搖尾乞憐的小狗。

  她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對她如此百依百順的楚星灝,雖然同樣有著教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她卻無法把他當成真實的楚星灝。

  「杭州城你不熟嘛,我是常常來,可以帶你玩啊。」楚星灝一臉無辜地應道。

  哼,睜眼說瞎話,這些天,他天天陪她出來逛,她早把路徑記得滾瓜爛熟,還需要他帶?

  「那客棧裡我總不會不熟吧,你幹嘛也老跟著我?」

  「我怕客棧裡會有壞蛋來騷擾你,當然得在你身邊保護你。」他說得委屈極了。

  分明是扭曲事實!他就住在她隔璧,若有事叫一聲就好,何須他如此大費周章。

  更何況隆升客棧住了不少楚家堡的人,老是鬼鬼祟祟地監視她,她再笨也曉得那是來保護她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尊貴!

  「你這人真是——」她已經不曉得該怎麼罵他了。

  「別氣,前頭就是杭州最有名的琴軒,它的餐點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吃,我們進去嘗嘗。」他不由分說就拉著予禾進去。

  這傢伙真差勁,每次都用吃來轉移她的注意力,而且次次成功,屢試不爽,分明是吃定她嗜吃如命的弱點。

  太卑鄙了!

  「你把我當成豬啊!成天教我吃。」

  「琴軒的東西真的很棒,我是好心想讓你嘗一嘗。」他一副小媳婦的可憐模樣。

  天呀,這就是楚家堡的少堡主、人稱玉面蝴蝶的英雄人物?他都不惜破壞形象,她叉百什麼話好說。

  「好吧。」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道。

  真不曉得是她被他耍著玩,還是他被她耍著玩!

  「不過,要是不好吃,就唯你是問。」

  「沒問題!」楚星灝朗朗笑答。

  她哪裡知道他的笑容裡藏了多少擔心。那天她痛得死去活來的模樣還深深印在他腦中,他嚇壞了。

  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如此影響他的心情,當她受苦時,他的心也莫名地踉著揪緊,他幾乎要恨起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要守護著她,不讓她再受到一丁點的苦,一丁點也不。

  予禾看著滿桌佳餚,舉箸嘗了嘗,很滿意楚星灝並沒有騙她。琴軒的菜不僅色香味俱全,且道道皆是獨創的新穎菜色。

  她已全然忘了楚星灝的不是,一古腦地讚道:「真好吃。」

  最後還是楚星灝將吃得渾然忘我的予禾硬拖出琴軒的大門,否則予禾大概會在那裡吃成小母豬之後,才捨得離開。

  「我還沒吃夠,你幹嘛拉人家出來?」她不忘趁亂多拿兩隻雞腿,邊啃還邊責怪楚星灝。

  楚星灝強抑住滿腔的笑意,「我是為你好,免得你吃成小胖妹,到時沒人娶你,可就糟了。」

  自從他發現予禾對吃沒有抵抗力,特別是嗜吃甜食後,他的耳根就清靜多了。

  因為她跟他針鋒相對時。只要將一道道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佳餚擺上桌來,就算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她立時忘得一乾二淨。

  換句話說,就是很好哄。

  「你緊張個什麼勁,反正你不是老教我嫁給你。有你當替死鬼,我變成小胖妹也沒什麼關係。」她老神在在地道。

  楚星灝不由得失笑,平時她抵死不答應嫁他,現在又賴在他頭上,而他卻亂沒志氣地覺得高興。

  唉,他大概是上輩子沒積德,欠了這個小丫頭。

  「我沒有非娶你不可喲。」偶爾他也應該跩一下吧!

  「不娶就不娶,反正我中了劇毒,大概連小胖妹都變不成就一命嗚呼。」她索性再狠狠咬一口雞腿洩恨。

  「我會救你的。」

  哼,說到這個,她就有氣。

  「救我?」她嗤之以鼻,「你這個小氣鬼,你不是說我比不上什麼鳳鐲來得值錢,你捨得拿它來換我嗎?」

  楚星灝再歎一聲,女人果真是會記恨!

  「不是我不願拿鳳鐲換你,其實是因為鳳鐲是你我的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

  「嗯。當年你爹給了我爹鳳鐲,我爹給了你爹龍鐲,兩家正式結為親家。待你我成親之日,便是龍鳳對鐲重合之時。」

  「真的假的?你不會誆我吧!」她十分懷疑他的話。

  「你娘應該有把龍鐲交給你吧?」

  有嗎?她娘臨死之前只交給她兩樣東西,一是娘的青絲,她已將之埋在爹的墳前;另一件是刻著龍形圖樣的鐲子。

  難不成那就是龍鐲?

  「是不是刻著龍形的鐲子?」她駭然問道。

  「對,它在你身上嗎?」

  「在。」她臉色慘然,「本來是在的。」

  本來?

  「那天我被歐陽智抓去後,就不見了。」

  原來如此!他還在納悶歐陽智怎麼只開口要鳳鐲,原來龍鐲已經落入他的手中。

  果然是狐中仙,狡猾得緊!

  予禾也意會到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冰塊好爛,偷了我的龍鐲,又逼你把鳳鐲交出去。」

  「不打緊。」他反倒輕鬆她笑開了,「你的命比什麼都重要,只要你沒事,即使傾天下的珍寶,我也願意。」

  「你病了是不是?」楚星灝居然說這種話?她納悶地摸摸他的額頭。

  「你幹什麼?」他對她真是莫可奈何。

  「我不是不值錢嗎?」

  「那是在我發覺你是個無價之寶前的愚蠢想法。」他的雙眼炯炯有柙,熱烈地注視著她。

  對上他肆無忌憚、充滿侵略性的估有眼光,向來伶牙俐齒的予禾,竟說不出半句話來斥責他。

  在那雙深邃的黑瞳裡,她只瞧見自己愣怔、迷亂的眼眸,她不得不承認,她是被他震懾住了。

  「現在呢,」他惑人心扉的綾緩綻開笑容,「即使有人願拿整個天下來和我交換,我也不肯。你不知用什麼妖法蠱惑了我,一萬個天下都抵不過一個倔強的你。」

  「你……胡說。」她軟弱無力地逸出抗議。

  「我如果胡說,就教天罰我。」他舉手誓言。

  「哼,誰信你。」她的自卑感又抬頭,「我又沒什麼優點,你幹嘛不選天下,要選我呢?」

  坦白說,楚星灝自己也不懂為什麼。

  凌予禾。年方十七,個性倔強,喜愛與他作對、找他麻煩,除了長得美若天仙外,實在沒道理會愛上她。

  他浪蕩江湖多年,雖非到處風流,然投懷送抱、私心相許的姑娘多如過江之鯽,沉魚落雁者亦大有人在,他卻從未動情過。

  如今,他卻獨獨在這個不識好貨的小丫頭身上栽了跟頭,一顆心全丟了。

  「難道什麼事都非要有理由不可?」

  「當然。」

  這不是為難他嗎?難不成要他當眾示愛?

  「如果你肯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告訴你。」他腦中靈光一閃。

  「條件?你這人真彆扭,做事一點都不爽快。要你講個理由,還要跟我談條件,小氣鬼。」

  楚星灝不理會她的抱怨。「怎樣?想不想聽?」

  「不想。」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楚星灝並不覺得驚異,故作歎息道:「我這條件不難,偏有人沒能力做。」

  哼,想激她?門都沒有。乾脆偏過頭去不理他,看他能奈她何。

  「予禾,你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吧!如果你是,我就太失望了。」

  這分明是在向她挑釁嘛!

  「你有什麼炕條件儘管放馬過來!」理智終究敵不過好強的天性,她豁出去了。

  楚星灝小心翼翼地掩住欣喜的眸光,「很簡單的。你過來,我跟你說。」他在她耳際低語。

  「就這樣?」她面露疑惑。

  「就這樣。」他堅定地點點頭,露齒笑道:「很簡單吧?」

  「嗯。」予禾漫應著,壓根不知道她已經被陷害了。

  一路上,予禾想破腦袋,也猜不透楚星灝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他的條件真的好奇怪哦!

  她百思不得其解,直想開口問問他這個要求到底有何作用。

  教她把眼睛閉上片刻!

  是在捉弄她嗎?還是另有含意?

