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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孟華]藏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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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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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09:1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藏   心
孟華


十四年前的她,單純善良,
是個被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小公主,
然而,當時的他,
卻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不良少年,
當全世界都懷疑他遠離他的時候,
只有她溫柔地對他說:“我相信你!”
他知道他的心失落了,
他的生命因她而改變……
現在,他成了人人稱羨的钜子,
而她卻成了墮入風塵的天使——
不論是命運的捉弄,
還是老天的考驗,
他決意一生一世要好好的守護著她……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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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09: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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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四年夏天“……話說劉備三顧茅廬,為的就是要請出名聞天下的臥龍先生,說起這個臥龍先生,才智一流,貌若潘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收音機裏的阿七師說得正熱鬧,把三國演義講得活靈活現,再加上幾聲馬鳴、敲門聲,故事就好像真的在眼前表演,除此之外,“萬金修車場”一片安靜,除了那有節奏的風扇呼呼轉動聲及金屬工具交換觸碰聲。
  終於,有個男子從車盤底下滑了出來,微黃的汗衫上沾滿了黑色的油漬。
  “幹!整個輪軸都磨成這樣,怎麼修?要嘛就至換,偏偏捨不得,小器的要命!”“萬金”的老闆阿發從口袋抽出灰毛巾,用力抹去臉上的汗水和油污,一邊喃喃埋怨,一邊朝水壺走過去。走過另一輛待修的車時,他踢了踢一雙露在外頭精瘦的腿。
  “阿風,好了啦!免看!趕緊出來啦!”
  過一會兒。一個少年從車底下鑽了出來,表情冷漠、疏離。
  任誰看到這個少年,都會被他那張富有個性的臉龐給吸引,但接下來又會被他身上所散發的叛逆和陰鷙,嚇得自動退避三舍。他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看起來就像個太保流氓,尤其他那雙眼睛,冰冷陰沉,讓人難圓魯鏊心中真正的想法。
  “在下面那麼久,有看懂嗎?”阿發幫兩人倒了水,一杯遞給了少年。
  阿發外表也是一副難惹的凶樣,所以兩人站在一起,像極了黑道大哥帶跟班的。
  少年搖搖頭,接過了水一仰而盡,顯然口渴已久。
  時鐘指著四點四十,陸陸續續開始有穿制限的學生騎著腳踏車經過。
  阿發看了那些跟少年差不多年紀的學生一眼。“喂!阿風,你動不動就逃學逃到我這來,這樣不好吧——人呀!就是要趁年輕多讀點書,別像我,當年就是不讀書,結果只能做幫人修車的黑手。”他叨叨絮絮地說道。
  少年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寧願當個黑手。”他淡淡地說道。
  阿發抓抓頭,不再說什麼,但心裏有著一抹遺憾,這孩子聰明伶俐,學事情學得快,若是肯花心思讀書,應該可以念出不錯的成績,偏偏……
  少年喝完水後,將杯子放回架上,轉過身低頭整理工具。
  他的沈默和外面走過那些學生的笑語聲形成了強烈對比。專屬於年輕人的無憂和活力在他的身上像消失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無以名之的沉重和老成。
  不該是這樣的,阿發心中有著莫名的感歎,但從未讀什麼書的地,又不知講什麼樣的大道理才能讓他明白?
  這時少年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像個木頭人,動也不動地望著外面。
  順著少年視線望過去,原來對面有群少女,原本騎車騎的好好,卻不知為了什麼停下來。
  哦——阿發嘴角揚起來,看樣子這小子並不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總算還有注意到女孩子,嗯!還有救。
  那些少女之所以停下來,好像是其中一位腳踏車出了問題,幾個女生圍在那邊討論,不過顯然一點用也沒有。
  直到那車子的主人,突然抬頭看向車場這邊來。
  阿發掩不住眼中的欣賞,嗯!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可以看得出那是個長得很清麗的女孩,五官亮眼,是他再年輕二十來歲時,會死追活追的女孩類刑。
  隨著那女孩的動作,可以發現少年整個身子突然變得僵白,散發出緊張的氣息。
  哦!阿發露出恍然,原來就是她!
  只見那女孩偏頭對她的同學說了些話,然後似乎有些爭執,後來其中一位跟著女孩一道牽著腳踏車走過來,其他人則留在原地看著。
  “老闆,請問你們這邊有沒有幫人修理腳踏車?”女孩禮貌地問這,聲音有若黃鶯出穀。
  喝!他發現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看呆了,困窘地抓抓頭。“呃!我們這裏只有幫人修汽車,小妹妹!”要命!多大年紀了,居然會被個小女生給迷的驚慌失措,不過沒辦法嘛!誰教她是難得一見的美少女。
  “喔!”女孩臉上的失望教他好不忍,就在此時,阿風走了過來。
  “你的腳踏車怎麼了?”少年的聲音有著青春期的粗糙沙啞及一絲的……不自在。
  兩個少女同時睜大了眼睛望向少年,過了好半晌,才認出了眼前那個勝汙的少年是誰?“羅璿風!你怎麼在這兒?”美少女旁邊那個女孩叫了起來。
  阿風沒理她,徑自蹲下來檢查腳踏車的情況。
  阿發有趣地看著那兩個少女的反應,她們顯然都認識阿風,其中一個明顯露出害怕的神情,一直拉著美少女往後退——好像要遠離什麼毒蛇猛獸似的。
  而美少女則表情比較嚴肅,在她同學耳邊說了幾句後,便拉開她同學的手,走到腳踏車另一邊蹲了下來,“突然沒氣了,可以修嗎?”她朗聲問道,語氣不帶一絲芥蒂,只有單純的好奇。
  阿風抬頭看了她一下,隨即快速低下頭,雖然臉上都是黑汙,可是他脖子和耳朵變紅了。
  喝!這小子真是純情呀!阿發暗笑在心頭,不過想起方才自己失措的模樣——也沒好到哪兒去,連忙斂起笑意。
  “阿風,那是你同學唷?”
  “嗯!”
  “既然是同學,那就好說話,雖然我們這邊不是修腳踏車的,也沒零件可以換,不過修修補補還可以,需要什麼,你自己去拿。”
  “嗯!”
  看這小子還是像個悶葫蘆,阿發沒轍地抓抓頭,聳聳肩,轉過身幹他的活,隨他去了。
  盧靜竹注視眼前的男孩熟練地將她腳踏車後輪的車胎拔下來檢視,先是將氣打滿,然後放到水盆裏擠壓。
  “有釘子。”他從冒氣特多的地方拔出了罪魁禍首,釘子又細又長,穿進了內胎。
  “那——可以補嗎?還是要整個換掉?”她擰起眉頭。
  “我看看。”男孩起身上到車廠後方。
  望著他精瘦的背影,她輕輕吐出一口氣。
  羅璿風,學校出了名的問題學生,常學不見人影,一上學不是跟高年級的太保學生打架,就是和校外的不良分子惹是生非……
  本來她和他是不會有交集的,因為國一下時學校采成績分班,她被編到前段班,而他則是後段班的學生,可到了國二,因為換了新校長,打破這種分班方式,改采常態分班,於是他倆就同班了。
  其實同班倒也無所謂,羅璿風雖惡名昭彰,可很少與班上同學打交道——當然這是因為所有人都畏懼地的名聲,以及那看起來兇狠的外表,大家總是害怕惹到他,再加上地常蹺課不見人影,所以……幾乎沒什麼差。
  很多女同學都很怕他,像剛剛陪她一起來的劉雪梅已經嚇得跑回對面和其他人在一起,一臉驚懼地望著她。
  唉!她苦笑,心裏何嘗不是毛毛的?雖他從沒欺負過她,也從未親眼見過他做出傳說中的壞事,但——就是不自在極了,只是後天的教養或是天生個性使然——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讓她不會像雪梅一樣拔腿就跑,強自鎮靜留下來。
  羅璿風走過來,手裏拿著一塊黑色像膏藥貼布的東西,不發一言的在車胎上動手貼補。
  她一邊看著他的動作,一邊試著開口打破那窒人的沈默。“需不需要換新的?”
  他停了一下。“還不用。”說完後,他拿起補好的車胎重新會上輪子。
  “不曉得世界上有沒有那種釘子刺不破的輪胎?”她乾笑道。
  他拿起灌氣嘴,將車胎充飽了氣。
  他沒回答,讓她覺得自討沒趣,遂不冉找話說。
  看他弄好後。“呃?這樣多少錢?”她從書包中拿出錢包。
  他還是沒理她,還自蹲下身收拾工具,把水撥進水溝中。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輪胎有很多種,汽車的就比較耐用,不容易被刺破,不過遇到這種釘子,還是一樣會漏氣。”
  他低著頭,用毛巾擦著手上的髒汙。
  嘎?他在說什麼?她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在回答她前一個問題。
  “喔!那——”修理費怎麼算?她想問,偏偏他沒給人機會。
  “這種腳踏車的輪胎本來就薄了一點,越野車或變速車的就比較好一點,跟摩托車的材質差不多。”他還是繼續低頭擦拭,油污不是那樣容易去,他搓擦的力道加重了,皮膚都泛紅了——活像要把那皮給搓下。
  她不自覺地朝地走近一步,想阻止他這樣虐待他的皮膚……意識到她的靠近,他忽地抬起頭,和她四目相接,兩人皆是一震。
  她有些慌亂地別過臉,而他則在片刻愕然後,低頭退後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心跳的好厲害,第一次發現,在他那淩亂參差不齊的劉海下竟有雙漆如子夜般的黑眸,深邃的像一片黑海般,仿佛會把人吸進去似的。
  眼睛是靈魂之窗,在那相觸的剎那,她覺得自己好像潘朵拉,打開了不該開的盒子。
  “呃?要給你多少錢?”
  他靜了一下。“不用。”
  “可是——”
  “就已經跟你說不必了。”他聲音不自覺變大了起來,而且多了分不耐煩。
  她嚇了一跳,手抓緊著錢包立在那邊,不知該如何是好?
  “幹!”他突然將手中的毛巾丟到一旁,轉過身就走。“老闆,她一定要給你錢。”
  阿發聞言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滿臉通紅失措的少女後抓抓頭。“不用錢啦!”
  “可是……有用材料幫我補胎呀!”她囁嚅地說道。
  “狗皮膏藥一塊而已,沒值幾毛錢,最重要的是工錢。”他看了一眼又鑽到車盤底下的少年。“他既然不跟你算就不用了。”
  她開了開口,本想說什麼後又作罷,大聲道了個謝,便牽著腳踏車加入一直在對面等她的同學們,然後一道離去。
  “阿風,小美人走了喔。”
  靜——
  “你用這種方法是把不到人家的。”別扭小子,明明喜歡人家,還故意裝出這副死樣子。
  回應他的話是一連串工具落地聲和一聲幹。
  阿發強忍笑意,悠哉地踱開。
  呵呵!少年耶!
   
         ☆        ☆        ☆
   
  “盧靜竹,你怎麼敢跟羅璿風講話?”劉雪梅睜大眼睛直看著盧靜竹。
  盧靜竹看了她一眼,騎上腳踏車,等離開了那家修車場才開口。
  “不然怎麼辦?我現在會回不了家呀!”
  “我都快嚇死了!”
  盧靜竹看了一眼瞼色依舊很難看的劉雪梅,頓時不再氣她的“背友”之舉,她看起來真的很怕羅璿風。
  “其實他……也沒那麼可怕。”想起方才相處的情況,自己是那樣膽戰心驚,結果什麼也沒發生,倒顯得自己小題大作了。
  “誰說的,他那臉看起來好嚇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跟他有仇。”騎到盧靜竹左邊的方薇君加入談話。
  盧靜竹沒吭聲,羅璿風那張臉龐太富有個性,全身充滿了陰戾之氣,尤其那雙眼睛如鷹隼般銳利迫人。
  可——思及方才兩人四目相觸時,她心跳無來由地加快,臉孔發熱……怎麼會這樣?小心看了看騎在兩旁的同學,怕她們發現她的異樣——幸好沒有,全都專心在她們的談話中。
  “今天居然看到他在車廠裏修車,可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他每次蹺課都是在跟不良分子鬼混咧!”薇君說道。
  “就是說嘛……”
  騎在她們三人後面的兩個同學也加入談論。
  “羅璿風他爸是因為綁架勒索,後來被人抓到,聽說還要再關二十幾年。”
  “真是可怕,他媽是酒家女,還經常跟不同的男人出出入入。”
  “好惡心,那不是跟妓女一樣?”
  “對呀!
  騎在前面的盧靜竹,靜靜聽著她們討論羅璿風的家庭,有這樣破碎的家庭,才會有這樣的“壞”孩子,幾乎是“理所當然”的。
  但——真的是這樣嗎?
  今天苦不是在修車廠遇到了他,她會同其他的同學一樣,繼續用“有色”的眼光看他,可現在——她並不覺得他有傳言中那樣的不堪。
  憶及方才四目交接的時候,她不禁有種異樣感,他的眼眸像是黑洞般,仿佛可以將她吸入……
  “他是不是不打算再念書了?看他都不上課。
  “我看啊!他想念也沒辦法念吧!成績那麼差。”他是全班倒數第一名。
  “嗯……咦?靜竹,你怎麼都不說話?”
  盧靜竹望著前方,朗聲笑這:“沒有啦!我對羅璿風不熟,所以實在不知道要講什麼……對了!你們要來我家吃茶凍,我媽媽做的喔!”
  一聽到有好吃的。“好耶!”一群小女生立刻歡呼起來。“盧媽媽做的點心是世界好吃的。”
  盧靜竹看到大家已經不再談他了,心情也漸漸放鬆,很奇異地,她不想聽她們說羅璿風的是與非,因為——覺得不太對。
  他和她像是不同世界的人,除了今天以外,應該不會再有其他的交集了吧!?
  開始和其他人講起今天在學校上課的情形,老師講了什麼好笑的話,屬于少女們的清朗笑語聲,隨著腳踏車傾瀉在所經之地。
  而方才的話題人物——羅璿風,則已如風般,被拋諸腦後。
   
         ☆        ☆        ☆
   
  一打開燈,撲鼻的酒臭味立刻迎面沖了過來。
  羅璿風皺起眉頭,環看整個室內,走到母親的臥房,發現床上淩亂,衣服亂灑一地,顯示女主人回來過,喝醉了酒呼呼大睡一場後,又不見人影了。
  掩不住滿臉厭惡,用刀將門甩上,來匆勿,去匆匆,當這裏是什麼?
  上次見到母親是什麼時候的事……三個月前,一回到家,就看到她和個從未見過面的男人在客廳胡搞,見到他回米,還不以為意要他回房間把門關上,氣得他沖到廚房裝了一鍋水,往那對不知羞恥的男女潑了下去。
  那男的氣得要打他,結果力量不如他,反被他揍的半死,痛得不敢囂張,拿起衣服,像落水狗般匆匆離開,而他母親從頭至尾則不斷用難聽的話辱罵他,而他沒理會,只是關進房間,用震天價響的音樂隔絕一切,埋頭讀著汽車雜志。
  待他第二天打開房門,客廳地上除了幾個空酒瓶,母親早已不見蹤影,而這一走,就是好幾個月,直到現在才又出現在這個屋子裏…
  他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讓水迎頭潑灑下來,乍來的冰涼,令他雞皮疙瘩悉數冒起。
  家裏沒有瓦斯,水電費都是靠他的打工錢來支了已經很吃力了,所以只要能維持基本開銷就好了。
  他一邊用肥皂大力搓洗全身的著,恨不得能讓一切時光倒流,從頭開始。
  等等!他在期待什麼?早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德行的人,地瞪著雙手,就像指甲中的黑垢,肮髒、油膩,令人嫌棄,他自我嫌惡地想著。
  轉開水龍頭,任由水往潑灑而下。
  多希望水可以將一切沖去、滌淨,然後——可以重生……
  盧靜竹,國小他就知道她了,她是一班的班長,常常幫老師到各班跑腿。
  “報告!”一個可愛清秀的小女孩穿著燙得直挺的制服跑過他們教室,不畏所有人的好奇眼光,走到老師面前低聲說話,然後又極有精神的喊出“報告完畢”,禮貌退出教室。
  第一眼,他就被那全身充滿陽光的女孩給吸引住,之後,他千方百計探聽有關她的消息。
  可知道的愈多,他愈覺得她遙不可及。
  她品學兼優,是班長也是模範生,父親是大工廠的老闆,母親是望族之後,家世顯赫富有,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大小姐。
  不像他,有個不務正業的父親,當酒女的母親,每天穿的制服都是髒兮兮,吃也沒吃好。
  國中時,兩人雖同校,可他的生活已是天翻地覆,父親因綁架案被抓,記者到他家裏鬧得天翻地覆,弄得人盡皆知……他就像被貼上黑五類的標簽,所有人都用有色眼光看他,認為他跟他父親一個樣……
  突然間有人冒出來要拜他做大哥,有人過來找他打架、搶地盤,一進學校,麻煩就不斷,而他絕對來者不拒,誰找他麻煩,他就還十倍給對方……
  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不想再去念書了,再加上他被編到後段班,老師愛教不教的態度,更讓他意興闌珊。
  會讓他偶爾去學校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盧靜竹。
  對她,他始終抱著遠遠看著她的態度,在下課或體育課時,會刻意經過她的教室外面,透過窗戶看她,即使只有一眼,所帶來的欣喜和悸動,便能為他晦暗的心靈注入一劑強心針,讓他覺得這世界,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的醜陋,至少這個世界還有像盧靜竹這樣完美的女孩存在著。
  國二時,出人意料地他竟然可以與她同班,讓他感到非常興奮,也覺得好像在作夢一般,頭一回,他覺得上學這件事真好。
  開學上課後,發現她就坐在隔他三排的斜前方時,他幾乎開心地想跳起來大叫,可是,很快地,這份熱情變冷了。
  變冷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可以與她同處一室,能一直看到她,因而新鮮感不再,而是隨著相處時間的拉長,更加清楚她的內在如同外在一樣光輝亮麗。
  總是有一群“好”學生在她的身邊,而他身上貼的是“壞”標簽他很清楚所有人對他的恐懼和厭憎,或許是害怕看到她臉上也會出現的輕蔑,每當她視線飄過來時,他總會飛快地轉過頭去。
  不看!不看!只要不知道她對他的感覺,他就可以再多作一會兒的夢,期望越高,得到的若是相反結果,那他寧願選擇無知……
  可他的自卑也隨之加深,愈在意便會清楚意識到兩人的差距,她是天,他是地,在現實環境下,他沒有不敢要的東西,唯獨她——卻是不能要,所以他依舊過著老生活——蹺課,免得自己會忍不住動手搶取。
  今天……是個奇跡,她竟跟他說話了,而且態度是那樣的平和,尤其在他望進她的眼時,他沒看到會令人心碎的輕蔑,只有單純的好奇……
  可她愈是如此的“美好”,他就益發感到暴躁,當她推卸他的好意,硬是要給錢時,那份一直按捺的焦躁頓時爆發了出來。
  現在——一切都毀了,她臉上那明顯的受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就算原先她對他一點歧見和怨懟都沒有,如今,也會厭惡他了。
  反正,無所謂了,她本來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而他,再次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手,就像指甲中那些永遠也刷不幹掙的黑垢,他自暴自棄地想著。
  關上了水龍頭,拿毛巾胡亂的將身子擦幹淨,隨意套上褲子便走出浴室,回到房問後,一股腦兒地往床上躺下,瞪著天花板良久。
  空虛、孤寂再度啃蝕他的心,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不願意出去跟人鬼混,同那些孤群狗黨出去,除了吃、喝、玩、樂、打架能獲得短暫的麻痹外,當再度剩下他一人時,孤獨使會加倍的襲上。
  與其如此,他還不如從開始就是一個人。
  腦中再度浮現盧靜竹的身影,靜靜品對她今天講過的每一句話。
  不曉得世界上有沒有釘子刺不破的輪胎?
  他猛地坐起,對啊!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那麼“勇”的輪胎?
  他開始找尋放在書架上一堆汽車雜志——這是他最大的奢侈和喜好,對汽車的一切他都非常熱愛。
  輪胎、輪胎、世界上最強的輪胎到底是什麼?
  他開始用心的翻找,今晚,至少不會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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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09: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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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靜竹走進教室,習慣性看了眼一靠在垃圾桶旁邊的位置——依舊空著。說不出是鬆口氣還是失望,羅璿風仍然沒來上學。
  發覺到自己的思緒時,深深一驚她在幹麼?她是好學生,怎麼可以如此人意“壞”學生的動向?若讓人知道了,那還得了?
  可自從那一天在修車廠偶遇後,她就無法不注意到羅璿風,對他就產生莫大好奇從同學的口中,聽到了各式各樣的傳聞和評論,可是那些言論卻無法滿足她的好奇心,總想再知道他的事更多一點……
  而且近來,腦海空總會有雙深邃的黑眸無端冒出擾亂她的思緒,讓她產生極怪異的感覺。
  她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書包才一放蔔,就有同學圍過來向她借昨天的作業抄了,暗暗苦笑,把作業抽出來借給她們。
  即使百般不願,可是……偏偏又不知該如何拒絕——誰叫她是“熱心公益”的好同學呢?
  一天的課又升始了,她不再把心思放分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身上,專心一意聽講—一把書念好、考上一所好學校,人生現階段的目標就是如此,所以她會全力以赴。
  理化課前的休息十分鐘,原本鬧哄哄的教室,在數聲強烈倒抽氣聲中靜了下來,正在教同學解題的靜竹,意識到教室不尋常的氣氛,轉頭一看——
  嚇!心跳個自覺加快。
  羅璿風來上了!
  上半身制服無法包裹住他日漸強壯的胸膛,上面幾個鈕扣沒扣,下擺全拉在褲子外面,背著一隻扁扁的髒書包,無觀眾人投來的好奇目光及教室突然變安靜的事實,表情冷漠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隨著他拉開椅子的聲音響起,教室也開始恢復正常——以個過增加了更多的竊竊私語。
  她聳聳肩,微笑不語,盡管外表平靜,可心跳還未恢復正常速度。
  “他好像都是在理化課時才會來耶。”
  雪梅個提還沒發現,好像都是這個情況,難不成他喜歡上理化課?!
  上課鐘響,理化陳老帥走了進來。
  “起立!立正……敬禮!”
  “老師好!”
  陳老師看了同學一眼。“今天我們要發上次月考的考卷。”
  哀嚎聲頓時四起。
  “看樣子,你們都已經知道自己考的很差,全班平均只有六十七分,有一半的人都不及格。”
  所有人聞言,臉都黑了一半。
  老師開始依照成績高低唱名,不及格的手心全都挨了藤條,一直念到最後一張時,老帥停了下來,臉上表清嚴肅的嚇人。
  “考試成績有好有壞,一次考壞沒關系,可足下一回就要用功扳回,千萬別用不正當的方式獲取高分。”他揚起手中唯一的考卷。“我真的很痛心,怎麼會有同學敢這樣明目張膽的作弊——”
  全班頓時噤若寒蟬,現在全班唯一尚未拿到考卷的是——
  羅璿風!
  有人覷眼望向他,只見羅璿須風雙拳握緊,臉色駭人至極,看起來就像要……殺人一般。
  老師的視線直直射向他。“羅璿風,你這次是全班理化最高分——八十五分,對這個成績你有什麼話好說?”
  八十五分?!所有人聞言全都倒吸一口氣,怎麼可能,全班成績倒數第一名,所有科目幾乎掛鴨蛋的人,理化竟能考到八十五分!
  羅璿風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緩緩站起來,全身所散發的冰冷氣息,凍得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盧靜竹驚訝地望著他,哇!沒想到他理化……竟然可以拿到那麼高分。
  “說呀!告訴全班同學,你是怎麼拿到這樣的成績?”
  天!他想將這個老師活活打死,他恨他:“你、憑、什、麼、說、我、作、弊?”他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他的氣勢令站在台前的老師有點抵不住。“你……你這是什麼態度,若不是作弊,你怎麼能考這麼高分?”
  “我沒有!”他恨!痛恨人為什麼只憑表像就這樣看輕、侮蔑他?理化是他唯一感興趣的科目,也是他願意忍受外校學生堵在他上課途中挑釁行為,肯來學校上理化課的第二個理由。
  老師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一向自認剛正不阿,所以絕個容許學生做出作弊這種下等行為,他知道歲璿風不是好東西,見到他這樣光明正大拿取高分,而視若無睹的話,勢必會給其他學生帶來不良示範。
  “你不要以為不肯認錯,我就拿你沒辦法……
  “你能拿找什麼辦法?”他冷冷打斷老師的話。“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我作弊?’”
  “證據……”陳老師臉一沈,他大步走到羅璿風的座位上,睜大眼睛看著桌面上的字,想看看有沒有小抄的痕跡,但看了半天!除了看到幾個罵老師白癡。笨蛋的字眼外,被是幾個數學算式,有關理化的公式則不見半個影。
  “哼!你一定換過桌子。”
  羅璿風像木頭人一樣站著,不理會任何人。
  陳老師沒找到明顯的證據,他轉過頭。“劉兆威,你坐在他隔壁,羅璿風在考理化時,有沒在作弊……你別怕,老實說出來,老師會保護你。”
  羅璿風聞言只是神情淡漠地望向窗外,無所謂,隨你們怎麼會說……
  劉兆威困惑抓抓頭。“可是……老師,我沒看到呀!那天考試的時候,我們的書包和書都放在外面呀!
  “再想想看,他有沒有什麼不尋常舉動……”
  “老師!”一個怯怯但如黃鶯般的聲音響起,一聽到這個聲音,羅璿風不禁一震。
  “什麼事?”陳老師不悅地轉向打擾者,看是盧靜竹,臉色和緩下來。
  盧靜竹吞口口水,鼓足了勇氣才開口。“老師……嗯!羅璿風同學,…他唯一沒蹺過的課就是理化課,所以……所以……”
  什麼?盧靜竹居然幫羅璿風講話,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著她,羅璿風則確些暈眩的望著個美的不像是真的女孩,她……她……
  “你說什麼?”陳老師額上青筋漸起。
  盧靜竹定了定心神,以較自信爽朗的聲音說道:“我想……羅同學可能很喜歡老師您的課,所以有比較下工夫准備……”
  誰喜歡這個混蛋講的課?他很高興她為他說話,可是不喜歡她用這個爛理由,他皺起眉頭。
  “嗯……與其爭執下去,老師何不再出題考他一次呢?若他全都是作弊的話,他一定答不出來的。”說完後,她心跳如擂鼓。
  陳老師思索了一下,緩緩點個頭。“好!就這麼辦。”他轉身走回講台,快速地在黑板上寫了幾道化學式。
  “羅璿風,為了證明你沒有作弊,你就上來在眾人面前解這些題目,若是不會的話……”這些題目類型跟考卷上的一樣,並沒有特別的刁難。
  去他的他憑什麼要乖乖聽話上去解那些題目,他沒作弊就是沒作弊!羅璿風本來不甩他,可當見到盧靜竹那雙清明的眼睛,從那看到了她對他的期待和……信任時,他的腳便不由自主離開位置往前走去。
  他站在黑板前半晌,動也不動的,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承認自己不會寫,分數是用作弊得來時,他拿起粉筆,沒兩三下就把答案寫了出來,寫完後,粉筆一丟便上下講台,拿起書包,頭也不回、悶聲不吭的就離開教室了。
  所有人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項轉變,看到黑板上的答案,陳老師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
  那——已經說明瞭一切,他只足個自以為是、以偏概全、在學生面前鬧笑話的人……連當老師的資格都沒有。
  震驚的沈靜籠罩在每個人身上,盧靜竹輕輕吐一口氣,幸好——
  不過他的問題解決了,剩下的是她的,她已經可想見到,待會兒准備遭人撻伐、嚴刑逼供了。
   
