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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何舞】惡皇子的典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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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皇子的典當女《烏龍鎮系列1》何舞


惡夫難纏,小女人不識情滋味,馴夫羞答答;
美人難追,花心男情場一匹狼,寵妻很招搖。

元媵,堂堂烏龍鎮的當鋪老闆,自命風流瀟灑,俊逸溫雅,
大排長龍的後援粉絲全以「元宵」自稱,一顆一顆,
多得不勝枚舉。閒來無事元媵大爺更是四處拈花惹草,
天天與「元宵」打情罵俏,日子過得逍遙又自由。
直到,一名叫阮真真的女人出現,她清麗的冷傲,
教「元宵」會長一時心猿意動,才想上前跟美人搭訕,
誰知,美人難惹,活生生將白面書生的他給打得老遠,
那傷教他在床上躺平好些天,並且要她賠償一千兩?
這人是土匪嗎?不過是輕傷罷了,竟然索求這麼多銀兩?
氣得阮真真恨不得再踹他一腳,索性一翻兩瞪眼,
擺明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而這元媵大爺也真夠爽快,
早打好如意算盤,他不要錢,不要她的小命,
只要她將自己給「當」了,末了還不知死活的附帶要求,
一是這輩子都不給贖,二是夜夜幫他暖暖床……。


楔子

一個亂世。

自後周朝顯德元年,大將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改國號為宋,從此大周朝煙消雲散。隨著荊湘、後蜀、南漢、北漢、吳越等王朝的相繼滅亡,五代十國中唯一苟延殘喘的,只剩下勢力較強的南唐。

這場戰爭,使得民間長年兵荒馬亂,民不聊生,曾經的大好河山,如今滿目蒼荑。

飽受戰爭創傷的人們,終日惶惶度日。很多人都在想,普天之下,可會有一方淨土能安居樂業、養兒育女?那個地方存不存在?如果真有那樣一個地方,它會在何處?

漸漸地,許多人開始懷揣著那份並不執著的信念,背井離鄉,只為尋找心中的一方淨土,抑或一個小小的希望。

當他們終於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遲疑並思索著,世人遍尋不著的桃花源,會是這個位於西南方向的偏遠山區,三國接壤的邊陲小鎮嗎?在這個面積不大不小,人口不多不少,風景不美不壞的地方,真是他們要努力尋找的美好家園嗎?

這裡的山,那裡的水,那掛在天際的一輪彎月,怎麼看,似乎都能隱約地睇出一絲絲、一角角的溫暖親切。

只除了這裡的人。那是一群很奇怪的人,見錢眼開的客棧老闆娘、陰森寡言的棺材鋪老闆、膽小怕事卻詭計多端的私塾先生、狡猾又毒舌的賬房......啊!還有霸佔著山上道觀卻從沒見她吃過素的女道士,每個人的臉上都透露著詭異與神秘。

這群人,會不會也是在經歷了無數次的磨難和滄桑後才找到了這裡?在這裡開墾、耕作、養植,生活,在這個默默無聞的小鎮裡,閒看過路人穿梭而成的風景,笑看天下間的風雲四起,以及一場又一場的愛恨情仇......並且艱辛、忠誠、固執,並全心全意地守護著這座平靜的小鎮。

誰知道呢?

《 本帖最後由 oner 於 2010-2-17 15:4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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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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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15:36: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正值夏末。皇城內宮,成片的荷花池裡滿眼的綠,少年俊秀的臉龐滿是煩燥氣悶。

真煩,這鬼地方沒有一樣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咦?池邊何時多了個十來歲的瘦小宮女......額上有傷,還淌著血珠。

她是誰?那個北漢王朝最有權勢侯爺家的侍女嗎?

哼,原來看起來不男不女的信陽侯,不僅會在皇爺爺面前吹拉彈唱,討好賣乖,還會打人......

阮真真至今還記得,她來到烏龍鎮的那天是四月初八,正好是佛誕日。

烏龍鎮,這個壓根兒不起眼,甚至在地理版圖上找不到的地方,一直無聲無息地存在著。

她不明白師父為什麼會命令自己來這裡,但既然師父會選上這個地方,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靜下心去等待。

這個地方,沒什麼特別,可是時間一長,她居然喜歡上這裡,這於一向對身邊凡事都漠然視之的阮真真來說,是件多麼令人驚詫的事!

在這裡,她頭一次感覺到空氣是那樣清新、太陽是那樣燦爛、孩子們的笑容是那樣開懷。在等待師父前來赴約的日子裡,她時常獨自一人坐在鎮西頭的那片山麓上,什麼也不做,只是靜靜的呼吸。

時日一久,她居然都快要忘掉,人,應該怎樣安詳而自然的呼吸了。

沒有血腥的味道、沒有死亡的氣息,也沒有心驚膽顫的恐懼。只是,靜謚地呼吸,因為活著。

一個月前,北漢國的信陽侯被聖上降旨獲罪後突然失蹤,侯府被禁軍查抄,她身為府中的女眷被收押流放。在流放途中,赫然傳來北漢國被大宋滅國的消息,一時間,無論是官兵還是囚犯,眾人都只能作鳥獸狀,一哄而散逃命去。

她無處可去,只得漫無目的地四處飄流,直到在西南的一個小城鎮發現師父留下的消息,命令她前往烏龍鎮等他,他會給她夢寐以求的自由。

那是個多大的誘惑!於是她孤身一人上路,打聽著烏龍鎮方向,遇山爬山、遇水涉水。當她站在位於一片峽谷的入口處時,才驚覺自己居然從枝杈間堆著積雪的春天走到了野花綻放的初夏,她整整走了兩個月!

可是這裡,並非世人遍尋不著的桃花源,也沒有熱情好客的居民迎接她,甚至從一開始就刻意刁難和冷落她。但她除了留下,別無它法,只能接受那些令人惱火的刁難和冷落。

她一身風塵僕僕,又累又饑地站在鎮子入口處、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的一間破屋子中央,面對著對面五六個正襟危坐,看來是能替鎮上當家作主的男女。

「我說,你叫什麼名字?」首先開口的是個女人,滿臉的胭脂水粉像不要錢似的,抹得一張尖尖的瓜子臉宛如猴子屁股,實在叫人看不出年紀。

「阮真真。」她如實回答。

「幾歲啦?」問話的換了人,約二十七八歲,穿著件打滿補丁的白色長衫,看起來慢條廝理,眼底卻暗藏著無數陰謀詭計的男人。

「十九。」

「你想在烏龍鎮待多久?」魁梧粗壯,捲著褲腿,農夫模樣的年輕男子憨厚地對她一笑,兩排雪白的牙直晃眼。

「我不確定,等我要找的人來了,就會離開。」

「哦,這樣啊。」眾人相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神情,似在傳遞著什麼訊息。

「如果只是暫時停留,那就好辦多了。」桌邊那個看起來挺好說話的斯文男子,一面撥著算盤珠子一面看帳簿。

「那請問,我能暫時留下嗎?」店有店章,寺有寺規,小鎮是這些人在作主,阮真真自然要表現出良民身上的優秀特質,唇兒微勾,笑得既可愛又靦腆。

「可以,但是你得找點事做,人太閒了就容易鬧點事出來,所以說都不能太閒。按鎮上的規矩,只要能在鎮上找到事情做,你就能留下來了。」那個濃妝女人的笑容比她裝得還要可愛,還一面口齒伶俐地解釋著:」現在世道差,外頭亂得很,不敢隨隨便便的放閒雜人等進鎮,若是危害到鎮民們的安危和生計,就是咱們這些人的不是了,姑娘你說是嘛?」

「當然,大娘說得極是。」這女人不好惹,阮真真故意叫得好甜。

大娘?眾人的臉色都變了下,卻都極力忍著沒吭聲。只有道士打扮的年輕女人正端著茶碗喝水,」噗哧!」一下子全噴出來,捂著肚子笑得花枝亂顫。

「咯咯......乖嘍!」那女人也不惱,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著阮真真。

唔,這小丫頭片子還真是個俏姐兒,雖然長途跋涉,一頭土一臉泥的,仍然能看出小臉蛋生得花兒一樣嬌。一彎清秀的眉,生出一抹誘人的美好,尤其那雙漂亮的眼,蘊含著英氣和傲氣,不卑不亢的樣子,不急不緩的語氣,看得出來是習武之人,而且功夫似乎還不賴。

「那再請問各位,我應該到哪裡找事做?」被人打量的同時,阮真真也在暗自打量著對方。

從外表和氣質上看,這些人並非世代生活在此的無知鎮民,有些身上仍能瞧出掩藏著的江湖氣質,看起來深不可測,甚至帶著貴氣逼人的派頭。

這些人都不好惹。這是阮真真觀察的結論。然而既來之,則安之,她只能硬著頭皮留下來等待師父。」先說你會些什麼吧?」背著麂皮製成的箭袋,正拿著剪刀」卡嚓嚓」修剪箭支上的羽毛的年輕獵戶發問。

「嗯?」阮真真蹙了下秀眉,水眸裡閃著疑惑。

「他是問你有何特長。」女道士快人快語地提醒:」就是會不會種地、烹飪、算帳、繡花兒什麼的,你會啥?」

種地?烹飪?算帳?繡花兒?阮真真一陣愕然。要留在這裡,得會做這些事嗎?她不過是短暫的停留,又不是應聘工作,這算哪門子考試呀?

「除了這些,殺雞宰羊,逗貓遛狗拿手也行呀。」女道士語帶鼓勵地說。

不知道殺人能不能算是拿手?阮真真內心暗暗苦笑,無奈又不確定地回答:」我......都會一點,能先試試看嗎?」

「可以!」幾個人交頭接耳一番,看樣子在討論要她先試哪一樣。

不一會兒,打算盤的男子用手指指旁邊那些人,一一吩咐:」你想試試自己會不會種地就跟小瞿到田里去,今兒個地裡收麥子,正好缺人手。」

被叫作小瞿的農夫立刻站起來,憨厚地一笑,搓搓手,又對她露出一口亮閃閃的大白牙。

「想試打獵就跟小荊走,鎮上的於老漢祖孫倆今兒也要上山,剛好結伴。」一身野蠻氣息的獵戶,態度與農夫截然相反,瞟了她一眼,滿臉不屑。

「覺得自個兒烹飪拿手的話嘛,跟著寶姑娘回客棧,那裡的家當全齊全。」

寶姑娘?敢情那位濃妝大娘是個雲英未嫁的閨女!阮真真愕然地看了看」大娘」,後者對她眨眨眼睛,不以為然地嬉笑著。

「會繡花嘛,就等著我通知繡莊的人來接你,若識得字能教學就隨皇甫先生......」話未說完就遭人打斷。

「不必麻煩了吧,我那裡已經有新夫子上任了。」私塾裡的先生趕緊表明情況。

「那正好競爭一下,俗語說得好,強中自有強中手......」指示者道。

「你為何不讓她在這裡跟你競爭一下打算盤那玩意兒?」皇甫先生不服氣。

「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同處一室......」斯文男子賊兮兮地說,話裡有話,意有所指。

「你!」皇甫在心中翻來覆去地將他痛罵好一頓,接著決定,算了!懶得與這狡猾傢伙一般見識。

斯文男子偷笑,開玩笑,也不看看他是誰,怎麼可能讓旁人來搶自己個兒的飯碗?

他清下嗓子,繼續說:」至於老謝那裡......」打量一下看起來狼狽卻掩不住天生麗質的阮真真,果斷地道:」算了!一個姑娘家不適合成天待在棺材鋪。」

「喂喂,為什麼不提我?難道天仙道觀很差嗎?」女道士不滿意受到歧視與冷落,馬上舉手抗議。

「你能養活自己嗎?最近鎮裡平安的狠,沒死人也沒鬧個鬼需要你去唸咒超渡,想必日子也不好過,再加上一口人吃飯,難不成你還真想留在觀裡吃素?」斯文男子毫不客氣,一針見血。

好個毒舌的曲賬房!姓花的女道士理虧詞窮,只能在心裡將他祖宗八代全部問侯了一遍,再想起近日差到離譜的生意,一陣淒涼心酸。

「還有我呢?」一直被眾人擋住,唯一一個趴在角落裡打瞌睡的年輕男子,總算自胳膊肘略抬了一下頭,微微睜開一隻眼,提醒眾人他的存在。

「啊!差點忘了,還有咱們元公子,急什麼?等她統統不合格時,再讓你領回去看看她還有沒油水可刮便是。這些天忙壞了吧?連日奔波,千里迢迢的,現在趕緊睡,人都到了,還怕她跑了不成?」曲賬房揚眉,露出一絲別有用意的笑意。

「嗯,說得也是......」年輕男子聞言,心領神會地繼續趴回桌上。

就這樣,阮真真首先被接到曲賬房飛鴿傳書的繡莊主人所派來、被大伙稱作」酒窩妹」的小丫頭領走了。酒窩妹不僅生得明艷動人,手藝更是超群,只一出手,真真便知道自己的針線活兒根本不及人家萬分之一,不待人家開口,一個時辰後她自動返回曲賬房住處。

接著,阮真真又跟著曲賬房去了皇甫先生的私塾,偏偏皇甫先生對半月前新來的夫子十分滿意,再一瞧皇甫家家徒四壁,窮得叮噹響,想必也再聘不起別的夫子了。

那位新夫子原本好心地想把機會讓給後來人,怎奈人家皇甫先生一臉不捨,還對她直使眼色,暗示她趕緊走,她只得識趣地跟著曲賬房回去。

然後,僅僅在田里呆了半個時辰,阮大姑娘就差點兒被晌午的烈日活活曬暈過去,望著被人稱」小瞿」的年輕壯漢一手端著茶碗,一手幫她扇涼,耿直忠厚的臉上滿是歉意,一時間,她真是無語問蒼天。再然後,同憨厚的農夫比起來,那姓荊的獵戶就顯得太不厚道了,根本就沒打算給她任何機會」試一試」,直接甩掉她,自個兒上山去了。

最後她被送進如意客棧,一個時辰後又被送返曲賬房處,被眾人稱為」寶姑娘」的女老闆給出來的理由是,炒菜比富公公好吃。若把她留下,富公公就要失業了,她寶絢香萬萬不能做出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出來。

居然有這樣的理由!阮真真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受到這般明目張膽的刁難,不過是想在此落個腳等個人,這要求並不過份吧?可是這鎮上的人擺明了不想收留她,還找著各種各樣的難題和借口想令她知難而退。

一股憤怒自內心悄然而升,殺氣漸染上水眸,這些可惡的小人,不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只怕他們會繼續刁難欺負人,不如讓這些傢伙見識一下她真正的特長,那她就能在留下了吧?

冷笑逐漸自紅唇邊漾開,眸中已然有殺機,他們不會知道,實際上世上也沒幾個人知道。表面上的她是北漢王朝勢力最寵大的信陽侯姬煬身邊的一個小小女侍,暗裡卻是北漢國神秘的殺手組織」百鳥閣」中的殺手之一。

多年來,信陽侯仗著這個組織在朝中呼風喚雨,不可一世,任何不小心得罪了他的人,下場只有滅亡。她自幼父母雙亡,八歲被叔嬸賣入信陽侯府做侍女,在侯府十年,她甚少做那些民間女子該做的事情,十指不沾陽春水,女紅更是經年不碰,她會的事情是殺人!

死在她掌下的人不計其數,也曾想過從此洗心革面,可生活如此薄待於她,倘若要生存就必得傷人,她也在所不惜!

殺意越來越濃!但,似乎沒有一個人在意。破屋子裡,算帳的繼續算帳,打瞌睡的睡得樂不思蜀,女道士纏著棺材鋪老闆討生計......也可能是粗心大意到壓根兒沒發現吧!

纖手悄悄握成拳之際......」喂!」一聲懶洋洋的呼喝制止了她的動作。

阮真真猛地一怔,抬眸望去,角落裡,一張好似沒睡醒的俊顏躍入眼簾。

「發什麼呆,傻乎乎的,難怪他們都看不上你,你若真想留下來,就跟我走好了。」

「你是誰?」在知道眾人的身份後,在見識過他們的乖張無賴後,這人,好像被她給漏掉了。

「我?」一臉懶散的男子眸黑如夜幕,臉上掛著一副很古怪的神情,盯著她看了好長時間,才在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後對她報上名號:」我叫元媵,我是開當鋪的。」

原因?這是什麼怪名字?」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能當。」她警覺地注視著那雙眼。

這名外表看起來懶散無比的男子,卻有一雙銳利的眼眸。他適才叫她,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她的意圖?還只是碰巧而已?可為什麼當那雙黑眸瞧著她時,她就心虛地認為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讓她有被抓個正著的錯覺。

「別急呀,又不會吃了你,雖然看起來很好吃得說!嘿嘿......」油腔滑調的口氣既像妓院裡的老鴇,又活像大戶人家的浪蕩子弟。

阮真真皺起眉,內心倏地一陣厭惡。她不喜歡這個人......

「曲賬房,我帶她走了。」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再跟正伏案埋頭算帳的曲賬房打了個招呼。

「哦,不送不送,最好也別回來。」曲賬房連頭都沒抬起來,直接開口送客。

「我不去!」阮真真瞪著朝自己走過來的俊秀男子,下意識地拒絕。

「為什麼?」他好奇地問:」你不是想留在這裡等人嗎?」

「我是想留下,可是......」她下意識地覺得跟誰都好,就是不能跟這男人走。

「別磨蹭啦,我肚子餓了,是時候回家吃飯了。」他伸手抓住她細膩如凝脂般的手腕,熟得跟什麼似的。

「放手!」阮真真被他的輕浮舉止給惹惱了,臉一扳、嬌吒一聲。

「你不餓嗎?還有,這身破衣服......好難聞耶,你有多久沒換洗了?」他睨著她身上那件又破又髒的紫色衣衫,一臉的驚詫。

阮真真被他眼底的鄙夷激怒了,他看著她的眼神,就像她是臭水溝裡的老鼠。自卑又忿恨的感覺油然而起,被他抓住的那隻手瞬間握緊成拳,正欲出手攻擊之時,倏地,她半邊胳膊登時一麻,完全使不上一點力氣。

有人從身後點了她的穴!她驚愕到臉色都變了,被人攻擊,自己居然還毫無察覺,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可見這人是個絕頂的高手!

會是誰?是那個看似單薄無害的曲賬房,還是古里古怪的女道士?不,最大的嫌疑應該是那位陰沉沉、一直沒開口說過話的棺材鋪老闆。

無論是誰,現在的阮真真毫無辦法,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元記當鋪的當家人手牽手地給強拽出屋子。一陣清風吹過,」嘩嘩嘩」地翻動桌上的帳薄,賬房先生仍然聚精會神」劈哩啪啦」地打著算盤,女道士仍忙著跟棺材鋪老闆吵架,彷彿剛才發生的一切,其實根本就沒有發生。


第二章

粉白的荷花,開得正好。清澄的目光又盯住那個呆在池邊的小宮女。嗯,額上的傷結痂了,頰上卻又挨了兩記耳光。冷眼瞧著她被打成這樣也不偷偷躲起來哭,只是死死地盯著水面,緊咬著唇,大大的眸子裡露出兩簇小小的火苗。

好個烈性的丫頭!少年的眼眸一溜,喂,你叫什麼名字?阮真真。

阮?耳旁一個元字?是。

哈,我的名字裡有個元字,你豈不就是我的小耳朵?

那你是誰?我?我是......嗯......是個小太監啦!

哦......小宮女狐疑,怎麼這皇宮裡的太監,比主子還要穿得像孔雀?

在烏龍鎮,比起」如意客棧」超級難吃的飯菜、」如歸棺材鋪」賓至如歸的詭異,」皇甫私塾」裡讓人扼腕的毀人不倦,」元記當鋪」還能勉強稱為正常,除了三天兩頭的鬧個彆扭停下業罷了。

而元媵,這位堂堂元記當鋪的當家人,在小小的烏龍鎮也能稱為身價不菲,曾與繡莊莊主一道勇奪」財大氣粗富豪榜」的冠亞軍,再加上模樣俊秀,數年來更是一直高居」芳心暗許情郎榜」前三甲,被眾多自詡為」元宵」的少女們趨之若騖。

可是今天,當眾人看到元媵與一名模樣狼狽的女子手拖著手,態度親膩地走在鎮上最繁華的街道上招搖過市時,剎那間無數芳心碎了一地。

「嗚......我不想活了,元公子居然牽那個女人的手......」

「就是,太讓人傷心了,雖然元公子又嬌氣又任性又唯利是圖,但人家還是喜歡他足足三年零二十五天了......」

「那女人是誰?怎麼都沒人認識?呀!髒兮兮的,元公子眼睛脫窗了是吧?」

「唉!算了,我還是回頭喜歡曲賬房好了,曲賬房長得也一表人才,嗯......不過那人的狡猾程度跟元公子有得一拼,一樣不好對付!」

一路上,阮真真咬牙切齒地被元媵拖著走,一面聽著無數道驚歎聲、嗚咽聲、吸氣聲以及擤鼻涕聲,一面還要提防著隨時有人朝自己衝過來。方才有個女孩子狂奔到她面前,紅著一對兔子眼盯著她瞧了足足五分鐘,才」哇」地一聲掩面痛哭地再狂奔而去。

什麼跟什麼啊,她初來乍到,好端端地得罪誰了?搞得一街女人都跟她有仇似的?當然不用問,罪魁禍首就是旁邊這個該死的叫」原因」的男人!

「你要不要喝點涼茶?還有,這裡的棗泥糕很好吃,想不想嘗嘗看?」走得熱起來,元媵在一處涼茶攤子旁停下腳步,仰著脖子」咕嘟咕嘟」灌了好幾碗茶水後,再端了一碗過來餵她,手裡還捏著一塊新鮮的糕點。

「走開!」方才雖然沒被客棧老闆娘瞧上,但好歹已經在那裡免費吃過飯喝過茶了,所以阮真真小臉一偏,壓根不接受他的好意。

「嘗嘗嘛,要不會後悔喲!」他不死心,放下碗,空出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

「放開我!」她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扳著俏臉,咬牙切齒地怒道:」你若不想見閻王就趕緊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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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15:36:58 |只看該作者
「啊?敢威脅我?嘿嘿,膽子很大嘛!」他一副不信邪的痞樣,同時還挑釁似地湊到她耳邊低語:」告訴你吧,公子我偏偏不想見閻王爺,也偏偏不想放開你。」

「你!」她氣得小臉發青,心底一遍一遍地發著誓言,待穴道解開之時,便是這輕薄男子去死之日!

