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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都市言情] [孟華]解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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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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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0-3-24 00:05:12 |顯示全部樓層
  星空,他抬頭仰望,深藍的天空中,綴滿了閃閃發光的星子,這樣的景色,是在充滿光害與污染空氣的城市中所見不到的……還在感動當中,冷不防的,有人壓下他的肩頭,逼他往後倒去,他一驚,想要掙紮,可是卻看到她淘氣的笑顏,而且他發現自己倒在柔軟的睡袋上而不是硬地上。
  “這樣看星星,脖子才不會酸……這就是住外頭的好處。”她笑笑的說完後,又轉過身繼續煮飯去。
  “你還沒說‘現實’的答案。”他提醒道。
  唉!她突然發現他是個滿殺風景的人,瞧她已經多努力營造出這麼好的氣氛了,結果……輕歎口氣。
  “自從有一次我在裏邊睡覺時,半夜被老鼠爬過身子嚇醒後,我就不肯再住進裏面,寧願在外面搭篷,因為至少可以確定沒有一些怪怪小東西,會趁你昏睡時在你身上爬來爬去……呃!如果你想試試那滋味,我不會攔你的。”
  “……不……不用了。”他歎道,來到此,聽專家的話准沒錯。
  平躺著專心看滿天星河一會兒,便支起手肘看著她,因為她的吸引力更甚於那滿天星空對他的,著迷似見她熟練的就著一個小鍋子煮飯、炒菜,心中對她的能幹又折服了一成。
  也不知是不是頭一回走了那麼多的路,耗費不少體力,他的胃口出奇佳,雖吃的不是大飯店一流廚師所做出的食物,可他卻覺得從她手中所烹調的食物是人間第一美味,不僅讓他一口接著一口,還吃得盤底朝天。
  當她看到所有的盤子空蕩蕩的,連一絲菜渣都沒留下,不禁露齒笑道:“我們好像可以不用洗盤子了。”
  語氣中有淡淡得意和滿意。
  那些山友為了慶賀他們完成南湖大山之旅,辦了個簡單的晚會,邀他們一起同歡,秋雅立即應允,並拉著原本想說不的廣宇一起加入。
  他幾乎是僵著一張笑臉同他們應對,這感覺很怪,以前他總可以若無其事擺出笑臉面對每一個人,可在這,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戴面具……
  所有人都剛用過晚餐,吃飽、喝足,每人都一臉滿足地圍坐在營火旁。
  山社的朋友開始帶頭唱歌炒熱氣氛,而其中歌聲最動聽的是隊伍中幾位原住民的向導。
  當他們吟唱著自己部族的歌曲,那渾厚純樸的嗓音,原始自然、發自人聲高低不同的和音似與這片山林起了共鳴,讓群山都在回響,教人聽醉了,沒人敢開口說話,伯會破壞此時的和諧和美妙。
  秋雅轉頭看坐在她身邊的廣宇!赫然發現他眼角竟掛了一顆晶瑩的淚珠,意識到她的凝望,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別過臉,飛快抹去臉上的淚水,為自己所流露出的脆弱感到羞槐。
  她拉拉他,將他帶離眾人,走到山屋另一側杉林中的草地上坐下,在這能清楚聽到歌聲,也能暢所欲言。
  芬芳的松杉味層層包裹住他們,沾染了他們的發、皮膚、鼻息……頂上則是一片無雲的星空。
  良久,他才開口。“你想笑就笑。”明知她不會,可卻賭氣似說出了這樣的話。
  “不!我第一次聽到那些歌時,我也哭了。”秋雅輕聲說道。
  “我曾聽過許多國際一流樂團的演出,可從沒像今晚這樣……”他真的驚訝自己竟流淚,這是他成年後頭一回落淚!
  “何必要去分一流或二流的演出?就是單純的受到感動了。”
  感動……是的!他承認自己是受到感動,而且是如此強烈。
  “可我還是無法相信自己……”他搖頭,依舊難以說服自己。
  “一旦進入了山,你會遇到一個你從不曉得的‘自己’。”
  “那你……看到了什麼樣的自己?”
  “很多個,有恐懼、膽小、怯懦,但也有自信、樂觀,還有堅強——”她輕點下巴。“簡言之,就是‘真實’。”
  他難以相信,這山的力量有這樣大?
  她看出他眼中的質疑,她微笑。“我不告訴你那是怎麼發生的?那是段神奇的體驗,……我惟一要提醒你的只有一項,要對自己誠實、不欺瞞,這樣你才會有機會走上那段神奇之旅。”
  他望著她,不禁有些嫉妒她,為什麼她比他小一歲,卻可以什麼都懂,什麼都明白,在她的面前,他就像是個少不更事的小毛頭,而她則像是他的導師。“你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開始登山這件事的?”他忍不住想探詢更多。
  “……為什麼會開始登山?很久沒問自己這個問題了,都有點忘了……”她望向天上的星子,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高三那年,我爸媽去美國玩,中途搭機失事,全機無人生還……”
  他心一凜,想起報告上的事情,而她的生活費更是取自父母的保險金。“對不起,我不該提的。”他輕輕地說道。
  “不!沒關系,以前剛開始時,我很怕提到這件事,基本上我逃避面對這件事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我上大學後,才開始慢慢接受——”那並不容易,若不是當時有友情支撐著她,她大概會陷入悲傷很久、很久。
  “怎麼會跟登山扯上關系呢?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很氣我爸媽,氣他們怎麼可以不說一句話,就那樣突然離開我和奶奶?我很不甘心,想找他們問個清楚……他們是死於空難,因此我決定到台灣最靠近天空的地方問他們,我想在那兒,他們可以聽得比較清楚,所以就跑去加入登山社了。”說到這,她頓了一下,臉上露出自嘲的神情。“我這種想法是不是很莫名其妙?明知人死不能回答,我卻逃避面對現實,大傻瓜一個。”
  “對!你的確很傻。”他嘎啞地說道,可是傻得讓他心疼。
  “可當我吃盡了苦頭,背著二十公斤的包包,費力登上玉山最高峰時,我卻無力大聲吼問他們為什麼要離開我?然後,我就很不甘心的告訴自己,下回登頂時,一定要問出口,哪怕被別人當瘋子,我也不在乎,可是——”
  “你還是沒力氣問?”
  “嗯!沒力氣是其中之一的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她扮個鬼臉,兩手一攤。“因為攻上山頂的感覺實在太爽了,也就沒什麼火氣啦。”
  喔?他眨了幾下眼睛看著她,本以為會是什麼讓人痛哭流淚的原因,誰知竟是如此?情緒落差太大,令他一時難以反應,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天!你……實在讓人有想打你屁股的沖動。”他歎道。
  她輕笑地望著他。“或許吧,有時我會對著星空說:‘爸媽,這就是你們要離開我的原因嗎?讓我懂得自立,讓我進入山,明白了人類的渺小和無能?生命的無常與脆弱?進而懂得珍惜現有的一切?……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可以接受了,反正認真踏實活過數十載之後,我也將化成一抔塵土,回歸自然,與你們相聚……’啊——”驚呼沒在他的懷中。
  沒想到他竟會突然緊緊抱住她,片刻的愕然後,她便在他溫熱的懷抱中緩緩放鬆下來。
  “為什麼突然抱住我?”她在他懷中悶悶地問道。
  “不知道,就是想這麼做——”第二回,沒有理由,只是想緊緊抱住她,想與她更近、更近的貼在一起。
  她的話,深深震動了他所有的靈魂和情感,讓他受不住,想找個支撐。
  下巴頂著她的頭頂,仰頭望著天空。“我們什麼都別再說了,就只是看星星,好嗎?”
  “……好。”她調整了個姿勢,讓自己可以輕松偎在他的懷中,看著星星。
  不遠處,人聲也漸漸靜了,把安寧還給群山。
  “寧靜”則像是中間的休息曲,片刻後,響起的是昆蟲們演奏交響樂章。
  而在那悠揚的樂聲中,他們醉的更深、更濃。

  去哪了?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今天學校有事……
  胡說!我打電話過去,你們老師說你早就已經走了,說!去哪?
  ……
  老王!你把少爺帶到哪去?
  不關老王的事,是我貪玩,看到有趣的東西!跑去瞧了。
  是嗎?老王,你現在就給我滾出莫家,薪水我還是會寄到你的戶頭去。
  不!您不可以這樣做,老王在我們家工作已經三十年了,您怎麼可以趕他走?
  既然在我莫家三十年,還不瞭解我們的規矩,留下何用?
  不!是我的錯!要罰的人是我!
  這是什麼肮髒東西?你幹麼一直拿著?給我!
  不!
  給我!
  不!
  ……
  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息,有片刻他分不出天南地北,瞪著眼前陌生的橘色塑膠壁……
  這是哪?橘色?火焰?失火了?
  一隻溫熱的手觸碰他的肩膀,讓他整個人差點驚跳起來。“不!”可他卻動彈不得——他整個人幾乎被捆在睡袋中!
  “你沒事吧?”那柔軟的聲音撫慰了他躁動難安的心。
  對了!他不是在家,而是在山裏。
  “做噩夢了!”秋雅揉去眼中的睡意,奮力地打起精神。
  他深吸口氣。“我突然夢到,然後……一切都記起來,你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是怎樣遺失的……”那只會蕩秋千的蟬。
  她靜了一下。
  “那是——”
  “等等!先別說。”她從睡袋中鑽出,身上穿著白色長袖貼身羊毛衣物,她飛快穿上其他衣物。
  “你——”
  “反正都醒了,接下來應該睡不著,我們乾脆去看日出,到那邊,你再講給我聽。”她把他的衣服遞給他,他猶疑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腕表,三點半……
  看日出?!但他還是依言的穿上衣物。
  “好冷!”鑽出帳篷,冰冷的夜風立刻刮疼了他們的臉,張口說話便會吐出白霧,她在原地跳了幾跳,讓身子暖和起來。
  當她帶他到水源處清洗時,他差點為那刺骨的冷水叫了出來。
  她拎了個包包,裏面裝了他們的早餐,飲料及雨衣,打開頭燈後,手持著較粗大的樹枝當拐杖,開始朝上走去。
  風在他們臉上刮著,冰冷的空氣讓腦袋瓜清晰,將最後一絲的睡意吹去,天空是深藍色,星星依舊閃閃發亮,或許沒有背上大包包,所以步履額外輕快,幾乎比想像中還快到達了目的地。
  坐在棱線上,風刮得額外強烈,一路走來產生的熱氣,很快就消融在風中,兩人緊挨著,身上披了雨衣防濕,朦朧中,底下的山腰罩著厚厚的雲層,正緩緩流動著,而穿出雲端的山頭,則像島嶼般矗立著。
  驀然中,也發現自己似乎也正處身於某座孤島上——座位在海拔快三幹公尺高的孤島,一個靠近天空的孤島。
  某種神秘力量緩緩注入他的四肢百骸,令他敬畏地看著一切。
  “來!把這喝下。”像變魔術般,她泡了一杯熱騰騰的巧克力。
  “這是哪來的?”