  楚星灝瞥見她小臉上的疑惑與不解,心頭暗自稱慶。嘿,他偏偏就不說破,最好她會按捺不住好奇,轉而向他探問。

  到時他會好好示範這個條件的用處的。他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這個動作令予禾更加起疑,楚星灝肯定沒安什麼好心眼!想著,她的腳步加怏了。

  她一到客棧,頭連抬一下都沒,就沒命的往自己房裡衝去。

  楚星灝不禁啞然失笑,她竟然像火燒屁股似的躲進房裡,倒教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她會跑,難道他不會追嗎?

  搖了搖頭,他緩緩跟上她的腳步。

  「予禾,你開開門,我有話對你說。」楚星灝敲著她的房門。

  「不要。我累了,想睡了。」房內傳來她的拒絕。

  才剛黃昏,她就要歇了,這分明是推托之詞。

  「這麼快就累了,剛才精神不是還挺好的嗎?」

  「我突然覺得頭很痛,不行嗎?」

  聽她聲音如此宏亮,著實難以令人相信她的借口。

  楚星灝覺得好笑,她好歹也該裝得像一點吧。

  「你不會病了吧?」他裝出詫異的語氣,「既然病了,就別逞強,躲著不見人。讓我進去瞧瞧你是怎麼了。」

  「不要,你不要進來。」她用身子抵住門扉。

  「你病了,我怎麼能視若無睹呢!」他倒要看看她能裝多久。

  「我只要不看到你,病就好了。你最好離我還點,免得害我病情加重。」

  他哪會不曉得這小妮子打得是什麼如意算盤。只不過不想讓他進她的廂房而已,竟講出如此荒謬的話。

  「是什麼病那麼厲害,讓你一見到我,病情就會加重。我行走江湖多年,還沒聽過這種病呢,今天非要見識見識。」他手腕暗一使力,便要推開房門。

  予禾急得大叫:「喂,這是我的廂房,你不要硬闖進來。」

  「這時你倒跟我計較起禮數,未免太晚了吧!」楚星灝覺得好笑,予禾也太后知後覺了。

  「早在我抱著你進楚家堡時,你我之間已經不清不白。你已經是我的人,還怕什麼羞。」

  他的人?她怎麼會是他的人?

  予禾身子一僵,楚星灝乘機使勁將門推開。門一開,他反倒被她慘白的臉色嚇住。

  「怎麼了?你真不舒服啊?」

  她默然不語,半扭過身子,目光落在遙遠的某一點上,絲毫不理站在她面前的楚星灝。

  「予禾?」沒有反應。

  楚星灝索性霸道地扳過她,強迫她的視線與他相對。望見她眸中難得流露的柔弱,一股不明所以的情愫猛地攫住他。

  他好想抱住她,狠狠搖晃她,要她別再和他鬥氣,更不要再和自己掙扎了。愛上他吧!他只想帶給她幸褔。

  「你……你每次都欺負我。」予禾啞著嗓子指控。

  欺負她?天地良心,他會欺負她?

  「你冤枉我。」

  「明明就是。我已經說我不要嫁給你,可你無時無刻不在損毀我的名節,這樣教我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你為什麼老是說不要嫁我這種蠢話?今生我是娶定你了!」他真會被她氣死,這些日子來,他明示、暗示過非她不娶的決心,而與她單獨在一起,無非是杜絕其他人對她的覬覦,更是為造成她非他不嫁的事實。

  「楚星灝,你別勉強了,我不要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夫婿。你不用委屈自己。」這些話差點要了她的小命,她原以為可以灑脫地放手,如今才知道她竟是如此不捨。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除了與生俱來的傲氣令人討厭外,俊逸又不失粗獷的英挺外表,及對她無微不至約體貼照顧,在在打動了她。

  「你要我說多少次,我娶你只是因為我想與你共度一生。」他真的深感挫折,「我不會心不甘情不願,更不會覺得委屈,你的小腦袋能不能停止胡思亂想,不要有那麼多奇怪的念頭?」

  「這些念頭一點都不奇怪,我——」

  「你怎樣?」

  她眼簾微垂,低聲道:「我配不上你。我為了要讓你討厭我,拚命跟你作對、逃離楚家堡,都是不想害了你,你為什麼如此執迷不悟?你真的不用為了那個約定而娶我,反正龍鐲也不見了,一切就此作罷。」

  楚星灝的心緒為她的一番話翻騰不已,他現在才懂,她的心思是如何百轉千折,纖細地令人心疼。可是,她不知道他的心卻因為她的「好意」,承受了一連串的折磨。

  「你不會害我的。」他無比輕柔地道:「我不在乎什麼勞什子婚約,更不在乎龍鳳鐲,我在乎的,只有一個老是不肯嫁我的小丫頭。」

  「不肯嫁你的小丫頭?」她瞪著明眸,與他深情的目光相對。

  「閉上你的眼睛。」

  「呃?」

  「你答應我的。」他提醒她,「閉上。」

  理智告訴她別聽他的,可是在他纏綿鼓動的灼熱注視下,她的身體像是有自己的主張。她任由感覺放肆,合上眼簾。

  眼前雖是一片黑,她的感官卻更敏銳地察覺他的存在。他溫熱的氣息緩緩接近,頻頻在她頰上引起騷動,她的每處經脈都緊繃不已。

  她欲張口問他到底要做什麼,唇才微張,還不及發言,就被楚星灝堵住了。

  他用厚實的臂膀緊摟住她,用她以為只用來吃飯的嘴巴熱烈地印上她的,像掬取蜜汁般逗弄著她,挑逗她的心房。

  她原本想把他推開,但她整個人猶如虛脫般昏眩,不曾領略過的甜蜜,不其然地躍上心頭。理智全然被拋在腦後,無法約束住她已知脫韁野馬般的感覺。

  楚星灝原本只想吻她而已,可是在他遇上她芳唇的剎那,事情就失去了控制。她吻起來是這麼甜、這麼誘人,像老天爺特地為他打造般契合。

  禮教理智催促著他放開她,他也掙扎著打算放手了,然而她卻反手褸著他的肩頭,回吻著他。她的回應毫無技巧可言,卻強烈地蠱惑他放棄理智。

  推開她、結束這個令人心神蕩漾的吻該是最好的法子,但他卻無能為力。

  化身成火焰的舌尖自有它的意識,不聽指揮地恣意探尋她的純真與甜美,偶爾也不小心跑出來,挑逗她有著淡淡體香的雪白肌膚。

  「不……」當楚星灝的手不規矩地探向她的前襟時,予禾逸出一聲虛弱的抗議。

  「你要的,你注定是我的人。」楚星灝像是要印證他的話似的,狂野地再次吻住她。

  而這次激情來得更強更熾,就像個大漩渦將他們深深捲入,讓他們更無力抗拒。

  今天,是的,就是今天。

  明知道不應該,他卻毅然決定,今天就要讓她成為他的妻。

  他無法再忍受她的若即若離、擺盪不定的心,他要讓她的人、她的心全屬於他。

  「你是我的,我的,我的。」楚星灝不住在她耳際低喃。

  這一生,他倆早就注定相屬。

  意亂情迷中,他腿兒往後一掃,單手將房門上鎖,抱擁著已被情慾主宰的予禾,一路停停走走地往床榻走去。

  窗外斜陽燦爛,而屋內春光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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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06:35:0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當清晨第一道陽光悄悄由窗欞闖進屋內,予禾就被柔和的光亮喚醒了。

  懶懶地撐開沉重的眼皮,緩緩適應日光的照拂,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同,變得……她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雖然全身酸痛不已,但心情上卻像剛出生的嬰孩般充滿喜悅,甚至不可思議的平靜。

  她覺得很安全,多年來一直存在於心靈深處的恐懼與不安奇跡似地離開她,她渴求的安心終於降臨在她心湖。

  是什麼力量驅走她心頭的陰霾?

  一聲細微的呼吸聲打斷了她的冥想,她渾身一僵,視線慢慢轉至聲音的來處。

  星灝!

  回憶如潮水般倏地湧向她,昨天……天啊,她怎能忘記昨日種種!