「生氣啦?生氣的樣子真好看,臉紅通通的好像一顆紅蘋果。」他喜出望外地拿兩隻手捏著她的臉頰,還擠出各種形狀,玩得不亦樂乎。

滿街的行人、擺攤的小販們全都瞧傻了眼,賣涼茶的大嬸張大嘴,手裡拎著涼茶壺,毫無意識地往已經注滿水的茶碗裡一股腦地倒,直倒得桌面上水流成河。

「豬素......努這各粉段!」阮真真咒罵著,簡直不敢相信他會在大街上這樣輕薄自己,無奈穴位被點,她使不出一點力氣踢開這混球小子,只能憤然罵著這些聽來就讓人噴飯的句子。

「在說什麼呀,讓我猜猜看......」他仔細地猜測著,歪著頭,非常認真地思索,再猛地恍然大悟:」住手......你這個混蛋?」沒錯,你就是個混蛋!阮真真對他怒目而視。

「哇!」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又是一陣歡天喜地,」你好會罵人耶?罵人的聲音也好好聽哦,繼續繼續,多罵幾句,我還要聽!」

兩隻忙個不停的大手越發不規距起來,放開她的頰,改為片刻不停地拍著她的香肩,摸著她的薄背,再順著玲瓏曲線往翹臀滑去......

「你這個無恥下流齷齪可惡至極的變態......」阮真真差點暈過去,這個色胚子!

羞憤交加的罵聲,從不絕於耳再到漸漸遠去,兩人曖昧有餘的模樣和親熱不足的神色,看在旁邊路人的眼中,毫無疑問地又引來一陣傷心欲絕的抽氣和議論。

這一路,元媵上下其手吃著嫩豆腐,聽著佳人口裡的咒罵聲,直走到東街一處懸掛著一面」當」字旗幟的大宅門口,才心滿意足地收了手。

駐足,再似模似樣地咳嗽一聲,門口垂掛的簾子馬上一掀,爭先恐後地跑出兩個年齡加起來足有一百多歲的老頭、老太太,一見他便眉開眼笑。

「公子,今兒回得可真早!玩得開心嗎?」說話的白鬍子老頭兒,滿臉的皺紋綻放得跟朵大菊花似的。

「公子,吃飯了沒有?哎呀,就怕您吃不好,想想那曲賬房窮得只剩條命了,能有啥可吃的招待您,正要給您送些小點心去呢!」開口的胖老太太,同樣笑得像朵燦爛的菊花。

「公子,那個住在鎮南邊的柳鐵匠家的寡婦今兒個又來了,說是要贖回她亡夫三個月前典當在這裡的泥觀音,您說那東西能值幾個錢,她怎麼就不死心呢?」大菊花不停口地說個沒完。

「公子,我今天弄了好些酸梅湯,拿冰塊涼著,瞧這天氣真夠熱的,您快進去喝一些好去去暑氣。」另一朵大菊花也繼續噓著寒問著暖。

然後,根本不給自家主子開口,兩道目光一致轉向冷著一張俏顏的阮真真,異口同聲地問道:」公子,這位是......」元媵還沒來得及回答,一直被他握在手裡的那只雪白皓腕猛然一掙,頃刻間重獲自由,再以千鈞一髮之勢,毫不客氣地朝元媵擊去......

「砰」地一聲,阮真真還來不及雀躍自己的報復成功,反而震驚地看著那具被自己一掌擊飛,倒地不起的男人。

有沒有搞錯?他、他居然不會武功?一路上,她認定這浪蕩公子哥兒的行為舉止如此頑劣不馴,多少也該會那麼一點點功夫,否則怎可能如此膽大妄為?可是方纔,她掌心下觸及的身軀,分明是一個從未修練過內功心法之人!

心虛、慌亂、疑惑,還有一點點的悔意瞬間湧上心頭。她比誰都清楚,自己這一掌的力量有多大,後果有多嚴重。

「公子!」兩聲大叫整齊如一,響徹天際。

接著,兩朵菊花再也不像花了,成了地獄裡索命的厲鬼。一個迅速地朝元媵奔去,另一個殺氣騰騰地朝阮真真攻擊過來,動作之快,氣勢之洶,簡直令人咋舌。

「住手!不許傷她......」元媵從地上坐起來,一手撐起身子,一手捂著胸口,氣若游絲,意思卻清楚明白。

「公子!這死丫頭敢傷您,要她死一萬次都不足惜!」被叫住的老頭兒雖然不服,卻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只得死瞪著阮真真,用目光砍得她體無完膚。

怔怔地盯著那個被涕淚交加的老太太抱在懷裡,一臉死白的元媵,阮真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過來。」他看著她,再虛弱地喚她。

「做......什麼?」她也看著他,卻沒有過去的意思,腳反而朝後退了兩步。

倘若他會那麼一點武功,她絕不會生出一絲內疚,偏生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老百姓,這個擺在眼前的事實令她分寸大亂。

「跟我進去。」他示意她進屋。阮真真一咬牙,她一向敢做敢當,如果他就這麼死了,那她給他償命就是了!思及此,雙腳不由自主地趨步跟上前去。

「不三不四......」身前的他居然氣若游絲、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他還有力氣罵她不三不四?!

「不許傷她......不許......」阮真真百般不解地聽著元媵斷斷續續地再冒出下一句,抬起頭怔忡地見他腿一軟,身子後抑,一口鮮血直直地噴出來,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公子!」兩聲大叫再一次響徹天際,接著是一陣嚎啕痛哭......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傷人者」阮真真已經被押進元記當鋪後院,縮在一間收拾得乾淨整齊的房屋牆角,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的場面。

她默然地看著那對一見到自家主子就笑得像朵菊花、現在瞪著自己就像對黑白無常似的老人家忙裡忙外,忙著替元媵輸注內力,忙著替他煎藥,還忙著......監視自己。

他們是怕她跑掉嗎?乾澀的唇畔悄悄綻出一絲苦笑,她想,若是現在要死的是她,會有人替她擔心、為她難過嗎?沒有。她半生孤苦,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從來沒有一個人真正地關心自己。

幼時,寄人籬下,嘗盡冷暖看盡臉色;少時,被迫習武,稍有一絲不稱意,便是無盡的打罵;成年後,在刀尖上討生活,完不成任務,便要忍受體內毒藥發作之苦。

而眼前那個奄奄一息的人,卻比她要幸福的多。至少還有人打從心眼裡關心他、疼他、想救他......她在內心突然萬分羨慕起他來。

「我不殺你!」邊煎藥邊看守著她的老頭兒,瞪著阮真真,嘴中一直片刻不停地念著,時刻提醒自己,生怕自己稍一恍神,便會將她給一掌劈了。

「他若死了,你們殺我償命便是。」她輕聲允諾。這句話令屋裡頭的人倒吸一口氣,四道目光像利刃一樣掃過來,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

老頭兒的牙咬得」咯咯」作響,卻斬釘截鐵地一字一句道:」公子叫我不殺你,我任不三就不殺你!」

任不三?阮真真似乎有些明白,為何元媵要說:」不三不四......不許傷她」,不三不四,其實是這兩人的名字?怎麼會有人叫這種名字?聽起來還蠻好笑的,但阮真真一點也笑不出來,因為他要死之前,居然還惦記著她的性命,不許旁人來殺她。

她做錯了嗎?錯手打傷了一個難得一見的好人?她從小到大從來沒遇到過好人,她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算是好人,似乎這一次遇到了,卻又被她打得就快丟了性命。

阮真真繼續縮在屋角,雙臂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雙膝,悄悄地將臉埋進臂間,哭了......

☆☆☆

元媵沒死。他不僅沒死,還活得好好的,不僅活得好好的,之後還變本加利地做盡缺德事。

乍聞他身受重傷,隨時要去地府投胎超生,那群稍早變著法兒難為阮真真的一夥人爭先恐後拍馬趕到,黑壓壓的擠了一屋子。

「要不要緊?有沒有性命之憂?」

「到底是昏了還是掛了?怎麼沒一點動靜?」

「就是,怎麼好像出的氣比進的氣還多咩!」此時夜幕降臨,幾個人擠成一團,高舉著火燭,居高臨下地瞧著那位躺在床榻上,閉著眼仍然昏睡不醒的元家公子,七嘴八舌地問著屋內唯一的女大夫。

女大夫一言不發,只抿嘴一笑,走到桌邊拿起紙筆」刷刷刷」地開著藥方。

「哦,明白了,能開藥方就是還有救,照這麼講,他一時半會死不......」圍在床榻邊的老闆娘,話說了一半,突然噤聲,識時務地瞧了瞧一直守在屋裡的神情萬分緊張的兩位老僕,趕緊收口:」啊,我的意思是咱們元公子一定能長命百歲,禍害千年......」聞言,老僕滿意地收起殺人的目光,終於放下了心。

這看診的女大夫年紀不大,卻是鼎鼎大名的神醫之後,她願意出手相救,公子便肯定是死不了啦,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定要去放鞭炮大大地慶賀一番才是!

只可惜,這屋裡除了他們二人這樣喜出望外歡欣鼓舞,再找不出第三個了。

聽......」唉!」有人在歎氣。

「完了完了,這下沒搞頭了!」有人在哀歎。

「這誰下的手?怎麼這樣輕?下手前沒吃飽飯吧?」有人在詢問。

「月大夫,你不會診斷有誤吧?不如再診一遍?誤診了就不太好了......」還有人在質疑女大夫的水準,似乎不將病人診出個病危誓不甘休。

一直呆在牆角,忐忑不安,備受良心譴責的阮真真,在聽到這些話後,愕然地無法置信自己的耳朵。他們......不是元媵的朋友嗎?就算不是朋友,也該是鄉親、鄰居什麼的,就算沒有情誼,也應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故要咒他去死?

「咳!這下欠他的帳又賴不掉了,到這個月底,我算算......一共是一百三十四兩六錢銀子。我的天啊,我得趕緊回家看看還有什麼能當的。」說話的是開私塾的皇甫先生。

「那算什麼呀,我可還欠他兩百八十九兩銀子,我那幾口薄田他又瞧不上眼,當也當不出去!」扛著鋤頭、捲著褲腿,剛從田里聞風趕來的小瞿一臉苦大愁深。

「哎,我說,曲賬房,您親自跑這趟來,是想趁著元公子掛了,好混水摸魚收回這座宅子是吧?鎮口那間破屋長年失修漏雨,您這貴人實在住不下去了哦?」客棧老闆娘笑嘻嘻地損著人:」瞧您這算盤打得可真響!不過我就搞不懂了,您老好歹替各家管著帳,這麼些年了,平時裡掙的銀子都花到哪裡去了?」

「那你呢?你來做什麼?難不成你那破客棧也欠人家元記的錢?」曲賬房遭此奚落,仍然一臉的雲淡風輕,不承認也不否認,反問道:」還有花茶煙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今兒個怎麼沒來湊熱鬧......」他話音未落,從屋外一陣風似地衝進來一個全副道士行頭的年輕女人,一手拿著把桃木劍,一手拿著一迭符紙,肩上還背著一個大包袱。眾人一瞧,正是住在西山道觀裡姓花的女道士。

「死......死......死了沒有?」她跑得急,一頭秀髮已成飛蓬,還邊喘著粗氣邊問:」哎喲我的媽,今兒個晌午我不得已才親自下山去隔壁馬家鎮作了樁法事,作到一半就聽小荊叫人帶信說咱們元公子快掛了,我趕緊馬不停蹄地往回跑,可足足跑了五十里呀......五十里......呼呼......」

「跑那麼急做什麼?又沒人跟你搶生意,我們可不會唸咒驅鬼貼鬼畫符什麼的。」客棧老闆娘撇撇嘴,譏笑道:」我猜是怕錯過了好戲看吧?」

「急著回來當然有急著回來的道理了!」花道士理直氣壯地說:」若是掛了,我便要回觀裡拿收魂的行頭了,還得順便去棺材鋪通知一下老謝;若是一時掛不了,就得找收驚的行頭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隔行如隔山呀!」

「喲呵,我們花大師還真是盡職盡責啊,充分體現了道業的操守,真乃全天下道士之楷模呀!」打算回私塾尋找可典當之物的皇甫先生臨走前也不忘快活下嘴損人。

「廢話,換了你是我,只怕跑得更快。」花道士懶得理他,回頭問女大夫:」死不死得了?唔,不過不怕,我兩樣行頭都有準備了,不怕出錯呢。」

女大夫出了名的好脾氣,還是不言不語,僅僅只是報以一笑,拉著屋裡兩位氣到快冒煙的老僕去熬藥了。見沒啥好戲看了,剩下的幾個也意興闌珊地紛紛離去。

「快說說,到底是誰有膽子傷了他?」花道士還不打算走,一個勁地找老闆娘打聽事情真相:」別人不知道,你總曉得吧?」

「管那麼多幹什麼?反正不是我。」老闆娘聳聳肩,申明一切與己無關。

「那是誰嘛?快告訴我,要不我晚上睡不著覺呀!」花道士不死心。

「告訴你做什麼?要替他報仇呀?哎,我說,你幾時變得這般熱心了?」老闆娘狐疑地瞄著她,塗脂抹粉的臉蛋上突然嘻嘻一笑:」難不成,你也是『元宵'一粒?看上咱們嬌生慣養的元公子了?」

「我不過是耳聽禪音,心繫紅塵罷了,誰有功夫煮元宵吃!再說我對小孩子沒興趣。」花道士白了她一眼,一雙媚眼兒骨碌碌一轉,一眼瞥到縮在屋角,正出神地聽她們說話的阮真真。

「你是叫......阮真真?是吧?」她走過去,把阮真真從屋角拉出來。

「是。」

「你一直在這裡?」花道士若有所思地瞧著她,眸兒一溜,又瞧瞧床上的元媵。

「是。」

「該不會是你把他搞成這樣的吧?」

「是。」她全部承認。

「哈!」花道士拍拍手,巧笑顏開:」幹得好!」啥?阮真真瞪大眼睛,眼前這個看樣子對元媵還算有那麼一丁點兒關心的女人。她剛才不是說她跑了五十里,就是聽說元媵受傷了,才急著趕回來的?

「真是替天行道!大快人心!你別怕,要是曲賬房他們要按鎮上的律令給你定罪,我一定幫你去說個情,不僅如此,我還要在今年的『鐵血丹心英雄榜'上投你一票,以表彰你的英勇行為,哇哈哈哈哈!」花道士邊樂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顯然元媵的受傷令她無比興奮。

阮真真傻了眼。這個女人,原來跟剛才那夥人是一樣的,都是出於自己的目的前來看看元媵到底死沒死。

這裡與別處有何兩樣?一樣的世態炎涼,人心叵測,人人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顧他人的死活。與信陽侯府那個虎穴比起來,這裡不過又是一處狼窩罷了!

「偶為共命鳥,都是可憐蟲」啊!阮真真心下一寒,忍不住望向床榻上可憐的傷患,稍微同情了一下。

「吵死了......再不住嘴......咳咳......年底利息加收三倍......」床榻上飄來上氣不接下氣很像快要斷氣的聲音。

「喔喔,小女子不打擾您休息了,馬上就滾......您老人家好好休息養傷,切記一定要遺臭萬年啊!」花道士見勢不妙,立即收拾包袱走人。

「那我也走了,你可得好好活著,千萬別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啊!」老闆娘瞧見重病號醒了,也趕快跟著花道士溜掉,完全沒擔心房裡還留著一個極其危險的頭號元兇。

難道她們就不怕她再次出手將元媵打死?清澈的視線掃向床榻,見元媵似乎仍然閉著眼睛,阮真真悄悄地移動腳步,想離開這裡。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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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15:37: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月光如水,月下可賞荷。

小耳朵,我好悶啊,你給我講講宮外的事情吧!

小耳朵,你餓不餓,咱們悄悄到御膳房偷的點吃的吧?

小耳朵,你會武功啊?我也好想學的,可惜他們不讓。

小耳朵,我好想離開這裡,到外面去啊......

少年鬱悶的面容,女孩冷漠的神情,卻因語氣中的無奈而微微動容。

是的,她也想離開,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藏起來......

她想溜走......」別浪費時間了,你是出不去的。」床上驀然又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

腳步猛地停住,阮真真轉過頭瞪著床榻上的男人,他不是閉著眼睛嗎?怎麼知道她想做什麼?

「我一開口,不三不四就會過來攔住你......對付他們倆,你有多大的勝算?」

沒有任何勝算!那對年紀能當她祖父祖母的老人家,光是先前的幾聲怒吼,就知道內功驚人,她可不打無把握之仗。

「就算你出了宅子......也出不了鎮子。」他斷斷續續地說:」剛才那些人,我是他們的債主,你既然進了鎮子,又傷了我,沒有我的話......他們不會放你離開的。」

那怎麼辦?非得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心再過去補上一掌將他滅口了拉倒嗎?

阮真真心下思忖著,又聽他道:」就算你殺了我,那些人不見得就會放過你......雖然他們興許會高興一陣,可他們的心腸都壞得狠,不但不會感激你,也許還會將你滅口,這筆生意,你覺得划算嗎?」

單憑她的觀察,這種缺德事兒那夥人絕對是幹得出來的!別的不論,看他們對這元公子的態度就知道了,一個個沒一盞是省油的燈。

「那你想怎樣?」左也不是,右也不成,阮真真沉不住氣了。活了十九年,她還從未遇過一個能將她由裡到外看得如此透徹之人,他究竟想幹什麼?

「等我好了,再告訴你不遲。」他喘了口氣,不說話了。

他其實是想說:」等我好了,再跟你算帳」吧!阮真真暗自冷笑。

夜深了,燭火有些微微弱起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老太婆端著一碗藥從外面進來,還不忘憤然瞪她一眼,再小心翼翼地服侍元媵喝完藥,躺下,挾好被子,才沒好氣地對阮真真道:」還愣著幹什麼?到隔壁去洗澡換衣服拿被子。」

「拿被子......做什麼?」洗澡換衣服她懂,但拿被子幹嘛?

「當然是在這裡守著公子,萬一公子晚上有什麼事......哼!」老太婆重重一哼,言下之意是如果她家寶貝公子夜裡不小心翹辮子了,那她這個兇手也別想活見到明天的太陽了,只能以***謝罪。

「哦......是。」她乖乖照辦。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應該就是指她目前的情形吧?

這一夜,元媵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以柔軟的綾羅綢緞鋪成的溫暖被褥上,而阮真真睡在地鋪上,片刻不停地聽著他因為胸口疼痛鬧了一整夜,一會口渴要水喝,一會哼哼著存心讓她不好受。

好不容易捱到天快亮了,她實在困得不行,才打了個盹兒,偏偏又作惡夢來,夢裡的自己因為剔骨散的毒發作而眼睜睜地看著手腳都化成血水......

當她被元媵自惡夢中喚醒,一身冷汗,可想而知那個夢有多可怕。

當然元大公子也沒那麼好心救她出惡夢,他是因為肚子餓了想吃東西......折騰了一夜,她還沒餓他倒是先餓了?

好在她自小當侍女,知道怎樣伺侯人,再加上她對元媵多少有些愧疚,也就忍氣吞聲地由他鬧去。等他再次安逸地熟睡,天際已泛起魚肚白,公雞也在窗外打鳴了。

算了!阮真真歎了口氣,打算第二天就離開烏龍鎮。她不等師父來了,留在這稀奇古怪的小鎮,不知還會有多少離譜的事情發生,她沒那個閒功夫奉陪,不如自動離去尋找師父的下落。

可惜的是,沒等她離開,就先一步被人找上了門。

接著她被十分鄭重地通知,因為傷人,她犯了鎮上」居民居住條例」的某一章某一條,要接受什麼烏龍鎮鎮委會的審訊。

☆☆☆

莫名其妙的阮真真就被帶到鎮口歪脖子樹下曲賬房的破屋子裡。裡頭又虎視眈眈地坐著一排人,正是她昨日來時遇到的那群,用元媵的話來說,都是些」心腸壞得狠」的傢伙。

他們似模似樣的拿出一本破的快要掉線的手抄冊子,通知她,鎮委會將依照這本鎮之寶對她進行處罰。

「什麼?」阮真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次?」

「因為你故意傷人,而且傷的是本鎮的新星、財子、未來的精英,因此罪加一等。」曲賬房很好說話地將適才的判決書重複一遍:」處罰結果為:賠償元家一千兩白銀。」

一千兩?開玩笑!她現在身無分文,一兩都沒有,更別說一千兩了。

「我沒有!」沒這麼欺負人的吧?她已經任勞任怨地伺侯傷患一整晚了,見他再無性命之憂才放下心來,這個勞什子破鎮委會憑什麼要她賠一千兩?昨夜那個放話說要幫她求情的花道士人呢?敢情是故意躲起來了嗎?

「元公子,阮姑娘不服判決,你這苦主有什麼意見嗎?」曲賬房突然一眺目光,朝門口說了句話。

聞言,阮真真也飛快地扭頭一瞧,喲!元大公子居然躺在鋪著名貴白虎皮的躺椅上,被兩個忠心耿耿的老僕抬來了。

「乖乖!可憐見的,一晚上而已,怎麼都憔悴成這樣子了!」客棧老闆娘搖著頭嘖嘖有聲:」依我看啊,一千兩都賠少了。」

這女人,居然趁機落井下石?阮真真對著老闆娘怒目而視。

「沒錯哩,咱們鎮的財子,散財童子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傷心欲絕呀......」皇甫先生哀怨的語氣更像說風涼話。

這些人明裡握著手,暗地就下手。先前還巴不得元媵早死早投胎?現在當著人家面,倒討好賣乖起來。跟這幾個心腸壞得狠、兩面三刀的傢伙相比,那個元媵好像也不是那麼惹人嫌......

