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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程淺 ] 不該欺負你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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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3: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不該欺負你

作者:程淺
她從不曾懷疑他的行為及言語,
始終無怨無悔照顧他的生活與心靈,
並認為真的找到她心中期盼許久的家,
此時他卻無情的告訴她這是場騙局,
無奈的她並不恨而是選擇安靜的離開,
還偷偷幫助他重得父母的愛及家庭,
此生的她只想保留與他相處的甜美回憶,
因為她相信在愛上的那一刻便是永恆……
他不敢相信這天使笑容下竟藏著惡魔的心,
表面是一副清純樣,背地卻勾引妹妹的男友,
為了要報復與折磨她,他使計誘惑她,
經常故意說些甜言蜜語來讓她愛上他,
卻又不將她放在心上並輕賤她所做的一切,
友人說那是她毫無心機溫柔的表現,
遭怨恨蒙蔽的他怎會相信她是無辜,
直到妹妹衣錦榮歸才知全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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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3:43 |只看該作者



  行色匆匆的台北街頭。

  遲敏下了出租車,映入眼簾的是「安頌銀行」氣派顯眼的招牌,她終於安下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對她這樣一個缺乏方向感又對台北不熟的人來說,搭出租車無疑是個明智的決定。離面試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夠她慢條斯理地吃完三明治,如果今天的面試也能這麼順利就好了。

  「安頌銀行」歷史悠久,這一次招考五位高級辦事員,少說也有一、兩百人寄履歷表。人事部門從中篩選出五十人參加筆試,前十名才有資格參加今天的面試。

  據說,「安頌銀行」的關老闆和「瑞開銀行」的項老闆年輕時曾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兩個人結下樑子後,事事都愛互別苗頭,台北商圈增添了不少茶餘飯後的話題。前不久瑞開挖走了安頌極為倚重的幾名中、高階主管,迫使安頌在人事大震盪下,不得不大規模招考職員,企圖補進一批新血。

  可惜,兩位年逾半百、事必躬親的大老闆都面臨了接班斷層的問題。

  關景禾育有兩男一女,老大關少威自幼聰穎好學、彬彬有禮;老二關少衡卻很貪玩,成績永遠上不了台面。十二年前關少威不幸溺水身亡,重重地打擊關景禾。原本他一直處心積慮地培植大兒子接班,對小兒子多多少少有點不抱希望的放任,自從少威死後,他才開始嚴格督促少衡的功課,沒想到反惹得他變本加厲地翹課、打混,讓他頭痛極了。很多人甚至揣測關老闆一定在怨歎,什麼死的是少威,而不是少衡?

  至於關景禾的小女兒,也甭提了,看起來就是那種等著嫁人的富家女。不過,關少妍年紀雖輕,卻是出了名的大美女,關景禾夫婦都對她疼愛有加。多事的人又有話說了,關老闆與其寄望關少衡浪子回頭,不如靠女兒的姿色釣個出類拔萃的人才接掌安頌來得實在。

  項家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項澤明的獨生子項君頡靠著音樂方面的表現,拿獎學金進美國名校攻讀商業課程,著實讓項澤明得意了好一陣於,尤其是在關景禾面前。但人算不如天算,項君頡脫離父親的勢力範圍後,便一頭栽進音樂的領域,不但自己辦轉系,還拿老爸給的生活費拜師學藝,完全把項澤明蒙在鼓裡。等到他拿了全美鋼琴演奏的首獎,項澤明才在美國友人的恭賀聲中獲知實情,他差點被這個不孝子給氣死。

  關少衡放蕩不羈,項君頡溫文爾雅,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豪門公子卻是同樣的風流倜儻、緋聞不斷,也同樣的不成材。但不成材歸不成材,他們兩人都被安插在自家的銀行中任職副總經理。反正下面有人撐著,上面有人頂著,關景禾和項澤明無論如何也不肯輸了交手的第一仗。

  遲敏回想起在雜誌上看過的報導,淡然一笑。她喜歡做一個平凡人的幸福,不禁有點同情那兩位身不由己的接班人。今天她的主考官之一就是惡名昭彰的關少衡,聽說沒有過人的臉蛋和身材絕對進不了關副總的辦公室,而他歷任的特別助理、秘書,有一半以上的下場都是被關景禾開除。遲敏下意識地瞧了瞧自己,算了,她就是那種進不了關少衡辦公室的女人,好在這次還有其它的空缺可讓她爭取。她深吸了一口氣,往大樓寬敞明亮的旋轉玻璃門走去,眼角餘光不經意地被不遠處的畫面給吸引。

  一個大清早就在兜售花束的小女孩,怯怯地扯住一個男人的衣角,只見那個一身名牌衣著、顯然趕著上班的男人愣了一會兒,卻還是停下腳步,彎下高大的身子與小女孩平視。

  「叔叔,你要不要買花?」發育不良的小女孩背著一個彷彿要壓垮她的大書包,努力地想早點賣光手上的花,好安心上學去。

  男人皺了皺眉。大清早在辦公大樓前賣花怎麼會有生意?他掏出一張千元大鈔,接過小女孩抱得很吃力的花束。「夠不夠?」

  「叔叔,不用這麼多,我沒有零錢找你。」小女孩說著又把鈔票遞還給男人。

  「不用找了,你吃過早餐沒?」男人和悅地拍了拍小女孩的頭。

  小女孩搖搖頭,她是真有點餓了。

  男人笑了笑,將手上的早餐遞到她手中。「叔叔的早餐給你吃。嗯,要不要叔叔送你上學啊?」快八點了,這個小女孩八成會遲到。他數年來難得一次準時上班,沒想到會遇上一個可憐的賣花女。

  小女孩訝異地抬起一張發光的小臉,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麼好的人。「好,我已經遲到很多天了。」她羞澀地低下頭。

  男人解下小女孩肩上的大書包提著,慈愛地牽起她的手,走向大樓對面的停車場。

  易感的遲敏霎時紅了眼眶,欣慰的感覺流過心房、流過微揚的唇角,她生平第一次感歎自己沒有姣好的容貌!

  「大少爺,你不是說今天絕對會準時上班,來為書翎護航嗎?」童兆頤無奈的聲音迴盪在關少衡的辦公室裡。準時?他比平常還晚到!面試早就結束了。

  童兆頤的父親和關景禾是世交好友,後來還娶了讓關景禾和項澤明翻臉的那位美女,讓關景禾覺得自己其實略勝項澤明一籌。他父親同時也是安頌的大股東,雙重的關係使得兩家的年輕小輩們也建立了深厚的交情。

  童兆頤比關少衡爭氣多了,可是不知道什麼,兩個人就是特別合得來。他在行政總管理處任處長,表現十分出色,唯一今關景禾不滿的是,他總利用職權把各色美女進貢到關少衡的辦公室,而礙於和他父親的交情,再加上他做得漂亮,關景禾也不知該怎麼說他。

  關少衡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沒興趣闡述自己百年難得一見的善行。「書翎還需要人罩她嗎?」

  汪書翎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更難得的是她在T大連拿了八個學期的書卷獎。她和關少衡相識於一家政商名流聚會的私人俱樂部,兩個人迅速打得火熱。關少衡一直難以想像在她那麼顯赫的成績下,也會有著如火的熱情,所以他總愛戲稱她Perfect Girl。剛好他的上一任特別助理又被革職,汪書翎在他的慫恿下,辭了原本在外商公司的工作前來安頌應徵,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她是不需要!童兆頤笑了笑。「恭喜你啦,我幫你抽中第一順位的選秀權。」

  這是關景禾自以為開明而變出的新把戲,有防止童兆頤暗渡陳倉的意味,是以關少衡今日會起個大早來上班。

  「謝啦,晚上請你吃飯。」關少衡優雅地招來美艷的秘書小姐,要了兩杯咖啡。果然,好心有好報,不枉他塞了一個多小時的車送賣花女上學。

  童兆頤露出一抹詭譎的笑容,「書翎沒拿第一。」

  關少衡怔了一會兒,對這個消息感到很意外。

  「這一回有黑馬竄出,可惜少了大少爺的評分來動手腳。」童兆頤存心嘔他,「嘖,你知道嗎?今年的選秀狀元是哈佛的MBA,她從大一開始,在哈佛連拿五年外匯仿真交易的冠軍。你可別以為她少拿了一屆冠軍,那是因為她只花五年的時間就拿到大學和研究所的學位。更讓老太爺滿意的是,她還說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

  「媽的,會說廣東話也加分?」關少衡冷哼了兩聲,這種傳奇人物讓他一聽就頭痛,好像專為突顯他關少衡有多不長進而存在。

  「老太爺一心想進軍香港市場嘛!」關景禾同那位在香港長大的遲小姐足足閒話家常了十分鐘,充分冷落其它的面試者。

  「笑話!會說廣東話就可以在香港開銀行啊?」關少衡十分不能苟同父親的見解。好在握有第一選秀權的人是他,他高興把狀元郎拱手讓人不違法吧!

  「反正只要書翎歸我即可……」

  「喔,忘了告訴你,老太爺把狀元欽點給你了。」童兆頤漫不經心地說出重點,期待看好友吃蹩的表情。

  關少衡如了他所願。「Shit!你為什麼不反抗?」

  「開玩笑,全安頌除了你,誰敢攖老太爺的鋒?」所謂「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就是用來形容關少衡這種人。平常幫他是順水人情,但他可沒有捨身護友的偉大情操。

  「男的還是女的?」退而求其次,關少衡悶悶地問。

  「不幸中的大幸,是個女的!」童兆頤誇張地振臂大呼,亢奮得不像話。

  「長得怎樣?」關少衡口氣很沖,恨他那一副幸災樂禍的小人嘴臉。

  童兆頤抿著薄唇,壓下滿腔的笑意,遺憾地搖了搖頭。「上帝是公平的。」他同情地拍了拍好友更趨僵硬的肩膀。

  終於,第一位不是美女的雌性生物要踏進關副總的辦公室了,這可是前無古人,後或許也無來者,怎不教人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關少衡恨恨地捶了桌面一拳,眉眼之間殺氣騰騰。「書翎呢?」

  「在下小生我幫你保管啦!信得過我的人格吧?」對於「朋友妻,不可戲」這點基本的做人原則,他還是有的。況且依他看來,書翎待在他身邊反而安全,不至於讓老太爺賦予太多關愛的眼神。

  「信不過。」關少衡沉下臉,不客氣地將純粹來調侃他的童兆頤趕出辦公室。他想把汪書翎就儘管去,浪蕩慣了的他根本不在乎任何女人的去留。

  沒辦法,誰教老天爺就是愛捉弄人,如果當年存活的不是他這個敗家子的話,老頭子今天一定過得很愜意吧!

  連他都情願躺在冰冷棺木中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大哥啊!現在的他,在旁人眼裡,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差別?老頭子再怎麼費心,也無法把他打造成另一個關少威,偏傭他不肯面對事實!

  第二天,恢復「正常」上班時間的關少衡一進辦公室,就瞧見那位哈佛的高材生正坐在沙發上,苦苦等候他大駕光臨。她八成很緊張,一發現有人開門,馬上反射性地站起身,動作敏捷得可笑。

  關少衡不太感興趣地瞥了她一眼,沒他想的糟嘛!蒼白的小臉、不算礙眼的五官,全身上下沒幾兩肉,像是長年營養不良。老頭子倒很懂得他啊,單眼皮、帶眼鏡又沒身材的女人,就算他餓到極點都不會想要染指!

  「副總早。」昨天關景禾直接宣佈錄取名單,並將她指派到關少衡手下時,她真說不上來心中的感受。週遭妒恨的眼神讓她不知所措,她也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關少衡絕對不會歡迎她,所以她會盡量少出現在他眼前。

  關少衡皺了皺眉,這位遲小姐聲音柔柔怯怯的,聽得出有廣東腔。香港女孩不是都很開朗、時髦嗎?難不成她是從大陸偷渡到東方之珠的苦命女?一點自信都沒有,愈看愈不順眼!

  「上班要化妝。」她那沒有血色的臉蛋,很難看。她已經長得不起眼了,還不懂得裝扮自己,地想荼毒別人的眼睛啊?

  「我有化……」不敢大聲辯駁,她只能小小聲地申冤。她真的有化妝啊!

  關少衡不悅地白了她一眼,「不合格!還有,裙襬別過膝。」他指了指她灰色的裙子,意外發現她的腿還挺誘人的。

  遲敏不敢置信地睜大深邃的眼眸。那她豈不是得把所有的裙於拿去改?

  「聽說董事長很欣賞你?」關少衡不理會她的為難,大剌剌地斜坐在旋轉皮椅上。兆頤說昨天中午看到老頭子請她吃飯,兩個人相談甚歡,他訕笑著要他好自為之。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遲敏大概會是他歷任特別助理、秘書中,第一個被老頭子收編的,因為他實在沒那麼好的胃口。

  「董事長很提攜後進。」遲敏想到關景禾昨日的面授機宜,分外覺得自己選對了工作。他一點大老闆的架子都沒有,像個親切而充滿智能的長輩,很熱心地指點她許多事情。

  沒想到這弱不禁風的小女子原來這麼會打官腔,難怪憑著她空白一片的工作紀錄,也能勝過出社會多年的書翎!

  「他派你來做間諜?」他知道遲敏當然不會承認,只是要讓她曉得他一點都無所謂。老頭子也真有意思,他罄竹難書的敗跡劣行,他不是比誰都清楚嗎?難道還氣不夠啊!

  「沒有。」遲敏很驚訝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昨天董事長在談話中,對他也是諸多不滿,她不明白為何他們父子的關係這麼僵凝,他們在她心中都是好人。

  「沒有最好。」關少衡冷笑一聲,擺明了不相信她的話。「知不知道你日後的工作?」他的口氣很冷淡,潛意識地排斥這個不應該出現在他勢力範圍中的女人。

  「副總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特別助理的工作應該很具有機動性吧!

  「你真的在美國念過書?」受不了!要不是她一臉認真,他會以為是她的幽默感。既然她奴性深重,又缺乏讓人憐香惜玉的本錢,他會記得好好奴役她的。可憐這位遲小姐的未來注定黯淡無光囉!

  遲敏聽不出關少衡在諷刺她,老實地點了點頭,心裡還奇怪他怎麼會覺得在美國念過書很特別,而且這些資料履歷表上不都寫了嗎?

  關少衡笑了。書獃子一個!看來往後的日子不會太難過,只可惜上班時間少了個美女來調劑身心!

  「關少衡,你昨天晚上帶遲敏去哪裡了?」關家的女傭才剛將飯菜端上桌,關景禾就怒氣沖沖地質問兒子,讓本來就不怎麼樣的家庭氣氛頓時更顯凝重。

  「這麼快就開始告狀了?」關少衡吊兒郎當地聳了聳肩。那個小間諜還真是找對了靠山。

  「你女朋友一大堆,專屬秘書也每天濃妝艷抹,你幹嘛非得帶遲敏去不可?」帶一個哈佛碩士上酒家,而且陪的是日本客人,他存心要氣死他這個老子。

  「驗證一下日本人的民族性啊!」他不知悔改的態度更加激怒了關景禾。

  「什麼意思?」冷冷的警告眼神曾教多少商場人士望而生畏,用來對付親生兒子卻一點也不管用。別的大老闆,一天到晚兒子們圍在身邊爭相巴結;而他呢,偌大的產業還得求他大少爺接手,他愈想愈不甘心!

  「沒什麼意思啊!只不過日本人果然是名不虔傳,連遲敏那種姿色也激得起他們的慾望。」昨晚那些日本人對遲敏的興趣竟遠大於那些努力賣弄風情的陪酒小姐,拚命地邀遲敏去日本作客。應酬結束後,遲敏問他是不是得常來這種地方時,那副沮喪、無助的樣子讓他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以後不會帶你來。」該死的,她明明綻著一張心滿意足的笑臉向他道謝,今天還找人來施壓?

  關景禾意味深長地看了不受教的兒子一眼,「我也覺得遲敏很漂亮。」

  「不會吧!」關少衡失笑出聲,萬萬想不到老頭子會這樣回答他,連媽都敏感地停下筷於,一臉狐疑。「遲敏至少小你三十歲。」

  「哼!」關景禾輕輕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兒於的放肆感到氣結。「我當然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我只是覺得她比你任何一個女朋友都適合當我們關家的媳婦。」

  嗯哼,小間諜的功力真高強,才上工不到一個禮拜,就為自己營造出入主關家的身價!話說回來,他今年才二十七歲,老頭子就深謀遠慮地想塞個老婆給他?遲敏自然絆不住放浪形骸的他,可是她能幹又聽話,的確是關景禾絕佳的選擇。

  「哈,但是她比我任何一個女朋友都不可能當我關少衡的老婆!」

  「你究竟要玩到什麼時候?」看不慣兒子揮霍黃金歲月、糟蹋大好的資質,關景禾蹙緊了眉頭。

  「我好色貪花的個性還不是遺傳自老爸您!」

  「關少衡,要是你大哥還在,我還需要在這裡受你的氣嗎?」關景禾當著老婆、女兒的面前被這樣奚落,氣得渾身顫抖。

  「是啊,那我真該慶幸大哥英年早逝,否則我現在大概已經被掃地出門,流落街頭囉!」

  「你──」關景禾氣得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不敢相信他這麼不顧念兄弟之情。

  關少衡無動於衷地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跡,縫續吃飯。他長這麼大,當眾挨打已不是第一回,早練就笑罵由人的好本事。

  「造孽啊!我為什麼會生出這種兒子?不生你的話,少威也不會死了!」一直冷眼旁觀兒子被訓的唐念汾一想起往事,再也克制不住地指責他的無情無義。

  又來了!關少妍一言不發地看著重複過無數遍的戲碼再度上演,心情抑鬱得吃不下飯。從小大哥就備受寵愛,儘管從外在的物質條件來看,大哥有的二哥一定也有,但早熟的她從懂事起,就感覺得出他們在父母心裡的地位是不同的。舉例來說,爸媽看大哥的考卷時,考得好會誇獎一番;偶爾不盡理想,則會問他有沒有什麼地方不懂,要不要請個老師來加強?但是二哥拿考卷回家簽名時,他們總是漠不關心地隨意瞄一眼分數。二哥其實不比大哥笨,只是他愛玩又愛交朋友,功課上難免分了心。他雖然長期被忽略,和大哥的感情卻絲毫不受影響。即使偶然會從他的眼裡看到一點點悵然若失或欣羨,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自從十二年前發生了那場意外後,一切都變了。只因為二哥邀大哥去戲水,難忍喪子之痛的爸媽竟將過錯硬推到他身上。出了事後,二哥已經很愧疚了,爸媽無情的冷嘲熱諷更讓他心慌,他從此變得封閉、冷漠,言行之間毫不隱藏地排斥著死去的大哥。但她相信,沒有人會比二哥更心痛!爸媽怎麼忍心將十字架釘在他身上?同樣是自己的骨肉,他們這麼做對二哥真是不公平!

  「爸、媽,」關少妍神色凝重地開了口,不想眼睜睜地看場面惡化下去,「社團的指導老師幫我申請到美國的一家表演學校。」

  關少妍的功課向來不佳,勉強進人一所私立五專就讀,同時加人學校的話劇杜,一升上專二就成了話劇杜的當家花旦,而且似乎只有演戲這件事才能讓生性散漫的她全神貫注。

  「不准。」關景禾決絕地否定她對人生的規畫。少妍同少衡一樣是脫韁野馬,但她不若少衡深沉、冷靜,又是個女孩子,他說什麼都不會放她進演藝圈那個大染缸。

  「為什麼不可以?」關少妍無奈地擱下碗筷,吃力地壓抑著對這個家的不滿。爸媽自從知道地想出國念表演,就扣押了她的護照。任她好說歹說,一再保證自己會潔身自愛,還是無法得到他們的認同。

  「不適合。」唐念汾望著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不解她的執拗源於何處。

  「什麼不讓她試試呢?我們都看過她的畢業公演,她有天分。」靜默已久的關少衡睨了妹妹一眼,懶洋洋地開口說項。這個家是個牢籠,他被禁錮其中是罪有應得,但他衷心期盼摯愛的妹妹能展翅高飛。

  「怎麼?你連妹妹也容不下嗎?」唐念汾不悅地吼著事事唱反調的兒子,脆弱的心因想起純良的大兒子而隱隱作痛。

  「媽!」關少妍忿忿地阻止母親的無理取鬧,不希望二哥為了自己的事再度被抹黑。她咬著牙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推開椅子奔回自己的房間。也罷,她就順著父母的心意,麻木地過完養尊處優的一輩子算了。

  關少衡回頭望了妹妹一眼,心急地想抹去她眼裡的絕望與認命──即使必須付出一切代價。

  寧靜的夏日午後,關副總辦公室的冷氣機正盡職地傳送著一波波的涼風,可是它的主人卻不務正業地煮起咖啡,還招來好友一道分享。

  新鮮的巴西咖啡豆研磨出怡人的原野氣息,煮沸後的咖啡更是香氣宜人。

  童兆頤喝著香醇的咖啡,一張嘴絲毫不懂感恩地數落起來,「關副總可真好命,可偏有人只拿了一份薪水,卻得做兩人份的差事。」

  「能者多勞痳!」關少衡優閒地旋過坐椅,將一雙長腿擱在窗怡上,舉杯敬窗外的晴空萬里。近來他挨罵的次數銳減,關副總辦公室提出的企劃築有口皆碑,創下了安頌各部門中企劃案連續未被駁回的歷史新高紀錄。這些傲人的成績都得歸功於任勞任怨的遲小姐。

  「少衡,你沒想過要見賢思齊啊?」他雖然對好友期許不小,也只是不經心地提一下,不願壞了氣氛。關少衡不想振作的話,誰能說得動他呢?

  「何必?」反正他永遠無法取代大哥,何不墮落得乾脆點,讓大家忘不了大哥的好。想著想著,他忽然爽朗地笑了起來,「外面那個傻女人那麼賣命地工作,我真懷疑她是不是在暗戀我呢!」

  「得了便宜還賣乖!」童兆頤一臉的不能苟同。

  談笑間,清脆的敲門聲響起,童兆頤拿著咖啡杯,步履優雅地上前為來訪者拉開木門。不出他所料,忠心耿耿的遲敏捧來一大疊待批的公文。說「待批」是名副其實,好命的關少衡僅需練練簽名即可。

  關少衡回頭瞥了來人一眼,收斂狂放的坐姿。遲敏瞧見他捲起了白襯衫的袖子,露出一截結實的古銅色手臂,少扣了一顆扣子的領口散發出邪氣的魅惑。他也算不上衣衫不整,但她不曉得自己臉紅心跳個什麼勁?

  童兆頤看遲敏在冷氣房裡還紅著一張小臉,額間也沁出細細的汗珠,實在替他的好友感到慚愧。他掏出手帕,好心地幫她抹去汗水,沒想到竟把遲敏嚇得不知所措,臉頰上的酡紅更加暈了開來。

  關少衡嘴角噙笑地看著這一幕,和童兆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她八成是個處女!他用自己的杯子倒杯咖啡給遲敏,壞心眼地想把她拖下水,讓她也成為上班時間偷懶的一員。

  「這……這是你的杯子。」遲敏不知他的意圖,怯怯地提醒他。

  「你介意?」關少衡蹙了蹙眉。女人就是女人!

