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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茱]不要不理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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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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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發表於 2010-3-28 21:01:02 |顯示全部樓層
在外商公司當秘書的恭采玫,個性嚴謹、生活規律;
對她而言,結婚不過是人生必經之途,與情愛無涉。
所謂刻骨銘心的愛情,她更是從沒經歷過。
但那年,她遇見了令她心動不已的蘇育齊。
她深深地戀上了他,卻又因怯懦和恐懼任他轉身離去。
三年來她悔恨不已,日夜盼望著再次相逢。
現在願望終於實現,她絕、對、不、會再讓他離開了!

對蘇育齊來說,恭采玫的確徹底地改變了他的人生。
若不是被她的話點醒,或許他還是個落魄的失意畫家。
可幾年來他始終不懂,當初她眼裡的愛明明是這麼清晰,
為什麼卻不肯放棄對她不忠的未婚夫,跟他離開?
如今兩人再次相遇,她倒是知道要好好珍惜他了?
不過,他可不是讓人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軟骨頭,
哼!想要挽回他的愛,就得再多拿出點誠意來!

男主角:蘇育齊
女主角:恭采玫

第一章

    宜蘭的天空,雲層厚厚的,看來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在台北外商公司上班的恭采玫,輕皺著眉,緊攢著手提包,小跑步地轉入小巷子。難得休假回家一趟,卻碰到這麼糟的天氣,身上沒有帶任何雨具的她,雖然覺得巷子裡安靜得有些恐怖,但為了趕快回家,她只好抄這條快捷方式。

    「轟──」突然,雷聲轟隆,豆大的雨滴也立刻跟著落下,她連忙躲進小巷中一家畫廊的遮雨棚下,無奈地看著天空。

    唉!真討厭,只差一條巷子就到家了耶!

    她正無聊得發慌,便聽到畫廊裡傳出兩個男人的交談聲,似乎在爭執些什麼。她好奇地從落地窗外往畫廊裡瞧去,只見一個蓄著落腮鬍的長髮男子正大聲地和櫃檯後的中年老闆爭執,店門關著,雨聲又太大,她聽不清他們在吵什麼。不過兩人的肢體動作都很大,表情也很激動,眼看似乎就要打起來了。

    恭采玫又往門邊貼近些,想聽聽他們究竟在吵些什麼,此時大鬍子男人卻突然轉身走到店門口,用力拉開門。恭采玫愣了一下,還來不及躲開,男人那雙如鷹般銳利精亮又帶著怒氣的黑眸已經對上了她的雙眼——

    她倒抽一口氣,被他的眼神震懾住。她忘了呼吸,只是愣愣地看著他,雨聲、雷聲彷彿全都不見了!

    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擦過她身邊走進雨中,腳步有些踉蹌。他走向一輛銀灰色的老舊轎車,打開後車廂抱出一個大紙箱,又往回走。

    看著他走過來,恭采玫忽然感到不知所措,她低下頭,臉莫名其妙地紅了。她退到一旁,讓他抱著一大箱東西通過。

    男人走到櫃檯前,把紙箱放下。「我都帶來了,這是你答應幫我加框的畫,下個月初前一定要做給我!」

    這次因為門沒關上,恭采玫把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就連男人異常的粗喘都聽見了。就算是在盛怒中,男人仍小心翼翼地把紙箱放下,可見他真的很寶貝裡頭的畫。

    「我都說了沒空!」老闆推著他。「你去找別人。」

    「我的畫展就要開始了,你才跟我說沒空!」蘇育齊一氣,頭更暈了。

    昨夜突然發燒,害他現在頭昏腦脹,和人理論起來總少了一點氣勢。「那你之前為什麼要答應我?害我千里迢迢跑到宜蘭來!」要不是因為貪圖宜蘭加畫框的工好、材料又便宜,他也不用天未亮就開車下來,現在還要受這種氣。

    這是他第一次開畫展,由於知名度不夠,找不到贊助廠商,而他也不願意打著恩師杜仲橫的名號尋求幫助,想靠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片天,所以他自己找場地、辦宣傳,連加畫框的畫廊都自己去找,幾乎把積蓄全花在這場畫展上。

    結果,現在為了省錢,可省出了大麻煩!

    老闆撇嘴。「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蘇育齊的名字他可是連聽都沒聽過,之前會接他的生意,是因為已經一個多月沒有接到訂單,誰知現在突然接到了還算小有名聲的畫家生意,偏偏兩人又撞期,聰明的人都應該知道怎麼選擇吧!

    聽完他們倆的對話,不知哪來的一股勇氣驅使,恭采玫竟跟著開了口——

    「老闆,做生意要守信用,你這麼不守信用,以後誰還敢跟你做生意?」

    「關妳什麼事!」

    「我——」恭采玫被老闆一凶,才驚覺一向不多事的自己,竟會為了一個陌生人挺身而出,她怯怯地看向蘇育齊。

    「你不用對她凶!只要有一點良心的人都能判斷出你的行為有多荒謬!」蘇育齊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現在的他感覺有些虛軟無力、頭重腳輕,但她就像一劑強心針,及時給了他力量。

    「原來你們兩個是串通好來找我吵架的?」

    恭采玫立刻否認。「呃,不是——」

    「沒錯!」蘇育齊卻立刻接口承認,還伸出大手攬住她的肩膀。

    「咦?」恭采玫驚愕不已地看著身旁的他,可奇怪的是,向來和男人保持距離的她,此刻卻並不覺得不舒服,反而覺得被他摟著,竟有種說不出的、從未經歷過的安心感覺……

    「怎麼樣?你到底要不要做我這筆生意?」

    「不做!不做!你們就算有幾百個人來我也不做!」老闆惱羞成怒地大聲拒絕,還抓起蘇育齊那箱畫往門外扔,箱子一落地,裡頭裝著畫的圓筒立刻全部滾了出來。

    「你!」蘇育齊立刻轉身跑出去搶救作品,恭采玫也連忙跑進雨中幫忙撿著,幸好每張畫都有防水的圓筒保護著,但蘇育齊眼見自己心愛的畫作被人這麼對待,已經是怒不可遏,他站在雨中,憤怒地向店裡的老闆大吼——

    「你太過分了!」

    憤怒和羞辱感一起湧上心頭,蘇育齊控制不住,往畫廊門口衝了過去,想痛扁老闆一頓,但看他殺氣騰騰的表情,老闆就已知道事情不妙,立刻早他一步,「砰!」的一聲把門甩上,連內門也給一併關上了。

    蘇育齊衝到店門前,憤怒地敲著門。「可惡!你關什麼門!你給我開門!開門!開……」

    鬧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感到筋疲力竭,氣喘吁吁地靠著門,然後力氣用盡似的,他的身體無力地滑坐下來,重重地落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沒想到開個畫展竟是這麼困難重重,一切都好像和他作對似的,好不容易解決了場地和宣傳的問題,現在又來個這麼嚴重的意外,真讓他又急又難過。

    「你沒事吧?」剛才看著他激動的模樣,恭采玫在一旁呆了半天,這會兒才好不容易輕輕開口問道。

    「嗯……」蘇育齊極緩極緩地搖頭,伸出手輕揉著眉心。

    恭采玫擔心地看著他。「對不起,沒幫到你……」

    蘇育齊苦笑著搖搖頭。「不,剛剛妳願意這樣為我說話,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幫助了,謝謝妳。」