阮真真一面忿忿然地聽著,一面在心裡暗暗盤算,如果她跟元媵打個商量,讓她先離開這裡,回頭去籌錢來賠他,不知他會不會答應?

還未想好對策,就聽見好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的飄忽聲音響起:」我有個好法子,你要不要聽聽?」

咦?是在跟她說話?阮真真趕緊抬頭,狐疑地望向正舒舒服服躺在椅中的元媵,好奇地問:」什麼法子?」

「不三不四,清場。」元媵不回答她,卻對旁邊的僕人發出命令。

「是!公子。」聽到主子召喚,老頭和老太婆又笑成了兩朵大菊花,連請帶攆地請鎮委會各位成員離場。

「幹嘛啊!過完河就拆橋呀?」皇甫先生抱怨,還想賴著繼續欣賞。

「真得不需要俺們旁聽嗎?萬一打起來......」曲賬房一臉意猶未盡。

「趕緊消失!」元媵不容分說地揮揮手,直接轟他們走。

木門輕輕掩上,閒雜人等相繼離開,元家老僕猶如兩尊門神駐守在門口。屋內靜悄悄的,只剩下傷人案的兩位當事人大眼瞪小眼。

「你快說,是什麼法子?」阮真真有點焦慮,她的確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但又想,萬一跟師父錯過了,豈不是更耽誤時間?

「先別急,你不妨先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因為身上有傷的緣故,此時的他不像昨日那樣恣意妄為,玩世不恭。他說話的語速很慢,聲音也變得溫和,有條不紊的模樣就像......一個有教養的貴族公子。

阮真真盯著他看,突然間有點恍神,自己似乎在哪裡,曾經看到過這張臉,這雙眼?可是,是在哪裡呢?」怎麼不說話?」他也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開口催促。

「我......」沉默了一會,她如實回答:」我想留在這裡。」

她還是想留下來,留在這裡等師父來找她,給她解藥。之後像個平凡的老百姓一樣,安靜的生活直到過完餘生,這是她唯一的願望。

「呵呵......」他笑了,表情如釋重負般,語氣也顯得十分輕鬆:」那你就留下來好啦。」

「可是外面那些人不想讓我留下來。」她委屈的抱怨。

他們不僅不讓她留,而且還讓她賠一千兩銀子出來,真是夠了!說來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這裡的人也不是什麼好人。

「也不是不讓吧,而是......你會做些什麼?」他又繞回最原始的話題。

「我不明白你們的意思,為什麼非得會做些什麼才能留下來。」她賭氣似地回答:」如果一定要個答案,那我......會殺人。」

好個老實的丫頭!元媵忍不住又笑起來,引來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完才反問:」如果我告訴你,天下第一殺手現在正在鎮上幫著殺豬,你會作何感想?」

「嘎?」天下第一殺手蕭殘夜?那個毀了整個」金風細雨樓」的蕭殘夜也在這裡?

「他的特長也是殺人,我想你應該比不過他吧?」

「......」她一陣啞口無言。

「所以,若你要留下來,又不用賠錢,只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當給我。」

「當......什麼?」她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打傷我,就得賠錢給我。不過呢,看你全身上下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賠,我是開當鋪的,在我的鋪子裡,任何東西都可以典當,你可以考慮一下把自己當了還債。以後有我罩著你,你既不用離開,也不用賠錢出來,更沒有人去難為你,你說這個法子好不好?」他解釋詳盡,娓娓道來。

「我沒聽錯吧?」

「沒錯。」

「當給你?」

「嗯哼!」

「我把自己當給你幹嘛?」他沒被她一掌劈成神經錯亂吧?她明明記得剛才沒打他的頭啊。

「當丫頭、當妾。」他曬笑,」不三不四年紀大了,我差個人伺侯,看你挺合適的,呶?我剛才的建議,你覺得怎樣?」

「憑什麼?」她怒極,手握成拳,握得死緊,強忍住沒衝過去一掌劈死他。

「憑什麼?嘿......」靠在椅背上,他蒼白著臉注視她,黑眸有如黑幕中的星辰,熠熠生輝。

「對,憑什麼?」阮真真冷笑起來,一雙水眸寒意逼人。

不錯,她是丫環出身,可她好不容易才擺脫掉了信陽侯那個噩夢,還會笨到再聽另一個男人的使喚?他以為他是誰?真是夠了!剛才還以為他是個可以好好打個商量的人,想她還曾為了他的傷去內疚、去後悔、去祈禱......全是狗屁!這個男人不僅不是好人,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爛人!

「憑你沒有其它選擇,你有嗎?」元媵笑得更開心了,胸部的震動扯動了內傷,讓他覺得痛,但還是笑得樂不可支,這讓他臉上的表情有點古怪。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她反問。

「不妨說來聽聽?」他欣賞著她氣得發青的俏臉,嘴裡輕輕吐出三個字:」小雀兒!」轟地一聲!阮真真頭腦一片空白,震驚遠遠大過恐懼,簡直被他給嚇傻了。這人是從何處得知她就是」百鳥閣」旗下的殺手」旋木雀」?

「你說什麼?誰是小雀兒?你認錯人了吧?」她不承認,抱著僥倖心理認為他不過是瞎貓子碰見死耗子而已。

「還想騙誰呢?旋木雀。」他拆穿她,好整以暇地看著因驚駭而瞪大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兒,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該知道,若是我放出消息,會有多少仇家在鎮子外等著要你這條小命了吧?」

「你......你還知道什麼?」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應該比你想像中多那麼一點兒。」

「說來說去,不就是條命嗎?」她怒道:」我就算死,也絕不受你威脅!」

「對,死也沒什麼好嚇人的,對於你們這種人來說,死也許是個解脫。」他輕嗤:」就怕沒那麼容易死掉,『剔骨散'的滋味......應該很難過吧?」

「你......怎麼會知道?」阮真真徹底六神無主了。

曾經也不是沒想過一死了之,無奈自小就被迫服用」剔骨散」的她,早有耳聞身中」剔骨散」的人在臨死前會痛不欲生,要哀嚎七天七夜,直到全身潰爛化成一灘血水,生命才算真正結束。

死前還要看著自己的手、腳、大腿化成血水後才斷氣,想起那種恐怖的情形,她就忍不住一陣反胃。

「我有解『剔骨散'的辦法,你難道不想試試?」他瞧著毫無血色的小臉,誘惑著:」『剔骨散'三月一發作,你身上還有藥可以吃嗎?」

她的確已經把身上的最後一粒丸藥給吃掉了,阮真真再忍受不住更多的刺激和驚嚇,雙手撐住桌沿,兩腿發軟地顫聲問:」你,你到底是誰?」

「小小年紀,記性這麼差,居然忘了我是誰。」他話中帶話,好脾氣地提醒她:」你家公子我的大名是元媵,記好嘍!」

「為何......要為難我?」她不懂他怎會單單看上她?

單拿她見過的幾名女子來說,除去妝太濃看不清容貌的老闆娘,行徑和言語一樣古怪的女道士,不是還有一位長得貌美如花、清麗脫俗的女大夫嗎?怎麼偏偏是她入了他的法眼?

「因為無聊。」

「因為......無聊?」她沒料到他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個令人吐血的原因。

「鎮子裡太悶了,無聊得要死,而且那些傢伙心眼壞不說,又無趣得要命。好不容易來了新人,不好好玩下怎麼對得起自己?你說是不是咩?真真......」他故意拉長音叫她,她討厭得只想將他一把掐死。

「再說你傷了我,讓我痛成這樣,還差一點就死掉了。我可是個報復心很重的人,就這麼殺了你,好像又太便宜你了,不如當了給我,折磨你一輩子,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很棒吧?」

阮真真再也不想聽他說任何屁話。眼一閉,心一狠,就想咬舌自盡,突然又聽他急急地叫道:」喂喂喂,要死也得聽我把話講完......」

「講什麼?」她睜開眼睛對他怒目而視。

「忘記說了,救我的女大夫可是能起死回生的神醫,咱們這裡尋死的,半條命沒了她都能救回來......這想死其實也不容易,俗話說好死不如耐活,又何必浪費大家的寶貴時間?」

「......」這下可好,連死都死不了了。

「我數到十,你考慮清楚要不要當!」他勝算在握,興味盎然地看她作最後的掙扎。

她不說話,漂亮的大眼睛死死地瞪著他,恨不得希望他突然傷勢發作而亡,省得活著到處禍害人。」一、二、三......」他緩聲數著,突然加快語速:」四五六七八九十!時間到!」

這姓元的混蛋絕對是故意整她的!阮真真氣得七竅生煙,忽然領悟到自己越生氣,那元混蛋就越開心,她幹嘛要遂他的願?

「快說嘛!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時間寶貴呀!」元媵兩手一攤,俊臉上掛著惡作劇般的賊笑。

他知道她不服氣,怎奈不止上下左右的路被他斬絕,就連後門都給他堵住了,獨留一條獨木橋給她走。」我......只當丫環不作妾!」深吸一口氣,阮真真總算恢復了往日的冷靜。

「怪了,寧可當丫頭也不當妾?如此愛慕公子我,即使沒名沒份也願意?」他奇道。

她白了他一眼,似乎在告訴他做人要有最豈碼的自知之明好吧?

「可是,我急需要找個人暖床耶!」他又自言自語地講出個彷彿非常正大光明的理由來。

「暖你個頭!實話告訴你,姑奶奶我什麼都不會,就只會殺人!你想不想試試?」她又輕而易舉地被他激怒了,平日裡難得動氣的她,打從跟這小子糾纏不清後,說上三句話就注定要發火,還真是怪事!不過她說的這到是實話,就因為她啥都不會,一事無成,不會種田教書打獵繡花兒,所以才會淪落到不得不將自己典當給他的下場,他不就是這樣看她的嗎?

「哎呀!千萬別頂撞長輩,姑奶奶可比你厲害多了,沒事可別惹她!」他嘻笑著說她不懂的話。

相隔數百米的如意客棧外,剛踏進大門的老闆娘突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轉身狐疑地看向天際......

「反正你以後只能聽我的,我叫你幹嘛你就幹嘛,我說了算!」他自己拍板。

「如果我不聽你的呢?」她挑釁地睨著他。

「一、還錢;二、關禁閉直到毒發身亡;三、拖到鎮子外頭,脖子上掛一幅上書『旋木雀在此'五個大字的木牌等待仇家到來......你挑一個先?」他一臉得意。

半晌......」當就當!誰怕誰?」阮真真氣急敗壞地對著元媵怒吼:」我告訴你......」

誰知他不等她講完,眉頭一鬆,精神一振,整個人像來了勁似的,朝門外大叫:」不三不四,快進來抬我回家呀......」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半扇,冒出兩顆腦袋,全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和......喜出望外。

「公子,您幾時學得跟曲賬房一樣黑心?另外還有皇甫先生的一半奸詐了?居然能這樣輕易地將人要挾到手,老奴真是太太太佩服您了......」

「嗚......公子總算能保護自己了,真是......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啊!」兩人的話令阮真真差點氣到吐血,自家主子幹出這種軟硬兼施、威脅利誘的缺德事,身為僕人居然還好意思感謝佛祖?

剎那間,她好後悔,不該因為想要解藥而聽師父的話來到這個鬼地方。

她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過平靜的日子,卻不知」從頭開始」這四個字,對於滿手血腥的她而言,根本就是個無法完成的奢求。

天下烏鴉一般黑,何曾有所謂的淨土?早知道自己應該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的死去,而不是像現在,連死也死不了。天啦!她到底是遇到了怎樣的魔頭煞星?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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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15:37: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興沖沖的從御書房跑出來,他一路急奔,甩掉累贅的束髮金冠,扔下繡著飛龍的黃色錦袍......

他趕著去當他的小太監,找他的小耳朵玩。

總算在宮牆一角找到她,俊眸一凜,寒意頓生。

那張雪白的小臉上居然又傷了,手臂上同樣傷痕纍纍。

該死的信陽侯又虐待她了!哼,總有一天,他會幫她討回這筆帳來!

整個下午,阮真真在元記當鋪的後宅子裡忙個不停,就算在心裡咒罵元媵無數次,該她做的事,應允了的事,她並不推脫,問題是這位元大公子,真不是一般的難伺侯!

「真真,我的頭好疼,快來幫我揉揉。」

「真真,我肚子餓了,想吃豆黃酥和棗泥糕。」

「真真,我好悶哦,你講個好笑的笑話給我聽嘛。」

「真真......」這類話語,直到入夜時分才告一段落。

「還愣著幹什麼呀?快脫衣服。」

「啊?」阮真真剛放下剛整理好的乾淨衣物,回頭疑惑地瞅向元媵,後者正喝著燕窩湯,靠在床頭,一動也懶得動。

原來剛才他是叫她脫衣服?而不是叫她替他脫衣服?可是要洗澡水的不是他嗎?

「唉,真笨,叫你脫衣服洗澡,水都給你準備好了,還傻呼呼的幹嘛?」他放下藥碗,對她的遲鈍嗤之以鼻。

「給我的?」望著擺在」花開富貴」屏風後的那一大桶熱氣騰騰的洗澡水,她有點不信。

「廢話,不給你還是給誰的,快點洗,我喜歡乾淨的女人哦。」他話中的曖昧讓阮真真紅了臉。

她不是懵懵懂懂的無知少女,也不是沒見過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她卻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想殺了他,還是想跟他同歸於盡。

事到如今,她被困在這裡,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死又死不了,這種處境還真讓人哭都哭不出來。

一咬牙,阮真真快步走到屏風後,解下辮子,瞬間,一頭如雲的秀髮如黑瀑般披散下來。

她垂著粉頸,僵硬著身子,快速地褪去身上的衣物,下一秒,修長的美腿跨進浴桶,她背對著屏風,毫不遲疑的將那具曲線玲瓏的胴體隱入水下,雙頰如火燒。

若隱若現的屏風擋不住她嬌美的模樣,猝然奪走了男子的呼吸。那撩人心魄、纖細婀娜的嬌美體態,無一不令他移不走目光。

真是大大的失策啊,早知道就把屏風搬走了,擋在這裡真是礙眼,朦朦朧朧的哪能看得多清楚?元媵當下扼腕不已。

「嘿,告訴你哦,我能看到咧!好像還滿不錯的,有幾分姿色,公子很滿意!」說完,他還流里流氣地吹了聲口哨。

她悶聲不響地不理他,多日的艱苦跋涉,只有山泉河流讓她簡單清理。昨兒也僅是稍稍梳洗後換了件衣裳,哪像現在不僅泡著熱水澡,還能用皂角洗頭髮,這對她來說,簡直是無法想像的幸福。

幸福?不,她只不過是個擺脫不了命運的可憐人罷了,為了活下去,苟延殘喘......

屋內屋外一片寂靜,只除了輕輕的潑水聲和一輕一重的兩道呼吸。

「洗好了沒?」耐性顯然很差的主子又要開始不耐煩了。

「我......沒衣服可穿。」糟糕,居然忘了拿衣服過來,她死也不要光著身子出去讓那個下流主子有機可趁。

「那我遞給你。」一動也懶得動的他這會兒倒是很勤快地打算下床了,無非是想更近距離的欣賞美人出浴圖。

「不要!」阮真真猛地尖叫一聲。

「那怎麼辦?」他坐在床邊嘿嘿直笑,笑得她背上寒毛直豎。

「你丟給我好了。」她想了一下,別無它法,只得起身仗著屏風的遮擋,露出臉和一隻雪白的手臂。

雖然只露出臉和手臂,但因為秀髮被徹底清洗過,墨黑的髮絲無法遮陽那雪白的肩頭,順著圓滑的起伏曲線,甚至可以使人聯想起若隱若現的豐挺酥胸......沾在頸畔和粉頰上的幾縷青絲,更讓整個人看起來有種純真且慵懶的艷麗,當真是面似桃花,百媚千種。

望著那張被她緊咬著的、嬌艷欲滴的粉紅唇辦,整個下午不亦樂乎地打趣、捉挾、戲弄她的元媵,破天荒地沒出言不遜,拽過床畔的一件男式中衫朝她迎面仍去。

她趕緊接過,躲在屏風後拭乾身上的水後穿上中衫。

中衫布料十分舒服,長短剛及臀部,掩蓋住些許春光,阮真真露出兩條光溜溜的修長玉腿,赤著一雙腳站在地板上,尷尬地垂著眼眸,心裡七上八下。

「好了沒?快過來。」他揚聲吩咐。

阮真真身子一僵,聽他的語氣就能想像他猴急的樣子,難道等不及要在今夜凌辱她這個典當品?他不是受傷了嗎?還有這份好心情?可見天底下的男人統統一個臭德性。她在心中嗤之以鼻,忍著滿腔怒火,故意慢吞吞地拭乾頭髮,才在他的注視下走到床邊。

「害什麼羞呀?遲早給我看光光。」他嘿嘿一笑,目不轉睛瞧著她。

「公子要歇息了嗎?」她出奇的冷淡。

「唔。」他點頭,她正要去打地鋪,誰知......

「上來睡。」他伸手拍拍床榻。

看樣子今兒個逃不掉了!不過一副臭皮囊罷了,她不在乎!

她爬上他的床,雖然神情始終平淡無波,可顫抖的手腳仍然洩露了內心的緊張。

「你睡裡面。」他示意,發亮的眼眸沒離開過她美麗又冷漠的臉蛋。

呿,難不成是怕她逃跑?她不言不語地爬進床的內側,鑽入薄被,見他脫去外衫,她索性閉了眼。耳畔上方衣物相互磨擦時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響更清晰可辨,接著他也鑽入被中躺到她身邊,大手一攬,將她擁進自己懷中。

阮真真知道他還是沒什麼力氣,此時的氣息仍不平穩,不,也許多半兒是因為他心懷不軌,但無庸置疑他確實被她傷得挺重。

「你不要緊吧?」這下雖不擔心他會獸性大發,見他喘得那樣蹲害,她還是忍不住問。

「當然要緊。」他歎氣。

「那要不要叫人過來看看你?」她馬上擔心起來,萬一他這就麼死在她旁邊,她的嫌疑最大,到頭來仍是死路一條。

「不用,有你在這就行了。」他心猿意馬、無比遺憾地說:」可惜我有傷在身,今天不能跟你行周公之禮了,唉!」

呸!她暗自啐了一口,真想給他一巴掌,最好能將他震飛到床下,吐兩口血後昏迷不醒,省得他在她耳邊胡說八道。

想歸想,她頂多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動也不動,任由那雙不規距的大手亂吃豆腐。

「哎呀!真真,你的皮膚沒擦粉都好滑哦!」色胚主子正摸她的臉,讚歎她雪白細緻的臉頰,」跟春香院的姑娘不一樣哩!」

「春香院是什麼地方?」她忍不住問。

「馬家鎮最豪華的妓院呀,下次帶你去開開眼界。」

呸!她在心裡啐了一口,罵他下流,也罵自己多話。

「哎呀!真真,你的胸好大,又軟又圓,好像」安記茶樓」賣的蓮蓉包子!」又一聲讚歎。

「......」回答他的是一陣無語和」咯吱咯吱」的磨牙。

「哎呀!真真,你的腰好細,跟不四的水桶腰比起來真是天差地別呀!」

神經病!拿她跟五十多歲的老婦人比,當然是她勝出。

「哎呀!真真......」

「你有完沒完?再摸,我就斬了你的手!」她凶巴巴地警告:」聽到沒有?」

「這麼凶幹什麼呀?」他小聲地叨念,摀住她的嘴,神神秘秘地告訴她:」不三不四就在窗戶外頭,你裝著乖一點,免得他們先進來剁了你的手......」

沒搞錯吧?這又不是洞房花燭夜,還聽房?阮真真哭笑不得。

深呼吸幾下,忍住尖叫的衝動,閉上眼睛,決定睡覺!

不管了!這一天經歷的人和事都遠遠超出她的想像,累得她還來不及消化。所以她很快就睡著了,因為睡得熟,她自然也沒有發現,當跌入夢鄉的那一剎那,身旁正對她上下其手的男子突然收了手。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進懷中,一向愛笑的薄唇穩穩地印上光潔的額。

「小耳朵......」他發出一聲心滿意足地喟歎,像是尋到了丟失多日的珍寶,再也不想放手。

☆☆☆

很久之後,阮真真才發現這個小鎮有多不簡單,表面上看似風平浪靜,其實底下暗藏著多少驚濤駭浪,無人知曉。

當她看到那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天下第一殺手蕭殘夜,居然真的默默無聞地窩在鎮上殺豬時,才恍然大悟他們所說的那個特長並非只懂皮毛。

因為烏龍鎮,不養閒人,要想在這裡棲身,只能靠自己。

除了老弱病殘,沒人會苛求他們會有什麼厲害的本事,連婦女們都要自力更生,要不就嫁個男人幫他生兒育女,大概這也能勉強算做一項特長吧!

而她,無論是殺人還是殺豬,都比不過蕭殘夜;種地,比不上小瞿;打獵,落後小荊太多;而繡花,更是無法與綠衣姑娘相提並論。再加上又不精通看病、教書、算帳、唸咒等等......雖然炒菜比如意客棧的大廚富公公好吃,可人家老闆娘偏偏不要她,難怪她會落到只能把自己典當了的下場。

轉眼間,阮真真已經在烏龍鎮元記當鋪裡待了一個月。這些日子來,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什麼叫作」我不要臉,就不要臉,就算你指著鼻子罵我不要臉,我還是不要臉!」這句話的真正精髓了。因為她的主人、公子、債主、元記當鋪的當家人元媵實在是太卑鄙下流不要臉了!