  她搖搖手中的保溫瓶。“昨晚就把熱水灌進去了。
  在溫差極大的山間,能喝到熱呼呼的水,可是人間美味呢!”
  慢慢喝了一口,那溫熱的液體瞬間將身子,還有……心都暖了,他抱著那小杯的巧克力,不忍立刻喝下。
  靜靜地,心情也平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很多事……就像淹沒在時間的潮流中,不見了,甚至遺忘了——”
  他望著遠方,眼中多了一抹苦澀。“當然,也有可能是我下意識地不去想到‘過去’,因為怕想的愈多,曾經受過的痛苦就會再度的襲來。”
  “會痛就代表傷口還在……”她輕輕說道。
  “對!是還在。”而且很大、很深。“你知道嗎?我是在台南出生的!”他突然用輕松的語氣說道。
  “真的?台南市還是台南縣?”
  “嗯!是在台南一中附近。”他陷入回憶中,記憶之門一開啟,就再也停不住。“到了夏天,我們家一開窗就可以很清楚聽到南一中校園裏的蟬鳴還有鐘響。”
  唧!唧!唧!那記憶中的蟬鳴依然如此清晰……
  “我爸爸下班後,總會帶我和弟弟們到校園中去捉蟬,你知道就是用竹竿,在上面塗黏膠那種……”
  她含笑聽著他講述童年的趣事,沒想到他還有這一面,可是快樂的回億似乎很快就沒了……
  “……那個夜裏,住我家後面的鄰居家中瓦斯突然爆炸,起了大火,我爸爸把我和弟弟們拖出屋外後,又沖回去救媽媽,可是……他就再也沒出來了。”
  她心一緊,原來他同她一樣,都是孤兒,父母意外雙亡……她雙手伸向他,他沒有拒絕,順著她的手勢人側躺著,頭偎在她溫暖的懷中,她的手則輕撫他的黑發。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碰面嗎?知道我為什麼會在你家前面發呆嗎?”
  “是因為……蟬鳴嗎?”她明白了,心裏微微顫動。
  “是呀!自從到爺爺家後,我就再也沒有聽過了……”也未曾想起,不忍回想與父母在一起的快樂的記憶,會讓他心痛的無以複加是一原因,另一原因是為了對抗莫維奇幾乎耗盡他所有的精力,而結果是——必須做個沒有過去的人,不去想過去,只能想未來。
  “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被我爺爺給踩扁、丟進垃圾桶去了……”當初丟的豈止是那樣東西,還有他在她家院落感受到的那片刻的生命喜悅和光熱,以及在那小寶特瓶中所看到的自由。
  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無法停住嘴,滔滔不絕說出他的過去成長經歷……本以為早麻痹、早習以為常了,可實則不然,對那個撫育他長大的老人,竟有著根深柢固的畏懼、很,還有……怨,然更不能原諒自己的是,為了贏得那微薄的獎勵,他所做出的妥協……
  她沒有做出任何批判,只是靜靜聽著,輕撫他的頭發……直到天邊漸漸泛白,溫度開始高了,他才住了嘴。
  “看!太陽要出來了……”她輕聲說道。
  在她的懷中,他看到一輪金色的火球從雲海中緩緩躍出,金黃色的晨光灑滿了所有的山頭,也照亮了他們的臉。
  當太陽升得更高時,厚重雲層流動得更急了,雲霧不再緊緊依很著,慢慢地帶著金色的光曦散去成薄霧,讓原本被覆蓋住的底下大地,可以更直接碰觸到一天中的第一道光和熱,使萬物從沉睡中慢慢蘇醒。
  他閉上眼睛,感受那無私的光和熱,不管是正面迎接的陽光或是身後偎靠著的溫暖懷抱。
  “有機會……我想邀你爺爺一起來爬山。”她的聲音柔柔在他頭上響起。
  他深深一震,然後他抬手抓住她的手,緊緊的。
  在這一刻,在她的懷中,他得到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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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05:3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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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棱線上,視野一片寬闊,南湖大山、中央尖山、合歡群峰盡在眼前。
  在藍色天幕襯托下,一片片形狀優美的山脊,層層交疊地向遠方延展,愈形愈高,直到天邊,讓人驚歎世界上沒有一位藝術家可以創造出如此完美的作品,只有那造物主。
  來到此,才能驚覺到自己的渺小,有若浮游一般。
  “我們可以在這待多久?”他輕輕問道。
  自他們三點半到這裏,已經過了五個小時,遠遠可以看到一隊穿著黃、紅等各種顏色的人在山脊裏魚貫地走動,是昨天與他們相遇的山友,已經動身往山下走去。
  多奇妙的緣分,這世界是如此廣大,他們卻在這個山中相遇,即使沒有留下姓名、地址,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碰面,可是在昨晚短暫的相處後,卻有一股特殊的情誼產生,令人難以忘懷。
  “你若是不想繼續往前進,我們可以在這邊休息一天。”
  “會不會誤了原先安排的行程?”
  “行程既是‘安排’的,也就沒什麼‘誤不誤’,或許礙於糧食的限制,無法順利攻到我們原先的目標,可是若一路行程能讓我們心的行囊飽滿,那也就夠了,有機會,下回再來試。”她朗笑道。“山是不會讓你一次看得完的。”
  不達目的絕不幹休,曾是他堅定不移的信念,可如今——顯然受到極大的考驗與質疑,心頭那種不安和不甘排解不去。
  她看著他,似乎可以明白他的掙紮,拍拍他的肩。
  “放輕松,來這兒不是要跟什麼競爭,這裏沒有贏或輸。”
  他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輕笑。“我真是服你了。”
  她的話就像一把神奇的鑰匙,總能一道道解開縛在他心上的層層枷鎖。“是不是藝術家都像你這樣?總有著與眾不同的想法?”
  她搖頭笑道:“不!請不要叫我藝術家,真正的藝術家是——”她指著頂上的蒼穹。“我只是個學生,盡責的把‘山’老師所教的,與你一起分享。”說到這兒,她頓了一下,微笑消失,露出一抹煩惱。“其實東西還是要自己領悟才好,每個人感覺不同。”
  “不!我很感激你的提點。”他深吸口氣。“那對我很重要。”
  望著前方。“你覺得上帝造人,是讓他們享福還是受苦?”
  她看了他一眼。“我不是上帝,此題回答無效,你自己覺得呢?”
  他撿起一根枯草。“是受苦吧!”
  “你不喜歡你的人生?”她的心有些沉了,他的消極與悲觀似乎超過她的預估。
  眼中多了一絲嘲諷。“從沒滿意過……我該喜歡嗎?”
  “……我不是你,此題回答——”
  “無效。”兩人同時說了這兩個字。
  不是該笑的時機,可這樣的默契和互動卻荒謬的讓人發噱,兩人嘴角都有著淡淡的笑意。
  她抱著膝蓋,眼神望向遠方。“這個問題我曾想過。”
  “答案呢?你滿意嗎?喜歡嗎?”
  她聳聳肩,不置可否。“不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我發現自己還活著,還可以看到、聽到每樣在我周遭的東西……”
  “太深奧了,我不懂。”
  “看過螞蟻嗎?”
  他沒好氣丟了白眼過來,誰沒看過?
  “你覺得螞蟻們的一生快樂嗎?”她認真望著他。
  “我不是螞蟻,怎麼知——”他打住,眸中多了分若有所思。“你拿人跟螞蟻比?”
  “很像,不是嗎?從群體看,螞蟻們也是庸庸碌碌的過生活,整天總是找食物、築巢、蟻後不停的生後代、有天敵來犯便群起攻之,它們就是這樣活著,如果你問其中一隻螞蟻——‘嘿!你覺得日子過的快不快樂?’它大概會回答——”
  “難道有其他選擇?”他嘲諷地接道。
  她望了他一眼。“或許沒其他選擇,但答案可能是肯定的,因為它們只是依循著本能,依附著團體生活,直到自己生命終結為止。”她打開手掌,看著掌中複雜的紋路。“人類多了一分會悲傷春秋的能力,感謝造物主的神奇,讓人類多了一點腦袋,可以輕易改善食衣住行的便捷度,所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和精神,去思索自己存在的目的與活著的價值,甚至會問……萬物為什麼要被創造出來?”
  “有趣的是,這樣的問題只有人類會提出來,其他的生物不會這樣問,而答案也是要由人類來解答。”
  “你是選擇認命?乖乖的接受命運安排?”
  她望進他的眼。“我不知道答案,除非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才會知道自己的存在價值為何?或者是——我有沒有白活?”