         ☆        ☆        ☆
   
  你幹麼幫羅璿風講話?
  這不是幫不幫,只是就事論事,作弊這種事本來就是要現場抓的,哪有人事後才說的,很……,不合理呀!我覺得老師態度不對。
  可是羅璿風他不可能考的那麼好呀!
  還這麼說呀?黑板上的答案還不能證明嗎?
  有些人天生就只會某一件事.羅璿風並不笨,說不定他是理化天才。
  不可能啦……不過我還是覺得你不該幫他說話,說不定他以後會跑來糾纏你。
  緊接著理化課的是體育課,盧靜竹幾乎打一開始就被人緊緊圍住詢問,最後她實在是受不了,告個空便溜回教室。
  真是的,才和羅璿風沾到一點邊,立刻就像被旋風卷進暴風圈中,有點讓習於單純簡單生活的她受不住。
  可她並不後悔,因為她做的是正確的。
  正要走進教室時,赫然看到裏面有人在走動,她停在門口觀望著。
  是羅璿風,他問來了!
  此時教室都沒有人,他留在這兒幹麼?
  他走到她的位置停下觀看,然後坐了下來,遲疑了一下,才拿起她的書包。
  失望的感覺升起,他……想偷她的東西嗎?
  她沒有出聲,只是繼續保持安靜觀察著。
  拿起書包後的他,並不直接打開,反而在玩弄她掛在書包外面的一隻史奴比玩偶鑰匙圈,邊玩,臉上還帶著淺淺的微笑。
  在笑她的孩子氣嗎?她驀地瞼紅了,對呀!她就是喜歡這些小東西,尤其是史奴比,不行嗎?
  然後他打開了她的書包,令她呼吸停住,真的?他真的……
  出人意料,他竟將整張驗埋進她的書包中,用力吸了一口氣。
  看到這一幕,她頓時面紅心跳加速不已。
  他這樣做大概有一、兩分鐘之久,或者更久?
  她不知道,只覺得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
  然後他抬起頭,怕被他發現,她立刻縮回身子,見沒動靜,又輕輕探出頭,他已經把她的書包放好,正拿出她的鉛筆盒,打開後,他拿出一個小東西——她的史奴比橡皮擦。
  觀望了一陣子後,他把它放在鼻子前嗅聞了一會兒,然後——像下定決心似的,把它放進口袋裏。
  看到這,盧靜竹悄悄退開了,他的確偷了她的東西,可是——他為什麼不拿其他的,而是要拿一個已經用到一半的橡皮擦呢?
  滿懷著不安和不解慢慢走向操場。
  “盧靜竹,羅璿風偷你的東西!”當聽到男同學陳志忠這樣喊著時,她失手沒將球接到。
  怎麼回事?被人發現了嗎?她心一驚。
  其他同學問言也圍了過來。
  “怎麼回事?”眾人紛紛詢問。
  “我和大柄回教室拿東西時,發現他在盧靜竹位置翻來翻去的,我們已經叫老師來處理了。
  什麼?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沒有多話,立刻跑回教室,其他人見狀也跟在她後面。
  當回到教室時,導師、訓導處的幾位老師正和羅璿風對峙著,大柄滿臉驚懼地站在另一頭。
  羅璿風看到盧靜竹,神色黯淡了一下,隨即別過臉,不願看到她。
  “來!靜竹,你快看看有沒有少東西?”導師王立說道。
  “是!”盧靜竹腳步沉重地走回位置。
  “看錢有沒有少?”劉雪梅說道,羅璿風聞言只是冷冷看她一眼,嚇得她立刻噤聲。
  該死!他不該那樣眷戀她的香味;只要早一分鐘放下她的書包,就不會被人發現了,真是該地!
  經過方才那樣攪和,已經決定再也不個要來上學了,去他的什麼王八狗屁義務教育,老師都是這種德行,誰願意受教呀?
  再待下去已沒意義了,這個爛學校唯一能讓他再忍耐多待一秒鐘,全都是因為她。
  他很驚訝她今天會幫他講話,為他好好教訓那個自以為是的老師。
  而也因為她,他轉回這問令人厭煩的教室,但她不在——上體育課去了,看到那空著位置時,他突然產生一種強烈的念頭,想知道和她坐在同一個位置時會有什麼感覺?會看到什麼?黑板會變得比較好看?這個世界會不會因此而不同?坐下後。——沒什麼不同,除了黑板變近了,可以看到另一面窗戶的風景……當然她的桌子擦的很幹淨,椅子坐起來額外的舒服……無法抗拒地,他拿起她的書包,聞到專屬她的清淡香味,讓他情不自禁的埋首嗅聞……然後,他打開她的鉛筆盒,幾番挑選後,他決定拿走她的橡皮擦,因為那個東西小小的,即使不見了,也不會在意的,而且——他經常看到她握著它,用力的在紙上擦拭……毫不遲疑地將它握在掌心,可偏偏他又捨不得離開她的位置,就在他流連時,卻被陳志忠、吳一柄這兩個小子給看到……該死!真是該死!
  說實話,他不在乎所有人對他的看法和感覺,因為對他而言,他們一點意義都沒有。
  可是唯獨盧靜竹……他無法不在意,尤其讓她知道他偷了她的東西,她——一定會看不起他。
  他拼命維持外表無動於衷,看著她翻找書包,她會發現嗎?知道她的橡皮擦被他拿走了嗎?數種怪異的感覺同時沖擊著他,想揍倒所有人,然後逃離這一切,但另一方面,他又想知道她的反應——是會鄙夷還是……
  盧靜竹好想大聲說沒關系,但在眾人的眼光下,她沒辦法也沒勇氣這樣說,不得不順從眾人之見,打開了皮包——明知他沒有拿錢,然後——“錢沒少,呃!我想——”她把書包合起來。
  “有沒有其他東西不見呢?”其他同學七嘴八舌地問道。
  “東西真的沒少嗎?”王立轉過身瞪著羅璿風。“你有沒有拿盧靜竹的東西?你最好自己乖乖交出來,不要逼我對你搜身。”他虛張聲勢地說道。
  他漠然不動直視前方。
  面對這種快跟他一樣高的粗壯少年,實在很怕他一拳揍向他的鼻子,王立壓抑下心中的恐懼——
  他真的不想搜他身呀!然後注意到他緊握的拳,靈光一閃。
  “把拳頭打開。”王立滿意的看到少年的臉色變了。
  “快呀!”
  少年文風不動。
  “若沒拿東西,又何必怕給人看?”
  他依舊沒理會,王生氣不過,使走向前去硬扳開他的手,可是羅璿風雖沒做任何反抗的動作,但握緊的拳頭卻沒那麼輕易被扳開,他倔強地站著,一直站在旁邊的訓導老師看不過去,也過去幫忙,他抓住羅璿風的另一條手臂和身體,讓王立可以順利做到。
  兩個老師夾著一個學生的激烈動作,讓所有人看呆了,嚇得紛紛退避,靜竹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給嚇愣了。
  少年固然年輕力壯,但終究抵不過大人的力,他已經被壓制跪到地上,手最後還是被強擋開,一個小小的白色東西滾了出來。
  教室一片岑寂。
  眾人瞪著躺在地蔔那塊小東西,誰想得到,兩位老師死命搶下的東西僅是一塊已經用了一半的小橡皮擦。
  “那個……不是靜竹的橡皮擦嗎?”劉雪梅輕輕說道。
  盧靜竹腦袋一片空白,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在這樣的情況下。
  夠了!夠了!他已經沒有尊嚴可言了,他抬頭望向她。
  她臉上的震撼和驚懼如萬箭般穿透了他的心,他——讓她失望,她會更瞧不起他了……
  “呃…羅璿風,你幹麼拿盧靜竹的橡皮擦,你窮的連這個也要偷嗎?講桌那邊有很多同學掉的……”
  王立話還沒說完,羅璿風已經像一陣風站了起來,粗爆地推開所有擋在他面前的人,頭也不回地沖出教室了。
  沒有人可以理解羅璿風的行為舉止,更不明白他為何要偷那塊橡皮擦。
  盧靜竹慢慢的蹲下身子拾起那塊“贓物”,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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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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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來!
  盧靜竹轉過頭看著那張已空了好幾天的桌椅,心情沉重地轉過頭看著黑板,此時是下課,所有人都鬧哄哄,七嘴八舌的,對那張空的位置,那個未到的人視若無睹。
  剛剛是理化課,他……還是沒來。
  她站起來走出教室。
  他們的教室斜對面就是訓導處,前面的佈告欄擠滿了正在看全校前一百名紅單的人。
  “靜竹,你好棒,全校第五名耶!”劉雪梅興奮地說道。
  可盧靜竹的注意力不在紅單上,而是貼在紅色壁報紙在下角的一張白紙,上面用了黑色筆寫著:二年甲班羅漩風記大過乙個。理由:偷竊。
  她一直看著,直到上課鐘響,才慢慢走回教室去。
  風輕輕吹起,將數片落葉吹進水池中,漣漪一圈一圈地泛起。
  那一天,她完全無心上課,不斷地、不斷地祈禱下課時間趕快到來。
  “喂!陳桑!阮是萬金的阿發啦!我甲你講,你車的水箱和輪胎都要換啦……水箱破了一直在滴,補不好的,輪胎磨損的也很多……好!好!我會幫你弄得妥當,用最好又是最便宜的……好!再見。”一掛完電話。“幹!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什麼東西都要用最好的,還不想花太多錢……哇!”一轉身,阿發就被立在身後的少女給嚇到了。
  “夭壽!嚇死人了……”待定神,喝!居然是曾來過車廠的那個美麗少女,看到她一臉驚嚇的模樣,以為是自己脫口而出的粗話嚇到人家了。“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嗯!沒關系……對不起,因為看到你正在講電話,所以不敢吵你。”少女露出怯怯的表情說道。
  “啊,哪里!不要那麼客氣,對了!有什麼事嗎……是不是要我幫你修車?”阿發笑道。
  “不是……”少女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看了看車廠四處。“請問一下,羅璿風有沒有在這裏?”
  “你問阿風喔!”阿發搔了搔頭。“他今天沒來,不過我也好幾大沒看到他了……”
  少女臉孔有著明顯失望。“他沒在這……”
  “怎樣,找他有事?”阿發好奇地上下打量少女。“在學校沒跟他講?”
  “他……已經好幾天沒上學了。”盧靜竹猶疑了一下,便將那天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這傢伙——”阿發拿下毛巾擦了擦臉,雖然阿風從沒跟他提過什麼,可是看到他那天的模樣,也知道那小子在暗戀這個女孩子,結果偷拿人家的東西還被人抓到,在心上人面前丟了臉,他自然會跑開,這小子,自尊超強的。
  “他也沒來我這兒,若是家裏也找不到的話,那他大概只會去一個地方“什麼地方?”盧靜竹眼睛一亮。
  “他啊——晚上都會跑去台中港路那一帶飆車。不過那裏很偏僻危險,你女孩子可別去。”
  飆車?盧靜竹吃驚地睜大眼睛,在她的世界中,很少聽到這兩個字,現在他們才國二,他就已經會騎機車在路上狂飆?她靜了一下。“我知這了,謝謝您,我會再去他家看看。”她乖巧的向阿發行個禮,便轉過身了。
  看到那苗條優雅的身影時,阿發無來由有種莫名的感覺。
  “呃!等等!妹妹!”
  盧靜竹手牽著腳蹬車轉過頭。“是?”
  該死!他要說什麼?看到那美麗如天使般甜美的嬌靨,腦袋有片刻的空白。
  “你……呃!若有見到阿風那小子,叫他趕快去學校讀書,若是真的……讀不不下去的話,就叫他回車廠……與其在外面閒晃鬼混,學點正經事做總是比較好的。”
  少女對他露出甜笑。“我知道了,看到他我一定會轉達的。”
  阿發目送她離去的身影,“死小子,你艷福不淺喔……”對自己年輕已逝的事實歎口氣後,便低身繼續做著工作。
   