她親眼所見元媵是如何對待鎮上居民的。

「當不當?」一臉的不懷好意,斜睨著一個懷抱著一對看起來應該是武器的東西,卻對此物仍然戀戀不捨的落魄漢子。

「元公子,這是我家祖傳的」日月烏金輪」,您的價錢能不能......」意思很明白,元媵的價開得太低了。

「不當拉倒,耽誤本公子半天時間。」元媵也懶得殺價,因為他今天沒什麼精神,心情也跟著不好起來,眼看著就要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您留步、留步!千萬別生氣,我、我......當了當了!」落魄漢子趕緊喊住他,一咬牙,依依不捨將那對」日月烏金輪」交出來。

「不三,把這勞什子破鐵扔到倉庫裡去,不四,帶他去拿銀子。」

元媵又朝舒適的床鋪上倒去,大概因為這陣子賴在床上裝病態美男裝得太久,人都睡到有點兒犯迷糊了。

阮真真因為他的話而額頭冒出三條黑線,有沒有搞錯!這可是」日月烏金輪」耶!堂堂」苗疆五神門」的寶物,至於會流落到烏龍鎮來的原因不明,但他大公子居然稱之為」勞什子破鐵」?還要扔到倉庫去,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其實在這小小的元記當鋪裡,這等事也算不上什麼大事,比這更離譜古怪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追根究底,事端的根源正是這位大當家元公子,不僅是個沒眼光的混蛋,還是個沒眼光外加沒良心下三級的大混蛋!

若非走投無路,誰會來此典當心愛或是值錢的寶貝物件?唯獨他仗著財大氣粗,苛扣價錢不說,還三五不時地做出連哄帶騙、明搶暗奪的事情來。

平日裡,阮真真只有默不作聲站在旁邊,看在眼裡的份,到最後總會看出一肚子的不平和疑惑。

她納悶為何無論是誰,只要對著元媵那張賴皮臉,人人都會妥協,最後還要連連道謝告辭而去。

沒多久她就想明白了,因為這烏龍鎮只有一家當鋪。當了,吃虧;不當,死路一條。與她所處的際遇大同小異!

更有甚者,是元家那對老僕人,雖然身為奴僕,卻是將這位小爺視若心肝寶貝,捧在心裡怕飛了,揣在懷裡怕化了。不僅如此,兩人的心中根本沒有一點善惡之分,世間萬物,只有元媵一人的話能聽進耳裡,哪怕這會子小主子故意指著一匹驢說成是馬,他們也會忙不迭地點頭連連稱是,未了還要感歎一句:」公子終於長大了,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老僕就放心啦!」好像有多少人會在暗中對這小混蛋不利似的。

在他們兩位令人歎為觀止的袒護下,元媵在烏龍鎮更是飛揚跋扈,連走路都似只螃蟹,橫著的!

幸好他們沒去為難曾經打傷過自家主子,如今同在屋簷下的阮真真,也沒特別安排粗活給她做,只是吩咐她跟著主子,保護主子,聽主子的話,一切都要以主子的需求為重,不能有絲毫的怠慢和疏忽。

老僕人交待這席話時看她的眼神充滿了估量和審視,彷彿當她是件物品而不是個活生生的人。換言之,她只是被典當到元記的東西,而他們還要抽空考察一下這典當物究竟合不合格!

唉,真是苦海無涯,何處是岸呀?

☆☆☆

晌午剛過,阮真真在院裡忙著燒水準備沏茶,老遠就聽見房裡的元媵正扯著嗓子喊她。

「真真,快來幫我穿衣服!」聲音已經漸顯中氣十足,表示他的傷已痊癒了。可瞧瞧!傷都好了,穿件衣服還要喊她去幫忙,他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更不是傷殘人士,連件衣服都懶得自己穿!

阮真真鄙夷地想元公子那雙從來都沒做過粗工,沒長出一點粗糙老繭的修長手指,難道是長出來當擺設看的。

她嚥下心頭的不爽,忍耐著走進房去,謙卑地問明原因,得知他大公子因為打用過早膳起就賴在床上,一晃都好幾個時辰了,睡也睡不踏實,嬌貴的身子骨實在是躺得腰酸背疼,才痛下決心準備起床的。

他一點也不羞愧地使喚著她,非常有派頭地叫她替他更衣穿鞋、梳頭洗臉。在用完點心喝完香茗後,突然一拍大腿,嚷嚷道:」哎呀!差點給忘了,今兒個不是鎮上一月一度的」有種你來殺」集市嘛!走走走,我帶你去逛逛,看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有種你來殺」?這是什麼怪名字?阮真真忙忙碌碌地收拾完床鋪又去收拾桌子,根本沒理會他的提議。

「怎麼?不想去呀?」見她沒一點想出去的打算,元媵不由奇怪地問:」難道你不想出門逛逛?」

「公子,您昨兒個不是還奄奄一息地接見過幾位來探病的姑娘嗎?這麼快就出門,不大好吧?」阮真真揣著茶盤子,瞥了他一眼,冷嘲熱諷。

儘管元媵受傷已經是好多天前的事了,元記當鋪依然門庭若市。來此探病的鄉親們絡繹不絕,沒辦法,鎮子小,屁大點事都會一傳十、十傳百,最後連老鼠洞裡的耗子都曉得了,何況是這種差點出了人命的大事!

來者中,有來瞧瞧元媵還剩幾個時辰好活的,有來窺探一下此事還有沒有下文的,更有忠於八卦者來挖掘更具爆炸性的新聞的,當然還有」元宵」界的眾多粉絲們。

比起那些個心懷叵測的人來講,這些姑娘的關心則簡單真誠得多。

因為有了捧場的觀眾,天生表演力超強的元媵更加賣力地演出,時而眼嚼淚花,時而手捂胸口,繪聲繪色地將他受傷的情形一而再、再而三的進行現場還原,最可惡的還不許阮真真這名」元兇」離開,只能跟木頭似地杵在床邊,讓那些一面聽催人淚下的評書、一面抹著多情淚珠幾的姑娘們義憤填膺地指責她的罪行。

切,以為這樣,她就能產生罪惡感了?

一、點、也、不!她阮真真打小就是在怒意和打罵中嚇大的,什麼苦沒吃過?什麼罪沒受過?對他這種無恥小人的無恥行徑,她除了厭惡,再也找不出別的詞可以形容了!

偏生有人臉皮厚,還在往自己臉上倒貼金,聽聽......

「吆,不會是吃醋了吧?沒法子,誰叫公子我人緣好,尤其是女人緣好,花大師早在年前就給我卜了一卦,說咱今年紅鸞星動,搞不好年底就能給你娶個少奶奶回來,讓你一起伺侯,你說好不好呀?」他擠眉弄眼地對她嘿嘿笑,笑得她全身毛骨聳然。

什麼讓她一起伺侯,是要來一起折磨她吧?朝夕相處下來,她發現這人的性子極其彆扭,既任性又孩子氣,小怪癖還特別多,茶泡淡了不喝,濃了也不喝;素喜吃甜食,不愛吃辣;衣服破了不穿,皺了也不穿......還有最重要的,喜歡折騰她。

這些夜裡兩人雖說一直同床共枕,但他除了親親她、抱抱她,嘴上逞英雄似的以言語挑逗她,卻並沒有真正要了她。當然也有可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卻又死不服氣、盡其所能地以口以手佔盡她的便宜,嘴裡冒出的那些色迷迷的話簡直令她歎為觀止,事後一想起來就火冒三丈,接著面紅耳赤。

就像現在......

「啊,真真臉紅了?想到什麼了?」元媵一臉賊笑,眼底裡越發不懷好意,再湊到佳人面前擠眉弄眼,」該不會是......想著將來跟你家公子少奶奶一起同床共枕?共享魚水之歡?嘿嘿,這玩意兒公子我倒是還沒試過,好像有點意思哦......」

「啪!」地一聲,鐵製的茶盤子直接扣在他那張礙人眼的俊臉上,再?鐺一聲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哇,疼死我了,沒良心的丫頭,你要謀殺親夫啊......」元媵這下笑不出來了,用手捂著臉痛叫,再一看滿手的鮮血......不得了!好像流鼻血了......

氣紅眼的阮真真不顧身後那一陣陣嘰哩哇啦亂叫,恨恨地撂下一句話:」你若再胡言亂語,我就跟你拼了。」大不了玉石俱焚,她也不要再回到往日那些醜陋的舊夢中去了。

天下眾生,誰不是人生父母的?誰甘願當一名卑微的下人,時刻提心吊膽,生怕一不小心惹了主子不高興,就會像只螻蟻一樣,輕易地被捏死。

元媵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打小兒泡在蜜罐裡長大,沒受過一丁點的苦,所以才會再三地以欺人為樂。

「幾時風水輪流轉,叫你栽在我手中,哼!」阮真真氣呼呼跑到後院,跺著腳,嘴裡唸唸有詞。

☆☆☆

好一會兒,她悄歎口氣,坐在石桌邊上,盯著一隻爬上石桌縫的黑螞蟻出神。

雖然這姓元的混蛋可惡至極,但她不能否認,在這裡的三十天,卻是她十多年來過得最安心的日子。小鎮子位於峽谷之間,近山暗綠,遠巒青黛,湖水澄清;這裡的天很藍、草很綠,空氣很新鮮,山林裡有著各種各樣的小動物,一切都是那樣生機勃勃。

鎮上的居民們,好像都看彼此不順眼,誰也不服氣誰,卻又出乎意料地個個活得那麼有精神,生龍活虎。就連吵架都吵得與外面不同,沒有殺戮,沒有戰戰兢兢,更沒有危機四伏的緊張,甚至多年來的惡夢,也很少能困擾她了。

因為累!白天元媵想方設法地使喚她,雞貓子鬼叫喊得她跑東跑西;到了晚上又不要臉的調戲她,她除了跟他鬥智鬥勇還要鬥體力,沒有一天不是在筋疲力盡的情形下進入夢鄉的,累到連惡夢都沒時間做,頭一沾枕就呼呼大睡。

想想真要殺他,又有點下不了手,更何況殺了他也撈不到半點好處。所以,想要繼續待下去,只能忍氣吞聲,所以,她忍了。

想到這裡,阮真真一抬頭,下一秒,」啊!」地發出一聲尖叫,顯然嚇了好大一跳。

在心裡痛罵過無數次的元媵,不知何時尋過來,也不知坐在對面的石凳上多久了,姿勢同她如出一轍地趴在石桌上,眼睛與她方向一至地盯著那只螞蟻在石縫裡焦急地打轉轉。

「你......」瞪著那張俊臉上紅到異常分明的、形狀甚圓的茶盤印子,阮真真一時間啞口無言。

「在看什麼?這麼專心?我叫你半天也聽不見,這有什麼好看的?低級趣味!改天公子我帶你去看蟋蟀打架,可比這有趣多!」他彷彿屁事沒有的催促道:」公子我在等你出門知不知道?再拖拖拉拉的,集市就該收攤子了,沒得玩了!」

不是吧?他要這副樣子出去見人?雖說很有娛樂性,但畢竟有損面子呀!

「看在你不分晝夜伺侯我還算盡心的份上,公子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走,咱們出門找樂子去!」他說完,不由分說地將阮真真一把拉起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不一會兒,元記當鋪的當家人元媵元公子臉上頂著圓圓的茶盤印子,在老僕人千叮嚀萬囑咐下,揣著一包銀兩,帶著餘怒未消的典當丫頭出了門,直奔位於鎮中心一月一度的」有種你來殺」集市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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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15:38: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荷花凋謝的時候,破敗的姿態令人惆悵......

少年震怒地瞪著瑟瑟發抖的宮人。

她走了?他唯一的朋友,可以聽他說心裡話的朋友,居然丟下他回北漢國了。

不,他不要再困在這種地方!他不想當皇孫,也不想當什麼皇帝。他只想快樂的過日子,遠離這個害死他娘親,殺人不見血的巨大牢籠。

是時候想個穩當的法子脫身了......

烏龍鎮的集市,一向熱鬧非凡,各家各戶各大商販皆紛紛拿出壓箱寶,如火如荼地進行交易。

「喲,這不是元公子嘛,您老大病痊癒了?可喜可賀啊!」

「可不是,怎麼這樣快就好了,真是親者痛,仇者恨咧!」

「咦?怎麼還活蹦亂跳地頂著個茶盤印子就跑出來了?該不會是本月的最新造型吧?」

「瞧你們說的?這是人家月大夫醫術好,元公子才好得快,元公子您還不曉得吧?人家謝掌櫃可老早就替您選好一口好棺材,聽說是XX國義忠親王老千歲看上的,後來因人家壞了事,不知怎麼落到謝掌櫃手裡了,一口價八百兩,咱們這鎮上沒幾個有錢人,算來算去也只有您和繡莊的鳳大爺買得起,所以客棧老闆娘早就沒了賭局,就等著瞧您和風大爺誰先進去享福咧!」

「真的假的?上上個月俺老娘為自己百歲後準備的那口棺木,在棺材鋪一眼就看上了,謝掌櫃也說是XX國義忠親王老千歲留下的,可俺沒花多少錢呀!」

「你咋不懂行情?謝掌櫃這標準的見人說人話,見鬼開鬼價嘛......」

「哈,真他娘的高!」猶如劉姥姥逛大觀園,頭一回參加集市的阮真真跟在元媵後頭,一面詫異地聽著鄉親們跟元媵打著熱辣辣的招呼,一面目不暇接地看著貨攤上擺著的各式各樣的貨品。

斷了條腿、雕著龍飛風舞圖案的古老婚床;生了銹的繡花針;寒氣逼人來歷不明的寶刀;地裡挖到的破夜壺;菜圃裡種的水靈靈的小白菜;碧水湖裡撈出的活蹦亂跳的鮮魚......

放眼望去,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進行交易的鎮民們笑顏逐開,殺價殺得不亦樂乎,銀貨兩訖後再殺到另一個攤子,樂此不疲,一如玩年幼孩童才玩的遊戲。

這使阮真真回想起小時候,自己在田間地頭辦家家,學大人有模有樣的說媒出嫁,拜堂辦桌發紅包,再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很快地就過完了一生。

若是能那樣活著,也算是幸運的女子吧!

跟在元媵身後默默地走著,她看著元媵像只花蝴蝶一般,跟這個寒暄,跟那個胡扯,感歎於他的活躍,沉浸於自己的思緒萬千。

「元公子!」突然,一個披麻戴孝的寡婦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直撲到元媵腳下,一把抱住元媵的腿。

忽然就安靜下來......叫賣的不叫了、殺價的不殺了、聊天的也不聊了,集市上所有的人都盯著這一幕。

喲,這不是剛死了丈夫的柳寡婦?眾目睽睽之下就敢去抱男人的大腿,莫非兩人有染?有不可告人之事?眾人當下精神百倍,擦亮眼睛等著看好戲。

「元公子,請您行行好,可憐可憐奴家吧!」柳寡婦悲悲切切掩面哭訴著。

不是吧?這姓元的死小子連個寡婦也不放過?阮真真的腦子裡瞬間冒出這個疑問,不屑地猜測會不會又抓到人家什麼把柄而借此要脅,逼得人家走投無路?憑這人素日裡的作風,只怕八九十。她悄悄往旁邊挪了挪步子,心虛的不想被人發現她跟這不要臉的元混球其實是一路的。

「幹嘛?」元媵正跟一個賣玉器的俏姑娘講得熱火朝天唾沫橫飛,被人這麼一打擾,很是沒好氣。

「求求您......把奴家亡夫三個月前當掉的那尊泥觀音還給奴家吧!」柳寡婦邊哭邊說。

「你要那東西做什麼?」元媵反問。

「那東西雖說不值錢,好歹也是奴家亡夫的遺物,奴家一定要將它贖回來。」

「贖?拿什麼贖?」元媵斜睨著對方。

「只要您開個價,奴家一定辦到。」柳寡婦的淚水說停就停,臉一抬,媚眼兒一飛,眉目間還真有幾分撩人之態,」您要什麼都成,只要把奴家亡夫的遺物還給奴家......」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在場眾人,尤其是男人都聽出那幾分弦外之音。嘎嘎,元公子呀元公子,落花有意,就看您這流水有沒有情?

「俗話說睹物恩人,你看了豈不是更傷心?」元媵嘿嘿一笑,眼珠子一轉,玩味地盯住柳寡婦:」還是你另有所圖?」

「元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柳寡婦似被人戳中了心事,臉色驀地一變:」奴家一個寡婦人家,無權無勢、孤苦無依,能有什麼可圖的?您可不要給奴家亂蓋帽子。」

「你自個兒要戴花戴帽的,我也沒法子阻止。不然就是你見公子我生得玉樹臨風,寡也守不住了,想跟本公子暗渡陳倉來一出」小寡婦出牆記」?」他摸著自己的下巴,笑得更加放浪形骸。

不要臉!光天化日欺負一個婦道人家,真是色狼中的色狼、混球中的混球!阮真真鄙夷地皺眉,心裡將元媵罵了個狗血淋頭。

「元公子您既然毫無道義可言,奴家再央求只怕也沒有任何用。」柳寡婦幽幽地歎口氣,抹著臉上的淚痕慢騰騰站起來。

戲看完囉,眾人都猜測柳寡婦想必是要算了,這局勢明顯胳膊扭不過大腿嘛!

正欲四處散開,豈料下一秒,局勢發生了重大逆轉,柳寡婦那攏在袖裡的纖纖玉手陡然朝元媵凌厲襲去,接著整個人身形一轉,已輕而易舉地將他扭在身前扣住!

她的動作太快,加上又太出人意外,現場居然沒人看清楚她到底是怎麼出手的,但人人卻都目睹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赫然架在元媵的脖子上。

「真真,救命呀......」元媵疼得一聲慘叫。

「放開他。」誰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阮真真更是訝異之極,這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寡婦,居然當著她的面挾持元媵,她太大意了,以至於沒能察覺到這女人暗藏殺機!

「我的媽呀!柳大嫂,你可千萬別亂來呀!」怎麼才剛要獻身,一轉眼就要奪命?

「是喲是喲,有話好好說嘛,不就是一樽泥巴捏的破觀音,他不還你就去找燒窯的易老頭嘛,要多少有多少,值得動刀子嗎?」這生意做的,在」有種你來殺集市」上,活脫脫一大敗筆哦!

「快快快,快派人去通知曲帳房寶姑娘他們,元公子又有性命之憂了!對了,順便繞個道去棺材鋪跟謝掌櫃說一聲,叫他千萬給元公子留著那口XX國義忠親王老千歲的......」

一時間集市大亂,跑得跑,喊得喊,找人的找人,連自己的攤子也沒空管了,但在短短幾分鐘後,一切都安靜下來,眾人迅速圍攏過來靜待事態發展。

「去把那尊泥觀音給我拿來,不然我就要他的命!」柳寡婦陰測測地冷笑,趾高氣揚地對阮真真喝令。

「輕一點、輕一點,千萬別傷了人質呀!有事好商量,你要什麼都成,只要把匕首放下......」身為人質的元公子親自討價還價了。

這傢伙也太沒種了吧?阮真真忍不住皺著眉瞪他,正欲開口,突然聽到不遠處一陣嚇死人的咆哮聲:」是哪個活得不耐煩的敢在這裡撒野?」

圍觀群眾動作整齊一致地閃開,迅速讓出一條道,一個相貌猙獰、魁梧粗獷的大漢正滿臉怒意,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

曾經名滿天下的第一殺手,現在已淪為烏龍鎮屠夫的」夜梟」蕭殘夜露面了!

「柳寡婦!」只見他用嚇死人的目光惡狠狠地瞪著柳寡婦,再惡狠狠地怒聲質問:」你他媽的當老子死了嗎?居然敢在我值勤的這個月出來鬧事!」

此話實在讓現場眾人猛翻白眼,原來柳寡婦夕錯不在於敢鬧事,而是錯在敢在他值勤的時候鬧事。

「咳咳,瞧這話說的!難不成人家鬧個事還得先找花大師佔個卦選個黃道吉日?」出來打抱不平的仍然是被挾持的元公子,他沒好氣地直叫喚:」你還廢什麼話,快點救我啊!」

「他娘的!下個月輪到老謝,讓他直接把她丟進棺材豈不更省事些?」蕭殘夜一臉的起床氣,顯然剛剛才從床上給叫起來。

「蕭屠夫,這不關你的事,我只要屬於自己的東西,否則我就跟元公子一道共赴黃泉!」見蕭殘夜現身,柳寡婦著實進退兩難,雖說她心裡怕死了蕭殘夜,但為了夢寐以求的東西,事到如今也只能豁出去了!

又一個要跟他同歸於盡的女人,這小子到底是桃花運旺盛,還是言行太囂張而引來的橫禍?阮真真心情複雜地觀望著。

「我呸呸呸!誰跟你一起共赴黃泉呀?公子我就是到閻王那裡作鬼也是個冤死鬼,跟你這殺人兇手不是一層的。」看到蕭殘夜在場,元媵的膽子明顯抖了起來,邊說還邊大力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怎知一低頭,鋒利的匕首就將脖子給劃了道口子,血珠立即滲了出來。

天老爺呀,終於見血了、殺人了、要出人命了!圍觀的群眾稟氣凝神,暗暗喝采,鎮上太久沒有這麼精彩的事件發生了,此事完全可以讓皇甫先生載入鎮吏,成為年度十大要聞之首!

「你別亂動!」阮真真盯著元媵脖子上的傷口,突然冒出一句叮囑,手悄悄握成拳。

「哦!真真......擔心我呀?」元媵凝視她半響,猛地咧開嘴,喜出望外地側過頭,朝挾持自己的柳寡婦大喊:」喂,別愣著呀,來來來,再來一刀。」

「嗯?」柳寡婦一頭霧水。

「演戲得演足啊!」騎馬就騎高頭馬,戴花就戴大紅花」,你現在是挾持人質,不在我身上插個幾刀就不容易讓觀眾進入劇情了,快點、快點!我需要同情、需要淚水、需要關懷......」阮真真眼底流露出的關心簡直讓元媵樂壞了。

「神經病!」柳寡婦總算明白過來,手下一使勁,立刻響起一陣殺豬般的慘叫。

「住手!」阮真真有點急了,眼角瞅著蕭殘夜。論武功,他應該是這裡最高的,幹嘛還乾站著不快想辦法去救人?萬一時間久了,那柳寡婦真要跟元媵同歸於盡,難道她真忍心眼睜睜看著他死掉?

不行,她得想想辦法,她要救元媵。於是當下不管元媵叫得有多淒慘,她只是不動聲色地緊抿著唇,靜默著,等待著最佳時機......