    「不客氣……」他低沉溫柔的嗓音讓她難以克制地紅了臉。「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再去找別家嗎?」

    他吃力地起身,歎了口氣。「不行,時間太緊迫了,我只好回台北做。雖然工資、材料貴了一點,但至少不會發生這種情形……」這時他虛軟的腳步一個踉蹌,眼前突然一片黑,他的身體晃了晃,隨即無法控制地往恭采玫柔軟的身軀倒去——

    「啊!你——」恭采玫嚇了一大跳,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被他壓倒在地上。

    「呃……」她努力掙扎著,感覺胸腔裡的空氣都要被擠光了,但不論怎麼試,她就是推不開他強壯的身軀。「喂,你沒事吧——」

    「轟——」雷聲再次響起,淹沒了她的聲音。

    「別放開我……」蘇育齊突然囈語著,這個極度不安與脆弱的聲音,令恭采玫停止了動作,心底更因為這沉重的聲音泛起了微微的酸澀與不捨。

    「唉……可是,你也不能一直這樣壓著我吧?」大雨持續下著,恭采玫無奈地歎了口氣。

    「別放開我……」蘇育齊下意識地收緊雙臂,貪戀著懷裡的溫暖。

    他臉上的大鬍子刺得她的臉頰好痛,而他又黑又密的長髮更是幾乎遮住了她的視線。

    「呃……有誰可以幫幫我嗎?」她試著呼救。可是大雨滂沱的巷子裡人煙稀少,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他們,而剛才那畫廊老闆想來更是不可能出手幫忙,恭采玫想想這樣實在不行,她深吸一口氣,使出吃奶的力氣,總算把他推開了——

    「先生,你醒醒。」她踉蹌地起身,伸手輕拍他的臉,一碰之下,她才發現他的臉燙得離譜,看來似乎正在發燒。燒成這樣,難怪他會昏倒!

    「先生,你醒醒啊,這樣我沒辦法扶你回你的車子裡……」

    「別放開我……」蘇育齊嘴裡依然只吐出這句話。

    恭采玫歎了一口氣。她不會開車,只好撥電話叫出租車,準備先帶他回她家,等他醒了再說。

    「什麼妳瘋啦」

    恭家一家人全部瞪大眼,看著恭采玫帶——不,是「撿」回來的男人!

    「他生病了,所以我……」

    「他生病應該送他去醫院,不是帶他回家!」母親鄭淑媛氣道。

    「老姊,妳真的很笨耶!」弟弟恭建宇也忍不住插嘴了一句,才把視線移回課本上。

    「那……那現在怎麼辦?」

    恭采玫也覺得自己很笨,可是當時她只想要救他,想讓他有一套乾淨的衣服和一碗熱熱的姜茶可以喝,所以……就把他給帶回家了……

    「送醫院啊!妳都二十七歲了,怎麼還這樣做事情?這樣也可以在台北工作?」

    「媽……」恭采玫好無辜。

    「難得放假回鄉下,竟然給我撿個流浪漢做伴手,真是氣死我了~~妳爸到南部工作又不在,家裡全是女人,妳弟弟年紀又還小,萬一這男的是壞人怎麼辦?」鄭淑媛繼續念著。「要是讓阿輝知道妳帶了個陌生男人進門,看他還要不要妳!」

    「他不是流浪漢,也不是壞人,而且張正輝才不會因為這樣生氣……」

    張正輝即將是她的未婚夫。雖然對他並沒有強烈愛上的感覺,但她倒也不會不願意嫁。反正女人年紀到了,不都是要找個男人嫁了?所以,只要對方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不會打女人,對她來說嫁給誰都一樣。

    張正輝和她同事五年,對她也還算客氣有禮,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是結婚後,應該會是個顧家的男人。

    「別怪阿玫了啦,她也是好心。」高齡九十的祖母恭李喜揮揮手制止她們,然後盯著活像只落湯雞的蘇育齊看。

    鄭淑媛被婆婆一說,不好再念采玫,只好把目標轉移到兒子身上——

    「阿宇,去叫救護車來載走這個人!」

    「哼!」恭建宇不理睬,拿起課本酷酷地走進房間。

    「厚~~我真是會被你們兩姊弟氣死!」

    「媽,醫院那麼遠,診所又關了,等把他送到醫院,他已經冷死了,還是等他醒了再說……」

    「妳說什麼!那我們不就還要留他一個晚上?妳有沒有想到……」

    「好啦好啦,等他醒了再說吧。」恭李喜開口。

    恭采玫立刻感激地看著祖母。

    「阿玫,妳去拿兩套妳爸爸的衣服讓他換上,再去煮姜茶。」恭李喜說完又看了蘇育齊一眼,才緩緩地走進房裡。

    「哼,奶奶都這樣說了,我就饒了妳,可是不准給我惹出什麼麻煩來!」鄭淑媛也走了。「知道了啦……」恭采玫無辜地看著蘇育齊,雖然她覺得自己的做法很笨,但她並不認為自己有做錯。

    「恭建宇,你幫我把他扶到我房間啦!」恭采玫跑去敲弟弟的門。

    「可以,一台數字相機。」

    「嗄?你土匪喔!」

    「不要拉倒!」

    「半台!」

    「成交!」恭建宇放下書本走出房間,和恭采玫合力把蘇育齊扶進去。

    「好啦,現在幫我把他身上的衣服脫下來。」

    「可以,半台數字相機。」

    「嗄?你不如去搶比較快!」見到弟弟作勢要走出去,恭采玫立刻拉住他。「唉……好啦好啦……」

    恭建宇俐落地替他把衣服脫下,轉身就走,恭采玫又拉住他——

    「喂,還有褲子啊!」

    「妳只說脫衣服。」

    「呃……」恭采玫瞪大眼。可惡,和精明的弟弟「交易」,她竟忘了要小心謹慎。但在沒人可幫忙的情況下,沒辦法,她只好自己幫他脫了。

    恭建宇走出去之後,她閉上眼,撇開臉,伸手顫抖地摸著蘇育齊的褲頭,冷氣房裡,她緊張得直冒汗,一張臉紅得像顆柿子似的,而一顆心簡直就快從她嘴裡跳出來了。

    褲頭解開,但她的手卻猶豫地停住了。

    「到底要一件件脫還是長褲內褲一起脫?」她苦惱著。

    唉,一起脫吧,不然心臟還要再狂跳一次,她可不希望因為心臟太過「操勞」而休克!她閉著眼睛,摸索地脫下他的褲子,又替他穿上乾淨的睡褲,一雙手早就顫抖到無力,全身的汗肯定流了一桶那麼多!