         ☆        ☆        ☆
   
  玻璃碎裂聲從羅家那間位在二樓的小公寓傳了出來。
  “幹你爸的,有種你就不要吃我的、穿我的、拿我的!”尖銳的女聲劃破了寧靜的巷弄,讓往來的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伐,抬頭往上看——出了什麼事?
  “好小子!你等著,我找人來修理你,讓你知道天高地厚!”
  接下來又是一堆玻璃瓶摔碎的聲音,沒過一會兒,一個穿著紅色緊身迷你裙,臉上像是塗了五彩的三十幾歲的女人沖了出米,正愣立在公寓門口的盧靜竹被撞了個滿懷。
  “要死了!你擋什麼路?”’女人不僅不道歉,在狠狠瞪了盧靜竹一眼後,扭頭就走,步伐歪歪跌跌的。
  好痛!她的手臂隱隱發麻,這力道可不輕,盧靜竹蹙起眉頭,這女人真是蠻橫的可以了,不過她也無力計較,從空氣中殘留的廉價香水和酒味,證明瞭那女人已醉得神志不清,難以正常對待。
  雖然被撞得很痛,可在看到公寓大門未關,也暗自慶幸,這樣一來,她也就不用煩惱該如何叫人開門的問題。
  不過這只是第一道門,還有第二道呢?
  拾階而上,來到了二樓,雖然其中一邊門號不清,可另一側卻清楚的說明,她要找的正是這一邊……不清楚的。
  她連吸了好幾口氣,才按下電鈴。
  靜——
  不死心地又按了幾下,但電鈴是壞的,無法發出聲音。
  她咬住下唇,正在想要不要開口喊出他的名時,裏面的木門霍地開了,兩張錯愕的臉隔著鐵門面面相覦。
  羅璿風眨了下眼,不敢置信地瞪著在門另一頭的少女,又眨了好幾次,方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怎麼……怎麼會是盧靜竹?她來他家?
  盧靜竹緊張的說不出話來,沒有穿制服的他,頭發淩亂,臉上有初冒的小胡渣,而頰上一道明顯的血痕,使他那如鷹隼般的眼神更加銳利、兇猛,令她不禁膽怯起來。“羅璿風……”
  “……有什麼事嗎?”他故做冷漠地說道,看到她眼中明顯的懼怕,天!
  他真的有那麼恐怖,令人畏懼嗎?他心痛地想。
  她連吞了好幾口口水。“我……不!是你……你……為什麼都不來學校了?”她不會拐彎抹角,何況她現在已被嚇得只記得這個。
  嘎?沒想到她竟是問這個?
  “我去不去跟你有什麼關系?”他充滿防備地盯著她。
  “當然有關系!”她抓住鐵門上的欄杆。——你是因為……因為我的橡皮擦……所以,所以……”她已急得快哭出來了。
  原來如此,他已經明白她會來這兒的原因,她是覺得對他……有內疚?她也未免太善良了,難道她不知道,這件事錯的人是他嗎?
  不知怎地,他突然厭憎起她那份不解世事的純真,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會那樣的不公平,把所有的汙穢都給了他?
  他別過臉,多看一眼那張純淨姣美的臉龐,都會令他心都揪得死緊。
  “……你想太多了,我本來就沒打算再去學校了……自從上完那堂該死的理化課,我就決定了。”
  她望著他。“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惜嗎?學校可以教我們很多、很多的東西……”
  他冷笑。“教我們隨便侮辱人?教我們自以為是?”
  “當然——不只這樣。”說到最後都有些心虛,那些老師和同學是怎樣待他的,她可是看的很清楚,不禁令她沮喪地垂下頭。他將鐵門推開,她趕緊退後一步,看到他拿著一隻畚箕,上面全都是玻璃酒瓶的碎片。
  她若有所悟,方才聽到玻璃破碎的吵鬧聲,就是由他家發出來的,是誰在跟他吵呢?那女人是他的……
  他掀開放在門旁的垃圾筒,見他就要這樣倒下去,她忍不住開口說道:“你要不要先用什麼報紙或其他東西把它包起來,那碎片很容易割傷人。”
  他愣了一下,而她也很驚訝自己居然敢當由這樣指正他,她不禁掩住嘴,出人意料,他並沒有發火,只是默默放下所有的東西,走進屋子當他冉出來時,手上多了一疊舊報紙,悶聲不吭的將那些碎玻璃包住。
  他……聽她的建議了,令她有點不敢置信,也發現他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的“恐怖”和難以親近。
  “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上學的事……”她輕聲問道。
  他抬起頭,黑眸定定注視了她一會兒,隨即別開,沈默地搖搖頭。
  她咬住下唇,不知接蔔來該說什麼才好,這時,樓下的鐵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高分貝的尖銳女聲傳上來。“你過來幫我教訓那死小子,房子是我的,他居然不准我在裏面喝酒,這還有天理嗎?”
  一聽到那聲音,羅璿風的臉色大變,他伸手將盧靜竹拉進屋內,飛快將所有的門關上、鎖住,甚至還將旁邊的鞋櫃拉到門邊擋住。
  “別問!快跟我來!”隨手從電視上抄起兩串鑰匙,拉著盧靜竹往他房間跑去。
  盧靜竹完全呆住了,只能任他擺布,看他像防什麼似地將房門關上,甚至用衣櫃堵住……她只知道此刻情況危急,可——是為了什麼呢?
  此時客廳已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顯然來人已經將門打開,正用力推著鞋櫃。
  “死小子!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不讓老娘進去,看我進去後,不把你打死才怪!
  老娘?是他母親嗎?她吞下滿口的疑問,驚惶地看著他。
  他從床底下拉出一個布袋背在背上,推開玻璃窗,然後轉過頭。“快來!”她睜大眼睛,他打算跳窗逃逸嗎?這裏是三樓耶!她搖搖頭。“我不要!“不會有事的!”他一說完,人已站在窗外,他……沒掉下去?
  她吞口口水,慢慢走到窗邊,探頭一看,差點失聲尖叫,他腳就只有站在一排突出約十五公分左右的突壁上,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不要!我不敢。”她急得快哭出來。
  “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相信我!”他急切地說道。
  門外傳來轟然巨響,顯然鞋櫃已被推倒了,她回頭看了一下,整個房門也已被堵住,想要從原路出去,面對不知名的人士,難保不會遇到更壞的事。
  顧不得了,一咬牙,把書包移到身後,小心壓著裙擺,把腿跨過窗校,一瞬間,她人已經站在房子的外面——在三樓的高度。
  “跟著我走!”說完,他像螃蟹一般,敏捷地朝旁移過去,可他動了,她卻動也不動。
  “走呀!”
  “不行!”她苦著臉,她的手無法放開窗臺,此時房門傳來了砰砰的聲音。
  有人正大力敲著門。
  “小子!你別以為關在裏面,我就奈何不了你,我會把這門給拆了,看你往哪兒逃?
  “快……來!跟著我做.這裏我已經爬過好幾百次,不會有事的。”
  她閉了閉眼,反正人都已站在外面,不是待在裏面去面對那失控的人和未知情況,要不就是往下掉,摔的慘兮兮……大有賠掉一條小命之虞,那——就跟他走一遭又何妨?深吸口氣,硬著頭皮,依著他的指示,一步步往旁邊移去。
  她全身都在發抖,腳隨時都會軟下去,她拼命鼓著勇氣,專心一意順著他所走過的路,攀著他上過的蹤跡,亦步亦趨跟著。
  好女孩,他忍不住在心中對她贊歎道,不過現在無法多想,因為有她,所以得更謹慎和小心,慢慢指引她來到鋼做的樓梯攀爬而下,到二樓的棚架,他率先跳了下去,然後人落在堆了一包包像小山般的垃圾子母車上。
  她睜大眼睛,不敢相信日己也得要跳進垃圾堆中。
  “下來!快!”
  “你這死小子跑去哪兒?”那高分貝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她一咬牙,閉著眼睛跳下去,酸臭立刻撲鼻而來,令她的胃一陣翻攪,接下來,幾乎是被人連拉帶扯的從垃圾車翻下來,然後就是——跑!她知道自己該就此與他分道揚鑣,可歷經了從三樓爬到一樓且掉進垃圾堆的經驗,已震得她腦袋一片空白,這時他房間的窗口探出了紅色身影。“死小子!你有種就別跑!’尖聲喝罵如影隨形跟了過來。
  她轉過頭看,見到方才撞到她的紅衣女子及身後一個看起來粗壯兇狠的男子時,她嚇壞了,難以思考,飛快戴上那厚重的安全帽,坐在機車後面,抓住他腰間的衣服,在一陣怒吼後,機車如閃電般奔馳而出。
  彎出了小巷子,即駛上大馬路。他騎得很快,熟練穿梭在車陣中,令她的手不得不牢牢地抱住他的腰,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的背上,風在耳邊呼嘯而過,此時天色已暗,眼前的光影如光電般的閃過,快的來不及捕捉。
  對他而言,這就像是美夢成真一樣,自己最心儀的少女就坐在他的身後,手緊緊抓住他,稍一退後,就可以感受到那溫熱柔潤的身軀,令他心蕩神搖,明知這樣做很卑鄙,可他不自覺加著油門,只求她能更偎近他……
  對她而言,這就像是噩夢的一景,整個人尚未從一切恢復過來。
  慢慢的,她回神了,開始意識到現況,鼻子飄進一股混著發油和機油的氣味,有點膩,但不致讓人反胃——這是他的味道,然後發現,這是自己第一次和同齡男生靠的那麼近,天呀!她不禁慌了起來。
  “你停車,我要蔔來!”她在他耳邊大吼道。
  可他恍若未聞,不停的往前飆、往前飛馳,直到遠離一切……
  車速慢下來,一停好,她立刻跳下車,把安全帽摘下來,先是看了一下四周,兩旁都是荒涼的樹林,萬家燈火已離了他們好遠,心中無法不恐懼,眼神露出指責望著他。“你把我帶到哪兒了?我要回家!”
  他把車停好,慢慢轉過身,如隼般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著她,令她全身輕顫,分不出是恐懼還是……什麼?
  “家?回家做什麼……你不文該來找我的,我是個危險人物。”他輕輕地說道。
  她咬住了唇,淚珠忍不住在眼眶打轉,她只是單純想叫他回學校上課,怎麼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又是爬牆,差點沒摔死,然後又是飆車的,從小到大,何曾經歷過這樣驚險的事?
  看到她淚水無聲滑落在臉頰時,他整個人像被雷劈到,心如刀割,他情願被人打的遍體鱗傷,也不願意看到她哭。
  “你……’”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恨過自己,為什麼他的存在,他的所作所為,總是會計人感到無盡的厭惡或排斥?為什麼呢?尤其是她……他不想要她討厭他呀!他轉過身,望向無止盡的黑暗,那份深沉的痛苦無人能解呀!驀地,他放聲大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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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11:12 |只看該作者
  那充滿了挫敗、自我厭惡、痛苦,如受傷動物發出的怒吼,令她嚇得止住哭泣,愣愣看著他。
  從背影看起來,他就像頭離群索居而且受了傷的狼,孤獨又無奈,讓她看了好不忍心,她一邊抽噎,一邊慢慢走到他身後,猶疑地伸手碰了他一下,他反應卻是倏地跳開,像被火灼到一般,看進他的黑眸,差點被其中強烈的絕望和自我厭惡給駭到。
  “我……”她咬了咬下唇。“你別這樣叫,嚇壞我了。”說罷,眼淚又撲簌簌地流下來。
  “你……要我怎樣?我怎麼做都不是!”他絕望地問道。
  她吸吸鼻子,速吸了好幾口氣,用手背抹去頰上的淚,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本想開口叫他送她問家的,可他看起來是那樣的孤單、痛苦,她無法棄他不管。
  “我不哭,所以你也心要再叫了。——她輕聲說道。
  看到她那如秋水般的黑瞳所露出的懇求和真誠,原本狂戾痛苦的心,奇異的變柔了,像過了一輩子,他點點頭,令她的心安了下來,就在這時他的肚子突然響起咕嚕聲,在這靜寂的時候分外清楚,他羞窘地脹紅了臉。
  這聲音提醒了她,想起書包中還有一些餅幹,是她母親怕她放學後去補習時會肚子餓特別准備,她拿了出米。“要吃嗎?”
  他沒有伸手去拿,整個人立著不動,她暗暗歎口氣,對他有些明白了,他的自點難吃,但……還可以吃。”然後伸手遞給他。“你吃吃看。”
  看了看她,這問他不再拒絕,接過後,放進嘴巴咀嚼,頓時巧克力夾心的甜美盈滿齒間,他不禁閉上眼,享受這難得的美味,從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吃到那麼美味的巧克力,看得出他很喜歡,她再吃了一片,使將整包拿給他。
  “嗯!我吃不下了,麻煩你幫我吃完,要不再放下去,就會很難吃了。”
  讓他可以解除饑餓。
  他知道她不想讓他難堪才這樣說,可對她的好意.只是讓他更加難過,但她臉上的真誠令他不再拒絕,只是沈默的接過。
  兩人各自站在摩托車兩旁,背對著。
  盧靜竹看著手錶,此刻已七點多,此時的她在補習班的課也快上完了,准備回家,為了找他,她背著家裏偷偷向補習班請假,如今時間已經快用完,她得回家才是,可是他……
  “那些——闖進你家的人是誰?我們……要不要報警呀?”她怯怯地問道。
  報警?他冷笑。“你要我報警抓我自己的媽媽嗎?讓她送去陪我父親蹲苦窯?”
  他媽?那女人真是他媽?她口中頓時有絲苦澀。“你媽媽為什麼要找人打你?”母子關系有如此交惡?
  “因為我惹她嫌!”他低頭望著已被他捏扁的空餅幹袋。“……我不讓她在家裏喝酒,所以她帶入來打我。”他冷笑道。
  盧靜竹震驚地看著他,為了這件事就要帶人打自己的兒子?這事完全超過她理解的範回和認知,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到她臉上的震驚,他心中盈滿了苦澀和無奈。“你家一定不會這樣,對不對?永遠都會有人寵你、愛你,你回到家的一定都有人對你說——你回來了……”這下她可以明白他有多汙穢和顧人怨吧?他愈說愈激憤,他猛地伸手抓住她的兩臂,力道之大,令她疼得皺起眉。“我不曉得我媽會不會做菜,因為她從沒煮過給我吃,從小我就是有一頓沒一頓餓著,直到我大了一點,懂得用偷錢去換取食物,因為我好餓,我餓的受不了。”看到她眼中強烈的驚慌,知道自己已在她心中糟的不能再糟了,他猛地推開她,她整個人跌坐在地。
  痛!沙石磨破了她撐地的手肘,眼淚迸出她的眼睛,他低咒一聲,趕緊在她身前蹲下,持起她的手肘,將上面的發沙吹掉,看到已破皮,心一陣難受,想也不想的就用嘴貼上去,用他的舌頭和唾液清洗她的傷口。
  啊!如電般的感覺竄過她全身,她差點跳起來,再一次震驚莫名瞪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倏地抬起頭,兩人四目相交,周遭一片靜謐,除了他們的心跳聲,看到他眼中波濤洶湧的情感,令她一窒,回想起那天他將臉埋進她書包中的模樣,整張臉立刻臊紅,垂下眼避開他迫人的注視。“放開我,我沒事了。”她輕聲說道。
  她不是笨蛋,在和同學私下看了好幾本少女漫畫,對男女之間戀愛有著一份憧憬,可漫畫是一件事,真碰到時又是另一件事。
  她相信他對她有好感,是男生對女生的那一種,可她對他……她不知道,心慌意亂地站起身,退了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羅璿風沈默地望著她,唇舌還留有她肌膚的滋味,而那柔嫩細滑挑起了他體內如烈火般的欲望,下半身一陣騷動,有種沖動,想要向她撲倒在地,撕開她的衣服,再一次品嘗她的甜美,讓他對她做出像色情錄影帶上男人會對女人做的事!還有在他幻想中曾做過N遍的綺夢。
  尤其此時、此地,除了他們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只要他將她拖到路邊的樹林中,便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他比她強壯,她一定抵抗不了……
  可當他看到她臉上明顯的擔憂,然後視線再落到已掉到地上的空餅幹紙袋,頓時清醒過來,他在想什麼?她是個好女孩,一個善良、純真的好女孩,甚至不怕死的主動跑來找他,只是為了要勸他回到那個爛地方上學。
  腦中浮現她在理化課上公然護衛他的畫面,她什麼都不知道,卻相信他沒有作弊,並幫助他讓所有人灰頭土臉……他閉上眼睛,知道自己這輩子寧願殺了自己,也不會傷害她……他深吸了好幾口氣,確定體內黑暗的那一面已岑寂下來,不再躁動難安;他才慢慢起身。
  “我送你回去!”平板做出這項宣告後,他走向摩托車,開始發動。
  她接過安全帽戴上後,在後座坐好,手猶疑放到他腰間的衣服,他閉了閉眼,強忍著想要將她的手抓過緊緊環往腰間的沖動,深吸口氣,讓自己專注在眼前,腳一蹬,將靠杆踢起,使往市區方向騎去。
  時間緩緩流逝,兩人沈默無語,他多希望地球能在這一刻停止轉動,但——不能,他在離她家不遠處的一個空地停下,她下了車,將頭上安全帽摘下還給他。
  他接過後強忍立刻戴上的沖動,他將空洞的部分緊緊靠在他肚了上,希望這樣做,可以防止裏面的溫熱散去。
  “你——要回家去嗎?”她輕輕問道,在聽完他的話後,她無法不擔心他回家後會遇到的事。
  “那——你——會不會怎麼樣?”本想問他媽會對他怎樣,可她忍住,不願在他面前提到他母親。
  他聳聳肩。“還能怎樣?我只希望回去之後,她已經喝到醉的不省人事。”
  眼神飄向遠方,語氣只有認命和嘲諷。
  “那你——還要不要來學校?”
  她真是不死心哪!突然發現在她那柔弱的外表下有著如鋼般的內在,他再一次深深凝視她,怎麼辦?每和她多相處一秒鐘,他就對她愈加著迷,可——不能,他配不上她。
  “你是我的誰?幹麼要一直管我的事?我不會不是對人家都好嗎?”他語氣尖銳地說道。
  她愣住,對呀!她是他的誰?幹麼一直去管他呢?她黯然地垂下臉。
  “……那——冉見!”她轉過身離去。
  “等等!”不知怎地,他覺得有必要把話對她說清楚,別人他可以不鳥,唯獨她……他深吸口氣。“學校……我是不會回去,但我一定會在外面闖蕩出我自己的事業。”他堅定地說道。
  是這樣嗎?靜竹轉過頭靜靜地凝視他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加油!”
  霎時一股暖意刷過他全身,頭一回,這輩子頭一次有人對他說加油。
  靜竹往前走了幾步後,又扭過頭。“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他吞了口口水。“什麼事?”
  “你不可以變壞。’”
  他胸口一窒。“為什麼不?我本來就是個壞胚子。”他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道。
  她搖搖頭,真誠地凝望他。“不!你不是,我相信你不是。”
  他沒有說話,只是一瞬也不瞬地凝望她,她怯怯一笑。“請加油!你一定可以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說完後,她轉身跑開。
  他愣愣地看著她背影,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送給他一份什麼樣的大禮。
  有人相信他,這個世界上居然有人相信他,而且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在這一刻,他覺得世界變了,不再是那樣的面目可憎,抬頭望著漆黑的天空,在稀疏的雲層中,可以見到幾顆明亮的星子。
  這輩子第一次發現,原來天空是那樣的大、那樣的美麗!
  可以嗎?他真的可以讓她相信嗎?
  此時已看不到她的身影,他連忙將安全帽戴上,雖然已沒有她的溫暖,可仍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專屬她的味道,他覺得自己與她好親密,恍若一體。
  他發動摩托車,慢慢騎到她家附近停下。
  她家是一個擁有花園的高級洋房,一個同他家比起來像天堂的地方,他羡慕也曾幻想若住進去會是什麼樣子,但此時此刻,他想的是住在裏面的那位高貴、美麗公主。
  她相信他!那位有著高貴靈魂的公主相信他!而這一點比世界上任何件事都還重要!
  不管她說的是真心話或是客氣話,他選擇了相信,注視那與他隔著大圍牆,好似另一個世界的大房子,他只能看到亮著燈的窗戶。
  “會的!我會做給你看,我一定會闖出一番事業給你看的!我以我的生命起誓,絕對不會辜負你的信任!”他輕聲說完他的誓言後,再一次深深注視這幢華宅,便頭也不回的騎摩托車離去。
  靜竹停下解衣動作,那耳熟的引擎聲……她走到窗前,掀開窗簾,只來得及捕捉住他離去的身影,一股悵然悄悄襲上,說不出為什麼,但有個感覺,以後將不太可能冉見面了吧!
  加油!
  她再次在心中默念著。
  “靜竹,快點下來吃飯,幫你熱好飯菜了。”母親溫柔的聲音傳上來。
  她放下窗簾,轉頭朗聲道:“媽!我就來了。”
   
         ☆        ☆        ☆
   
  “我已經跟我朋友說好了,你只要人到就可以。”阿發在剪票口目送羅璿風進去。
  “發哥,謝謝你。”羅璿風看向這算得上是唯一的朋友,雖說兩人年齡有段差距。可若不是阿發收留他在車廠做學徒,給他生機,只怕他會淪為流氓、混混一流。
  “客氣什麼,若不是看你肯上進,我才懶得費神。”阿發拍拍他的肩膀,現在仍稍嫌單薄,但相信假以時日,眼前這少年會有副粗壯健勇的肩膀。
  “對了,你真的不跟你媽打聲招呼?”
  羅璿風冷笑。“她把我房間的窗戶封死,也叫鎖匠把所有的門鎖換掉,擺明瞭就是不准我回去……這樣也好,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差別。”這輩子,他不願再見到母親了。
  阿發暗暗在心中歎氣,為少年的命運乖舛感到遺憾。“反正到那兒之後,做事要勤快一些,人家才會肯教。”
  這時車站外頭突然傳來數聲尖銳的鳴笛引得所有人往外看,數輛消防車急駛而過。
  “不曉得哪里又火燒厝了……”阿發喃喃地說完後又轉過身對他說道:“火車快進站了,你趕快進去。”
  羅璿風點點頭,彎身拿起一隻舊帆布袋,裏面除了塞幾件阿發給他的舊衣服和一些錢外,就是一些舊汽車雜志,這些就是他僅有的家當,不知怎地,在看到那消防車時,心裏有些怪怪的,可隨即就斥自己想太多了,現在他已經准備好闖天下了,對阿發揮揮手,便走過票口,朝他的未來走去。
  因為這世上有人願意相信他,所以他的步伐顯得從容有自信,阿發目送他的背影,眼眶有些濕潤,心中相信,這男孩會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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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11: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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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先生,能不能談談,要怎樣才能培出成功的第一步?”
  “很簡單,當有老師對你唯一感興趣的科目考高分而有意見時,千萬別因此而喪失研讀的樂趣。”
  “呢,請問一下,是什麼樣的意見?”
  “譬如說覺得你是個壞孩子,考試都是用作弊的方式獲取高分。”
  “啊!這樣聽起來,羅先生似乎有個不大愉快的求學生涯。”
  一陣輕笑聲後。“用‘不愉快’這三個字……太含蓄了一點。”
  “願不願意談一談呢?”
  盡管十四年未曾見過面,盧靜竹仍舊能一眼認出現在正在接受電視節目“POWER”主持人蔡元訪問的貴賓是她的國中同學。
  他,穿著名牌的西裝,態度自信如王者般坐在椅子上,那張讓人印象深刻,極富個性的臉龐帶著優雅、冷淡的微笑,看似接受訪問,實則像個王者君臨天下一般——透過電視。
  訪問過程中,他不時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回答主持人犀利的問題,既不失禮也讓人有種搔不到癢處之感——只聽到毛皮罷了。
  他最常做的小動作是在聽問題時會低頭看手,他會把兩只手掌打開然後握緊,瞪著指尖瞧,思索一下後才回答。
  羅璿風——有誰能將電視中那個翩翩君子跟十四年前那個總穿著不合身制服,邊幅不修的叛逆少年聯想在一起?
  “這次回台灣來,有沒有特別想去參觀的地方或是想見什麼人?”
  不知怎地,一聽到這個問題,令她的心一緊,不禁全神貫注凝視螢幕。
  “嗯!我想我的秘書已經幫我安排好行程了。”他還是不慍不火地回答道。
  看到他起身和主持人握手時,她也將電視關了。
  老實說,她幾乎快忘了他這號人物的存在,若非近來,羅璿風如旋風之姿,以成功的企業家形象從印尼□回台灣,整個報章雜志新聞全都在報導這個在短短數年間,臍身亞洲前一百名富豪排名之列的年輕華裔企業家……只怕這個名字同他的人,會如塵埃般,靜靜沉睡在心底最深處的一角。
  她不知道他的成功是不是奇跡?只知道他很年輕的時候就到印尼去,參與橡膠事業,後來因為發明瞭全世界最耐用的輪胎——引爆了世界性輪胎革命,瞬間成為名人,在有效的經營蔔,他的事業網遍及全世界,全球的交通航太工業,有大半的輪胎都採用他公司的產品。
  輪胎啊……想當初他們那短暫的交會,便是以輪胎做為開始的。
  她站起身來,伸個懶腰,環視一下周遭的環境,這是一間小小的公寓,麻雀雖小,倒也五髒俱全,最重要的是,是她活到二十八歲所擁有的唯一財產……當然還有一屁股貸款要付。
  比起羅璿風的成就,她的自然無法比擬,而且差的很遠、很遠…不過她也沒打算比,他是他,而她是她,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有交集的……
  電話鈴聲響起。
  “喂!”
  “愛麗絲,你好了沒?一個小時後我在你家門口樓下等你!”同事芬妮的嗲聲清晰從話筒傳出來。
  “我知道,拜拜!”
  將電話掛斷後,她泡了一杯熱奶茶,打開CD音響,讓大自然蟲鳴音樂流瀉到整個屋內,然後拿到她特別請人重新訂造的臥室小陽台窗前——這裏本來是個小花圃,可是她將之填起,然後做了個寬一公尺,長一點五公尺的大窗戶,位在十八樓的她,可以輕易看見麥克亞瑟大橋和山景,而坐在這樣特製的大窗前時,更有種騰空看景的錯覺,這是她的最愛。
  打開旁邊的一扇小窗,清涼晚風吹進,拂起她的發絲.傾聽著從客廳傳來蟋蟀的唧聲,一口熱奶茶入喉,撫平廠她躁動的神經。
  羅璿風……
  一個好遙遠的名字,但卻曾經那樣深刻的撼動過她的年少,那個充滿了無憂、歡樂,被待之如公主般的年少。
  喝完奶茶後,瞄一眼時鐘,只剩半小時了,她苦笑地把所有窗戶關上,將杯子沖洗過,整齊放在架上後,便走進臥室。
  二十分鐘後,一個穿著緊身黑色禮服,裙長至腳踝,但兩側卻開衩到大腿,暴露出完美纖細,包裹著黑色網式的絲襪,上半身暴露出大半的白晰,勉強用蕾絲的披肩擋住,臉上的妝清淡卻仍能讓她顯得亮麗動人。
  將音響及其他電器插頭拔掉,冷冷環視屋內一圈,剩五分鐘,芬妮就要來了,確定無誤後便關燈鎖門,在進入電梯後,和梯壁上反映的人影兩兩相望。
  她木然地注視自己,一個從沒習慣、完全陌生的人。
  走出電梯,大樓管理員看到她,眼中立刻多了一抹鄙夷,他別過臉去,完全不像在和其他住戶打照面時的笑臉迎人。
  她目不斜視地走過,這位管理員算不錯的了,之前還有一位在她到前面信箱拿信時跳出來指著她鼻子,叫她別想帶客人回來,若發現她有這樣妨害善良風俗的行為,他就要報警處理……
  她仰起頭,無視眾人投來的好奇中帶著鄙夷的目光,站在門口等待芬妮的到來,她早已不是那一個單純、相信全世界的人都是善良、老天爺有眼的,被人高高捧在手心呵護的小公主了。
  一輛白色拉風的BMW開了過來,俐落地在她面前停下,她打開車門,在前座也是唯一的空位坐下,這車除了芬妮外,還有她的同事薇薇安、瑪麗娜和蘇,一個比一個嬌艷,互相打了招呼後,車子便向她們的工作之地駛去。
  夜漸深,正是她們的工作時間開始,她們全都是“楓花高級俱樂部”最紅牌的公關。
  其實她現在也是個“公主”,只不過這個公主有點不一樣,無法高高在上受人膜拜,而是要去伺候花錢來俱樂部的客人……多可笑呀。
  “愛麗絲,怎麼了,一上車就發呆,心情不好嗎?”薇薇安問道。
  她回眸溫溫一笑。“沒事!今天有點沒睡好,所以精神不佳。”
  “我介紹你使用的芳香治療法,用了沒?那很有效的。”瑪麗娜問道。
  “還沒,今夜收工後,我再回去試。”她溫馴的開始同其他人聊起天,嘴巴雖然應答,可心卻已飄的好遠。
  這是長年工作下所累積的工夫——一心兩用,可以應付客人的言詞,一方面卻可以像變成了一個人,冷眼看著一切。
  這就是現在的她,一個正在歡場裏打滾的盧靜竹,花名叫——愛麗絲。
   