  「不。」遲敏急於澄清似地搖著頭,受寵若驚地接過杯子,杯子裡的深褐色液體彷彿能映照出她的羞怯。

  「坐啊!」關少衡比了比童兆頤身旁的椅子,語氣還挺熱絡的。看了一個多月,遲敏依舊沒有變成美女,但也不惹人厭就是。她人很低調,幾乎不會主動跟別人打交道,每天都遲鈍地任他欺負。他漸漸地認為遲敏絕對不是會打小報告的人,對她的態度也就友善多了。

  「謝謝。」遲敏拘謹地坐了下來,很認真地低頭喝咖啡。這是關副總煮的咖啡,而且是他剛喝過的杯子……

  「遲小姐,你是不是沒有男朋友?」童兆頤自動續杯,好心情地調戲起純情小女子。

  心神不寧的遲敏差點被口中的熱咖啡嗆著。這是童處長第一次和她搭話,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對。」不回答又不行,遲敏只好尷尬地承認。可憐的她,臉上的紅潮再起,拿著歐式雕花瓷杯的小手微微顫抖。

  關少衡給了童兆頤一詞警告的眼神。這個不識相的傢伙,竟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

  「沒時間?」童兆頤不知死活地追問神情靦腆的小女人。她真有意思!不像汪書翎,他可從不敢對她稍有不敬。開玩笑,她是女強人又是少衡的女友,他可不想惹得一身腥!早知如此,他或許會不怕死地幫少衡爭取汪書翎,留下可愛的遲敏。

  遲敏搖了搖頭,聲音細如蚊蚋,「沒有人追我。」

  「你這樣很不給你們副總面子喔!關副總辦公室的女人一向是搶手貨口也!」童兆頤輕鬆適意地談笑風生,心底卻不免歎息。少衡從來懶得搭理姿色平平的女人,他能不能拿汪書翎跟他換遲敏啊?每天工作累了,還可以逗逗她,也不怕有人告自己性騷擾。

  「我知道我是例外。」遲敏自責地低下頭,匆匆忙忙地喝完咖啡,想要盡早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大家都曉得關副總和童處長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他們倆的個性怎麼一點也不像?

  「再喝一杯?」關少衡接過遲敏擱在桌上的杯子,還沒問出答案就提起咖啡壺又倒了一杯。

  「不……不用了。」再待下去,她遲早會被童處長調侃至死的。

  「我的手藝不好?」關少衡睨著遲敏,淡淡地問。

  「……不是。」這麼近距離的對望、這麼親暱的問話,讓她改變了心意,很貪心地想要多待一會兒。

  「那就再喝一杯。」不管自己有沒有強人所難的嫌疑,他硬將杯於遞給她。

  明明是小心翼翼,她還是碰觸到他溫熱的手掌,瞬間竄過心房的悸動讓她慌亂得差點打翻杯子。

  童兆頤搖了搖頭。難怪關少衡的日子會過得這樣愜意,遲敏根本不懂拒絕為何物嘛!

  關少衡輕咳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瞧著童兆頤,「童處長的意思是想請你吃頓浪漫的燭光晚餐,不曉得你肯不肯賞臉?」佔了遲敏那麼多便宜,總該付出點代價吧!

  童兆頤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可不像某個人那麼膚淺,順水推舟請遲敏吃頓飯對他而言並不是件苦差事。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單單喝一杯咖啡就快要了她的命,她真不敢想像如何和童處長面對面地吃完一頓飯。

  關少衡笑了起來。遲敏還是有點原則的痳!「我為你感到悲哀。」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童兆頤鐵青著臉,哀怨地瞪著遲敏。他真的這麼投有魅力嗎?剛剛還在想著她怎麼都不懂得拒絕,她居然馬上在關少衡面前給他難堪!媽的,她連一點修飾性的場面話都不肯施捨,還裝出一臉痛苦的表情?唉,再怎麼柔情似水的小女人都小覷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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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4:08 |只看該作者



  畢業典禮後就賦閒在家的關少妍似乎不再一心想著出國。她變得沉靜、寡言,不再為自己的志趣跟父母抗爭。關家因此少了很多爭執,關景禾和唐念汾對於女兒的讓步深感欣慰,關少衡卻對妹妹的轉變感到心疼。

  她對戲劇的狂熱並未熄滅,要不然她不會看一卷錄像帶倒帶數十次,彷彿想把影片裡每一個畫面都鐫刻在心中。然後,她就把她的夢想與青春埋葬起來嗎?

  「少妍,你老實告訴哥,還想不想出國?」趁著爸媽外出參加婚宴,關少衡才得以約妹妹吃頓飯,和她好好聊聊。

  一扇又一扇的落地窗讓人有置身於玻璃屋中的幻覺,窗外是一大片綠意盎然的庭園,屋內則采挑高設計,牆上還掛了些印象派的名書,營造出高雅、舒適的用餐環境。然而,才二十歲的關少妍在微量的水晶燈映照下,竟帶著一股歷盡滄桑的淒美。

  關少妍怔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說:「爸媽不可能讓我出去的。」

  「只要你想,哥幫你把護照偷出來。」關少衡溫柔地將她雲旁散落的一綹髮絲塞到耳後,對妹妹的疼愛溢於言表。自從大哥死後,少妍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了,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礙他保護她的決心。

  即使那麼從容的話語,也蘊含著懾服人心的霸氣,關少妍漸漸明白為何聲名狼藉的二哥仍能讓眾色女子趨之若鶩。

  「二哥,你別討罵挨!」她才不忍心自個兒在國外逍遙,讓二哥成了爸媽的出氣筒。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不在乎。」妹妹能不能過得開心,才是他唯一在意的。

  可是我在乎啊!關少妍不懂二哥為何執意折磨自己,她收抬起心底的不捨,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二哥,我談戀愛了!」

  「你換男朋友的速度從來不比我遜色。」關少衡白了她一眼,頗為不滿她顧左右而言他。

  「這回我是認真的。」關少妍急急地低嚷著,雙頰染上屬於小女孩的嬌羞。

  關少衡輕笑著欣賞眼前足以顛倒眾生的絕色美女,不經意地想起辦公室裡那個容易臉紅的女人。他皺了皺眉,一顆心因閃過腦海的影像而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不該有這種聯想的,遲敏那種不起眼的姿色,再怎麼裝扮也比不上得天獨厚的少妍,更何況她從不打扮。

  「你哪回不是說自己是認真的?」關少衡揚起一抹戲謔的笑容,懶懶地靠向椅背,等著聽她這回有多「認真」。

  「這次真的不一樣……」她愈說愈小聲,遲疑了一會兒才對哥哥招了招手,傾身在他耳邊囁嚅著,「我……我把第一次給他了。」

  「關少妍,你上個月才滿二十歲!」極度震驚的關少衡差點發火,不願意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少妍根本還沒成熟到足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到底是哪個該死的男人碰了她?

  關少妍眨了眨眼,雙手平貼著熱燙的臉頰,「就是生日那天給他的呀!」顯然她沒搞懂關少衡話裡的重點。

  「你確定他不是貪圖你的家世?」少妍縱橫情海、無往不利,憑恃的就是從來不曾付出真心,那個男人竟厲害到讓她連貞操也一併奉上!

  「當然不是,他也很有錢。」她自信滿滿地反駁哥哥的指控。

  有錢人才更愛錢!少妍這株溫室裡長大的花朵,想法未免太過單純。「那麼他可能只是貪圖你的美貌。」他換一個角度切入。

  「二哥,拜託你別說些殺風景的話好嗎?他也很帥呀!」關少妍義憤填膺地為愛人辯解。

  又帥又有錢,更是高風險的男人!關少衡對妹妹的處境益加不樂觀。

  「記得避孕!」在一頭熱的妹妹面前,他只能這麼說了。

  關少妍點了點頭,很有精柙地說起自己的戀情,一掃臉上的陰霾。「他並不是我以前交往的那種公子哥兒喔,他對藝術很有品味……」

  「附庸風雅!」關少衡不屑地冷哼了兩聲。

  「二哥!」關少妍不悅地沉下臉,隨即又不減興致地往下說:「我們常常一起去聽演奏會,他連台上的人彈錯一個音都聽得出來喲……」

  「關少妍,你沒學過音樂,怎麼知道他是不是在唬你?」她那副癡迷沉醉的表情讓他愈看愈頭痛。

  關少妍氣沖沖地瞪著哥哥,不死心地改說自己的專業領域。「我們一起去看電影時,他也有很多獨到的見解能引起我的共鳴。不像從前那些男朋友,只會當只應聲蟲,純粹在敷衍我。他還說要是有一天我拍得成電影,他要幫我配樂。」她頓了一會兒,滿臉陶醉地說:「不過,和他在一起後,我覺得能不能出國學表演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只要能聽著他的聲音、數著他的心跳,全世界還有哪一個女人比我幸福?」

  這麼八股、沒創意的話居然出自情場女魔頭的口中,他是不是該為妹妹準備嫁妝了?「他會對你負責吧!」

  「我們對彼此有信心。」關少妍給了哥哥一個很肯定的回答。

  「什麼時候告訴爸媽?」少妍不是沒大腦,他這個遊戲人間的浪子也沒什麼資格對她說教。如果有男人能讓她過得快樂,他會誠心地感激他。

  「二哥,你要保密喔!」關少妍緊張兮兮地央求著,「爸媽不會贊成的。」

  「什麼?既然那個男人條件那麼好,又能讓你打消出國的念頭,爸媽有什麼好反對的?」他挑了挑眉,狐疑地瞪著妹妹,「他不會是個有婦之夫吧?」

  「比這個更慘!」關少妍吐了吐舌頭,扮出一副垂頭喪氣的可憐相。

  比不倫之戀更慘?關少衡的眉蹙得更緊,沉吟了片刻。「你不要告訴我那個男人是項君頡。」他的口氣充滿戒備,不想證實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

  「二哥!」關少妍的臉蛋亮了起來,興奮的緊抓住他的手,「你怎麼那麼聰明?」

  關少衡翻了個白眼,挫敗地揉著發疼的額頭。「他是出了名的情場殺手。」

  「配我這個情場女魔頭不是剛好嗎?」關少妍洋洋得意地笑了起來。「情場女魔頭」是二哥給她取的封號,她還挺喜歡的。「二哥,一個人會在感情的世界裡飄飄蕩蕩,只是害怕受傷害的一種保護色,如果有幸找到命定的另一半,誰不想安定下來呢?」

  「我不想。」關少衡面無表情地打擊她不切實際的美夢。少妍的腦子大概是燒壞了,她還以為自己是感情顧問啊?!他不清楚女人沉浮於情海的動機,但男人定不下來絕對不是因為害怕受傷害。

  「二哥,我好像到了北極喔!」關少妍誇張地做出全身打顫的動作,看得出心情很好。「你這樣一直潑我冷水,我會冷死的喲……」

  關少妍雀躍的話語嘎然而止,比畫的手腕無力地停在半空中。關少衡錯愕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隔了三、四桌的角落裡,一對男女正旁若無人地低聲調笑。那個男的不時伸手擰擰女伴的臉頰,到後來還拿出一枚戒指幫她套上。

  「那個戒指是我們在一場珠寶拍賣會看到的,我說我很喜歡,他笑了笑,不停舉手喊價,花了很多錢才標下,說是結婚那天要幫我戴上……」

  關少衡冷眼旁觀著那對情侶打情罵俏,心裡有著說不上來的不舒服。項君頡用情不專並不教人訝異,可是那個女人居然是遲敏!算他服了她,平日端莊賢淑、一有男人靠近就臉紅的模樣原來是裝出來的,她不去演戲真是可惜啊!

  關少妍又氣又窘,眼睜睜地看著愛人的背叛。他們不曉得說到什麼,項君頡突然摟住那個女的,猛往她的臉上烙下一個又一個的吻,那個女孩子則嬌笑地閃躲著……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

  「少妍,你冷靜點,或許是個誤會。」即使親眼目睹,他還是很難說服自己遲敏是項君頡的女友,她不是口口聲聲說沒人追嗎?

  「誤會?」關少妍冷笑地抹去淚痕,情緒瀕臨失控。「項君頡從不會在公共場所跟我親熱!」

  她不想在人來人往的餐廳裡出醜,倏地站起身就往門外狂奔而去。關少衡焦急地跟上她的腳步,卻在出口處被一個侍者攔住。

  「先生,您和那位小姐的帳還投付!」那位侍者暗暗鬆了口氣。剛剛那位小姐好悍啊,怎麼叫都攔不下,幸好沒讓她的同伴也跑了。

  關少衡憤恨地掏出皮夾,才發現自己沒有足夠的現金。等他以信用卡完成付帳手續,早已看不到少妍的人影了。

  涼涼的風吹拂過暗夜的景致,讓夜色變得分外溫柔,但是迎面而來的舒爽氣息和他的焦躁形成強烈的對比,讓他莫名地感到心慌。他斜倚著路燈,苦苦思索要怎麼解決這棘手問題時,冷不防瞥見項君頡摟著遲敏從氣派的飯店走了出來。

  走向地下停車場的途中,遲敏停下腳步,扯了扯項君頡的衣角,「我想吃車輪餅。」地出了比巷口的攤子。

  項君頡英俊的臉孔頓時垮了下來,「遲小姐,我發現帶你上飯店真是一項錯誤的決定。你剛剛的餐點有一半是我幫你解決的,我以為你們『淑女』食量小,也不跟你計較,可是你現在居然吵著要吃車輪餅?!」

  「是你堅持要來這裡吃飯的!」遲敏委屈地辯解。再說,她只說了一句想吃車輪餅,哪有用吵的?

  項君頡自知理虧,投降似地歎了口氣,「乖乖在這裡等,我去買回來給你吃。」

  遲敏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換得了一頭被揉亂的發。不曉得為什麼,君頡今晚的舉止好反常,好像把她當成了情人來呵護。

  「阿敏,你要吃什麼口味?」一百公尺外的項君頡朝遲敏叫嚷著,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奶、油!」遲敏雙手圈在唇邊,天生嗓門小的她只能用誇張的嘴型告訴項君頡答案。

  關少衡微瞇著眼,不悅地打量那一對像是恩愛小夫妻的男女。哼,遲敏那麼會作戲,少妍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

  過了不久,項君頡提著一袋尚冒著熱氣的車輪餅,走回遲敏身旁。

  「喏,拿去!」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把紙袋伸到遲敏面前。

  「謝謝……啊!」遲敏涎著一張笑臉,小手卻落了空,雪白的臉頰被那袋突然轉換方向的車輪餅燙出了一抹瑰麗的色澤。

  惡作劇得逞的項君頡大笑地摟著還嘟著嘴的遲敏,一同走向地下停車場。

  看著漸行漸遠的人影,關少衡的心裡該死的不好受,強烈的妒意幾乎要淹沒他的理智。當然,他一點也不羨慕項君頡有那麼一個不起眼的女朋友,他身邊的女人隨便一個都比遲敏好看多了,只是,在他輝煌的情史中,為什麼不曾有過像剛才那麼溫馨、幸福的畫面?難道項君頡是為了那種互動,寧可放棄傾國傾城的大美女嗎?

  不管是什麼原因,他們最好祈禱少妍能平安無事!

  遲敏一坐進寬敞的跑車,馬上專心地吃起車輪餅。項君頡看著她無邪的笑顏,遲疑了一會兒,側過身子抓住她的右手。

  「怎麼了?」遲敏澄澈的眼眸盛滿了問號,君頡又開始怪怪的了。

  「戒指還我。」項君頡輕咳了一聲,竭力掩飾心中的愧疚,盡量以最自然的口氣提出這個不合理的要求。

  「不是要迭我嗎?」她剛剛推辭了好久,君頡仍執意將戒指套到她手上,怎麼這麼快就後悔了?

  「你不適合珠光寶氣。」她幹嘛那麼多話,反正她又不會天天戴。

  「會嗎?」遲敏好奇地張開纖細的手掌,瞧丁好一會兒,還是不覺得這個戒指稱得上珠光寶氣。它簡單優雅的設計搭配光芒內斂的美鑽,一點都不招搖啊!

  「小孩於不可以這麼貪心!」項君頡板起了臉,不顧遲敏的意願就把戒指拔下,放進西裝口袋裡。

  「又不是我跟你要的!」遲敏不服氣地瞪著他,他實在很不講理口也!

  項君頡內疚地避開她審視的眼神,「等你當新娘子的時候,我買個更漂亮的送你。」

  「不用啦,戴著戒指,做家事多不方便。」雖然嫁為人妻對她來說是一件很遙遠的事,但她也不免和其它女孩一樣,對婚姻有著一份浪漫的憧憬。

  項君頡唇邊帶笑地睨著她,「你這麼乖,我才不要讓你嫁給別的男人呢!」娶到遲敏的男人,肯定是祖上有德又兼燒好香。

  遲敏難為情地撇過頭,搖下車窗眺望外頭熱鬧的夜景。她會有洗手做羹湯的一天嗎?她動盪不安的心此時不禁浮現一個人影,正滿不在乎地睥睨著暗夜的黑……

  安頌的晨間會報上,年逾半百的總經理正沉穩地主持會議。關少衡蹺著二郎腿,心不在焉地轉動手上的鋼筆,完全不把週遭異樣的眼光放在眼裡。安頌連他在內,共有六個副總經理,分屬兩位執行副總管轄,再上去才是高薪聘來的總經理。在他看來,這種場合有沒有他根本無差。

  他不羈的神態下其實懸著一顆心。昨夜任他說好說歹,少妍就是不肯應門;打內線電話給她,她也只說了一句「二哥,你讓我靜一靜。」就掛上電話,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語調折磨得他一夜無法好眠。

  轉頭瞥了眼隨同出席的遲敏,仍是一裝古板的淡灰藍色套裝包裡著細瘦的身軀,沒有任何造形的及肩長髮隨意用一個黑色髮夾固定,最礙眼的是她不甚挺的鼻樑上還架了副黑框眼鏡,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把她的臉壓垮。他只能說項君頡的眼光不同於常人。

  遲敏正努力地做筆記,以至於沒有發現兩道不友善的目光一直停駐在她身上。她是出席者中年紀最輕的一個,說實話她有點緊張呢!

  百無聊賴的關少衡將視線轉往斜對面的汪書翎,合宜的彩妝把她的瓜子臉襯托得更加出色,一襲名牌套裝也適當地突顯她曼妙的身材。他看過她沒化妝、沒穿衣服的樣子,一樣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媚態。

  汪書翎是個驕傲卻絕對討男人歡喜的女人。據他所知,她有過很多男朋友,目前也有很多「男」的朋友。他對她的態度一向稱不上認真,人又不知長進,真不曉得她是看上他哪一點?

  汪書翎發現關少衡在瞧她,嫵媚地眨了眨眼,他則回以邪魅的一笑。做好筆記的遲敏怔怔地看著他們眉目傳情,好一會兒才察覺到關少衡狠狠地瞪著她。

  「看什麼看?」關少衡壓低不滿的聲音,像極存心挑釁的混混。

  遲敏絲毫不懂得掩飾心虛,趕忙低下頭整理筆記,原本秀麗的字跡因為拿不穩筆而變得有點扭曲。關少衡的心念一動,冷冽的眼神梭巡著她振筆疾書的小手,沒有戒指。哼,她連這種小細節也沒有忽略!

  散會後,他沒和其餘的主管打招呼,就閃回了他的辦公室。反正遲敏會整理好會議記錄給他。

  果然,才過了半小時,一份計算機打字的資料就送進辦公室。

  遲敏剛上班時,中文打字慢得可以,他看了覺得好笑,隨口「指正」了一番。結果,不到一個禮拜,她的打字速度就勝過他那位受過專業訓練的秘書。

  「你每天上網TALK啊?」他好奇地問她。遲敏那麼拘謹,會有人想跟她聊天嗎?

  「沒有。我每天回家拿工商時報和經濟日報的頭版做打字練習。我應該在上班前先把中文打字練好的。」她一副很抱歉的口氣。

  這個白癡又乏味的女人!關少衡那時在心裡不停地嘀咕著。關副總辦公室的女人都曉得在他沉下臉時嗲聲嗲氣幾句,只有她笨得回家自我加強,還拿那麼枯燥的東西當教材!

  如今,他知道自己看走眼了。遲敏或許乏味,但她絕對不笨。

  「遲敏,你認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交往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男女朋友?」翻著手上微溫的會議紀錄,他問了一個讓遲敏措手不及的問題。

  「每……每個人的定義不同吧!」她猜副總和汪小姐一定是男女朋友,他們兩個真是相配。她好羨慕汪小姐的落落大方,她遇到什麼人都可以侃侃而談,不像自己,老是被君頡取笑有自閉症。

  打太極拳叫關少衡冷冷地扯動唇角,不肯接受她的敷衍。「那你呢?你怎麼樣才會承認一個男人是你男朋友?」

  要一個沒談過戀愛的人回答這種問題,實在有點困難。遲敏吞了口唾沫,努力發揮想像力,卻還是不得要領。

  「這……這是很抽像的東西吧?」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關少衡的反應,不曉得他問這些奇怪的問題用意何在。

  「告訴我一個具體標準!」關少衡露出不耐煩的臉色。這個女人老用疑問句來反問他,休想他會知難而退!

  遲敏的身子猛地一震。副總好像生氣了,那……她強迫自己趕快擠出一個答案,但仍是過了好半晌才沒頭沒腦地冒出話來,「牽手吧。」

  夠了,遲敏!你真的很會故作清純。要裝羞儘管在項君頡的面前裝,我生平最討厭怯懦的女人!關少衡在心中冷笑。

  「你是說,如果一個男人牽了你的手,那他就算是你男朋友囉?」昨晚她和項君頡親熱的畫面再度浮現他腦海,他很佩服她說起謊來能夠這麼面不改色。

  「嗯。」遲敏終於舒展笑顏。副總把她的意思完整地表達出來了。她還記得中學時,在書上看到「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些句子時,心中有多感動啊!

  那麼,就不是我冤枉你了!昨天項君頡對你又摟又抱的,尺度早已超過牽手許多。關少衡冷酷的眼神教遲敏不知所措,所幸他的手機響起,才放她出去做事。

  「二哥,我打電話向他求證了……」電話那頭傳來關少妍啜泣的聲音,「他說他愛上那個女的,這輩子非她莫娶。我說我也非他莫嫁呀,他叫我別傻了,玩不起成人的愛情遊戲,就該待在家裡做爸媽的乖女兒……」

  「少妍,你別哭啊!」關少衡心急如焚,深怕從未失戀過的少妍一時受不了打擊。該死的項君頡,移情別戀就算了,還說那樣的話,未免太過絕情!

  「二哥,我怎麼辦?我到現在還無法相信他只是玩玩而已。我不是個隨便的人,不是了尋求肉體的刺激才跟他上床的,我……」關少妍泣不成聲,突地掛斷電話。

  不祥的預感像沉重的低氣壓般咄咄逼人,讓關少衡氣悶得難受,眼皮也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他當機立斷地抓起車鑰匙,顧不得還是上班時間就衝出了辦公室。

  他一路狂飆到家,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二樓,發現少妍的門仍是鎖著的。

  「少妍,我是二哥,你開門啊!」關少街猛捶房門,卻得不到任何響應。他退後一步,用力把門踹開,屏住氣息衝了進去。

  純女性化的房間裡,最先吸引他的是床頭櫃上的半杯白開水和倒在地毯上的空藥瓶。他發狂似地喊著少妍,不敢去想她究竟做了什麼傻事。猛一回頭,他才發現她穿著一襲白色的絲質睡袍,臉色蒼白地站在陽台上。

  「少妍,你……」還好他及時趕回來,得立刻送少妍到替院洗胃。

  「二哥,你別過來!」關少妍一看到關少衡向她逼近,倏地揚起右手,手上握著一把亮晃晃的美工刀,然後擱在另一手的手腕上。

  「少妍,你千萬別做傻事!」緊張的氣氛瀰漫了整間臥室,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關少衡也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二哥,你不會懂的。」她細嫩的臉龐流下兩行清淚,淒楚的神情揪緊了關少衡的心。「對不起了,二哥……」

  關少衡還來不及衝到她面前,眼睜睜地看到她雙眼一閉,美工刀劃破肌膚,瞬間噴出的血柱染紅了純白的衣裳,也抽走了他胸腔裡最後一口氣。

  「少妍!」關少衡失控地大聲吼著,扶住她癱軟的身軀。

  「二哥,」關少妍吃力地睜開眼,朝著關少衡淡淡一笑。「幫我照顧爸媽……」

  漾著水霧的美眸緩緩閉上,關少衡的淚水也無聲無息地滑落,整個人像是掉進不見天日的深淵,埋藏了十二年的往事混著淚水一幕幕交錯在眼前……大哥全身浮腫地躺在一塊白布上,臉頰、髮梢都沾染上粗糙的沙粒,他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當時擠在人群中的自己多麼想伸手拭去那些會弄得大哥不舒服的東西……

  事隔多年,椎心刺骨的傷痛仍未淡去,少妍又在他面前劃下一刀……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少衡!」光可鑒人的醫院長廊上,由遠而近地傳來焦急的腳步聲。童兆頤在辦公室和客戶會談時,突然接到關少衡的電話,他只簡潔地告訴他少妍割腕自殺,正在送醫途中,要他幫忙安排一個醫術高明的醫生。

  童兆頤的外公開了家頗具規模的綜合醫院,這也是關少衡會和他聯絡的原因。他和少妍自小情同兄妹,少妍人漂亮、嘴巴又甜,每回見了他總是左一句童大哥、右一句童大哥地撒嬌,他怎麼也沒料到她會有想不開的一天。更何況前一陣子看她還好好的啊!