  他突地傾身吻住她的唇,她沒有抗拒,嚶嚀一聲,抬手環住他的頸,迎接他的輕吮細吻著,然後微微分開喘息,兩雙黑眸緊鎖著。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做,可他就是做了,因為在陽光下的她,是如此的美麗,因為他的心要他這樣做。
  “第二次了……”她輕聲說道,指的是他們之間的吻。
  “可以有接下來的幾次嗎?”他彬彬有禮的問道。
  嫣然一笑,她拉下他的頭做為回答。
  四片唇瓣再次相碰,她的唇就像她的心一樣溫柔甜美,讓人貪心的想啜飲的更多。
  溫柔的情感在他倆之間進發,相互呼應著,他的唇移開,在她的眉間、臉頰輕柔的點吻,她閉著眼,雙頰配紅,像喝醉了酒般的暈然。
  原來被人憐愛的感覺比想像中還要美麗千百倍,如果這是場夢,她情願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跟你在一起時,我覺得自己的心變柔軟了。”他頭抵住她的,她笑而不語。
  一聲奇異的尖嘯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抬頭一看,不知何時有兩只老鷹,正以曼妙的姿勢,乘著風在山巔上遨翔、盤旋。
  兩人露出驚奇的笑顏,著迷的凝望那以王者君臨天下船的優雅飛姿,然後讓他們的心也隨著那鷹翱翔群壑之中。

  接下來的行程驚喜不斷。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台灣也有冰河遺跡;而當他站在布那奎圈穀上,赤足踏在一泓清泉中啜飲時,她告訴他,他喝的是大甲溪的源泉,而他的“洗腳水”將會順勢而下,流遍整個中台灣,讓他覺得好、好“神奇”。
  接著他見識到山的“多變”——
  山區的氣候變化極大,而且速度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過了中午不久,潔白的積雲浩浩蕩蕩地出現在前方的天空,不斷地膨脹、高升,宛如一座高山,這時他才明白,這世上最高的山不是喜馬拉雅山,而是“雲山”……
  可他才欣賞那氣象萬千的變化五分鐘,就被秋雅拉下棱線,飛快地往底下的山屋奔跑。
  因為幾乎沒過多久,頂上的藍天,已迅速被厚重的灰雲所籠蓋,刺眼的閃電一絲絲的在雲間穿梭,伴隨隆隆的雷聲,好不嚇人。
  似乎大自然在展現他的威勢——不可小覷我、不可污辱我!讓人由衷生出敬畏之心。
  可是沒過一會兒,雨就停了,陽光燦爛露臉,吹散了水霧,此時會發現這場即時雨,為大地帶來了生機,加速萬花叢樹的生命節奏。
  在遍山的青草和岩石間,可看到細小的涓流、迷你瀑布,如以音樂來比擬,方才的雷雨有若一場聲勢浩大的交響曲,而雨後的大地則奏出了和諧的奏鳴曲。
  走在布滿繁花的谷地中,有若踏上一大片柔軟的花壇,他們好像闖入了位在天界與人間中的秘密花園,萬紫千紅,美不勝收,在秋雅的介紹下,他認識了華麗的紫雲英、高山毛良、惹人憐愛的薄雪草,知道它們是多辛苦的搶在這一時季開花,只為綻放出它們生命中的精華……在此見到了屬於植物的小宇宙。
  爬過亂石堆疊在山徑,每走一步,碎石岩層紛紛棄落,令人心驚,每一步都要慎重謹慎踏穩後,才繼續下一步,深伯背後的負重,會讓人跌個倒栽蔥,幾乎要貼緊岩面,匍匐前進,好不辛苦。
  可當踏上了三角點,眺望南邊那有若金字塔般矗立在群山中的中央尖山,氣勢冷峻驚人。
  秋雅說:“明天,我們就可以在那邊山頂回眺此時所站的地方。”
  廣宇頓時忘卻一切辛苦,登上自己生平中的第一座百嶽,令他感到驕傲,甚至雄心壯志,告訴自己——沒問題!明天也一定能順利攻頂,征服中央尖。
  可是——
  在通往中央尖山途中,得下至溪穀,溯溪而上。
  當他涉著高及膝腿冰冷刺骨、奔流強勁的溪水,走在濕滑可以輕易使人摔倒的石頭上,耳中聽著隆隆的奔流聲時,他收起了狂妄之心,嚴陣以對。
  因為稍不留意,所付出的代價是——生命!
  在走到隱沒在亂石中的源流時,他幾乎要跪下膜拜,可是此時仍見不到中央尖山的身影,爬在碎石坡上,從U形的缺口,只能仰望到一方青天。
  他不禁心生怯意,前面還有多少險途要走?
  “快到嘍!”她回頭對他一笑,看到她的笑顏,他的心一揪,她臉上有著明顯的黑眼圈,說明瞭她其實有多疲憊。
  這趟行程她是向導,最累的也是她,他既不會紮營、卸帳,也不會煮食,他只能笨拙地立在旁邊,一切從頭學習,雖然他學的很快,盡可能的分擔她的工作,但她仍打理所有一切,可她什麼都沒埋怨,甚至不斷地帶著笑臉為他打氣、開導。
  他眼睛驀地一熱,這輩子……這輩子從來沒有人像她這般的待他,他是何德何能呀?
  “我……”滿腹千言萬語欲向她傾吐,可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嗯?怎麼了?”
  他深吸口氣。“我……會加油的。”
  “好!那一鼓作氣上去嘍!”她轉過身,繼續向前行。
  看著她的背影,他不再退縮了,因為一路有她同行——

  隱藏在那與人高的箭竹密林的刺人植物,不時刮擦著他的手,撥開的箭竹則像彈弓般的回彈打過來,一不留意,那疼就像一根藤條拍打在臉上一般。
  秋雅沉著的在前面開路,這段山路一向是登山者的畏途,想要立在台灣第一尖,這段付出絕對是必要的。
  現在不是登中央尖山的旺季,所以原有的山徑很快就會被植物覆蓋住,她除了得小心避免走到獸徑去,還要回頭看他有沒有跟上。
  看到正著臉,專心一意的跟著她腳步時,她心一縮,是歉疚也是歡喜。
  到現在,她還是無法肯定這樣強拉他上山是不是正確的決定?他生活在優涅的環境中(雖然心靈生活沒有得到正比),在未做好完全的准備下便上山,是件很危險的事。
  中央尖山雖是原定的目的,但她早在心理做好隨時撤退的准備,即使她親近這些山無數次,可每一次的到來,她都像是第一次。
  該考量不是她一人的生命安全,還必須要注意他的。
  但他的堅持和忍耐令她吃驚,也令她對他的想法有了許多的轉變。
  曾經——在她的心中,他只是個被她塑造的完美偶像,不用去想他的吃、喝、拉、撒、睡的模樣,也毋須去知道他有何不完美之處,只要相信自己喜歡他,而他可以和自己的精神交融——正如那年的夏日午後短暫相處……可當真實碰面相處後,他不再只是偶像,而是一個活生生的男人。
  在山中生活不是易事,在撇開第一天的新奇好玩,可是接下來完全與文明絕緣的生活,並不會讓人好過,用水、解手,都不是易事,可他從未開口埋怨……他的堅毅和忍耐度,遠超乎她的想像,隱藏在他體內的那份力量和堅強,更讓她心儀,她知道自己沒愛錯人。
  他——值得她傾盡一生的愛戀和敬重。
  在那俊秀、溫文,偶爾會露出冷峻、冰冷氣息的外表下,有個飽受傷害的靈魂,他沒有對她設防,而是用他最真的那一面與她相處。
  她感覺得到,所以她覺得很感動也有些許不安,如果——如果她不夠格,怎麼辦?如果——她無法給他幸福、癒合他靈魂的傷口,怎麼辦?
  腦海中憶起幾位好友在面臨愛情問題時,時而哭、時而笑、時而憂的情景,當時總笑她們是自尋煩惱,可如今——發現即使自認豁達、胸懷群山,卻難逃此情關。
  可盡管如此,每聲心跳,都在說愛他、愛他,所以——她會盡己所能的去愛他,想讓他快樂、幸福!
  是她將他帶領到此山中,情況已是進退兩難,盡管心疼他被刮的傷痕累累,可現在惟一能做的是——繼續堅持,完成這段行程。
  深吸口氣,臉上露出打氣的微笑。“還可以嗎?”
  他仰頭看她,表情堅定。“可以!繼續走吧!”
  “好!”

  他做到了!做到了!廣宇強忍住想脫口大吼的沖動。
  在走過了箭竹區後,迎面而來的是一大片綠色的草坡,平坦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丟下背上包包,躺在那片綠毯上,像孩子般翻滾;可當仰望山頭就在不遠處,不禁又站直了身子,像走在朝聖之途上,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去,直到頂端!
  站在中央山的主峰,仿佛立於世界之頂,四周群山清晰可見,盡在他腳底。
  收起在那一瞬突起的狂妄傲感,低下身子,對這片奇觀贊歎、敬畏,保持心靈的空白,凝望這一切,突然間,發覺到——自己也成了這山的一部分。
  山的氣息充斥了全身的毛細孔,深入到他體內每一處,血肉之軀像變成了透明一般,成了空氣、成了風、成了塵土,心跳與大地的脈動同頻。
  在那一刻,他得到了“解放”,一個全新的自己誕生了。
  他轉過頭,和她四目相交,從彼此眼神中,他知道,她與他有同樣的神奇感受。
  “這就是你想讓我知道的嗎?”他啞聲問道,心情既是激動又充滿了異常的滿足。
  她點點頭。“無論來多少次,這樣的感動總是會重複的發生,而一旦嘗過這樣的感受,就再也回不了頭,每當在都市生活一段時間,便會急於想回到山中,渴望接觸到這份神奇,重新找回自己。”她柔聲說道。
  是的!這是份神奇!是奇跡!惟有付出艱辛,面對重重考驗後才可以得到的。
  定定凝望她,一股強烈的情感襲向他,令他有些暈眩,而伴隨而來的沖動,更是令他心胸快爆炸……
  他從未在此刻如此清楚過,他想的是什麼?他渴望的是什麼?但——他只是站穩腳步,對著群山,扯開喉嚨大喊。
  “謝謝老天爺!這裏很美!謝謝你創造這個世界!”
  這突如其來的吼聲,令她嚇了一跳,可卻也揚起了嘴角,跑到他身邊,也跟著他吼道。“是呀!在這裏我們是king of the world!”
  聲音雖被風吹散了、破了,但仍在他們胸腔中回蕩。
  “老天爺!謝謝你!讓我遇到童秋雅,我愛她!”
  原本秋雅也要喊的,一聽到這段,整個人愣住,表情變得癡呆,直楞愣望著他。
  “我愛她!我真的愛她!我愛她!我愛她!我愛她!”每喊一句,那三個字就像打樁般的深深打入他的心,他從未像這一刻如此確定自己的情感,他不僅是向自己宣誓,也是對天地萬物宣告此一事實,他愛童秋雅!
  直吼到喉嚨發疼才停止,轉過頭,凝望她,不知何時,她臉上已布滿了淚水。“……這是我第一次對人說‘愛’。”他啞聲說道。
  秋雅淚眼朦朧望著他,喔!她痛恨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伸出手抹去淚水,深吸口氣,亦將手圈在唇邊,開口大喊:“莫廣宇!我愛你!十六歲見到你時,我就愛上你!一直、一直愛著你,直到現在……現在的我——會更愛你、會——更——愛——你!”
  吼完後,兩人胸膛都不斷起伏。
  他吞了口口水。“……十六歲?”他們第一次相遇。
  重重吐出一口氣。“對!”