    等到替他穿好褲子後,她鬆了一口氣,睜開眼,看著眉頭皺起、似乎很難受的蘇育齊,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

    「還在發燒呀……」

    采玫連忙拿來冰枕替他敷上,再拿來溫水替他擦拭上身,看著他麥芽色精壯的上身,采玫的臉不自覺地又燒了起來,心臟也開始咚咚咚地狂跳。她撇開臉,故作鎮定地和他「聊天」

    「你要快點醒,然後回家去,不然我會被我媽罵死的。」

    「……你也真是的,明明都已經發燒了,下雨天還下宜蘭來受畫廊老闆的氣,這不病倒才怪呢!」采玫又擰了一次毛巾。「還好我今天因為下雨抄小路,不然你怎麼辦?」她擦著他胸前又冒出的汗珠。

    「不是我不送你去醫院,老實說,當時我也沒想那麼多,只想趕快把你弄乾唉~~被罵就被罵吧,反正從小已經被罵笨習慣了……」她聳聳肩。

    「妳不笨……」微弱的聲音突然從蘇育齊嘴裡逸出。

    「啊!」采玫嚇了一大跳,瞪大了眼。

    「謝謝妳,謝謝……」他像溺水的人,緊握著她的手。

    「你——」采玫眨眨眼,看他又閉上了眼,於是推推他。「喂,你到底醒了沒?先生~~」她又推推他。「唉!看來是沒醒,你今天晚上就先睡在我房間吧。」她替他拉好薄被,走了出去,但又立刻回頭——

    「不行!萬一他半夜發高燒怎麼辦?」她躊躇了一下,還是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一整夜,采玫就守在他身邊,除了替他換水擦拭身體,她一步都沒離開,直到實在太累了,她才趴在床邊睡著。

    半夜,蘇育齊的高燒退了,他因為口渴而醒了過來。看著床邊這個睡得憨傻的女人,他隱在大鬍子下的好看唇角不禁揚了起來。

    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她竟真的沒有丟下他?他心底的弦被感動震盪著。

    她長長的發遮去了一半的臉,他伸手替她撥開,出現的是一張平凡恬靜的臉,睫毛雖短,卻也加深了她的眼線,微翹的鼻頭露出幾分稚氣;她的唇因為熟睡而微噘著,她的睡相好可愛,也好迷人。

    「別催了,我就快影印完了……」采玫喃喃地說著夢話,換了個姿勢,又繼續陷入沉睡。「呵~~」蘇育齊不禁輕笑出來,她連作夢的樣子都可愛極了。

    他替她披了一件薄外套,然後喝了一口放在床頭的水,才滑進被子裡。

    他很快地又睡著了,這是他三個月來,第一次睡得這麼沉。

    早晨,天氣還陰陰的,這場雨似乎沒有完全停止的打算。

    「唔……」恭采玫伸了個懶腰,醒了過來。

    哇~~睡得好飽喔!還是回鄉下好,晚上沒有呼嘯而過的車聲,天亮了,也沒有四面八方傳來的各種吵雜聲響。

    滿足地翻了個身,抱著大枕頭還想再繼續睡時,她忽然瞪大了眼——

    「咦?他人呢?」她怎麼會忘了昨天晚上這床上睡了一個陌生男人?

    她顧不得想自己為什麼會睡在床上,連忙起床衝出房間——

    「媽——媽——他不見了——!」

    「一大早叫什麼叫!」鄭淑媛不滿地瞪了女兒一眼。

    「媽,那人呢?」

    「在飯廳。」鄭淑媛從櫃子裡拿出了一瓶未開封的豆腐乳。「生眼睛也沒見過這麼能吃的人——」

    恭采玫不等母親念完,人早就衝進飯廳了。

    「阿玫啊,呵呵~~妳朋友好會吃,一鍋粥都快見底了。」恭李喜笑著。

    「對不起,我太餓了……」蘇育齊難得露出靦腆的表情。天知道他為了畫展的事,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地吃上一頓飯了。

    「沒關係,你多吃點。」恭李喜笑瞇瞇地搖搖手,然後轉身對孫女說:「阿玫啊,妳陪他,我要出去運動了。」

    「喔。」恭采玫拉了張椅子坐在蘇育齊身旁。「喂,你沒事了吧?」

    「嗯!謝謝妳。」

    從剛才恭采玫衝進飯廳時,蘇育齊的眼睛就從未離開過她的身上,她朝氣蓬勃的樣子,就像顆太陽瞬間溫暖了他的心。

    「喏!」鄭淑媛此時才走到餐桌旁,重重地把幾瓶醬菜罐頭放下。「吃完就趕快準備回去吧。」她還是不太高興家裡來了個陌生男人。

    「媽,別這樣……」

    「伯母,謝謝妳,我吃完馬上走。」蘇育齊禮貌地站起來道謝。

    「哼!」鄭淑媛轉身,氣呼呼地走出飯廳。

    「呃……」恭采玫尷尬地對蘇育齊笑了一下。「別管我媽,她就是這樣刀子口豆腐心。對了,等你吃完飯,我再帶你到診所看醫生。」

    「不用了,我想我沒事了,而且昨天已經太麻煩妳了。」

    他永遠忘不了看來有些膽怯的她是如何幫他仗義執言,還不顧一切救他回來,更忘不了昨晚她伏在他身邊憨睡的模樣。

    「喔……那要不要到田邊走走,消化一下?」

    「不了,我還要趕回台北,處理一下畫框的事情。」

    「這樣啊~~我還想說和你一起回台北,好有個伴呢!」恭采玫忽然覺得有些不捨,心頭有種怪怪的沉悶。

    「妳也住台北?」蘇育齊開心地說道,感覺她離他好近。

    「嗯。」采玫點點頭。「我在台北的外商公司上班,這次是因為老闆好心放我兩天假,我才能回來。」

    「小姐……」

    「別這樣叫我,怪怪的。我叫恭采玫,你叫我採玫就行了。」采玫有些不好意思,兩頰悄悄浮上一抹紅暈,心頭的沉悶又不見了。

    「喔,采玫……」蘇育齊緩緩地叫著她的名字。

    采玫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名字從他嘴裡念出竟是如此美妙,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名字有這麼好聽!

    「我叫蘇育齊,昨天真的謝謝妳,要不是妳……」一想起昨天,蘇育齊心裡立即閃過挫敗、屈辱、憤恨,不過有著更多的溫暖和感激。

    他凝望著眼前這個憨傻、熱情又沒心機的女人,平靜的心湖竟漾起幸福的感覺,很想就這樣一直看著她……

    「你不要這樣說,我只是剛好路過,而且也沒幫到你什麼……」采玫被他瞧得臉都紅了。蘇育齊的大鬍子雖然遮去了半張臉,但他的雙眼卻不因此而失色,仍可以瞧得人臉紅髮燙,坐立難安。

    他有一雙很漂亮有神的眼睛,鼻樑直挺有型,如果他把鬍子剃掉,應該會有一張英俊的臉……

    「恭小姐,回到台北,不知道還能不能和妳——」連絡兩字還沒說出口,鄭淑媛又走進飯廳打斷了他——

    「這些等一下給你帶走。」鄭淑媛忽然丟了一袋東西在蘇育齊面前。「這是我自己蒸的芋粿,路上餓了可以吃。吃不完的,你回家後冰在冷凍庫裡,要吃再拿出來蒸一下就行了。」說完,鄭淑媛又走進廚房裡。

    恭采玫笑了起來。「你看,我就說我媽是刀子口豆腐心吧!」

    「嗯~~妳們家全都是好人。」蘇育齊捧著芋粿,感動極了。自從離開家,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人這麼關心過他了。