         ☆        ☆        ☆
   
  一本新出爐的國內知名財經雜志看都不看就被丟到地上,封面有極顯眼的標題——台灣企業超新旋風主羅璿風專訪。
  王威將之撿起來。“您不喜歡?”
  坐在桌後的羅璿風一邊翻閱報紙,一邊喝著熱豆漿。“記得給公關部的人加薪。”
  “是!”已跟在羅璿風身邊工作數年的王威,機靈地不再問下去。
  喜歡與否並不重要,世上多一種名叫“公關”的存在,幫人、企業包裝形象,使他能輕而易舉打進政商高層的社交圈中,真真應了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
  他從沒刻意隱藏過自己“低賤”的出身,父親是個罪犯,母親是個酒女,即使他今天功成名就,這些過去還是不會改變,就算他刻意隱瞞,以今天媒體的扒糞功力,還是能輕而易舉挖出,與其如此,倒不如坦白從寬。
  可笑的是,以前.這些過去如影隨形跟著他,深深影響他的生活——
  讓他自覺卑賤、下等,如今,這邊過去卻變成“踏腳石”,眾人皆稱——
  就是因為他擁有如此惡劣出身,所以能“吃苦耐勞”,達到今天傲人的成就。
  可笑、愚蠢的人,可鄙又多變的價值觀,他打從心底看不起所有被稱為“人”的生物。
  “老闆。”
  “嗯?”
  “致淳國中的校長及訓導主任想來拜訪您,您要見他們嗎?”
  致淳……好遙遠的名字,一個他用手指加腳趾頭都可以算出去了幾天的大型建築物群。
  “有什麼事嗎?”
  “他們想頒獎給您。”
  他揚揚眉。“我做了什麼事需要他們頒獎給我?”
  “傑出校友獎!”
  “哈!”他愣了一下,隨即冷笑數聲,眯起的眼睛中有明顯的輕蔑。
  “我倒寧願他們像從前一樣,有事沒事多送給我幾支大過和警告的……叫他們滾回去吧!”一群攀富結貴的勢利眼。
  “是。”王威退了出去,羅璿風繼續看報紙,可是怎樣也無法像方才那樣靜下心來。
  致淳…這兩字挑起了一些回憶,讓他不想都不行,校友……他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平形的小木盒,那是用最上等的檜木刻成,上面精細的雕工,充分顯示其價值不菲,他沒有打開,只是用手輕撫那略微粗糙的木面,聽到王威敲門的聲音,他立刻將之收到抽屜中。
  “進來。”
  王威拿著一封信函走進來。
  “走了嗎?”
  “走了,不過他們要我交給您這封邀請函,希望您能參加這次的校友大會……要我直接將之丟進碎紙機嗎?”
  “校友大會……”心念一動。“裏面有與會者名單嗎?”
  王威抽出來看。“……嗯!沒!上面只有時間、地點,邀請人……校友會理事長和校長的……您要參加嗎?”眼中多了一絲好奇。
  應該說不的,可是校友大會……“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是。”
  “確定參與者的名單。”
  “有想見的人嗎?”王威銳利地望向他問道。
  像被說中心事,他眼睛不敢直視。“不是!只想知道當年找我麻煩的人有沒有參加,呃……說不定可以借機欺負回去。”
  王威無法掩飾眼中的驚異,這是羅璿風第一次對過去的事表露出興趣,令他不禁好奇,這個“找麻煩”的人是男是女?
  待王威一走,他再度打開抽屜,將木盒拿出,蓋子掀開,裏面盡是一排排整齊羅列的史奴比橡皮擦,這是他從世界各國買回來的,每個樣式都不同。
  不記得自己從何時養成了搜集這種有史奴比橡皮擦的癖好,連自己也都覺得荒謬可笑。
  她……好嗎?
  十幾年來,都未再聽聞過她的隻字片語,想來她應該早已找到一個與其家世匹配的出色男子組成家庭,或許都已成為母親了……畢竟她是那樣出色的女子,沒有男人見到後會輕易的放過。
  說來也是奇妙地,即使隔了那麼多年,只要一想起她,仍會為他帶來一股暖流,為他晦暗的世界注入無與倫比的光輝和明亮;讓他能重新振作。
  加油!
  他拿起那封邀請函,倘若可以的話,他多希望能見到她,別無他意,只想要謝謝她,告訴她,她對他的信任改變了一切……
  內線電話聲響起,打斷他的冥思,他按下通話鍵。“什麼事?”
  “董事長,您未婚妻藍羽菲小姐來了、”
  “是!”
  他將木箱蓋好,重新放進抽屜,在門打開時,他已起身站好,當一個俏麗嬌小的身影朝他撲過來,他已張臂牢牢接住。
  “想不想我?”一雙有著清靈大眼的美麗少女仰著臉望著他。
  一向不輕易露出情感的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他溫柔的在她額上親了一親。“想!想你那像小鳥般的吱吱喳喳、像橡皮糖的黏人工夫。”
  俏臉嘟起嘴。“你好壞,人家可是想你想到失眠。”
  他愛憐的將輕若小鳥般的她抱到旁邊的沙發椅上坐下,藍羽菲是他到印尼種橡樹時,承租地地主藍偉烈的女兒,藍家是當地頗有威望的華僑望族,也是個大地主,他非常欣賞羅璿風認真做事的個性,與之成為好友,藍偉烈幾乎毫不吝惜地花下資金計羅璿風去研究輪胎製作方面的工作,在璿風有著突破性的成果後,還利用僑社的力量,幫羅璿風的輪胎在世界各地嶄露頭角,當然也因為產品極優,所以很快地就獲得工業界的注目與採用,羅璿風有今天的成就,藍偉烈可以說是幕後功臣,難得的是,藍偉烈並不貪圖羅璿風今日傲人的成就,雖然他擁有璿風企業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可他還是放任羅璿風自行去發展,不予以干涉,更在需要時,只提供後援協助,是個難得一求的好盟友。
  當然會有這樣強而有力的後臺,藍偉烈的女兒扮演了極關鍵的角色,原因無他,羽菲在七歲時,差點溺水死亡,是他不顧漩渦的危險,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跳下水救了小女孩,自此之後,藍偉烈便將他當成自家兄弟。
  羽菲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從她還是個七歲的小女孩一直到長成十八歲的豆蔻少女,他幾乎參與了她的成長,或許是因為救過她之故,羽菲從小就特別喜歡黏他,一點都不害怕他的冷臉和那雙銳利駭人的眼睛,而她的甜美、淘氣可愛,讓從未有家人感覺的他,突然間有了個小妹妹可以寵,令他冷硬的心多了絲溫暖,使得他對她的寵溺,僅次於她親生父親藍偉烈。
  在她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也就是去年,她先是要他答應送給她“絕對不能說不”的生日禮物,他以為她會要什麼樣的華服、珠寶或其他什麼的,反正以他當時的財力,這世界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是買不到的,遂點頭應允,可作夢也沒想到,藍羽非要他送的生日禮物竟是要他娶她!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自己在羽菲的心中並不是個大哥哥,而是另一種身分。
  看到她那張含羞帶怯,又充滿期盼的小臉時,拒絕的話怎樣都說個出口,他不是不喜歡她,只不過那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兄妹呀!
  自成年以後,他不是沒有過女人,但從沒有一個可以讓他有愛的感覺,只是單純借著男女之間的性行為,達到肉體麻痹般的喜悅,事實上,他懷疑自己有愛上女人的能力。
  沒錯!在他心中上直有個女子,那高貴完美的形象,令他覺得圍繞在四周的女子皆是庸脂俗粉,沒有一個能像“她”樣能深深撼動他整個靈魂。
  可是隨著時間和空間的阻隔,他早知道她已成了個遙不可及的夢幻,這輩子不可能會與她再有所交集,所以他只能在心中建立了屬於她的神壇,秘密且忠實的膜拜著。
  他的女神!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決定答應娶藍羽菲,原因無他,因為藍羽菲是僅次女神唯一能得到他衷心喜愛的女子,他願意以丈夫的身分,永遠寵溺、照顧她。
  兩人先訂婚,在羽菲滿二十歲生日的那一天,同時舉行婚禮。
  “你確定是想我想到失眠,而不是因為忘記帶了那只熊寶寶而睡不著?”
  他笑著輕點她鼻子。
  被說中情況的她吐吐舌頭。“還敢說,都是你忘了提醒我帶熊寶寶。”
  雖然已經滿十八歲,一直在溫室裏成長的藍羽菲仍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孩子氣重得不得了。
  “不知道是誰說自己已經是個大人了,不需要人在旁邊嘮叨的?”她的孩子氣是有感染力的,總會讓他不自覺活潑了起來。
  羽菲環住他的頸子,撒嬌地倚在他的肩上。
  “哎呀!不管啦!反正……你快點跟人家回印尼去。”
  他笑笑。“我來這是工作,不是遊山玩水的,哪有剛來就回去?”
  “可這裏真的好無聊。”她埋怨道,細致的臉龐充滿了哀怨,教人看了會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星星以討她的歡心。“誰教你都沒空陪人家。”
  不過他太清楚她的老把戲,他板起臉孔,露出會讓他底下人嚇得噤若寒蟬的表情說道:“叫你不要跟來,你偏要,我早就說了,這趟回台灣會讓我忙昏頭,根本沒有空陪你,結果你自己說了什麼?還記得嗎?”
  她不依扭了扭身子,嘟起嘴巴,什麼話都不說。
  “自己招,要不,我可要立刻叫人送你回印尼。”他威脅道。
  她立刻跳下他的懷抱,哀怨地瞪著他。“好嘛!我是說過我會‘自立自強’的……可是……可是你至少也要陪我一下下,哪有每天一睜開眼,你就去工作,等到眼睛閉上,你卻還沒回來……”
  看到她眼中氤氳的水氣,他沒轍地搖搖頭。
  “好!好!我答應你,今晚都陪你好嗎?”
  “萬歲!”羽菲高興的又跳回他的懷中,並給他一個大大的響吻,叨叨絮絮一陣後才離開。
  門一關上,他嘴角的微笑也消失了,走回辦公桌後坐下,當再打開電腦時,臉上的溫情已徹底消失,又成了工作至匕的冷血羅璿風。
  他是在世界各地建立了穩固的基礎後,才返回台灣建立新的根據地。
  在哪里生的,終究要回到那裏,因為根在這呀!
  再一次打開抽屜,這回他沒再拿出那木箱,只是伸手輕輕撫著。
  他知道,自己已成了台灣商業界的寵兒,所有報章雜志、電子媒體都在報導他。
  他衷心的希望,“她”可以看到他,並且能明白,他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倘若她還記得的話。
  他——真的沒有變壞。
   
         ☆        ☆        ☆
   
  “楓花俱樂部”是台灣少數走高級感的俱樂部.一進來這兒,聽不到喧嘩,除了動聽的鋼琴聲流瀉外,整個場子坐了一桌桌正在用餐的客人,看起來就像一般餐廳,可當順著石雕花的樓梯來到二樓,推開金屬雕花的門時,又是另一番景象。
  高貴氣派的裝演,令人覺得置身在歐洲的皇宮中,除了有穿著白色筆挺上衣、黑色西裝褲的年輕、英俊的男待外,還有三十幾位身材、容貌頂級的美女公關,個個手腕滑溜、談吐不俗。
  能上來二樓的只有年資超過一年以上,年費百萬的俱樂部會員,多半他們會帶著客人來此交談應酬,因為這裏隱密性高,服務人員也不碎嘴,再加上美女如雲,令人如置身在樂園,談生意談的開心又愉快。
  盧靜竹——喔!不!當她踏進楓花時,她就叫做愛麗絲。
   
         ☆        ☆        ☆
   
  “我覺得你就像一幅中國潑墨山水畫掛在羅浮宮的門廊上。”一個長相端正,氣宇非凡的男子凝著眼前女子輕歎道。
  愛麗絲從睫毛底下看著他,手上正熟練地倒水泡茶。“怎樣?”
  “擺錯地方。”他是正字企業的總經理,名叫黃逸民,三十出頭,家財萬貫,是個很典型含金湯匙出生的少爺,不過人有傲氣卻沒有驕氣,今天他沒有帶任何客人來此談生意,專程來此,全為了眼前這位美麗女子。
  愛麗絲露出一朵無奈的微笑。“我以為這個問題已經談得夠多了。”
  她語氣仍不失輕柔地說道。
  “因為我實在無法忍受看到你繼續待在這個地方。逸民傾身向前。
  “跟著我,我會照顧你,楓花給你多少,我就多十倍給你。”
  好優渥的條件,能得恩客賞賜愛憐,脫離送往迎來的生活,是難求的好事,可是這些對她來說——並不重要。
  她微微一笑,黑白分明的雙瞳澄明地望著他。
  “謝謝你不嫌棄,但——我是心甘情願的在這兒工作,每天累是累了點,可生活是自己的,不用為了誰付出或負責。”她堅定的表明,她絕對個會做任何人的情婦,讓自已被人豢養。
  逸民再次輕歎,不懂,真的不懂,愛麗絲並不是整問俱樂部最艷麗的“公主”,可他一眼就相中了她,指定她作陪,而隨著每一次的交會、交談,都會讓他興起憐花惜玉之心,雖然她在歡場上交際,可仍覺得她不該屬於這裏,會有著想將她脫離火坑的使命感。
  “這裏到底有什麼好?可以讓你‘眷戀不走’?”話中有掩不住的嘲諷。“女人會來這種地方上班,不是為了錢就是為了能釣到個金龜婿,先做人家的‘二奶’,運氣好一點,可以讓人提升到‘正室’,而你……要給你錢,你不要,要帶你走你也不肯,所以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動作優雅地將盛滿熱茶的細致白瓷杯瑞放到他面前。“或許——我只是自甘墮落。”她輕笑。
  他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凝進她水靈的眼眸,在那他並沒看到墮落者的頹喪、憤世,她太平靜了,仿佛世間一切波動與她無關……他搖搖頭。
  “你不是。”
  他讓她坐回去。“告訴我,你跟芬妮那幾個是為了什麼來到楓花的?”
  美眸一溜。“有一百零一種不同的版本,你想聽哪一個?”她語氣略帶俏皮地說道。
  他苦笑,對她真是又愛又恨,愛與她相處時感覺到的莫名寧靜,恨的是她難以捉摸。
  而這也是楓花台柱之一愛麗絲的特殊之處,多數客人米這兒不是喝酒玩樂,為的是與愛麗絲品茗聊天,因為她給人感覺很真,不像其他風塵女郎只是說表面話,在短暫的嘻哈談笑中暫時忘卻一切,之後得到的是更多空虛,可與她在一起不同,這也是他一而再、再而三來找她的原因——想弄明白她為什麼可以如此讓他著迷,即使背上愛流連在酒店歡場的罪名亦在所不惜。
  “我想聽最真的那一個。”
  她緩緩抬起頭,默默注視了他半晌,然後露出一朵很溫柔、很美麗的微笑,讓他看了為之目眩。
  “來這——或許就是為了躲避‘真實’吧!”
  在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虛情假意的地方“避真”?
  他若有所悟地望著她,不再開口問她了,接下來除了瓷壺和蓋子疊合的聲音外包廂籠罩在一片怪異的靜謐中,而在包廂外,則是鶯鶯燕燕的笑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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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11: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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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該來這兒的,羅璿風垂目啜著飲料,聽著致淳的校長口沫橫飛的述說學校今日的現況和未來的展望……去他的,邀他來,還不是想借著他的名氣拉抬學校的身價,並順便撈他一點銀子“協助建設母校”,想來這位校長這輩子也沒多少次有那樣多的新聞媒體記者注視他說話。
  環視全場,沒有一張認識的臉孔,其實就算其中真的有他的“同學”,他也認不出來,不是因為分開未見面的時間太長,而是他從沒費神記住任何一個“同學”,除了……“她”。
  他之所以會點頭同意來參加這可笑至極的聚會,只為了一個極可笑、極微不足道的期待——是的,他希望能在這裏碰到她,或者是得到!有關她的隻字片語,他不要求多,哪怕只是一、兩個字也行,讓他知道她現在過的好不好?
  可是……別說這裏的師長早非當年的人事,校友的資料也才剛建立而已,所以他根本無法如願。
  這時致淳國中教務主任劉明國走過來,笑容可掬地對他說道”他說道,“羅先生,你知道嗎?我剛剛才知道我內人曾和你當過同學呢!”
  什麼?他抬起頭,那雙突然迸出精光的銳眼嚇得劉明國差點跳起來,可很快就平息,快的令人以為只是眼花。
  “是哪位?”他語氣中多了點平易近人,讓人以為他有興趣見見老同學。
  劉明國暗松一口氣。“你等等,我這就叫她過來。”
  當他領著一個微胖,看起來相當有“福氣”的少婦走過來,即使走近了,還是想不出她是誰。
  少婦走到他面前,表情有點尷尬,眼神略帶著戒備盯著他,劉明國先開口解除了他的疑惑。“我的妻子——劉雪梅,還記得她嗎?”
  劉、雪、梅……他想起來,在學校時,她跟盧靜竹最要好了,兩人總是形影不離,他心跳不自覺加快,或許……今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他點點頭。“我想起來了,你好一一一好久不見。”
  或許是他那不帶敵意的語氣令她放鬆了下來,不再那樣緊張,露出禮貌的微笑分所說的話,客氣而不失禮。
  雪梅暗暗在心中歎氣,老實說——她才不敢承認自己和羅璿風同班過,對國中所發生的一切,印象可深,學校井未曾好好教育過他,而他們這群“同學”更沒有好好與他相處、打交道過,所以此刻的她,可真稱得上是膽戰心驚。
  “老婆我就讓你們兩位老同學好好敘敘舊,我去看一下餐點准備的如何?”劉明國很開心的將老婆丟給這個渾身散發著傲氣和冰冷的男子,他往後溜的動作極快,快的讓雪梅伸手抓住的機會都沒有。
  這男人……賣妻求榮,若不是為了給他面子,她早K人了。
  心中暗自盤算回家要給丈夫好看,另外又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繼續“應酬”這位老同學,但腳底已抹好油一一一隨時准備開溜。
  短暫的尷尬沈默後,璿風先開口了。
  “今天——我們班上就只有你一個人來嗎?”
  “是呀!他們忙啊……”笑話!所有人都知道這次聚會的主角是他,根本沒人肯未,若不是她嫁給這個老公,要不,她也不想來呀!唉……心虛啊!
  誰能想到當日的小混混,竟然搖身一變成為舉世聞名的商業矩子?本以為該會在社會版上看到他系人、搶劫的新聞,誰知他上的是頭條、是財經版?!
  沒有個同窗的成就可以與之比擬。
  “他們都已成家立業了嗎?”
  “對呀!有的人的孩子都已上國中了呢!”
  喔!他垂下眼,掩飾想脫口叫出那名字的沖動,其他人,管他當爸還是當外婆,都不於他的事。
  雪梅眼睛一亮,知道該跟他扯什麼得你還記得羅文忠嗎’就是我們班最胖的那個,他現在可是‘健美先生’,在當第四台運動用品類的模特兒呢!還有劉文倚,她現在是KK雜志的編輯呢……”
  看著她嘴巴一張一合,心中有說不出的煩躁,若不是渴望從那一大串名單中聽到最想聽的,他早扭頭離去,片刻都不想留下。
  可當她停下,把注意力轉到他處時,他不禁有些急,為什麼沒有她呢?為什麼還沒講到她呢?再也忍不住了。
  “那個——”
  咦?她把頭轉過來。“是?”
  “那個盧……盧靜竹怎樣了?”
  聽到他竟然問起盧靜竹,著實讓她吃了一驚,沒想到她竟然還記得被他偷去橡皮擦的小女生,這是……為什麼呢?不過一想到盧靜竹,心情就不由得沉重了。
  看到她臉上不再笑了,心一凜。“她……應該嫁人了吧!”
  雪梅搖搖頭。“不知道。”
  如被人潑了冷水,當下就想掉頭離去。
  “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聽到她的消息了……”
  “我以為你們是——‘好朋友’,他無法掩飾語氣中的諷刺說道,其實心裏也知這,久未聯絡非她之過,可過多的沮喪讓他口不擇言。
  她再度搖頭。“她在國二時就轉學了……好像就在你休學後沒多久,”她努力回想著。
  什麼?他蹙眉,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項轉變?
  雪梅繼續說道:“她們家出了點事……她爸爸的工廠被火燒掉,燒死了十個人,也包括了她爸爸,那時新聞登的很大,她們家為了賠償損失,幾乎破產了,聽說她媽媽把房子、土地全賣掉當做賠償金給那些死去員工的家屬後,不過還不夠,負債滿多,之後……便帶著靜竹離開,聽說是到她外婆家去吧!從此就再也沒聽到她的事情了……”
  他如被雷劈到,無法消化這項訊息,“……怎麼可能?”完全不能接受,在他的想法中,這些年她應該都像公主般的生活著,無憂的笑、高貴的活著,他的女神!
  “我們那時也都不敢相信,她連跟我們道別說再見的機會都沒有……”想到那時的情況,雪梅就不由得感慨萬千,可當抬起頭時,卻發現羅璿風居然連招呼也不打的就徑自離開了。
  就將她一個人晾在這兒?怎麼會這樣?真是沒禮貌吶!雪梅不由得氣悶。
  羅璿風腦袋因過度震驚而一片空白,不辨方向地往前走,順手扶住了會場角落的圓柱,胸膛急促起伏,情緒翻騰不已。
  “不可能!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他喃喃自語,盧靜竹她家居然會破產……那她現在情形到底怎樣了?負債……她的生活一定大不如前,除非……她外婆家家境不錯,才有可能,要不——不!他不能想像她過著儉樸的生活。
  他深呼吸好幾口,讓自己平靜下來,暗暗苦笑,這麼多年,他從沒像這一刻那樣失態過,她——果然是他的罩門,一聽到與她有關的事,他整個方寸都亂了。
  再度戴上冷然的面具,現在他得盡快離開這裏,然後差人去調查盧靜竹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還有——她人現在在哪兒?
  此刻他的心空了個大洞,他一定要立刻知道她的隻字片語,一定要!可當他正打算走出會場時卻被劉明國給攔住。
  “羅先生,您要去哪兒?”
  “我要先走。”
  他冷淡說完後便欲越過對方離去,劉明國有些慌張他說道:“您不能現在走呀!校長馬上就要頒發‘優良校友獎’給您,您可是致淳國中創校以來,第一位獲此殊榮的人呀!”
  優良校友!這四個字深深刺進了他的心,將心底那份埋藏許久的記憶和憤恨掀起,那時所有人都否定了他,連師長都放棄了,就只有一個少女挺身護衛他,就只有她……
  驀地,他露出笑容。“要頒獎了,是嗎?”
  “是的……”看到他的白牙,劉明國打了個寒顫,陣陣不安,他有種像被隱藏在草中猛獸盯住的獵物,即將被血祭。
  就在此時,擔任今晚晚會主人的校長打開了麥克風。“各位先生、女士,終于來到我們最期待的這一刻.致淳國中自立校五十年以來,頭一回出現這麼傑出優秀的核友——”接下來講的是一大串如何“白手起家”的豐功偉績……
  而被捧的口沫橫飛的主角,只是一直揚著嘴角,看似帶笑,但若看進他那如隼般的銳眼中,才會發現潛藏在其中的野蠻和噬血的蠢蠢欲動。
  臺上的校長已致完詞,叫到他的名字,想請他上臺領獎了,頓時會場響起如雷般的享聲。
  他微微一笑,緩步走上講台,從校長手中接過那精心打造的“傑出校友”獎座時,鎂光燈頓時從四面八方的射過來——來自聞風而來及校方邀請的新聞媒體人員,校方人員臉上笑容可掬,與羅璿風站的特近,希望也能“沾光”。
  羅璿風則低頭審著那個獎座半晌,然後——走到麥克風前,略調了高度,才開口說話。
  “老實說,我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得到這個獎,畢竟,我從不知道自己曾經在這個學校學到了什麼?”
  嘩!一陣錯愕,原本帶笑的人全都難堪地僵住了。
  羅璿風繼續說道:“當我好不容易想乖乖去上課時,卻被視為異類,被老師指控考試作弊,一點都不受歡迎,若是說我真的學到了什麼?那就是——倘若已被貼上壞蛋標簽時,就不要妄想去撕開,省得招惹麻煩,可是當我離開學校出去闖蕩世界時,我才知道‘妄想’是可以實現的,只要肯努力,醜小鴨還是可以變天鵝的,把不可能化為可能,所以說我是‘傑出校友’並不為過,不過……我真的沒有從這個學校得到什麼。”他將獎座回已呆若木雞的校長手上“這個獎還是給你們吧!”
  說完後,便傲然走下臺。
  在一陣靜然後,眾記者立刻跟前跟後的追問細節,他只是嘴角帶著冷酷的微笑,不發一言的往前走去。
  他終於狠狠地、精准地回擊了過去一拳。
   