  坐在手術室外的關少衡抬起了埋在雙膝間的頭,緊張地站了起來。

  「醫生已經做過初步診斷,好在少妍先吞了安眠藥再自殺,力道較小,刀鋒也劃偏了,沒有造成致命傷。她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醫生正在幫她洗胃。」童兆頤一接到他的電話,立刻透過外公的關係,慎重其事地找了幾位資深的醫生會診,務求不留下任何後遺症。

  「謝謝。」滿臉憔悴的關少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的感激豈是簡單的「謝謝」就能表達。

  「少妍是怎麼一回事?」那個愛美又嬌貴的千金大小姐居然會選擇那麼殘忍的方式結來自己的生命?

  關少衡搖了搖頭,心情紊亂得不想多作解釋。童兆頤也能體諒他的處境,只是靜靜地陪他在手術室外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手術室外的燈終於熄了,幾名護士合力推著病床出來。關少衡疾步向前,只瞥見一張毫無血色的臉蛋,就被護士請開,他只好轉身抓住一名正疲累地解下口罩的醫生。

  童兆頤輕輕拉開過於心急的好友,代他問了少妍的情況。

  那位醫生皺了皺眉。「她沒事。為求謹慎,先送加護病房觀察一天。」雖說救人是醫生的天職,可是救一些賤視自己生命的人,他覺得那是浪費醫療資源。那名吞安眠藥又割腕的女孩是院長吩咐要特別照料的,可見家世不凡。哼,就是那些不知人間疾苦的有錢小姐,才會整天無病呻吟!

  童兆頤看出醫生的不悅,客套地道了謝後,要神情恍惚的關少衡先回家歇一會兒,順便幫少妍帶些住院用品。

  關少衡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了手術室一眼,冷冷地勾起唇角。

  「有人要倒霉了!」他拋下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大步走離這個讓他幾欲窒息的地方。

  童兆頤被他立誓般的口吻震懾了心神,愣在原地看著他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盡頭。關少衡方才堅決的語氣放肆地迴盪在歸於沉寂的長廊,話語充滿肅殺的氣息,讓身為至交好友的他也隱隱感到一股寒意,他相信那個惹到關少衡的傢伙絕對會死得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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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4:36 |只看該作者



  關少妍自殺未遂,在關家掀起軒然大波。關少衡在她以生命相脅下,面對殷殷詢問的父母,只能選擇沉默。關景禾和唐念汾都認為兒子不可能不知道實情,對他一再推說不知的態度非常不滿。但在這個節骨眼,家裡一點小小的爭執或許都會刺激到關少妍,他們也只好忍耐。

  一夕之間,關家變得最憔悴的就是唐念汾了。她不曉得關家子女究竟受了什麼詛咒,少威死於非命,少衡放蕩不羈,而從小被捧在手掌心呵護的少妍也莫名其妙地尋短。老天到底還要怎樣折磨她一個弱女子?

  「媽,我不想留在台灣了。」關少妍將喝了兩口的補品擱在床邊的小桌上,氣悶地靠回床頭櫃上。家裡的人為了怕她想不開,一天二十四小時輪班守著,幾乎快把她悶死。

  「等你身體好一點,想去哪兒,媽都依你。」唐念汾慈愛地拍了拍她的臉頰,不敢在這個時候拂逆她的任何意見。雖然她很想弄清楚女兒自殺的原因,但她怎麼敢在少妍面前提起?少衡的口風又那麼緊,不說就是不說。她為兒女們懸著的一顆心,幾時才能放下啊?

  「我上次提過的那間表演學校下禮拜就註冊了,我本來已經打消這個念頭,想要乖乖待在家裡,可是……」說著,她靜靜地垂下淚來,眼裡帶著無盡的哀傷。「我真的在台灣待不下去了。」

  這是什麼話哪?關家在台灣有錢有勢,關景禾政商關係良好,在金融界舉足輕重,他女兒居然說在台灣待不下去?!唐念汾心痛地攢緊了眉,是不是她這個母親當得太失敗了?

  「那……你還會回來吧?」她氣弱地問著心意堅決的女兒。

  「媽,」關少妍難過地摟住她,心慌地抹去她的淚痕。「我當然會回來,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氣而已,你別為我擔心啦!」

  唐念汾發現自己的失態,難堪地撇開頭,悄悄拭去臉上的淚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你別嫌媽凡事都要囉哩囉唆的,我是怕你年輕不懂事,一不小心走錯了路,將來後悔莫及。」她暗暗歎了口氣,狠下心來作了決定,「到了美國就當去度假,混不下去就回來讓爸媽養,千萬別逞強。」

  關少妍的心被這一連串的嘮叨徹底擊潰了。為什麼她一直沒發覺媽媽是這麼疼她?她激動地埋首在她的肩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媽,原諒女兒不孝,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傷心,真的不是故意的!

  關少妍的臥室出現了久違的人氣,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哭成一團,才又互相嘲笑對方的哭相很醜。唐念汾貪心地想多抱女兒一會兒,惆悵地憶起孩子們都還小的時候。不論兒女在天涯或海角,只要在就好,她哪敢指望他們承歡膝下。瞬間閃過心頭的感傷急遽抽痛了她的心房,誰憐天下父母心哪?

  「遲敏!」關少衡叫住正準備下班的遲敏,朝她招招手。

  「有事嗎,副總?」遲敏怔怔地朝他走去,心想副總大概是要她加班吧!

  「我妹後天出國,」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她的反應。哼,還在裝傻?沒問題,他會全程奉陪。「我想買件外套迭她,可以陪我去嗎?」

  遲敏對這出人意料的請求感到受寵若驚。副總一向瞧不起她的打扮,今天怎麼會找她一起去挑衣服?他可以找汪小姐啊!

  「好……好啊!」遲敏覺得自己很壞,明明心裡有一大堆疑團,偏要先答應了再問。

  「我……你不是常說我的穿著很糟嗎?」她羞愧地低下頭。

  嘿,一出手就忽略了她是個心細如髮的女子。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只愣了幾秒就爽朗地笑了起來。「所以才找你啊!我妹的品味和你差不多。」這麼說真是侮辱了少妍,但她們兩個搞上同一個男人倒是不爭的事實。

  遲敏得了個合理的交代,雖說是被奚落了一番,但她仍欣然地跟在關少衡身後離去。副總真是個好哥哥,儘管不欣賞妹妹的穿著,他還是會挑妹妹喜歡的衣服送,不像君頡,老愛挑她毛病。副總一定很疼他妹妹。

  關少衡帶遲敏到東區的一家精品店,一進門就優閒地往沙發椅坐下,把挑衣服這件事交給她全權作主。

  百貨公司還在進行換季大拍賣的當口兒,這家追逐流行的精品店早換上了當季的冬裝,每一件的價格都貴得令人咋舌。關少衡從來不曾在工作上用心,但對股票、期貨等金融商品的投資卻付出了不少心血。不肯向家裡拿錢的他,總得另辟財源來支付生活上的開銷。

  遲敏沉吟的打量每一件架上的外套,不時跑到關少衡身邊問些問題。

  「副總,你妹妹比我高嗎?」她穿了高跟鞋也只到副總的耳垂,他妹妹說不定也很高。

  「嗯,她是標準的模特兒身材,應該有一百七吧。」關少衡看遲敏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的蠢樣子,暗暗覺得好笑。笨女人,一步步掉入陷阱還不自知!

  最後,遲敏挑了件褐色的及膝駝毛大衣,不敢肯定關少衡會不會嫌她挑的衣服太醜。

  關少衡接過衣服,給了她一個讚許的微笑,之後他把遲敏試穿過小一號的同款式大衣從架上取下,吩咐售貨小姐分開包裝,她看得一頭霧水。

  「遲敏,這件送你,台北的冬天有時也挺冷的。」關少衡調閱過遲敏的資料。她自幼生長在香港,十五歲到美國唸書,今年取得碩士學位後第一次踏上台灣這塊土地。

  遲敏吃驚地抬起頭,他自然流露的關心感動得無以復加。「謝謝,我很怕冷。」

  你很好騙!關少衡漾開一抹在遲敏眼裡看來很溫柔的笑容,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喂,晚上請你吃飯。」

  「那怎麼好意思?」遲敏不曉得副總怎麼突然對她那麼好,他熾熱的眼神和親密的碰觸都教她難以承受,一顆心不受控制地鼓動著慌亂的旋律。「……我請你好了。」說到底,她就是很厚臉皮地想和關少衡吃頓飯。

  「我食量很大喔!」他一副恐嚇小女生的口氣,忍耐著應付遲敏欲拒還迎的伎倆。

  「我有帶信用卡。」遲敏笑得好靦腆。副總這麼和和氣氣地逗她,讓她一瞬間有談戀愛的錯覺。她知道是自己異想天開,可是心中那股淡淡的幸福感受卻硬是排遣不掉。

  因為遲敏對台北市還很陌生,所以出關少衡作主挑了家美式餐館。這家餐館熱帶風情的明亮裝演不搭調地流晃著清新的海水味道,讓過慣簡單生活的遲敏覺得新奇有趣,一進門就頻頻東張西望。

  穿著藍白條紋制服的服務生很快送上開水和菜單。遲敏一翻開手上的菜單,又被感動了一次。傳聞副總是個花錢很大手筆的人,尤其是和女伴約會時,可是這家餐館的食物很平價,副總一定是很樂意讓她請頓飯又怕她破費。他的體貼溫暖了習慣獨來獨往的她,真不曉得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批評他無情無義。

  用餐的時候,關少衡叫了瓶葡萄酒,不著痕跡地鼓吹遲敏多試幾杯。

  「我以前認為酒都是苦的,所以從來不喝。沒想到葡萄酒甜甜的,比葡萄汁還好喝。」加了冰塊的葡萄酒比美食還誘人,甜甜酸酸的味道讓遲敏一點也沒有喝酒的感覺。

  是甜甜的沒錯,可是酒精濃度至少在百分之十五以上,這種酒才是最容易醉人的。關少衡對遲敏的無知不予置評,淡笑地飲著高腳杯裡的暗紅色液體。

  吃完飯,關少衡向遲敏問了地址,很禮貌地要開車送她。一路上,遲敏好心情地搖下車窗,讓夜風撲過她被酒氣燻熱的臉頰。她決定將關少衡今晚待她的好收藏在心底,不管他是有心或無意,都在她心上烙下印子了。

  遲敏不認得路,關少衡很確定這一點。

  「遲敏,有個朋友剛回國,送了包咖啡豆給我,你要不要嘗嘗看?」他胸有成竹地把車開往自己的屋子,迂迴地拐騙毫無戒心的遲敏。

  「呃,好啊!」遲敏回眸一笑,難得的開朗燃燒了她原本蒼白的容顏。

  關少衡有點意外,她還滿清醒的痳!說不定她酒量過人,還故意騙說不會喝酒。遲敏在他心中已無誠信可言。

  不過,沒醉更好,他要讓她輸得沒有台階可下。

  車子轉過一個紅綠燈,關少衡很自然地指向前頭的一棟高樓。「我就住那裡,要不要上去坐坐?」

  遲敏不放心地看了手錶一眼,「會不會太晚了?」

  「你有門禁啊?」關少衡放慢了車速,話裡一絲強人所難的成分都沒有,像是對多年好友的平常邀約。

  「沒有,我怕打擾到你。」

  「怎麼會?你知道嗎?咖啡豆愈新鮮,煮出來的咖啡愈好喝。而且那是我最喜歡的牌子。」

  關少衡大方地想和她分享好東西的語氣,消弭了她對時間的顧慮。「那……我坐一會兒就好。」

  計謀得逞的關少衡順利帶遲敏進到他位於大廈頂樓的屋子。這個地方他已買了很久,直到少妍決定出國後,他才搬了進來。少了少妍,他名義上的「家」已經沒有讓他留戀的東西。

  關少衡招待遲敏在客廳的沙發坐下,自己到廚房煮咖啡。過了好一會兒,他端兩杯香醇的咖啡出來,不動聲色地坐到她身邊。他的聲音、他的味道近在咫尺地撩撥著遲敏,讓她緊張得亂了呼吸。除了項君頡,她實在缺乏和異性單獨相處的經驗。

  恍惚間,她喝完了咖啡,杯子被他接過,連同他的擱在桌上。她轉過頭想道個謝並告辭時,猛然望進他凝視著她的眼神,錯愕得說不出話來。

  停擺的時光中,他欺身吻住了她,很輕、很輕,卻完全沒有結束的跡象。

  「眼睛閉起來!」他著迷地加深了吻,手掌輕拂過她眨動的眼皮。

  遲敏吻起來的感覺不算差。他愛撫著她青澀的身軀,悲哀地發現沒什麼身材的女人還是可以引起他的反應。

  「副總!」遲敏焦急地伸手撐開兩人的距離,突如其來的親熱奪走了她素來的冷靜沉著。

  「叫我名字!」他深情地注視著她,曲起指節來回摩挲她嫣紅的臉頰。

  她根本叫不出口!分心想執行他的命令,徒然讓她的思緒更加混亂。

  「要我遞張名片給你嗎?」不想浪費時間理會她的掙扎,關少衡拉近她,性感的薄唇再度膠著上她的,纏綿的擁吻預告了他勢在必行的佔有。

  你和項君頡帶給少妍和我的夢魘,我會加倍奉還。在他褪下遲敏的貼身衣物時,包裡在關少衡火熱軀體下的,卻是一顆極度冰冷的心。

  夜好黑了!

  遲敏拉緊了薄被,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事。從小媽媽就告誡她要潔身自愛,千萬不能隨便和男人發生關係,她全忘得一乾二淨。也許是被酒精迷醉,也許是被副總低沉的嗓音催眠,直到身體傳來劇痛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已沒有機會回頭。

  今晚的事好荒謬,副總八成是「就地取材」。唉,也只能怪剛剛的氣氛太好了。他一定覺得這種事沒什麼,當然,她也不會要他負責,畢竟副總又沒有強迫她。而且他沒有在她累得動彈不得時趕她走,她已經很感激了。

  她一個勁地胡思亂想,冷不防被關少衡側身摟住,溫熱的觸感讓她很難為情。她還以為他睡了呢!

  「你沒和男人做過這種事?」以往他一直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些男人偏好和處女做愛,什麼都不會的女人不是很乏味嗎?遲敏讓他懂了。她明明怕得要死,一雙無辜的眸子卻默許他在她身上為所欲為,無關容貌、身材,那種獻祭般的虔誠,簡直是所有男人無法抗拒的誘惑,包括他在內。

  「嗯。」遲敏若有似無地哼了一聲,覺得好尷尬。她是不是讓副總感到為難?

  「你好乖。」他獎勵小動物似地摸了摸她的頭。項君頡沒碰過她,顯然對她比對少妍多了一份尊重。姓項的要是知道原本以為穩穩到手、不急著佔有的女人,竟然這麼隨便就把第一次給了別的男人,鐵定會嘔死!

  「搬來跟我住!」他非得把她從項君頡身邊搶過來,由身到心,徹徹底底地佔有。

  「嗄?」遲敏驚詫地睜開眼,瞥見他繞在自己身上的結實手臂,馬上紅了臉。事實上,她整個人都靠在他懷裡。

  「你家人會說話?」他曉得遲敏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姊妹。既然她不喜歡乾脆地答應,他就陪她玩玩拉鋸戰。

  「我……我只有一個人。」

  「那你有什麼顧忌?」他的手不安分地輕揉著她圓潤的肩頭,好整以暇地進行遊說的工作。只要他關少衡想要,從來沒有女人能拒絕!

  沒有顧忌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住在一起嗎?關少衡搞得她快沒有辦法思考了。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不管怎麼樣,她都不能搶別人的男朋友啊!

  那你還跟我上床?關少衡打從心底瞧不起遲敏的做作,她一定是這樣故作猶豫地逼項君頡和少妍做個了斷吧!

  「你說書翎啊!我曉得我名聲很差,但是絕不會腳踏兩條船。」

  「你要為了我跟地分手?」遲敏心急地翻過身子,痛得差點叫出聲來。

  善體人意的小綿羊一副萬萬不可的神情,現在心裡可得意了吧!關少妍、汪書翎,每一個都比她漂亮百倍,偏偏全讓她橫刀奪愛。

  「你放心。我和她都是好聚好散的人,她也不只我一個男朋友,我們之間沒有誰辜負誰的問題。」

  「為什麼?我不漂亮,身材不好,又不愛玩。」雖然她很喜歡關少衡,但他突如其來的恩寵卻教她很不安。

  完全切中要害!漂亮、身材好、放得開是他歷任女友的共同特徵,遲敏倒還有點自知之明!

  「我覺得你好溫柔,想要照顧你,也想被你照顧,這個理由充分嗎?」他從來不會也不需要費心去編派一些甜言蜜語,因為他的舉手投足已夠讓女人們心蕩神馳。遲敏讓他破了例。

  他描繪的是她從小到大的夢想哪!那種與心愛的人互屬的美好感覺,現在似乎只要她點個頭就能擁有。但是她一直認定這樣的幸福必須以「婚姻」為前提,關少衡的話挑戰了她二十三年來牢不可破的道德觀。

  明明知道是錯,偏還去做,你一輩子就毀了。媽媽生前老是這麼幽幽地說著。

  愛上一個男人前,千萬要想想將來的痛。如果可以,最好只愛自己。媽媽常掛在嘴邊的叮嚀殷殷地迴盪在耳畔,可是她真的很喜歡副總啊!

  媽,你說得那麼無奈,是不是早料到我也會難逃情關呢?和副總在一起,是不是像飛蛾撲火一樣的傻?誰能給她一個答案啊?

  「我不會公開我們的關係,你仍舊可以安心工作。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幫我洗衣、燒飯,只是像今天這樣,下班後一起吃頓飯,然後煮杯咖啡、聊聊天,不好嗎?」哼,不公開關係是為了順利折磨她。除了遲敏,沒有人會笨得相信他是真心的。

  他愈說她愈心動。以後每天都像今天這樣,那不是很像一對恩愛的小夫妻嗎?

  「喂,小女生,」關少衡摟緊了她,在她光裸的頸項上親暱地磨蹭。「你還是比較期待轟轟烈烈的愛情對不對?」

  「沒有!」她好像否認得太快了。但是,她這樣的人似乎也和轟轟烈烈扯不上邊。

  「那就好好睡一覺,我明天幫你把東西搬過來。」這是他的極限了,再溫言軟語的和她廝磨下去,他會精神分裂。

  生理的滿足加上復仇的快感,關少衡已經好久沒睡得像今晚這麼甜過。

  華燈初上,童兆頤拎了一袋熱食,不辭辛勞地來到關少衡的住處門口。這傢伙,一個人住後,八成也懶得出外覓食。反正他閒著也是閒著,就當施捨一些溫情給他好了。

  關少衡應門後,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東西,不屑地撇了撇唇角。「你是老媽子啊?我媽都不怕我餓死了。」

  這個人有沒有一點良心啊?童兆頤還來不及搶白,就被一陣飯菜香奪走注意力。

  「你會下廚?」他不敢置信地大呼小叫,鞋也沒脫就闖了進去。一看到餐桌上豐富的菜色,登時瞪大了眼。「看不出我們關少爺那麼勤快,一個人干痳做那麼多菜?」看來他今天是來對了。伸指抓了一塊熱騰騰的糖醋排骨,滑嫩的口感更讓他確信自己是好心有好報。那袋食物就留在角落自卑好了。

  「少衡,是誰呀?」待在廚房裡熬湯的遲敏,試過味道後才熄了火,將最費事的那道湯盛在瓷碗裡。她微笑地捧著湯走出廚房,在看到童兆頤的那一刻僵住了笑容。

  童兆頤的驚詫絲毫不下於她,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該如何打招呼。

  「阿敏,去幫他拿副碗筷。」關少衡接過她手上的湯,推了推呆若木雞的她。

  「喔。」她終於有了點反應,聽話地跑進廚房,從櫃子裡拿出一副全新的碗筷。

  「遲敏,你在辦公室做得還嫌不夠啊?!星期假日還到老闆家裡上工?」關少衡真懂得「物盡其用」的道理!但是他和遲敏熟稔的樣於,卻讓他隱隱覺得不對勁。

  「我……」遲敏心虛地望了關少衡一眼。

  「我們已經同居了,你有意見嗎?」童兆頤和他交情深厚,多來這裡走動幾次,一定會知道他和遲敏的事,他倒不如大方招認,收買遲敏的心。

  怎麼可能?童兆頤差點被口中的食物噎著。他和關少衡認識不是一、兩年的事,別說他個性孤僻了,遲敏根本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關少衡絕對別有居心!但看著遲敏在得到認同後,一臉嬌羞地甜甜笑著,他怎麼說得出口?

  「遲敏啊,談了戀愛就要有失戀的準備,尤其是和關副總。」關少衡到底在發什麼神經,為什麼要招惹遲敏這麼清純的女孩子?

  「嗯,我知道。」遲敏笑著點了點頭。

  童兆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知道叫知道還笑得出?

  「童兆頤,我們阿敏年幼無知,你別灌輸她一些亂七八糟的思想。」關少衡不馴的眼神滿不在乎地挑釁著他的見義勇為。

  「就是因為她年幼無知,我才要警告她人心險惡啊!」關少衡那副有恃無恐的嘴臉,教他看了心都涼一半。

  遲敏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單純的她自然聽不出眼前兩個男人玩笑的口吻下,是為了她而掀起的一場角力。

  「好可惜,我們浪漫的雙人晚餐被一個不速之客給打擾了。」關少衡刻意摟住遲敏的肩膀,明白宣示他們談的絕不是柏拉圖式的戀愛。

  「放心,我不會留下來過夜。」童兆頤意有所指地拉長語調,連遲敏都聽出他話裡的曖昧,羞怯地掙開關少衡的摟抱。

  「我幫你盛飯。」童兆頤碗底一空,遲敏忙不迭地獻著慇勤,試圖化解尷尬的氣氛。

  「好溫柔喲!」他怪聲怪氣的讚美讓遲敏紅了臉。

  「阿敏,你不用對他那麼好。」神經病!三個人就屬他吃得最津津有味。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帳!

  「阿敏,以後我可不可以來你們家搭伙?」他故意忽略關少衡的敵意,親親熱熱的喚著遲敏,像和她也成了好朋友。

  「可以啊。」

  「不可以。」

  正反兩面的聲浪同時響起,關少衡霸氣地瞪了遲敏一眼,她立時嚇得噤聲不語。

  「我只聽到『可以』。」童兆頤吊兒郎當地繼續吃飯,天曉得他的心情有多沉重。遲敏善良得讓人心疼,關少衡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搬來和關少衡同居有一個多月了,遲敏還是有一種做壞事的罪惡感。好在,項君頡自從上次邀她共進晚餐後,就沒再和她聯絡。聽說他從歐洲一位落拓的小提琴家那兒買了一把名琴,每天下班後都窩在房裡練習,冷落了一票女友。

  每個人心中都有最重要的事吧!對項君頡而言,音樂就等於他的生命。記得他們一起在美國唸書時,有一次他在一家樂器行試彈了一架鋼琴,清亮的音色讓他「驚為天人」,明明沒錢也立刻向老闆訂了下來,千叮萬囑地要老闆絕對不能賣給別人。

  雖然他貴為瑞開的少東,名下財產不少,但在他改讀音樂系後,幾乎全部遭到項澤明凍結。為了買琴,他開始籠絡遲敏,不斷慫恿她把兩個人的積蓄拿去炒作股票。

  「喂,你會害我被項先生罵的。」任他好說歹說,遲敏就是不敢答應。她知道項澤明最恨項君頡一頭栽在音樂裡。

  「別擔心啦,他才捨不得凶你呢。」項君頡說這些話時心裡很有把握。遲敏是老爸流落在外十多年的私生女,他對她一直有份很深的歉疚。也因此,他和遲敏雖然生疏,但他私底下曾不只一次地警告項君頡:要是遲敏出了什麼差錯,你就提頭來見!