她要等到柳寡婦將所有的注意力和防禦都放在蕭殘夜那裡,漠視還有她這個人的存在時再行動。

良久,她開始慢慢挪動腳步,秉氣凝神地朝對方背後的位置悄悄移去......

同一時間,客棧老闆娘帶著曲帳房、女道士、皇甫先生一干人浩浩蕩蕩趕過來。

「你們都來了?那好,我先回去睡個回籠覺,你們要是搞不定再派人來叫我。」蕭殘夜拍拍屁股走人。

「我說,這戲唱到哪了?我們沒來晚吧?」老闆娘拿著把描著」花好月圓」的團扇,邊猛扇涼邊跟旁邊的觀眾們打聽,立馬引來鄉親們七嘴八舌的劇情描述。

「一點也不晚,我還活著咧!」元媵居然還有心思跟諸位打招呼。

「能活著多不容易啊,就有人那麼蠢,活路不走專挑死路?」皇甫先生搖著頭,一臉的不可思議。

「柳寡婦,你的所作所為已經觸犯了本鎮」居民居住條例」的第三頁第二章第一條中的」不得故意傷人」,你知法犯法,是要被驅逐出鎮的,難道你想離開烏龍鎮?」曲帳房嚴肅質問,鎖緊的眉頭有一股難得一見的肅殺之氣。

「曲帳房,我沒想過要傷害誰,只想要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難道這也有錯?」柳寡婦一點也不想把這事鬧大,偏生這死小子不識好歹,非逼得她弄個魚死網破不好收場。

「自己的東西?」女道士噗嗤一聲,不屑地冷笑道:」那真是你的東西嗎?我沒聽錯吧?」

「花大師,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亡夫的東西自然也是我的。」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柳琵琶。」客棧老闆娘緩緩說著,然後盯著臉色大變的柳寡婦,一字一句道:」那不是你的東西,那卷劍譜,是屬於名劍大俠柳一劍的。」

名劍大俠柳一劍?可是十幾年前風靡一時的劍術高手?繞到柳寡婦身後的阮真真,沒空細想老闆娘話裡的意思,趁著柳寡婦不備,一手驀地抓住她持匕首的右手,另一手快速朝她的背部重重一擊。

「啊!」正聚精會神同老闆娘等人理論的柳寡婦萬萬沒料到居然會遭人偷襲,她大叫一聲,丟下元媵,轉身朝阮真真撲去,瞬間,兩個女人打在一處。

見有全武行的好戲上演,全鎮的居民吆喝著、忙碌著,呼朋喚友,搬來桌椅,端來茶水點心,或坐或站地觀看、評論、交頭接耳......

「哇,好厲害,柳寡婦在鎮上住了這麼些年,我還沒發現她有武功耶!」

「你看你看,那個打傷元公子又把自己當給元公子還債的小姑娘才狠喲,出手一點也不留情。」

「唉,有什麼深仇大恨,坐下來好好講道理不就得了?」

「切!要是講道理有用,還要蕭殘夜幹什麼?」

「啊!老兄說得有理,此乃真理名言吶!」

這一架打得是昏天黑地不可開交,直到黃昏時分才勉強得出勝負,結果柳寡婦實在沒力氣撐下去而束手就擒。

因觀戰時間太久,席地而坐,嗑著瓜籽的客棧老闆娘才扭頭問道:」哎,我說,接下來幹嘛?」

「我知道!」與她的一派悠閒自在不同,因為擔心阮真真而看得萬分緊張的元媵一下來了精神,猛地振臂高呼:」公審柳寡婦!」

☆☆☆

曲帳房的那間破屋子裡一向不大亮堂,木桌上永遠是一盞小小的豆油燈,火苗隨著從破窗戶吹進來的風飄呀飄、搖呀搖的,快斷氣似的看得人直歎氣,今兒個卻頭回破天荒的燈火通明,裡裡外外亮如白晝。

因為鎮上的人幾乎都湧到這裡來了,扶老攜幼,打著火把,提著燈籠來參加公審。屋裡小,實在擠不下的就趴在窗邊、門口,院裡院外更是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只差沒把木門邊上的那面破牆給擠塌掉。

「怎麼樣、怎麼樣?裡面情形如何?開堂了沒有?」院外面的問院裡面的,偏面裡的再問門口的,門口的問屋裡頭的,最後屋裡頭的猛一回頭」噓」地一聲,示意安靜。

屋內氣氛嚴肅,由皇甫先生記錄、曲帳房主審、另有如意客棧老闆娘、如歸棺材鋪謝掌櫃、天仙道觀女道士等七人陪審。本月鎮上輪到值勤的屠夫蕭殘夜維持現場秩序。

「喂,樑上的那幾個,千萬別掉下來啊。」曲帳房在開審前,詫異地抬著腦袋看那幾名趴在房樑上往下瞅的傢伙,」這幾個可真會找地方坐吶!」他敢百分百肯定這幾位仁兄極有可能來自於吳越國的神偷門。

「是是是,曲帳房,您快開始吧,咱哥幾個好久沒練這個了,時間長了還真有點吃不消。」樑上君子們催促著。

「好,公審大會現在開始,大家請肅靜!」曲帳房喊了一嗓子,環視屋內一周,這才瀟灑地打了個響指:」帶犯罪嫌疑人柳寡婦!」

喊了一遍,眾人伸長脖子等了好久,也沒看到被擒的柳寡婦人影。

「曲帳房,門口太擠,犯人進不來。」院子裡有人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嗓子,聽聲音是農夫小瞿,所在方位距此很有點距離。

「大家讓開、讓開,別擠了......」院外,負責押犯人進場的瞿農夫擠了半天愣是沒擠進來。

曲帳房一見這情形,馬上衝屋裡大馬金刀般端坐著的蕭屠夫使了個眼色,後者二話不說便站起來,凶神惡煞般的臉上,緊蹙的眉頭皺得能夾死好幾隻蚊子。

「都給我讓開,聽到沒有?」他大吼一聲,破牆壁上本來就不牢固的泥土頓時紛紛往下掉,連樑上那幾位也震得差點從上面墜下來。

眾人心裡都是一凜,趕緊讓開一條路,讓小瞿他們押著柳寡婦進來。

烏龍鎮沒惡勢力,但絕對有惡人,」前天下第一殺手」蕭殘夜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名字適合在夜裡聽見,因為常會被用來嚇唬不肯好好睡覺的娃娃們。雖然他現在改行了,不殺人只殺豬,但鎮上的老百姓們對他仍是又敬又怕,膽子稍微小點的遠遠看見他就趕快拐彎靠牆走。

「苦主呢?」見灰頭土臉的柳寡婦進來,曲帳房接著問了聲。

「在呢在呢!」先前還精神百倍觀戰的元媵此時有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受傷的脖子裹著條大姑娘用的繡花手絹兒,頭靠在自家丫頭阮真真肩上裝悲情:」一直都在這坐著沒挪窩,曲帳房您眼神不太好使是吧?」

「證人呢?」曲帳房盯了他一眼,沒空搭理他。

「在呢,都在呢,曲帳房您快開始吧。」眾人眾口一聲,包括抱著泥觀音趕來救主的兩位元家老僕。

「那好,各位鄉親父老,首先由我先陳述一下案情。」曲帳房口齒清楚地道:」此案要追溯到三個月前,元記當鋪在本年的一月十二日,收到一件被柳鐵匠典當的泥觀音,可有此事?」

「是。」身為證人的元家老僕連連點頭。

「一個月前,柳鐵匠因病去世,可有此事?」

女大夫點點頭,表示確有其事。

「今日,柳寡婦與元記當鋪的當家元媵在集市上碰面,之後柳寡婦手持匕首要脅元公子歸還泥觀音,可有此事?」

「有!」目擊者一齊出聲,聲音響徹屋際。

「下面由疑犯柳寡婦為自己辯護,說明你為何要挾持元記當鋪的元公子?」曲帳房看向柳寡婦。

「是他欺人太甚,當掉的東西只要有當票,哪有不能贖的道理?我亡夫的物件為何不能還我?」柳寡婦怨聲載道:」我承認我傷他不對,但若不是他動機不良,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苦主可有話講?」曲帳房又轉向元媵。

元媵嘿嘿一笑,聳聳肩:」沒話講。」

咦?阮真真疑惑地看向仍靠在自己肩膀上裝柔弱的男子,納悶這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還是這事另有隱情是不為大家所知的?單憑這小子的惡劣脾性,什麼都幹得出來,一思及此,阮真真火大地將薄肩一縮,身子一扭,不想再給這傢伙靠著。

「媽呀!」元媵正美得很,身子突然沒了依靠,猛地失去重心,差點一頭蒜似地栽在地上。

「肅靜!」曲帳房拍拍桌子,警告道:」堂上不得喧嘩。」

阮真真板著一張俏臉,將頭抬得高高的,佯裝沒看到元媵哀怨的目光。哼,裝可憐搏同情,還是省省吧!

這廂,柳寡婦越發悲憤:」大傢伙兒看看!姓元的自知理虧才沒話好講,我的確是迫於無奈才動了手!可憐我一個婦道人家,上個月才死了丈夫,亡夫臨終前交待,一定要將這泥觀音贖回來,雖然不值幾個錢,可好歹是祖上傳下來的,憑什麼不讓贖?天下間有他這樣開當鋪的嗎?」

這一席話令旁聽的鄉親們開始竊竊私語,柳寡婦見自己的言論已經成功地引發了一些人的同情,更是淚如雨下,我見憂憐!

「曲帳房,寶姑娘,謝掌櫃,你們可要給小寡婦作主呀!」

「啪啪啪!」一連三聲巴掌,拍得那叫一個響亮,掌聲出自客棧老闆娘寶絢香。」這戲演得不錯,比下午的武戲有內涵多了!」老闆娘笑吟吟地道:」只是可惜了,若是柳鐵匠能活著看到,知道你待他情深意重,也不枉自己甘願為你丟了性命。」此話一出,宛如丟下了一包炸藥,震驚四座。

「老闆娘這話是何意思?」柳寡婦僵硬地問:」我亡夫因為舊疾復發而死,此事鎮上的何仵作可以作證。」

「何仵作?省省吧,那老傢伙都快入土了,老眼昏花的能看出什麼門道來?」這回插嘴的是女道士。

「花大師有何見解?」曲帳房道:」不妨說說。」

「豈敢豈敢,我是陪審的,就算有見解也不方便發言。」女道士擺明了不買帳。

「對頭,我們都是陪審的,不方便發言,哎,我說......」老闆娘一回頭,對著旁邊因受到阮真真冷落,正移情別戀跟小村姑打情罵俏的元媵,」元公子,還是你這個苦主說吧,時辰不早了,別耽誤了大夥兒睡覺。」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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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15:38:25 |只看該作者
「說得也是,睡覺是大事。」元媵對著阮真真曖昧地眨眨眼睛,露骨一笑,促狹地見她俏臉變得通紅,這才滿意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站起來。他睨著柳寡婦,目光陡然冷漠起來:」柳寡婦,你的閨名叫作柳琵琶是吧?」

「是又怎樣?」柳寡婦冷笑。

「你的底細想必在場一多半人都不清楚,當年聞名江湖的」黃鋒針」,就是這位了。」

現場一片抽氣聲。」黃鋒針」被稱為毒婦,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江湖人都知道。

「別驚訝,更想不到的還有啦,柳鐵匠就是赫赫有名的」名劍大俠」柳一劍,沒幾人知道吧?」

更大的一片抽氣聲響起。」名劍大俠」是享譽劍壇的頂級高手,也算正派之士,怎麼會偏偏娶個毒婦當老婆啊?難不成天下女人都死光了?還是正應了那句」情人服裡出西施」?

元媵繼續道:」你嫁給」名劍大俠」柳一劍,就是為了那本劍譜。你們做了十年夫妻,在他身邊你沒再做一件傷天害理之事,因為你不想讓他懷疑你,你一直在暗中尋找他的劍譜,卻始終找不到,是不是?」

柳寡婦一臉慘白地怒視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三年前你跟著他退隱江湖來到這裡,數月前,柳大俠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便將那卷劍譜藏在一尊泥塑的觀音裡,再送到我這裡。果然沒多久他就死了,是你害死了他。」

「不會吧,名劍大俠怎麼可能沒發現?又不是打不過這女人?居然等死?」鄉親中有人質疑。

「發沒發現我不敢說,但」名劍大俠」確實是打不過她的,理由自然是拜她所賜。」元媵冷冷一笑,」她從十年前就悄悄地給柳大俠服用」化功散」,這麼多年,柳大俠早就武功盡失與平常老百姓無異,怎麼可能打得過」黃鋒針」?」

「那也不對啊,柳大俠怎麼不跟咱們求救?」有人又問。烏龍鎮裡的人雖然不太仗義,沒事就喜歡抽哄架子,坐山觀虎鬥,但良心還是有那麼一瞇瞇。尤其是對沒武功的普通人,只要你開口求救,自然就會有人去救。

「那就要問她了。」元媵不回答,走回自己的座位,又將頭懶洋洋地靠在已聽到發呆的阮真真肩上。

「問我?呵呵,都叫你給說了,還要我說什麼?」柳寡婦冷笑。

眾人看著她,一陣靜默,半響,客棧老闆娘突然輕聲問了句:」柳琵琶,你丈夫,這十年中待你可好?」

待你可好?這句話像錘子一樣狠狠地砸在柳寡婦心上,十年裡的點點滴滴、十年裡的夫妻情深湧上心頭,柳寡婦突然覺得心上像紮了把刀,疼痛難忍。

他怎會待她不好?他為了她退隱江湖,為了她拋去名利,也可以為了她,甘之如飴地服用」化功散」。此時此刻,她有如醍醐灌頂,頓開茅塞。

原來他一直是知道的,知道她的目的是卷劍譜,知道她要害他,他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不和她撕破臉?他為什麼要那樣傻?

淚水湧出眼眶,柳琵琶猛地嚎啕痛哭起來,哭那被自己害死的夫君,哭自己遲來的悔恨。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她,默默地聽那傷心欲絕的哭泣聲,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勸慰。

「你丈夫留有遺書,請我們放過你,我們原想若是你自知悔改,便讓你繼續留在鎮上,可惜你自己仍然不死心,還想找元公子拿劍譜,我只能說,是你的貪慾害了你。」執筆記錄的皇甫先生也忍不住搖頭歎氣。

「肅靜!」現場只有曲帳房還在保持冷靜,稟公執法:」陪審的諸位對本案有結果了嗎?」

「有結果了!」陪審之一的女道士站起來道:」嫌犯柳琵琶,雖然你以前在江湖上無惡不作,但到了本鎮,所有的往事便一概不究,人人都有機會重新做人,可惜你沒有珍惜這個機會,根據烏龍鎮」居民居住條例」的第三頁第二章第一條中的」不得故意傷人」,我們判你驅逐出鎮,今生不得再回到本鎮。」

夜深了,月亮高高的掛在天空,曲帳房的破屋外仍然在熱火朝天的議論著。

「真相到底是什麼啊?」門外的聽了個半調子,趕緊跟屋裡的打聽。

「柳寡婦是高手,出於不可告人的目的害死了柳鐵匠,柳鐵匠在死前把什麼劍譜托給了元公子,所以柳寡婦才找上元公子!」屋裡的說。

「真相到底是什麼啊?」院裡的壓根沒聽明白,趕緊眼門外的打聽。

「哎呀,柳寡婦的丈夫柳鐵匠是高手,元公子為了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謀殺了他,所以柳寡婦才找上元公子報仇!」門外的如是說。

「真相到底是什麼啊?」院外的連一字半句都沒聽見,趕緊跟院裡的打聽。

「不得了啦!柳寡婦和元公子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兩個一起謀害了柳鐵匠,之後元公子移情別戀,柳寡婦要拿回送給元公子的訂情信物,這才找上元公子的!」院裡的連比帶劃,大驚失色。

原來如此!這一樁案件不僅是簡單的傷人案,更牽扯出一樁風月案及一樁謀殺案,案情複雜超出了人們的想像,真相令三姑六婆們忍不住咋舌,而導致元公子移情別戀的,無疑就是那個曾打傷過元公子,現在搖身一變成為元記典當品的俏姑娘囉!

要不同樣是傷人,舊的那個就有罪,新的那個就沒事?

唉!人心不古,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啊!

☆☆☆

夜更深了,人們漸漸散去,曲帳房的屋子裡又只剩下一盞小小的豆油燈。

柳寡婦在蕭殘夜的監督下收拾行李離開了烏龍鎮,誰也不知道她將去哪裡,當然也沒有誰會特別關心這一點。

阮真真跟著元媵回到元記當鋪,兩位老僕因為她沒好好保護公子而看了她好幾眼,元媵則是嬉皮笑臉地跟他們撒著嬌。

「放心,他們不會罵你的,你別怕!」元媵送走老僕後,關上房門,回頭見阮真真垂著小臉,一臉的鬱鬱寡歡,以為她是怕挨罵。

「我又沒在害怕。」阮真真沒好氣地回了一句,繼續垂著頭。

「那怎麼這副樣子?在想什麼?」他也不惱,好奇的追問。

「我在想那卷劍譜,嗯,到底你們怎麼處理了?」

「哦?你想練那個不成?」他一挑眉,笑。

「我才沒興趣呢!」名劍大俠武功再高,還不是死於他人之手,她阮真真沒那麼大雄心壯志成為號令武林的女魔頭,能平安渡日就不錯了。

「被我燒了。」

「什麼?」燒了?那卷劍譜天下有多少人想要呀,這傢伙明明唾手可得,居然沒有一點貪戀地燒掉了!真的還是假的?

「是哦,留下來讓那些心懷不軌的傢伙惦記,太不省心,我自己練呢,又看不懂,而且整天拿把劍晃來晃去,一不留神很容易傷到自己耶......我只要有你保護就可以了,幹嘛費勁去練那什麼功?不如還是燒了給地下的柳鐵匠吧!也省得他死不瞑日夜裡跑來看我......

雖一早料到這傢伙絕對說不出任何大義凜然、令人佩服的理由來,可這番滔滔不絕的真心話仍是讓阮真真聽得哭笑不得。

想到名滿江湖的名劍大俠居然會在烏龍鎮當鐵匠,就不得不叫人感歎什麼叫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

這小小的三不管偏遠小鎮裡居然臥虎藏龍,黃鋒針、名劍大俠、夜梟......誰知道還有多少高手隱在這裡?是想在這裡開始嶄新的生活嗎?

嶄新的生活,多麼令人嚮往!她何時也能丟棄過去,重新開始呢?阮真真不禁迷茫起來。

「又在想什麼呀?也不理我。」元媵見她悶悶地低頭想心事,忽然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在擔心公子我的傷勢?不要緊啦,明日給我多燉幾鍋田七枸杞老母雞湯補補就行了嘛。」

「什麼田七枸杞老母雞湯?」阮真真忍不住翻了下白眼,他那脖子上也叫傷麼?根本只破了點皮,還把她的手帕拿去纏了又纏,搞得跟頭要斷了似的。

「當然了,你家公子我今日受了多大的驚嚇!不成不成,你得安慰一下我脆弱的心靈才是。」他笑嘻嘻地,猛地湊過來,嘟著嘴,在她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你!」她敢怒不敢言,一雙會說話的水眸兒只能怒瞪著那偷香的傢伙。

「害什麼臊嘛,又不是沒親過,再來一下,嗯?」見她總算抬起頭了,元媵偷笑,一低頭,溫柔地攬過她的肩,薄唇輕輕地貼上那張小小的、嬌嫩的紅唇,瞬間擦出一串火花。

「啊!」阮真真瞪圓美眸,吃驚到整個兒呆住了!

這麼久,他總是嬉皮笑臉地變著方兒在她的臉她的額上偷香,卻從來沒有吻過她的唇,她不知道被吻竟然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她的唇辦因他的肆意舔弄變得又酥又麻,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自腳底而上,彷彿被雷擊中了一般,產生的電流迅速兇猛地朝著四肢百骸和神經末梢竄去。

「傻了?」她瞪大眼睛的嬌憨女兒態讓元媵低低曬笑,好看的薄唇一直捨不得離開她誘人的紅唇,仍親密無間地貼在一處說著屬於情人間的私密話,黑眸裡更是閃著一簇簇撩人的火花!

「挺甜的哦,不反對的話我就繼續囉!」話音未落,他一把抱起她身子,大掌捧起她的頰,深深地吻住了她。

這次不一樣了,不再是蜻蜒點水似的淺吻,滑膩的舌不由分說地挑開她的唇辦,掃過貝齒,再食之糜味地吸吮住羞澀的丁香小舌,不讓她逃。糾纏、糾纏,直到她棄守。他的呼吸變得粗嘎又滾燙,他的親吻又急又深又堅決,似乎等這一刻已經等待得太久,一旦陷入,就再也放不開了。

「......唔!」在他懷裡的阮真真被他親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明明他沒半點武功,明明她沒被人點穴,明明她可以一掌將他打飛,可此時她半分力氣都使不上。

半晌,稍回過神的她只能嬌聲嚶嚀一聲,下意識地又想要躲避。

「躲什麼?乖,讓我親......」他又笑,大手捧住她粉嫩的雙頰,吻得更深。

她愈發呼吸不過來,也沒力氣掙扎,只能軟軟地任由他抱著、親著、撫觸著。

「啊......不可以......」她驚慌地羞叫一聲,抓住不懷好意的男性手掌,不讓他往衣襟內探。

「幹嘛這樣小氣嘛,讓人家看看你......還是你也看下我?」他仍是一臉壞笑的打著趣兒。

但阮真真看出那雙黑眸裡燃著一團小小的火球,他在隱忍著,像是極力按壓住身體裡的那個大火球,生怕稍有不慎就會全部爆炸。

「來,摸摸我,跟你不一樣吧!」他拉著她害羞的小手去摸自己俊逸的臉龐,」明兒該刮鬍子了,扎手了吧?」

大手握著小手不讓她逃,順著下巴撫過突起的喉結,滑過頸脖,他帶著她一寸一寸地摸向男性胸膛。他不是肌肉男,但也並不像看上去那樣瘦,相反,她憶起每夜睡在他的懷裡時,那片炙熱的胸膛,十分好睡呢!她恍神般地想起,小手不由自主地朝腹部摸去,這完全是個下意識的動作,卻給元媵帶來巨大的震撼。

「真真!哦......你在勾引我嗎?」他倒吸一口氣,按住她的小手,貼服在小腹下方,不讓她移開。

「噢!」她意識到掌心下方有什麼變大了,啊,更大了!她雙頰似火不敢看他,他的整個人都像燃燒的火焰般灼熱,她害怕自己也會一樣燃燒發燙。

「別害羞,我喜歡你這樣!」他低笑,語氣毫無嘲諷之意。

「我......我不是,你先讓我起來......」她手裡握著他的慾望,還語無倫次地辯解著,這樣從未有過的親密讓她慌了神。

「不讓。」他偏不讓她起來,他偏要她看著,看他的大手怎樣煽情地愛摸她雪白嬌嫩的胴體,他要讓她跟著自己燃燒起來......