         ☆        ☆        ☆
   
  嗚——嗚——
  拉長的警笛聲令盧靜竹停下了動作,等那刺耳教人心慌的聲音遠去了之後,才又低頭繼續方才被打斷的工作,但心情已不平靜,想到在某個地方,又有某些人和其家庭飽受祝融之禍,她的心就抽痛,連握筆的手都會微微發顫,寫完幾張單子後,遞給了坐在櫃抬後的郵匯人員。
  “盧小姐,這個月的錢似乎多了一點。”已經幫她辦過好幾次轉匯的陳小姐看著單子笑道。
  “是呀!這個月加薪了。”她和善地笑道。
  陳小姐一邊熟練將資料輸進電腦中,眼睛則不住打量面前的女子,暗暗歎氣,這女子看起來那樣的單薄、細致,看起來就像是個該鎖在深閨、不解世事的千金,但是經過這兩、三年的合作,才發現她那小小肩膀上竟有那麼多的重擔,每個月都可以看到她匯給四個不同人的錢,金額都在三萬以上,曾經好奇地問過她為什麼每個月都要匯錢給他們,她只是淡淡地笑道,因為以前欠他們,所以現在才在還債。
  還債?她到底欠人家多少,看她一年大約匯給他們高達兩、三百萬的錢,兩、三年下來,從未見過她間問斷,令人不禁歎息,能借她錢的人真有福氣,碰上這種會乖乖還錢的人……
  手續辦完後,拿著收據向陳小姐道別後,靜竹站在郵局門口好半晌。
  陽光很亮,她仰起頭,眯著眼睛感受太陽將溫暖潑灑在她許久未見添日的蒼白細致的臉龐上。現在——她幾乎一個月就只有一次會在白天出門活動——例行性的到郵局報到,即使今天,她也是一個小時前才下班……只不過諷刺的是,能讓她享受太陽光與熱的前一刻,她所面對的是過去的陰影,即使像贖罪般完成匯款工作,可心頭仍是沉甸甸,無法擺脫那重擔……
  十三年了,什麼時候才能擺脫呢?一股尖銳的刺痛從她的胸口劃過,令她舉手捂住,她咬著下唇,等待那熟悉的痛楚閃過,再次苦笑,這是報應——告訴她不該妄想。
  拾階而下,離開郵局,陽光仍無私的繼續灑在她身上,可她已感受不到任何溫暖和光熱。走進超市,開始采買生活必需品,當她正細細比較特價品時,突然覺得有人在看著她,可抬起頭後卻又沒發現異樣,微皺眉暗笑多心了。
  頭有點抽疼,折騰了一夜,也該回去歇息,要不今夜可慘了。想到讓她如此折騰的主因——黃逸民,一聲輕歎從她口中逸出,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如此執著救她“脫離火坑”,她看起來真的像個小可憐?
  有太多事他個明白,而她也不想讓他明白,因為她不可能、也不會離開楓花的,而——可鄙的是,自己卻是在利用他的“英雄氣概”,至少當他來找她時,她毋須再費心神去面對其他客人。
  是的!沒人願意過著送往迎來的日子,可——這就是她的命,唯一的路。
  將所需要的東西買妥後,在要結帳時,看到旁邊書報攤上,擺著某家最新出爐的財經雜志,看著封面人物一會兒,在意識到做什麼之前,她已經拿起一本放到收銀小姐前。“還有這本。”
  付完錢後,提著一大袋的東西慢慢往住的地方走去,那本財經雜志被擺在最上頭。
   
         ☆        ☆        ☆
   
  “要開車了嗎?老闆。”王威從後照鏡看著坐在後座的男人,他正動也不動望著窗外那棟外表華麗的建築物,其實這也沒什麼特別,特別的是他已經維持這樣的姿勢快半個小時了。
  “這裏就是‘楓花’?”
  “是的,”
  羅璿風冷冷地看著停在外面一大排賓土和BMW,而且一輛接著一輛,全都進去的多,出來的少,這地方——這挺熱門的。
  “她——真的在這裏?”
  王威暗暗在心中歎氣,第五十次了。“是的,而且在一個半小時前她人已經進去了。…
  羅璿鳳聽完後,臉繃的更緊,整個下顎像要被牙齒咬碎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他想大聲吼出這三個字,想要命令王威將車開走,逃離這一切,可他從沒有過想逃的念頭,除了……那僅有的一次,也就是在被人抓到他偷橡皮擦的剎那,他恨不得自己能就此從世界上消失。而這第二次……也同樣是為了她。
  今天下午當他看到昨晚下令要人找出盧靜竹現在的下落時,他腦筋一片空白。
  她——他的女神,現在在一家高級俱樂部當“公關”.而且還是個紅牌,當家的,他抓狂了,憤怒地報告資料砸在征信社人員的身上,並大吼說他們是騙子、無能者,可在接連幾個報告,答案都是一樣時.他血液幾要結成冰。
  這、怎、麼、可、能?
  而解決問題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出答案,於是今晚他來到了“楓花”,想親自證明,“盧靜竹”的確就是在這個地方工作。
  可為什麼他還不下車去找尋答案。
  為——什——麼?
  他張開手,再一次習慣性的看著指甲,沒有。沒有任何的黑垢隱藏在其中,幹淨極了,尤其此刻手心正發著汗。
  “老闆,我們要走嗎?”王威打破僵局問。“改天再來。”今晚的羅璿風讓他有些擔心,太不像他所知道的那個人了。
  改天?!不!他知道自己等不了那麼久,抽出一張紙巾,將手心的濕汗擦於。
  “我們走。”他冷然下令道,在戰場上,一旦後退就代表輸了。
  “是!”王威把車子駛進了楓花的停車場。
   
         ☆        ☆        ☆
   
  “這男的長得好性格,”芬妮拿起愛麗絲放在購物袋的雜志打量。“很有做牛郎的本錢喔!”
  “是嗎?我看看!”瑪麗娜和薇薇安湊過來。
  瑪麗娜看了之後。“嗯!的確不錯!若他下海,我願意高價包他。”
  芬妮翻了翻雜志,在報導封面男子的頁面停下。“羅璿風,白手起家,十五歲時就離開台灣到印尼發展,過了幾年,就因為發現橡膠的新配方,製造出世界最耐用的輪胎皮,使他一夕致富,年齡未滿二十,可望成為舉世最年輕的富豪……
  “這人本身就是個傳奇。”
  “你想包人家還包不起呢!”薇薇安笑道,她轉向愛麗絲,“你什麼時候開始看起財經雜志?…
  真不該把雜志帶來俱樂部,可發現到這一點時已大晚了,本想偷閒讀完的,她苦笑答道:“沒有,只是隨手帶過來……”
  門升啟,蘇走了進來,如貓般的黑眸掃過室內每個人一眼。
  “怎麼了?都准備好了?”她眼明手快地拿起愛麗絲欲收走的雜志。“這男人……”蘇負責整個俱樂部的運作,裏外都管。
  “不錯吧!讓人想跟他玩玩,怎樣?!要不要寄給他一張咱們楓花的邀請函,請他成為楓花的會員。”芬妮喜孜孜他說道。
  “不用那麼麻煩廠。”蘇隨手翻了一下雜志,看向愛麗絲,眼中多了抹驚詫,“這是你帶來的?|”
  她不安地動了動。“嗯!”
  蘇將雜志還給她。“有兩件事要宣佈,想先聽好的?還是……唔!我也不知該說是好還是壞?”
  這話引起了眾人的好奇。“什麼意思呀?”
  愛麗絲被蘇盯的怪不自在。“都可以,說來聽聽。”
  “好的是,咱們深情的黃公子今晚沒來。”
  芬妮翻個白眼。”這算哪門子的好事?少賺一個人的錢。”她看向愛麗絲,露出同情的神色。
  黃公子今晚沒來,愛麗絲就得去招待其他客人了,而她對生客一向是能避就避,避不了時,當然就乖乖去應付面對。
  她們五人認識甚久,對彼此知之甚詳,相處模式與一般風月場所的女郎不同,她們不會為了爭客人的多寡和歡心而明爭暗鬥,反而匯互相照料關系更像姊妹。
  愛麗絲聳聳肩。“沒關系。”
  瑪麗娜拍拍芬妮的肩膀。“你難道不知道,她現在已快被黃總的‘逼婚’給弄的喘不過氣來未。”
  薇薇安搖搖頭,看向愛麗絲。“黃總人不錯,你呀……別太大固執了,有機會要把握,”她是五人中年紀最長的,一向以大姊自居。
  愛麗絲微微一笑。“別為我煩惱了,”瑪麗娜沒說錯,她最近很怕見到黃逸民,愈來愈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他是個意志堅強的男人,當然——她也是,她看向蘇。“另外一件事是?”
  蘇指指她手中拿著的雜志。“封面的那個大帥哥——人現就在外面坐著……”
  數聲驚呼立刻響起,除了面色倏地變白的愛麗絲外,其他三人立刻移師至另一面都是螢幕的牆前,透過監視器觀看場內的情況。
  “哇!真的是他那!他怎麼會過來的?”
  蘇笑著搖搖頭。“嘖嘖!沒想到他竟然這樣搶手,這下該怎麼好?我教人把他帶到竹廂去了,讓愛麗絲負責招待他那!”
  給她?愛麗絲一震,有些失措地望向蘇,為什麼?
  蘇以為她是對面對生客這件事感到緊張。“因為你是今天唯…沒有熟客的人,其他人都有,而且我讓他做選擇時則.他幾乎毫不猶豫就點了竹廂。”
  毫不猶豫?她聽了有點暈眩,隨即告訴自己——不可能,他不可能是來找她的,畢竟他們已經沒有交集如此多年,他不會知道她在這的,這一切——都只是巧合。
  “我知道了。”她輕輕說道。
  蘇拍拍她的肩膀。“就麻煩你了,好!姊妹們,該上工了,別計財神爺等的不耐煩了。”
  “噢!”每人各自鳥獸散。
  蘇低聲對她說道:“好好應付,讓他加人俱樂部,有他,會將咱們拉抬不少。…
  拉抬?她苦笑。“我知道了,”眼中多了一抹恍惚,他會認出她來嗎?若認出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他會咄咄追問她曾經歷了什麼?
  她忐忑不安極了,看到蘇要走,拉住了她。
  “那男的……是我的國中同學。…”
  蘇一愣,連忙坐下。“是舊識?”
  “很多年都沒見,我也不曉得。所以……”
  很久了。她從未對自己走人這一行感到任何的羞愧、後悔,唯獨此時此刻,一想到即將面對他,她竟然會有……而她原以為那早已不存在了。
  蘇沈默了一會兒,她蹙眉:“你應該清楚,當你踏進這一行時,難免會與過去認識的人打照面…
  “我知道。”她握緊手。“我不是在逃避,只是……不曉得碰面認出之後,會遇到什麼樣的情況?若趨出預期失控的話,我……我需要支援。”
  羅璿風跟她,絕無法用萍水相逢、點頭之交這幾個字帶過。
  蘇點點頭。“知道了,我會多留心的,”拍拍她的手後,便站起身離上。
  愛麗絲靜靜地轉過身,看盲鏡中的自己——一張既陌生卻又熟悉個過的臉正回望她。有部分的自己正吶喊著:快逃!逃開這所有的一切!她不想見到他!不想!看到他,只會勾起她對過上那段已失落的回憶,而她下想,因為僅僅在一夕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她的世界徹底顛覆。
  可另一個聲音,卻又那樣清晰,如鐘聲般的在她腦子裏回蕩著——你沒有逃走的資格,沒有!是的!她沒有!
  她閉了閉眼睛,同時,也將心中的一扇窗給關閉,當睜開眼時,只有一片如冰般的淡然。
  拿起唇膏,重新補妝。
   