  「如果我把錢輸光了呢?」

  項君頡瞪了她一眼,「你別烏鴉嘴!」

  拗不過項君頡的苦苦哀求,她只有勉為其難地答應。短短一個月,她就狠狠賺了一筆,讓他得償夙願。

  後來,項澤明發現了項君頡的「造反」,連帶也把遲敏訓了一頓。他才說了她幾句,瞧見她無助地垂下頭,也跟著手足無措起來,項君頡才僥倖逃過一劫。

  「在想什麼?」關少衡洗完澡出來,扔了條毛巾到遲敏身上,隨性地往床沿一坐。

  「沒什麼。」遲敏拋開腦中的思緒,跪在床上幫他擦濕發。「少衡,你都不穿衣服,不冷嗎?」

  關少衡在家時,通常都只穿件短褲,從不穿拖鞋。天氣漸漸涼了,他還是這麼穿,大概是他對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吧!不可否認的,他的線條的確堪稱完美,古銅色的肌膚永遠泛著一層光澤。

  他低聲笑了起來。「穿了不是一樣要脫嗎?」

  遲敏尷尬得不知如何接話。關少衡似乎為了印證自己的話,迅速按住她忙碌的小手,一轉身就脫下她的睡衣。

  出乎意料地,他不覺得和遲敏親熱的感覺比和他那些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友差。遲敏有一種難以形容的飄忽氣質,蠱惑他一次又一次地與她歡愛。她雖然不太懂得迎合,但至少很專心,不會在他慾火高張時問些愛不愛之類的問題,做完後也很安靜,乖乖地翻過身去睡,完全不需人哄。

  如果她長得漂亮些、身材再好些,絕對是塊當情婦的上佳料子。

  關少衡睡不著,索性拉起同樣汗水淋漓的遲敏,讓她靠坐在懷裡。

  「阿敏,你有什麼夢想嗎?」他只是隨口問問,可沒閒情逸致當她的阿拉丁神燈。

  「我?小時候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學鋼琴……」遲敏將十指攤在膝上,輕柔的嗓音透著無限的遺憾。

  關少衡抓起她的手指搓揉著,這才發現她有雙纖細修長的手。

  「那為什麼不學?」突然,他想到項君頡很會彈鋼琴,不自覺地加重手上的力道。聽說他已經很久沒和他的紅粉知己們約會了,該不會是為了遲敏吧?

  「我媽不讓我學。」

  「家裡窮?」遲敏一向很樸素,可是她怎麼看都不像出身貧寒。再說,她在父母雙亡後,到美國念的都是學費驚人的貴族名校,不太可能學不起鋼琴。不過,他和她聊天一向懶得花心思,隨便搭幾句話也就算了。

  「也不是啦,其實我媽就是鋼琴老師。」

  「她希望你專心唸書?」

  要跟他說嗎?遲敏猶豫了一會兒,決定輕描淡寫地說個大概。

  「她因為彈得一手好琴才吸引了我爸……」遲敏想到媽媽坎坷的一生,不禁難過起來。

  「結果婚姻不幸福?」

  遲敏搖了搖頭。「都是我害的。我媽一生下我,我名義上的爸爸馬上知道我不是他親生女兒。他以為我媽想騙他的錢,立刻就提出離婚,這也正好稱了我媽的意。當初我媽之所以懷著我嫁人,無非是想給我一個正正當當的身份,而那個男人在香港挺有名望的,離婚後也不敢不認我,所以我就跟著他姓遲。我媽一直忘不了我爸,有時候很疼我,有時候又會罵我比較像爸爸。我常在想,如果沒有我的話,或許我媽能有機會認識別的男人,會過得很幸福……」

  「她怎麼不叫你爸爸負責?」遲敏的故事倒還挺有趣的,就不知可信度有幾分。

  「我爸有家室了。」

  「那又怎樣?叫他離婚啊。」難怪!上樑不正下樑歪,有那樣的母親才會教出遲敏這樣的女兒。

  遲敏轉頭對他投以感激的微笑。少衡的偏袒讓她覺得好窩心,她原本還怕他會非議媽媽的作為呢!

  「我……我爸爸的太太是我媽的親姊姊。」這樣的故事聽起來荒謬,她說著卻感到很心痛。阿姨早就發覺媽媽和爸爸之間若有似無的情愫,姊妹間只維繫著表面上的和平。媽媽了心中對姊姊的一份愧疚,遠嫁香港後,一輩子沒回過台灣,兩姊妹更是到生死兩隔時都沒聯絡過。

  老天,連姊姊的老公也搶,怪不得遲敏會以搶別人的男友為樂!

  「那現在呢?有其它的夢想嗎?」

  遲敏但笑不語。做人不能太貪心,現在的她幸福得像在夢境中。

  「喂,你不會是想嫁給我吧?」關少衡將臉湊近她,驚呼地問著。

  遲敏被說中了心思,著急地開口辯解,「每個人都可以有夢想的,不是嗎?我們現在這樣,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你不用為了成全我的夢想而娶我。」

  廢話!誰會想娶你?關少衡看著她一臉認真,壓抑不住拐騙她的壞心眼。「男人都不喜歡太早結婚。等我三十歲,一定娶你。」

  「你今年幾歲?」她稚氣地問。

  「二十七。」哼,他關少衡即使到了四十歲也不會想結婚。遊戲人間不是樂得輕鬆自在?

  「那還要好久。」她一算,直覺地脫口而出。

  「你還不滿意啊,小姐?」關少衡誇張地嚷嚷,玩笑地掐住她的脖子搖晃。

  遲敏嬌聲笑了起來。「才沒有呢!我……我只是很期待。」她愈說愈小聲,覺得自己真是愈來愈不要臉了。

  「那我們算是約定好了,到時候你可不准變心。」

  「我不會的。」她很鄭重地允諾,十分確定這輩子最愛的男人就是他。

  我也不會,因味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將來也不可能愛上你。關少衡訕笑著在心裡回答,扳過遲敏的肩膀,索討著她該為他那一長串甜言蜜語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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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5:57 |只看該作者



  關少妍在美國念表演學校,簡直到了樂不思蜀的地步。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終於在異鄉體驗到了「奮鬥」的滋味。每天早上准六點起床,跑步、念英文,下課後時常唸書念到三更半夜,還不時對著鏡子訓練自己的肢體語言,搞到筋疲力竭。

  以前在台灣整日無所事事,她又不愛和那些家世相當的名媛淑女打交道,日子說有多無聊就有多無聊。現在衣服要自己洗,屋子要自己整理,天天都賺時間不夠用。當她累到幾近崩潰時,總會小心翼翼地卸下左手的手錶,呆望著那一道結痂的疤痕。不曉得當初怎麼會有勇氣劃下那一刀,血淋淋的那一幕不時提醒著她:無論如何,絕不能空手而回。有朝一日,她非要驕傲地在項君頡面前展示自己的成績!

  念了一年書後,她開始積極參加試鏡。從電視廣告中一閃而逝的東方臉孔,到電視影集中只有兩、三句對白的花瓶女,憑著出色的外型和敬業的精神,她漸漸有了屬於自己的演藝空間,JessicaGuan成了美國影視界東方美女的代名詞。

  「少衡,你看,少妍擊敗兩岸三地其它專程到好萊塢試鏡的女星,要在福斯的年度大片中擔綱演出口也!」遲敏興奮地拿著晚報的頭版給關少衡看。今天台灣每一家晚報的娛樂版都刊登福斯發出的新聞稿,喧騰已久的選角風波終告塵埃落定。定裝照上的關少妍悄立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上,穿著一件褐色的駝毛大衣,肩上披了一條七彩繡線織成的大披肩。她回首望向冉冉沉落地平線的夕陽,風沙吹亂了她的發、迷濛了她的眼,可是她嘴角的盈盈笑意成了照片中最搶眼的一景。

  關少衡怔怔地看著遲敏遞過來的報紙。

  一年多了,少妍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他竟然只能和數百萬與她素不相識的讀者一般,遠隔重洋地在報上瞻仰她的風釆,很難想像他們曾是一對無話不談的兄妹。少妍依舊嬌美如昔,他卻覺得她笑得蒼涼。

  「她好漂亮!」遲敏誠心地讚美著。她認得少妍身上那件大衣是她挑的,她和少衡也是因那件衣服而結緣,一瞬間,她不禁對那個未曾謀面的女孩多了份親切感。

  關少衡頗含深意地望了遲敏一眼,這才驚覺兩人已同居一年了。

  「你知道她為什麼會出國發展嗎?」

  遲敏搖了搖頭,很訝異少衡看起來並不開心。

  「她被論及婚嫁的男友拋棄,傷心得割腕自殺。後來沒死成,她乾脆將自己放逐到異鄉。」儘管已過了好一段時日,他還是忘不了她當初字字血淚的控訴。

  「她好傻。」遲敏想不到她風光的外表下,居然有一段這麼心酸的往事,不免有點恍惚。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想不開呢?在她看來,愛上一個人的那一刻,就已經是永恆了。珍惜著那一刻的感覺,即使有再多的苦難折磨,回憶中畢竟還剩片刻的甜美,不是嗎?

  「你沒嘗過那種椎心刺骨的傷痛,當然可以說得輕輕鬆鬆。」關少衡冷酷地嘲諷著。

  遲敏呆住了。她絕對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我是說少妍的條件那麼好,何必執著於一個負心的男人?」她吃力地解釋著。

  「那麼你是因為條件差,才一直跟在我身邊囉?!」此刻的他根本聽不進她的話。

  「不是的。我……我覺得少妍那麼漂亮又有氣質,她會找到更好的男人。」遲敏不曉得自己的恭維聽在關少衡耳裡分外刺耳。

  「她條件好,就活該受這些罪嗎?」他將手上的報紙摔到地上,憤恨難平地吼著。

  遲敏從沒被他這樣凶過,力不從心地想澄清自己的立場。「那……下次她交男朋友時,我們多幫她看看……」

  聽到這兒,關少衡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怒火。他一言不發地揪住她的頭髮,陰鷙地堵住她欲辯解的小嘴。

  哼,誰跟她是「我們」了?說得真好聽啊!多幫少妍看看?她看了覺得好,是不是又要搶了?貓哭耗子假慈悲!她虛偽得令人寒心。

  「少衡……」遲敏驚慌地喚他,不懂他在生什麼氣。

  「你最好不要開口說話!」霸道的唇不給她申訴的機會,粗暴地輾過她的唇舌,沒有一絲柔情蜜意,只帶著毀滅性的火藥味。他動手撕開她的睡衣,一整排扣子迸裂開來,彈跳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聲響很快地歸於沉寂,取而代之的是床板嘎然作響的撞擊聲。

  他受夠了!

  一年來,遲敏待他的好慢慢地煎熬著他的身心。他恨她那一張聖女般的臉孔,恨她四季不變的溫柔,最最恨的是她自以為幸福的笑容!她以為她是誰?賣弄著聖潔的靈魂,就想收服他這墮入地獄的惡魔嗎?

  他不只一次告訴自己,那是她該付的代價,他沒什麼好過意不去的。所以他從不將她放在心上,輕賤她為他做的一切,甚至背著她尋歡作樂。他對她若即若離、時好時壞,徹夜不歸也不會交代理由,但遲敏卻總是一副溫婉賢淑的模樣,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關少衡的唇在遲敏嬌嫩的肌膚上烙下一個又一個的吻痕,瘋狂得像只失去控制的野獸,也只有如此,他才能拋去她溫順可人的影子。

  火燙的灼熱在遲敏的四肢百骸延燒著,她很努力地想配合少衡,卻怎麼樣都跟不上他的速度。她緊咬著唇,不想發出痛楚的呻吟;到後來,她索性蒙上蒼白的臉蛋,免得讓少衡看見她苦苦掙扎的表情,那一定很醜!從小,她就訓練自己要堅強,絕不在人前掉一滴淚。媽媽一世的苦悶造成她沉重的壓力,她不希望自己也帶給別人同樣的折磨。

  什麼不反抗?明知道他不會因她的靜默而心軟……細微的抽氣聲一下又一下地鞭笞著他的心,刺激他更加猛烈的佔有。翻湧的情潮一波一波地堆高,不願讓激情的呼喊洩漏了他的滿足,他托起她的身子,將狂野的吼叫封在她雪白的肩頭……

  遲敏照例又是靜靜地背過身去睡,讓冷眼旁觀的關少衡看了很不爽,她干痳受了委屈都悶不吭聲?這樣的個性,走到哪兒都會被欺負。跟他在一起那麼久了,還是沒半點長進,絲毫沒感染到他的霸氣。

  兩個人共蓋的那條被子一聳一聳的,他才發現遲敏一直在顫抖。她的手緊抓著被子的邊緣,半張臉都埋在被窩裡,看來是真的被嚇壞了。

  這個女人看似柔弱,骨子裡可倔得很。他八成把她弄痛了,可是她硬是不吭一聲,連滴眼淚也不肯掉。他悶悶地望著她散在被面上的發,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麼,一口氣就是嚥不下去。

  今晚有一道鋒面過境,氣溫至少會下降十度……他想起晚報頭版的另一則新聞,賭氣地背過身,連帶把被子扯了過去。

  他要遲敏主動靠進他懷裡!

  第二天,關少衡直睡到九點寸起床。昨天夜裡他一直睡不好,幾次醒來都瞧見遲敏冷得瑟縮成一團,卻依然睡在原來的位置上。該死的,她連潛意識都很倔強!

  梳洗過後,他習慣性地往飯廳走,看到餐桌上的清粥小菜和一份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報紙時,心上驟然泛起一股異樣的感受,這才想起他和遲敏昨晚吵了好大的一架。說吵架並不恰當,那根本是他在刁難她。

  默然了好一會兒,他還是坐下來吃了。遲敏捨不得他挨餓,更不可能下毒害他──他就是有這個把握。

  邊吃邊翻閱報紙時,他才發現裡頭夾了一張信箋──少衡:

  心情好一點了嗎?將心比心,我想少妍一定不願見你為她擔心。

  阿敏密密席麻的鉛字在他眼前全成了模糊一片。突然,他只想看看遲敏……

  真趕到了公司,遠遠瞥見遲敏好好地在工作,他反而巴不得她從眼前消失,心裡更為自己剛起床時神智不清而興起的蠢念頭感到生氣。

  過沒多久,遲敏捧了一堆公文到他的辦公室。他懶懶地翻著,連頭也不抬。

  「少……少衡,我能不能搬出去住幾天?」她快生生地開口。今天喚他的名字,感覺變得很奇怪。那是他規定她在沒有外人的場合一定得這樣叫的,而所謂的「外人」,指的是兆頤以外的人。可是他昨晚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百般挑剔,她很怕又會莫名其妙地挨罵。

  關少衡合上卷宗,緩緩地抬起頭瞪她,滿臉肅殺之氣。媽的,她實在很像一個受苦受難的小媳婦!

  「怎麼?你怕了?」他吊兒郎當地挑釁著。

  「不是。我……感冒了,好像還滿嚴重的,我怕傳染給你。」昨晚少衡一翻身就把被子拉了過去,見他正在氣頭上,她也不敢要他分一半被子給她蓋。偏偏她又累得不想動,冷了一夜,今早起床就有些頭暈。

  「不准!」注意到她沙啞的聲音,再記起她昨晚的任性,他愈發不高興,連想都沒想就否決了她的要求。

  「喔。」遲敏順從地應了一聲,垂下一張沮喪的小臉。

  「過來!」短暫的沉默中,他毫無預警地低喝了一聲,嚇得她愣在原地。

  關少衡見了她的反應,冷冷地板起臉,伸長手臂拉她過來,便將她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別……別這樣。」在辦公室裡不可以這麼親暱,要是被人撞見了怎麼辦?遲敏晃著雙腿,著急地想站好,徒然惹得他心浮氣躁。

  「你想在這裡做嗎?」他咬緊牙根,警告她最好適可而止,別再動個不停。

  「不……不想。」她屏住氣息,慌亂地搖了搖頭。

  「那你還動!」他氣憤地大吼。該死,她小巧渾圓的臀部不停在他最敏感的部位上下搓揉著,昨晚的教訓還不夠嗎?

  「我……我快掉下去了。」遲敏難為情地解釋著。

  原來她穿了件亮面的絲質洋裝!

  關少衡沒好氣地將她往上抱,讓她緊靠他的胸膛,左手臂則圈住了她纖細的腰肢。他的處境根本比剛才好不到哪裡去。

  他不太順手地將她衣服的拉鏈拉下,只見她白皙的背上有許多青紫色的吻痕和指印,最怵目驚心的是她肩膀上一道凹凸不平的傷口──那是他咬的,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那麼野蠻。

  他拉開抽屜,翻出一盒消炎藥膏,細心地幫她塗抹。

  「不痛啊?」隨著手上的動作,他漫不經心地問著,口氣十分兇惡。

  「還好。」她很清楚少衡不可能向她道歉,這已經是他很友善的表現了。

  還好?等她說「有點」的話,大概就得送醫急救了。

  「昨晚為什麼一聲不吭的?」

  「你叫我不要開口。」她的聲音細細柔柔的,沒有一點點的埋怨,純粹在陳述事實。

  「那你不會掉幾滴眼淚充數嗎?」他對她的「老實」感到氣結。反正,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

  「又不是很嚴重,我才不要當個愛哭鬼。」她的口吻很像一個硬要逞強的小孩,讓關少衡剛毅的臉孔浮現一抹笑意。當然,遲敏是看不到的。

  「我教你,以後你的男人欺負你的話,你多掉些眼淚,他鐵定心軟。」

  「你不要我了?」遲敏失神地回過頭問他。少衡說這些話的口氣跟君頡好像,她隱隱覺得不對勁。

  他遲疑了幾秒,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為她日後和其它男人的感情生活設想。

  「不要你的時候,我會很明確地告訴你。」他煩躁地回答。他的話否認了遲敏的猜測,卻影射著分手是遲早的事。單純的遲敏自然聽不出這層意思。

  花了好一會工夫,他才將每個紅腫的地方都塗上一層藥膏。好人做到底,他將遲敏攔腰抱起,在空中轉了個方向,面對面地跨坐在他腿上。自知這種誘惑太強,他不等遲敏抗議,就將她改放在辦公桌上。

  「不用了,這樣我會全身都是藥味。」她涎著一張笑臉,和他打著商量。

  「你應該被浸在藥桶裡。」遲敏的意見向來很少被納入考慮的範圍,關少衡甚至連她的胸罩也一併卸下。

  「少衡……現在是白天。」她難堪地囁嚅著。這間辦公室的采光很好,和煦的陽光穿透印花窗簾,在兩人身上映照出淡淡的光影。換句話說,她什麼都被看光了。

  他嘲弄地勾起唇角,「大白天的,你的身材就會變好嗎?」

  「不會。」她羞愧難當地撇開頭。少衡說得很有道理。

  遲敏骨架小、人又瘦,顯得有點發育不良。即使如此,她全然沒有遮掩的水嫩肌膚,對男人而言還是不小的視覺刺激。關少衡困難地歎了口氣,偏還要挑戰自己的意志力,故意用手指刷過她誘人的蓓蕾。

  「我那裡沒受傷!」遲敏觸電般地轉過頭,語氣急促地嚷著。

  剎那間,她孩子氣的舉動抽痛了他的心。如果……只是如果,他們之間沒有少妍自殺的那一段過節,說不定和她談個戀愛會是件滿有意思的事。

  「不小心碰到的。」他存心耍賴。

  遲敏難堪地又撇開頭。唉,好像真的是她太敏感了。

  上完藥,關少衡幫她穿上胸罩,右手繞到她的背後拉上拉鏈,緊接著就想撩起她的裙襬。

  「我自己來,好不好?」遲敏按住他的手,苦著臉哀求他。

  今天似乎拒絕她太多要求了!關少衡將藥膏塞到她手上,勉為其難地妥協。

  「謝謝。」遲敏秀秀氣氣地跳下桌子,綻開笑顏向他道謝。

  又來了!那是他最不想見到的表情。

  「去工作。」他不悅地下了逐客令。

  「是。」遲敏的臉上依舊掛著笑。雨過天青的感覺真好!

  她走到門口時,關少衡叫住了她。

  「下了班等我,我帶你去看醫生。」說著這些話時,他正低頭簽著公文,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遲敏愣了好一會兒,才傻傻地說了聲「好」,聲音裡又是感動又是開心,讓關少衡覺得自己又做了件蠢事。

  下班後,關少衡和遲敏在辦公室多待了一小時。兩人走出辦公室時,整棟大樓已是空蕩蕩的一片。出了安頌,關少衡看到天空有些陰陰的,便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遲敏肩上。

  「不……不用了。」那件外套快垂到她的膝蓋,看起來好曖昧。

  「你別以為我有多出名!」他輕易地看穿她的心思,沒好氣地說著。

  一進到醫院,遲敏就想打退堂鼓。候診室裡人山人海,大概都是天氣劇變下的受害者吧!照她看來,感冒這種小毛病,多吃幾顆維他命就沒事了,可是少衡已經幫她掛了號,拉著她在角落的兩個空位坐下。

  過了一個多小時,遲敏的名字才在候診室前方的計算機屏幕上出現。也就是說,她前面還有三十幾個人。少衡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面無表情地坐著,她真怕他會不耐煩。

  「少衡,我看我還得等很久。你要不要先回家或者先去吃飯?」她知道這時再說不要看病,鐵定會被罵死,是以陪盡笑臉地要他先走。

  「我去買份晚報。」他倏地站起,像是被她的話激怒了。

  遲敏還在想著他是不是生氣時,他就回來了,手上拿著一份晚報和一盒加溫過的鮮奶。

  「先喝點牛奶,看完病再帶你去吃飯。」他把鮮奶插上吸管遞給她,一副她不喝就要翻臉的架式。

  「謝謝。」她心中一陣激盪,很珍惜地喝著。

  他們又枯坐了快一個小時,護士小姐才把遲敏叫進診療室。關少衡的身體向來很好,實在很難想像小小的一個鋒面就能讓這麼多人生病,早知道他就先打個電話來掛號,遲敏在病毒充斥的空間裡坐了這麼久,病情不加重才怪。

  看完病,他們隨便挑了一家醫院附近的餐廳吃飯。遲敏才剛坐定,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轉身掛在椅背上時,冷不防地就看到正談笑風生的項澤明,不禁暗自叫糟。

  項澤明也看見她了。長久以來,他對遲敏的感情都很復雛,分不清是虧欠的成分多些,還是疼惜的成分多些。他曉得她不是存心和他作對才進安頌,但她堅持不到瑞開卻讓他無法釋懷。他很清楚,比起項君頡,遲敏才是個可造之材,可是他一直沒有辦法像對待項君頡那樣,專制地安排她的去路,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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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敏當然不敢過去和他打招呼。項先生要是發現她和少衡同居……她不敢再往下想。

  倒是項澤明向同桌的友人說了一聲,走過來和他們寒暄。

  「少衡,約會啊?」他打從心底瞧不起這個敗家子,此時卻熱絡地同他攀談。

  可憐的遲敏,被他的問話嚇得差點休克,暗暗祈求少衡千萬別承認!