「啊!」他的唇舌在她如玉般小巧可愛的耳垂,一寸一寸地舔吻,舔得她忍不住全身顫抖,破口而出的全是聲聲嬌啼。

手掌扯開她已凌亂的衣襟和繡花肚兜兒,寵溺地攏住那對飽滿豐盈的酥胸。

「唔!」她用力咬住下唇,羞怯地不讓自己叫出聲。

可他又開始揉弄她了,泛著火燙的掌心輕攏,以不輕不重的手勁,正將她揉弄得氣喘吁吁頻頻輕呼。

而她的手,也下意識地握住他的灼熱,感覺那充滿彈性的男性器官像一尾活龍,不住地輕輕彈跳著,叫囂著......

「真真......」他收斂起往昔的不正經,深深地看著她,手指探進她的口中,不讓她咬唇。再伏下身,吻著她的耳畔,低聲讚美:」你的身子好美。」

「不......不要說。」她羞怯地伸手,摀住他的嘴,不讓他再說,迷濛的眼中有著難堪和淚意。

她不止被他看過,那個不男不女的信陽侯,每次生氣就會撕光她的衣服,拿鞭子抽打她,惡毒地譏笑她有一副淫婦才具備的身體。

她的胸太大、腰又太細、腿又長、臀部卻是渾圓......姬煬說那是天生勾引男人,能讓男人欲仙欲死的淫蕩肉體,他如果不是因為修練魔功不得近女色,早就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就像」百鳥閣」裡所有的男人一樣!

所以姬煬恨她,以一個嫉妒同類的女人心態恨她,並極盡所能的羞辱她,折磨她,並以此為樂。

如今惡夢總算過去了,可是現在,卻有個男人跟她耳鬢廝磨著在她耳邊稱讚她的身子,這種情形讓她有點想哭。可在想哭的同時,一股陌生的感覺令她忍不住想呻吟、想尖叫。

她不害怕,也並不慌張,雖然不知道元媵會怎樣對她,可她就是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不會像姬煬那樣羞辱她......

因為當他親吻她、觸摸她的時侯,眼裡全是小心冀翼和溫柔,彷彿在傾盡全部的柔情呵護著她,那股柔情使她眼眶心底都泛起了熱。而他的男性象徵被她牢牢掌握,這份親密和信任又令她覺得好窩心。

「啊!」猶如觸電一般,她倏地全身一怔,忍不住嚶嚀出聲。

男性的大手仍在百般撫弄著她那對柔軟挺翹的白嫩,嘴唇含住粉紅色的蓓蕾,在那顆如花辦的小櫻桃上親吻、逗弄,還不時以牙齒輕咬。

「好甜呢!」他輕聲讚歎,以舌尖溫柔地安撫著,將那對小櫻桃愈發舔弄得水靈靈的,而後大口大口地吸吮起來。

她的雙乳讓他吸得脹疼不已,那種滋味就像每逢月事初期,胸部總是隱隱生疼,碰都不敢碰。可現在,她想讓他碰,彷彿他不碰,她就會疼得忍不住哭起來。

大手滑進她的裙內,隔著綢褲遊走於女性甜蜜的核心四周,感覺它美麗的形狀和溫暖,捻弄著,愛撫著,直到感覺到,她濕了。

隨著他的挑逗,阮真真全身酸軟,氣息漸淺,意識也越來越微弱。

她恍惚覺得自己像置身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藍色大海裡,海上有風,潔白的海鷗嗚叫著低低掠過海面,她是那只沒有風帆的小船,只能跟隨著波浪的起伏而起伏,感受海潮一次次漫上沙灘時般難以想像的愉悅,像被激情的浪潮洗刷過全身。

意識正在漸漸飄逝,腦中一片昏沉,她努力地揚著美眸,想看仔細上方的那個男人,卻發現眼前一陣模糊,怎麼也看不清楚......

「真真......真真!你怎麼了?」當元媵查覺到她的不對勁時,才驚覺她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之中了,他大聲喚她,冷汗涔涔,慾望全無。

該死!難道是剔骨散的毒提前發作了?他算來算去應該還有幾天才會發作,為何會無故提前?

「真真......別睡,醒過來真真!」從來沒慌張過的他,突然間慌了手腳。

阮真真臉色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豆大的汗珠沾濕了她額上的劉海。她竭盡全力睜開眼睛,喘著氣,顫抖地伸出手扯住元媵的衣襟,斷斷續續地問:」你......不是......有法子......救我?」

「我沒有,我是騙你的。」他焦慮地坦白:」不過你別怕,我馬上帶你去找......」

「你......騙我......」手一鬆,心如死灰的阮真真終於失去所有意識,掉入冰冷刺骨的深淵之中......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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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15:38: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十年了......國家都快保不住了,自然也沒人有閒情來關注他這個皇孫了。

他終於能逍遙自得地離開那個牢籠,去一個很可愛、很特別的地方了。

可為什麼還會常常想起她?夢見她?惦記她?

哼,那可惡的小耳朵,她什麼時候把他的心偷偷地盜走了?好嘛!就這麼定了!他不打算讓她歸還了,讓她把自己賠給他,這筆帳才划算呢!

冷刺骨的寒冷,極地的冰一樣,一陣陣侵入骨髓中,下一秒,溫度開始升高,熱,火山熔爐裡的熱,能將人燃成灰燼的熱......無邊無際的痛疼,這是阮真真做為一個還能呼吸,還有半分意識,還算活著的人,此時此刻唯一的知覺。數天來,她一直處於半昏半醒的狀況,時而發冷時而發熱,一時如在冰天雪地,一時又如在岩漿火海之中。

她不敢睜眼,害怕會看到自己已經化成血水的腳和腿,她只能拚命地呻吟人大叫、掙扎、哭泣......直到失去所有力氣,才會靜靜地昏厥。

每當這時,就會有一個並不算太堅實寬厚的胸懷,堅定不移地將她牢牢抱在懷中,不讓她因為失去理智而弄傷自己,直到她睡去。

他給她餵藥、餵水,想方設法地將熬好的流食餵進她嘴裡;他還一直守在旁邊,幫她擦汗、梳頭,甚至幫她換掉汗濕的衣物;當他用溫柔的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喚她的名字的時候,就像她是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可他是誰?不會是姬煬,他只會仇恨地睥睨著她的臉和身體,譏諷她的身子前凸後翹與世上的淫女蕩婦無異;自然也不會是所謂的師父,」百鳥閣」殺手中排名首位的兀鷲,他只會找她的麻煩,不懷好意思地看著她一次次地吞下」剔骨散」,讓她生不如死。

那他是誰?莫非是她現在的主子,被寵壞的元記當鋪小混蛋?

不!對他而言,她的出現不過是在無聊日子裡找到的比較新鮮的遊戲,很快,他就會去尋找別的遊戲,怎會如此費心地待她?

可她又不敢確定,這個懷抱並不陌生,除了他,還有會有誰願意收留她,讓她棲息於此?

恍恍惚惚想著,倏地,她只覺胸口一陣悶熱,接著喉間一陣甜膩,」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黑血。

「沒事了,毒血吐出來就沒生命危險了。」有人在她耳邊輕聲道。

怎麼連聲音......也好像呢?

她多想睜眼看看,想看看那個人會不會是他?可意識卻不允許,開始漸行漸遠,最終像一支射出去的箭矢,不能回頭,最終遠遠地離她而去......

☆☆☆

阮真真徹底地清醒過來,已是十天後的事情,守在她身邊的不是元媵,而是那位清麗的女大夫。

女大夫微笑地瞧著她,眼底蘊含的關心令阮真真全身上下一陣溫暖。

「月大夫......」她感激這個沒讓自己化成血水的女子。

女大夫仍然不答話,拿過一張紙遞給她,上面以秀麗的蠅頭小楷寫道:」阮姑娘,元公子要我告訴你,他和不三不四因事出門,半月後歸,請你安心住在這裡,不要惦記他。」

惦記他?鬼才會惦記那個壞傢伙!雖然她想弄清楚一直守著自己的人是不是他,並不代表她心裡會惦記他。

阮真真嘟起小嘴,猛然憶起自己毒發的那一晚,他們之間,那般親密無間,她記得他吻了她,還摸了她的身子,她也摸了他......她還記得!

「月大夫......」她不好意思地低喃著,小臉不由自主泛起淡淡的紅暈。

女大夫了然一笑,拿起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了些什麼,再拿過來給她看。

紙上赫然寫著五個字:」我不會說話。」

不會說話?阮真真愕然地瞪大眼睛,無法置信被鎮民們歌功頌德稱為神醫的月大夫,居然是個啞巴。

阮真真怔怔地注視著那美麗的女子,同樣久久無法言語......

世上不幸的人何其多,就算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醫也不能倖免,所謂紅顏薄命,是這樣嗎?那麼差點兒死掉的自己,是否其實算得上幸運?

之後幾天,從受到元媵這位債主威脅,因而被迫帶上禮物前來探望這位元家典當品的眾債務人口中,阮真真得知月大夫的確從未開口說過話。

「打我六年前來到這裡,就沒見月大夫說過話。」陳述句來自皇甫先生,帶來的禮物是田梗上順手掐的一把狗尾巴花。

「難不成受過什麼重傷?可是她醫術那麼高明,怎麼連自己也醫不好?」疑問句來自花道士,禮物是一個大大的擁抱和一張鬼畫符,說是能去邪擋災。

「要不就是傷得太重,連她自己也沒辦法?」猜測句來自客棧老闆娘,正將由大廚富公公親自燉了三四個時辰的一鍋田七枸杞燉老母雞湯盛在碗裡。

「沒錯,一定是這樣!」肯定句來自小瞿,手上還抓著一隻」嘎嘎嘎」直叫喚的稻田鴨。

「她連棺材裡的死人都能治活,怎麼可能治不了自己?」標準的否定句,來自獵戶小荊,他剛給女大夫送來一筐自西山上採來的草藥。

「所以,一定另有隱情!」沒欠下任何債務,空著兩手,明擺著是來湊熱鬧的曲帳房最後總結。

阮真真聽著他們的講話,看著他們活靈活現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笑起來......

這些以前總覺得這些言行舉止皆很古怪的人,竟讓她覺得好有趣,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大概就是這樣子吧!

突然間,她好渴望加入他們的小圈子裡,跟他們一道談天說地,東拉西扯,如同他們一樣,活得快樂自在,無拘無束......

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事情產生過這樣強烈的嚮往,在此之前,活在世上的唯一感覺就是累,累得她無法喘息。當在這個小鎮子生活後,她猛然發現,還有許多許多有趣的事情就在身邊。她從來沒像現在一樣覺得天空那麼藍,花兒那麼香,就連人們嬉笑的臉孔也充滿了活力。

她從沒想過自己居然可以和元媵一起趴在地上,興致勃勃地看一群螞蟻搬食物,看街邊的兩隻小狗打架看得哈哈大笑。

她被他拉著去放紙鳶、點荷燈、打鞦韆......這些事情,從來沒有人帶她做過。

只有他,原來他,一直在帶著她尋找快樂。

猝不及防的念頭就如同破譯的歸雁,堂而皇之地衝進她的腦海化為思絮,再繞於心頭,擺脫不去,更因這個念頭震驚莫名。

難道是她病得不輕的原故?才會去想念那個常將自己氣到七竅生煙的混蛋小子?

不然,又為何故?

☆☆☆

半月後,元媵果然回到了鎮上,不過回來的只是他一個人,兩位老僕不見蹤影。

他嬉皮笑臉地說,不三不四在外面玩得樂不思蜀,以後元記當鋪裡只剩他倆相依為命了!

阮真真對著那張笑得不懷好意的俊臉,有再多的疑問也問不出口了。

此人的脾氣稟性,她多少有了一些瞭解,那張笑臉下隱藏了幾分真、幾分假,除了他自己,誰也弄不清楚。

因為不懂,所以疑惑;因為疑惑,所以猜測;因為猜測,產生不安,再生出幾分怯意。

她不知道自己從何時開始變得膽怯,害怕與他獨處,也不敢像以往那樣直視他的眼睛了。

當她認定他是個壞胚子時,她還能處之泰然地忍受他的戲弄,心無旁鶩地過自己的日子。可是一旦當她得知,這男人並不像他外表所顯現的那樣頑劣不堪時,她開始有點發懵了。

她不怕別人待她壞,她只怕有人待她好,從小到大,沒人對她好過,現在突然有一個好像有那麼一點關心她的人出現,她全然不知所措。

雖然他回到烏龍鎮,卻仍將她留在月家醫館養傷,每日都會來看她、陪她,但似乎又很忙。

她不曉得他在忙什麼,她甚至覺得他的眼底有喜悅,同時也有一分疲憊。

他在高興什麼?又因何事而疲憊?她不敢問,生怕答案與自己心底那個截然不同。

但她不由自主地留意起他的一舉一動,她聽著他說笑話寸的聲音,仔細聆聽裡面有沒有關懷時的低沉悅耳;她盯著他的雙手,想像是不是這雙手,在她最痛苦艱難的時刻,一直擁抱著自己,給予自己力量......甚至,她還想撲進他的懷裡,想再次感覺一下那裡的溫暖。

天啊,阮真真臉上一片發燙,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會這樣專注於觀察一個男人,臆想他猜測他?

實在是忍不住了,她才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地問一句:」那些天裡,嗯......一直照顧我的人......是不是你......」

他聽了,滿臉礙眼的壞笑,一副沾沾自喜的痞樣,欠揍似地回答:」除了你家公子我,哪個不怕死的男人還敢幫你換衣服?」

「為什麼......」要待她這樣好?

「什麼為什麼?」他挑眉,彷彿覺得她的話很蠢,」咱們還沒行過周公之禮呀,你忘記了?那天咱們才做到一半,你要是就這麼死掉了我豈不是虧大了?」

瞧!就是這副討人嫌的臭德性,氣得阮真真只想狠狠踹他兩腳,再給自己兩巴掌。

怎麼會覺得他不是壞胚子?分明十足十的匪樣,又可能,只是對她而已?

她惆悵地想起,每當那位女大夫出現在房裡時,元媵就會收起滿臉的不正經,恭敬有禮地走過去,語氣表情都特別溫柔地同她說著話,耐心地等著她紙筆寫出想要講的話,在安靜而和諧的氣氛裡愉快地」交談」。

溫柔,且耐心......回想起他對自己也曾溫柔,那是在她病毒發作後就快死掉之際,他對自己也曾耐心,是在對她哄騙誘惑之時......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啊,當心......讓我來。」她瞅著元媵從床前站起,快步走到房門口接過女大夫端來的藥碗,小心翼翼的動作與神情,營生出少見的溫柔與關懷。

清麗秀雅的女大夫,微抬下顎,對他露出一抹足能令百花羞怯的美好笑容。

女大夫真美,而他,真的好溫柔,他們之間很熟。

她聽過元媵喚女大夫」言綾」,那是女孩兒家的閨名,多美麗的名字,由他嘴裡叫出來特別的好聽,不像她,每次被他中氣十足地大吼大叫著」真真」時,不是想鬼點子捉弄她,就是使喚她做這做那,就算是在極親密時,他的語氣中也總多了一份被壓抑的灼燙,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那樣。

此時,就算不想看不想聽,阮真真也忍不住呆呆地,一瞬不瞬地看著不遠處的那一幕。

所謂才子佳人,一生一對。他長得好看,劍一樣的眉,總顯得神采飛揚,向來不肯安分;高高的鼻樑又挺又直,一張愛笑的薄唇......正經起來時,整個人會散發出一股罕見的貴族氣,分明是舊時王孫公子;卻常在耍弄別人時,習慣性地挑起壞壞的弧度,搖身一變成為街坊皮得要死的孩子。

女大夫面前的他,在自己面前的他,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元媵?

她不知道,甚至猜測著他一直不接自己回當鋪,是不是借由看她,其實是想多瞧瞧美麗的女大夫?一種她從未嘗試過的味道不知從何時開始,在心裡紮下根,再慢慢地發酵著,瀰漫著,感覺又酸又澀。

「吃藥啦!又發什麼呆?」等女大夫走後,他才端著藥碗過來,重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督促她喝完藥,嘴裡念叨著:」病了幾天,越發傻乎乎的了。」

「對!我就是傻,那你不要理我好了!」突如其來的自卑感使阮真真猛地將碗扔給元媵,接著,自個兒都愣了兩秒,驀地,小臉下意識地變得通紅。

「哇,嚇死我了,又想謀殺親夫?」元媵手忙腳亂地接過碗,瞅著她羞怯的表情,嘴角玩味地牽起。

「我、我......」半天也我不出個所以然來,阮真真羞愧地乾脆整個人都鑽進被子裡藏起來,怕他抓住機會取笑她。

「要玩躲貓貓?」元媵嘿嘿笑著,動作迅速地就要鑽進被子。

「不是,出去!」她怒道。

「不要,我也要玩。」他不依,和她搶被子搶得不亦樂乎。

「你再鬧我就不客氣了!」這句話威脅的效果看來並不大,他鬧得更歡。

「告訴我剛才為什麼發脾氣?」他注視著她,黑亮的眸意味深長。

這小女人性子看似剛烈,其實不然,總習慣縮在自己建構的硬殼鐵甲中,自衛著,不輕易流露出內心的脆弱。這麼久,她唯一一次驚慌失措的模樣,還是被他誘拐逼迫那次,難得見她感情外露,他不想就這麼放過她。

他能猜測到她為何發脾氣,這個認知令他心花怒放,他好喜歡看她生氣時的俏模樣,就像個使性子的天真小女孩。

「關你什麼事?」被子被他搶走了,天真小女孩又拿手摀住臉,死也不看他。

「怎會不關我的事?真真的事就是我的事嘛!」大掌覆上那雙白皙纖細,卻並不細膩的柔荑,輕輕磨蹭著,這雙纖細的小手上有一些粗繭,心中倏然一緊,她,昔日吃了很多苦呢!

「你是你,我是我,不要碰我!」她趕忙撇清關係,甩開他的手,不讓他摸得自己心亂如麻。

「我偏要碰,還要碰這裡、碰這裡,還有這裡!」他惡作劇般突然撲住她,趴在她柔軟的嬌軀上,捧住雪嫩的小臉就亂親一氣。

「找死。」阮真真一怒,腳一蹬,直接將那登徒子踢下床。

「哇,不得了,病一好就翻臉不認人了!」他咬牙裂嘴地捂著屁股。

見他是真疼,她馬上就後悔自己的力道太大,咬著紅唇擔心地問:」你......不要緊吧?」

那半羞半怒又放心不下的俏模樣,讓黑眸中閃動著愉快的火花,人卻固執地坐在地上裝可憐,」我屁股好疼,快來幫我揉揉!」

揉......屁股?虧他想得出!阮真真面紅耳赤地瞪著他,牛牽到京城還是頭牛,壞人就算死了還是個壞人,這是真理呀!

「是真得好疼啊!」他朝床邊一趴,開始抱怨:」你力氣那麼大,人家又不會武功......」

「哼!」她惱了,扭過臉瞧也懶得瞧他。

「真真......」他低聲喚她,語氣裡少有的鄭重讓她詫異地回頭。

「你想不想像不三不四他們那樣出去?」

她搖頭,能從陰森恐怖的侯府走出來,能在這裡活下去,她覺得這一生已經夠本了。

「那你喜歡這裡嗎?」

「當然。」

「真的?」他大喜過望,」那你也喜歡這裡的人嗎?你不覺得他們都很怪嗎?」

她毫不遲疑地回答,」我以前是覺得老闆娘他們不怎麼厚道,後來發現最滑頭的是你,真想不通你為人這麼壞,他們幹嘛還找你借錢?」

「這你就有所不知,鎮上能稱得上是土財主級別的只有倆,一是你家公子我,另外就是鳴風繡莊的鳳棲梧大叔了。」元媵趕忙向她介紹。

大叔?她猛翻白眼,人家鳳大爺不過三十出頭,尚未娶妻,他也好意思管人家叫大叔?

「那位風大叔可比我狠多了,小氣得要死,一毛不拔,就算你要飯要到他面前表演上吊,他連眼都不眨一下。」元媵講得活靈活現。

「你又騙我,酒窩妹跟我說鳳大爺待下人寬厚,人品又好,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哪像你,鎮上的人都說你任性刁鑽,還唯利是圖。」她壓根不信他的話。

「胡說!本公子的形象有這麼差嗎?你可千萬別聽人家亂講!」這一氣非同小可。

「鎮南的田婆婆,說你這麼大的人了,心情好就逗她家的貓玩,心情差就追得那隻貓只敢在樹上待著,憑她怎麼喊都死活不下來......」凡事憑心情,就是任性的表現。

這個......好像確有此事。

「福字米店的薛大叔,說明明是一塊水田里收來的稻子,打出來的糧,放在同一隻米袋裡,你偏說上半袋的口感好,下半袋的就差強人意......」這種刁鑽行徑,只有兩個字足以形容,就是」找碴」!

咦,這個她怎麼也知道?

「盤古酒坊的盈師父,說你有一回看中了她的釀酒配方,死纏爛打著要人家把配方賣給你,人家不肯,你就趁機抬高原材料的價格,弄得材料比成酒還貴......」這傢伙不枉家裡是開當鋪的,簡直是奸商大奸商大大的奸商啊!