  “我……十七歲……”一切都是從那只會蕩秋千的蟬開始。
  她兩眼大睜,毫不遲疑地投進他懷中,兩人緊緊相擁,跪倒在峰頂,天地、群山皆見證了他們的愛情。
  那一晚,他們把營紮在中央尖山那一大片的綠草坡上。
  望著夕陽西下,那片波濤洶湧,變化萬千的美麗雲海景致,雲像瀑布般,順著山勢奔流而下,夕陽的餘輝,使它們更顯得金碧輝煌、氣勢恢宏。
  他們依偎看著,雙手十指交叉緊握。
  因為下午的忘情,喊得太大聲,喉嚨已痛得發不出聲音,可即使沒有言語,他們一個眼神、一舉手、一投足,皆可明白彼此的想法。
  隨著夜幕低垂,一股陌生的氣氛降臨在他們之間,兩人沒有說破,卻沒有避開,四目偶然相交時,則會不禁忘我的凝望,幹言萬語盡在其中。
  吃過了飯,他們各自在草坡上的一處水塘擰巾擦身,當他彎身走進帳幕時,她正換衣服,眼睛透過衣領上方望了他一眼,臉紅了起來,雖然脫的是外衣,裏面還有一層包的密不透風的羊毛貼身衣物,可仍覺得尷尬,便轉過身背對他。
  他眼神變深,單純的男性欲望升起,自認清了對她的愛意,在心中早已把她視為自己的另一半,全然、毫不隱藏自己對她的愛慕和渴望。
  他拉上拉鏈。轉過身,她正梳理頭發綁著發辮,他走到她身後蹲下,輕輕地將她攬進懷中,把臉貼住她的頭,愛憐的廝磨著。
  她從他懷中仰起頭,兩人像是小貓般,鼻尖輕觸,像是要熟悉彼此的氣息,雖覺得有些羞怯,亦明白如果她不喊停,兩人終會走到什麼境地,但她不打算停,坦然並渴望能與他更親近。
  這是情人之間的語言,想要更親密的聯結在一起,不管是語言、精神、心,以及肉體。
  只是——她仍有些膽怯,畢竟對男女情事是初識,不知該怎麼反應。
  而他亦覺得是第一次——與她在一起的他,都是全新的,所歷經的都是第一次!
  有些笨拙的,但也充滿了默契,兩人倒在柔軟的羽毛睡袋上,輕柔地為彼此褪去衣物,赤裸相對——在這與世無爭的大草地上。
  他們的結合亦像個奇跡,在痛楚與歡愉的天堂徘徊之餘,卻又可以感受到嶄新的力量在他們體內升起,他們不再是兩個人,而是一體!
  片刻也捨不得分開,即使在嘗到肉體所能嘗到的狂喜後,她俯趴在他胸膛,他仍留在她體內,兩人一同沉進夢鄉中。
  當第一道晨光穿越帳篷呼喚他們,慢慢的在彼此的懷中蘇醒,睜開眼,看見彼此眼中仍閃耀著的深情愛戀,亦喚起本能的渴求,順著昨夜所領會到的,只有屬於他們兩人的節奏,慢慢律動著,在耀眼的陽光中、在中央山尖上,進入那令人心醉神迷,只有相愛的戀人才能到達的境地——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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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06:0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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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站在家中,不禁有著隔世之感。
  當他什麼東西也不管,像只趴趴熊倒在床上睡到幾乎是被人用搖用吼的叫起來時,他人仍在恍惚中。
  廣擎用充滿驚駭的眼神凝視他。“大哥,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病了?管家說你一回來就一直睡,睡了快二十小時!”
  二十個小時?睡意頓時全消,他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果真如此,沒想到他竟會這樣疲累。
  “大哥?”
  “沒事!我去洗個澡。”被子一掀,從容走進浴室中。
  看到鏡中那個頭發散亂、滿臉鬍子、髒兮兮的傢伙,這才發現,快十天沒照過鏡子,此番再見到自己,竟是顯得陌生了。
  看著看著,他不禁笑了——嘿!這陌生的傢伙,看起來還不討人厭,只是會嚇死人。
  打開熱水,開始徹底洗淨這數天在山林中所累積的塵垢,雖然不時使用山間冷泉沖洗,可在沒有使用肥皂這類文明用品去汙,只是單純地用一些細沙搓磨之下,總覺得不夠,只能維持基本的清潔。
  但還奢求什麼?進山一趟,整個心和靈魂好像受到洗滌,再度變得純淨。
  低頭審視自己的手和腳,上面多了許多刮傷和擦傷,這些都是為了登頂所付出的代價,可是他一點都不在乎。
  回想起在他踏上中央尖山頂那一刻,血液不禁再度興奮的流竄。
  秋雅,他的愛……
  當愛情來臨時,果真是又快又猛,讓人猝不及防,可他倆不能算神速,想到她竟可以將他擺在心上那麼多年,純男性的驕傲緩緩升起,但也有著謙卑——期許自己也值得她那樣傾心相戀……
  他把自己整個人浸在浴缸中,直到不能呼吸才破水而出,拂去臉上的水滴,露出一抹愉悅。
  這輩子,他從沒像此時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是蓬勃朝氣的活著。
  想到秋雅,他靜了下來,回到山下,現實襲來,他該認真考慮和秋雅的未來,他是娶定她了,尤其在山上,他並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說不定,他倆的結晶已經在她的子宮中成長,光思及此,他不禁更加興奮。
  他從未預期自己會那麼快做父親,可現在他開始期待了——只因那是他與秋雅的寶貝,他渴望自己也能給那小寶貝很多、很多的愛。
  只是,與秋雅在一起……只怕爺爺那關過不了。
  可過不了又如何?他已經不在意了,畢竟價值觀有偏差的人不是他,而且他已不再畏懼老人了。
  他加速洗澡的動作,等會兒他要去找她,如今一刻沒見到她,便覺得時光額外漫長……發現自己竟像個小夥子般癡癡期待和戀人碰面毛毛躁躁,他不由得笑出來,感謝秋雅,她再度讓他感受年輕和活力——

  走出房間,便看見廣擎蹲在他的登山裝備前瞪視著。
  廣擎抬起頭,一臉不敢置信。“別告訴我,你真的跑去登山了?”
  “我是!”他用幹毛巾擦幹濕頭發。
  盡管已刮掉鬍子,洗去滿身的塵埃,但不知怎地,眼前這名男子好像變了一個人,一個……陌生人!
  廣擎吞吞口水。“你真的跟童秋雅去登山了?”
  “嗯!”
  “那你已經說服她把土地賣給我們了嗎?”
  他擦拭的動作一頓。“……沒有。”
  什麼?廣擎睜大眼睛。“你費那麼大的勁,花了這麼多天時間跟她上山,還是沒有說服她?”
  “我根本就沒跟她談這件事。”是沒記得這事也是不想談。
  沒談?廣擎啞然無語,仔細看了他一會兒。“你變了……!”是肯定句而不是問句。
  他繼續擦著頭發,沒有應答,是的!不用任何人說,他也知道自己變了,而且變得很開心。
  “真的變了,你整個眼睛都活了起來,生氣勃勃,以前的你就像個只是帶著笑臉的機器人。”說完後,廣擎立刻閉上嘴,該死!他幹麼說溜嘴?
  帶笑的機器人……廣宇緩緩抬起頭,表情有些錯愕,從沒想過在別人的眼中,他竟是這個模樣!可“機器人”這三個字形容的多貼切,想到過去那樣的生活,根本從未思量過自己的生命意義和目的的日子,他就……
  “抱歉,我說錯話了。”廣擎真心向他道歉。
  “……不!你說的很好,我曾經只是像個機器人,可是——以後不會再是了。”他眼神發亮地說道。
  見到此景,廣擎有說不出的心思。“……大哥,我有事想跟你說,在你不在期間,發生了一些事。”
  “公司的事嗎?”
  “呃!公私都有。”
  “那說吧!”工作似乎離他離的好遠,他不禁皺眉,接掌莫氏企業真的是他想做的事?
  廣擎深呼吸一口氣。“首先是,在你離開後的第三天,爺爺就已跟PAO集團的陳董事長定下婚事,如今Carry是你的未婚妻了。”
  如被人擊中了胃“未……婚妻?”
  “是的,婚事預定在年底完成。”
  廣宇閉了閉眼,他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熊熊怒氣在他胸口燃燒,他做了生平第一件事,狂暴地把桌上的東西全掃在地。
  廣擎眨眨眼,這應該算是……初級怒火吧?因為這事還只是第一樁。
  “我不會同意的。”聲音冰冷凍人。
  廣擎聳聳肩。“我沒意見。”
  “他人現在在哪?”他走向衣櫃,打算盡速著裝去見那老頭,要他取消婚事,順便叫他去撞牆。
  “呃……這個嘛……”完了,若說出口不曉得得面對幾級怒火?
  他的遲疑引起廣宇的疑心。“怎麼了?你會不知道爺爺的行蹤?”
  “知道啦……他人——”他吞了口口水。“現在——在童家。”
  “什麼?”頓時他覺得自己如置冰窖,有片刻的暈眩。“他——去童家幹麼?”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當然是為了童家那塊地的事,他老人家打算親自出馬解決此事。”
  “我已經下令不准動那塊地的主意,重新規劃!”
  “你的命令已無效。”廣擎幽幽地說道。
  “什麼叫無效?”
  “在你回到家昏睡不醒時,爺爺已下令凍結你總經理的職權。”
  什麼?廣宇眼神變冷了,廣擎看到嚇了一跳,不會吧!機器人又復活了?但,不是帶笑的,而是具有致命威脅力,足以引發世界大戰那一種的。
  “為什麼?”
  廣擎遞給他一份牛皮紙袋,他接過,裏面是一些照片——照的是他跟秋雅從南湖大山回來後,兩人在一起的模樣,也就是說從思源埡口一出來後,他們就被人盯上了。
  他沈默地一張張翻看著,照片中的兩人旁若無人的相互凝望、低語,親密愛戀表露無遺……任誰都會說他們是對戀人,而他們也的確是。
  廣擎清清喉嚨。“看了這些照片,爺爺大為震怒,說你是為了她,才叫人放棄那土地,對你的因公忘私,認定你一定會——”
  “如何?”
  廣擎深吸口氣。“會像爸爸一樣,為了媽媽背叛家族、背叛他,所以在一切情況失控前,他先把你開除了,甚至准備把你逐出莫家。”
  像父親……凝望照片中那個自己,笑的那樣燦爛、充滿活力,是他從未在其他相片中看過的,而讓他歡愉的泉源,是來自他身邊那個小女人。
  照片中的她笑得是那樣燦爛,望著他的眼神是那樣溫柔,他覺得她好美、好美,看到她,一顆原本充滿狂戾、憤恨的心再度柔軟了下來。
  同時理智也再度回到腦中,現在當務之急不是去找那人問個究竟,而是得優先保護秋雅不被人傷害。
  “大哥!”廣擎喚他,語氣有著前所未有堅決,令廣宇抬起頭。
  “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他再也不能讓我和廣然做為傷害、要挾你屈服的工具。”總是這樣,莫維奇總借著傷害、責罰無辜的他們,來摧殘廣宇那剛硬不屈的烈性,而為了保護弟弟們的他,最後終於屈服了,讓他成了一個“機器人”,如今,見到大哥整個人變了,實在不忍讓他再變回從前模樣。
  “你……”廣宇頗為震撼,沒想到廣擎會知道。
  廣擎眼中泛著隱隱的淚光。“我一直知道,爺爺為了控制你,甚至拿我的生命做威脅,不讓我治療心髒的病,若不是你發下血誓要聽他的話,只怕我早活不過十五歲了……”
  廣宇沈默不語。
  “大哥,夠了!真的夠了!”廣擎向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我跟二哥一點都不想讓他借著控制我們來傷害你,所以二哥才會逃,逃到讓人找不到他……我也想逃,只是……我不像二哥那樣的強壯,逃不遠……如今——我已經有能力足以自保,你不用再顧慮我,盡管放手一搏吧!”