  關少衡搞不懂他為何要過來搭訕,淡淡地笑了笑,「我可沒這樣的福氣。她是我的特別助理,我們今天加班到很晚,所以找請她吃飯。」

  原本他大可不必解釋得這麼詳盡,但以關、項兩家的「交情」,項澤明若是得知他和遲敏的關係,一定很樂意到處宣傳,他和他兒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項澤明對他的說辭深信不疑。關少衡沒必要對他扯謊,遲敏也不是他會追求的女孩。

  「大家都稱讚遲小姐能力過人,沒想到還這麼賣命工作。有機會的話,來瑞開參觀、參觀。」他一臉和善的笑容,心裡卻很不是滋味。項君頡那個不孝子,根本不肯多待在辦公室一分鐘,此刻八成又窩在房裡練琴。更過分的是,自從他迷上小提琴後,就過著自我封閉的生活。每回向他問起遲敏的近況,他都叫他自己去找她,把他氣得半死。

  「項先生過獎了。我做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事。」遲敏心驚膽戰地回話。

  關少衡不得不對頂澤明刮目相看,他連遲敏姓什麼都曉得,可見對安頌的人事佈局不過一番工夫。那隻老狐狸,總愛挖走安頌苦心培植的人才,當著他的面還把話講得那麼白,擺明了不將他放在眼裡。不過,受頌就算被挖得七零八落也不關他的事,至於遲敏,他有本事就來挖挖看!

  「你感冒了?有沒有去看醫生?」項澤明一聽遲敏開口,竟撇下原先的話題,著急地問著。

  等著看好戲的關少衡被項澤明真情流露的關懷震住了。轉念一想,他才尋得了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八成是他慣用的溫情攻勢。哼,難怪他能從安頌挖走那麼多人!

  「有。」遲敏很怕他問下去,趕忙從皮包裡拿出藥包來作證。

  「多喝開水、多休息。」他不放心地叮嚀著,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你要是來瑞開,我絕對捨不得讓你抱病加班。」聲音裡似有無限感慨。

  關少衡對項澤明意有所指的挑釁反應冷淡,但他對遲敏的小動作卻讓他很不高興。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年紀的人了,還對小女生動手動腳!

  「我……我的工作花不了多少精神的。」遲敏渾身不對勁地應答。

  項澤明走後,遲敏依舊神經緊張,不時偷覷他的動靜,誰救她做賊心虛呢!

  關少衡很滿意她適才面對項澤明時的敷衍,切了幾片牛肉送到她的盤子裡,不停的命令她多吃些。「你就是人瘦了,才會那麼容易生病。」

  遲敏一點胃口都沒有,但還是在他的監督下,乖乖地把他切的幾片肉吃光。發現他放下食物,一臉嚴肅地盯著她把那些肉片吞下時,她突然多了一股勇氣。不管他們的愛情有多坎坷,她都不會後悔的。

  不經意地,關少衡瞄見項澤明到櫃台打了通電話,不到十分鐘,就有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疾步走進餐廳,氣喘吁吁地將一袋東西交給他。他原本沒將這件小事放在心上,沒想到項澤明卻拿著那袋東西,朝他們走了過來。

  他向關少衡點頭致意後,轉而對遲敏說:「這是我年初從大陸買回來的中藥,治喉嚨痛很有效。你會煎藥吧?要不然我請家裡的女傭煎好了,再給你送去。」

  「我會、我會,謝謝。」遲敏忙不迭地接過藥材放到皮包裡,就怕項澤明問她的地址。

  項澤明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難掩心中的失落感。他苦澀地笑了笑,再度回到自己的桌位。

  「阿敏,你倒很有老頭子緣啊?」關少衡假裝吃味地打趣道。遲敏剛進安頌時,老頭也對她讚不絕口,一度還引起他和媽媽的誤會。今天,項澤明對她慇勤得過了頭,噓寒問暖不說,還差人專程送藥,所有籠絡人心的手段都教他使上,怎麼看也不像是單純的挖角行動。

  「你別亂講!」遲敏的心情此項澤明還沉重,她不是故意那麼冷淡的。

  「我是跟你說真的。項澤明的老婆長年旅居夏威夷,據說夫妻倆形同陌路,他對你有意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項澤明到底知不知道他兒子和遲敏的一段情,不會鬧出父子爭風吃醋的戲碼吧?

  阿姨和項先生分居很多年了,一方面是她氣管不好,受不了台灣濕熱的氣候;但最主要也是因為她的存在,造成他們夫妻倆難解的心結。這其實不是遲敏的錯,可是媽媽根深柢固的罪惡感讓她自懂事起就深覺愧對阿姨,也因此她對自己的身世始終三緘其口,很怕再傷阿姨的心。

  「他比我大很多。」遲敏衷心期盼少衡別再把話題繞在項先生身上,她沒有把握自己還能支撐多久而不露出破綻。

  「就一個五十出頭的男人而言,他保養得算很好了,風度翩翩又懂得享受人生,很多年紀比你小的女人都巴不得能貼上他呢。再不然,他還有個兒子,你也可以考慮、考慮。」說到這兒,他特別留意她的反應。

  遲敏低下了頭,沒讓他看到臉上的神情。

  「你有點居心不良。」她氣弱地抱怨著。

  關少衡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遲敏是他一個人的,項家的一老一少都休想染指!

  他們用完餐,月亮都升至中天,疏疏落落的幾顆星在夜裡格外閃亮,喧賓奪主地獨佔夜空的光彩。項澤明老早就離開餐廳,但他今晚不尋常的舉動卻縈繞在關少衡的腦海,加深了他對遲敏的佔有慾。這輩子只有他甩遲敏的份,他絕不容許遲敏琵琶別抱!

  這麼想著,他情難自己地拉過她,在寂靜的人行道上溫存地吻上她的唇。

  「你會被我傳染的。」她雙手抵住他的胸口,仰起頭柔柔地說,水靈的雙眸甚至比星星還亮。

  「那最好。你把病毒分一半給我,感冒不是會早點好嗎?」朦朧的月光照得景色霧茫茫的,關少衡半真半假的甜言蜜語催眠了遲敏,也催眠了他自己。

  忘了檢討自己是否太過入戲,關少衡在很久、很久以後卻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夜的那一個吻──他一語成讖地陪著遲敏病了一個禮拜。

  關少妍的新片在撒哈拉沙漠風風光光地開拍。

  她在電影界是個新面孔,製片公司決定押注在她身上,冒的風險很大。於是片子一開拍,宣傳人員便無所不用其極地製造機會提升她的知名度。

  第一步是強調她的敬業精神,以博得觀眾的好感。沙漠環境險惡,這類的新聞渲染起來很容易,諸如染上熱病又遇到風沙大作,找不到醫生前來診治,差點命喪黃泉。待她神智稍稍清醒後,便堅持不肯拖累劇組的進度,邊打點滴邊拍戲,一句怨言都沒有。

  再來就是塑造她的個人魅力,暗示某位留學英國的沙漠王子對她情有獨鍾,猛獻慇勤……而她和來自台灣的年輕導演傅衍平更發展出一段若有似無的情愫。當記者問她是否會情定撒哈拉,她微笑著回了一句,「你說呢?」留給萬千讀者無限的想像空間。

  對於女兒驟然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關家夫婦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像他們這種豪門世家,並不將這種事看作是光耀門楣。女兒吃了那麼多苦不說,又和男人們牽扯不清,他們的心裡怎麼會好受?唐念汾一看到又是王子、又是導演,嚇得冷汗直冒。少妍不會留在沙漠當王妃,或嫁給一個沒固定工作的男人吧?

  人是很奇怪的。關家夫婦當初會讓關少妍出國,完全迫於無奈,一心只想著她能活下去就好,隨便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事過境遷,他們早忘了那時擔心受怕的心情,一直懷疑自己是吃錯了什麼藥才會答應她走那條路,悔恨不已。關少妍也忘了對父母淒淒切切的承諾,敬業精神她的確是有,談個小戀愛更是她擅長又很愛做的事。

  如魚得水的關少妍,怎樣也想不到家裡會為她又開了一場風暴──關景禾偶爾會在上班時間打電話要兒子回家吃個飯。他並不常提出這樣的要求,所以關少衡也很少拒絕。他知道老頭子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很心酸。

  那一天,他難得回家吃一次飯,就為了少妍的事,和唐念汾大起衝突。

  「早知道就不讓她出去了,天天上報,人家還以為她多不檢點。」唐念汾向來和兒子不合,但餐桌上多了個人,她忍不住多抱怨幾句。

  「那不過是種宣傳手法。」關少衡淡淡地說。很可悲地,他突然發現自己寧可和那個他恨之人骨的女人吃飯。

  「跟你說了也是白說,你哪會在乎你妹妹的死活?」唐念汾冷冷地嘲諷著。

  「少妍能幸福最重要。當王妃、當導演夫人也沒什麼不好。」遠在北非的少妍,日子雖苦,至少心靈是自由的。他不認為他們這樣的家庭能給她什麼美好的未來。

  「哼,不能和你分財產最好!」

  「我不介意你們把家產都給她。」

  「你是咒我們早死?」唐念汾的個性很情緒化,硬是曲解兒子的意思。

  「那你可以早點和大哥團聚。」關少衡也不耐煩了,反正他動輒得咎,說什麼都錯。

  唐念汾霍然站起,發了狂似的捶打他,關景禾無奈地拉開妻子,對這樣的情況深感乏力。

  關少衡無動於衷地坐著,任她一聲聲的怒罵喚醒他不堪的回憶。是的,大哥會死是他的錯,少妍會自殺也是他的錯,他這個人根本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

  「你給我滾!這個家永遠不歡迎你!」唐念汾見他無動於衷,聲淚俱下地趕他,激動得差點站不穩腳步。

  「那很好。」他抓起西裝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關家。

  回到自己的住處時,遲敏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她還來不及和他打招呼,就看到他臉色陰沉地開了酒櫃,拿出一瓶洋酒猛灌。遲敏連忙關上電視,他已喝掉大半瓶酒,蠻橫地用袖子抹去溢出嘴角的酒液,恨恨地將酒瓶往牆上砸去。

  遲敏奔了過去,很怕他弄傷自己。關少衡理都不理她,衝進房間,用力將房門甩上。

  遲敏歎了口氣,將玻璃碎片一一撿起,仔細地包在報紙裡,然後再用抹布擦去地板上的酒漬。

  屋子裡沉寂了好久!關少衡無聲無息地開了門,遲敏正背對著他跪在地上,張開手掌,一小塊地板、一小塊地板地摸著。

  他曉得她是怕他受傷,因為他總是不穿拖鞋。

  而遲敏習慣穿一雙毛茸茸的小熊維尼拖鞋,他還因此取笑過她。她笑著說:「我沒有童年嘛!」彷彿覺得能穿一雙那麼可愛的鞋子就心滿意足了。

  他朝她走過去,蹲了下來。

  「你幹嘛?」除了這樣問,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我檢查一下地上還有沒有玻璃碎片。」

  「這樣很容易受傷。」他悶悶地說著,抓起她略微紅腫的手心,用另一隻手緊緊覆上。

  「不會啦。」她輕笑著掙開手,想要繼續未完的工作。「我很小心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怯怯地問他,「你怎麼了?」

  「沒事。」他輕哼了聲,瞬間察覺到遲敏和他遠比較像一家人。

  「沒事就好。」她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微仰起小臉對著他笑。

  他曉得遲敏是在縱容他,明知道他不可能沒事,她卻陪著他粉飾太平。

  「將來有一天你一定會恨我,巴不得世界上從來沒有我這個人存在!」他實在很難想像和她攤牌時,會是怎樣的局面。

  「怎麼會呢?」她詫異地抬起頭。少衡到底受了什麼刺激?

  「不會、不會,你現在和我在一起,當然說不會!」想到遲敏也會有像媽媽一樣憎惡他的一天,他倏地將她拉倒在懷裡,狂野地吻上她欲語的唇瓣。

  他沒有辦法忍受遲敏恨他,絕對沒有辦法!他抱起遲敏進房間,雙雙倒陷在柔軟的床上,絕望地佔有她每一寸的嬌軀和她傻傻奉獻的真心。他們的命運早已注定了,不是嗎?

  一聲悶哼後,他渾身是汗地頹倒在遲敏身上,將頭深埋在她的頭側,不想離開。

  遲敏輕輕地扳起他的頭,溫柔地與他對視。「少衡,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恨你的。」

  關少衡愣了一會兒,閉上眼靠回她細嫩的頸項。只有遲敏老把他說的話惦記在心上……此刻,他竟不敢迎視她澄澈的眼神。

  遲敏抬起手,緩緩地順著他的發,「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對我那麼好。真的,我永遠不會恨你!即使你以後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也沒有關係,我……我只會很羨慕她而已。」

  她的話是真是假都無所謂了,世上多得是連裝出一副好臉色給他看都不肯的人,包括他至親的父母。

  「傻瓜,我一輩子都不會拋棄你的。」他累了、醉了,微瞇的眼看出去,是一張讓他信任、放心的臉孔。沒有很在乎自己說了什麼,他睏倦地賴在遲敏身上睡著了。

  淚悄悄地滑落遲敏臉頰。她生性拘謹,一直沒對少衡表示過愛意,而他卻給了她這麼深的一份承諾。儘管他壓得她有點痛,她還是開開心心地摟住他,決定慷慨地讓他多靠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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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敏和關少衡在一起的第一個情人節,關少衡到日本考察;第二個情人節,他們商量好要在家裡吃頓浪漫的燭光晚餐。在這個專屬於情人們的日子,上餐廳吃飯太過招搖,遇到熟人的機率也很大。

  他們的關係一直隱藏得很好,遲敏也不曾懷疑他的真心,說來童兆頤是關鍵所在。他對關少衡說:「你的事,我不予置評!」事實上,他想管也管不了,關少衡是鐵了心要報復遲敏的。他常回想起關少衡在醫院曾放話要讓某個人倒霉的那一幕,那時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人會是遲敏。

  情人節那天不是假日,仍得照常上班。午休時,關少衡有事想找童兆頤,人沒找著,倒在他的辦公室裡撞見了汪書翎。

  兩個人乍然相見,都有幾分尷尬。他、遲敏、汪書翎都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汪書翎是個熱情奔放的人,不像遲敏能將秘密藏在心底。以前連遲敏那種鮮少和別人打交道的人都知道汪書翎是他女友,他不和她斷也沒辦法。

  「怎麼?關少衡,見了我會怕?」汪書翎一回過神,立刻先聲奪人,誰教關少衡把她弄得一肚子火!女人千萬不能為了男人改變生涯規畫,像她,放棄外商公司大好的工作,進安頌憑的也是實力,沒想到居然沒多久就莫名其妙地被甩了。這輩子她還是第一次嘗到被人拋棄的滋味,難受得很!

  他笑了。「是啊,我怕自己仍無法拒絕你的誘惑。」汪書翎生起氣來,依舊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她的率直反而將她妝點得艷光逼人。

  「為什麼要拒絕?」她不解地問。關少衡和她分手後,並沒有再交女朋友。他和項君頡同時收山,讓不少明星、名模為之扼腕,社交圈的氣氛也因此死寂不少。

  「修身養性啊。」他隨口敷衍她,走到窗前眺望晚冬的台北市區。

  「你騙人!」汪書翎蓮步輕移到他身後,伸手摟住他精瘦的腰身,凹凸有致的身體不留一絲空隙地貼了上去。她陶醉地將臉頰靠在他結實的背上,汲取記憶中熟悉的味道。

  汪書翎的舉動讓他不由得想起遲敏。

  前些天,他看到她在廚房做菜,拿著一把菜刀俐落地將胡蘿蔔切成細絲。不知怎的,他腦中突然閃過她將刀子往手上劃的畫面,沒來得及深思就走進廚房摟住了她──和汪書翎現在的姿勢一模一樣。

  「我快弄好了,你先去坐一會兒好不好?」遲敏對他回眸一笑。

  「不好。」他低頭吻著她的耳鬢,沉聲呢喃:「我想先吃你。」

  「可……可是我煮到一半……」她害羞得結巴起來。

  「不管!」他硬把她拖離了廚房,邊解她的衣服邊吻她,很快地來到床上耳鬢廝磨。他在床笫之間是個無可挑剔的好情人,遲敏的婉約時常激得他更加霸氣,做起愛來渾然像是被撒旦附身。記不得是從何時開始,他總習慣用肉體的疲倦來逃避與她的愛恨糾葛。

  事後,遲敏輕喘著向他抱怨,「你害我沒力氣走到廚房了。」

  他板起臉,拍了下她光裸的臀部,「走不動就用爬的,你才害我快餓死了呢!」

  一語雙關的指控逗得遲敏咬唇輕笑,乖乖穿上衣服去做菜,留下他在床上沉思。

  他和遲敏是不是拖太久了?可以肯定的,遲敏投入的程度已足夠讓她在獲知真相後痛不欲生……

  「在想什麼?」汪書翎打破了沉寂,嬌聲問著,雙手靈巧地挑弄著他的皮帶。

  「你不可能沒男朋友。」他拉開她的手,回頭與她對硯。

  「為了你,我願意全部放棄。」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今天呢?你有空的話,我們敘敘舊。」他優閒地倚在玻璃窗上,唇角勾起一抹瞭然於心的冷笑。她今天晚上絕對已安排好約會的對象了。

  「你不准耍賴!」汪書翎喜出望外地嚷著。這還不簡單,她隨便找個借口就能打發掉對她唯命是從的現任男友。「晚上七點西華飯店見,我訂了位。」

  「那……你有訂房間嗎?」他邪笑著在她耳邊吹氣。

  「有。」汪書翎心直口快地回答後才發覺不妥,難堪地撇過頭。

  他笑了笑,不加以點破。這樣也好,誰也沒有心理負擔,最重要的是不用和遲敏一起過這個別具意義的節日。他根本不是她的情人!

  凌晨一點,關少衡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他和汪書翎吃過飯後又跳了幾支舞,最後是情人節的重頭戲,當他抱著軟玉溫香的汪書翎時,心裡居然想著遲敏──那個笨女人,一整個晚上不知道在幹嘛?

  一進屋,燈是亮著的。他一眼就看見遲敏蓋了床棉被,蜷縮在沙發上睡覺。不遠處的餐桌上鋪了白色桌巾,桌子中央插了一大把海芋,歐式燭台上架著兩根尚未點燃的長燭。他走近餐桌,才知道遲敏今天做的是意大利菜,菜色很豐盛也很賞心悅目,只可惜連一口都沒被動到。他將桌上的菜收進冰箱,再將遲敏連人帶被地抱進臥室。

  睡得正沉的遲敏隱約聽到聲響,吃力地睜開惺忪的睡眼,只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少衡,是你嗎?」

  關少衡悶哼了聲作為回答,將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自己也脫掉衣服鑽進被窩。

  「啊!我忘了把菜冰起來。」遲敏猛地坐起來,手忙腳亂地要下床。

  關少衡按住她的身體,「我收進冰箱了,明天我們拿來當早餐吃。」雖然不願承認,但他的確有點補償她的心態。

  遲敏鬆了口氣,才躺下沒多久又跳起來,這回,她有些難為情。「我……我還沒跟你說『情人節快樂』。」

  情人節早過了!遲敏老是搞不清楚狀況,她怎麼沒問他為何失約?

  「我曉得了,快睡!」關少衡拉她躺下,親了下她的額頭。

  遲敏終於放心地睡了。

  隔天一早,關少衡剛起床,遲敏已把昨晚的菜熱好。她招呼他來用餐,遺憾地說:「菜熱過可能比較不好吃。」

  「我昨晚有事。」他冷冷地拉開椅子坐下。怎麼?她也懂得指桑罵槐了?

  「我知道,要不然你一定會回來的。」她邊笑邊幫他盛了盤通心面。

  「昨天晚上……你一個人在家做什麼?」他的口氣稍稍和緩了些。

  「昨天是情人節,好多電視台都在播愛情片。我看了一部『北非諜影』,以前就很想看了,我在好多家錄像帶店找過,都找不到。」她難掩興奮之情。

  「好看嗎?」

  「好看。」遲敏很開心地點頭。

  他心中一陣悸動,放下刀叉緊緊地抱住她。只有她,什麼都不跟他計較。

  「今天別上班了,我們補過情人節。」他眷戀地吻著她如拂曉般清新的唇瓣,沉聲低語著。

  「那怎麼行?」她到安頌上班以來,從沒缺席過呢。

  「天氣太冷,關少衡和他可愛的小助理都感冒了。」他很快地找好借口,剛毅的薄唇不斷地在她吹彈即破的臉頰上磨蹭著。

  「可是,那會有很多工作堆積……」她的敬業精神在他親暱的舉動下,一點一滴地流失。

  「你看,今天難得沒下雨,我們先回床上補眠,然後上陽明山賞花、洗溫泉,晚上還可以露天吃土雞,再到擎天崗看星星。」

  「好奢侈!」她驚訝得倒抽一口氣,雙眸閃閃發亮。她哪抗拒得了那麼多的誘惑?

  關少衡笑了。他熟練地擁著她進臥室,很溫柔地要了她。冬天微弱的陽光伴著微涼的風,讓人舒服得不想下床。

  「阿敏,將來我很可能被逐出關家,一無所有,你要是有更好的對象,就趁早離開我!」他真的搞不懂遲敏在執著什麼。從前和書翎在一起時,她總是好說歹說,一心激勵他奮發向上。他明白書翎是一番好意,她並不貪圖關家的財富,只是希望身邊陪著的是一個成功上進、配得上她的男人。她看好他的潛力。

  遲敏呢?她是個有問必答的女人,但她單純的臉龐後卻似藏著重重的謎。他有的,項君頡哪一點沒有?甚至項君頡的脾氣應該比他好,在音樂上的才華也勝過他一無是處。而遲敏不同於書翎,她從沒對他說過要他好好工作之類的話,也和他交往過的任何女友不同,她不用他的錢,不索討他的感情。那麼,她究竟看上他哪一點?

  遲敏愣了一會兒,出乎他意料地甜甜一笑。「反正你會洗碗,我們可以開個小餐館。」

  關少衡說不出心中的感受,難道她要捨命陪君子?