元媵難得地傻眼,這丫頭幾時跟鎮上的人熟成這樣了?連那素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釀酒師父都肯開口跟她聊上兩句了?

「沒話講了吧?」證據確鑿,還想騙她?門兒都沒有!

「真真......」不料,他猛然從地上朝著阮真真飛撲過去,趴在她的腿上喜極而泣。

「又幹嘛?」她翻了個白眼,好氣又好笑。

「真真太關心我了,到處打聽我的消息,一點點蛛絲馬跡也不放過......我真是太感動了。」他邊說邊在她腿上蹭,演戲之餘還不忘吃幾口嫩豆腐。

「討厭!」她又想踹他,偏在行動前遲疑一下,抬起手來,看著那顆正悶頭裝哭的黑色頭顱,偏又打不下手,愣了半響,還是放過他,任他一個人裝瘋賣傻唱獨角戲。

「真真以後別跟那些心跟壞得很的人來往了,有事就來問我,咱們倆的關係可比那些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要熟得多了,是不?」這世道,人心叵測啊!

「有事就問你?」她挑起秀眉。

「當然......答不答就在我了。」他假笑數聲,苛扣斤兩。

「那好,鎮上怎麼沒有鎮長呢?」她懶得計較他的滑頭。

廟有住持,家有家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烏龍鎮,居然沒有一鎮之長,豈不奇怪?

「前任鎮長好些年前就出家當和尚去了,本想選出新的來上任,可是大家誰也不服氣誰,最後只好成立了個鎮委會管理鎮子,平日芝麻大小的事都由曲帳房出來調解紛爭。」

「原來如此,難怪鎮上的人都服他,他處事很公道。」她曾親眼目睹過曲帳房處理一樁糾紛,雖然情況比較複雜,但他處理起來得心應手,讓兩方都很服氣。

「沒搞錯吧,他處事公道?」元媵怪叫:」全鎮心腸最黑的傢伙就是他了!」

「少來了,人家有你心黑嗎?」她冷哼一聲。

「你怎麼總是胳膊拐往外拐,幫外人講話?」他總算從她腿上抬起頭了,不滿地瞟著她:」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他有你家公子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嗎?」

咚!一記爆棗不偏不倚地砸上他的頭,疼得元媵眼淚都飆出來了。

「很疼耶!」這回是真疼。

「誰叫你亂講話!」他的猜疑莫名地讓她急紅了眼,眸中閃著淚意。

「哎呀,別哭別哭......都是我不好,不分輕重亂講話,真真,千萬別哭......」見她掉淚,元媵手忙腳亂地爬上床,不顧她的掙扎將她一把抱在懷中。

他自嘲般地自說自話:」我一定是吃醋了才說起渾話來,真真是我的典當品嘛,又不給贖的,就算你跟人家兩情相悅要私奔我也不會讓的,還吃什麼乾醋著什麼急?」

他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嗎?怎麼會猜中她的想法?還是她腦子秀逗了,連他說這種話她都會覺得開心?就像聽他保證不會丟下她,不會不要她。

粉拳捶了他兩下,阮真真將流淚的臉埋在他的肩頭。

這個傢伙很可惡、很離譜、很滑頭,可是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喜歡好喜歡他!

這不能怪她,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而且這個人看樣子也有點喜歡她,於是她就這麼一股腦兒地陷了進去,再也抽不了身了。

問題是她都已經抽不開身了,他幹嘛還要死抱著她,還要笑得那麼大聲?

他告訴她,自己一向把女大夫當妹子,再說人家已是名花有主了,那個正主好死不死正是誰也不敢惹的蕭屠夫,所以要她千萬別學他亂吃乾醋,味兒相當酸咧!

猶如菩薩轉世的月大夫和凶神惡煞的蕭屠夫居然是一對?阮真真在驚詫的同時又被他的話逗得破啼而笑,紅著臉怎麼也不敢抬頭看元媵眉開眼笑的樣子。

微風拂面,倚窗聽風;遠方好像還和著管笙細調,不時飄來庭院裡栽種著的月季花的清香,房裡那對有情人兒相依相偎在一起,像極了並蒂綻放的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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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15:38: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恍如隔世。

費盡心機地找到了她,第一次抱她在懷,兩具感覺如此契合的身軀,就像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她一直作著惡夢,看得床上的他好心痛,那就......使點手段逼著她爬上自己的床,再想出一個又一個折騰她的法子,讓她累到沒空作惡夢吧!

凝著熟睡的小臉,眉頭輕揚。

哈哈,他果然夠可惡,連那些惡夢都對他甘拜下風。

五天後。

阮真真坐在月家醫館的客房內,目瞪口呆地看著老闆娘、花道士和酒窩妹捧著一襲精緻嫁衣和鳳冠出現在自己面前。

「我說,還愣著發什麼呆?尖叫昏倒或是感動到飆淚,總得有點表示嘛!」老闆娘笑吟吟的,春風滿面。

「這是什麼?」她吶吶地問。

「你的嫁衣啊,新娘子!」花道士替她尖叫,」天呀!太漂亮了,我嫁人的時候也要弄這麼一件!」

「誰是新娘子?」她仍恍如夢中。

「還能有誰?當然是你呀!」花道士奇道:」你不曉得你今兒出嫁?」

出嫁?她?阮真真又是一陣目瞪口呆。

「阮姑娘,快換上嫁衣,我按你的尺寸裁的,一定合身的。」酒窩妹難得拋下病懨懨的主子親自跑這趟,就是為了送這身嫁衣。

「你們是不是弄錯了?」元媵怎麼會娶她,她只是個無名無份的......不,在全鎮人的心裡,她這個典當品無論是做妾還是做丫頭,歸屬權早就是他元媵的了,哪裡值得搞這麼大動靜?

「沒有弄錯,阮姑娘,今兒個的的確確是你與元公子的大喜日子。」酒窩妹笑吟吟的纖手一抖,將備好的嫁衣鋪開,頓時,屋內流光溢彩,富麗耀人,讓人看得轉不開眼睛。

那是件以大紅色綢緞繡著富貴牡丹圖案的華貴衣裳,大襟襖上鑲著金絲鑲成的葡萄扣,還有一條鏤金百蝶穿花的五鳳裙。

好漂亮......阮真真看直了眼,可是那怎會是屬於她的?她狼狽地想逃。

「元媵那小子忙活了這麼些日子,就是為了今天,你若不上轎,他在賓客面前會很沒面子哦!」老闆娘抓住正欲逃開的阮真真,對花道士喊:」別廢話了,一會花轎就來了,快來幫忙!」不顧阮真真的拒絕,兩人直接就要上去扒她身上的衣物。

「住手......」

「哎呀,就乖乖地別掙扎了,你是逃不出咱們倆的手掌心的!」

「不要......啊!」

「嘿嘿嘿,你就從了吧!」屋內傳來陣陣驚慌失措地尖叫、驚呼以及得逞的奸詐笑聲,不知情的人聽了,鐵定以為裡面正在進行霸王硬上弓的勾當。

一盞茶的功夫,阮真真總算換上了新裝,兩位」女霸王」也累得攤在椅上喘粗氣。

「我說,大喜的日子你也動生氣啊?」女老闆披頭散髮地從鏡子裡瞧著新娘子,嘖嘖有聲地直搖頭。

「真是夠嗆啊,這麼潑辣,元公子怎麼搞得定?」花道士扒了人家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也不能倖免遇難,皺皺巴巴的亂成一團,袖子還給撕破了一截,活像剛遭人非禮似的。

「對不起......」端坐在銅鏡前,總算安靜下來讓酒窩妹為自己梳妝打扮的阮真真看到兩人此時的模樣,萬分慚愧地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哪裡曉得這兩個女人力氣那麼大,山大王似的,根本不聽人說,上來就扒她衣服。雖然那個花道士只三腳貓功夫,可那女老闆絕在自己之上,當下三個女人在地上滾成一團,老闆娘不得已出手制服她,押她上梳妝台。

「嘻!還是人家元公子就是喜歡你這調調?」花道士朝阮真真擠眉弄眼:」他是不是天生賤骨頭,喜歡被你虐待?」

「我說......」女老闆打趣道;」人家小倆口的房事,你就別打聽啦!」

看到連酒窩妹也不禁紅著臉抿嘴悄笑,阮真真才明白兩人在講些什麼,臉蛋頓時一熱,越發顯得嬌艷逼人。

「好了,瞧瞧看喜不喜歡?」心靈手巧的酒窩妹替她梳好發,細心地戴上美不勝收的鳳冠,再在耳垂上掛上兩串亮晶晶的紅寶石耳環,才停了手。

驚訝地注視著銅鏡裡的佳人,阮真真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誰?著一身榴花一股鮮艷的以金線織就而成大紅嫁衣;這是誰?雪白的臉蛋上掛著羞澀與歡喜;這是誰?眉間水眸裡滿含期盼與等待......

她怔怔地看著、想著......如果這美麗的新嫁娘真是她,那她在等誰?

元媵嗎?她等的是那個不正經的壞小子嗎?是的,是他、只有他,雖然只是娶她做妾而已,可他仍舊按照所有的禮法規矩,為她辦一個喜宴,替她做一件嫁衣,這就夠了,她一向所要不多,而他所做的,對她而言,已經很夠很夠了。

當色彩同樣艷紅喜慶的大紅蓋頭遮下來時,阮真真偷偷地,感動又歡喜地,落了淚......

☆☆☆

洞房裡,是一片喜慶又朦朧的紅,紅得既像西山上的石榴花,又像天邊的晚霞。

依然是元記當鋪的後宅,依然是元媵的臥房,依然是阮真真住了許久的地方。

但梳妝台上擺著一對描金彩繪的龍鳳喜燭,床上也換成了紅色的紗帳,帳簾以碧玉鉤輕輕攏住,垂落著金色的流蘇,還有皋上那四隻裝有棗子、花生、桂圓和瓜籽的喜果盒子,一壺酒水......

屋裡的一物一件都和往常大大的不同,無不顯露出喜慶和隆重。

身著嫁衣、頭戴鳳冠喜帕的阮真真,正靜靜地坐在床榻邊。

三個時辰前,元媵騎著高頭大馬,領著長長的迎親隊伍來月家醫館娶她過門。

幾乎全鎮的人都湧到了元記當鋪,歡聲笑語,鞭炮齊鳴。

當元媵帶著她,手牽著紅綢帶挽成的同心結一步步走進後宅時,她聽到一個個熟悉的聲音。

「嘖嘖,今兒總算得嘗夙願了,瞧那臉笑得跟朵花似的......」是荊獵戶的聲音。

「可不是嗎?算來算去也是多虧了咱們這些人,不知這回元大公子該怎麼感謝咱們......」還有農夫小翟。

「感謝?大夥兒省省吧!如果人家真心感謝咱們,就不會強逼著咱們送禮金了,唉,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雪上加霜啊!」曲帳房正用一種不冷不熱的語氣感歎自家房子的現況。

「喂!等我拜了堂你們再算這筆破帳行不行?」她又聽見元媵沒好氣的聲音,可那語調裡,卻隱隱約約透著一絲笑意和滿足。

「行、當然行!不過拜完堂之後就得忙著洞房了是不,哪來有空?不如籌您孩子滿月以後再說得了,您覺得這主意怎麼樣?」皇甫先生的聲音跟著響起。

「還是先生懂分寸,不像有些傢伙白目得很......」牽著新娘子準備拜堂的元媵還有閒工夫跟他們打嘴仗。

「這沒良心的死小子!」他們在司儀的吆喝聲中拜了堂,在歡呼聲、掌聲雷動和」早生貴子」的祝福聲中被簇擁進了洞房。

☆☆☆

黑幕漸落,房裡很安靜,只有她一個人,元媵還在前面陪酒席。

原本打算鬧洞房的人在聽說農夫小瞿已狂吃了二十五個饅頭後,一窩蜂地跑到前頭看熱鬧去了,只剩下她一個,只好坐著,不安的坐著。

從頭到尾,她都很緊張,她的身子在發抖,她的腦子很混亂,聽不懂元媵和眾人的對話。她的心也同樣七上八下的沒有一刻能平靜下來。

因為她怕,怕這是一場夢、一場很美麗的夢,夢醒了,所有的一切就會結束。

可如果這真的只是一個夢,那就索性讓它多停留一下吧!讓她如世間昕有的普通女子一樣,同鍾意的男子拜堂成親,歡喜地承認他是她的良人,與之結髮、同甘苦,做一對平凡又幸福的人間夫妻。哪怕這場夢醒了,也會長久地、深深地留在她的心裡,每當回想起來,冷漠的心裡就沐浴到溫暖的陽光......

正胡思亂想時,房門開了,有人進來,再反手關好門。

步伐略有不穩,仍然很迅速的走過來站到床邊,輕輕地揭開她的蓋頭。

阮真真慌張地抬頭,在觸及到那道熱烈的視線後,小臉」騰」地爆紅。

而元媵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面前的佳人,眼中呈現出是一張那樣美麗絕倫的臉蛋,皮膚雪白細膩,秀眉、櫻唇......

他咧開嘴開心地笑起來,大手替她取下頭上的沉重鳳冠,再順勢撫上細緻的臉龐,身子也傾向她,額頭親膩地抵住她的,低喃道:」真真......你終於成我的新娘子嗎......」

她懷疑他喝醉了,趕緊起身扶住他,」你醉了嗎?」她嬌羞的問。

「還好,幸虧小瞿以狂吃饅頭的幼稚舉動引開了那些傢伙的注意,要不你相公我今兒等不及同你行周公之禮就得......呃......」他打了個酒嗝,才繼續道:」就得掛了......」

「別胡說了,快坐下。」她難為情地站起來想扶他坐到床沿邊。

「不行,咱們還得喝交杯酒呢,最後一項......不能漏。」他凝神注視著她笑著說:」喝了就是夫妻了,知道不?」

「嗯。」她垂著粉頸,越發害羞,他牽住她的小手,拉她走到屋子中央的圓桌前,在兩隻杯子裡斟滿酒,然後手臂相互交纏,喝掉一半,交換過杯盞,再將杯裡剩餘的酒喝完。

「嘿嘿,這下成了。」他笑得眼都彎了,」記住啊,以後要叫我相公。」

「哦......」

「哦什麼哦,快叫一聲來聽聽。」他要立竿就見影。

「......」她張張嘴,又閉上嘴。

「喂,幹嘛學金魚的樣子啊?」他不樂意了。

虧他想得出!阮真真被逗得笑出聲來。

「哎呀,我家娘子笑起來真好看。」他驚歎,表情特別誇張。

她瞪了他一眼,收斂起笑容:」我問個問題成嗎?」

「成!」他嘻笑著:」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搞得這麼隆重娶你?」

「嗯,我不是早答應......給你當妾了嗎?為什麼......」她遲疑地問:」還要搞成這樣子?」娶個妾嘛,至於這樣大張旗鼓嗎?

「笨!這都想不通?」他用手猛拍額頭。

「那你說。」總是給他罵自己笨,阮真真已經多少抗打擊了,也不生氣而是追著問。

「因為不搞成這樣子,就收不到禮金呀!」他兩手一攤,肩一聳,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就這樣?」她瞪大了眸,為了禮金才娶她?這理由是不是太淺薄了點?

「要不呢?」他反問她:」你覺得我為什麼呢?」

是啊,她覺得呢?難道他娶她是因為喜歡她愛她?還是因為她有背景有後台?

她在侯府裡看多了虛情假意,可話說回來,有人對你虛情假意,那也得你有值換取的東西。而她什麼都沒有,就算死了當鬼,也是孤魂野鬼一個,如今他都娶了她了,她還期望他怎樣?

想到這裡,新娘子如一隻洩了氣的皮球,表面上鎮定自若,可眼底再也沒有了剛才的神采。

「快點叫相公,我要聽!」一雙手開始不規矩起來,摸摸這裡、揉揉那裡,對她全身上下的柔美曲線有點」愛不釋手」的意思。

「是,相公。」她認命的低喚一聲。

「這麼乖?」元媵狐疑地抬起頭,手卻不停地將她抱上床榻,」生氣了?」

「沒有。」她木然地回答。

「真的沒有?」他才不信,眼裡有著高深莫測,也有因她完美的身子引發的慾望火焰。

「是,相公,我沒生氣。」她沒生氣,只是心如死灰。

原本就不該喜歡的,原本就不該貪圖一時廝守的歡愉,如今她能怪誰?

「別這樣嘛,大不了我把禮金分你一半,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他伏在她身上,以右臂支撐起全身的力量,好整以暇地凝視著她,忽地揚眉笑:」喏,把左手給我。」

她沉默的舉起纖細的手臂,看著他將一隻有點份量的金環套進她的手腕。

那是一隻沉甸甸的赤金圓環,有些像姑娘家戴的首飾,卻又顯得不是那麼普通,它外壁表層以栩栩如生的刀法雕刻著一隻張牙舞爪,正欲呼風喚雨的飛龍,除了龍眼是兩粒黑瑪瑙,龍身鑲滿了鴿血一般的紅寶石,而圓環的內壁上也刻著一些看不懂的紋路,點綴得這只看上去已經有很多年歲的金環更顯得神秘而高貴。

「戴好囉,千萬別取下來。」他叮囑。

「這是......你收的禮金?」她有點不敢相信,烏龍鎮裡有誰有這麼大手筆,送個禮送這麼貴重的東西?

「嘿嘿,以後你就知道!記住,戴上後一輩子就是我的人了。」他嬉笑著打混過去,」洞房花燭夜,一刻值千金哦,有話明天再討論吧,要不然這話也太貴了一點!」

接著,他再也不給時間讓她說這種」絕對貴得要命」的廢話,低下頭,動作迅速地擒攫住動人芳香的紅唇,攻陷下整齊潔白貝齒,最後滑膩香甜的小丁香舌就地被俘。

長長的青絲纏在他的指間,不可思議的順滑令他忍不住歎了聲,更加挑逗又纏綿地吻著她。

身軀也淪陷了......

男性的手掌鑽進珍珠色的肚兜,覆上柔軟又飽滿的豐盈,並不粗糙的指尖輕揉慢捻著,撥弄著害羞的粉色雪櫻。炙熱的唇齒也逐漸轉戰,不輕不重地蹂躪著她耳畔的細嫩香膚,直到聽到那一聲聲虛弱誘人的嬌喘。

「唔......」女人閉緊雙眸,任那雙火熱的大掌在自己的身軀上點燃火種。

紅色的紗帳以撩人的姿態垂洩下來,掩住一室的綺麗春光,男人的渾厚嗓音與女人的婉轉嚶嚀相互交織著,透過朦朧的紗帳,隱約能看到兩具親密交纏的赤裸身軀。

纖細的雙腿被他以膝蓋頂開,直抵到腿心深處,以不急不緩地節奏以膝揉弄著那嬌嫩水靈的花心......

「呃......」一股又麻又酥的感覺自小腹竄起,這全然陌生的體驗是阮真真前所未有,十隻白玉般的纖指緊緊握起。

他感覺到她敏感的反應,也因她的嬌羞眸光深沉,衣衫已被一件件盡數褪去,拋丟下床榻。

紅燭搖曳著的淺淺光影下,價值不菲的大紅嫁衣半掩半露地蓋住床邊那面印著兩人身影兒的黃銅圓鏡,配戴著的珠寶釵環掉得滿地都是,一股桂子香從窗外湧進來,醉了人。

僅著單薄的肚兜和褻褲的俏人兒,半裸著嬌美的身軀溫順地仰臥著,元媵才罷了手。

「這一次,我們做完它。」他邪氣地對她曖昧低語:」哪怕你暈過去,我也不會住手。」

他的話使她臉兒飛紅,抬起美眸羞答答地瞪他一眼,那嬌媚的誘人模樣令他禁不住喉頭一緊,再也忍耐不住,大手一伸,掠去她身上僅有的遮掩。

大手握住雪白飽滿的豐盈,吻咬住著她櫻蕊般的乳尖,不時地以牙輕咬,另一隻探進腿間,靈活的長指沿著女性曲線優美的腰肢滑入修長的雙腿間,尋覓她敏感害羞的蕊心。

「別......」被他以時強時弱地力道捻弄著最私密的地方,阮真真幾乎立即觸電似的弓起身子,曾經感受過的那股酸麻快感又一次自腿間如潮水般湧遍全身,她覺得自己快要舒服得死掉了。

「乖,抱緊我。」元媵低喃著,將她的一雙雪白藕臂轉移至自己頸間掛住,抽回手指,身漸下滑,唇舌在她身子上吻了又吻,似怎麼都吻不夠,直到來到她平坦白皙的腹間。

「不、不要......」她查覺到他的意圖,驚慌失措地掙扎著,雙腿夾緊,試圖阻止他的動作。

「乖乖的,別動哦......」他安撫著她的慌張,且不容分說地低下頭以火燙的唇舌舔嘗她的敏感又嬌嫩的花心,不斷地啜飲,像是在品味世上最珍貴最美味的瓊漿玉液。

「相、相公......」她被這強烈的刺激折騰得愈加慌張無主,弓起身子,像斷了線的風箏,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舌顫抖著,擺動著。花徑中滴出的液汁如蜜一樣黏滑香膩,不到片刻功夫,她已經感到自己的身下漫開一片羞人的濡濕。

他卻壞心地仍不放過她,更將舌大膽地采進她窄小的花徑中,不急不慢地來回抽動著,倣傚世間男女之間亙古不變的律動方式。

他簡直要逼瘋她了,她無措地收縮小腹,卻將他的舌吸得更緊,他緩緩抽離,她發現身子居然不受控制到不知羞恥地湊近他,不願他離去。

他再狂猛地送入,她便嬌羞地含住,一遍一遍,反反覆覆。

身子像繃緊的線,隨時有斷掉的可能,她再也忍受不住地逸出嬌吟,雙臂緊緊地攀住他,同時尖叫著喚出了他的名。

她的叫聲令他恍惚,往事於腦海中盡數迴旋倒轉......

那一片高高的紅牆黃瓦,戒備森嚴的皇宮大院:那一池從茂盛到衰敗的荷,是最早邂逅的地點......