  予禾立時紅了臉,她記起自己如何孟浪地回應……她竟將身子交給了他,交給這個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偉岸男子,她終於還是逃不過命裡既定的安排。

  楚星灝,她已然熟悉的男子,她的未婚大婿,她的心、她的人都是他的了!

  她從未這麼近地瞧過他,因為她老是忙著和他作對,壓根沒機會平心靜氣地端詳他。事實上,她也怕離他太近,她的心會陷入無法自拔的情纏。

  或許她早在乍見他騎著炙風朝她飛奔而來時。就遺落了芳心。

  睡著的他像個孩子般,無邪且無害。

  悄悄地,生怕驚醒了他,她輕拂開他落在額前的一綹散發,目光毫無保留地流露出對他的愛意。

  「星灝。」就是他驅走她的陰霾,將陽光帶入她的心底。

  在他懷裡,她能感受到自己是很安全的,因為她知道他會保護她。她絲毫不後悔把自己給了他。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她該如何面對兩人的新關係?繼續惡聲惡氣地待他,抑或不顧一切地嫁他?

  她衝動地俯身輕啄他微張的唇,想在他未醒之前,給自己一點回憶。

  她正要撤回身子之際,他倏地睜開眼,一把揪住她的手,趁她未及反應,湊上他的唇,加深這個吻。

  予禾不依地想要掙脫,楚星灝卻早有防備地鉗制住她,他帶著她身子一翻,將她壓在底下,故技重施地吻住她柔軟的紅唇,順著曲線一點一滴往下移動,細細的吻紛紛落在她細緻的頸項、雪白的前胸。

  「放開我……」予禾半喘息地喊道。

  楚星灝對她的抗拒置若罔聞,忙碌地在予禾身上烙下他獨一無二的標記。

  「放……開我!」她用盡最後一絲理智,用力推著他,意圖阻撓他的「侵犯」。

  她不能一錯再錯!

  「不。」楚星灝停止動作,在予禾上方俯視著她。

  為什麼失去他灼熱的吻,她竟覺得若有所失?她好想好想把他拉回來。

  「我不放開你,絕不。」他的目光閃著狂野的激情,表情是予禾未曾見過的認真。「你是我的!不准你離開我。」他霸氣地說道。

  「我不是你的,不是。」她軟弱無力地否認。

  「是,你是。你已經屬於我,今生你休想從我身邊逃開!」

  不給她任何反駁機會,他重新覆住她的唇,堵住她所有不贊同的言語。熱情迅速由舌尖蔓延開來,這次來勢更凶更猛,更令人措手不及、無力抗拒,尤其予禾並非真心想抗拒。

  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不想逃也逃不了的漩渦,這場情慾之戰沒有贏家,沒有輸家,有的只是他們甘願為之陷人的唯一理由——愛,但他們誰也沒對誰坦誠……

  予禾再次醒來時,已接近晌午。

  她身邊的床鋪空蕩蕩的,連一點餘溫也沒有。

  要不是床上有已干的血跡,她真要以為昨夜和今晨的事全是一場夢,她並沒有和楚星灝發生那樁不該發生的事。

  予禾愣愣地起身著衣,木然地坐在床沿。

  她變成女人了?真教人不敢相信。

  或許她該為失去貞操大哭一場,或是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她兩者都不想做,儘管她做出如此違情悖澧的喪德之事,但她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只要她不後悔就好。

  楚星灝!

  這名字令她心頭一煍,她怕是真愛上他了。

  她千方百計不想與他扯上任何關係,但到頭來還是愛上了他。而他又是件何感想呢?會不會惱怒自己的情不自禁,輕易地依了他,反將她視為放蕩的女子?

  「予禾小姐。」

  予禾一驚,猛然抬頭瞧見來人,「燕兒?你怎麼來了?」

  「我還以為予禾小姐把我給忘了呢!你把我丟在楚家堡,自己一走了之,未免太可惡了。」燕兒一張小臉故意繃得死緊,心裡卻是十分樂意見到予禾。

  予禾這才想起她不告而別必定為楚家的人帶來不少困擾,尤其是服侍它的燕兒。

  「芊姨罵你了啊?」

  「你說呢?」燕兒沒好氣地反問。

  予禾愧疚地畏縮一下,「對不起啦,燕兒。我不是故意害你挨罵,都是我不好。」

  「哼,當然是你不好。你不知道,老爺、夫人為了你的事急得不得了,連覺都沒法好好睡,飯也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吃。」嘻,她是應老爺、夫人的要求才這麼誽的。事實上,她家老爺、夫人正在楚家堡裡大吃大喝,跟平時沒兩樣,說不定還更開心呢日

  照他們的說法,凡事只要有他們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出馬,沒有什麼事辦不成的。而且找嬌妻是楚星灝的事,跟他們兩個老人家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對不起!」不知情的予禾還很愧疚。

  「還有我整天為你提心吊膽,生怕你有個萬一,那我這個小燕兒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賠。」既然替她家如此不長進的主人討了人情,她自然也得跟著討一份,不然多吃虧。

  「是我太任性、太胡來了。我真是討人獻,動不動就給人惹麻煩,我……自己都討厭自己。」予禾掄起粉拳就往自己身上胡亂捶打。

  「予禾,你這是幹什麼!」燕兒沒料到自己幾句戲言會引來予禾這麼激烈的反應,嚇得急忙捉住她的手,「我是跟你玩笑的,你別當真。」燕兒軟言安撫著,「只要你沒事,我們就放心了。」

  「如果楚星灝沒找到我就好了。」予禾忽然幽幽地道。

  如果他沒找到她,楚家人會重新過著他們原來的生活,她也會另尋屬於她的天空。

  但他卻偏偏找到了她,讓她愛上他而茫然無措。

  「你怎麼能這麼說?江湖多險惡,你一個女孩子隻身在外,說有多危險就有多危險。」

  「是嗎?我倒不覺得。」

  「不覺得?」燕兒誇張地嚷嚷:「你人還沒出堡就被那個叫狐中仙的歐陽智挾持,要不是灝少爺趕著來救你,恐怕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通。」

  「那只是意外,作不了准。」

  「意外!」她嚷得更大聲了,「一次意外就讓你中了天下奇毒之一的七日斷腸草,你可真是『幸運』啊!」

  予禾不由得失笑,「你消息倒是很靈通。」

  「那是當然。像這種大事,阿磊如果沒跟我報備,我非整得他雞飛狗跳不可。」

  「阿磊?」

  「就是磊少爺嘛,平時我都叫他阿磊。」燕兒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清秀俏皮、古靈精怪的燕兒和英俊爾雅、遊戲人間的楚星磊?可能嗎?予禾覺得不可思

  「好了,這事就這樣過去了,你不同我計較,我也不同你計較。如何?」燕兒提議。

  予禾忙不迭地附和,「好,我們把以前的事全都忘光光,你可別再惱我了。」

  「好,沒問題。」燕兒爽朗笑道:「予禾,你一定餓了吧!灝少爺備了一桌上等酒菜在等你呢,我得趕緊幫你梳妝更衣。」

  「楚星灝?」她臉色一白,「他等我做什麼?」她還沒有心理準備去面對他!

  燕兒絲毫沒有察覺她的不對勁,拉著她在銅鏡前坐下,順手挽起予禾烏黑的秀髮梳將起來,「你是他的未婚妻,他不等你要等誰?難不成是李依瑜?你可別那麼傻,把好好的一個夫婿放走,灝少爺可是難得一見的好男人,你就是拚死拚活,也得把終身死賴給他。」

  予禾被燕兒義憤填膺的語氣給逗笑了,「既然你那麼喜歡楚星灝,我就把他讓給你好了。」

  「讓給我?」地敬謝不敏的嚷著,「開什麼玩笑?如果我真嫁給少爺……唉,我是什麼身份啊!那真叫一朵鮮草插在我這坨沒營養的小土堆上,早晚會被我弄死的。」

  「他才不會那麼沒用呢。」予禾露出蹙眉深思的模樣,「如果他真要你、真愛你的話。他應該不會在乎這些,他會毫不保留地傾盡所有來保護他所深愛的人。」

  是的,她所認識的楚星灝就是這樣鐵錚錚的好漢子。所以她才會在不斷掙扎後,還是情不自禁地愛上他。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想和他在一起,甚至想不顧一切地嫁給他。但她總無法說服自己,他是因為愛上她才願意與她成親,而不是因為責任。

  「你在說些什麼?我和灝少爺是不可能的。」燕兒已將她的頭髮高高綰起,以兩條粉藍緞帶交錯其間,額前微留兩束雲鬢與齊眉的劉海,既特別又不失清爽高雅。

  「倒是我要提醒你,那個驕縱蠻橫的湘蓮公主對灝少爺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她為予木換上與她髮飾相稱的淡藍衣裳,清新的顏色穿在容貌原就出眾的予禾身上,更讓她像是誤人人間的糊塗精靈。

  「李依瑜!」她何嘗不介意這位出身皇族的金枝玉葉?