  「開餐館也要錢。」他拍了下她的頭。遲敏的天真常陷他於愛恨糾纏的矛盾中。

  「我有一點點積蓄。」遲敏說得很含蓄,怕少衡會不高興用她的錢。看他種情落寞,該不會又和董事長吵架了吧?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從小她就和母親相依為命,兩個人卻一直不親。至於項先生,他對她很好,好到過於客套,她到現在連一句「爸爸」都叫不出口。而君頡雖然很疼她,但他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音樂上,常沉迷到六親不認的地步,他們兩個倒比較像交情淡如水的朋友。在處理親情的能力上,她比少衡好不到哪裡去。

  「不要開餐館!我看到你做菜給兆頤吃,就已經百般不爽了。」童兆頤那個傢伙,老是主動把喜歡吃的菜告訴遲敏。有時三更半夜打電話來,他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結果他居然說:「睡不著,你叫阿敏來陪我聊天。」氣得他想掛電話。

  遲敏笑了起來,「那做些什麼好呢?」

  「天涯海角,我們流浪去。」他深情款款地看著她。

  遲敏不合作地笑倒在床上。「那是我們前幾天看八點檔時,男主角對女主角說的話。」

  關少衡也笑了。遲敏這個老實的丫頭!她怎麼不學女主角堅定地回一句,「好!天涯海角,我跟你流浪去。」

  「你這個偏心的女人!那天明明看得眼眶都紅了,什麼換成我說,你就笑成這樣?」他拉下臉,翻身壓住她。她泛著玫瑰色澤的臉蛋襯著一頭蓬鬆凌亂的發,嬌嫩的軀體上隱隱有著他愛過的痕跡,他這才發現遲敏也有慵懶性感的一面。

  「那是戲,和現實生活不同嘛!」她理所當然地說著。

  一句話敲進關少衡的心坎,將他打落無底深淵。是的,他只是在作戲,該死的他愈來愈不照劇本演了。他陰鷙吻住她盈滿笑意的唇,只想狂亂地與她歡愛一場,讓自己累到什麼也無法去想。

  結果,難得放晴的冬日,他們就在床上耳鬢廝磨了一天,哪兒也沒去成。

  「關少衡,你日子過得很愜意嘛?」下午四點多,童兆頤和關少衡從美國出差回來,直接來到關少衡的住處,等著遲敏做晚餐為他們洗塵。環顧老友一塵不染的居家環境,童兆頤不禁心生不平。

  「還可以。」關少衡漫不經心地聳聳肩,一副欠扁樣。

  「遲敏是認真的。」童兆頤的口吻帶著心急與不忍。兩年多來,他看著遲敏由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女生蛻變為少衡專屬的女人。少衡根本沒放多少心思在她身上,但她一張時時漾著紅暈的臉龐卻明明白白地點出她的深陷。

  關少衡冷冷地勾起唇角,「我比你清楚。」

  「難道你沒有一點感覺嗎?」

  他失笑出聲。「我該有什麼感覺?她會有今天的下場是她咎由自取。」

  「你們同居兩年多,你明知道她沒有再和項君頡來往了。」

  「那只證明了她的水性楊花。」

  「她很單純,你為什麼要把她想得那麼不堪?」他不相信這是少衡的真心話。面對遲敏的柔情蜜意,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單純?」童兆頤的節節進逼惹得他心煩氣躁,話也愈說愈難聽。「她是我認識的女人當中最快跟我上床的。」

  「我早說過她不懂人心險惡。況且少妍是自己要想不開的,你把所有的錯都算到遲敏頭上並不公平。」童兆頤的火氣也愈來愈大。長久以來,他都避免和少衡談到遲敏,怕的就是兩個人必然會發生的衝突。沒想到壓抑愈久,他們的立場差距愈大,遲敏和少衡還沒攤牌,他們兩個可能已經先翻臉了。

  「你還記得吧?以前遲敏在我們面前口口聲聲沒人追,直到我和少妍親眼看到她和項君頡在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連鑽戒都套入手指後,她依然有辦法裝出清純的樣子。這種無恥的女人,不值得你為她說話!」

  「那你騙她上床就算了,何必拐她同居?」

  「她犯賤啊!再說,誰吃虧還很難說呢。像她那樣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的女人,如果不是為了替少妍出氣,就算脫光了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懶得看她一眼。」

  童兆頤咬牙切齒地忍住怒氣,問了個最實際的問題,「那你們兩個的事,你打算怎麼解決?」

  「有人免費幫我做家事、免費替我溫床……」話說到一半,他心中一動,猛地回頭,愕然發現遲敏靜靜地站在房門口。她都聽到了?

  短暫的靜默讓童兆頤馬上覺得不對勁,他順著關少衡的視線望去,只見遲敏臉色蒼白地扶著門框。老天,她這時候不是應該還在公司嗎?

  遲敏今天有點不舒服,再加上和關少衡分隔一個多禮拜,所以她難得地放縱自己請了半天假,想要先睡一覺,讓氣色好一點,再做頓豐盛的晚餐迎接關少衡和童兆頤。她萬萬沒料到會聽到這麼殘忍的對話!

  關少衡倨傲地瞪著她,不想多作解釋。這樣的結局省得他麻煩,他們再拖下去,連他都會無法抽身。

  僵凝的氣氛中,遲敏鎮定地走向他們,右手緩緩由外套口袋裡舉起。這時她若甩關少衡一巴掌,兩個男人也不會驚訝。

  結果,她只是一言不發地攤開手掌,將關少衡打給她的一串鑰匙擱在桌上。很快地,她背過身去,吃力地嚥下喉頭的熱氣。如果再看少衡一眼,她的淚水肯定會奪眶而出。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場騙局!過去的點點滴滴像是快轉的錄像帶在她腦海裡播映,每一個鏡頭似乎都在嘲弄著她的癡傻。她終於知道為何少衡會氣她提起少妍,為何他會斬釘截鐵地說她將來一定會恨他……

  「關少衡,你還不去追她芋」目送遲敏憔悴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呆愣半晌的童兆頤才記起該催促始作俑者。

  關少衡抓起桌上的一串鑰匙,將手指套在鑰匙圈裡轉著,金屬的碰撞聲在此刻聽來格外刺耳。連到了分手,遲敏還是這麼安安靜靜的,他寧願她有些激烈的反應。

  「遲敏不是個半調子的人,她想尋死的話,你絕對不會有機會迭她到醫院!」見關少衡一臉的漠然,他再也忍不住地咆哮起來。

  「她的命怎麼比得上少妍的?」

  「你說的是什麼鬼話?少妍現在可意氣風發呢!」童兆頤實在為遲敏不值。「你不想去找她的話,把她會去的地方告訴我!」她這麼一個溫文柔弱的女孩子,受得了這種打擊嗎?「她哪有地方可去?」遲敏早把這裡當家了,她能去哪裡?

  她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恨他的,但她做得到嗎?會這麼說,不過是因為她那顆笨腦袋根本無法想像世界上會有他這麼冷血殘酷的人吧!

  他從來不在乎世上有多少人詛咒他,只除了遲敏!

  八點五十分,離安頌的上班時間還有十分鐘。公司裡疏疏落落的人群邊整理東西邊聊天,鬧烘烘的氣氛驟然止於踏入辦公室的沉重腳步。

  關少衡?

  不少人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證明自己的視覺沒出錯後,不約而同地比對腕上的手錶和牆上的時鐘。這……從未準時上班的關副總居然早到了十分鐘?

  「遲敏呢?」關少衡未如往常般和大家打招呼,口氣很沖地劈頭就問。該死的,他被兆頤的警告搞得一夜無法成眠,腦子裡儘是纏繞著一張哀淒的小臉和一大堆可怕的死法。

  「遲……遲小姐?我沒見到地!」站在關少衡面前的女職員首當其衝地成了犧牲品,她像征性地回話後,趕忙把燙手山芋扔給一旁的林秘書,「你有看到她嗎?」

  林秘書搖了搖頭,怕自己的答案太過簡略,忙不迭地加了一句,「奇怪,遲小姐一向都很早來上班的。」

  誰知她的話反而讓關少衡的臉色益發難看,她見風轉舵地轉口問道:「副總,你要交代遲小姐的事,我可以先幫你做。」

  「給我找出遲敏來!」他火爆的怒吼嚇壞了一班弱女子,大伙都不曉得副總到底吃錯了什麼藥,以至於今天事事反常。還有,遲敏那個乖乖牌,不會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吧!

  「遲小姐可……可能在會議室,九點半有個會要開。」關少衡美艷的專屬秘書適時為眾人解了圍,她朝著關少衡疾步離去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她只是隨便猜猜而已,副總找不到人可別尋她出氣。

  關少衡走到會議室門口,右手已握住門把,卻遲遲不敢推門而人,緊扣著的掌心都滲出了汗。此情此景和少妍自殺的那一段往事竟有幾分相似,她滿臉的淚水和泉湧而出的血柱,再度勾起他靈魂深處的恨意,種種對於遲敏難以理清的情緒強烈得幾乎要把他的心崩裂。

  遲敏,你要敢尋死覓活的話,我生生世世都不會放過你!他咬牙推開了櫸木大門,會議室裡空蕩蕩的一片,連個人影都沒有。

  「遲敏!」他失控地放聲大吼,不想放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上黃泉路。

  突然,一聲慘叫後,一顆黑黝黝的頭顱探出了桌面。遲敏吃痛地揉著撞上桌角的額頭,心慌意亂地看著眼前偉岸的男子。

  「……副總早!」她強自鎮定地點頭問好,順勢低下了頭。

  「你躲在桌子底下幹嘛?」哼,她倒很自動地改了稱謂啊!副總?聽了就很不爽!

  「我……我不小心打翻了迴紋針。」她聲如蚊蚋地解釋著。昨晚她在街頭遊蕩了好久,才找了家飯店投宿。一整個晚上她的淚水沒有停過,害得她今天做什麼事都恍恍惚惚的。

  關少衡惡狠狠地瞪著她,很想叫她把頭抬起來。

  「副總,你找我有事嗎?」遲敏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有禮卻生疏地問著。

  「你什麼時候把你的東西搬走?」關少衡很恨自己的不爭氣。對遲敏,他有什麼好心軟的?

  遲敏愣了一會兒。「今天晚上可以嗎?」他迫不及待要將她徹底甩開的態度深深刺傷了她。可是,她真的沒辦法勉強自己對他惡聲惡氣。

  關少衡一言不發地轉頭就走。遲敏平靜得出乎他意料,她甚至連一滴淚都沒掉……至少沒在他眼前掉。

  遲敏歎了口氣,手忙腳亂地將一份份報告用迴紋針夾好。

  少衡沒說「不行」就代表「可以」了──她很墮落地放任自己在心底這麼叫他。

  關少衡和遲敏攤牌後,一夜未成眠的可不只他一人。

  關少衡冷血地執行他的復仇計畫,童兆頤自認是最大的幫兇。不同的是,少衡有恨遲敏的理由,可是他沒有。遲敏和少衡一般,當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好朋友,他卻辜負了這段友誼。

  因此,九點半的會議上,當他看到遲敏依舊陪同關少衡出席,他的心情只能用驚喜交加來形容。冗長的會議結束後,他當著關少衡的面,不由分說地拉著遲敏去用餐,故意忽略他鐵青的臉色。

  「昨天我擔心了一整晚,你跑哪兒去了?」在辦公大樓中庭的餐廳裡,童兆頤很親切地問著遲敏。

  「我暫時住飯店,慢慢再找房子。」

  他深深地看著她,神情充滿了歉意,「阿敏,對不起,我很早就知道少衡在打什麼主意,卻沒告訴你。」

  她苦澀地揚起唇角,「沒關係,你一定也很生我的氣。」人有親疏遠近,兆頤和少妍應該也認識好多年了,他和少衡同聲出氣是正常的。

  「沒這回事。只是你為什麼要騙少衡沒交過男朋友呢?」他們的關係弄到沒有轉圜的餘地,很大的一部分是她在這一點上選擇了隱瞞。

  遲敏低著頭不說話,心裡好難過。為什麼沒人肯相信她呢?她很確定君頡不是一個始亂終棄的人,再說項先生常催他早點結婚,他則千方百計地力保單身的身份,怎麼會和少妍鬧得那麼嚴重呢?

  「我沒怪你的意思。其實你不想承認和項君頡交往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是少衡太固執了。」童兆頤歎了口氣,「我一直把你當作自己的妹妹看待,沒告訴你真相是因為我賭少衡會假戲真作。每次他跟我說到阿敏怎樣又怎樣的時候,我都覺得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他和你同居後,生活正常很多,在我心裡,你就像上天派來拯救他的天使……」

  「可惜沒能達成任務,是嗎?」她無意識地攪著瓷碗裡的濃湯,一點胃口都沒有。

  童兆頤對她笑了笑,「你和少衡鬧翻後,不會也一併和我絕交吧?」

  「不會。」兆頤的友善溫暖了她的心,她很願意好好珍惜這一份友情。

  他摸了摸她的頭,有感而發,「你太寵他了。從來沒有女人能跟他那麼久,更何況你們是朝夕相處。」

  「他……他也對我很好。」

  他詫異地望著她溫柔的神態。關少衡那傢伙絕對會後悔的!

  「別愁眉苦臉了。心情不好時,儘管打電話找我訴苦,別把心事悶著。」他搖了搖頭,「你和少衡都是超級愛自虐的人。」

  「我還好。我一直不敢相信少衡會喜歡我這麼平凡的女人,所以我都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場夢,夢醒後,我就得回頭再過灰姑娘的日子。我想,我每天都這麼說一遍,等到真正失去時,就不會太難過了。」她笑著說:「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你別太逞強。不想在少衡面前落淚的話,就在我面前哭個夠吧!」他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輕輕撫著她的背。

  這一幕恰巧落在關少衡眼裡,他微瞇著眼,嘲弄的眼神盤旋在遲敏身上,對她的恨意又加深了幾分。

  「有話跟你說。」他拍了拍童兆頤的肩膀,率先走出餐廳大門。

  遲敏隔著大片的落地窗,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只看到他們都懶懶地將雙臂交疊在胸前,橫眉豎眼地對視。

  「天下女人那麼多,你用不著撿我玩過的。」無法解釋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態,他就是見不得他們兩個卿卿我我,心裡該死的不好受。遲敏的動作未免太快了些!

  童兆頤存心氣他,「我樂得坐享其成。」

  「當你想到我們曾經脫光了衣服,在床上熱烈交纏時,我不信你會沒有任何感覺。」

  童兆頤臉上帶著輕蔑的冷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不會是在暗示我,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毛病吧?」

  關少衡氣得揮拳朝他臉上打去,不懂多年好友怎會為了一個稱不上「紅顏」的女人和他翻臉。童兆頤也不甘示弱地用手肘狠狠頂他,兩個人拳腳相向,在寬敞的長廊上扭打成一團。

  遲敏連忙跑出餐廳,驚慌地想拉開他們。「你們……別打了,會被同事看到的。」

  「阿敏,你閃遠點,我今天非幫你出一口氣不可!」媽的,他幾百年沒和人動過手了!更何況小時候和別人打架,他和關少衡永遠是同一國的。

  「兆頤,你別衝動,有話慢慢說!」少衡發起狠來比兆頤兇猛多了,很快地佔盡上風。遲敏知道兆頤比較好說話,吃力地拉住他的臂膀。

  遲敏拉的人竟然不是他?!關少衡心裡更不是滋味,下手也愈來愈不留情,盡往童兆頤的臉上招呼,也不顧自己空出了多少弱處讓他攻擊,全然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一聲悶叫後,童兆頤的鼻子流出了兩行血柱,他依舊不服輸地往關少衡身上撲。眼看少衡一拳又要往他臉頰打去,遲敏不顧一切地伸臂抱住了他,用自己的身體隔開他們兩人。關少衡當然狠不下心揍她,只得硬生生地收住拳頭,心中的抑鬱自不在話下。

  「別打了。」遲敏回頭朝跌坐在地上的關少衡哀求著。

  他太低估遲敏了!他們分手的隔天,馬上有人為了她找他拚命。哼,遲敏的心變得可真怏,他還不是遍體轔傷,為什麼她不過來抱他?為什麼她護的是別的男人?

  童兆頤滿臉污血,俯還對著關少衡露出勝利的笑容,搞得他心頭一把火熾烈焚燒,直想找他再干一架。

  聞風而至的汪書翎不敢置信地望著雙雙掛綵的兩個男人,他們不是好哥兒們嗎?

  「怎麼了?」她心急地幫關少衡整理好西裝,憂心忡忡地問他。

  「練練拳腳。」他冷冷地拍了拍手,意猶未盡的模樣。

  直率的汪書翎還來不及細思他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眼光就被另一角的情景吸引住。她的童老闆癱坐在地上,背倚著一株巨型盆栽喘著氣,而遲敏正掏出手帕,輕輕地為他止血,深怕弄痛了他。

  「患難見真情!」她低聲笑著,扯了扯關少衡的衣角要他看。「童處長終於動了凡心。他和遲敏都是一張娃娃臉,兩個人又那麼怕羞,在一起一定很有趣。」

  關少衡只瞧了一眼就受不了,恨恨地撇開頭。

  汪書翎依舊沒心眼地推波助瀾。「遲小姐人小小的,好可愛。你不覺得他們兩個很配嗎?」

  「他們結婚時,我會包個大紅包。」他故意摟住汪書翎的肩膀,人剌剌地對角落裡那一對男女放話。突然,他心念一轉,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眼前的大美女。「你說……我們會不會早他們一步?」

  汪書翎愣愣地任他摟著,過了幾秒鐘才意會到他是在求婚。她興奮地跳起來勾住他的脖子,猛吻他英挺的臉孔。「我願意、我願意!」

  一聲聲擊碎了遲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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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9:30 |只看該作者



  關少衡要和汪書翎訂婚的消息惹得公司上下議論紛紛,沒人料得到關少衡在對汪書翎熱情轉冷後,會突然決定步入結婚禮堂。

  關景禾很欣賞汪書翎的工作能力,雖然她的情史太過輝煌,但兒子會喜歡的大概就是和他同一類型的人,他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汪書翎好心地提議要找童兆頤和遲敏當伴郎和伴娘。她甜甜地對關少衡撒嬌,「給他們一個實習的機會吧!」關少衡不予置評,要她去徵詢他們的意見。汪書翎以為他和童兆頤打了一架後,還有些心結未解,更積極地想扮演和事老,在她的訂婚宴上演出大和解的局面。

  童兆頤二話不說地答應了,遲敏卻推三阻四地不肯點頭。少衡選在三十歲生日當天訂婚,讓她有意無意地回想起他說過三十歲要娶她的承諾……如今,新娘不是她。她會很誠心地祝福他們,但絕對沒有辦法為幸福的新娘披婚紗而不掉淚。

  「我真的不行。」面對汪書翎強勢的勸服,她差點招架不住。「我高中畢業時被選為致詞代表,結果緊張得一個禮拜睡不著,整整瘦了三公斤,畢業典禮一結束就住院打點滴了。」

  「不過是當伴娘而已。」汪書翎很難想像有人那麼會緊張,卻還不死心,「你不練習、練習,以後結婚怎麼辦?」

  「船到橋頭自然直嘛!」她想,她大概一輩子不會結婚了。

  汪書翎和遲敏並不熟,也不好太強人所難。想當她伴娘好在豪門盛宴中露臉的女友可多著呢!

  他們的訂婚宴選在一家大飯店舉行。關景禾很期待兒子能好好定下來,和他能幹的媳婦一起奮鬥,因此他把訂婚宴辦得出一般人家的結婚喜宴還豪華,邀請許多企業界的友人參加。當然,他也發了帖子給項澤明。他兒子快要將才貌出眾的老婆娶進門,而項君頡在事業上遲遲未開竅,感情上也沒有著落,怎不讓他得意萬分呢?

  項澤明收了帖子,深覺受辱,索性派兒子代他出席,也好讓他反省、反省。兒子是自己的好!在他眼裡,關少衡哪一點比得上項君頡?

  項君頡百無聊賴地在會場晃來晃去,他既不認識關少衡,也不認識汪書翎,老爸卻通他非來不可,真夠讓他氣悶的。不一會兒,他的腳步就自動定在室內的噴水池旁。平台上有一名長髮女子正在彈奏鋼琴,流洩出一連串的輕音樂。他無意識地用皮鞋打著拍子,一閃眼竟看到穿著淡紫色套裝的遲敏從他面前走過。

  「阿敏!」他大聲叫她,向她招了招手。

  「君頡?」遲敏有兩年沒見到他了,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面。

  「老闆結婚,你還得當招待啊?」他指了指她胸前的名牌。

  遲敏點了點頭,問他:「看過新娘子了嗎?她又漂亮人又好,本來還找我當伴娘的。」

  項君頡翻了個白眼,「你以為老爸叫我來幹嘛?他還不是要我好好跟進,娶個更出色的老婆回家。」

  遲敏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也只有在君頡面前,她才能這樣放鬆自己,儘管他們久未聯絡。

  「彈得怎麼樣?」遲敏注意到項君頡一直在打拍子,好奇地問他。

  項君頡聳了聳肩,「很想把她趕下來,彈這樣不如放錄音帶。」

  遲敏朝著他笑,瞭解他有許多的身不由己。

  「你好命口也!一個人在外逍遙自在,根本不管我死活。」項君頡的口氣很酸。老爸實在有夠偏心!談到做生意,他就算有心奮鬥也不可能比得上遲敏,老爸怎麼不押她回家繼承家業,偏要虐待他這個沒有天分的獨生子?

  遲敏撇過頭輕笑。她才被某個人害慘了呢!這一轉頭,她瞧見關少衡冷冽的目光直直地定在她身上,馬上又心虛地回過頭。

  這時,平台上換了一支小型樂隊演奏華爾滋,項君頡免不了又覺得那些音樂不堪入耳,但還是邀了遲敏共舞。

  「君頡,如果我回瑞開,項先生會放你一馬嗎?」既然她已經那麼悲慘,乾脆犧牲到底,成全君頡的音樂夢。

  「阿敏,你終於良心發現了!」項君頡欣喜若狂地抱著她轉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入侯門深似海……我們公司背地裡有人叫我『老處女』口也!」

  「亂講!你一點都不老,不是才二十五嗎?」項君頡義憤填膺地為她抱不平,現在要他說遲敏是天仙美女都沒問題。

  遲敏一臉沮喪。君頡的話擺明了認定她還是個處女。他要是知道她和少衡同居了兩年多,不氣瘋才怪!

  「我一進瑞開就沒機會談戀愛了。」她扁了扁小嘴,試圖博取同情。

  「這還不簡單?瑞開的青年才俊一大堆,老爸一定會幫你物色一個上上之選。我的一票朋友中,你要是有中意的,我也顧不得兄弟之情了。」

  「什麼嘛!」遲敏捶了他一拳,眼角餘光瞄到兆頤走到少衡身邊,向他們這邊看來。一不做、二不休,她可憐兮兮地對項君頡哀求,「你……可不可以讓我體驗一下接吻的滋味?然後我就死心塌地回瑞開當你的替死鬼。」

  項君頡渾身一震,懷疑遲敏神智有點不太清楚。「小姐,我可以找個男人讓你試……我不行啦!」

  「不認識的人我會怕……算了,當我沒說過好了,說不定我年底就升職了。」她假裝要掉頭離去,項君頡心一橫,摟住她的纖腰,低下頭結結實實地吻住她。

  關少衡萬萬想不到會被遲敏反將一軍,臉色晦暗地看著項君頡的唇膠著在她的肩瓣上,直到一曲終了。她和項君頡在他的訂婚宴上熱情擁吻,示威的意味不言而喻。

  童兆頤無奈地攙住他的肩膀。「別看了。說實話,你和書翎比和遲敏適合多了。你既然不想要她,就沒資格阻止她吃回頭草。」說起來,項君頡才教人敬佩。重重綠雲罩頂,他竟能一無所覺?

  此時,汪書翎甩開了她的一班姊妹淘,走過來勾住關少衡的手,比著遠處的一對麗人,「他們兩個細看之下,還有幾分夫妻臉呢!」

  關少衡恨恨地咬住下唇不作聲。

  童兆頤不平地嚷嚷,「關太太,你前不久才說我和她都有張娃娃臉的!」

  汪書翎當他在吃味,咯咯地笑了起來。「有的女人像水,擺在什麼容器裡都合適,遲敏就是這樣的女人。她站在少衡身邊也很搭呀!」

  童兆頤不表贊同地輕咳了聲,深怕少衡的怒氣會一發不可收抬。唉,新娘子最好別再發表高見了。

  「誰教你不積極些?」成了關少衡的未婚妻後,汪書翎連帶對童兆頤沒大沒小起來。

  童兆頤乾笑了幾聲,識相地閃人,不敢去看好友殺氣騰騰的臉。

  關少衡遠遠地看著項君頡開開心心地摟著遲敏提早退席,緊握著的拳頭青筋爆起。遲敏,你欺人太甚了!

  遲敏答應項君頡跳槽後,一直不知道要如何對關少衡開口。選在他訂婚後立刻辭職似乎有些曖昧,但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放任自己去單戀一個有未婚妻的男人。

  她煞有介事地在白紙上打好草稿,又在心中演練了數十遍後,才鼓起勇氣走進他的辦公室。誰知話還來不及出口,關少衡就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冷笑地走向她。

  「你昨晚在項君頡那裡過夜了?」他故意貼近她的身軀,沉厚的嗓音緩緩拂過她細緻的頸後。

  昨天她求君頡吻她,就是希望兆頤認定她和少衡各自另結新歡,沒有誰對不起誰,這樣他就不會為了她和少衡鬥氣。所以她現在若出言辯解,豈不是前功盡棄?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關少衡伸出食指,撩起她鬢邊的一綹髮絲把玩著,淡然的口吻隱隱透著危險氣息。

  「以前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找他解決你的需要對不對?」關少衡氣她的啞口無言,咄咄逼人地羞辱著她。

  遲敏詫異地抬頭看他,旋即又低下了頭,心痛得彷若萬箭穿心。少衡一定很憎恨她,才會說出這些話,他明知道她下了班都乖乖待在家裡的。

  關少衡得寸進尺的將手伸進她的上衣,手貼在她光滑的背脊上。電光石火間,他的雙唇纏綿地往她唇上吻去,一次又一次的輾轉烙印,只為洗去其它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項君頡也這樣吻你嗎?」他的舌從她的唇齒間撤退,依依不捨地勾勒著她的唇形。

  「……我們已經分手了。」遲敏困難地吐氣,為他話中的輕蔑黯然神傷。

  他殘酷地笑出聲,「我不記得我有這樣說過。」

  他將她帶進懷裡,很溫柔地吻她、愛撫她,就像他從前想要她的每一個夜裡。他的溫存混著慣有的霸氣,那份料定不會被拒絕的自信狠狠地踐踏著她的尊嚴,悲哀的是,她的確拒絕不了……

  她無助地抬起眼瞼,多盼望他能就此打住。

  開口啊,求我愛你、求我別離開你啊!關少衡不曉得自己中了什麼邪,放著嬌艷動人的未婚妻不顧,竟浪費時間去和一個不起眼的女人糾纏。既然他不受她,為什麼他會那麼固執地需索她的臣服?