他低抑喘息,再也耐不住激情,迅速地解開褲頭,釋放早已疼痛巨大的男性慾望。

「真真......」他在她耳邊叫著她的名字,低喘著問她知不知道他等了她多久?她迷亂地睨著他完全弄不懂他話裡的意思,只知道他強硬地分開她的雙腿,熾熱如尖刀般抵住她如花般嬌嫩的水穴,冷不防,以勢如破竹之勢,衝進她的體內......

他不想再等,哪怕只有一秒鐘,他也不想再等!

他想要她,要全部的她,無論過去她曾經屬於誰,這一刻,這以後,她只能完完全全地屬於他......

「啊!」嚶嚀聲嘎然停止,女人疼地尖叫一聲,讓男人頓時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為什麼?」男人頸背一抑,驀然怔住,吃驚的眸不解地注視著身下的女人,眼底掠過無數疑問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訝:」你是......你不是......」

是啊,誰會曉得在信陽侯手下呆了十年,傳說是備受寵愛的侍女,居然還是個貨真價實的處子!

身下的美人兒因破身之疼而緊蹙秀蛋,原本膚色就白皙的俏臉更顯慘白了,她不答話,尷尬地別過臉去,低喘著,纖細的嬌軀因兩人之間適才的狂野激情微微顫抖。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親密嗎?難以想像的私密、激情、熱烈和疼痛。

她在他身下,與他赤裸的身體緊緊相貼,而他身體的一部分仍緊緊地嵌在她體內,他們合二為一,是如此的密不可分,她總算明白了,什麼叫做夫妻一體,她,從此以後是屬於他的了;可是他,也同樣是她的嗎?

「你怎麼會是......」他不敢動,怕她疼,神情詫異,欲言又止,這個從未預料到的發現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你別問了......」她羞赧地打斷他的話,不想回答這種難為情的問題,可他又不動,他留在她體內的硬刃完全沒有消褪的跡象,反而將她撐得滿滿的。

一絲奇怪的感覺自小腹竄起,她直覺的不願就和他就這樣僵持。

於是她忍著疼痛,兩條光滑修長的玉腿兒忽然往男人腰間一勾,纖細的腰肢用力往上一頂,無比嬌羞地睨著他,手握成粉拳,捶他一下,顫聲嬌吒著:」你......到底還要不要做啦!」

她的大膽讓元媵悶哼一聲,腰身猛地一沉。

「啊!」阮真真低叫,皺緊一雙好看的秀眉,緊緊咬著下唇,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令元媵心下暗生不捨,他低頭,輕輕吻住她的唇,不讓她自虐。

直到她舒展開優雅的眉心,他才驀地抽回身軀,倏間,處子的痕跡隨著他的動作淌落,陷進他們身下繡著鴛鴦戲水的大紅錦墊。

他更深地吻住她的唇,舌尖也滑進她甜蜜的唇齒中,愛撫著她嘴唇內側的每一處,挑逗著她羞澀的丁香小舌,與之交纏,再下一秒間,他大掌按住她俏挺的圓臀,猛然挺進,火熱的慾望齊根沒入,深深地與她結合。

「唔......」她在他口中悶叫一聲,這次並不完全是因為疼痛,還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歡愉使她詫異,明明還是疼的,可為什麼在疼之後又會讓人產生無法抵制的快感?

赤裸的身軀一次次相互交疊,廝磨,毫無保留地給予或接受。

他因為等待的太久而不知飽足的需求,只想在她緊窒溫暖的體內一次次將她填滿,滿得令她忍不住大聲呻吟,不住地嬌啼輕泣顫慄,直到逐漸失去所有意識。

當他們一道攀到慾望的頂峰時,阮真真再也沒力氣動彈一下了,只能在他溫暖的懷裡蜷縮著沉沉睡去。

即使在夢中,她也知道,這一次,仍然不會有惡夢侵擾,仍然會幸福得令她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隔天,全烏龍鎮的居民都在熱衷於討論兩個話題。

其一是這對新人的房事激烈程度,配合默契可謂驚天動地,看不出元公子體力如此之好,居然能奮戰整夜不停歇,叫一幫三姑六婆們喋喋稱歎。

其二則是道謎語,新婚之夜,元公子說的那句」你是......你不是......」到底指的是什麼?讓一幫大老爺們猜來猜去都沒能得出謎底。

你是?你不是?哎,到底是什麼?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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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7 15:39: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夜深人不靜。

房間裡仍然戰火正旺。

身下的女人渾身無力地躺在大床上,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他還是不肯放過她。

他毫無倦意,親吻著那半閉的眸兒,在耳邊低喃安撫。

沒辦法!

彈藥太多、儲備太久,不統統射出來,他會七孔流血暴斃身亡。

她是他的女人呵!想了這麼久的女人......

時間過的好快,轉眼間又是一年。

阮真真想起一年前的今天,她剛踏進這個小鎮;一年後的今天,她坐在元記當鋪那張比人還高的櫃檯裡,手指撥著算盤算這個月的帳目。

越看越歎氣,最後乾脆對著帳目歎為觀止。

她不曉得元記當鋪是怎麼做生意的,居然能撐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

因為自七年前在烏龍鎮開張那天到今時今日止,當鋪的所有盈利為零。

為何還要繼續開下去?為何會賺不到一分錢?為何賠了不少銀子出去?

她曾問過元媵,聽聽他理直氣壯毫不羞愧地告訴她,當鋪繼續開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在裡做生意絕對不用怕別家來競爭,壓力之小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賺不到錢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裡壓根門庭冷落,毫無生意可做,加上當家的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想開門就開門,不想開門就罷工,做個生意還得看老闆臉色,賺得到錢才有鬼!

不賺反賠更是理所當然的,由於沒生意可做,以致於某天從天上突然掉下來一筆生意,哪怕是一個剛從墳地裡挖出來、少了一隻握耳的破壺,都會使人精神抖擻,先估價了再說。

當鋪裡沒什麼利潤,倉庫裡倒是很多價值連城的東西,屋頂隨意掛著張金鏤絲孔雀羽毛氈,腳邊滾著白玉七寶瓶,牆角堆著鎏金寶塔,有時候不注意,還會給天藍釉青瑪瑙花盆絆一跤。

武器那就更多了,苗疆五神門的」日月烏金輪」、西域摩天教的」古綻刀」、中州梨花派的」青虹劍」,那天她還翻出了一本吳越國神偷門的」神偷秘笈」,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這些東西都很值錢,但得擺上拍賣行賣掉才算價值連城,可她家相公沒興趣搞那些有的沒的,寶物只好跟另一堆破銅爛鐵擺在一塊成了廢品,而且一擺還是好大一堆。

想到這裡,阮真真歎了口氣,元媵這傢伙,若是哪天兩手空空地對她說破產了,只能去當乞丐要飯了,她也會不足為奇。

成親一年,他的任性、刁鑽、唯利是圖一點沒改,還變本加利起來。

她親眼見他率領鎮上的一群小毛頭們把一隻狗追的落荒而逃,之後又樂極生悲地不幸掉到池塘裡,若不是她剛好在塘邊洗衣裳,手急眼快地撿了根長桿叫他抓住,才不至於弄出滅頂之災。

他的刁鑽更是讓她大開眼界,飯煮爛了不吃;菜炒辣了也不吃;只喝盤古酒坊的酒;只穿鳴鳳繡莊製成的衣;睡覺非得睡左邊,胳膊還得摟著她。

唯利是圖更是一徑的作風,就是沒看他替鋪裡掙一錢銀子回來。

以前有老僕人寵著他,現在雖然他們不在,但換上她由著他胡鬧,他才會將這些發揚光大更上一層樓,除此之外,他還越發折騰她了。

一到晚上,他就精神百倍,纏著她沒完,彷彿以前還從未享受過魚水之歡,腦子裡時時冒出來的色瞇瞇又稀奇古怪的想法令阮真真羞不自盡,只想先將他暴捶一頓再說。

可他待她也真是好,自打正式娶她進門後,就沒見他拈花惹草、打情罵俏了,昔日的」元宵」們被整鍋端走,大部分搖身一變成了」蛐蛐」,那是曲帳房的粉絲團名號。

一年來,他每日都沒忘記親自為她煎藥,月大夫說她體內餘毒未盡,要照方子服藥,他從不將此事假手於人,非要親手端到她面前,親眼看她喝光光才滿意。

一有空閒,他就帶她到鎮西山上溜躂,牽著手在碧水湖畔散步、釣魚,當夕陽晚照,碧水湖中清澈見底,能看到魚兒穿梭於柔軟的水草之中,金色的陽光點滴灑在湖面上,美得就像仙境一般。

幸福嗎?是的。快樂嗎?是的。

可是她真安心了嗎?她真能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一直享受這種平凡而又溫暖的生活,雙手不再沾滿血腥,而是去為心愛之人束髮,洗衣,做羹湯嗎?

生活越是平安,越是不起一絲漣漪,她就會越發滋生出一絲恐懼,那個遙遠的北漢王國,如今被宋兵佔領的家鄉,在這一年中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還有心理變態的信陽侯、不懷好意的師父,那些她永遠忘不掉的醜陋惡夢,真得就這樣消聲匿跡了嗎?

她多怕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多怕當暴風雨終於來的時候,她沒有能力保護元媵。

所以她每日都在禱告,希望惡夢來得慢一些,再慢一些,那個時候,她會毫不遲疑地抽身離去,為了元媵的安危,哪怕從此後淪入地獄,只要他好好活著,她也統統認了!

不敢妄談愛情,但只要是為了元媵,自己可以做任何妥協,於她而言,他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只要對著他看著他,她就高興得要命,可這能不算愛情嗎?

是的,這是愛情,她愛元媵,無論他愛不愛她。

「真真姐姐!」視窗突然冒出一個束著兩根羊角辮的小丫頭,向上蹦跳著試圖引起阮真真的注意。

「二妞。」她回過神來,出去拉小丫頭進高台裡:」你怎麼跑來了?」

「真真姐,你還在磨蹭呀?元公子專程派我回來叫你的,比賽早就開始了,他說你再不去就看不到頒獎典禮了呢!」米店老闆家的閨女二妞連聲催促。

「什麼比賽?」

「元公子猜到你一定會忘的,他要我告訴你,就是昨天晚上你在床上第二次暈過去之前跟你講的那個」烏龍鎮第六屆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嘛!」二妞笑嘻嘻地說:」快點快點,我要去看小瞿哥哥蟬聯冠軍啦!他已經進入決賽啦!」
                   '

阮真真一聽,面紅耳赤得差點找個地方躲起來,但想到那個勞什子大賽,又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在這裡一年,她發現這裡的鄉民真能自娛自樂,不僅有什麼」有種你來殺集市」、」四肢發達運動會」、」鐵齒銅牙辯論賽」,還有」鐵血丹心英雄榜」、」芳心暗許情郎榜」、」財大氣粗富豪榜」等各戶評選出來的榜單評選,最讓人啼笑皆非的是諸如此類,聽了就想噴飯的」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難為誰想出來的!

「今天鎮上的店舖都關門去看比賽了,好熱鬧!贊助商們也很大牌喔,寶姑娘、謝掌櫃、風大爺......還有你家相公也是的!」

阮真真抿嘴直笑,忙著將帳目收拾好,高台的視窗突然冒出一個陌生男人,年紀莫約三十來歲,雖然穿著樸實,但從相貌舉止上看,絕不是普通鄉下老百姓。

這人從未在鎮上出現過,一身風塵僕僕,顯然趕了很長的路。

「請問姑娘,這裡可是元記當鋪?」他從高台的視窟往裡張望了下,看向阮真真。

「是的。」

「太好了,小的終於找著了。」男人舒了口氣,露出笑意。

「您有什麼事嗎?」阮真真打發心急火燎的二妞先走一步,再從高高的櫃檯後出來。

「請問元公子在嗎?小的有急事找他。」

「他現在廣場上看比賽,我正要去那裡,要不您同我一道過去?」

奇怪,明明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一個大男人幹嘛要自稱」小的」?

「那再好不過,謝謝姑......」男人打量她的打扮,見她將一頭青絲挽起,便知道她已為人婦,忙改口致謝:」不,謝謝大嫂。」

「不用客氣,請隨我來。」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當鋪,再往鎮中一隅的廣場走去,還未走近鎮中央的廣場,就聽見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掌聲、歡呼聲,以及為選手加油的喝采聲。

廣場中央搭建起一座圓形台,打著一條大紅色的橫幅,上書」烏龍鎮第六屆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檯子的四周簇擁著鮮花,兩側還垂掛著一幅醒目的對聯。

上聯是飯桶一吃飯吃一桶飯;下聯是水缸一喝水喝一缸水。

阮真真遙遙地張望著,差點大笑起來,再一瞧,台上靠左側坐著一排鎮上有頭有面的大人物,除了元媵外,還有客棧老闆娘、棺材鋪掌櫃、曲帳房......

另一側,負責擔任司儀的花道士和皇甫先生,各自手拿一個紙糊的喇叭,領口上還別著朵喇叭花,正賣力地進行現場解說。

「各位鄉親、各位父老!比賽已經接近尾聲了,請大夥兒睜大眼睛秉住呼吸,最新一屆的」不吃白不吃飯桶大賽」冠軍馬上就要產生了!」花道士尖聲喊叫。

「到底最後奪冠的是已經連續三次奪魁的小瞿,還是後起之秀胖虎呢?請大家拭目以待!」皇甫先生同樣賣力地吆喝著。

阮真真帶著那個想找老闆娘的男人擠入人群,想往台前靠近點,無奈看熱鬧的人太多,怎麼也擠不進去。

「天啊!請鄉親們注意,胖虎正將倒數第二個饅頭塞進了嘴裡......不好!是卡住了嗎?為何臉色會如此難看?他會不會嚥著?會不會、會不會、會不會?」

又聽到花道士誇張地扯著嗓子喊,」請禮儀小姐趕快送上茶來,順便說一聲,本次大賽的茶水一律由」安記茶樓」提供,請眾鄉親們記住他們的廣告,安記茶樓,是您理想休閒的最佳場所。」

話語間,酒窩妹和另一個胖乎乎的丫頭動作神速地衝上台,給已經讓饅頭卡住喉嚨的胖虎灌水,成功的救了他一命。

「大家請注意!請轉向這邊,一號種子選手小瞿已將最後一個饅頭嚥下,如果他吃完而胖虎還未從裝死中甦醒,那麼小瞿就是本屆大賽的冠軍了!」

皇甫先生也不甘示弱,嗓門更大了,」下面我來介紹一下本次比賽各大贊助商賞助的商品為如意客棧贊助的皇家套房三天兩夜包食宿;如歸棺材鋪贊助的紙花炮竹若干;鳴風繡莊贊助的冠軍禮服一套;元記當鋪贊助的黃銅飯碗一隻,以及曲帳房贊助自己撰寫的」烏龍鎮致富秘籍」一份......此外還會在花大師的陪同下享受西山道觀浪漫一日游......」

在兩人不懈的操持下,現場氣氛一浪高過一浪。

「相公......」阮真真朝著元媵的方向,邊大聲喊邊揮著手。

幸好,元媵正東張西望,似乎想在人群裡找她,待他遠遠的看到她時,立刻露出歡喜的笑容,下一秒,卻在瞥見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後,臉色倏然一變。

他好像飛快地皺了下眉,一向輕鬆開朗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他微微側過身子,同坐在他旁邊位置的客棧老闆娘耳語幾句。

老闆娘揚眉表示詫異,視線也馬上掃了過來。

隨後,倆人靠在一起,耳語著,似乎在小聲地討論些什麼,由於現場的噪音太過喧嘩,於是他們的頭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他們的模樣......好親密,阮真真呆呆地看著,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有點心酸、有點疑惑、有點傷心和一點點嫉妒......

一時間酸甜苦辣全部灑了出來,攪和在一起,感覺好難受。

身後,跟著來找元媵的那個男人似乎在她耳邊大聲地問了幾句什麼,她也完全聽不見。

那天的比賽是怎麼開始的,後來又是怎麼結束的,阮真真一點也記不清了,四周都是人,黃昏的夕陽也那樣刺眼,叫聲震耳欲聾,每個人都揮舞著雙手朝台前湧去。

她看著台上和另一個女人喁喁私語的元媵,只覺得頭昏眼花。

她悄悄地將腳往後挪去......

人實在是太多了,都在擠來擠去,她虛弱地隨著人流的推擠,又成了一條沒有帆的小木船,失去了方向,只能隨波逐流,她不知會飄往何方。

她突然意識到元媵就是她的方向,就是她的帆,而她對於元媵,也許只是許多只小木船中的一隻。元媵再怎麼待她好,她充其量不過是個妾,終究有一天,他會娶個正妻過門,當元家名副其實的少奶奶。

到了那個時候,她要怎麼辦?

☆☆☆

鎮上關於元記當鋪公子與如意客棧老闆娘的傳聞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逼真。比如,有人親眼看到元公子夜宿如意客棧、有人不巧撞見老闆娘不知什麼原因死拉活拽著元公子不鬆手、還有人無意遇上元公子與老闆娘一起相邀出了鎮子,兩天後的深夜同歸。

傳聞傳到最後,最離譜的是,看到老闆娘抱著個不滿週歲的小囡囡,就馬上有人繪聲繪色說長得可像可像元公子!

連孩子都生了?簡直是爆炸性的新聞啊!全鎮上下,所有的目光除了關注那對緋聞男女外,更多的投向了元家那位被娶進門的典當品,阮真真。

「唉,可憐喲!才一年,就成下堂妾了......」

「是呀,長得這麼漂亮又年輕,老闆娘看起來好像比元公子好像要大了些,難得他怎麼想的!」

「這你就不懂啦,女大三,抱金磚嘛,再說都一年了,肚子裡還沒消息耶......」

「女人就這麼命苦,生不出孩子,啥都別說啦......」

每當阮真真獨自走在鎮上時,她就會聽到這樣的閒言閒語,剛開始時她還能鎮靜自若,時日一長,她就越發沒有了自信。

儘管老闆娘平日裡喜歡化濃得嚇死人的妝,看起來年紀似乎比元媵要長。可是如今的世道,男子娶一個比自己大的女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更何況她也在私下裡偷偷觀察過老闆娘和元媵,悲哀的發現,兩人之間確實有一股難以描述的親密感,每當他們在一起時,相互間那份默契總是旁人難望其項背的。

傳言也並不全是空穴來風,元媵確實與老闆娘一道離開過烏龍鎮兩天,他們將元記當鋪裡的金銀財寶全部裝箱駕車帶走,她沒問元媵他們要去做什麼,元媵也沒說,後來她偷偷地聽花道士露了口風,好像是要拿去救濟因南方鬧水災而逃荒過來的老百姓。

這是件多好的事啊,她的相公,不是一般的世俗之人呢!他從不將錢財看得那樣重,也不像旁人講的那樣唯利是圖,其實他心真,有著別人看不到的慈悲和善良,甚至更慶幸自己遇到他,愛上他,再逐漸地發現他的好。

她無力反駁那些流言,因為至今未孕也是她心頭最大的芥蒂。

依元媵在床事上的熱衷,她非常費解自己的遲遲不孕,難道真是自己的身體有問題?

百般轉輾也想不出個頭緒,這天趁著元媵出門不在,她乾脆悄悄地跑到月家醫館找女大夫。

一進醫館大門,與往常不同,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迎面撲來,令阮真真差點難受地吐出來,她摀住鼻子,小心地朝裡面走去。

小小的醫館很安靜,以往來這裡問診、療傷的病人一個都不見,連月大夫也不見了蹤影。

阮真真狐疑地朝裡慢慢走,穿過一片竹林,越臨近女大夫的藥廬,血腥味就更加濃烈了,她猛然意識到,有人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推開藥廬的門,她驚呆了!一屋子的血,裡面躺著好幾個受傷的人,女大夫正幫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止血,那是荊獵戶,還有盤古酒坊的女師父正安慰一個傷了腿正嚶嚶哭泣的姑娘,而元媵懷裡躺著昏迷不醒的老闆娘。

他不是出門了嗎?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老闆娘會受傷?她是不是不巧碰見了什麼不該讓她知道的事情?

阮真真的腦袋裡一片混亂,她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兩步,差點和一陣狂風似刮來的蕭殘夜撞到一起,愣愣地看著一身殺氣的屠夫從她旁邊刮進屋內,將搗好的草藥遞給女大夫。

「真真?」元媵疑惑地看見她,表情有些奇怪,雙眸裡卻十分陰冷,」回家去!」他忽然對她大聲喊,口氣是她從未見到過的冷酷和慎重。

「為什麼?」如果他不對她講這一句,她會乖乖地回家、乖乖地操持家務、乖乖地等他回來。可是他在這裡,懷裡抱著一個受傷的女人,卻大聲要她回家去,她突然覺得這個場面很可笑。

「聽話,回家去,不要隨便出門。」又是一聲命令句,語氣更顯凝重。

她突然覺得這樣的他,讓自己感覺非常陌生。

「你為什麼不回家去?」她賭氣般地問,他為何老是命令她?

「以後再告訴你。」以後?又是以後?他總在敷衍她,她的疑惑,從來沒有一次能得到老實的回答,上次那個來當鋪找他的陌生男人,他們分明認識,可他還是什麼也不告訴她。

「那你先告訴我,她對你......很重要嗎?」她深吸一口氣,制止住滿腔的委屈,黑白分明的水眸直愣愣地注視著元媵。

他不說話,慢慢地攏起眉,同樣深深地直視她。

「告訴我行嗎?」他的沉默令她更難受,她不死心,她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告訴你。」他凝視她,眼底有著焦慮和不安,但語氣卻十分確定:」她對我很重要......」

「不必說了,我明白。」她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他的話,吶吶地說了一句,轉身飛快地奔出月家醫館。

身後,元媵有沒有叫住她,她已經聽不到了,而她也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已經夠了,她只覺自己這一刻她已經眼耳皆盲了,如同形如行屍走肉一般地回到元家宅子裡,走回臥房,她靜靜地坐在床鋪邊,才意識到心裡有個地方彷彿被利器挖掉了,空蕩蕩的,她倒回床上,心痛得有如刀絞一般,難以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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