  「嗯,美極了。」燕兒滿意地點點頭,「放心吧,你打扮得這麼出色,我就不倍她還能比得過你。」

  「她?」莫非……

  「李依堬也來了呀!」

  予禾腦門轟地一響,血脈霎時停滯,不安的感覺當頭罩下。

  燕兒氣憤的說道:「她一知道灝少爺在這兒,不識相的硬是要跟來,阿磊被她纏得沒法子,只好把她帶來。結果人一來就死纏著灝少爺不放,直是可惡透頂。」

  予禾細細咀嚼這幾句話所代表的意義,沒有答腔。

  「予禾,你有沒有聽我說話?你未婚夫快被人搶走了,你還在發呆?」燕兒在予禾面前揮一揮手。

  「急什麼,該我的,就會是我的。」明明心很痛,卻又故作無恙。

  「什麼?」燕兒的眼珠瞪得比銅鈴遠大,「不成不成,如果教那刁女做少奶奶,我不如去死。走,你快跟我去保護灝少爺,免得被人給騙走了。」她硬推著予禾往外走。

  「燕兒,你別胡鬧。」

  「我可不是在胡鬧,萬一我們去晚了,後果可不堪設想。」

  不堪設想?予禾微一愣怔,已被燕兒拉得老遠。

  「灝哥哥,這塊香澄羊肉很好吃,你嘗嘗。」李依堬巧笑倩兮地偎近正襟危坐的楚星灝。

  「等會兒再吃。」他語氣溫和,輕輕撥開它的手。

  李依瑜嘴角一垮,「菜都齊了,還等什麼嘛!」

  「你餓了就先吃。」他摸摸依瑜的面頰,對她寵溺一笑。

  李依瑜自是捨不得對她的灝哥哥生氣,猛搖著頭道,「灝哥哥不餓,瑜兒就不餓。」

  「那就再等一會兒。」他還是和煦地笑著,對坐在他對面的弟弟問道:「星磊,燕兒不是去幫予禾了,怎地到現在澴沒來?」

  星磊還沒來得及答話,李依瑜就十分不悅地搶著開口,「原來等了這老半天,你是在等那個不知從哪蹦出來的野丫頭。」

  她的聲音突然拔尖,全然失了王室氣派。

  野丫頭!屋內有人立時斂了神色。

  楚星灝冷著臉沒答腔,反倒是楚星磊不甘寂寞地道:「你口中的野丫頭可是我未來的嫂子喲。」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她狠瞪星磊一眼,星磊只是聳聳肩咧嘴大笑。

  他楚星磊眼裡向來只有是非曲直,可不在乎權貴威勢。他向來不欣賞李依瑜依恃自己嬌貴的身份,仗勢欺人的作風。

  李依瑜也懶得理會星磊,轉而對楚星灝軟語勸說,「灝哥哥,你不會當真要娶凌予禾那個鄉野村婦吧?她怎麼配得上你呢?楚伯伯老糊塗了,灝哥哥你千萬不要聽楚伯伯的話娶她。」

  「瑜兒,你以為天底下有人能強迫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你太小看我了。」楚星灝的眼眸已失去先前的溫暖。

  他一直把瑜兒當作妹子般疼愛,想不到瑜兒對他萌生愛意,對予禾大肆撻伐。

  他該對她把話挑明了,免得她愈陷愈深。

  「太好了。」李依瑜高興的漾開笑,「我就知道灝哥哥絕不會傻到去遵守一個莫名其妙的婚約。」灝哥哥還是她的,誰也不能搶走。

  「你說對了一半。」

  「一半?」

  「我絕對不會為了誰去娶任何一個女人,我只會照我的心意行事。所以我會為了我自己而娶予禾為妻。」他說得義無反顧。

  剛聽到前半段,李依瑜還很高興,聽到最後一句話,她險些沒跳起來大聲抗議。

  說來說去。轉了個大彎,到頭來他還是要娶凌予禾。

  「哥,我服了你了。」楚星磊豎起大拇指大聲稱好,絲毫不介意李依瑜殺人似的凌厲目

  「騙人。」李依瑜絕美的小臉寫滿了不信,「騙人,騙人。騙人!灝哥哥不會真的要娶那個醜八怪。」她連予禾的名字也不叫了。

  「我是。」他堅定地點頭,鄭重地告誡她:「而且以後你要叫她姊姊,不能給她取些不雅的名號,更不能說她是野丫頭、鄉野村婦,知道嗎?」

  李依堬的臉色已經無法以「難看」來形容——如出水芵蓉般的臉蛋若充滿妒意與挫敗,實在是好看不到哪裡去。

  燕兒恰在此時掀開翠簾,像是蓄意挑釁般高聲呼道:「灝少爺,予禾小姐來了。」

  燕兒臉上掛著得意的笑,趾高氣場地走進來,當然剛剛楚星灝所說的話,她們一字不漏全聽見了。而在她身後的予禾則是神情木然,瞧不出端倪。

  「小予,坐到我旁邊來。」一見到愛人,楚星灝露出難得一見的溫柔,親匿地喚著。

  予禾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因他的輕喚而稍稍安定下來,李依瑜的話卻再次將她的心緒陷入恐慌的境地

  「大膽,你不過一介草民,見到本公主居然不下跪,你是何居心?」

  予禾愣怔地倒退了兩步。她又哪裡做錯了?

  「瑜兒,你怎麼說這種話?」楚星灝頭一個發出不平之鳴。

  「怎麼,我說得不對嗎?我是堂堂的湘蓮公主,她是什麼身份?敢跟我平起平坐,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她鄙夷地往予禾身上一掃,「在我看來,她和她旁邊的臭丫鬟一樣低賤,還如此頑劣地不知進退,分明是沒有教養。」

  予禾的臉色一陣慘白,她知道自己出身不高,但當面聽著李依堬如此不留情地數落,她只覺更加難堪與刺痛。尤其是在今天……

  為什麼偏偏是今天呢?在她已和楚星灝有了夫妻之實,在她想拋去以往的包袱,真心想與楚星灝共度一生的時候,為什麼老天爺要再一次將她的傷口掀開?

  「你給我住口!」楚星灝臉色一凜,隱含著怒氣沉聲斥道,李依瑜立刻噤口不語。

  若不是他從不打女人,他一定會狠狠打李依堬一巴掌,要她收回每一句傷人至深的話。

  楚星磊蹺著腿,言詞犀利地譏諷,「今天我總算見識到什麼叫作金枝玉葉,原來就是公主你這副高高在上的潑辣樣,真是失敬失敬。」

  燕兒更是護主心切,不甘示弱地道:「是,我是不知長進的臭丫頭,既低賤又沒教養。可是我和予禾小姐怎能相提並論,小姐她可是我們楚家堡的准少主夫人、灝少爺的未婚妻,雖不是名門望族之後,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大家閨秀,公主的話未免有失公允。」

  這幾句話聽在予木耳裡,有著說不出的安慰,至少有人替她說話。

  李依瑜被眾人一陣搶白,臉色更差了,身為公主的她何時受過這種氣?