  廣宇感動莫名,從沒想過,一直保護的小弟居然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低頭看照片,秋雅的笑顏以及廣擎的話,再度給了他勇氣和方向。
  他抬起頭,表情變得莫測高深,讓人難以理解。
  “我不會再讓他控制我,絕不會再讓他有機會,現在是什麼時——”他低頭看表,發現他表已停止不動,咦?什麼時候壞的?
  “怎麼了?”察覺到他神情有異。
  “我的表壞了……”他突然低聲笑起來。
  表壞了,這有什麼好笑的?廣擎一臉莫名其妙。
  “你還記得嗎?這表是爺爺送我二十歲的生日禮物,那時他對我說,時間就是金錢,人必須要管理、控制時間,才可以成功。”
  廣擎點點頭。“我記得。”那時廣宇已經通過層層考驗,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完全符合莫家繼承人的條件。
  “可是——自從我進山后,我就再也沒去看表,連表何時壞,我都不知道……”時間對他失去了意義,他不再“安排”時間過日子,任性、隨意地過著他山中的日子,可是他卻沒有浪費、虛度光陰的感覺,相反地——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充實。
  “所以?”
  他將表解下來,輕輕放在床頭,手腕的淨空,讓他有種奇妙的感覺——恍若解開的是老人放在他身上的手銬。“沒什麼,只是突然想通一些事……現在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去童家!”
  “好……”嘴巴應著,眼神卻充滿了困惑,廣擎真好奇大哥到底想通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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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06:22 |顯示全部樓層
  沒想到那日見到的老人竟是廣宇的爺爺!當開門見到這位坐在輪椅的老人,並得知其身份時,秋雅整個人都震住了,幾難以反應。
  當和那雙有如蛇眼般冷漠無情的眼神相交時,她打從心底打了冷顫,過去的她真的太幸福了,從沒碰過真正的“惡”人,如今她覺得好像遇到了……
  “童小姐,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地是賣還是不賣?”
  冰冷卻充滿威嚴的聲音,讓人無法不從。
  秋雅輕輕放下手中的東西,她正在清洗這回登山的用具,若不妥善保養,這些東西很快就會壞掉。
  “莫先生,我也最後一次回答你——不賣!”底下這塊地對童家、對她、對火鳳凰的意義重大,那些擴建商場、百貨圈,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甚至打從心底厭惡。
  莫維奇發現自己耐心全無,這小妮子比想像中還要難纏,尤其在那雙清澄眸光注視下,他覺得很不自在。
  “童小姐,想看看,只要你點個頭、簽個名、辦完過戶手續後,一瞬間就會有五千萬新台幣到你的名下。”
  她愣了一下。“五千萬……”照這樣算,她家這塊地每坪就值八十幾萬……很嚇人的天價,但——
  “要那五千萬……做什麼?”她輕輕問道。
  莫維奇誤以為是她嫌不夠,果然會獅子大開口。
  “嫌少了嗎?好吧!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八千萬!是我們最大的底線,我勸你最好接受,價碼只會有減無增,而且你也不用自命清高,靠父母死亡留下來的保險費過活的人,有什麼好拿喬的?”
  秋雅暗暗歎氣,面對這種滿腦子都是錢的人,總有著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力感,何況她不需要向他解釋她是如何使用父母的保險金,那些錢是另有用途的,說了他也不會懂。
  “莫老先生,我能不能問您一個問題?”
  “說!”
  “這八千萬我拿了要幹麼?”
  “我管你要幹麼?有了這些錢,你愛怎麼花就怎麼花!”哼!這是什麼爛問題?這女子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居然問他要怎麼花錢?“你可以再買一幢比這大好幾倍的房子住!”
  “可是,如果——我明天就死了,這錢不就用不著了,對不對?所以——我為什麼要賣地?”
  莫維奇皺眉。“你明天會死?”
  她聳聳肩。“或許,誰知道?基本上擁有那麼多的錢對我而言一點用處都沒有,還不如——”她輕撫火鳳凰的樹幹。“在這兒至少還可以保有許多用錢買不到的無價之寶,我可以想起我的家人在這個庭院、這塊地上生活的點滴,譬如說——”她指著他腳下踏著那塊方寸。“我曾經在那邊跌倒過,跌得頭破血流。”
  “那又怎樣?”莫維奇不耐地問道,看了看表,該死!都已浪費一個小時,還在跟她磨菇。
  “我至今還記得我媽媽被我臉上的血嚇昏了,我奶奶哭的唏哩嘩啦,我爸爸飛快地把我抱起,立刻抱著我往外跑——”
  “我對你家的事沒興趣!”他粗魯的打斷。
  她瞥了他一眼。“我建議你最好有興趣。”
  “為什麼?”她居然敢這樣對他說話?!
  “因為這樣你才會知道我為什麼不肯賣地了!”他的瞪視很嚇人,可她已經不像方才那樣怕了。
  “什麼?”
  “我爸急得忘了叫計程車,就這樣一直抱著我沖到三條街外的一家新開的獸醫院去,找那裏的醫生幫忙止血。”
  獸醫院?!噗哧!幾聲不文雅的竊笑從老爺子身後傳出來,他們正是“寰宇開發計劃”的負責人常偉宏和吳肅,一道陪老爺子過來踢館的。
  老爺子寒著一張臉,不耐等她說完。
  秋雅繼續說道:“人與動物沒有什麼差別,一樣會皮開肉綻流血,為了救急,獸醫院一樣可以發揮功效,不過我很幸運——剛好獸醫的妻子是個外科醫生,所以我得到很好的照料。”
  “那跟這塊地有什麼關系?”莫維奇忍住氣說道。
  “有呀!現在我正在告訴你在這塊土地上發生的故事,每當我看到你站的那個位置,我就會想起這段住口,全家人為我擔憂的表情就會浮現,讓我好懷念、好懷念全家人在一起的時光……還有——看到這株鳳凰樹嗎?她來頭可大了……”
  “停!我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裏聽你說廢話!”情況真是愈來愈失控了,不知怎地,面對這個女孩,竟會奇異地讓他心浮氣躁。
  什麼全家人在一起的時光?那根本就不值幾文錢的東西,有什麼好值得眷戀?
  這女孩子身上有某種詭異的特質,尤其是那雙黑眸,澄明地教人瞪視的心慌。
  而且,從所獲得的資料中,這個女孩提供可以讓他利用攻擊之處,少之又少,她在藝術界頗有名聲,但她本人似乎不汲汲經營,難以在上面著手,她也不缺錢,她父母留給她的保險費足夠讓她吃穿不愁,而至於權力……對於一個老跑往山裏去的人,根本與人無太多瓜葛。
  也就是人生三大要點——財富、權勢與名利,都被她視為糞土,在此著力,似乎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所以現在就只剩一項了,他揚起嘴角冷笑,眼中的冰冷更駭人。
  “總之,你想說的是,無論我出多高價碼,你都不會賣地,是不?”
  “是的!”
  老人十指交叉放到嘴邊。“那——如果把這塊地當做你的嫁妝,帶它嫁進我莫家如何?”
  秋雅震驚地瞪著他,啥?
  老人臉上笑容可掏。“莫廣宇是我的孫子,你知道吧?”
  “……我知道。”提到他,她不禁握緊雙手。
  “我莫家可是名門望族,財富可進台灣富人前三十名,能當我家媳婦的人在身世背景絕對不能與我們莫家差太多,童小姐,你覺得自己有多少條件?”
  秋雅瞪著他半晌,咬牙不語。
  “當然,若是你肯將土地讓給我們,條件絕對任你開,甚至——”他頓了一下。“我會同意廣宇解除婚約,與你結婚。”
  婚約?聽到這二字,她整個人晃了晃。“他……訂婚了?”
  莫維奇故露驚訝。“咦?你不知道嗎?他沒告訴你嗎?前陣子,香港PAO陳氏集團欲與我們莫家聯姻,陳家千金還特地來台灣與廣宇見面,雙方相談甚歡呢!所以當前天陳董事長跟我商議婚事時,我已經答應了,這件事——廣宇知道的。”他故意曖昧不說清楚,莫廣字是知道相親的事,但不知道“訂婚”的事。
  秋雅臉色變得更白,他知道?為何他隻字未提,難道他是欺騙她?頓時有種頭重腳輕之感……不!先冷靜!她深吸口氣,直視老人冰冷難以解讀的雙眼,那是雙沒有感情、冷血的眼睛,通常隱藏其下的靈魂黑暗面,是深不可測,她不能完全信他的話、被他的話所影響。
  她選擇沈默以對,並更用心觀察對方的言外之意。
  “他是為了這塊地才接近你的,我相信你應該清楚這件事吧?”她的安靜令他滿意,他舉手示意吳肅將手中資料翻給她看。
  當她看到她與廣字兩人親密在一起的照片,腦袋轟地一聲,不知該如何反應,他們一直被人跟蹤?甚至還被偷偷拍照?
  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人偷窺監看,一股惡寒蔓延全身,現在她可懂了什麼叫白色恐怖!她不曉得自己該伯還是該憤怒?但此刻後者顯然更勝於前者,她得咬緊牙關,免得毫不淑女破口大罵。
  “顯然——在這麼短的時間,你們二位‘關系’進展神速,我是不曉得我那個孫子是怎麼想的?可是童小姐,我想你對我的孫子應該是真心真意吧?呵呵!女人都是這樣的,一向容易陷入愛情裏。”雖是帶笑的說,可卻教人心驚膽跳。
  她沈默以對。
  “我這個孫子一向被女人搶著要,年紀輕輕的就接掌了我的事業,相貌堂堂,又有錢,是個黃金單身漢,女人最終就是要嫁個好老公,只怕你再找,也找不到像我孫子條件那麼優秀的男人……”
  她再也忍不住了。“您到底想說什麼?”