    她笑著點點頭,站起身來。「好,我帶你去昨天那裡開你的車吧,其實不太遠,走路就到了。」

    「辦畫展很難嗎?」途中,采玫問道。

    「嗯,孤軍奮戰一定會比較困難的。」蘇育齊說得含蓄。

    「那為什麼不開聯合畫展?聯合畫展的資源不是會比較多?」

    「我不想人們是透過名家的畫而『順便』欣賞我的作品。」他言語間有股傲氣。

    恭采玫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怎麼會?每個人的眼光都不同呀。而且會去看畫、買畫的人一定是對畫有相當程度的瞭解,他們才不會做順水人情呢!」

    「但我還是會有靠關係才得到名氣的感覺……」

    他對自己的作品有相當大的信心,他希望人們是因為懂畫而買畫,而不是因為他是名家杜仲橫的愛徒而給他面子,這不實際的名氣會令他一輩子盲目地活在象牙塔裡。

    采玫笑著說道:「你想太多了,這樣只是善用資源啊。這個年代,什麼都要講求包裝和行銷,雖然我不懂畫的行銷,但是應該和商業經營差不多吧。」在外商公司做了多年的行政秘書,她多少也會有些行銷概念。

    「呃……」蘇育齊沒想到看似口拙的她竟也能說出這樣精闢的理論,真令他驚艷!

    是的,沒有包裝和行銷,他的作品只會像未經雕琢的玉,即使玉質再好,也吸引不了眾人的目光。

    「謝謝妳,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嗯嗯。」采玫甜甜一笑,給他最大的鼓勵。

    「采玫,到了台北,我可以和妳——」連絡兩字還沒說出口,又被她打斷了。

    「喂,你的車在那裡,快上路吧,不然好像又要下雨了。」

    「喔——好吧。」被打斷了兩次,他沒勇氣再開口了。

    這個女孩這麼熱心、善良,和她聊天說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好像什麼煩惱都可以拋諸腦後,他實在很不想和她道別,如果她能這樣一直陪在他身邊,那該有多好?

    他歎了口氣,上車發動引擎。

    看著車窗外的她,漾著大大的笑臉和他揮手道別,他的心不禁湧起了一陣不捨——

    采玫,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3-29 09:5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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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回到台北,蘇育齊馬上跑去找老師杜仲橫,表達自己想要加入杜仲橫七月中旬畫展的意願。看到愛徒終於想通,肯放下傲氣和其他名家一起辦聯展,杜仲橫自然是求之不得、立刻答應。

    於是,蘇育齊壯士斷腕地將原先獨展的計劃取消,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裡,馬不停蹄地隨著杜仲橫四處奔波。

    跟在杜仲橫身邊四處拜訪,蘇育齊才覺得以前的自己簡直是只井底之蛙,原來有很多事情和門路他幾乎都不懂,難怪他會一路碰壁。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肯放下自傲,願意用另一種角度看待這次的事情,全是因為那個幫過他的女人——恭采玫。

    她憨傻又善良,那有些稚氣的笑臉近來已成為他受到挫折時最大的鼓勵。想到她說的話,為了她,他願意做些改變,不再執著。

    他對她可算是一見鍾情,這纖細如絲的情愫,常人可能不易察覺,但他是個藝術家,有一顆敏感的心,很容易認清心底泛起的情愫。只是他不懂,分開的那天,自己為什麼提不起勇氣向她要她在台北的電話和住址?

    難道是第一次如此動心,反而讓他變得膽怯?

    「你終於想通了。」看著最近忙得不可開交的愛徒,杜仲橫叼著菸鬥,一張彌勒佛似的圓臉上,笑得皺紋都出來了。

    「老師,別這麼說……」蘇育齊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每個畫家剛開始沒沒無聞時都會很累,只有四處參加聯展才能讓多一點人認識。你的作品是我看過最獨特的,可惜你一直不願和我們開聯合畫展,否則你早就該成名了。」

    「以前是我太固執了,總覺得和人聯合參展是借人名氣打響自己名號的虛偽行為,卻忽略了要善用現有資源,才能事半功倍。」

    「想通就好,現在你不會覺得我可恥了吧?」杜仲橫拿他以前說過的話糗他。

    「啊……對不起……」蘇育齊好尷尬。

    以前老師邀他一起開畫展,他不參加就算了,竟然還總說那是辱沒他作品的可恥行為,現在想起來真是尷尬極了。

    杜仲橫促狹地看著他。「唉,只有你敢這麼跟我頂嘴。也不知道我是哪一輩子欠你的,竟然沒和你這個大逆不道的小子斷絕關係。」

    蘇育齊笑了。「我這麼有才華,老師才捨不得我。」

    「少來!」杜仲橫敲了敲菸鬥。「明天就要開畫展了,緊不緊張?」

    「嗯。」其實他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有沒有邀你爸媽過來看畫展?」

    蘇育齊無奈地搖頭。

    「他們還是不能諒解你?」看蘇育齊不說話,杜仲橫又道:「這也難怪,你們蘇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豪,但經營的連鎖超市集團也是數一數二的了。你爸媽就你一個獨子,遲早都要把家業傳給你,難怪他們會不諒解你選擇藝術這條路。」

    「我不想做我不喜歡的事。」

    「你這牛脾氣,我可是見多了。」杜仲橫又吸了一口菸。「你有邀請誰嗎?」

    蘇育齊點頭。「可是不知道她會不會來。」

    上星期他把邀請函寄到恭采玫宜蘭家裡,那是他唯一知道的連絡她的方式,他知道她會來的機會很渺茫,但他仍想試試。

    「別擔心。我們展覽一個星期,那人一定會撥空過來的。」

    「嗯,但願如此。」就怕她完全不知道他開畫展的事。

    「對了,你不是說要租房子嗎?」杜仲橫忽然想起這回事。

    「嗯,」蘇育齊點點頭。「老師您有看到合適的嗎?」

    「我朋友剛好有一個樓層要出租,是住宅區,很安靜,一定可以讓你專心創作。」

    「會不會很貴?我怕付不起房租呢。」

    「雖然貴了一點,但環境絕對比你現在那間頂樓加蓋的房子好上千倍。」

    「可是……」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吧,你的作品這麼獨特,只要這次畫展成功,我相信名利一定會跟著來的。」

    畫展結束,蘇育齊還是沒等到恭采玫,他失望得心都擰了,就算他的畫早在畫展的第三天就全部銷售一空,他還是沒辦法真正開心起來。

    「蘇先生,你的作品真是令人驚艷,以前怎麼沒見過你發表作品?以後要多多發表喔。如果需要贊助儘管來找我,要加油!」說話的是某科技公司的董事長,他留下了名片,又和蘇育齊聊了幾句才離開。

    此時杜仲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沒想到你的畫竟然這麼受歡迎,這下,你終於有錢可以請我大吃一頓了。」

    「嗯……」蘇育齊苦笑了下。現在他最想要的只是和恭采玫喝一杯咖啡,就算兩人都不開口說話,只要能靜靜地看著她就夠了。只是……她連畫展都沒來,他又有什麼理由約她出去?