  惱羞成怒的她只得把熊熊怒火對準不識相的燕兒,「你這個臭丫頭,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來人啊,把她給我攆出去!」她召來守在門外的侍衛。

  「等一下。」楚星澦伸手制止她。「瑜兒,我對你真是太失望了。想不到以前那個天真無邪、親切可人的小女孩居然變了,變得仗勢欺人、口出惡言。」他顯然已動了肝火。

  李依堬聞言心裡一急,竟蹦出好幾顆斗大的淚滴,「灝哥哥,我不是你說的那樣子,我沒變,我還是你最喜歡的瑜兒。我會那麼壞,全是凌予禾害的,我不要你婜她!」她猛扯著楚星灝的衣袖,楚楚可憐地懇求著。

  「瑜兒。你這又何必?」楚星灝想拂開她的手,卻終究不忍。

  她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女孩,縱有再多不是,他也不能見她傷心難過。更何況她是眾人捧在手掌心呵護的公主,教她如此低聲下氣求人,實屬罕見。

  「灝哥哥,我去求父皇賜婚,讓你做我的駙馬,他一定肯的。」她語氣焦急。

  「胡鬧,你分明是在鬧小孩子脾氣。」

  她急急搖頭,「不是,我不是。」她是十分認真的。

  「瑜兒……」他要如何說明才不會傷了她?今生他除了凌予禾外,任何女子皆不在他眼下,更無法進駐他心房。

  流轉的目光恰與眼神莫測的予禾碰個正著,他還不及從她晶亮的黑眸中瞧出任何訊息,她便迅速別開臉。

  他的目光太熱烈,她承受不起。未曾有過的心慌攪動她平靜的心湖,她不想再待在這令她覺得窒息的屋子。

  「小予。」他用唇形喚她,她沒理會。

  予禾心念一動,像個陌生人般冷冷地道:「對不起,我有些不舒服,請容許我先告退。」

  身子一轉,屋裡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走遠了。

  「小予!」楚星灝發自肺腑的呼喊。

  他瞧見她臨走前淒楚的表情,心口猛然一揪,他絕不能讓她如此難受的離開!

  他不假思索的拂開李依瑜緊抓不放的手,失了一貫的冷靜自持,連句話也不曾交代,大步一邁就緊隨予禾的身影追去。

  眾人又是一愣,尤其李依瑜簡直不能相信她的灝哥哥居然拋下她,而去追那個不知禮節的鄉野村婦!

  楚星磊最先恢復過來,拊掌笑道:「沒想到江湖人稱玉面蝴蝶,冷靜自若的楚家堡少堡主,竟會為了一個女子驚慌失措。傳出去不知會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可不是嘛!」燕兒得意的附和,「予禾小姐又美又溫柔,跟『某人』一比可是天差地別,灝少爺果然慧眼誠美女。」

  楚星磊與燕兒一搭一唱,贏得李依瑜特大號白眼一個,恨不得把他倆的嘴唇給縫起來。

  「小予,別關門,我有話對你說。」楚星灝好不容易在予禾閂上門之前匆忙地趕上她。

  予禾抵著門與他作拉鋸戰,沒好氣地道:「我和你沒什麼話好說。」

  她的脾氣實在拗得可以!楚星灝心疼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為什麼總是心口不一,為什麼不坦誠自己的感受呢?你明明就很難過、很傷心。卻要故作冷溴,你這樣老是把事情擺在心裡,教人看了好心疼。」

  「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你的眼睛清清楚楚的告訴我你的悲傷、你的難堪、你的自卑、你的憤怒、你的退卻,你瞞不了我的。」

  予禾迅速垂下眼瞼,否認道:「眼睛是不會說話的。」

  「眼睛不會,但你的心會。」他藉由門縫看向她的嬌顏,「你的心情隨時牽動我的,難道你不知道?」

  她該知道什麼?為什麼他要對她如此親匿,教她的心頭又酸又甜,失了方寸。

  但李依瑜傷人的話猶在耳際,她如何能輕易忘懷?

  「我知道,我的心情愈差,你就愈高興得意。告訴你,你想娶李依瑜就光明正大的說,不用在這假惺惺哄我。」她故意說反話,來強化自己慚形軟弱的心。

  「你在吃醋嗎?」

  「我幹嘛吃醏。」是有那麼一點,但她才不會承認呢。

  「對,你是沒必要吃醋。」他眸中有簇光芒一閃而過,似乎看穿她的口是心非,「因為我一直將瑜兒視為我的妹子,既然把她當成妹妹,自然不會娶她為妻。」見她有軟化的傾向,他再接再勵補上一句,「何況我有了你,我的小予。」

  「我不是你的。」她的臉色立刻僵得很難看。

  「我的小娘子,看來你十分健忘。」他的笑容霎時邪氣十足,「昨晚是有些遙遠,但今天早上……你總不會忘個精光吧?」

  隨著他話裡的暗示,紅潮立刻染上她的雙頰,惹得她又怒又羞地薄斥,「你不要臉!」

  「我承認我是下流了點。」他神色一正,充滿歉意地道:「無論如何,我都不該在未拜堂完婚之前就奪了你的清白。可是這是我唯一想到能把你留在我身邊的辦法。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動不動就逃走,死不答應嫁給我。」

  「你是為了留我?」她為之一愣。

  「我知道我實在是人卑鄙,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願意承受。但我絕對不能忍受你離開。」

  她能抱著一絲希望嗎?他對她可有感情?

  「我若離開,對你、對我都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楚星灝心神一亂,激動地撞開門,不由分說緊揪住她的柔荑,霸道地說:「連在這個時候,你仍不忘要離我而去,未免太狠心。我不准,怎樣也不准!你是我的,如果你要走,只能跟我一道走!」

  予禾張口欲駁斥,楚星灝已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小予,我的心予,只要一碰上你,我就失了一貫的冷靜。你的一顰一笑牽動著我,當你難過傷心時,我也跟著揪心;你歡喜展顏時,我也跟著快樂。你讓我心甘情願去想盡方法誘你嫁給我,跋山涉水尋找逃跑的你,想法子討你歡心、解你身上的毒。」

  他在說什麼?她的心忍不住一陣狂跳。

  「我從不曾在意女人,更不曾關心任何人的喜怒哀樂,但我卻情不自禁要關心你。每當思及你隨時會離我而去,我更是不捨與不願。仔細問自己,我才知道,你不知何時已偷走我最重要的東西。」

  「我?我才沒偷你的東西呢!」

  「你偷走我的心,還不承認。」他深情笑道。

  她聽懂了!一陣欣喜湧上心頭,令她再也無法壓抑對他的千縷情絲。

  但說她偷走他的心……有嗎?

  「你才偷走我的心呢!偷心賊。」她帶著不敢置信的喜悅,娥眉微蹙地佯嗔。

  「啊,原來你對我並非無動於衷。」楚星灝故作恍然大悟。

  其實他已體會出她綿密的情絲,否則她也不會委身於他。但她終於坦誠,令他不由得欣喜若狂,「你終於承認了。你讓我等得好苦!我愛你,小予。」

  「我……也是。」不敢看他,她怯怯地低頭回應。

  毋須贅言,他輕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俯下頭印上那如花瓣的鮮嫩紅唇,熾熱如火的狂情迅速在兩個有情人間燎燒。

  簾幕輕垂而下,掩去明亮的日頭,房內只剩情人的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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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06:35:5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隆升客棧二樓雅座,予禾正食不知味地撥弄著碗裡的佳餚

  「我的好小姐,你碗裡的紅燒香魚快被你攪得面目全非了。」燕兒好心提醒心不在焉的予禾,語帶取笑地道:「你若真的擔心灝少爺被湘蓮公主拐走,剛才幹麻還假正經,不跟著去瞧瞧?」

  原來李依瑜情場失意,氣得大發小姐脾氣,鎮日窩在房裡不吃不喝,合計起來也有三、四頓。予禾於心不忍,就請了楚星灝去當說客,勸一勸她。

  「你別瞎說,星灝才不會呢,我相信他。」予禾脫口為楚星灝辯解,不意卻著了燕兒的道。

  「星灝?灝少爺是給你吃了什麼迷藥,居然能讓你的態度為之一變。」燕兒聽見予禾親匿的稱呼,乘機取笑。

  「我哪有。」

  「哪沒有!」燕兒促狹地道:「我明明聽到有人說她『很相信』灝少爺哦」

  「燕兒!」予禾又羞又急,女兒嬌態展露無遺。

  燕兒還待「趁勝追擊」,楚星灝卻怏怏不樂地走了進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燕兒識趣地退了出去。