  莫維奇微微一笑,魚上鉤了。“很簡單,只要你肯把地給我,我就同意你跟廣宇在一起,甚至……讓他解除與陳家的婚約,和你結婚。”
  她倒抽口冷氣,沒想到老人竟是這樣提條件的。
  “原來我竟成了這塊地的附屬品了。”她喃喃地說道,多諷刺的一件事。
  “什麼?”莫維奇沒聽清楚。
  突然之間,她覺得好疲憊,不想再面對這些人,轉過身背對他們。“請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們了。”
  莫維奇不為所動的揚起嘴角冷笑道:“童小姐,這世界上每個東西都是有價的,並沒有什麼是無價之寶,連愛都可以用價值來衡量的,所以別再做夢了,我再給你三天時間好好想清楚,我會再來聽你的答覆。你要知道,我並不常給人有那麼多的籌碼,你算是第一個,所以,好好把握住機會!一塊地換你的終身幸福,應該是件很划算的事。”敲敲輪椅。“我們走。”
  “等等!”秋雅叫住他。
  老人轉過頭。
  “不用三天,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答案了。”她深吸口氣。“幸福不是可以用任何東西換來的,除非是‘愛’、‘尊敬’和‘信任’!”
  老人眼神沉下來。“你在說什麼天方夜譚?這世界沒有這種東西……哼!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走!”
  秋雅不知道自己發呆了多久,直到奶奶輕輕拉著她的衣袖,示意所有人都離開了,她才如夢初醒般。
  “孩子,你還好嗎?”奶奶滿臉擔憂地問道,方才她在午睡,一醒來便看到有些陌生人在院子和秋雅說話,正要出來探個究竟時,那些人卻離去了。
  她臉色慘白,搖搖頭,面露苦笑。“爛透了……”
  突地,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奶奶慌了,連忙輕拍她的背。“乖!別哭,受了什麼委屈?跟奶奶說去,奶奶去幫你教訓那混蛋!”她掛起聽診器,將聽筒放到秋雅的嘴邊。
  “那些人是怎麼來欺負你的?快告訴奶奶。”
  秋雅哭得整個人差點岔氣。
  “奶奶,我覺得自己好差勁呀!我差一點……差一點就答應了。”
  咦?答應什麼?奶奶聽了有點不太懂。
  她仰起臉,露出脆弱的表情。“倘若可以跟他永遠在一起,我真的願意拿這塊地來交換……”她咬著下唇。“有那麼一刻,我真的心動了。”說完後,又忍不住放聲大哭,對自己的怯懦和退縮感到厭惡。
  她竟然想用這塊地來交換她的幸福,她……怎麼會那樣自私?
  喔!她不是不知道兩個人的家世背景差距,可她不在意,但她卻忘了,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庭的事,若他爺爺無法接納她,那她——
  “他對你做了什麼?”廣宇聲音陡地響起,還來不及抬頭,下一秒她已經在他懷中。“他傷到你了嗎?哪邊疼?”語氣充滿了驚惶和焦急,看到她的眼淚,他整個心都擰了。
  “哎唷!小子你來啦!那我就把丫頭交給你了。”
  童奶奶站直了身子。“我去幫你們倒水,大夥聊聊。”
  “謝謝奶奶。”
  她在他懷中僵立片刻後便放鬆下來,在他身上昂貴的襯衫抹去淚水,抬起頭。“沒事!我沒讓他傷著我。”
  “如果沒有,那你幹麼哭?”他不信,即使沒有傷身,必定傷了心。
  她靜了一下。“我……是哭自己的自私、懦弱。”
  她抬頭看他,表情是脆弱的。“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爺爺是個很會操控人心的惡魔……他能輕易看穿人的弱點。”
  他表情變得更加凝重。“他到底對你說了什麼?一五一十的對我說清楚。”
  她望著他。“……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訂婚了?”
  該死!他竟然拿這個做文章……廣宇閉上眼睛。
  “是的!他幫我訂下婚事,可我也是直到剛剛才得知這件事,別擔心!我不會答應的,說什麼,我都不會同意這門親事。”他抓住她的肩膀。“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欺瞞你。”
  “是呀!我可以做證,這事還是我剛才跟大哥說的。”從一來就被當隱形人的廣擎忍不住開口,不願意大哥被人誤會。“啊!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紹,我是莫廣擎,他的小弟。”
  他有一張與廣宇神似,但看起來頗為任性也比較年輕的臉孔,而且也比廣宇高。
  秋雅把視線調回到廣宇身上,她定定看著他半晌,輕輕點頭。“我相信你。”對於訂婚這件事,她相信他不會隱瞞。
  她低頭和他的手相握。“……你爺爺開給我的條件是,如果我肯把地給你們,他就同意你娶我。”她幽幽地說道。
  “你——答應了嗎?”沒想到老頭竟是開這樣的條件!他和廣擎互換驚異的眼神。
  她搖搖頭,抓緊他的手。“抱歉!我不能。”她抬起頭,悲傷地望著他。“我無法為了跟你在一起,而出賣這塊地,我不能……這並不是代表我不愛你!”
  他點點頭。“沒關系,你的確不該答應!即使沒有土地,我也會跟你在一起。”
  “宇……”他的話讓她心安了,雖然尚未證實……
  唉!她真是好哄呀!只要他一句話,就夠了。
  他眼神露出了深思。“何況——土地若真的給他,他也不見得會讓我們在一起……”
  “他會說話不算話?”她張大眼睛。
  “嗯!我爺爺他不會這麼輕易的就答應,而且與PAO集團是他夢寐以求的事,他不會輕易的算了。”他撫著下巴深思道。
  “沒錯!”廣擎附議道。
  “那他這樣說有什麼意義?”
  “就是要你把土地給他,為了達到目的,他什麼事、什麼話都做得出、說得出。”廣宇鬱鬱地望著她。
  “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是我莫家的家訓。”
  “不知道爺爺接下來會做什麼?”廣擎喃喃地說道。
  秋雅抬手輕撫廣宇的臉龐。“跟他一起,真的很不容易……”今天她可真是領教到了,想到這些年他是怎樣熬過來的,不由得心疼。
  他閉上眼睛,感受她的溫柔。“沒事,我已經活下來——”
  廣擎翻翻白眼,轉過身背對這兩個旁若無人的愛侶,這時童奶奶亦端了三杯水給他們。
  “我養老院那還有事,你們慢聊呀!”老奶奶精神奕奕地說道。
  “奶奶!我送您。”秋雅站起來。
  老奶奶瞪她一眼。“不用了,那兒又不遠,走十分鐘就到了,我還沒老到需要人送,你好好招待人。”
  “嗯!”目送老奶奶離去後,秋雅微皺著眉,不明白那突如其來的掛心是怎麼一回事。
  “養老院?老奶奶為什麼要去那?”廣擎好奇的問道。
  “喔!做義工呀!在離這裏兩條街不遠的地方有個‘風馨養老院’,她常過去幫忙照顧其他老人。”雖是自若的談話,可心中不安漸濃。“她都忘了自己是銀發族一員。”
  廣宇忍不住笑道:“奶奶是不服老。”一樣是長輩,雙方就差那麼多,想到這,他不禁黯然。
  此時風吹過鳳凰樹,沙沙作響,秋雅抬起頭看著火鳳凰,擰起眉毛。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神色有異。
  “不行!我很不安……”秋雅快步朝大門走去。
  “我還是去陪奶奶走這一趟。”
  廣宇和廣擎互看一眼,也立刻舉步追上,秋雅很急,原本是用走的,最後忍不住跑起來,當過了第一個街口,見到老奶奶過馬路的身影,立刻鬆口氣,可還來不及過去,紅燈便亮起,只有乖乖留在原地。
  廣宇和廣擎也在此時跑到她的身邊。“到底怎麼了?”廣宇微喘地問道。
  “沒什麼……可能是我多心……”秋雅注視奶奶的身影喃喃地說道,可說時遲那時快,一輛黑色廂形車突地停到奶奶身邊,沖下來三個大漢,不由分說便抓住了老人,想將其拖往廂形車去。
  老奶奶吃了一驚,立刻舉起手中的傘拼命地打過去,老奶奶的掙紮讓歹徒無法輕易得手,也爭取到逃命的時間。
  “奶奶!”秋雅等三人早已不顧一切跑過馬路,沖向他們。
  歹徒發現人突然多了,事跡敗露,立刻放開老人,打算沖回車上逃走時,老太太卻用傘勾起的把柄將其中一名絆倒,而另一名欲扶起那個人時,則被已沖過來的廣宇和廣擎沖倒在地,一人制伏一個,另外一名見狀不對,則跳上已發動的廂形車揚塵離去。
  “奶奶,你沒事吧?”秋雅急忙檢查老人,深怕有個傷害。
  老奶奶的頭發已散亂,衣衫不整,可一切看起來都還好。“沒……沒事!只是……被嚇到而已。”她拍拍胸口。“哎呀!丫頭,我都沒哭,你哭個什麼勁?”
  “奶奶……”她緊緊摟住奶奶,淚水掉得更凶,方才差點被嚇死,如今看到沒事,情緒起伏太大,令她難以控制。
  廣宇揪起一名歹徒的領子,一隻拳頭逼近對方的下巴。“說!是誰叫你們這麼做的?……吳肅?!”
  “常偉宏?!”另一邊廣擎也失聲叫出來。
  吳肅睜大眼睛。“總經理,快放了我,我下次不敢了!”
  “是呀!總經理,放了我們!我們是奉老爺子的命令,沒惡意,只是想請老太太去喝茶!”常偉宏叫道。
  廣宇不敢置信地搖頭,沒想到爺爺竟然會這樣做?要人綁架童家奶奶!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何?為了那塊微不足道的地,他真的可以做到那麼絕?
  他可以的!他一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體內另一個聲音響起,他閉上眼睛。
  “你是說,這整件事都是爺爺親口下令指示的?”
  聲音冰冷駭人。
  “是的!若不是老爺子親口下令,我們又哪有膽子敢出手?”
  啪!心上某條鎖也斷了,他張開眼,和廣擎對個正著,兩人心中都一片愁苦,再望向秋雅,雖仍抽噎,可從她注視他的表情,他知道——她已明白誰是主使者。
  羞辱之感頓時席捲而上,他身上流著那人的血。
  秋雅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凝望他。
  一旁的廣擎則表情木然拿起大哥大報案。
  沒一會兒,警車鳴笛聲傳來,兩個歹徒哀求聲更大了,他們不想被抓,可是現在已太遲了,一切!都將訴諸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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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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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06: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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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雅輕輕將房門關上,在警局折騰了半天,受到驚嚇的奶奶幾乎一碰到枕頭便睡去。她強忍著精神疲累,還沒走到樓下,便聽到羲雅憤怒的聲音。
  一到了警局,她便立刻打電話要羲雅來幫忙處理事情,也多虧他的幫忙,他們才能很快的交代事情始末。回到家中。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相信這一切與你無關?”
  羲雅憤怒地逼進廣宇質問著。
  廣宇沒有回避,只是面無表情的看進相距不到二十公分的眼睛。“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羲雅揚起冷笑:“誰知道這是不是你跟你爺爺設下的圈套?”