    「什麼時候搬家?」

    「這幾天我已經開始陸續在搬了,今天晚上再把一些日用品搬過去就行了。明天就會住進去。」

    「太好了,到時候我再到你家泡茶聊天。」杜仲橫拍拍他。「你忙,我先走了,別忘了明天中午的慶功宴。」

    「嗯。」

    等蘇育齊處理完畫展現場的事情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他走進浴室,把盥洗用品全掃進袋子裡,正要轉身走出去,卻瞥見了鏡中蓄著大鬍子的自己——

    他摸了摸鬍子。以前他是個很重視儀容的男人,但後來因為忙於作畫,最近更是為了畫展廢寢忘食,早忘記要注意自己的外表了。鬍渣、頭髮全都沒想過要打理,他甚至想不起,上次認真看著鏡中的自己是什麼時候的事。

    好,把頭髮理短、鬍子剃掉吧,這樣看起來也會精神些。

    現在事業上的順心讓他終於想好好地整理自己,於是在搬到新居的途中,他到美容院去把自己徹底地改造了一番。

    本來不修邊幅的他,簡直像個中年歐吉桑,但整理過後,他竟變回一個英俊迷人的年輕人,舉手投足問皆充滿自信。

    蘇育齊站在美容院前,看了看從玻璃櫥窗上映出的自己,覺得非常滿意。他忍不住想,如果采玫看到他,會認得他嗎?他真想看她驚訝的表情啊……

    他笑了笑,坐進車子,走了。

    走進新租處的大樓裡,蘇育齊忽然覺得自己住得好奢侈,他才剛勉強算是成名,實在不應該這麼急著享受的。這是一棟二十一樓的新大樓,外牆是新穎的歐式設計,還有中庭花園,每一戶還有室內空調,高級的建材、高級的享受,真的比他之前住的頂樓加蓋好上百倍。

    他提起那袋雜物進了電梯,才剛按下電梯的關門鍵,便突然有個女人提著滿手的東西匆匆跑上階梯,迅速伸出一隻腳,擋住了將關上的電梯門——

    「你——」女人一抬頭,蘇育齊便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竟在這裡遇到了恭采玫。

    采玫客氣地朝他笑了笑。「你就是二十一樓那位新來的鄰居嗎?你好,我叫恭采玫,就住在你樓下。」

    這棟大樓的人她都很熟,前幾天聽說有個新鄰居要搬進來,應該就是他了。

    蘇育齊立即被澆了一桶冷水——恭采玫沒認出他!

    「你……好……我是……」蘇育齊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聽說你自己一個大男人住是嗎?」她微笑地說道:「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話,可以隨時按我家門鈴。」

    「謝了……其實我是……」

    「有時候我未婚夫會過來,你無聊可以下樓找他聊——」

    「什麼?!你未婚夫?!你訂婚了?!什麼時候的事?!」蘇育齊簡直不敢相信,他思念了兩個月的佳人,竟然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妻!

    恭采玫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上個月初……」

    有沒有搞錯?他未免也太激動了吧?

    可是看著他著急的眼神,她竟不知為何又想起兩個月前遇到的男人,只是,此刻她無法細想。

    「上個月!」蘇育齊低吼。「你為什麼不等我、也不通知我?」他用力地握住她的肩頭,越逼越近。

    「嘎?我……」他是因為沒吃到她的喜餅而生氣嗎?可是那時她還不認識他呀!采玫簡直一頭霧水。「先生……你弄痛我了。」

    看著她緊皺的臉,蘇育齊回復理智,放開她,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

    之前他錯過向她表明心意的機會,現在她即將成為別人的新娘,他根本沒資格激動。再說,一切根本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他當然沒資格怨她,只能怨和她相見太晚。

    恭采玫有些擔心地看著他。「呃……你沒事吧?」

    為什麼他眼底的痛竟令她覺得不捨?她根本不認識這人呀!

    蘇育齊望著她,說不出話。此時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二十樓,他冷冷地說:「小姐,你的樓層到了。」說著,便不再看她,輕輕地把她往門外一推。

    「咦?你……」看著緩緩關上的電梯門,采玫滿肚子疑惑,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好奇怪的男人喔……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恭采玫雖然又遇上蘇育齊一、兩次,可是他再也不對她說話了,總是冷漠地點個頭便逕自走開,這態度更令她想問的問題都說不出口了。

    她以為他對大家都一樣,可是後來她發現,他明明會在中庭和歐巴桑聊天說笑,也會在泳池裡和其他年紀相仿的住戶大玩水上排球,和大家都相處得很好,為什麼一見到她,他就沒有好臉色呢?

    人緣向來還不錯的恭采玫,想到自己昊名其妙地被人討厭了,心情不禁低落起來。

    這天她正好排休假,便做了些餃子,本來打算拿上樓給蘇育齊,和他增進一下鄰居之間的感情,可是正要出門,她的末婚夫張正輝就來了通電話,說人在巷子口,待會兒就上來找她。所以她的「敦親睦鄰」計劃又被迫取消了。

    張正輝也真是的,不是一個多月不來,就是會像這樣突然說來就來,絲毫不問她方不方便。幸好兩人在同一間公司、同一個辦公室裡工作,否則她還真會覺得,自己像是即將嫁給一個陌生人呢。

    提到陌生人,采玫不禁又想起兩個月前認識的蘇育齊……

    他的名字,她一直沒忘。不知道為什麼,她好想再見見他。也許她喜歡上被他凝視的感覺;也許她喜歡上當他喚她名字時,那直達心房的酥麻感覺;又或許她喜歡他談論作品時的自豪與自信……

    樓上的新鄰居有雙和蘇育齊一樣精亮的眼神,但他比不修邊幅的蘇育齊乾淨整齊多了,而且他對她好冷漠,從不正眼看她,但這不正眼看她的男人,卻再度擾亂了她的心思,害她又開始懷念起蘇育齊……

    叮——咚——

    門鈴響起,打斷了采玫的思緒,她趕緊把包好的餃子收進冰箱,跑去開門,讓張正輝進屋。「采玫!」張正輝才一進門,立刻把公事包一扔,緊抱著采玫猛親。采玫有些嫌惡地閃躲著,但他用雙手捧住她的臉,試圖撬開她美麗的貝齒,采玫再也忍不住了,便一把把他推開,抹著唇喘道:「張正輝……你說會尊重我的……」

    張正輝熱情全洩,忍不住抱怨。「喂,我們都已經訂婚了,你還只讓我親你的嘴唇,這樣算什麼未婚夫妻啊!」

    真是的,今天要不是他的地下情人不方便,他才不會來找恭采玫呢!她既保守又膽小,對紆解他的慾望一點幫助也沒有!要是可以選擇,他寧可不娶恭采玫,可是這樣一來,他的父母就不會把家裡那塊值錢的土地給他了。所以他得試著壓抑慾望,該死的學會尊重她!

    張正輝越想越氣,抓起公事包,轉身就走。

    「你……你要去哪兒?」

    「回家!!」回家看A片也比在這裡耗要強!