         ☆        ☆        ☆
   
  王威默默注視老闆,看他如木雕般,一瞬也不瞬的凝著桌上那杯正冒著熱氣的綠茶。
  他的沈默是有感染力的,包廂內除了輕柔的古箏聲外,連站在一旁的女侍者和幾位美麗的女公關都安靜站立在門簾外,當然——她們不是沒有試圖向前熱絡招呼,只不過全被一雙淩厲駭人的眼神給逼退了。
  唉!沒人會相信他是來尋歡作樂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來尋仇!王威暗暗歎氣。
  抬眼打量這個包廂,整個地方采和式建築,地上舖著榻榻米,所有桌椅都是竹製品,連空氣都散發著淡淡的竹香,牆上掛的是幅竹畫,盆栽亦是,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竹”廂,一個俱樂部裏面居然有這樣的“雅室”,倒也挺少見,想來楓花之所以特別.也不是沒道理。
  來這一晚的消費不貲,王威再次在心中歎氣,像他這樣拿人薪水的,光想到進來一次,三分之二的薪水就像丟進垃圾筒,手都軟了。
  此時,竹簾掀起,他見到老闆整個人像繃緊的弦,緊張氣氛頓時彌漫在四周。一位美麗的女子端著一盤青綠色的茶壺和杯子進來,是她嗎?王威屏氣凝神看著老闆的反應,看到他肩膀微垮——像泄了氣的皮球,奇異地,他也跟著放鬆,氣氛不再緊繃。
  那女子露出嬌媚的微笑。“我們廂主馬上就到。”所有東西擺好後,鞠個躬後又退了出去,看起來就像日本溫泉旅行社的侍女。
  廂主?!璿風伸手抓起那杯熱茶往嘴巴送,無心品嘗茶的滋味,任那熱流滑進喉嚨,經過那騷動難安的心。好緊張,這輩子從沒像這一刻神經緊繃。
  竹!他幾乎一看到這個字,就快抓狂了,憑著直覺,認為她就是“竹”廂的廂主,會嗎?會嗎?她真的會在這裏嗎?
  若真見到她,第一句話該講什麼?
  還是——你……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你出了什麼事?
  十二年,好長的一段時間,若是她想不起他。
  他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或許真正奇怪的——他為什麼無法忘了她。
  在風塵中求生存的她,那股靈秀是否早已被污染?待會兒見到的人,會不會是一個滿臉庸脂俗粉、濃妝艷抹、說話盡是——停!他硬生生地切斷思緒,不敢再想下去。
  他想冉喝口茶,卻已見底,凝目望著那空杯發起呆來。
  “愛麗絲。”負責竹廂雜務的小綠攔住了正要進竹廂的愛麗絲。
  “嗯?”
  “竹廂的客人看起來很不好親近,你——當心點。”小聲叮囑完後,小綠便拿著托盤離去了。
  注視前方那扇竹簾,好不容易築起的勇氣卻又悄悄四散。一路走來,腦中不停翻騰著,該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你好!歡迎你來楓花,我是你的國中同學,你還記得我嗎?
  這話她才說不出口。那又能說什麼呢?認也不是,不認——也得看對方的反應,最好當然是他得了失憶症,一點都不記得她!
  驀地,胸口又傳來一絲刺痛,她倚靠牆壁,輕輕吸口氣,待那疼過去後才直起身,眼底浮現深沉的痛苦。
  這疼總能及時提醒她——得做該做的事。
  緩緩走向前,伸手掀開那竹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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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00:12: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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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簾掀起,兩雙黑眸盈然相對。
  他緩緩站起身,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
  她沒有開口,也沒有笑容,和他面對面的剎那,她腦中一片空白。
  時光仿佛靜止,地球也停止轉動了。
  站在一旁的王威,被這一幕給震住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無法抑制驚訝地來回看著兩人,這種氣氛……
  他望向那位掀簾而進的女子,老實說,他的心仍為她的美麗怦然跳動不已。這位就是楓花台柱,竹廂的廂主?!
  氣質典雅、清麗,穿著一襲湖綠的旗袍,將那婀娜窈窕的身段完美的熨現,渾身上下感覺不到任何與艷麗、風騷有關的字眼,倒像從三零年代上海貴婦淑女像走出來,這樣的一個女子,投人會相信她是在風月場所工作的。
  而這兩人一碰面所產生的火花,令與他們同處一室的他,雞皮疙瘩都不自覺冒出來,大驚人了!
  毫無疑問,這名女子正是老闆要找的,而也直到這一刻,才明白為何她會讓老闆變得那樣失常。
  她夠格!
  雖萬般不情願,也明知會被殺頭,可在所有人化為石雕前,他不得不輕咳出聲打斷。
  “老闆,我先去外頭守著。”
  他的話像是一把剪刀,將那緊繃咋喳兩半,兩人都從恍然中恢復過來。
  “……去吧!”
  唔!那低沉沙啞的聲音是他老闆發出的嗎?輕輕點個頭,連忙走出去,不敢與他倆同處一窒。
  盧靜竹往旁移了一步,讓那名男子離開,這裏——就只剩他與她了。
  奇異地,她竟不若先前的心慌意亂,緩緩綻出一朵溫柔的微笑,走到他面前。“好久不見了。”
  她已經很確定——他認出她了,甚至是為了她而來。
  說完那句話後,她沒有再開口,拿起放在,一旁電磁爐上的鐵茶壺,將熱水倒在青綠色的茶壺,開始洗起了所有的茶具,他則靜靜凝視她,看著她所有的動作。
  她變了,不再是記憶中那竟冠年華的少女,而是一位美麗成熟的女人。
  美的讓他忘我。
  美的讓他呼吸窒住。
  美的讓他——只想不顧一切沖向前擁住她,為她擋去所有的困難和傷害。
  洗完所有茶具後,她拿起桌上的茶罐,用茶匙挑了些許的茶葉,放進青壺中,再倒迸熱水,氤氳白氣充斥在兩人之間。
  隔著煙氣望著她,更多了一分清靈,她那獨特的靈秀並未依歲月稍減,反而更勝幾分,只不過那雙總是閃著慧黠、笑意的黑眸,如今只基他心疼的沈靜。
  “你……好嗎?”他開口說了一直放在心底十幾年的一句話。
  她抬起頭,目光澄然望著他。“我很好——”她頓了一下。“我在報章雜志上都有看到你的報導,你現在有很了不起的成就。…
  她有注意到他的訊息?!他有點不敢相信,一股喜悅刷過了他全身。“沒想到你——還記得我?”他低聲說道。
  她輕輕點頭,端起茶壺將新泡好的茶倒迸茶海中,然後再將茶注人間香瓶並倒扣在茶杯中,緩緩遞到他面前。
  “先喝口茶吧!”
  輕輕啜了一口茶,那獨特的芳香緩廠所有躁動的神經,也讓他冷靜下來。
  “我是從劉雪梅口中知道你家發生變故。”他定定望著她說道。
  劉雪梅?聽到這好久都沒聽過的名字,她的心微微一震。
  “……離開致淳後,我就再也沒跟她聯絡過,她好嗎?”
  “應該是不錯吧!她丈夫是致淳的教務主任……”說到這,自然提起參加校友聚會的經過。
  聽到他居然當著眾人之面回掉優良校友的頒獎時,她竟笑了,眼中的光彩奪人,令他不禁看呆了。
  “你真的當著眾人面前那樣說?”她試著在腦海中築起那個畫面。
  “是的。”他想多看她笑,希望能再看到過去那個陽光少女。
  “他們的臉色不都很難看?”當年的師長著想起當初自己是怎樣錯待一個在物理化學上很有天分的學生時,不曉得會有何反應?有種錯看好戲的遺憾。
  “他們看起來想恨不得把我給千刀萬剮似的。”他以難得的開玩笑語氣說道。
  多奇異,這情況完全跟他假想不同,他倆竟會像好久不見的老友般,如此平和的說著話、話家常?
  聽到他能借此一報當年錯待之仇,她也為他感到痛快,“真希望我也能親眼看到那模樣。”她輕歎道。
  他定定地望著她。“我也希望你能在場……畢竟當年就只有你信任我、支持我……若不足因為你,下會有今大力我。”他輕輕說道。
  “氣氛開始有了微妙的傳變,她臉上笑意漸褪。取而代之的是慎重和平和。
  “你今天所擁有的一切。全是靠你自己胼手胝足開創出來。”她伸手取壺欲為兩人添茶水,不料他卻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嚇得她差點打翻了茶壺。
  “告訴我,你有什麼困難?我會盡所能幫助你。”他有些急切地說道。
  她緩緩低頭。“我沒有困難,謝謝你的好意。”將手從他的掌中抽升,將熱水注入青壺中,展開下一回合的輪泡。
  “若沒有困難,為何選樣在這個地方工作?”他無法抑制怒氣地低吼道。
  她沒有馬上回話,只是靜靜凝視青壺,半晌,她將茶水倒出。
  她不卑不亢地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也許在你眼中,這只是一份賺男人錢的不入流工作…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煩躁地打斷。
  “不是的話,又為何要我換工作?”她輕柔卻又不失犀利地反問道。
  他無言以對。
  “目前雖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但日子對我而言還算平順。”她的語氣並尤任何怨對和個滿。
  “是為了錢而待在這兒嗎?我可以給你,”他傾身向她。
  她搖搖頭。“錢不是問題……很多事就是這樣……這是我的選擇,就這麼簡單,”她輕輕轉動茶杯,低頭聞著那香氣。
  什麼叫“很多事就是這樣?”,這樣的回答他無法接受“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選擇’留在這兒?”他不放棄地追問道。
  她不安地動了動,他的逼問比黃逸民更來得有魄力,也令她難以招架,輕輕啜了一口茶。“這是我個人的事,與你無關吧!”她給了個釘子給他
  莫名的沮喪和怒氣再也抑不住的,冒了起來,他霍地站起身,一把拉住她,將她扯離椅子,不顧…切將她擁進懷中。”不!跟我有關,我無法忍受你在這個地方糟蹋自己!”他心痛地低喊。
  沒想到他竟會抱住她,而他抱她她是如此的緊,她的臉頰緊緊貼住他的胸腔,他的心跳和男性化的氣息緊緊包裹住她,令她虛軟,腦袋一片空白。
  她的沈默,以及一股淡淡芳香飄進他的鼻中——是她那細柔的發絲所散發,他才意會到自己做了什麼?懷中所抱的軀體是如此柔軟、溫熱,他的手掌環住她的肩膀,在他的大掌下,她顯得如此嬌小、纖細,仿佛一捏就會碎了。
  多久了,在心底幻想幾千萬次將她擁在懷中的景象,全都沒有在這一刻那樣真實,他全身的血液
  和細胞全活了過來,強烈的情感淹沒了他,讓他忘卻一切。
  他低下頭,輕輕抬起她的臉,她的眸光一片朦朧、水盈盈的,無法克制,用食指輕輕畫著她施著淡妝的臉頰,那柔膩細致的觸感,讓他眷戀不已,一次又一次的摩挲。
  臉頰上的輕癢,透過神經流竄到她身體每一寸肌膚,酥癢、微刺令她微顫,胸口如蝶翅般的輕拍。
  從沒想過他可以這樣真實的觸碰她,那是奢想,一個髒汙的小混混怎麼有資格觸碰尊貴的公主?那充滿黑垢長繭的手指怎能撫摸那細白似雪的肌膚?
  而——他現在能!而公主也肯!
  但——為什麼能?公主為什麼肯?
  現實如冷水般潑醒了他,苦澀盈滿他整個心胸,他像被釘刺到般縮回了手。
  因為——他是出錢的客人,所以“能”!
  因為——她……職責所在,所以“肯”!
  天呀!天呀!怎麼會這樣?這是多諷刺的一幕,莫名的憤怒和失望席捲了他,光是想到,在他之前,有無數的男人都能,而她也肯。
  他就有種想殺人和毀掉眼前所有一切的噬血沖動。
  “……告訴我,包你出場得要忖多少錢?”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他的話像是巴掌般,把她整個人從迷亂中打醒,她臉上血色緩緩褪去,取而代之是震驚的蒼白,有些踉蹌的往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已成功、徹底的羞辱她了。
  看到那備受打擊的表情時,他就後悔了——他不該出言傷害她的,見她轉過身背對他時,他幾要伸出手,求她原諒……
  可“事實”還有“自尊”同時阻擋了他,令他說不出口。
  心好痛!她忍住不讓手去觸碰胸口,輕輕深吸口氣,有憤怒、羞辱以及更多的……悲哀和無奈,微仰起頭,將淚水逼回眼中,不讓它流下。
  絕不在他面前流淚。
  喉嚨有點梗塞,可她還是開口了,聲音清冷無情緒。“我的服務並不包括與客人出場,以及從事任何——性交易的行為。”待轉過身面對他時.她臉上的表情已是冷淡。
  性交易?她說的真白,令他畏縮了一下。
  “如果你有這樣的需要,或許該換個地方,楓花並沒有提供這樣的服務。”盡管她竭力克制,可仍掩不了話中的嘲諷。
  他嘴巴開了開,想說些什麼,後來又作罷,他閉了閉眼睛。“告訴我,得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讓你離開這裏?”他低啞著聲音說道…
  她眼光飄向他身後的某一處,靜了半晌,“毋須任何代價,因為——我、不、走!”
   
         ☆        ☆        ☆
   
  血!紅色的血流了滿地,慢慢地往她所站立的地方流過來。
  不!不要!
  她不停地往後退,可那鮮紅腥臭的液體卻如影隨形的跟著她,直到她再也無路可退,那血爬上了她的腳,然後淹沒她全身。
  淒厲的尖叫在夢中響起。
  盧靜竹霍地從床上坐起,胸口急促地起伏,幅度之大,令她整個胸腔像要被扯裂似的。
  看一眼鬧鐘,離她該起床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她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鮮紅的夕照令她想起夢中的情景,飛快地將簾子合上。
  體內的力氣好像流失了一般,她順著牆壁慢慢滑下來,抱住膝蓋,想要抗拒那從心底發出的惡寒,她閉上眼睛,沒有任何眼淚滑下,因為那玩意兒早在八百年前就幹了。
  天!她何時才能擺脫那血的記憶?
  何時——
   
         ☆        ☆        ☆
   
  “……據我們調查得知,‘愛麗絲’一直在酒店、俱樂部這些地方工作,如今,她與幾位……嗯!算是過去的同事,在五年前共同創辦了楓花,擁有楓花五分之一的經營權……她在業界的風評算不錯,頗富神秘性,有無數高官富豪都曾想包養她,可全被婉拒了,呃——原因不明,近來她多半處理楓花內部的財務工作,只有偶爾才露面招待一些熟客,”
  “我們會調查過她這所以不換工作的原因,多半是與金錢有關……”說到這,調查員停了一下,用輕蔑的口吻說道:“除了愛錢外,又有什麼原因會讓女人下海?…
  “你只要報告,毋須評論!”聲音如鞭子般劃過空氣,令調查員噤若寒蟬,吞了口口水,看了一眼坐在桌後的男人,要命!這男人一開口,整個室就充滿迫人的壓力感,趕緊收斂情緒,繼續用公事化的語氣報告。
  “我們發現她每個月都要匯出十幾萬給人…
  “給誰?”
  “呃!四個不同的帳戶,據郵局小姐說,她這樣做已經持續好幾年了。”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嚴厲的面容皺起了眉。
  “為什麼?”
  調查員深吸口氣。“目前還不得而知……因為調查還沒完,而您要我們先報告……”
  “她是為了錢才下海嗎?”
  “可……可能是!”
  “那為什麼有人要花大錢包養她,她卻拒絕?”他不懂,真的不懂,她可以輕易從男人手中獲得一切——只要她開口,可她為什麼還要待下來,而且還待那麼多年!
  “這……還不得而知。”
  “你們還要幾天才能調查完?”坐在辦公室另一側沙發上的王威問道。
  “要……”調查員掐指算了一下。“要再一個禮拜,因為這位小姐的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所發生的事,尚未完全找出來,”奇怪,為什麼他說完這些話後,有種想拔腿就跑的沖動。
  “也就是說,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造成今日這樣的情況?”他沉聲問道。
  “應該是的!”
  一陣靜響。
  啪!卷宗合上的聲音差點讓人跳起來。
  “一個劄拜後,我等你的完整報告……要不!你公司的招牌准備被砸了!”
  調查員表情僵硬著。“是!我們絕對會盡力而為,不會讓您失望的,”
  待調查員離去後,王威看廠看他的老闆,只見他又拿起桌上的卷宗翻看,眉頭是愈來愈皺。
  “呃!老闆,我先告退了。”他想盡快遠離暴風中心點,不過話說完後,卻沒得到任何反應,再一次看向老闆,這回,他臉上只有迷惆還有……傷痛。
  王威不再開口,默默轉身開門離去。
   
         ☆        ☆        ☆
   
  藍羽菲有一頁沒一頁翻著服裝雜志,心不在焉地瞄著上面的照片,即使重複翻了好幾次,也都沒有發覺。
  直到看見王威走下樓梯,雜志立刻往旁邊一
  丟,整個人像彈簧般奔到工威面前。
  “怎樣?風哥哥情況如何?肯出來吃東西了沒?”
  羽菲著急地問道…
  王威的回答是搖頭,她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
  “他——還是把自己關在那個小房間中嗎?你到底有沒有勸他嘛?”
  “嗯!”王威歎口氣。“他說若是我再叫他吃飯,他就要把我炒魷魚。”
  “沒關系!他炒我就未雇你,你不用怕。”
  “謝謝你啊!你真是善良呀!”他無法抑住嘲諷他說道,看到這乳臭未乾的少女裝出一副大人樣,就令他想笑。
  她皺皺鼻子。“對了!風哥哥有沒有跟你說什麼?”自他昨晚下班後,他已經把自己關在那房子一大一夜,理都不理人,連她去叫他出來,都被他喝退,害她委屈斃了,“他到底有什麼煩心的事的嗎?”
  “或許是最近一件並購案進行的不順吧?”他眼神閃爍他說道,他哪能老實說出她的未婚夫正為其他的女人煩心?
  少女柳眉秀氣地皺起,歪頭打量他。“是——這——樣——嗎?”她拉長語調說這。“為了一家司就把自己關在房問不吃不喝嗎?”她不是笨蛋,她能嗅出不對勁的地方。她開始來回踱步,“你知道嗎?我已經很厭倦你們把我當小孩子一樣看待。”走到王威面前。
  “看看我!我十八歲了,已經可以明白許多事!”
  他吞了口口水,不用看也知道十八歲了,成熟的體態及那年輕奔放的香甜氣味,在在都提醒了這一切,壓下成熟男子被這樣年輕女子吸引的騷動。“我相信你已經可以明白,可是——老闆若想讓你知道,他會對你說的。”他把視線移到她上方,暫時移轉注意力。
  她挫敗的想扯頭發。“就是因為他老把我當小孩子看,什麼活都不跟我說、有煩惱也不會跟我分享。”羽菲咬著下唇,眸中泛出水光,“你知道我有多想跟他分享一切,想與他…起承擔所有的煩惱與痛苦……我不要看到他鬱鬱寡歡的樣子,可是——他眼中總是沒有看到我長大。”
  她的話令他動容,在瞭解自己做了什麼之前。他伸手將她拉迸懷中,像爸爸哄小孩一樣,輕撫她的頭發。“乖!別哭!遲早有一天,他會看到你的成長與美好。”他跟在羅璿風身邊多年,也幾乎是一同看著她長大,看到有如毛毛蟲慢慢蛻變成一隻美麗的小蝴蝶過程,總是計他感到驚奇不已。情感上他是完全支持她的,可——他卻也是親眼見到老闆如何被那盧靜竹引出那前所未見的一面。
  盧靜竹是老闆的過去,而在對過去未完全了結之前,是不可能會有未來,他的理智明白這一點,所以不管是為了老闆或藍羽菲,他都會盡力協助處好盧靜竹的事。
  他從口袋抽出手帕,為她擦去淚水。“別忘了,你是他的未婚妻,結婚後,你們會有一輩子的,即使想叫他不下看你也難難,他一定會看到你對他的愛。”
  “會這樣嗎?”少女抽噎他說道。
  “有耐心點,”他溫柔他說道。
  少女輕輕點頭,在他安撫的懷中找到了安心,伸手緊緊抱了他一蔔才松開,令他不禁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我知道了,我會耐心等到他看見了我!”她堅定地說道。
  “這才乖。”他笑著揉亂了她的頭發,不料此舉引來少女的橫眉堅目。
  “喂——別說風哥哥沒看見我長大,連你也是……每次都把我當小孩子看。”
  “咦?有嗎?”他露出尤辜的表情。
  “有呀!哪有人喜歡摸人家的頭。”她嘟起嘴巴。
  他微微一笑。“笨蛋!這是疼惜你的意思。”
  “你看,又來了!告訴你,只有小孩子才會用到“疼惜’這兩個字!”
  “是!是!那你說該怎麼講呢?聰明美麗的小姐?”
  “咽……”
   
         ☆        ☆        ☆
   
  送走了王威,原有的輕松好心情也漸漸黯淡下去。
  羽菲站在緊閉的木門前面,手上端了一杯熱牛奶,猶豫要不要敲門,可又怕聽到他的拒絕。總是這樣,她對風哥哥總是愛懼交加.跟在他旁邊,是既甜蜜又膽戰心驚——因為老抓不到他真正的想法和感受。
  可是跟王威在一起就不同,他就像個大哥哥,可以讓她無所懼釋放淘氣那一面,但——他卻無法像璿風一般,可以讓她心跳加速、呼吸失調。她知道自己該有耐心一點,風哥哥能想通出來最好,可一想到他那未進食的胃,她就難受……不管了!
  沒有敲門.她就在外面輕喊:“風哥哥,是我,我幫你送牛奶來了。”
  靜——
  有些頹喪,想轉身離去,可不甘願的感覺是那樣強烈,咬住下唇,伸手試轉門把,意外地——沒鎖?想來是王威剛剛離開時忘記鎖上,顧不了許多,大著膽子推開門走進去。
  室內一片黑暗,眨了好幾下眼睛,才能約略看清裏面物品的輪廓,這裏是風哥哥的臥室,她很少進來,因為想到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成為這間臥房的女主人,就會羞窘,基於少女的矜持,她自不會輕易踏迸。
  他在哪兒?
  若不是他手上的東西反射了微弱的光,她還無法看到沐浴在月光下的他。
  他坐在窗欞,只有一腳頂著,另一條腿則修長伸著,一向冷凝嚴肅的臉,在月光照耀下,多了一層朦隴,甚至……看起來是脆弱的。
  脆弱?!這個字眼躍進她腦海中,令她嚇了一跳,世界知名的輪胎大王,在商場淩厲毫不留情的羅璿風會有脆弱的一面?哈!一定是她眼花了。
  她搖搖頭,將所有的胡思亂想甩掉,再次定眼望向他,他的眼睛望向窗外的某一點,遙不可測,而在他手中是一頂安全帽,看到那東西,她的臉立刻垮下來。
  那安全帽……打她認識羅璿風起,那帽子便與他不離身,她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像寶貝一樣留著它在身旁,他已沒再騎摩托車,別說外皮刮痕累累,又舊又髒的,裏面泡綿更是硬掉、扁平、破碎,早失去了保護腦袋的功能,詭異的是,他把它放在床頭,好像沒有它,他就無法人睡。
  而教她最嘔的是,當她問起那安全帽對他的意義時,他總是以一句“很重要”帶過,除此之外便不肯再說什麼,有一次,她曾好奇的拿它把玩,不料他臉色大變,用力搶過安全帽,並嚴厲喝罵她,不准她再碰!
  那是他頭一次對她那樣凶,她都嚇哭了,事後他向她道歉,還不忘警告她——以後不可以再碰了。
  從那時候起,她就知道,那安全帽對他是該死的重要,而她若不想惹火他,就離那頂鬼帽子遠一點。
  而現在的他,抱著帽子,有些失魂落魄地望著外面,令她無來由感到驚慌,天!這陌生人是誰?為什麼她覺得他離她好遠,遠到再也不能觸碰。不!她不要!
  “風哥哥……”她壓抑驚慌的輕柔聲音在室內回蕩。
  有一會兒,她以為他沒聽到,可後來,有若慢動作般,他緩緩轉過頭望向她,令她的心急速跳動,有片刻以為他會發脾氣,可——他似乎對她視而不見。
  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蹲下,仰頭望著他。“風哥哥……”
  他低頭看著她一會兒,然後視線落到她手中端的牛奶,她屏住氣息,他表情變了,幸好——是她所熟悉的溫和,而不是生氣,讓她如釋重負。“喝個牛奶,讓胃裏有點東西吧!”她柔聲說道。
  他動了動,將手中的安全帽放下,拿過杯子,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謝謝!”他低聲說道,語氣充滿了疲憊,一邊喝著牛奶,眼神則依舊望向窗外遙遠的那一頭。
  盡管他待她像對孩子一般,可她已很滿足了——因這是他對她獨有的溫柔呀!但——何時才能把她當大人看呢?她充滿企盼地望著他,何時,他才能發現她己能力他分憂解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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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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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當——
  眾人轉往發聲處,一個上等青綠瓷壺已宣告壽終正寢。
  “愛麗絲,怎樣?有沒有受傷。”薇薇安走過去想幫忙。
  “沒事!我來處理就好,幫我拿掃把和簸箕過來,”
  愛麗絲臉色有些發白的看著滿地的碎片,無法解釋心中那突如其來的不安。
  瑪麗娜將東西遞過去。“你怎麼了?臉色有點難看,若下舒服的話,先回家休息。”
  愛麗絲點點頭。“我知道,不會硬撐的。”她將碎片掃進簸箕,要倒進垃圾桶前,她拿了幾張舊報紙將碎片包住,驀地,多年前的那一幕躍進她的腦海,令她不禁停住動作。
  那時候的羅璿風和盧靜竹——停!她閉上眼,不用想,也不要去想,不要再去想今日和過去的差別,人殘酷了,她受不住,把碎片包好後,丟進垃圾桶,正如她對她的過去一樣——都拋開,忘懷了。
  “黃總來了,他指定你整晚作陪,人已在竹廂了。”蘇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
  “嗯!我這就去。”她溫馴地轉過身,正要去准備時,蘇攔住她,眼中有著關切。
  “我知道說了你也聽不進,但我還是要講,黃總這人不錯,青年才俊,又那樣喜愛你,雖然我們都可以獨立自主,可遇到了不錯的男人,還是不要輕易放過,女人——年華有限,在這一行是不可能待一輩子的。”很殘酷卻是現實。“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蘇言淺意深他說道。
  垂下眼,一陣鼻酸襲上。“……我也希望能停止,但——不能呀!”低聲說完後,便快步離開了。
  蘇搖搖頭,抬起頭和其他姐妹目光相對,她們都聽到了,但臉上的表情也都是一致的——無奈。
   