  他一出現,予禾便急忙看向他左右,「星灝,公主呢?」

  楚星灝搖搖頭,「她還是關上房門不肯理人。算了,別理會她,淨鬧小孩子脾氣。」

  「她已經窩在房裡一天沒出來了,會不會有事?」

  「放心好了。她身邊的侍女們不會讓她餓死的。」

  「都怪我……」予禾難掩愧疚。

  「怪你幹嘛呢!你一點錯也沒有。」他走近她,按住她氣餒的肩膀,「她一直欺負你,早該給她點教訓。你又何必對她那麼忍耐?」

  「她不過是個孩子,說那些話都是無心的。都怪我,是我從她身邊搶走了你,否則她也不用傷心難過,都是我不好。」

  「對,都是你不好。」

  予禾臉色一變,「你也怪我?」

  他露出懶懶的笑,順勢摟住她,「當然怪你囉,如果你早點出現把我訂下,我就不會任由她喜歡我,我會告訴她,有個壞丫頭把我的心偷走了,而且死不還我,所以我壓根不能愛上別人。」

  雖然心中歡喜。予禾卻故意推開他,板起面孔斥迶:「什麼時候學得這般油嘴滑舌的。沒一句正經。」

  「你不愛聽啊?」他故作難過狀。

  「不愛。」她回答得簡潔俐落,目光一凜,「說,你到底跟多少女人說過這樣的甜言蜜語?」

  女人就是女人,動不動就吃味。不過他並不覺得討厭,因為她會嫉妒,那表示他的小予不再逃避他們的感情。

  「沒有。」幸虧他以前有那麼一丁點不解風情,不然今天「沒有」二字大概無法說得如此坦然。

  「你實話實說。我不會怪你的。」

  「我是說實話啊。」真的,他敢發誓。

  但為什麼他無法理百氣壯地正視她?嗯,仔細想想,好像他真的有說過「那麼」一、兩次,在他很年輕的時候。

  「我真的沒有。」他怎麼能承認!

  「真的?」予禾狐疑的質問,「那我倒想聽聽你『玉面蝴蝶』的綽號是怎麼來的。」

  「這……這事年代已久,我不大記得了。」

  若是予禾沒看錯,楚星灝真有些手足無措,甚至發窘。這可真稀奇,也更證明他心頭有

  「嫂子,你要問哥過去的風流韻事,他怎麼肯說,要問就要問我。」楚星磊爽朗又充滿捉弄的聲音適時插進,他站在門口,一臉的不懷好意。

  「哦?那我倒想聽聽看。」予禾一見星磊,忍不住漾開笑,央求他把楚星灝的風流韻事一一道來。

  「既然嫂子有這個雅興,我當然樂意奉陪。」他絲毫不理會楚星灝頻頻暗示的眼神。

  「星磊,你該不會太久沒被揍,有些皮癢吧?」楚星灝忍不住出虋喝止,免得楚星磊把他年少輕狂的往事一古腦全抖出來。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覺得弟弟的存在如此礙眼。

  「這麼說,你是心中有鬼囉!」予禾瞇著眼掃向楚星灝,心情沒來由的低落。

  她是在意他的。

  在意他這個人,在意他的未來、現在,甚至在乎他的過去。

  她嫉妒那些在她尚未與星灝相遇前,在他生命裡駐足的所有女子,她貪婪地想將他佔為己有,她始終如一地待他,自然渴盼他也以同等的真心回應。

  「我——」他實在是百口莫辯,狼狽萬分。

  「你怎樣?說呀。」

  「要教我說什麼?我該說什麼?你又想聽什麼?」他一臉莫可奈何。

  唉,他早該知道女人一旦吃起酸溜溜的醋來。任是大羅神仙怕也有口難言。

  「該說什麼你自個兒心裡有數。」她不悅地抿起唇。

  「小予,剛才不是好好的,怎麼當真了。你要是真生氣,可就太不講理囉!」

  「你說我不講理?對啦,我們女人就是心眼小,只有你們男人度量大,要招惹幾個女人就招惹幾個女人。」她臉一白,眼眶一紅,身子一扭就奪門而出。

  楚星灝攔阻不及,竟讓她由他身際輕易鑽出,只得望著她的背影乾瞪眼。

  「小予……」

  「哥,瞧你平日意氣風發,沒想到也有吃癟的一天。」楚星磊咧嘴開懷大笑。

  大哥平日無任何波瀾的冷臉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赧紅,這教人怎能忍得住不取笑呢?他向來英雄威猛的大哥,也有栽在小女人手上的時候,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戲啊!

  「如果你想讓我揍人的話,你可以笑得更大聲一點。」楚星灝冷冽的目光不留情地掃向弟弟,語氣裡的威脅表露無遺。

  「我哪敢呢!」楚星磊急忙揮手撇清。

  「不敢最好。」楚星灝冷哼一聲,就要快步追上予禾加以解釋。

  「老哥,別走那麼快。」楚星磊伸手攔住他。「追麼快就當『妻奴』啦!」

  楚星灝劍眉微挑,不耐地瞪向手足。他覺得自己愈來愈沒耐性、愈來愈不沉穩,這實在很糟糕,要是江湖上的人知道玉面蝴蝶變成這般魯莽易怒,非笑破肚皮不可。而這全是因為他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凌予禾,他的小予。

  「別瞪我。」星磊一臉無辜地道:「是飛渝。他派人傳來消息,他已經盯上歐陽智了。」

  「歐陽智!他在哪?」他的聲音微微變調。

  楚星磊完全忽視兄長不悅的神色,仍不改嘻笑地道:「在一個最令人想不到的地方。」

  「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是吧?」他冷冽的眸光射向擺明找碴的楚星磊。

  「哥,你最近火氣很大哦!這樣對身體不好。」他悶悶地笑,不敢笑開。

  楚星灝的眸子裡現出危險的訊息,「你說是不說?」

  「說,說,我怎敢不說呢。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和我們同在杭州城裡。」

  「真的?」

  「飛渝親自探到的消息還會有錯嗎?說起來你也許不信,他居然窩到綏南王府裡去了。」

  「綏南王李庸?」他的確有些驚奇,李庸是李世民的堂弟,為人向來正派,怎會與一個江湖敗類相交?

  「嗯,很不可思議吧。」

  楚星灝稍一沉吟,眼神一斂,露出堅決的神情,「好個狐中仙,居然跑到綏南王府去。無論你怎麼逃,我勢必要將你逮住!」他輕甩衣袖就要往外衝。

  「哥,你不會現在就要去找他吧?」楚星磊在後頭喊道。

  楚星灝沒理會他,逕自邁開大步奔離隆升客棧。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奪回七日斷腸草的解藥,救他最心愛的小予。

  還有被歐陽智以卑劣手段偷去的龍鐲,他也要一併索回,將它交還給原主,讓龍鳳對鐲能夠重合。而重合之時,便是他與予禾的完婚之日。

  他沉溺在自己的思潮裡,以至於沒聽到星磊在遠處呼喊些什麼,就一步步奔向一個危險的處境。

  楚星灝輕輕一躍,神不知鬼不覺地欺上綏南王府的屋脊。

  綏南王李庸是李氏族裡一位奇人,雖名為綏南王,但個性耿介,不喜名利,自願受封在離京師遙遠的娟秀之地——杭州,忘卻宮闈裡的爭權奪利。

  從小楚星灝便知曉杭州有這麼一位不凡人物,著實難以相信他居然與狐中仙歐陽智勾

  想著想著,他的身影已飛越數個樓閣,來到燈火最為明亮,僕役最多的主屋。

  他躡手躡腳地搬開一處瓦磚,屋裡的亮光霎時刺向他眼瞳,經過極短暫的一陣昏眩之後,他使將屋裡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屋裡除了伺候的奴僕外,主位與客位上各坐了兩人。客位坐的正是他一心想找的歐陽智與他的隨從阿久,主位上一位是綏南府的主子李庸王爺,而另一位則是他最意想不到的人——長安一等一的花坊名妓嚴馨梅,他的「紅粉知己」。

  楚星灝原以為他已涵養了極高的自制力,現在他才知道他實在是高估自己。他向來最自傲的冷靜全失,只能愣愣地盯著眼前不該出現的人。

  她怎會在這兒?