    門「砰!」的一聲關上,采玫卻鬆了一口氣。她替自己倒了一杯水,才發現自己竟在發抖。

    張正輝每次來都難免會這樣對她毛手毛腳,但每次被她拒絕,他也就會乖乖地回去,所以以前她都覺得他是個懂得尊重女性的君子。可是今天,她卻突然覺得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凶狠。他怎麼會這麼反常?她不禁有了一種害怕的感覺。

    采玫緊緊地環抱著自己,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天花板,此刻腦中竟閃過了蘇育齊的身影,他和煦的笑容總是很能讓人安心,不像張正輝有張瘦削的臉和一雙大小不同的眼睛,不管他怎麼笑,都讓人覺得不太真心。

    她仰起臉,試著調勻呼吸,忽地外頭有一抹花花的影子從空中飄落,攫住她的視線。她好奇地走向陽台,彎身撿起落在地上的一件衣物,翻過來一看,原來是件顏色鮮艷的四角內褲,而內褲前方還有一條長長的——

    象鼻子?!

    采玫的整張臉倏地通紅。內褲拿在手裡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她覺得尷尬極了,那長長的「象鼻子」的形狀,真的非常像那個……那個……

    想著想著,她更是連耳根都羞紅了。

    這應該是樓上新鄰居的吧?她要親自拿去還他,還是乾脆塞在他家信箱?可是萬一讓人看見她在他的信箱裡塞這麼「特別」的內褲,人家會怎麼想?!

    好吧,還是親自拿去還他吧。

    上了樓,采玫發現自己又在發抖了,腳也抖、手也抖,連心臟都提起來了。

    還條內褲又不是做什麼壞事,她真沒必要緊張成這樣。但要還一條這麼「特別」的內褲,她的心就是會忍不住狂跳啊——

    采玫舉起千斤重的手按了門鈴,門鈴響的那一瞬間她真想逃走,可是她的雙腳無力,根本走不了。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人來開門,采玫才正要鬆一口氣,門卻忽然打開了。

    她驚愕地抬起臉,但在看見開門的人時,她忽然瞠大了眼,張大了嘴,簡直連下巴都要脫臼了。

    「你——你是——蘇育齊!」采玫終於把下巴歸位,用幾乎是尖叫的音量嚷出他的名字。

    蘇育齊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什麼在這麼多天之後,才又突然認出他。

    采玫開心地看著他塗上白色刮鬍膏的臉,那模樣簡直和蘇育齊一模一樣,只是以前蘇育齊的鬍子是黑色的,現在是白色的……

    總之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他就是蘇育齊啦!她開心得腦子一片混亂。

    她簡直不敢相信會在這裡遇見他,更不敢相信他竟和她成了鄰居!

    「你終於認出我了。我還以為你有了未婚夫,其他男人就都不是朋友了。」蘇育齊拿起手上的毛巾擦著刮鬍膏,訕訕地說道,語氣很酸。

    「沒有!我一直都在想你——」恭采玫急急地辯道,話一出口,看到他眼睛一亮,她才發現自己竟不假思索地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她是想他沒錯,但她並不懂那就是心動的感覺。傳統觀念極深的她,因為自己已有未婚夫,便天真地以為自己對蘇育齊的感覺一定無關情愛,而是一種朋友間的思念。可是即使如此,她卻又無法解釋心底那股隱隱約約的罪惡感……

    「你想我?」蘇育齊凝視著她,靠近她,多日來的鬱悶一掃而空,他的心因為聽見她心裡有他而顫抖著。他想吻她,吻她性感的眼睛、可愛的鼻子,還有紅嫩的唇……

    「不是,我是說你怎麼都沒有和我連絡?」她趕緊又補了句比較不曖昧的話,但似乎沒什麼說服力。

    「是嗎?可是我聽到的是你想我……」除了這三個字,他什麼也不想聽。

    「呃……不是你想的那種想……」他為什麼一直靠過來,那她要退嗎?

    為什麼她的臉一直燒紅,心也怦怦怦的狂跳?為什麼他身上那股灼熱的氣息又襲向她?他發燒了嗎?又為什麼她突然覺得他剛剛抹上刮鬍膏的樣子好性感……

    哎呀!為什麼只是這樣看著他,她就能無邊無際地胡思亂想?

    「喔?那是哪一種想?是日思夜想還是刻骨銘心地想?」

    「呃……」恭采玫已經退到電梯門前面了。

    蘇育齊大手撐在電梯門上,將她環住,他低頭,鼻息和她近在咫尺。

    「你……我要回家……」恭采玫感覺心臟就要跳出嘴巴了。

    「采玫,如果我現在吻你,你會給我一巴掌嗎?」他一手環住她的腰不讓她逃脫,雖然嘴上君子地問她,但眼神卻壞壞地勾引她。

    「會……」可是聽起來就是不會。

    「沒關係,值得。」他一笑,低頭吻住她的唇。

    恭采玫沒想到他真的會吻她,驚愕得眼睛圓瞠,她以為自己會尖叫,會先咬他一口,再給他一巴掌,可是她的唇又酥又麻,只能沒用地顫抖,雙手無措,膝蓋發軟。

    她和他不過才見了幾次面,他怎麼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吻她呢?但她的心卻偏偏無法抗拒,沉迷在他的氣息裡。

    蘇育齊執起她圓潤的下巴,極溫柔地吻著她,在她唇上挑逗著,耐心地等著她迎接他的深入。

    像是受不了他的欲擒故縱,采玫星眸半閉,微啟唇瓣,彷彿想要更多,蘇育齊成全了她,他靈巧的舌尖在她甜蜜的嘴裡挑逗著她最敏感的神經,令她呻吟了一聲,忍不住回應他,與他交纏。

    好沁涼、香甜的薄荷味,是他的刮鬍膏殘留的味道嗎……在他的吻之下,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有股香甜的薄荷味道,這香氣迷惑了她,令她沉溺在他的吻裡,她伸出雙手攀著他,身體虛軟地靠著他。AA蘇育齊受到了鼓勵,原本擱在她腰側的大掌,開始在她美麗的背部和臀線游移。AA

    空氣漸漸稀薄,呼吸漸漸急促,蘇育齊這才放開了她,但他的拇指仍意猶未盡地撫著她的唇。

    「我……我有未婚夫了……」她氣喘吁吁地說道。但不知道是說給他聽,還是在提醒自己。

    「我知道。」他再次低頭吮吻著她的頸子。

    「我們不可以……」她雙手無力的抵在他胸口。

    「我知道。」他嚙著她的耳垂。

    「嗯……」她忍不住輕吟。「以……以後別這樣……」

    「我知道。」他的唇又回到她的唇,她也像上了癮似地迎接他。於是,這天下午,兩人不停地在電梯門前擁吻,吻得連恭采玫都忘了自己原本是為什麼上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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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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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8 21:01: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真是太糟糕了!

    恭采玫匆匆逃下樓,坐在客廳裡撫著胸口,卻怎樣也不能平息急促的呼吸。自己怎麼會像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背著未婚夫和別的男人親熱?而且幾乎全身都讓蘇育齊摸遍了,雖然隔著衣物,但是他火熱的大掌,卻能輕易地燒融她,害她虛軟無力,連拒絕的力量都沒有。

    不!是她根本沒有拒絕,當蘇育齊用低沉溫柔的嗓音喚她的名字、當他用深邃的眼神懾住她的心魂……

    天知道,光是想像,她的心就已經開始發抖。對他,她根本毫無抵抗能力,只能沒用地發抖!