  少衡根本不會理她的。遲敏放棄了掙扎,哀淒地閉上眼,輕輕拉開他的西裝外套,將臉頰埋在他的襯衫上。

  她柔順的臉蛋緊緊挨著他的心跳,逼得他幾近瘋狂,她到底懂不懂他正在欺負她啊?

  激情伴著屈辱貫穿了遲敏的身心,她無力地靠著關少衡的身體往下滑,瞬間失去了知覺。

  「阿敏!」他心疼地喚她的名字,抱起她癱軟的身子到沙發上休息。

  過了一刻鐘,遲敏才幽幽轉醒,腦子裡恍恍惚惚地有片刻的空白。

  「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不堪一擊了?」關少衡的嘲弄讓她記起剛剛發生的事,她羞愧地拉攏被扯亂的衣衫,心急地坐直身體。

  關少衡像只敏捷的豹,轉身撲向勢在必得的獵物,將她困在沙發的一隅。

  「你出個價,以後就跟著我。」這是他最大的讓步。把遲敏納為他豢養的情婦,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很單純地視為一筆交易。

  「我……我不缺錢用。」她難堪地避開視線。

  「缺錢用,你就肯賣囉?」憑他的能耐,很輕易就能讓遲敏走投無路。

  「人生大不了一死,反正也不會有人為我難過。」哀莫大於心死,她真的累得想向命運投降了。

  關少衡觸電般縮回了手,不敢再步步進逼。遲敏也懂得拿生命要脅他了?

  遲敏乘機奔出了辦公室,只想找個無人的角落舔舐傷口。

  項君頡和項澤明達成「以一替一」的協議後,興奮得整晚睡不著。他比遲敏早回台灣一年,也就是說他已虛拼三年多的光陰了。此刻,他恨不得插翅飛到國外呼吸自由的空氣,一想到每天一睜開眼就能練琴、譜曲,終日沉吟在樂聲中,他竟不敢閉上眼睛,怕一切只是幻夢一場。

  到了下午,他還是等不到遲敏報捷的電話。為了安全起見,他決定親自上安頌押人,反正辦公室裡從來不缺他一人。

  在安頃寬敞的電梯中,只有他和一名頭髮灰白的高大男子。項君頡也沒分神去留意,只顧望著電梯門旁的顯示燈。

  「項君頡?」那名男子出聲喚他,語氣中帶著一份不確定。

  項君頡驚詫地轉頭,這才認出那名男子是安頌的大老闆,和老爸交惡三十幾年的關景禾。他微微地頷首致意,不好多說什麼。

  「怎麼有時間大駕光臨?」關景禾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虛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挖角。」他抿唇輕笑,存心報一箭之仇。關景禾將兒子的訂婚喜帖發給老爸,害他被叨念了多日,好在他吉人天相,反倒因禍得福。

  關景禾臉色一變,猜不到哪個人需要勞駕到項公子,但可想而知會是安頌很大的損失。他機警地看向前方亮著的數字鈕。項君頡要到十二樓?

  「誰?」他仍好風度地臉上掛著笑。

  項君頡挑了挑眉,回以同樣虛偽有禮的笑。「你最不想被挖的人。」遲敏可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呢!

  電梯到了十二樓,項君頡意氣風發地跨出步伐,留下雙鬢作疼的關景禾。項君頡那個不成材的後生晚輩,也敢在他面前器張至此?

  而項君頡憑著天生一副好樣貌,很快地問到遲敏的座位,遠遠地就看到她坐在位子上發呆。

  「辭了沒?」他走到她面前,劈頭就是這麼一句。不可否認,他是有點現實,一心關注的只有這個問題。

  遲敏嚇了一跳,回過神後才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我已經買了到維也納的機票,你要是現在才反悔,我會跳樓給你看!」他板起臉,湊近了她無神的臉蛋。

  「我……我不曉得要怎樣開口。」她小小聲地為自己脫罪。

  「寫封辭呈遞上去啊。」他沒好氣地從她桌上翻出一張十行紙,連同自己的鋼筆重重放在她眼前。

  「怎麼寫?」她愁眉苦臉地向他求助。

  「你就先感謝你的上司對你的栽培與指導,然後說自己為了個人的生涯規劃,希望能換一個工作跑道,相信安頌一定會找到一個比你更適任的人選。」

  遲敏照著他的指示下筆,忽而不解地問他:「你又沒辭過職,什麼會懂這麼多啊?」

  他攤了攤手,「生死關頭,不放聰明點行嗎?」

  關少衡倚在門緣,看著項君頡登堂入室,在他的地盤上勾搭他的女人。新愁舊恨齊湧上心頭,讓他想狠狠地痛扁他一頓。

  此時,到了頂樓董事長辦公室的關景禾還在想著,瑞開這一波挖角的目標究竟是誰。近年來,銀行界的競爭呈現白熱化,業界挖角的動作也愈來愈頻繁,項澤明尤其是個中翹楚。

  十二樓最不想被挖的人……難道是遲敏?

  他當機立所地搭電梯下樓,一到十二樓,就看到少衡和項君頡冷冷地對峙,遲敏則兩面為難地站在他們中間。

  關景禾皺了皺眉,對遲敏感到很失望,他從來都沒擔心過她會被挖走,而且是被自己的死對頭。

  「有什麼話,進辦公室說吧。」他率先走進關少衡的辦公室,身後的三個人已醞釀出劍拔弩張的氣氛。

  項君頡推了遲敏一把,同她使了個眼色。

  「董事長,這是我的辭呈。」遲敏壓根兒沒料到事情會變得比她想像中更棘手。

  關景禾接過她的辭呈,用手壓在桌上,並沒有打開來看。

  「你在這裡做得不開心嗎?」他很自私地把遲敏留在少衡身邊,但只要她開口,想調到別的單位也不是難事。

  「沒有。」唉,沒有不開心,只是很傷心罷了。

  「你的工作合約上,有特別註明跳槽瑞開要賠償一年的薪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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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09:50 |只看該作者
  「……我知道。」遲敏曉得董事長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裡已動了氣。辜負了向來照顧她的董事長,她覺得很過意不去。

  項君頡暗自慶幸自己來了這一趟,否則關景禾這隻老狐狸動之以情、威之以勢,難保遲敏不會乖乖就範。他從襯衫口袋裡掏出一本支票簿,當場開了一張一百萬的支票給關景禾,不甘示弱地對遲敏眨了眨眼,「傾家蕩產,我也會為你贖身。」

  「除了娶你,他開出的條件,我都可以比照辦理。」關少衡不帶感情的聲音掀起另一波高潮。

  遲敏知道他一直誤會她和君頡的關係,他的話曖昧得很;再想到適才和他在此處的纏綿,她好怕自己的心虛會洩漏所有秘密。而項君頡昨晚才參加過關少衡的訂婚宴,只當這是他無聊的幽默感,並沒有多作聯想。

  最受震撼的是關景禾,他恍然大悟,遲敏是為愛投奔瑞開,難怪項君頡會大費周章、不惜血本。遲敏剛進安頌時,他也想過要她進關家的大門,想不到項澤明也打同樣的算盤。他們爭吵了數十年,竟只為了英雄所見略同啊。

  「從明天起,她和你平起平坐。」項君頡萬分得意地響應關少衡的挑釁,牽起遲敏的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關少衡沒去細想他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面色凝重地跟到辦公室門口。項君頡說笑著幫遲敏打包所有東西,捧著個大紙箱,還空出一隻手摟她。他的女人,從此以後是別人的了……

  瑞開最新一波的人事更動,成了銀行界最受矚目的話題。

  項澤明公開斥責獨子項君頡工作散漫、毫無建樹,即日起予以撤職處分。沒有人敢相信他苦撐了那麼多年,會在一夕之間棄守,項君頡工作散漫、毫無建樹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項君頡對老爸不具實質意義的報復行為一點也不在意,恨不得他能再加上一句「永不錄用」的重話。

  更令人訝異的是項君頡的接任人選,項澤明竟然看中安頌一個年輕又沒有背景的女助理。關家父子直到看了報紙,才懂得項君頡那一句「從明天起,她和你平起平坐。」是什麼意思。瑞開內部對這樣的安排自然也是揣測不斷,一時之間,項澤明培植未來兒媳接班的風聲不脛而走,那是大家想得出來最合理的解釋。

  遲敏進了瑞開,還是一直低調的作風。她在項澤明護航下,逐漸熟悉分內業務,並主導詭譎多變的外匯操作,做出了一番成績,在瑞開站穩一席之地。

  「遲敏生錯了人家,是我女兒多好。」關景禾看著瑞開撿了個大便宜,不免在兒子面前吃味地抱怨著。遲敏的出色表現使得同行常明嘲暗諷他沒有用人之明,天知道當初是他以第一名錄取遲敏,帶她進了這一行,也給了她一個不小的職位,他只差在不若項澤明有理由把全部賭注下在她身上罷了。

  遲敏很小心地和過去的一切告別,努力提醒自己別沉陷在一段沒有希望的感情中。就在她對開少衡的欺騙漸漸釋懷時,童兆頤居然打了通電話約她吃飯。

  「幫我一個忙。」他開門見山地提出請求。

  遲敏示意他說下去。

  「少衡近來很消沉,在公司裡風評很差,董事會已傳出想換掉他的消息。再加上安頌前一陣子遭人大量收購股票,董事長的持股不見得保得住他。」安頌的董事會有這樣的念頭,一部分也是受到瑞開換掉項君頡後,業績大幅成長的刺激。而少衡和書翎雖然已是未婚夫妻,但感情卻沒有穩定到讓關景禾如法炮製瑞開的人事佈局。董事會換人的聲浪一天高過一天,讓開景禾非常為難,一下子老了不少。

  「你要我怎麼幫忙?」遲敏聽到關少衡的不如意,一顆心隱隱地痛了起來。

  「安頌已取得電信業的南區執照,而瑞開則有一張北區執照。你們最近不是正在評估策略聯盟的合作對象嗎?這是少衡唯一的機會,他要是談不成這一筆合作計畫,董事會的換角在所難免,董事長也絕對拉不下臉幫他說話,你忍心看他被踢出安頌嗎?」董事會有一群老頭看少衡不爽很久了,他們明知安頌在電信事業上的投資與建設遠遠比不上別的公司,也很清楚安頌和瑞開積怨很深,偏還強力運作讓他負責這個案子,擺明了是要藉機除掉他。最慘的是少衡也看那批老傢伙很不順眼,硬是不肯低頭,還放話要他們安分一點,搞得雙方勢如水火,連向來長袖善舞的關景禾都擺不平局面。

  「兆頤,如果董事會要換人,你是最可能的接任人選。」遲敏仍當他是知心好友,溫言地提醒他。

  童兆頤笑了,「我是個天生的賭徒,只把注碼押在最有希望贏的人身上。」

  「結果,你賭到傾家蕩產還跑來向我借錢繼續賭?」遲敏很明白他和少衡情如兄弟,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動。

  遲敏的聰慧讓他不捨。他一心要幫少衡,差點忘了遲敏沒有立場插手;賭盤再怎麼轉,遲敏都不會是玩家。

  「你知道瑞開不是我當家作主,一切決策權都操在項先生手上。」她很婉轉地推辭了他的請托。

  「聽說你很受寵。」項澤明在各式公開場合,都將遲敏帶進帶出,疼愛之情溢於言表。

  「我不能恃寵而驕。」在項先生身邊工作,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他不僅將自己的經驗傾囊相授,還不時對她噓寒問暖。當她沒有拒絕他的關懷時,他總是顯得既興奮又靦腆,讓她心中充滿了暖意。

  「當然,少衡那樣對你,你沒必要幫他這個忙。」童兆頤見往日並肩作戰的遲敏言談間儘是對頂澤明的敬畏,一時很難接受。

  「不是這樣的。據我所知,項先生已初步決定在明達和日勝中挑選一家作為合作的對象。」她心急地解釋著。

  「我說個故事給你聽。」童兆頤啜了口咖啡,把少衡承受的家庭悲劇大致說了一遍。關少衡要是知道他這麼碎嘴,非宰了他不可。「所以他疼少妍簡直疼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你別以為他天生是個絕情的人。」

  遲敏聽得紅了眼,沒想到少衡的際遇竟比她還不堪……可是,她仍舊愛莫能助啊。

  童兆頤很能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明白自己來找遲敏只是做垂死的掙扎。

  世事難料!在瑞開決定合作對象的最後一個會議前夕,項澤明因為妻子在夏威夷摔傷,匆匆忙忙離開台灣,把主持會議的責任交到遲敏手上。

  遲敏坐在十來家公司的會議代表前,隨著時間的流逝愈來愈忐忑不安,她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幫少衡。只要稍微懂得揣摩上意的人,絕不會讓安頌雀屏中選的。少衡今天沒出席,很明顯地是對這個案子呈現放棄的態度……

  刺耳的電話鈴聲嚇了她一跳,秘書小姐把話筒交給她,說是項先生打來的越洋電話。項澤明很簡短地告訴她,他已經在夏威夷和日勝的黃老闆達成協議,並指示她今天就可以和日勝的代表簽約。

  遲敏掛了電話後,二十多隻眼睛的焦點全在她身上,屏氣凝神地等她宣佈答案。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她不過是個開會代表,剛才那通電話才是關鍵所在。

  「項先生決定和安頌合作,指名關少衡先生負責這個案子。」

  她的話一出口,馬上惹得現場一片騷動,連被關少衡象徵性派來迭案的小職員都呆在一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遲敏的心在鬧烘烘的氣氛中飛得老遠,忘了去想自己的處境將會有多麼艱難。

  瑞開和安頌的合作案在台北商圈投下了一顆炸彈,消息傳回安頌時,相關主管樂得像中了彩券的頭獎,關少衡反而是一副事不關己的酷樣。

  關景禾摸不清項澤明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終歸放下了懸蕩已久的心。他難得地在陽明山的別墅裡舉行了一個轟動的簽約酒會,好昭告天下他的兒子完成了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企圖在董事會改選前扭轉公司大老們對少衡的惡劣印象。

  遲敏免不了得出席這個宴會,關景禾很熱絡地同她打招呼,直到此時才對她跳槽的事釋懷。依他猜想,遲敏一定幫安頌說了許多好話,能讓項澤明那個老頑固改變心意,她在瑞開的份量不容小覷。

  「遲敏,這次的事辛苦你了。」他誠摯地握著遲敏的手,很感激她能把事情做得那麼漂亮。

  「哪裡。」遲敏心虛地不敢看向站在他身後的關少衡,強作鎮定地扯著謊,「這是項先生的意思。」

  冷不防地,有一隻手從她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頭,驚慌得差點叫出聲來……項先生回國了?

  項澤明很客套地和關景禾寒暄,心裡充滿了對遲敏的不諒解。日勝的黃老闆是他多年好友,為了這件合作案還專程飛到夏威夷和他商議,誰曉得遲敏會捅出這種樓子甘他直到黃老闆氣急敗壞地向他興師問罪時,才知道遲敏竟拉作主張地將約簽給安頌。他要不吞下這筆悵,等於毀了遲敏的前途。無計可施下,他只得改口說自己另有考量,當場和黃老闆撕破臉,斷送了兩人二十多年的交情。

  「謝謝你給少衡機會。」不管他的動機是什麼,關景禾都很感激他能在這個緊要關頭拉少衡一把。

  「唉,我們都老啦,以後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項澤明爽朗地笑著,比了比遲敏和關少衡。遲敏做都做了,他不賣個順水人情,豈不是和自己過不去?關少衡一直覺得疑點重重,項澤明沒有理由指定他負責這個案子的。他正想和兆頤討論時,瞥見項澤明在遲敏身邊耳語,他對兆頤使了個眼色,兩個人的默契好到毋需以言語溝通,不動聲色地跟在他們身後。

  項澤明將遲敏帶離了熱鬧的晚宴,雙雙走到主屋外的陽台。黑暗中,遲敏還是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項澤明的怒氣……她早有被狠狠罵一頓的心理準備了。

  「我在越洋電話裡怎麼跟你說的?」從看到遲敏的第一眼起,他就將她捧在手心上,捨不得對她說句重話,但她這一次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對不起。」

  「對不起?那你是明知故犯了?」項澤明扳起她的臉,逼她直視他的目光,「你說,你收了姓關的多少好處?」

  遲敏是腦筋不清楚了!將來整個瑞開都會是她的,她犯不著去和安頌打好關係。

  「我沒有。我只是覺得安頌……」她的話沒說完,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她痛得緊咬住下唇,一顆心更是絞痛難當。

  「你覺得?我決定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有資格『覺得』了?」項澤明很氣她的不知悔改,項君頡頂多是平庸,她簡直是放肆!

  「我……」遲敏撫著熱辣辣的面頰,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你根本不配進我項家的大門!」項澤明餘恨難消地吼她,顧不得這句話有多傷人。

  「我從來就不希罕!」遲敏不曉得自己怎麼了,竟然大聲地嚷了出來。想進項家大門的人是媽媽,她苦了一輩子,只敢將那個不切實際的夢想藏在心底。她年紀大了點後,漸漸看明白爸爸真正喜歡的人是阿姨,他一時的出軌成了媽媽一生的折磨,如果媽媽在天之靈聽到他這麼說,一定會很難過。

  項澤明萬萬想不到她還有臉頂撞,氣得又甩了她一巴掌,恨恨地撇下她一個人轉身走了。

  遲敏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上,狼狽地撞上一旁的花牆,連眼鏡都捧成了碎片,就像她的心一樣。隱身在陽台外的童兆頤激動地想衝上前去扶她,卻被關少衡強拉著往回走。他這時候現身,不是教遲敏更難堪嗎?

  「你去求遲敏的?」看到童兆頤愧疚的神情,關少衡心裡大致有了個底。

  「她沒答應我呀,我哪知道她會那麼敢?」童兆頤咬著牙,怎麼樣都揮不去心中的罪惡感。

  「你何必這麼做?」關少衡一臉陰沉。那個女人真是笨到家了!

  「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從此不能翻身。」

  「你以為安頌流失的那些股票是誰買的?」他投資大筆資金在海外成立控股公司,以法人名義大量買進安頌的股票,為的就是在即將到來的董事會改選中給老傢伙們一點顏色瞧瞧。兆頤是太心急了,才會失去判斷能力。

  「少衡……」童兆頤驚詫地抬頭看他,心中悔恨交加。和少衡認識這麼多年,他怎麼會以為他會任人欺負而不還手?

  「你會害死遲敏。」項澤明不肯讓項君頡娶她還是小事,以他的個性,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大不了換工作。」童兆頤忿忿不平地說著氣話,他從沒見過會動手打人的老闆。

  「你會不懂嗎?做我們這一行最講信譽,項澤明只要放出風聲,遲敏會在整個圈子被封殺。」

  童兆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死得愈慘,不是愈稱你的意嗎?」

  關少衡迴避了他的眼柙,冷冷地離開觥籌交錯的會場。

  遲敏拖著疲累的步伐回到自己的住處,腦子裡昏昏沉沉地,什麼事也沒辦法去想。她不後悔出手幫少衡,但她實在不該頂撞項先生,還說了那些傷人的話,畢竟做錯事的人是她,項先生一向又那麼疼她……

  「遲敏!」

  低沉的聲音驟然在遲敏耳邊浮現,她看著地上兩道拉得長長的影子,才確定自己的聽覺沒有出問題。

  「不管你怎麼做,我都不可能愛上你,你犯不著自作多情。」關少衡一路跟著失魂落魄的她回家,氣她這麼晚了居然一個人搭公車,一個人在街上漫不經心地走著,連被他跟蹤了那麼久都沒發覺。她這個笨女人到底還要做多少蠢事?

  「我曉得。」她低頭輕聲說著。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有機會對我施捨讓你很得意嗎?」他無情的話語不受控制地脫囗而出。遲敏早知道他會追她是怎麼一回事,他不值得她再為他付出啊。

  「不是的。」遲敏心急地回過頭看他,很快又低下了頭。「我是因為喜歡你才想幫你這個忙的。以前我們在一起時我都很被動,從來沒為我們的感情努力過,我們會鬧到不歡而散,我要負很大的責任。這一次,我只是想親手為我們之間畫下一個比較好的句點……」她抬起頭,溫柔地對他笑,「從此以後,我的心又是我的了。」她只希望他幸福,不會死纏著他不放的。

  「以你的條件,不需要對任何男人委曲求全。」他想告訴她項君頡不是個好男人,卻怎麼樣也沒有臉開口說這些話。

  遲敏笑了笑。他還是不懂。和他在一起,她從未覺得委屈啊!

  「你的臉……用冰塊敷一敷。」他被打得很有經驗了,但像遲敏那樣的乖女孩,八成沒受過這種羞辱。

  「謝謝。」她和煦的笑容在黑夜中綻著光亮,好似想分給他一點溫暖。

  他沒能說一句「再見」,就僵直著身體離去。只要多看她一眼,他一定會衝上去抱她、吻她……然後又是無法避免的,對她的傷害。

  從此以後,我的心又是我的了……她笑得那麼甜,那些話卻像利刃般,一字一字劃在他心上。

  關少衡失去方向地在馬路上大步走著,心裡只迴繞著她那張天真可愛的笑臉。你的心又是你的了……那麼,我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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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10:25 |只看該作者



  兩年後。

  優閒的午後,暖暖的陽光灑了一地。關少衡捲起袖子,在他的辦公室裡煮咖啡,身邊不時傳來童兆頤的話聲。此情此景,讓他不由得想起遲敏。以前這樣的聚會總有她一份,然而她已經不可能再出席了。

  那一次的合作案後,項澤明果然嚥不下一口氣,沒幾天就將她流放邊疆,在每一個瑞開有產業的國家間調來調去。印尼大暴動時,遲敏正好待在雅加達,到了最危急的時刻都沒有離開。童兆頤氣急敗壞地拿了份報紙給他看,是遲敏接受台灣記者訪問的報導。她說瑞開在印尼的投資與黨政高層關係不大,瑞開和她本人都不會在此刻撤走。

  「項澤明存心要整死她,那些暴民只知道她是華人,誰管她和蘇哈托有沒有掛鉤!」

  他看了看報導,沒說什麼。

  「關少衡,你竟然無動於衷?你不殺伯仁,伯仁是為你而死的啊。」

  「她死了,我把命賠她。」他淡然的口吻有著不容置疑的認真。

  結果,童兆頤罵他變態。「你為她甩了汪書翎,又說肯陪她死,偏偏就不肯和她在一起?」

  「你當然不能體會。從少妍在我面前割腕的那一刻起,我和遲敏這輩子就注定無緣了。」咖啡滾沸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站了起來,將咖啡倒在杯子裡,回頭對童兆頤說:「冰箱裡有起士蛋糕,你自取。」

  「我還是喜歡吃遲敏做的蛋糕。」他邊打開冰箱門,邊耍賴地說。

  關少衡氣結她瞪了他一眼。這個傢伙,任何話都有辦法扯上遲敏!