  廣宇抿緊唇,拒絕開口回答這個問題。
  正當羲雅欲進一步詢問時,秋雅開口了。“別這樣!我相信他與此事無關,如果他知情,他不會把那兩個人交給員警。”
  “拜託!秋雅,你別被這小子給騙了,難保他們不是故意要上演這一幕,好讓你更加信任他,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羲雅說道。
  “他不需要這麼做!”秋雅走到他們之間,溫柔地望進廣宇的眼。“他很清楚,我早就相信他了。”
  他們眼眸緊緊糾纏,無數的情感在其間流轉,該死!當他是木頭人嗎?羲雅不得不放開他的衣領,趕緊退開,免得被他們的眼波給淹死。
  廣宇抬手輕撫她的臉。“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莫維奇居然會蠢到想要用綁架的方式屈服人就範?
  她的手指輕堵上他的唇。“別說了,你不比我好過……總之,現在就看警方怎麼處理了?”她柔柔地說道。
  她是真明白他心中的苦澀與難堪,可她一點都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令他既感動也更歉疚,他吻了吻她的手指。“謝謝你不怪我……我必須走了。”
  “你要去哪?”
  “回‘家’。”他很輕、很輕地說道。
  她靜默了一下。“要我陪你嗎?”
  他搖頭。“不!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現在這場仗,得要我自己獨立一個人去面對,如果不去做……
  我將永遠跨不了那個鴻溝,真正的活出自己!”
  她定定看了他半晌,然後走進他懷中,伸手緊緊環住他。“我知道了,你要小心一點……加油!”
  他在她頭頂印上輕吻後,便放開她,轉身大步離去。
  見到此景,羲雅重重歎口氣。“真不曉得該誇你,還是該罵你?”
  “何來‘誇’之有?”她好奇瞥了他一眼。
  “誇你有本事收服了這個男人,不容易耶!”
  “那——又何來罵?”
  “看你這麼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可別到時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鈔票。”這話為他贏得兩記白眼。
  秋雅搖搖頭。“不跟你說了,會氣死人。”走到屋外,想也不想的便抱住火鳳凰,臉頰緊緊貼住樹幹。
  “今天——謝謝你幫忙守護了奶奶……”她輕歎道。
  樹葉響起沙沙聲,似在說——不客氣、不客氣……
  她深吸口氣。“可現在——我要再作個要求,你一定要幫我守護住廣宇,別讓他的心……再痛了。”

  警車閃耀的紅燈在莫家祖宅門前迴旋著。
  欲要拘提莫維奇回警局,詢問涉及唆使人綁架童奶奶案件的員警,正在外頭猛按電鈴。
  “有人在嗎?我們是員警!”
  廣宇在旁邊觀察一陣子,若有所思地看著房子半晌,最後——他確定裏面還有人在。
  “莫維奇先生,警方有話要問你!請開門!”
  他走到員警身邊,對他們說明身份,並主動構出鑰匙打開房子,可在員警欲沖進去搜查時,他攔住他們。
  “請讓我先進去看個究竟,如果——他人真在的話,我會勸他出來投案的。”他極力要求時間。
  員警討論了一下。“好!至多半個小時,之後,我們就要進去帶人。”
  “謝謝……”
  莫家祖宅屋子中一片駭人的靜溫,在裏面流竄的空氣有些冰冷,一點人氣與活力都沒有。
  這裏,無論是地板或牆壁,都是大理石舖成的,總散發著一股冷凝的氣息,所有的裝飾、擺設、傢俱全都是一塵不染,此處豪華的就像是個——帝王的陵墓。
  啪!啪!啪!
  他的腳步聲在長廊裏回響著,透著某種詭譎……
  在他的噩夢中,這條長廊經常出現,像是跑不完一般,而且無論怎麼跑,走廊的盡頭總是一片黑暗,總讓他來不及停下,就跌入那片黑暗中,墜落、墜落、無止盡的……墜落。
  廣宇在木門前停下,瞪著那片木門,總是這樣——在那扇厚重的木門後面,所給他的盡是無盡的羞辱、教訓、憤恨……等等。
  他深深吸口氣,拒絕被隱藏在記憶暗處的恐懼佔據他,伸手一推,把木門推開。
  整個大廳末開燈,一片漆黑,那冰冷的壓力,令人如置冰窖,逼迫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在這!
  眼睛銳利地四處搜巡,直見到在窗邊的黑色身影。
  啪!他打開開關,一室大亮,老人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給嚇到,舉手擋住眼睛。
  “該死!是誰那麼大膽……是你!”
  他走到老人面前五步停下。
  “員警在外面等你。”
  “我在等我的律師。”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莫維奇依舊傲慢的像個帝王。
  “為什麼你要綁架童家老奶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不會承認任何事情。
  這人是抵死都不會認罪的,廣宇明白這一點。
  “你想借此控制誰?秋雅還是……我?”他輕輕問道。
  會這麼說,是因為老人已經知道,秋雅就是他的弱點,他是不可能讓她有一點損傷,老人控制童老太太,就像曾借著控制他兩個弟弟來逼他妥協。
  老人拾眼,冷漠的眼睛盯在他身上一會兒。“你應該知道違逆我的下場,你所有的一切都將沒有!”
  他搖頭。“莫家的一切,我從不稀罕,我只是信守曾經對您的承諾。”為了弟弟們所許下的承諾。“您要收回,我一點都不介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是他的就是他的,強求亦無得——這是他這次在山中最深的領悟。
  一想到山,他覺得自己的心充滿了無比的力量。
  可老人似乎只聽到了面前那一段話,雙眼發亮。
  “好!既然你信守對我的承諾……那你趕緊想辦法得到那塊土地,用什麼方法都可以,之後,就跟那女人分手,如果她要婚姻就給她婚姻,可是不要聲張,這樣就能比較輕松離婚……你跟陳家的Carry,繼續以婚姻前提往來,兩家聯姻勢在必行,對莫家將會有莫大的幫助……”他的語氣不是冰冷,而像是在說出他倆商量後的結果。
  廣宇看著老人,心下有些明白了,這人也是機器人,一輩子把自己綁在“鬥爭”、“權勢”與莫家的“名譽”中,無法掙脫。
  也許與機器人對話,就要用機器的語言。
  “我不會與陳氏千金在一起。”他簡單的宣告道。
  “你敢不聽話?”老人怒道。
  “我敢!”他直視老人。“董事會現在正召開會議、正在商量如何解除你董事長的職位。”
  眼睛睜圓。“他們不能奪去我的位置!我擁有的股票是最多的!”老人不信地說道。“其他莫家人也不可能會同意!”
  “他們只是沿用企業內規——凡是有辱莫家名譽者,不可擔任領導者。爺爺,你已犯了刑事案件,壞了莫家聲譽。”
  “他們沒有證據可以證明。”
  “有人證,吳肅和常偉宏都已供出一切,另外兩名在逃的嫌犯也被逮了,供出幕後指使者就是你!”事實上,除了他也沒人能做了。
  “他們陷害我!”
  廣宇搖搖頭,到這個地步還是如此執迷不悟,也沒什麼好說的。
  “是誣陷還是真實也已不重要……”他輕道,外在責難對這人無意義,不是打從真心的悔改,一切都枉然。
  此時廣宇身上大哥大響起,他打開接聽。“……
  嗯!我知道了。”
  望向莫維奇。“……廣擎打電話來,說董事會已做成決議,在員警未完全調查清楚前,你不再是莫氏企業的董事長廠
  吸氣聲清晰的響起。“——這就是你回報我辛苦養育你們這麼多年的報答?”莫維奇咬牙切齒的說道。
  深吸口氣。“如果您願意,我可以用愛和尊敬回報你。”
  “那東西我不需要!一文不值。”老人眼中進出精光。“如果你真要回報我的養育之恩,那就去向警方說,這件事——其實是你主使的,要不,如果我有分,也一定與你有關,你休想逃過。”
  他胃如被人重擊,定定望著老人,想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還只是隨口說說?不幸,他是真心的,機器人是不會認為自己有錯的。
  他低聲笑了出來,本來是想質問他的,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蠢事?
  還有在他心中,他們三兄弟究竟算什麼?可看來這一切真的都不重要了!
  “你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老人大吼道。
  他搖搖頭。“沒什麼,我只是笑我自己——太傻了。”他轉過身欲離開。
  “他們不該失敗的!”老人陡然說道。
  廣宇轉過頭,即使到這時,他還是依舊把錯歸咎在別人的身上,已經說不出是失望或什麼?他不再試圖挽回一些既從未存在過,以後也未必會發生的東西。
  “正義總是會站在好人的那一方。”此時,可以聽到長廊那邊傳來些許腳步聲,半小時已到。
  門打開,員警沖了進來。
  “莫維奇,你以涉嫌教唆人犯下‘綁票案’被逮捕……
  目送警車呼嘯離去,他兀自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何反應?
  莫維奇一看到員警沖進去,頓時崩潰,像瘋了一般開始叫罵,一直坐在輪椅上的身子突然也會動了,跳起來和欲抓他的員警拉扯、扭打著……誰也沒想到一個老人力量竟是如此的大,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其制伏。
  混亂!一切都混亂極了!