  他的疑惑才剛浮現腦際,答案很快就出現了。

  她身著若隱若現的薄紗,誘人地斜躺在年過半百的綏南王爺身上,伴隨著她愛嬌的嗲聲,身子不停蠕動挑逗著男人脆弱的神經。

  「王爺,我兄弟有難,你一定要幫我。」她在李庸圓墩墩的下顎輕輕呵著氣。

  李庸坐擁美人,笑瞇了眼,點頭如搗蒜,「美人,你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絕對會幫你,你儘管放心好了。」

  「王爺,你位高權重,說話可得算話。」嚴馨梅朝他極媚感地一笑,笑得李庸一把老骨頭更是酥軟。

  「我的小美人,我綏南王爺怎麼會說話不算話呢,你未免太多疑囉!」

  嚴梅馨輕垂眼簾掩住得意的神色,卻悄悄朝歐陽智使徊眼色,「梅兒不敢,梅兒失言,王爺別生氣。」

  歐陽智如霜的冷臉始終未曾更換表情,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看待嚴馨梅不入流的媚

  「我疼你都來不及,怎捨得對你生氣呢!」

  「王爺真是大人大量,梅兒佩服。梅兒敬王爺。」她巧手執壺不住勸飲,酒未過三巡,已有年歲的李庸身心俱醉,趴在鋪著羊毛的桌上睡著了。

  嚴馨梅略使力搖一搖他,見王爺兀自睡得死沉,她臉色丕變,嫌惡地啐道:「死老頭,憑你也想吃我的豆腐?要不是看在你是個王爺的份上,你就等著下輩子吧:「

  霎時屋裡一片死寂,所有的僕奴全都停止動作怒目視之,卻個個敢怒不敢言。他們皆厭惡嚴馨梅利用媚術迷得一向和善的老王爺,竟一反以往的清明睿智,轉而變得粗暴荒唐,甚至在日前將唯一的掌上明珠逐出家門,更恨其在府裡作威作福、胡作非為。

  「你們這些沒用的下人全愣在那幹嘛,還不快把你們的主子抬進房裡休息!」嚴馨梅沒好氣地命令,也不理會醉得死沉的李庸與傭僕楞傻的反應,朝依舊冷漠的歐陽智勾一勾小指,就率先步出大廳。

  歐陽智並未起身,只斟了兩杯酒,淡淡地道:「朋友,既然已經到了,何妨喝杯佳釀呢!」他一飲而盡,再將另一杯扔上屋脊,隨即從容不迫地跟上嚴馨梅的步伐。

  這一位樑上君子當然是穩穩以紙扇接住了這杯擺明是挑釁的美酒。

  楚星灝心中暗道了聲好耳力!不愧是老謀深算的狐中仙,連他數一數二的絕頂輕功也躲不過他的耳目,他不禁對歐陽智刮目相看。

  只是嚴馨梅怎會與歐陽智及李庸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在一起,而這和予禾又會有何等關聯呢?

  他未加細想,衣袂一揚,身影已在數尺外。

  予禾不悅地坐在梳妝台前,像是在發洩怒氣似的,用力梳她那頭已經十分柔順的烏黑長髮。

  「我的予禾小姐,你幹嘛虐待你的頭髮啊?」燕兒大驚小怪地搶過予禾手上的梳子,一邊嗔道:「你跟灝少爺生氣就算了,幹嘛拿自己的頭發出氣。你不心疼,我可會為你心疼死呢!」她不捨地撫一撫予禾順致的青絲。

  「有什麼好心疼的!」予禾一臉的不在乎。

  「我懂了,敢情你是真的吃起酸溜溜的百年老醋囉!」燕兒賊兮兮她笑開。

  「你甭胡說,我哪有。」嘴裡雖是說得瀟灑,但神情卻依舊委屈難當。

  聰明伶俐的燕兒,哪會看不出予禾的心思。明明就在乎得要死,卻硬是不承認,她不乘機好好整整予禾,她燕兒兩個字就倒過來寫。

  「呀,予禾你還真看得開,度量大。像灝少爺這般風度翩翩的俊俏兒郎,說不得有多少名門閨秀、名媛花魁投懷送抱,有幾段風流軼事、情史爛帳的,倒也在情理之內不足為奇。你說是不是?」她聰慧的眸子閃閃發光,壓根不懷好意,直在心頭笑翻了。

  予禾更是一點笑容也不得見,極不甘願地漫應道:「對對對,你說得對極了。他最好娶個六妻九妾,享盡人間艷福。」

  「『六妻九妾』加起來不就是十五個美嬌娘了?哇,那灝少爺豈不樂壞了!」

  「樂死他的大頭鬼!」予禾恨恨地道,雙手卻捉起隨身的手絹,用力拽扯著。

  「怎麼,予禾,你不高興啊?」燕兒故作糊塗,明知故問。

  「怎麼會!他要娶幾百個女人是他家的事,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有啥不高興的。」話是這麼說,她心裡卻已將楚星灝罵上千遍萬遍。

  「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得趕緊去跟灝少爺說,他的正室答應他納妾了。他肯定會很高興。」燕兒作勢要往外衝。

  予木心一慌,急忙拉住燕兒的衣袖,央道:「你別去。」

  燕兒心褢早就樂壞了,表面上依舊裝傻,「你還有別的事要交代嗎?」

  「人家……我……我不……」予禾話不成勺。

  「予禾,你總得說清楚,否則我聽得不明不白,到時傳錯話,後果我可不負責。」

  「你……你同楚星灝那混蛋一同欺負我。」予木頭一偏,嘴兒一噘,一臉委屈地埋怨。

  「我?冤枉啊!我哪時同『楚星灝』那個大混蛋一同欺負你?」燕兒裝出再無辜不過的純真表情。

  予禾不語,擺明了無言的抗議。

  「你就坦白一點,承認你在意灝少爺嘛,我又不會笑你。」燕兒走近她身邊,逸出輕笑。

  見予禾依舊不搭理,燕兒吐吐舌頭,知道她捉弄得太過分,只得軟言勸道:「我的好小姐,燕兒是逗你的,你別放在心上。生氣是會變老的,灝少爺可不喜歡哦:「

  予禾一聽,臉色更難看了。

  「啊,燕兒說錯了。」她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

  「你做什麼?」予禾一愣。

  「燕兒嘴不好,胡亂說話。」她撒嬌地拉拉予禾,「其實灝少爺是真心愛你的,從前他對任何女子都是不假辭色,只有對你,他的眼神總是流露出不一樣的溫柔。他很在乎你,而我相信你也是一樣的。」

  「可是,我覺得心好痛。」她忍了許久,終於還是爆發出來,「我嫉妒在我尚未遇到他之前,曾在他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的所有女人。」

  「予禾……」

  「燕兒,你說我是不是很傻?我身上中了毒,也許再也活不了多久,我卻貪心的希望今生今世,他愛的只有我凌予禾一人。」她連淚都流下來了。

  燕兒見她哭了,心裡直懊惱方才孩子氣地捉弄她。

  「我打小就一個人生活,什麼都沒有,星灝是我唯一最親近的人……」

  「予禾,你別哭嘛,都是我不好,惹得你傷心。」燕兒拿出手絹為她拭淚,「灝少爺真的心裡只有你,而且你也不會死。」

  「我不會死?」予禾訝異地張大眼睛。

  「啊!我說溜嘴了!」她俏皮地址吐舌頭。

  「到底怎麼回事?」

  「哎呀,這事我……」

  「你怎樣?快說啊。」

  燕兒微一躊躇,才道:「其實要解你身上的毒很容易,只要你跟灝少爺成親就衍了。」

  「呃?」予禾的臉霎時紅得像柿子般。

  「嗯。老爺、夫人還說,他們明晚就會來隆升客棧,為你和灝少爺主持婚禮。你就好好等著做新嫁娘吧。」

  「你是說真的?」

  「我的好小姐,這種事還假得了?我已經約了知非姀妹,她正在門口等我們一同去試嫁衣呢!」

  予禾清淚未乾的嬌艷臉龐映著辛褔的紅暈,唇角徐徐漾開一抹勝似晚霞的絕美笑廧。

  在一間充滿女性馨香的典雅廂房裡,隱約傳來憤怒的女聲。

  「你是怎麼辦事的?教你把那女人做了,結果她到今天還活得好好的,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嚴馨梅充滿妒意與恨意的臉龐,伴著一句句不滿,扭曲得萬分厲害。