  童兆頤無辜地攤了攤手,表示他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少衡完完全全脫胎換骨了,他理了很短的平頭,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去年還得了個全台最佳經理人的頭銜,企業界都爭相傳誦他浪子回頭的事跡。至於和瑞開的合作案,少衡簡直動用了他所有的關係在做,兩年來的努力,讓他們這個原本處於劣勢的聯盟成了業界的龍頭老大。大家紛紛稱讚項澤明好眼光,只有他曉得是怎麼一回事。

  「對了,少妍今晚會回國出席『戀上撒哈拉』的首映會,你陪我去。」

  「大少爺,你饒了我吧!我們兩個的緋聞傳得夠熱了。今晚再陪你去參加首映會的話,人家會說我得到關家的認同。」

  都怪關少衡莫名其妙地和汪書翎解除婚約,那個女人拉不下臉,硬是誣賴他和少衡有曖昧。那種無聊的話,不曉得為什麼有人會信?偏偏少衡自那時起就不近女色,大家愈傳愈像有那麼一回事。去年他領「最佳經理人」獎時,深情款款地在記者面前感謝一個默默支持他的女孩子,大家一致認定他的得獎感言旨在撇清同性戀的傳聞,他們兩個男人的關係被渲染得益發不堪。就連他到他的辦公室喝頓下午茶,都可以感受到背後有許多似笑非笑的眼神在打量他。

  「那種話你也放心上?」

  「還說呢,我媽說你們關家的人一個比一個怪,要我離你們一家人遠一點。她還說我就算喜歡男人,對象也不準是你。」

  「嗯哼,伯母還真幽默。」關少衡諷刺地說。「你找個人結婚不就得了?年紀也不小了。」

  「那你幹嘛不結婚?垂涎你的女人多得是;再說,你還比我大了兩個月。」

  關少衡懶得理他。這兩年他過得很順心,只除了沒有女人。

  遲敏走後不久,有一晚唐念汾突然打電話給他,說她們一群好友辦了一場義賣會,問他有沒有空去捧場。她的聲音侷促不安,一副他去不去都無所謂的樣子,好似認定了他會拒絕。

  他沒答應,但是他去了。

  現場一群富家太太的眼光像是想將他生吞活剝,只因他當時已回復單身的身份。他靜靜地逛了一圈,拍賣的是一些價值不菲的珠寶,和幾幅她們的書畫作品。唐念汾手足無措地跟在他身邊,大致向他介紹一下陳列出的拍賣品。

  他花了一百萬買下一幅她寫的書法,擺明是要做面子給她。

  唐念汾面對四周欣羨的聲浪,顯得很不能適應,「我幾乎是我們一班學生中寫得最醜的,你……你別花冤枉錢啊。」

  他心中一陣激動,低聲說道:「我覺得很漂亮,我會掛在客廳裡。」

  唐念汾緊張得亂了呼吸,結結巴巴地問他:「你……在外面……還好吧?」她覺得好慚愧,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關心過這個兒子了。

  關少衡深吸了一口氣,遲疑地搭上她的肩膀,「你願意讓我搬回去嗎?」說得很低聲下氣。

  「少衡……」唐念汾頓時紅了眼眶,感動地抓緊他的西裝下襬。兩人眼神交錯的瞬間,才明白他們等著的或許就是這麼一個能重修舊好的機會。

  兩年來,他和媽媽之間的裂縫一點一滴地在修補,雖然比不上童兆頤和他美麗的媽那樣,可以口沒遮攔地亂開玩笑,但他們已覺足夠。唐念汾也催過他結婚,他總是笑笑,沒說什麼。如今,他功成名就,要什麼女人沒有,可是就是忘不了那個曾陪他吃苦的小女人。遲敏跟他的時候,從沒享過什麼福,是她溫暖的笑臉為他灰暗的生命開了一扇窗,而他卻殘忍地將她從那一扇窗推落。

  「說定了,我們一塊出席。首映會後,我們找少妍聚聚。」

  童兆頤不死心地將臉湊近他,「遲敏在溫哥華。」

  這個傢伙,老愛炫耀他對遲敏的行蹤有多瞭若指掌!

  「項君頡也在溫哥華。」他用指節敲了敲辦公桌,要某人別再三八兮兮地充媒人了。

  「項君頡那個混帳!只有你能拯救遲敏於水深火熱中啊。」他試圖付予他英雄救美的使命感。

  關少衡陰險地撇了撇唇角,「你再說一句,我馬上發新聞稿承認和你的戀情。」童兆頤翻了個白眼,心有未甘地跌坐在椅子上。人生苦短,喝咖啡、吃蛋糕才是正事!

  此起彼落的鎂光燈打在一對連袂出席的俊男美女身上,關少衡和童兆頤靜靜地坐在貴賓席上看著,有些許的難以置信。關少妍得了奧斯卡金像獎後,知名度疾速攀升,人也出落得更加嬌艷迷人,一襲茴香色的細肩帶晚禮服烘托出她與生俱來的貴氣,由左膝裁到右足踝的不對稱裙襬更突顯了她修長勻稱的美腿。她挽著新銳導演傅衍平的手,微笑著揮手向媒體致意。

  「早知道我就追她。」童兆頤附在關少衡耳邊,輕聲開著玩笑。

  「勸你不要。」關少衡心情很複雜,突然又想起了遲敏。

  「我幫你問問少妍,如果她真如外界所言倒追傅衍平的話,你就去把遲敏追回來。」

  他斜睨了他一眼,「今天記者很多。」

  童兆頤立時噤聲不語。他是招誰惹誰了?他們鬧出這種荒謬的新聞,少衡不是應該和他齊心向外,消弭流言嗎?他反而不時拿此為話柄威脅他就範,倒像兩人真有什麼姦情似的。

  首映會結束後,關少妍一身便裝地挨到關少衡身邊,笑著打量眼前更加成熟有魅力的男子。好可惜,為什麼他是她哥哥?

  「二──哥──」她很有活力地拖長了音,好懷念這個稱謂喲!

  「去喝一杯。」他笑著給了她一個擁抱。

  「Michael,一起去。」她轉過身,甜笑著拉了拉傅衍平的臂膀,微仰的小臉閃動著祈求的光芒。

  關少衡很懷疑有哪個男人能拒絕,他看得出少妍是使出渾身解數在釣傅衍平。

  「沒興趣。」傅衍平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沒有,「別忘了明天的約,逾時不候。」

  關少妍回頭對關少衡和童兆頤乾笑兩聲,比了比傅衍平遠去的背影,「很難相處的一個人。」

  關少衡很清楚她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卻也不予點破。不是每個男人都會被美女吸引,他不免對傅衍平多了份好感。

  一行三人來到東區的一家高級酒吧,窩在簾幕區隔起的角落裡。

  「二哥,我有聽說你們的緋聞喔!」關少妍淘氣地皺了皺鼻子。

  關少衡低聲笑了。「我對他一往情深。」

  童兆頤氣得臉色發自,迭聲叫道:「你和傅衍平相見恨晚吧?!他比項君頡好看多了。」其實項君頡長相斯文、氣質極好,只是童兆頤一直看他不順眼罷了。

  關少妍的笑容一下子僵住,語含怨懟地說:「二哥,你告訴他啦?」

  關少衡握住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很驚訝兆頤竟敢這樣刺激少妍。「他敢說出去半個字,我會讓他這輩子再也記不起這件事。」

  「哎呀,二哥,你別把話說得那麼嚴重嘛!」她嬌笑地打破尷尬的氣氛,隨即傾身向前,神色凝重地對童兆頤說:「你問的是個好問題。要是項君頡和傅衍平擺在一塊讓我選,我實在不知如何下手呢!」說著,她雙手合十襯在耳腮,眨動著微鬈的睫毛,擠出卡通中標準花癡女才會有的聲音,「哎喲,好想兩個都要口也!」

  關少衡如釋重負地笑了。少妍和遲敏有點像,愛過一個男人就沒辦法去恨,即使她曾了他自殺。

  「你那部片演得很棒,導演能把你拍得那麼樸素真不簡單。」少妍連睡眼惺忪的樣子都很嫵媚,導演一定費了一番心血才讓她呈現出和本性迥異的面貌。

  「那還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呢!」她神秘地笑了笑。

  關少衡好笑地輕咳了聲,「那敢問新科影后最得意的作品是哪一部呢?」

  關少妍遲疑了一會兒,爽朗地笑了起來,決定把真相和盤托出,免得二哥和兆頤還得戒備恐懼地避開那個傷口。「就是五年前我自殺的那一齣戲啊!笑話,我關少妍怎麼可能為了男人自殺?那是我拜託項君頡幫我的,那天項君頡和我們坐的位子都是我事前勘查過才訂的啊。」關少妍愈說愈得意,覺得自己以後跨行當導演、編劇都很夠格。

  關少衡的心被重擊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捏緊拳頭。是了,那天他約少妍吃飯,她興致勃勃地說要負責訂位。他還以為她對那家餐廳情有獨鍾,也沒特別去留意,沒想到竟掉入她精心安排的陷阱。

  「遲敏跟你們串通好了?」他啞著嗓子,腦中轟然作響。

  關少妍沒心眼地噗哧一笑,興高采烈地比畫著,「遲敏她什麼都不曉得啦!我上個月去加拿大拍戲,她一看到我就緊張兮兮地握住我的手,拚命解釋她和項君頡不是我想的那樣。哎喲,都住在一起了還能怎樣?後來我問項君頡,才知道他沒告訴遲敏,他說他們家遲敏啊,天生不會說謊……」

  關少衡不等她說完,抄起外套就往外走,臉色難看至極。

  「他怎麼了?」關少妍錯愕地問童兆頤。二哥曉得她不是有心自殺後,不是應該鬆了一口氣嗎?怎麼會氣成那樣呀?

  「你們關家兄妹真是為富不仁。」童兆頤搖了搖頭,很難想像這一切的陰錯陽差。

  「什麼意思?」她愈聽愈迷糊。

  「你哥認定是遲敏搶了你的男朋友才害你自殺,為了幫你出氣,他故意拐遲敏同居。人家遲敏是真的很愛他,可是你哥啊,把她當女傭使喚、當妓女羞辱,最後再告訴她事實真相,狠狠地把她拋棄,甚至當著她的面向別的女人求婚。後來遲敏竟然還傻得以項家准媳婦的身份背叛了項澤明,把一份很重要的合約簽給你哥,從此被流放海外,我看她這輩子注定要客死異鄉了。」

  關少妍的心緊緊地揪住,想到她在溫哥華拍那部描述香港移民的獨立小品時,遲敏對她的諸多照顧與關懷。她還教她說廣東話、分析香港人複雜的情結給她聽,就是沒提和二哥有過一段糾葛。

  「項君頡對她是真心的,我沒見他那麼疼愛一個女人。」她和項君頡也認識好些年了,他對遲敏真的跟對待別的女人有很大的差別。他們之間有著讓人欣羨的互信互賴,她壓根兒沒想過遲敏會和別的男人扯上關係,而且那個人居然還是她哥哥!

  童兆頤歎了口氣,「這才棘手!你哥動了真情了,你以為好端端地別人為什麼硬要說我們曖昧?他兩年多沒碰女人了。」關少妍光鮮亮麗的外表背後,是多少人為她犧牲的心酸與不堪啊。

  「那怎麼辦?」她真希望能做些事來彌補當初的任性。

  童兆頤聳了聳肩。以前是他太過偏心,什麼事都偏向少衡多一點,忘了對遲敏會有多不公平。尤其是兩年前的那件合作案,更讓他自責不已到現在。既然項君頡對遲敏那麼好,以她的個性,說什麼都不會主動提出要分手……唉,他心裡何嘗不是和他們兄妹一般,充滿了悔恨和遺憾呢?

  關少衡輕輕推開了門,迎接他的是一室的冷冷清清。他的屋子一直空著,捨不得賣掉也不願租給別人。

  他進屋後,將鑰匙扔在桌上,抱頭跌坐在沙發上。五年前,就在這個位子,他吻了遲敏,然後輕而易舉地騙走了她的貞操。他起身走向臥室,抓起床單貼在臉頰上,想起了那一夜的銷魂。人的成見是多麼可怕的一樣東西,他因為先目睹了遲敏和項君頡打情罵俏的畫面,所以即使認識她以來她都是那麼清純,他也寧可相信她是裝出來的。諷刺的是項君頡對少妍說的話:我們家阿敏天生不會說謊……該死的,他為什麼要逼自己認定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他很瞭解被人冤枉那種百口莫辯的苦滋味,而遲敏居然忍得下來?她甚至沒大聲對他說過一句話……他走到臥室門旁,看著空蕩蕩的飯廳,腦海中浮現遲敏跪在地板上撿玻璃碎片的身影。遲敏對他是百般縱容,他卻從來不懂得好好珍惜。

  他發了狂地撲倒在地,猛捶著地板……遲敏遇見他時,年輕、保守又不經世事,她只是很單純地在愛一個男人。他說過的話,她都深信不疑,然而他說過的甜言蜜語,沒一句是真的。他真覺得自己喪心病狂,遲敏把他當小孩寵、當親人般信賴,他卻把她弄得傷痕纍纍。他一個父母健在、還有著同胞手足的大男人,竟荒謬地從一個孤女身上壓搾專屬於家庭的溫暖,沒有任何回報。

  「二哥!」關少妍從輕掩的大門探頭而入,看到他正用力扯著自己的頭髮,趕忙衝上去抱住了他。「二哥,對不起。你有氣就發在我身上好了,千萬別傷害自己。」她抱著哥哥的頭,慌亂地替他把頭髮弄整齊。

  「是我不對,我以為自己是上帝嗎?」他冷靜下來,想起兆頤老愛諷刺他的話:你現在得意了吧?!遲敏無父無母,也沒有一個疼她的哥哥,根本不會有人替她出頭。她那種個性更不用說,不要繼續被你騙得團團轉就不錯了。

  「哥,我不是存心利用你的。」

  「我不是跟你說過,只要你想出國,我一定幫你辦到,你為什麼會想出這種餿主意?」可以想見,少妍以為項君頡已經告訴遲敏;項君頡也以為少妍已經告訴他,到頭來最倒霉的人就是遲敏。

  「我怕你被爸媽罵嘛!」

  關少衡扣住她的手腕,「這樣割下去不痛嗎?」

  「好痛,洗胃的時候也很痛。我每次拍戲拍到快撐不下去時,都會看看這個疤痕,提醒自己不能白白犧牲。」

  關少衡蹙起眉頭,「你知不知道很多人一刀劃下去,就再也沒有醒來過?」

  關少妍羞慚地低下頭,「所以才要先打電話給你啊。」

  「別人看了這個疤痕會怎麼想?」

  「傅衍平幫我找了一個口風很緊的醫生,我會趁留在台灣的這段期間把疤弄掉。」唉,這個疤痕丑歸丑,一旦要離開她的身體,她還真有點不捨呢。

  「遲敏……還好吧?」他遲疑地問。

  關少妍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措辭,「項君頡跟我說話,十句有五句都在稱讚她……」看到哥哥落寞的神情,她馬上轉口說:「可是我覺得那是他一相情願啦。我三更半夜找他陪我對詞,遲敏都不會吃醋,還會幫我們做消夜。我在溫哥華人生地不熟,他沒空去片場接我下戲時,就叫遲敏去,她也從來都沒抱怨過。」

  關少衡悶悶地白了她一眼,「人家根本不把你當對手。」

  「才怪!不吃醋就代表她不喜歡項君頡,對我好是因為她曉得我是你妹妹。」關少妍竭盡所能地歪曲事實。

  「謊話不會讓我比較好過。」他拍了下她的頭。

  「那這個呢?」關少妍遞給他一張小紙片,「遲敏在溫哥華的地址。」

  關少衡冷笑了一聲,「項君頡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你還出賣他?」他是神智不清才會想幫她報仇。從小到大,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哪輪得到別人宰割她?

  「我……我只是給你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痳!」這種話說得連她自己都心虛。現在她是進退維谷了,怎麼做都是錯,什麼都不做還是錯。

  關少衡苦澀地扯動嘴角,少妍不給他地址,他照樣查得出來,問題在於遲敏還肯不肯給他機會啊!

  是不是他說了太多難聽話污蔑她和項君頡不清不白,以至於真將她逼到了他身邊……關少衡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痛著,整個人幾乎被後悔的情緒掩埋。

  橘紅色的夕陽斜斜地照射在溫哥華一處半山腰的高級住宅區,點綴出這一帶獨有的典雅氣息。遲敏剛下班,開了約莫半小時的車才回到這個位於郊區的家。她換上便服後,勤快地到廚房煮了壺咖啡,再將一早捏好的麵團放進烤箱。

  時序已進人初冬,溫哥華的天黑得特別快。她趁著夜色降臨前,到院子裡幫她心愛的茶花樹施肥。正忙著的時候,項君頡穿戴整齊地從屋裡走了出來,零零碎碎地對她交代了幾句話,內容都是有關於他今晚的消夜和明天的早餐。

  「你再不走會來不及的。」遲敏伸直了手臂推他出門。

  項君頡嘻皮笑臉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你還沒吻我。」

  遲敏拿他沒辦法,踮起腳尖,蜻蜓點水地吻了他一下。君頡真是的,他和溫哥華市立交響樂團的合作公演正緊鑼密鼓地排練著,他每回都要等到最後一分鐘才出現在眾人眼前,害她常常接到樂團工作人員十萬火急的電話,聽說其它人都是早到半小時先做練習。

  「喂,你真的會遲到的!」遲敏氣結地想扳開那雙從背後蒙住她眼睛的手,一碰到那溫熱的手掌,她的心突地漏了半拍……不可能的……

  關少衡即使站在她背後,也能感覺到她錯愕的情緒,他的手緩緩下滑到她纖細的腰身,將她牢牢地圈進懷裡。

  「有了新人忘舊人?」他低頭在她敏感的耳畔呵著熱氣,享受著讓他魂縈夢牽的觸感。

  這聲音真實得不像在作夢,她傻愣愣地回頭,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

  「我來參加明天的亞太金融會議,溫哥華的飯店早被訂光了。我想,以前阿敏在我那兒住了兩年多,我來她這裡住個兩天,她應該不會那麼小氣吧?」

  遲敏呆望著他溫和的笑,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他笑得像是兩人間什麼不愉快也不曾發生過,更讓她有身處夢境的錯覺。

  「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看著她木然的表情,他霎時褪去了笑容,也卸下刻意偽裝出的輕鬆。來見遲敏,他並沒有求得她原諒的把握,像他這麼爛的男人,拿什麼去挽回她的心?

  「沒有!」她察覺了他的沮喪,趕忙慌亂地否認,一顆心跳得好急。「嗯……我幫你把行李提進去。」她急著彎下身去。

  他按住她的手,釋懷一笑,「我來就好。」

  他提起行李,問她:「可以牽你的手嗎?」他的口氣混雜著真摯與脆弱。

  遲敏考慮了一會兒,手忙腳亂地把手在衣服上抹一抹,怯怯地伸給了他,「大概沒關係吧!」

  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你跟我說過,肯讓一個男人牽你的手就代表你承認他是你男朋友……這句話現在還算數嗎?」

  遲敏萬萬想不到他還記得那麼久以前的話,心虛地想把手收回。那時候他們還不熟呢!

  好在,這時他們已走到了玄關,遲敏匆匆忙忙地丟下他跑進廚房,假裝認真地料理起那一壺滾沸的咖啡。

  「我要喝!」他自動自發地跟進廚房。

  「呃……好啊。」她忙碌地翻出一個小瓷杯,倒了一杯咖啡,很順手地幫他加了糖和奶精──他習慣的份量。

  關少衡笑著接過杯子,她不經意的舉動讓他稍稍放下心。

  「這個牌子不太好喝。」他啜了一口,皺了皺眉頭。

  「嗯。」遲敏頗有同感地點頭。「我在專賣店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們以前喝的那個牌於。君頡就說買這個牌子囉!」

  她的「我們」勾起了他的回憶,遲敏煮咖啡的功力還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

  「你好像不太一樣了。」他像個頑皮的小男生,動手拉扯她順在耳後的短髮。

  「我和君頡一起上髮廊,他和他的設計師起哄要幫我改頭換面,我說不要都沒人理我。」她剪了一個時髦俏麗的短髮,還挑染了幾綹褐色的髮絲,那是她絕對不會想要嘗試的造形。

  「他怎麼可以那麼霸道?」關少衡同仇敵愾地抱怨著,忘了自己從前也好不到哪裡去。

  「對啊。」遲敏也覺得被管得死死的,終於有個能訴苦的人了。「他老是威脅我,不聽話就要把我趕出去。」

  關少衡靜默了幾秒,心裡很不是滋味。「那你幹嘛還跟他住?」

  「我……」她有口難言啊,「……項先生要我們互相監督。」

  提到項澤明,關少衡的神色更顯凝重。遲敏今日的一切全操在那個老頭子手上,而這全是拜他所賜!

  「少衡,我好高興看到你……我一直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遲敏甜甜地綻開笑顏。她很清楚少衡已經心有所屬,但他到溫哥華洽公還會想到要來看她,讓她沉寂的心瞬間活絡起來。她常夢想自己能像兆頤一樣,和他成為好朋友──很單純的好朋友就可以了。

  她的笑繃緊了他的心。老天,他以前是笨到怎樣的地步才會去懷疑她的善良啊?「你這麼說,是存心要一個滿懷愧疚的人在你面前以死謝罪嗎?」

  她低垂螓首,輕聲問道:「少妍告訴你啦?」

  「阿敏,你有我的電話、地址,為什麼你知道真相後,沒想要通知我?」

  「我……」她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

  「反正你覺得我是個很差勁的男人,所以即使被我誤會一輩子你也無所謂,對不對?」

  「不是的……」他自棄的口吻抽痛了她的心。

  「那是怎樣?」他好似不相信她的否認。

  「我……我怕你會良心不安。」她小小聲地說,怕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

  「阿敏,」他動情地抱住她,「全世界只有你會以為我良心未泯。」

  她很難為情地掙開他的懷抱,拚命說服自己他沒別的意思。

  「你……你和汪小姐還好吧?」提起這件對她而言很殘忍的事,旨在告誡自己不准踰矩。

  「你說書翎?」他掀了掀眼皮,神情很揄快,原來遲敏在意的是這個。「她生了一個很胖的帥小子。」

  遲敏苦澀地揚起唇角,「恭喜!那個小男生一定長得很像你囉?」

  關少衡一臉嚴肅地用食指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可別亂說!書翎嫁給一個新加坡富商,孩子絕對不是我的。」

  對了,少衡說過不想要小孩的。她現在該安慰他嗎?這樣子似乎太矯情了。說不上是什麼心態,她聽到汪小姐另有歸宿,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和少衡明明不可能在一起了。

  「阿敏,我好餓,有沒有東西吃?」他揉了揉她的短髮,試圖將以往甜蜜的相處都重新溫習一遍。

  遲敏應了聲,將烤箱裡的牛角面包裝到籐制的食籃裡。

  關少衡瞄了一眼,悶哼了兩聲,「今非昔比囉!以前我的阿敏怎麼可能讓我吃這麼簡陋的東西當晚餐?」

  遲敏難為情地辯解著,「在溫哥華比較難買到做中國菜的材料,今晚君頡又不在,我就只烤了麵包。」

  他心裡實在不好受。從前他享有的一切特權,如今都成了項君頡的專利。

  「他教你彈鋼琴嗎?」他進屋時看到客盛的一隅擺了一架銷琴,琴蓋是打開的,上頭還架了一本琴譜。

  「嗯。」她很有精神地點頭,「君頡說我音感比他還好,只可惜我年紀大了才開始學琴,手指頭不比小孩子靈活。」

  「彈一首給我聽!」他拉著她的手往客廳走去。

  遲敏回頭看了廚房一眼,暗自叫糟。少衡把他口中簡陋的食物全吃光了,君頡出門前還千叮萬呀要留兩個牛角麵包給他當消夜的。

  關少衡將遲敏按坐在琴椅上,她怯場地囁嚅著,「我……我彈得不好啦,君頡前一陣子灌錄了一張專輯,我送一片他的CD給%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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