    她知道這麼做是錯的,可是她抗拒不了他,唉——該怎麼辦才好呢?她真對不起張正輝,該不該向張正輝自首呢?

    恭采玫咬著食指關節,煩躁地站起身,在客廳踱步。

    「叮——咚——」

    此時門鈴響起,恭采玫沒有多想便開了門,但門一開,她隨即愣住了。

    「采玫,剛才我忘了問,你上樓找我有事嗎?」看她倏地紅了臉,蘇育齊笑得好得意。「咦?采玫,你怎麼了?臉好紅——」

    「沒有。」可惡!他怎麼可以笑得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你等一下。」她從桌上拿來他的內褲。「下次曬衣服要夾好,不然很容易飛走。」她故作鎮定地說著。

    蘇育齊微笑接過。「喔,原來掉到你家來啦。」

    「你怎麼穿這麼奇怪的內褲——呃……我是說——」她怎麼又不經過大腦就問了個蠢問題?為什麼一見到他,她的腦子就無法運作了?

    「喔,是朋友開玩笑送的。不過我發現這種內褲穿起來反而很舒服,不會有束縛住的感覺,你知道的,我一坐下來畫畫,有時都要十幾個鐘頭。」他若無其事地說著,卻偷偷因為她越來越紅的臉頰暗自竊笑。

    「喔。」為什麼他明明正經八百地和她聊著,而她卻紅著臉亂想?看來她需要換一顆純潔的腦袋了。

    看她窘迫的樣子,蘇育齊就知道她一定已經尷尬到不行。但他就是故意把話題聊得這麼私人,她愈窘,他就愈開心。

    「采玫。」

    「嗯?」她抬眼看著他,心神又被這暖暖的嗓音勾住。

    「采玫。」

    「嗯?」

    蘇育齊一笑。他喜歡叫她的名字,因為他發現,每當叫著她的名字時,她的眼神就會變深、變柔,還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他喜歡被她這樣全神貫注地看著。

    「有事嗎?」怎麼他只叫著她的名字,還猛對著她笑,卻什麼都不說?

    「沒事,我只想謝謝你幫我收好內褲。」他又一笑。

    當他知道采玫心裡也有他,他就立刻決定了。不管她是否已經有未婚夫,他都要追到她,他不許「相見恨晚」這四個字阻撓了兩人的幸福!他有信心,一定可以擄獲佳人芳心。

    「呃……不客氣。」

    「那我上樓嘍。」

    他低下頭,采玫下意識地閉上眼,等著他的吻落下,可是卻只聽到他陣陣的悶笑。

    她不敢相信地睜開眼,果然看到他笑得發顫的背影,她好生氣,氣他的戲弄,也氣自己把持不住。

    「砰!」她惱羞成怒地甩上門。

    可惡!可惡!可惡!簡直可惡透了!他怎麼可以這樣戲弄她?!

    采玫拳頭握緊,都快氣哭了。

    難道他不知道他的一個小小動作都能影響她嗎?難道他不知道她是個有夫之婦,不可以紅杏出牆嗎?他明明知道,還一再的「欺侮」她!真是可惡透頂!

    好!從現在起,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一整晚,恭采玫翻來覆去,怎麼樣也睡不著。心裡愈氣蘇育齊,腦子裡就愈揮不去他的影像,任她數了幾百隻的羊,他可惡的笑臉和灼人的吻卻怎麼都無法消失!

    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去,鬧鐘卻在這時響了。

    她痛苦地盯著鬧鐘,希望它是壞了才亂響,但天色這麼亮,她實在無法騙自己,只好起床準備上班。

    她隨意塗上口紅,拎了包包出門,準備去搭公車。

    「嗨!早!」

    出了電梯門,就見到蘇育齊一身運動服,坐在中庭的噴水池旁,從他臉上的汗看來,他應該是剛運動完。

    他尚未平復的喘息和汗水淋漓的樣子,真的好MAN、好吸引人……采玫忍不住又盯著他看,直到看到他臉上大大的笑意,她才回過神來。

    她撇開臉,走向社區大門。好,既然說不理他,就要做到。雖然會不小心看著他入神,但日子一久,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改掉這個壞習慣。

    「采玫,怎麼不理我?」蘇育齊對她突如其來的冷淡絲毫不在意,因為剛剛在她眼裡,他看到她自然流露出的感情。

    他愈叫,恭采玫就走得愈快,蘇育齊乾脆邁開大步追上她,一個箭步擋到她面前,低頭急急趕路的她,冷不防就一頭栽進他懷裡。

    「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理我。」抱著懷裡的人兒,蘇育齊笑得好開心。

    「你——無賴!放開我!」她瞪著他。

    「吃過早餐沒?」蘇育齊無視她的抗議,大手緊緊摟住她。

    「哼。」采玫撇過頭,不想回答他。

    「不說,就是沒有嘍?」蘇育齊笑睨著她。「走,我請你吃早餐,附近有家早餐店不錯——」

    「蘇先生!」采玫生氣了。「我和你並沒有熟到可以一起吃早餐吧。」

    「怎麼這麼說?你曾經救過我,我和你又是樓上樓下的鄰居,既然我們的關係這麼『近』,一起吃頓早餐有什麼不可以?而且,鄰居本來就是要經常找機會互相連絡『感情』的啊!」蘇育齊笑瞇瞇的,任恭采玫再怎麼繃著臉他也無所謂,因為他看出她故作冷淡的眼裡有著熱情。

    「誰……誰要和你連絡感情……」采玫又臉紅了。

    「又想歪啦?」

    「什麼?」

    蘇育齊點點她的額頭。「我說的感情是純屬朋友的感情,你想到哪裡去了?還……你想和我連絡的是『另一種』感情?」他頓了頓,一語雙關,眼神熱切。

    「什麼!我才沒有!」采玫低頭,連忙逃離,否則在他灼熱的視線下,她又要全身發抖了。

    「既然不是的話,為什麼我們不能一起去吃早餐?」

    「我……我趕著上班。」她終於找到一個逃離的好藉口了。

    蘇育齊看了一下表,她是真的快遲到了。

    「好吧,既然你今天沒空就算了,明天早上我在你家門口等你,就這樣了,再見。」

    蘇育齊向她揮手,笑容燦爛,采玫不自覺地舉起手想回應他,一發覺自己又理睬他了,她立刻生氣地收回自己的手。

    他這樣賴皮又自作主張的纏著她,她怎麼可能不理他?他的眼神是這麼的熱切,聲音是這麼溫暖,他害她簡直對心臟狂跳、全身發顫上了癮。

    見不到他時,胸口似乎因為心跳緩慢而發悶,連四肢都感到無力,唯有看著他,感覺他在身邊,她的心才能又有活力地跳動,手腳才能再度靈活。

    這種癮是種慢性毒品,絕對會侵略她的腦神經,害她做出一些有違道德的事,她是有未婚夫的人,這麼做是不對的,但她……她真的抗拒不了……

    看著蘇育齊活力十足的背影,采玫不禁垮下了雙肩。

    進了公司,幸好立刻就有一堆事讓她忙得團團轉,沒心思去想蘇育齊的事,更不用面對張正輝,因為張正輝的經理室就在她辦公桌的正對面,隔間又是一大片的透明玻璃,他隨時都看得到她。