  他不知道自己發呆了多久,只覺得腳如鉛石般的沉重,難以舉步,連一輛車停在他身邊,他亦毫無所覺。
  “大哥?”是一臉著急的廣擎。
  他緩緩轉過頭,露出不像笑的笑。“一切——都結束了。”

  莫維奇在警察局接受詢問時,因過度激動而中風,送到醫院搶救無效後便去世了。
  廣宇沒有大肆舖張,可莫維奇終究是個名人,所有政商界往來的人士都禮貌性來致喪,各式挽聯掛滿了整個靈堂,其中還有總統、副總統的。
  望著那“痛失英才”四個字,心中感覺著實複雜。
  喪禮辦得簡單而隆重,在舉行家祭那一天,靈堂出現了一個人,是廣宇失蹤已久的二弟莫廣然。
  三兄弟乍見,無言以對,只是雙手緊緊握著。
  “我看到報紙上的訃文後,才決定回來看你們。”
  莫廣然說道。
  “這些年好嗎?”望著已與他同高的英俊挺拔的二弟,眼神透露出一股滄桑,顯然在外面吃了不少苦、歷經不少事。
  廣然點點頭。“都熬過了,再怎麼苦,也比待在這個地方幸福。”他苦笑道。
  其他兩人默然不語,接著三兄弟站在靈前祭拜,各有不同心思。
  廣宇知道自己已不恨照片中的男人,有的只是一股超乎自己所能理解的憐憫,那超越了所有愛、恨、怨……等等複雜的情緒,人死了,塵歸塵、土歸土……一切恩怨盡逝風中。
  而他也很清楚是誰讓他有這樣的轉變,溫柔的視線落在位在一隅,正默默摺著紙蓮花的身影。
  她的愛情教會了他原諒……

  再度站在童家大門前,竟有著隔世之感。
  尤其鳳凰樹上已冒出幾朵鮮紅的花兒,好不美麗。
  自從莫維奇的葬禮結束後,一切真的陷入混亂中。
  首先是東宇企業部分,誰也沒料到莫維奇在遺囑中,沒有把名下的股份交給“繼承人”莫廣宇,以及其他直系孫子,反而給了其他姓莫的親族。
  這一來,可不得了,其他莫家人為了佔有東宇企業的大權,聯合其他大小股東來對付莫廣宇,不停地使手段、發動鬥爭,弄得人疲於奔命。
  莫維奇真的很厲害,即使死後,亦能輕易操控所有人、玩弄人。
  而且他的舉動證明瞭——莫維奇壓根兒就不信任莫廣宇,只是把他當做一枚棋子,肆意擺布。
  廣宇本來就不戀棧莫家一切,樂得交出去,更懶得與一些利慾薰心的傢伙打交道,也不肯再受莫維奇的遺毒,可在交出去以前,他得先把一件事完成,而在未完成之前,他得固守自己的地位。
  幸好這些年,他在東宇企業營造的人脈發揮了功效,成功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並攻得對方舉旗投降,然後——在完成他想做的事後,把領導者的地位,毫不留戀交給了小弟莫廣擎……
  這段時間,他完全無法與秋雅見面,兩人只能靠電話一解相思之情。
  如今,總算可以——
  深吸口氣,輕輕推開木門。
  秋雅站在鳳凰樹下等他。她穿著一襲自製的印度長衫,頭發綁成兩條發辮,耳朵掛了兩只銀色圓環耳環,像極了吉普賽女郎,狂野奔放,可眼中所散發充滿智慧的光芒,卻又是那樣的美麗,渾身散發的氣息,卻又柔柔包裹住所有親近她的人。
  一個似水的女人……
  看到他,她整張臉亮了起來,露出燦爛的微笑,令他有些眩目,只能站在門口,癡癡凝望她。
  “你回來了?”
  他的喉嚨像被梗住了什麼……“是的!我回來了。”
  她的笑顏,像燦爛的陽光溫暖了他的心。
  如果——這輩子沒有遇到她,他知道自己將會走上莫維奇的覆轍,一思及此,他不由打了冷顫,急需要她的溫暖,他伸出手,快步走向她,一把將她拉進懷中。
  “宇……”她沒有遲疑,亦抬手緊緊環抱住他,他有若溺水人抓住浮木一般,那樣專注、用力地抱著那可以讓他生存、救命的惟一之物,她毫無怨言承受他的力道。
  他臉頂著她的頭,一顆激動的淚水滑入她的發際。
  “還好嗎?”
  “不能再好了。”
  “還會痛嗎?”她輕聲問道,指的是他的心。
  “不痛了,已經……不痛了。”只要有她在身邊,不會再心痛了。
  “忙完了嗎?”
  “——我自由了。”他微微一笑。“我已經把所有東西交給廣擎了。”數年來一直扛在身上的枷鎖已經徹底解除,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感到如此輕松怡然。
  “他有沒有哀嚎?”
  “叫得可凶了,詛咒我的祖宗十八代。”他笑道。
  “那不等於是罵他自己。”
  “是呀!”
  相視一笑,兩人在樹下緊緊相擁著,品味流竄在彼此之間的情感。
  驀地,他縮緊手臂。“……如果沒有遇見你,我一定會變得跟他一樣……我真的感激老天讓我遇見你,真的!”他低語道。
  “我也很高興能遇到你。”她覺得她是幸運的女孩。
  “可是我帶給你許多痛苦和麻煩……”他歉疚的說道。
  “沒關系,我會讓你有機會償還的。”她微笑的說道。
  “我帶了東西給你,當做——聘金。”他輕聲說道,將手中的紙袋交給她。
  “是什麼?”拿起其中的檔閱讀後,她用手捂住嘴巴,兩眼大睜。
  “你……你把這裏的地都買下來了?”天!所花費的一定是天文數字。
  “是!我無法做很多,至少——這是我能做的,保護你所珍視的。”運用領導者的特權,停止商圈開發計劃,把這些土地購下,以杜後患。
  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你……給我太多了。”
  她哽咽地說道。
  “不!不多,比起你給我的,還太少。”她給他的,是用金錢買不到的無價之寶,而那讓他的心成了世上最富有的地方。
  “我該說什麼?”
  “什麼都不用說,只要說——好!你願意為了這份聘禮嫁給我。”他故意開玩笑說道。
  她輕捶他的胸膛一記。“明知沒有這些地,我也會嫁給你!”
  他重新將她擁進懷中,緊緊抱住,默默感謝上天的恩賜。
  傍晚的涼風吹過他們,突然,從他們頂上傳來了蟬聲。
  唧!唧!唧唧唧——
  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
  “有蟬出來了——”
  “嗯!今年第一隻,再過不久,火鳳凰也會全部開花,整棵樹都會住滿了蟬。”
  “一棵會唱歌的樹……”想起第一次見面她說的話,他若有所思看著樹。“或許我該感謝的不只是老天,還有這棵鳳凰樹——”他轉向她,表情突然變得怪異。“你家這棵樹真有什麼神奇力量嗎?”
  她笑而不語,此時蟬鳴像是要回應他的話似,叫的更大聲了。
  “聽到沒?火鳳凰在對你說‘知了’、‘知了’?”
  意會出她帶有涵義的話後,他也露出微笑,覺得心中最後一絲陰霾,也盡化在知了聲中。
  “走吧!雖然快夏天了,可這風吹的還是會叫人冷,進屋子吧!”
  “嗯!”兩人手牽手一道進屋子。

  五年後——一段不算短的光陰。
  人、事、物、地,都產生了些微的“變”。
  變的是——
  寰宇商圈開發預定地成了公園綠地,原本的房子拆除,重新填土,到處種滿了綠樹、花與草,每到了夏天,這裏總充滿了蟬鳴。
  童家老宅也拆了,一幢二樓高的白色洋房坐落在鳳凰樹後面,而屋子中經常可以聽到充滿歡樂的笑聲以及小孩的嬉鬧聲。
  在白色洋房邊還多了一間專門燒制琉璃的工作室,白屋中,男女主人不時在那邊流連。
  多年前,兩人結婚以後,便與妻子到處遊山玩水度蜜月,在米蘭遊玩時,夫妻倆同時對燒制琉璃產生興趣,自此便一頭鑽研進去,在琉璃多彩的世界中,盡情展現自我。
  如今在琉璃界,多了一對叫“秋天的心”夫妻檔,正嶄露頭角,作品頗受矚目。
  而——不變的是——
  山依舊是山,天依舊是天,四季照常嬗替。
  鳳凰老樹依舊在,唱著知了,開著紅花。
  以及每到了夏天,總在鳳凰樹下倚偎、互吐愛意的情人間的永恆戀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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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07:13 |顯示全部樓層
寫作小劄

  這次的書名是“解放”,不曉得有沒有嚇到各位讀者朋友?書名聳動了一點,但我想各位看完後,應該可以明白,我想“解放”的是什麼?
  這個故事醞釀很久,早在寫“出軌”時,就已經把那四位女生的故事、主題都想好了。
  夏妍羽——出軌。
  秦冬蓉——出走。
  紀嵐春——探索。(不是探索頻道喔!)
  童秋雅——解放。
  內容是什麼,我想光看字面,各位應該可以推斷其中的意義吧。
  照理說,這“解放”應該是要放在最後才寫的,因為我認為“心之解放”是人生最高境界,但中間那兩位,即使知道要寫什麼故事!可卻下不了筆,而最近這段時間,對“解放”特別有感覺,便著手完成?這一部,其他兩本嘛……嗯,別問我什麼時候會出來,感覺對了,她們就會誕生嘍!
  來說說“解放”這本書吧!
  首先要聲明一點,如果讀者朋友想去爬那些三千公尺以上的“大山”時,可沒有像書中男女主角那樣容易,有很多細節要注意,包括要記得辦理登山證以及參加團隊,像爬那樣的山,是需要三人以上,書中寫的是錯誤的示範,千萬不可仿效。
  對“山”我一向有極大的孺慕,尤其在看到“台灣探險隊”播出中央山脈縱走的那一段,我整個人受到極大震撼,原來——台灣居然那樣的美麗,恨不得也能悠遊其上,但想要驚人絕世的美景,是需要付出代價,而我更是礙於心髒之故,只能遠觀而不能近玩,只能靠神遊而不能親臨。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登山”之旅,莫過於是從武陵農場爬去看煙聲瀑布的時候,從一開始興致勃勃,滿懷熱情、雄心壯志的往上爬,到愈走愈累,體力之差的,幾乎走不到二十步,就休息五分鐘,心裏也愈來愈後悔,沒事幹麼走這一遭?明明指標上寫再幾百公足就到了,可那路好像走不完似,明明覺得已經走了幾百公尺,怎麼指標還是寫著還有幾百公尺,天!簡直像噩夢一般。
  想回頭走下山,一想到又要走個好“幾百公尺”,腿就。軟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很不甘心。
  惟一鼓勵自己的方法,就是不停遠眺,欣賞那絕美、難得一見的景致,告訴自己一定會再看到更多、更多。
  那段行程,我真的走的很累,第一次走到想哭,連與同行的人講話的力氣都沒有,不停在心中自怨自艾——沒事,走這條路幹麼?
  可是所有的辛苦,在看到那瀑布的剎那,全都忘了。
  腳像是多了雙翅膀一般,飛快地朝瀑布跑了過去,直到此時,我很慶幸自己堅持走到這……
  下了山之後,步履輕快極了,盡管腳走得很酸,可心情真的很high。
  我真覺得登山就是在面對一場小人生一樣,盡管訂下了目標,並且自信滿滿往前走,但不知路途有多遙遠,而且會愈走愈累,也會遇到許多的挫折,有時會因此放棄或退回原點,或者是進退兩難,甚至不斷質疑自己是不是走錯路……
  但,不管做出何種選擇,是繼續前進或是退後,我想——最重要的是不要讓自己後悔,並且有勇氣面對失敗的挫折,各位說是嗎?
  ——與大家共勉之。
  在這裏要做個小廣告。
  “出軌”這本小說已經被我改成舞臺劇,明年將在台中做小劇場的演出。
  這是我嘗試將言情小說搬到舞臺上演出,試著將書中人物立體化呈現,我不曉得這樣的嘗試會不會成功?可是只有做了才會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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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3-29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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