         ☆        ☆        ☆
   
  “抱歉,愛麗絲今晚已有客人,若您不介意,讓我介紹我們其他小姐給您,可以嗎,”蘇巧笑倩兮地說道,心中則哀聲歎氣,老天爺送來個超級財神爺進楓花,可偏偏也是超級難擺平的。
  她有其他客人?!
  盡管知道這是會有的情況,可羅璿風仍覺得肚子像被人大力揍了一拳,令他五髒六腑都翻了過來。
  羅璿風閉上眼睛,雙拳握得死緊,當他睜開時,那如隼般的銳眸所射出的寒芒,令蘇打個冷顫,在風月中打滾,什麼三教九流,各式各樣的男人沒見過,但這男人——真的惹不得,心下已盤算,待會兒即使會得罪黃總,也要讓愛麗絲過來跟他見個面。
  “那我找你!”
  王威迅速看了他一眼,咦?
  嘎?蘇眨眨眼睛,她沒有自戀到認為自己的姿色打動了他,肯定是為了愛麗絲的事,她不動聲色地嬌笑道:“我實在太榮幸了,那——今晚就由我款待您了。”
  她沒有帶他們到一般包廂去,而是直接走進位在裏面的辦公室。
  從櫥櫃中拿出一瓶上等的紅酒,為兩位貴客斟上一杯,王威搖頭拒絕,走到門邊站著。
  她笑笑,不以為意,把那杯被拒的酒放到自己的桌前,然後坐下,兩腿優雅的叉起,靠向椅背。
  “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這女人不簡單,羅璿風很快就明白到這一點,看來靜竹之所以會被“困”在這裏,跟她應該有極大的關系……很好!這樣一來,他也不用拐彎抹角。
  “你要怎樣才願意放盧靜竹?”
  她聞言眼睛瞪大,表情變得很怪異,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時,隨即一串如銀鈴般的笑聲從她口中逸出,令他皺眉,嚴厲的面容看來更加駭人。
  若不是有種要被人掐死的危機感產生,她真的會笑到岔氣,抹去眼角的淚水。“抱歉!因為您這話問的有點……學問。”直接的意思就是好笑,而且非常爆笑。
  “容我發問,您怎麼會認為是我扣住靜竹,不讓她走的?”
  “若不是有外力脅迫,她沒理由會留在‘這種地方’。”
  說到後面四字,輕蔑意味十足。
  蘇眼中湧起一抹怒氣,但很快就壓下。“‘楓花’雖非上流場所,但也不‘下流’,羅董又何必挖苦我們這些小女子?”
  羅璿風只是冰冷地看著她。
  蘇端起紅酒啜了一口。“‘楓花’對她並沒有約束力,若她想走,隨時都可以走,即使沒再做,每年還是可以拿到股利及年度盈餘的百分之二十。”
  “那她為什麼不走?”他傾向她,希望可以從她口中得到真相。“告訴我原因。”
  蘇從酒杯上頭睨著他。“你為什麼要她走?”
  “該死!因為我無法忍受——”他硬生生住了口,該怎麼說?不再讓她作踐自己?不再讓她對其他男人巧言賣笑?
  “你是她的誰?憑什麼干涉她?”她不客氣地問道。
  “我知道你是她的國中同學,但除此之外,你們有什麼嗎?”
  他霍地站起身,有片刻她以為自己會被殺,可他只是表情僵硬地望著她,而她亦大著膽子,一瞬也不瞬地回視他,“有很多客人都很想要她,而若你只是那些‘客人’之一,想包她做情婦,我勸你別費神了。”她冷冷地說道。
  “我對她沒有這樣的想法!”情婦?!他臉上的驚駭充分說明他未曾有過這樣的念頭,他閉了閉眼.然後坐下。
  再度開口時,聲音足以凍死人。“總而言之,我要她,條件隨你開!”
  清晰抽氣聲從門邊響起,王威瞪著他的老闆。
  嘩!多誘人啊!蘇的眼睛閃過絲精明的銳光。“為了她,你願意付出多少?”
  他直直盯著她。“你要多少?…
  蘇偏著頭,故作思考狀。“多少……這很耐人尋昧……若是代價比你想像的還要高呢?”
  “說!”
  蘇抿了抿唇露出微笑。“若是說——我要你把你所有的財產和企業都奉上呢?”
  “成!”
  蘇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她眼睛不信地大睜。
  “你說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而王威則向前走了兩步,忍不住升口,“老闆……”他沒想到老闆竟然會這樣“阿莎力”。
  “我說——‘好’。”他面部表情未變他說道。
  王威再也忍不住。”老闆,請三思!”他急道。
  羅璿風不理他,兩眼仍盯著蘇。•‘怎樣?我把所有都給你,盧靜竹可以給我嗎?”
  蘇用於撫著胸口,腦子仍有些暈眩,她無法理解這男人的想法?“……為什麼?為什麼你肯這樣對待靜竹……老天!你所有的一切?!”
  羅璿風發出刺耳的笑聲。“那算什麼?我本來就是白手起家,頂多再重來一次,何況——”他語氣變得苦澀。“當初若不是因為她,也不會有今天的我……沒有她,我現在頂多是個街頭混混,或老是某個幫派的老大,天天進出牢獄。”
  靜——
  沒想到他們兩人之間的牽扯競比想像中還要深,蘇不禁在心中暗怪靜竹,她把跟這位“國中同學”的關系描述的太輕描淡寫了。
  靜竹呀!靜竹!你何其幸運,居屠然會有男人願意奉上畢個所掙得的一切,只為了得到你。
  壓抑住那股同性間的羡慕,讓對好友的關懷取代一切。
  “得到她之後,你打算怎麼待她?”蘇定定地望著他。
  “我會給她最好的生活,讓她不再煩惱、擔憂,我要她再回到過去的日子!”是的!他要她幸福,快樂,像個公主一般。
  不料蘇卻搖頭。“這不是她要的。…
  “那她要什麼?”他急切的向前傾。“告訴我!”
  蘇默默打量眼前這男子,在評佑他是否值得她坦言告知。“你愛她嗎?”
  這話有如炸彈一般,炸得一室寧靜。
  羅璿風端起眼前的酒杯,仰頭灌下,任那熱流滑的過他的咽喉,蘇體貼的為他再斟上一杯酒,他未再飲下,兩眼直盯那鮮紅的液體。
  “……我曾經很仰慕她,從我十二歲第一眼見到她時……”
  十二歲?王威倒吸口冷氣,沒想到已那麼久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心中只有她的一顰一笑,腦中想的都是她……”他閉上眼睛。”唯有她,才會讓我覺得這個世界還有美好的地方,還有值得……依戀的價值。”
  聞言的兩人全都深深一震,這是多“強烈”的仰慕。
  “如果——那就叫愛?”他望向蘇,“是的。我曾經愛過她!”
  “曾經?”
  他靜了一蔔。“是的,曾經……現在的我,還沒有弄清對她的情感已轉變成什麼,畢竟——已過了多年,我不是當初的少年,她也不是我記憶中那個‘少女’,可唯一確定的是,我對她有‘責任’,她曾讓我找到幸福,如今——我想回報給她!”他堅定地望著她。
  幸福……蘇細細咀嚼著這兩個字,瞬間,她下定了決心。
  “我從不輕易信任人,尤其是男人——”她自嘲地笑,隨即正色。“不過——你例外。”
  他輕輕點頭,算是對她的信任領情。
  蘇輕輕吐一口氣,為自己倒了杯紅酒,飲了一口後,才說:“正如我光的所說的,‘楓花’對靜竹是沒有約束力的,你小說和電視劇看大多了,別以為未這兒工作的女孩,全部有不得已的苦衷,楓花的‘公關’,多半是自願的,而另外三分之一則足向楓花借了錢,所以用工作償還,但她並不是屬於後者,甚至還是出資的股東,”
  看到他臉上的不信,她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讓她說完。
  “我、芬妮,瑪麗娜,薇薇安我們四人和靜竹已認識十幾年,這幾年,我們既是好朋友,也是好姐妹,共同創造了‘楓花’。…
  羅璿風皺起眉,這麼說……
  蘇微微一笑,笑容有絲苦澀。“我們五人是在少年輔育院遇到的,”
  他如被雷打到,“不!”他痛苦地低吼,手摸著突然像要裂開似的頭,少年輔育院!天呀!她到底碰到了什麼?怎麼會這樣?會進輔育院的是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她……
  “她——犯了什麼罪?”每一個字幾乎要了他的命。
  蘇搖搖頭。“她沒主動提起,我們也沒問過,那年——她十六歲,她被分配跟我們住在同一間房……”
  她凝視遠方。“她不像我們,我們是真的壞胚子,打架、逃學、蹺課,混幫派……進出輔育院好幾次了,而她……像極了不小心掉迸地獄的天使,純潔、善良……”她轉向他。“你知道嗎?通常碰到這種乖寶寶、好學生,我們都會忍不住想要欺負她,把她弄哭!”
  他握緊拳頭,是的!他知道!他也曾有過那樣的念頭,想要讓那些使他的存在變得低下、汙壞的“好孩子”嘗苦頭,“你們…他恨不得當時能在她身邊保護她免受她們的無理傷害。
  看到他那明顯的擔憂,她不禁輕笑。“放心!我們沒有對她怎樣,你放輕松,好嗎?”
  他輕吐口氣。“繼續!”
  “那時的她——像極了透明人,空洞的眼神雖對我們很客氣、友善,一靠近她,就可以清楚感受她所散發的痛苦!”蘇閉上眼睛。“那種痛苦……深沉的令我們覺得恐懼,不曉得她曾遭遇過什麼,可以確定的是,我們寧願自己沒有碰到過,至少——那事情所帶給她那近似絕望般的痛苦,是我們不願意嘗到的,坐牢所受到的懲罰比起她內心所承受那種苦,簡直是小巫見人巫,在輔育院關的是我們的自由,卻無法完全管住我們的心,所謂的‘悔改’,也只不過是順口說出安撫輔尋員的,但她不同,她是整個心靈都被關在牢籠中,讓自己完完全全力她所犯的錯‘懺悔’。”  
  羅璿風覺得脖幹好像被人掐住般,說不出話來,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兩手緊緊按住,天!天!她到底碰到了什麼?
  “從輔育院出來之後,她就跟我們在一起,並且毫不猶豫的進入這一行……”蘇晃晃酒杯,看著紅色波光。“對我們這些在裏面待過的女人而言。除了有記錄案底,難以找到正當工作,而且學歷又不高,在我們需要錢的情況下,這一行是唯一的選擇……”
  “她……也是為了錢嗎?”他低聲問道。
  蘇輕輕搖頭。“錢或許是原因之一,可她……唉!也不知該怎麼說——至少在我們幾個人感覺,她——仍在服刑。”
  他轉過身,震驚地望著蘇。
  “服刑?”
  她深吸口氣。“楓花……就是她參與建造的監獄所,而監禁的人則是——她自己,”
  他閉上眼睛,胸口因呼吸激烈而發疼,“我不懂。”
  蘇將杯中的餘酒一飲而盡,望向遠方。“沒有一個好女孩會自甘墮落,過著蓬門迎笑的日子,除非她甘願自我罪受。”
  他聞言又是一震,而在一旁聽這一切的王威也為之動容,很明顯地,她會繼續待在楓花是為了——懲罰自己?!
  “所以——能放她離開楓花的,只有她自己,沒有別人了,…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喂!好——我知道,我立刻趕過去。”蘇放下話筒。“不好意思,前頭有些事情,我去處理……”
  羅璿風點點頭,默默地跟著她走出去,在離去前。
  “若是——我‘劫獄’的話,如何?”他突然開口問道,語氣充滿了冷凝和嚴正。
  蘇定定望著他一會兒。“只要你不忘記自己的承諾,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看到,可是——若她有什麼不適,我會動用我所有的關系,也要讓你付出慘痛的代價。”
  羅璿風點點頭。“我會的。”語畢,他便帶著王威離去了。
  蘇目送他的背影,但願——他真的能說到做到,為靜竹帶來幸福、安樂的生活。
   
         ☆        ☆        ☆
   
  一抹疼地過她的胸口,打斷了她的談話。
  “怎麼了?”發現她臉色突然變得慘白的黃逸民問道。
  她笑笑。“沒什麼,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走到休息室,打開窗戶,深深吸進一口氣,讓胸痛慢慢消逝。
  她知道自己的心髒有病,可是什麼病卻怎樣也查不出來,諷刺的是,這病是在進了輔育院之後才有的,所以——這叫做報應!總是提醒她,別忘了自己犯的錯,她苦笑。
  喝了杯熱水,讓神經安定下來後才走出去,當見到從蘇辦公室走出的男人時,她全身僵住,好不容易恢復的臉色再度褪白。
  他——怎麼會在這兒?
  兩人四目相接,他深深望了她好一會兒.而那飽含深意的視線幾乎讓她虛軟倒退。
  他——在宣示什麼?堅定、勢在必得。
  而後,他微微向她欠個身,便旋身離去。
  她驚恐地望向蘇。“他來做什麼?”想到他居然跟蘇同處一室,竟讓她有絲淡淡的反感。
  “他想知道,我們是用了什麼下法手段“逼迫’你留在這兒的?”蘇苦笑,心中對她充滿歉意,因為她幾乎把她的事都告訴了羅璿風,行為幾近“出賣”了。
  她沈默不答,設想到他竟積極至斯,他——真想帶她走?
  “你……怎麼回答?”
  “我告訴他,選擇權在你身上,而不是在我們……”
  蘇走向她,握住她的手。“靜竹”
  她深深一震,蘇從沒在這個地方叫她的真名,那是否意味著——
  “你——咳!我也不知該說什麼,但——我看得出這男人對你有極不尋常的情感,所以——”她頓了一下。
  “女人年華有限,你不妨深思一下,總之,有好機會不要錯過了。”
  天!連蘇都當他的說客了,喔!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她抓住胸口的衣服,不知怎地,腦中突然浮起先前打破茶壺的那一幕,滿地都是碎瓷,一股不安感緩緩升起,那——是預兆嗎?
  車子流利的駛出楓花停車場,閃著五彩繽紛眩目的霓虹燈光芒照在一張表情木然的臉。
  王威不時從後照鏡看著羅璿風,隱忍著想開口的沖動。
  現在——他對那位盧小姐做何打算?
  一想到他竟願意為了她放棄所有的一切,就令人感到強烈的不安,這樣的老闆……太陌生了,陌生到令人對未來感到無知與恐懼,抓著方向盤的手不由得汗濕了。
  “王威!”
  “是?”
  “我要知道她為了什麼而被送迸少年輔育院。”他沙啞地說道。
  “王威?”發現部屬沒有應答,他皺起眉頭。
  “老闆,可不可以就此打住?”早該勸了,不該到聽到他願意奉獻所有一切時,才警覺事情已完全超出預料之外大多了。
  “為什麼?”聲音冰冷凍人。
  “羽菲小姐若知道……”
  後座一片沈默,他大著膽子繼續說下去。“您與盧小姐……還是要保持距離,我知道您想讓她生活過的更好,可……您還是必須要顧及到羽菲小姐的感受及你們之間的婚約。”講得如此明,相信老闆應聽得懂他的意思。
  羽菲……天!這些日子他幾乎完全忽略了她,他充滿罪惡感地想,若他心中有個天平的話,將盧靜竹和藍羽菲各擺一旁,很明顯,屬於盧靜竹的那一頭重重沉下,重的……甚至比他自己還要多。
  所有的關鍵全都在那尚未查出端倪的十五歲之後的事。
  他握緊雙拳,他多恨自己選擇在那段時間離開,或許他無法多做什麼,可確定的是,他將會盡全力守護她,然而——他沒有,天!他痛恨自己這些年來自以為是想像她會過的很好,早該在他有能力時,派人回來調查真相,可他沒有,還讓她平白多受了這些年的苦。
  人生無常,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他應該比誰都還瞭解這一點的,不是嗎?
  會的!接下來,他會接管所有的事物,他發誓,他一定要將她拉出罪惡的深淵,讓她擁有幸福、無憂的未來。
  他閉上眼睛,久久的。
  “我不會放棄盧靜竹的。”
  “羽菲小姐……”
  “……我會盡量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小。”
  這話已很明白了,王威閉上嘴巴,不再吭聲,顯然老闆已經做出選擇,多說也無益,他暗暗在心中歎氣。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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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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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哪兒?一條走廊?好長呀?旁邊這些門的後頭是哪里?她想伸手推開,可身體卻不斷地往前走,想停也停不了。
  終於——來到走廊最盡頭的那扇門前。
  不!強烈的恐懼襲向她,不!她不要推開門進去,她不想知道裏面有什麼……可她的身體不聽使喚,硬是將她拉了進去,想閉上眼不看,可還是清楚地看見裏面的一景一物。
  這是間手術室,在中間的手術台躺著一個用白布披蓋著的“某物”。
  不!這幕大眼熟了,她知這躺在下面的是什麼,她不要去翻看,不要!
  可手還是去翻看了,下麵是……
  她淚如雨下,不是那焦黑,模糊難辨的父親,而是恍若睡著般的父親,哇!她忍不住趴在上面大哭起來。“爸!爸……您為什麼要離開我們?為什麼?”
  可當她抬起頭,她抱著的人不再是父親,而變成了母親……“媽,媽……”她心更痛地哀鳴著。
  突然一群不認識的人沖過來拉開她,把她的母親抬走了。
  “不!不要!把爸爸媽媽還給我!”她想喊卻喊不出聲音,跑向前想攔住他們,可他們動作快的有如風一般,眨眼間,就冉也不見影子了。
  她像瘋了般開始到處找尋,在哪里?在哪里?她親愛的爸媽在哪兒?還給她!還給她!
  一陣冷空氣排山倒海般的向她吹來,她冷得直發抖,可她個想停,她要快點找到他們……
  突然有人擁住她,令她停下發狂般的找尋,是誰?是誰抱住了她?她緊緊貼在那人的胸膛……好溫暖、好舒服,想抬起頭看抱住她的人是誰?可他把她抱的那樣緊,令她無法抬頭。
  ——無所謂了,就這樣吧!
  讓她可以不要去多想的待在這令她安心的懷中……就這樣吧!她安靜地閉上眼睛,讓自己沉入那無盡的黑暗。
  好久都沒睡的那樣沉了,她微微睜開眼睛,露出淡淡的微笑,為了精神的飽滿而感到喜悅。
  可笑容隨即消逝,她瞠大眼睛看著周遭——這是哪里?陌生的牆壁、裝飾,這是誰的房間?
  她低頭看身上的衣物……是她的睡衣,但——怎麼會?
  推開被子,下床走到窗邊,當她推開窗簾時,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窗外是一片蔚藍的天空和藍綠色的汪洋大海,底下則是種滿了各種顏色的玫瑰花,馥鬱的香味迎面撲鼻而來。
  無心欣賞眼前難得一見的美景,拼命思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掉進異世界了嗎?
  她早晨六點下班後,正打算回家時,才出了楓花……然後,有人從後面拿個未知名的東西蒙住她的口鼻,接下未——就是一片空白。
  綁架!有人綁架她!這是躍入她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
  是誰?為什麼要這樣做?
  叩!叩!叩!門上傳來輕敲。
  她倏地轉過身,看到床邊椅子上有她的睡袍,忙沖過去披上,命身戒備地看向門口。
  門開了,看到來人,她眼睛驚異地瞠大。
  “是你!”
  羅璿風穿著一襲黑色絲襯衫、黑色長褲,全身都是黑色系的他,英俊、帥氣的不可恩議,令她的心髒突然劇烈跳動不已。
  “你醒了?”注視她的黑眸有著令人難以理解的深邃,“睡的好嗎?”
  她抓住胸H的衣襟,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已被他影響。“……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手比了一下四周。“這是哪里?”
  “這是我家。”他無法管住自己的眼睛,貪婪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穿著白色睡袍站在窗前的她。
  黑色如緞般的長發隨意披在肩後,方睡醒的肌膚在日光照耀下,閃著淡淡的光澤,美麗的令人屏息。
  “你家?”她搖搖頭,似想要從這團混亂中理出些許頭緒,“為什麼……”聲音是不敢置信的。
  “你綁架了我!”
  面對她的控訴,他的反應是苦笑。“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法,只有這樣才能讓你離開‘楓花’!”
  什麼?怒氣襲上。
  “我已經說過我不想離開!”她大步走到他面前,“我不是你的誰,你沒有資格插手管我的事!”盧靜竹憤怒地說道。
  天!她很少失控過,今天算是這幾年來頭一遭。
  她深吸口氣,“把衣服還我,我馬上就走,我可以忘了這件事,當做沒發生過。
  他揚揚眉。“走?你打算怎麼走,走去哪兒?”
  “當然是‘回家’,我可以叫計程車來載我。”
  他搖搖頭,“恐怕計程車也無法讓你回家。”
  她皺起眉。“什麼意思?”
  “這裏不是台灣。”
  她晃了晃,然後望向窗外。“……這是哪里?”
  “我在印尼的家,它位在南太平洋的一座小島,沒有計程車,除了我私人的飛機與遊艇外,沒有任何一個交通工具可以載你離開這兒。”他微笑著,但笑容並無一絲暖意。
  她瞪著他,企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可……外頭的景色,卻又不容她否認。“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為什麼不能讓我一個人過日子!”她忍不住朝他大吼道。
  “你知不知道,你沒有權利來干涉我。”
  “我知道。”他平靜望著她。“你寧願自己身陷地獄受萬年不熄的烈火的焚身,也不願意被救贖。被干涉。”
  她聞言,面色變得慘白,不由得往後退了一大步。“你在胡言亂語什麼?我聽不懂。”
  她心虛避開他迫人的視線。
  他走到她面前,輕軒勾起她的下巴,望進她的眼中。“你懂,你比誰都懂。”
  她全身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然後她掙出他的掌握,走到窗前,兩手緊握著窗臺。
  “……把我帶來這兒又有何用?”她視而不見地看著前方。“……有何用?”她喃喃地說道。此刻她腦袋一片混亂,無法理智思考。
  他走到她的身後,輕柔他說道:“我希望你能走出那牢籠,真正讓自己自由,得到幸福。”
  她緩緩轉過身,臉上的痛苦神情,令他整個心都揪緊,她發出淒然駭厲的笑聲。“幸福?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就是有些人不配得到幸福嗎?哈哈……我就是那其中之一呀!”情緒人過激動,胸口傳來的劇疼令她差點伸手撫住,不讓他發現異狀。
  勉強控制自己,定定地望向他。
  “送我回台灣,我要回去。”再一次發出她的聲明。
  她怎麼那麼頑固?他有點惱怒。“我不能。如果你那麼無法說服自己,那就想像這裏是‘楓花’,把我當做一般客人看待就行。”他尖銳他說道。
  她晃了晃,心更痛了。“我還沒有必要成為一個男人的禁閉、附屬……我知道自己卑賤,但你不用這樣輕賤我。”
  輕賤?“該死!我沒有這個意思……”他硬生生止住,握緊拳頭,連連深呼吸了好幾次。“隨你怎麼想,總之……你可以把這裏當做楓花或是……另一個禁閉你的場所,想怎樣就怎樣——除了離開之外,提供食宿,薪資比照楓花處理,而工作就只有一個……取悅我。”說完,他旋身走向門口,深怕再說下去,會克制不住地沖向前去求她放過自己,而這事——急不得,想要讓她擺脫心靈之監,要有更多的耐心和時間。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她著急地追上去,可胸口的疼在她動作的同時如炸彈般爆開,令她兩眼一黑,往前仆倒。
  聽到身後傳來異響,看到她昏倒在地,嚇得他心神俱裂。
  “靜竹!”沖過去抱住她的身於,驚慌地大叫。“靜竹!你怎麼了……大!你醒醒,”臉色蒼白駭人、嘴唇發白,他用手拍她的臉,卻毫無反應。
  “不!”想也不想的,抱起她就往門外沖了出去。
   