  歐陽智兀自冷冷地不發一言,隨意地瀏覽著屋內的擺設,壓根不把火冒三丈的嚴馨梅放在眼裡。

  他的態度激怒了原已在火線上的嚴馨梅,她杏眼圓瞪,指著他破口大罵,「你是啞巴呀!問話愛理不理的,是什麼態度!事情怎樣你倒是給我個解釋,我可是花了大把銀於請你的,你居然老是給我擺個臭架子。你算哪門子屁!」

  歐陽智極其不耐地撥開她毫不客氣的纖纖玉指,冷冽又簡短地道:「她已經中了七日斷腸草。」

  「我知道,可是我要的是她的屍體,她不哭不笑、沒有生命的冰冷身軀!」她講得咬牙切齒。

  「最毒婦人心。」歐陽智微一牽動嘴角。

  「對,我是毒。」她沒有惱怒的神色,反倒高興得意地一笑。「誰教她要惹上楚星灝。楚星灝是我的,只能屬於我一個人。他一輩子子只能娶一個女人,那就是我!我發過誓,只要是我要的東西,任誰都不能阻擋我得到,沒有人可以妨礙我。」她的眸子透著一股森冷無情。

  他不耐地冷哼,「你找我來就是說這些?」

  「我要你今天就把凌予禾殺了。」

  「你真是迫不及待啊!」

  「我要她死,愈怏愈好。」她瘋狂的吶喊。

  歐陽智極其緩慢地搖搖頭,萬分惋惜地道:「這件事,我怒難從命。」

  「什麼?」她森冷的目光凌厲地掃向他,「你竟敢不聽我的命今?」

  歐陽智露出比冬雪還冷的笑容,「客人的吩咐,我向來不敢不從。不過——」他微一停頓,望向屋內某一根樑柱,「如果注定是無法達成的要求,倒不如不遵守得好。」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個明白。」

  歐陽智但笑不語,不再理會她,逕自飄然離去,令嚴馨梅益發氣惱,在他身後破口大罵,模樣猙獰而潑辣,以至於當一個身影倏然由天而降,她壓根不及掩飾她醜陋的一面。

  「梅兒,許久不見,沒想到今兒個竟會在鼎鼎大名的綏南王府裡巧遇。」楚星灝英姿依舊,只是眉宇間多了些悲憤與錯愕,以及深深的不解。

  「灝……」嚴馨梅檀口微張,顯是太過吃驚而說不出話來。

  「我真沒想到會在今時今日、這樣的場景中見到你。梅兒,我真的很遺憾。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步步逼近,不解地詰問。

  「爺……」嚴馨梅下意識過了一步。

  「為什麼要予禾的命?她跟你何冤何仇,你要對她痛下殺手,非除她而後快?」他隨身攜帶的紙扇輕抵嚴馨梅粉嫩自美的頸子。

  這個動作看來沒什麼,但嚴馨梅整個身子卻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因為對楚星灝相知甚熟的她,知道他曾經用這把精美非凡、薄若纖絲的紙扇,談笑之間便傷丁敵手。

  而今這扇子正抵著她寶貝的頸子啊!

  「爺,你……在說什麼呀,我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她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名妓,立時冷靜下來,故作無辜。

  「事到如今,你還在裝糊塗!」

  「爺,你這話說到哪去了,梅兒向來是最敬重你的,梅兒對爺的心,爺難道還不懂嗎?奴家又哪敢對爺有半分欺瞞呢!」她輕蹙娥眉,眼波含情慾語還羞,既是輕嗔又在傳情,媚態萬千。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楚星灝壓根不為所動,只冷冷地說道:「我不是王爺,你這套就省省吧。」

  「爺,你這可是在吃味?倒將梅兒一份心意全給抹殺。」她眼簾半掩,淚滴似乎欲奪眶而出,哽咽地道:「梅兒在京師天天盼著爺早日來探奴家,這才捱不住相思之苦,央了正巧要回杭州的李王爺一同攜了奴來。若教你誤會了梅兒,那梅兒可是萬萬不依。」

  楚星灝沒答腔,只微微加強手勁,嚴馨梅雪白的頸子登時滲出一道血痕,染紅了賽雪的肌膚,更模糊了繪有山水的紙扇。

  「別跟我作戲。」他不耐地低吼。

  「啊!」嚴馨梅察覺腥紅的血液流出,不由得驚呼出聲。

  「我再問一遍,為什麼唆使歐陽智架走予禾?為什麼要對予禾下毒?為什麼要予禾的命?為什麼?」

  「我沒有。」

  「我不想再問第三遍。」他的表情是嚴馨梅從未見過的兇惡。

  不消楚星灝提醒,她也清晰地察覺此刻正是她活命與否的危急關頭。

  如利刃般的紙扇正緊抵住她的脖子,她不由得有些驚慌。

  她動之以情地勸道:「爺,咱倆相識相知多年,你難道信不過我?想我嚴馨梅打十五歲便淪落風塵,雖是陪人飲酒作樂作賤自己,但我可不曾存過什麼壞心眼害人,又哪會想要奪人性命,你可要明辨是非啊!」

  「我就是因為念在舊情,才沒一刀便將你殺了,還給你答辯的機會。」他搖搖頭,「方纔你與歐陽智的對談我聽得分明,我沒想到你竟會有如此惡毒狠辣的心眼。」

  「我……」嚴馨梅眼見無法脫身,桃花眼一擠。淚便順勢流了下來,無比委屈地道:「爺,梅兒這麼做全是為了你呀。」

  「為我?」

  「嗯,」她堅定地點點頭,淒楚地道:「還記得上次長安一聚,爺對奴家說苦惱於令尊為爺訂下一門親事。這件事梅兒一直耿耿於懷。天天為爺的事擔憂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爺,你不知道那段日子,梅兒過得有多苦啊。」說著,淚也不停湧出。

  楚星櫇聽她言詞問的情意真摯,不似作假,暗歎一口氣,不再嚴逼,綾緩將紙扇抽離。

  嚴馨梅見他態度稍霽,又繼續道:「梅兒知曉爺侍親至孝,肯定不會推拒親事,可梅兒又不忍見爺如此痛苦,被強逼著娶一個爺壓根不喜歡的人,梅兒苦思良久。終於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只要凌予禾這人不存在,那麼一切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所以你就巧設詭計,狠下心腸去殺一個你全然不相識的陌生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這就是你所說的『兩全其美』之計?你未免太——」他無法置信熟識多年的紅顏知己竟是如此無情與狠心。

  「我全是為了爺啊!爺難道不明白梅兒對你的一片心?梅兒的所作所為都是希望爺能夠快樂。」

  「住口!」楚星灝重斥著,沉聲說道:「我楚星灝闖蕩江湖數載,從不曾胡亂傷人、殺人,即使是極惡之徒,我也只是將之打傷,交付官府處置。而今你卻說為了我要去殺人,我是萬萬不能接受。」

  「爺——」

  「我應該殺了你的!」他面色一凝,瞬動殺機。

  「爺怎能這麼說?梅兒什麼都不求,一心只要爺好,梅兒哪裡做錯了?竟讓爺說這等傷人的狠話。」她精緻的俏臉一白,楚楚可憐地控訴。

  楚星灝心念一動,有半晌當真心軟。他著實無法輕易殺人,特別是一個女人,一個那麼愛戀他的癡情女子。

  然而他又很想殺了她,只要一想到予禾被七日斷腸草折磨的痛苦模樣,他就無法遏止想把幕後指使者揪出來,將他碎屍萬段的衝動。

  他不由得悚然一驚,其實這個念頭絲毫不因嚴馨梅是他相識多年的紅顏知己而有所稍減,報仇的信念遠遠超出他自己的預估。

  他要為予禾討回公道,他想保護她,想要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之下,讓邪惡與不幸徹底遠離她。

  「梅兒,別怪我無情,怪就怪你不該傷害今生對我最重要的人。」他心一撗,信手揮出紙扇,就要取她性命。

  嚴馨梅雙眼睜得奇大,嘴巴更是嚇得合不攏,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悶哼兩聲,以為她就要香消玉殞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支飛鏢倏然攔截了紙扇,但嚴馨梅受不了刺激,竟巳先行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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