         ☆        ☆        ☆
   
  “什麼叫做檢查不出來?”羅璿風拉住醫生的衣領兇狠地問道。
  “這……我們為這位小姐做了很詳盡的檢查。甚至做了冠狀血管造影,也沒有發現不正常的現象。”被抓得快喘不過氣的醫生是當地的心髒權威,可在兇猛的羅璿風面前,完全沒有氣勢可言。
  “那她到底有沒有病?”
  “呃……有的。為她做了心髒代謝物的檢查。確實發現有問題,可實在找不出病因,所以……這一類的患者,我們都稱為X症候群。”
  X症候群?這名詞一聽就很討厭,不曉得病因?!“那——她這個病會怎樣?”
  “呃,基本上她跟平常所見的心髒冠狀動脈患者一樣,都會心絞痛,所以盡量不要讓她運動過度,情緒也不要起伏過大,這樣就會減少發作的情形。”
  情緒不要起伏過大?喔!老天!他做了什麼?
  她都是因為他才會心絞痛的。“有藥可醫嗎?”他低聲問道。
  “我可以開一些硝化甘油給她,可在發作時含著以減輕疼痛,但——還是盡量不要讓她情緒太過激動。”
  送走醫生後,他站在加護病房外良久,獨自啃噬自責,一遍又一遍,他為什麼要這樣逼她?為什麼要?
  可——不這樣做?還有其他方法能幫她嗎……
  他不知道答案,也沒有人能告知……這是險棋,如果代價是她的性命,他會毫不猶豫陪她的。
  他什麼事都能做好,唯獨碰到她的,為何不能事事順心?
  深深吸口氣,轉開門鎖,進去時發現她已醒了,整個人坐在病床上,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外面。
  醫院外頭種植了一棵棵香蕉樹,上面結了好幾蠱的香蕉串,而在葉與葉之間,依稀可以清楚見到幾抹屬于大海的藍。
  他默默地走到床邊坐下,等待她的指責。
  良久都只是一片靜謐。
  “這裏真的是印尼嗎?”她悠悠地開口問道。
  本以為她會生氣,沒想到她第一句話說的是這個。“嗯!”
  她微扯嘴角,說不上是諷刺或自我解嘲。
  “我曾想過自己到國外旅遊的情景,可從沒想過是這個樣子。”
  “你會喜歡這裏。”
  不取得她的諒解,只是要她接受,這人真是霸道的可以,她轉過頭凝視他,冷峻的面容,習於讓人聽服他,若不是看到他眼底對她的關懷,她絕下會理會。
  “知道自己的心有病嗎?”
  她看了看插在手背上的點滴。“……知道。”
  “你的醫生怎麼說?”他急切地問道。
  “不知道,從沒去醫院檢查。”她淡漠地說道。
  “為什麼不?”
  “因為……”她輕笑,笑容有著濃鬱苦澀。
  “……這是報應。”
  他擰起眉。“你在胡說什麼?”他不悅地喝道。
  她沒有馬上回答,只是轉向窗外,看著鳥兒在枝頭上跳躍,聽著外頭鳥鳴啾啾。“這心痛……是在我殺人的那一剎那所產生的。”
  話說完,除了鳥嗚外,仍是一片靜寂,她不敢轉過頭看他臉上的表情,害怕會看到厭惡、驚駭、鄙夷……
  但,那本來就是她應得的,不是嗎?
  強迫自己轉過頭望向他,卻發現他表情平和。
  沒有任何的驚訝或……厭惡,似乎她說的只是件雲淡風情的事,她不是殺人,而只是殺了一隻小螞蟻似的。
  不!不該是這樣的!他的平靜,反而叫她難受,她用力吞咽,再次重複,“我——是個殺人犯。”她用沒打點滴的那只手緊揪住被單,眸中生氣全無,無意義地笑了笑。“我用我的手……殺死了一個人,所以……這一切都是報應。”
  “夠了!”再也受不了眼中的空洞,他迅速移到她身邊,將她冰冷的身體擁進懷中,她毫無反應僵直著,“那不是報應,你不要再胡說!”他心痛地低喊道。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殺人,可是我知道,你給你自己的懲罰已經夠多了……你無時無刻都在責備著自己,對不對?”他懂了,一切都明白了。
  “可以了,你可以原諒你自己了。”
  淚水緩緩從她幹澀的眼中流出,“……我怎能?我怎能原諒自己?奪走一條人命,毀了一個家庭的生活,我……憑什麼能原諒自己?”
  他的溫柔恍若一把利刃,劃開了她被冰凍的心,讓她防衛盡失。
  深沉的痛苦從被禁錮的記憶中釋放,像無數只的手揉捏她的心,令她疼痛難忍地喊了出來,可這回她沒有昏過去,哭聲從門中逸出。
  本以為她可以這樣忍耐的活下去,因為是應得的,所以她不哭,選擇了不發泄,可在他溫暖的懷中,她像是個迷了路,然後乍見到親人的小女孩,有了嚎啕大哭的沖動,而她也……做了。
  他一直抱著她,口中喃著無意義的話,用有節奏的聲音安撫著她,天!他的心快被她的眼淚給撕碎了,她那從心底深處發出的悲嗚,不斷地重擊他的心。
  他視而不見地望著上方,無聲他問道:老大爺!你到底讓她受了多少罪?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承受這些?若可以的話,他寧願代她受這一切。
  她不斷地哭號,哭聲則扯痛他的心,直到聲音沙啞了。紅腫的雙眼看不清、整個人幾乎快休克了,才漸漸止住、平靜。
  “噓!別哭!有我在。”他反覆不停地呢喃。
  鳥兒不再鳴叫了,隨著太陽西下,紛紛飛回自己的窩巢,橘紅的夕照慢慢從天空移墜入海,整個室內,除了不時響起的輕啜,就只有深深、沉重的呼吸聲。
  “心還會不會疼?”他柔聲問道,擔心她情緒激動過度,讓她的心髒承受不了。
  她輕輕搖頭,疼的不是心,而是靈魂。
  柔柔拉開她,將黏在她臉上的濕發撥到她耳後,然後才起身,從小桌上的保溫瓶倒了杯熱水讓她喝下,讓她幹啞的喉嚨得到濕潤,走進洗手間,擰了條熱毛巾,為她擦去臉上的涕淚,他的沈默和溫柔,令她差點又哭出來。
  門上傳來輕敲,護士進來為她拔掉點滴,他接過酒精棉花,幫她壓在被針刺破沁血的肌膚上。
  看著他那雙修長,幹淨,指間卻長滿了粗繭的大手,讓她若有所感,這是一雙屬於歷經風霜主人的手,他從小就吃盡苦頭,不像她生活優渥……後來卻互換了……這不就是命運?
  多奇妙的轉換和對比?從未預期自己會走上這樣的路,可——就是走了。
  “可以告訴我嗎?”他輕輕問道,她微微一顫。
  “不——”
  “不!沒關系,這……也沒什麼好瞞的,”望向遠方。“……那一年……我爸爸的工廠被一場無情火燒的殆盡,帶走了我家的一切還有其他十個家庭的爸爸……”她捧著杯於喝了一口水,深深吐出一口氣。又繼續說道。
  “破產後,媽媽帶著我回到外公家,可是……因為背負了許多債務,債權人紛紛跟到我外公家要錢……媽媽為了不連累外公,所以帶著我去投奔爸爸的一個朋友家。”說到這,她整個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見狀立即握住她的手,給她溫暖。
  她感激地朝他笑笑,又繼續說下去。“那個叔叔常來我們家,我都叫他柳叔叔……我很喜歡他。因為他一向很疼我,每次總是買了許多故事書、玩具給我,幾乎是從小被他抱在腿上玩長大的,不知這是什麼原因,他沒跟妻子和小孩住在一起,他在外面租了間大房子獨自居住,他堅持說他有欠爸爸錢,所以照顧我跟媽媽是理所當然,因此當我們搬去跟他住時,我很安心,因為他就像自己的親叔叔一樣。”
  “本來日子……過的還算平和,可是……”她突然咬住下唇,閉上眼睛,想抗拒從那記憶中冒出的恐懼。
  “若是說不下去,就不要說了,”他開始後悔問她了。
  “不!”她重新振作,“我要說……這些事已在我心中太久、太久,可我從沒逼自己去回憶,因為我不敢……所以——讓我說。”。
  他輕輕點頭。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就像一家人生活著,一同聊天,一同吃飯……媽媽負責一切家務,而我則一邊准備下學期到新學校複學的事,一邊打工賺學費,柳叔叔在他自己的辦公室為我安排了小妹的工作,負責幫他打字、抄東西什麼的,可是漸漸地,我發現柳叔叔經常看著我,而他的視線總是讓我很不自在、覺得很有壓力……然後,總是找機會抱我、摟我、親我……”
  什麼?羅璿風握緊拳頭,一想到那畫面,就令他血脈貪張,他太清楚那視線的意義,年少的她,有如出水英蓉,全身散發年輕活力,對任何一個男人而言,不管是年輕或老的,都是個強力的誘惑。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所以他那樣做讓我很反感,想辦法減少跟他獨處的機會,最後連工讀都辭掉,可是——”她閉上眼睛,想到那人的眼神,仍舊讓她覺得全身充滿了汙穢。
  “他並沒有因此停止騷擾我,反而變本加厲,他……偷看我洗澡、偷我的內衣,甚至拿我的照片又親又……”她閉上嘴,顫抖地吸了一口氣。“一切都已不正常……最後我受不了,跑去跟我媽媽說,她也察覺到不對勁,可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直到聽到我說了,才發現事情嚴重,於是她立刻收拾行李,要帶我離開……本來是想在不撕破臉的情況下,跟他分開,沒想到他竟像發狂了一樣,搶走行李箱不讓我們走,我媽和他拉扯,可他卻舉起行李把我媽媽砸昏,當時我嚇傻了,等我回過神,他已把我拖到房間裏想要……”嗚咽再度逸出口中。全身不停地發抖。
  “他不斷他說是我的錯,我不該勾引他……”她緊緊地抱住雙臂。“還說他一直在等我長大、他愛我、他要休了他妻子然後我……他說我不該想從他身邊逃走。”
  “那人瘋了……”羅璿風恨恨地說,若他在場,他一定會把那傢伙碎屍萬段!
  是的!那人瘋了,只是向來被保護好好的她們從來都不知曉,也遲鈍的無法早點發現在那彬彬有禮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狼心,想到那如失心野獸的神情,仍令她恐懼地打顫,“……他失去理智撲向我,而我拼命逃,後來我不知從哪摸到剪刀,我就拼命地、拼命地往他身上戳……”她一邊說,一邊不自覺地用手模擬當時的戳刺動作。
  他心痛將她抱進懷中。“夠了!別說了、別去想了……”讓她重新回憶這一切,簡直是二度傷害她。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停不了手,明明有個聲音叫我停止,可我無法照做,因為我怕他又突然醒過來傷害我和媽媽……”她抬起頭,充滿絕望地看著他。“你知道嗎?其實我一點都不善良,我是個嗜血的殺人狂,我停不下來。”
  “不,不是這樣的,你只是嚇壞了,才會無意識的去做,這不是你的本意……”
  她沒聽進他的話,兀自陷入回憶。“紅色的鮮血噴了我全身都是,臉上、手上,腳上……全部熱熱,濕濕、黏黏的……”她有些恍惚地說這,整個人再度重回到那過去的情境。
  “不要再想了!”他急切地說道,可發現她沒有任何回應,眼神渙散,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也不想的便低下頭吻住她。
  唐突、直接而且冒險,但——也成功了。
  他的唇像吸盤般附在她唇上,仿佛要將她腦中所有的回憶和痛苦都吸光,她漸漸回神,感覺到他把熱度,活力和溫柔,透過嘴唇傳輸給她,熱流緩緩從兩人的吻合處漸漸蔓延至全身,她閉上眼,頭一回讓自己沒有防備的接受他的給予,像極了久未吮乳的小嬰兒,貪婪汲取他身上的力量。
  天黑了,月亮升起,滿天的星子閃耀,在未受污染的熱帶島嶼上,看得額外清楚,蟲吟此起彼落,唱著大自然獨有的合聲。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輕聲問道,濕潤的紅唇微微發腫,望著他的盈眸蒙隴,有說不出的美麗,他的心早不由自主地耽溺其中。
  “因為你值得我對你好。”他低聲說道。
  她聞言深深一震,她……值得?推開他的擁抱,“別胡說了,一個殺……”話因他的手搗住她的唇向止住。
  “別再說自己是殺人兇手,那人是壞人……”
  他克制住這番話蔔的噬血沖動。
  “即使是……壞人,也是一條生命,也有他自己的家庭,人生……”她眼神又冉度飄遠。
  “夠了!別冉自責。”他勾起她的下已。“什麼因就有什麼果,無論那人是好還是壞,若不是他企圖傷害你,或許他今日可以活得好好的,你已經受了法律的制裁,甚至不斷地自我懲罰,夠了!真的夠了!”
  她眼眸角度浮出水光。“若真夠了,為什麼我媽媽也得為這件事付出代價?她為我的官司到處奔波借貸,最後卻不支病倒而去世,我……”都是為了她,都是她.
  她的痛苦赤裸裸地寫在臉上,而他也感受到同樣的痛苦,這傷對她而言太重、大深了,不是一時一刻能痊癒得了。
  他抱住她,緊緊的,默默宣誓他願為她擋住過往一切傷害的決心,而此刻——他必須不讓她再沉浸過往痛苦的回憶,已經夠多、夠深了。
  “你還記得十三年前,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嗎?”他放開她,讓她躺在床上,細心為她拉好被子。
  她睜大眼睛望著他,試著把記憶調到他所說的時候,一抹似有著無的笑意凝在她嘴角。“是指哪一樁?從三樓外面礬牆到一樓最後跳到垃圾堆上回?還是在公路上飆車的?”
  他輕笑,一抹赧紅爬上他的雙頰,沒想到她記得,他伸手握住她的,大掌包裹住她的細嫩。“你曾要我答應你一件事……還記得嗎?”
  她沈默了一會兒。“我要你……不要變壞。”
  多麼諷刺,變“壞”的人居然是她。
  “對、還有‘加油’!這些年,你的話總是如影隨形的跟著我,時時鞭策著我奮發圖強,在最疲累的時候,你的聲音就像一隻強心針,總是鼓舞著我,讓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望著她的溫柔眸光,令她整個心都顫抖了,細麻的感覺不斷從兩人緊握的手,流竄到全身。
  “我之所以有今天,是因為有你——做我的精神支柱……如果說,這些年你一直背負苦果,那——”他執起她的雙手輕吻。
  “現在該是你嘗善果的時候,因為這是你種的善因。”
  善果……她癡癡愣愣地望著他,她——真的能嗎?
  “所以——現在輪到我對你說——‘加油’!你必須要走出來,”
   
         ☆        ☆        ☆
   
  “王威!你去哪兒?”旋風企業大樓屬于高階主管的那一層響起了充滿怒意的嬌喝。
  王威像後面有厲鬼似,飛快地向電梯走去,期望能避開這一劫。
  “休想溜!”冷不防,一個軟熱的物體以重力加速度之姿撲到他身上,令他跌了個狗吃屎,手上抱著的文件散落一地。
  “你幹麼躲我?”女煞星的屁股端坐在他背上,令他難以脫逃。
  在親吻地板數秒後,才仰起頭,重重歎口氣。“大小姐,我只是趕著要送一份文件給人家。”
  “你、騙、人!”藍羽菲抱著胸,滿臉陰沉他說道。
  “我沒有,我可以對天發誓。”
  “誰要那沒值幾毛錢的東西?”有一份文件夾落在她腳邊,她拿起來翻看,一看臉色大變。“盧靜竹?她是誰?”
  王威暗喊苦也。“呃!一個女人……”
  “廢話!白癡也看得出來。”照片上的女子美極了,令她這個同性也下由得暗妒。“為什麼要調查她?是為了誰調查?”
  王威歎口氣,這事遲早會曝光,只是——該從他嘴裏得知嗎?他不禁猶疑著。
  ……這,商業機密。”
  羽菲眯細了眼。“她該不會就是風哥哥帶回印尼的女人吧?”
  他大驚,“你怎麼知道?”待發現時,已來不及收回。
  “果然!”羽菲跳起來,她拉起王威,揪住他的衣領。“這到底是怎麼一同事?為什麼風哥哥要帶她去他家?”
  他無奈地攤攤手。“我想……還是讓老闆來跟你解釋。”
  “不用!我自己弄明白!”她開始翻看那些關於盧靜竹的調查報告。“楓花?這是什麼地方……她是酒家女?”
  “呃,俱樂部的公關。”他婉轉他說道。
  “酒家女就是酒家女!幹麼說的那麼好聽?她是用什麼狐媚的手段勾引了風哥哥?”一邊說,眼淚已不爭氣的滑下來。
  當她聽到印尼那邊的人告訴她此事時,她簡直不敢相信,尤其在聽到風哥哥對那女人是如何的好和溫柔時,她嫉妒得快發狂。
  因為風哥哥從沒有帶她以外的女人去過他家,他說過那裏是他獨有的隱私天堂,不喜歡帶外人回去,而她之所以能去,是因為他把她當自己人!
  那女人也是他的“自己人”嗎?
  她從小就看過無數的女人在他身邊未來去去,可從沒一個對他有肉體以外的意義,可這蔔……被帶到那個“天堂”的女子。
  絕對不司。
  在看完盧靜竹的相關背景後,她第一個反應就是,羅璿風被騙了,若非那狐狸精手段高超,怎麼能蒙得了一向精明的他呢?
  “我要去救風哥哥!”
  嘎?王威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張充滿堅決的小臉,救人?
  她拿出手機開始撥號。“喂!我是藍羽菲,立刻幫我准備回印尼的飛機。”
  待她一掛上電話,王威立刻做最後的補救。
  “你誤會了,這一切並不像你想的那樣!”
  羽菲杏眼一眯,看起來嚇人至極。“我不會再聽你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你知情不報,還為虎作倀,幫風哥哥去找那個女人,這筆帳我記下了。”
  “羽菲……”
  她抬起下巴。“既然你們老把我當小孩子看,可是我會證明,我已經有能力處理事情了。”說完,便旋身走進正好開啟的電梯門。
  待王威回神想追過去時,已經來不及了。
  “天呀……”他懊惱地瞪著那電梯門,這下要怎麼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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