    唉!張正輝對她愈客氣、愈君子,她就會愈內疚,她覺得現在自己根本沒臉見他……

    「采玫?」有人拍拍她的肩,讓她嚇了一大跳,手中的文件也跟著掉在地上。

    江雅馨彎下身幫她撿起,問道:「怎麼了?你今天怎麼都魂不守舍的?」

    「沒有。」面對好友,采玫突然有種想把心事哭出來的脆弱。

    「沒有?你知道你在影印室裡待多久了嗎?都已經中午了。」江雅馨定定地看著她。

    「是嗎?真的很久……」采玫心不在焉地翻著文件。

    「怎麼?和張經理吵架了?」江雅馨推推眼鏡,眼神裡很快閃過一抹竊喜及愧疚,但向來神經大條又沒什麼心機的采玫根本沒注意到。

    采玫搖頭,但淚已經慢慢在眼眶中匯聚。

    「哎,你不說我怎麼幫你呀?」江雅馨關心的語氣中有些不自然的急切,但采玫還是沒發現。

    「沒事……」采玫為難地搖搖頭。

    蘇育齊的事怎麼能說?雅馨那麼挺張正輝,和他就像是無話不談的哥兒們,聽了這件事一定只會指責她的不是,而這是現在已經滿心愧疚的她最不需要的……

    她也很想安安分分地做張正輝的未婚妻呀,可是蘇育齊卻闖進她平靜的世界,掀起一波波陌生的情潮,害她戀上心情起伏的酸澀,甚至也戀上胸臆間那因為想著他而什麼都提不起勁的沉悶。

    「算了,等你想說再說吧。不過千萬不要把事情擱在心裡太久,會悶出病的。」

    采玫感動地點點頭。

    江雅馨拿過采玫手上印好的資料。「好了,別弄了,去吃飯吧。」

    「我不想吃。」午餐時間得面對張正輝,她現在這麼心虛,他一定會看出來的。

    「不吃飯,你要當神仙喔?走啦。」江雅馨不顧采玫反對,拉著她就走。

    面對張正輝,采玫對面前的午餐食不知味,她如坐針氈,每一秒都像一小時那麼難熬。

    「采玫,你怎麼不吃?胃口不好嗎?」張正輝大口吃著沙拉,坐在他身邊的江雅馨立刻用紙巾拭去他唇邊的沙拉漬。

    他們的舉動未免過分親密,但采玫一點兒都不在意。她單純地認為江雅馨和張正輝是哥兒們,而且江雅馨認識張正輝比較久,有這些較親近的舉動也是正常的。

    「還好。」

    江雅馨道:「她啊,一整個早上都這樣,怪怪的。」

    「是喔?」張正輝低頭繼續專心吃著,擺明了對采玫的關心只是順口問問而已。

    「喂,小黃瓜給你。」江雅馨把不喜歡的生菜全撥進張正輝碗裡。

    「對了,采玫,你什麼時候給我你家的鑰匙?每次去你那兒還要按門鈴,很不方便耶。」這時張正輝抬頭問道,江雅馨忙碌的手倏地一僵,但很快又恢復正常。

    「呃……明天吧。」心虛加上內疚,所以采玫這次輕易答應了他。

    以前張正輝常常向她要鑰匙,但她覺得還沒結婚,男方最好不要自由進出女方家門,所以總是拒絕他,因為她覺得唯有「家人」才能自由進出家門,雖然他已經是她半個家人,可是她就是不想讓他自由踏進她的私人空間,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怪、很八股,但這是個性使然,對張正輝,她真的無法敞開心房。

    現在她想增加和張正輝的互動,或許這樣做,就可以把蘇育齊的身影擠出腦海吧。

    「你今天怎麼了?這麼爽快?」張正輝有些受寵若驚。

    「沒有……」采攻心虛地喝了一口濃湯。

    主菜上來,采玫還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倒是對面的兩個人吃得很高興,還有說有笑的,采玫不想讓自己鬱悶的情緒影響他們的食慾,所以決定先回公司。

    「你們吃,公司有些事情還沒做好,我先回去了。」

    采玫一離開餐廳大門,江雅馨立刻繃起臉,放下餐具。

    「怎麼不吃了?來」張正輝又起一小塊牛排遞到她嘴邊。

    她推開。「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他一頭霧水。

    「你說不愛她,為什麼還要跟她拿家裡鑰匙?」

    「吃醋了?」張正輝笑得好邪。

    「張正輝,你是不是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我當然記得。」見江雅馨真的生氣了,張正輝立刻舉起手發誓道:「你答應讓我娶恭采玫,並繼續當我的情人,而我則答應你娶了恭采玫,拿到土地權狀後,就立刻和她離婚。」

    「既然記得,你還跟她拿鑰匙?」

    「你不知道,恭采玫家的陽台景觀很好呢,我們可以找機會在那裡……」他附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令她滿臉通紅。

    「我和你……去她家裡……」江雅馨訝異地看著他,他竟然這麼肆無忌憚!

    他丟個了曖昧的眼神給她。「等恭采玫回宜蘭時,我就帶你去,好不好?」

    「你真壞!幸好我不是恭采玫,不然有你這樣吃裡扒外的未婚夫,我一定會抓狂。」她其實本性並不惡毒,只是她的愛人張正輝被迫娶別的女人,她只好忍受當個地下情人。

    她知道恭采玫真的把她當朋友,她也想和這個單純的女人有一段真正的友誼,但她們的關係一開始就是情敵,所以似乎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真心的朋友了。

    這麼多年來,恭采玫不但不起疑心,還幾乎把張正輝「托」給她管,只要等他們結婚、離婚,她就算是成功了吧。

    本來她以為自己會很痛苦,但事實不然,因為恭采玫和張正輝在日常生活上根本沒什麼交集,如果拿掉未婚夫妻的頭銜,兩人簡直就像是點頭之交的朋友而已。有時她真的很懷疑,恭采玫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願意嫁張正輝的?

    論家產,恭采玫家在中南部的知名觀光區有好幾棟歐式別莊的民宿,還有一片目前非常值錢的農地;論姿色,恭采玫長得清秀,個性單純好相處,不可能沒有男人追,怎麼會家裡要她嫁她就嫁?

    「唉——誰叫我只愛你呢?如果不是恭采玫出現,我早就娶你了。偏偏我媽就愛她那種乖乖牌的個性,再加上她家和我媽的娘家一樣是在宜蘭,所以逼我一定要娶她。」

    「你碰她了沒?」江雅馨突然問道。

    「沒有!我對你絕對忠心!」其實是恭采玫根本不讓他碰。

    「是嗎?」江雅馨挑眉。

    「當然是!」

    「最好是!」

    「快吃吧,下午還要開會呢。」張正輝切了一小塊牛排送進她嘴裡,免得她又發問。

    其實恭采玫雖然古板無趣,但嘗過火辣的江雅馨之後,他還真想試試恭采玫這道清粥小菜呢……

   

    畫架前,蘇育齊拿著畫筆,盯著陽台外的景觀若有所思。

    眼前的好天氣、好風景真是一幅最天然的上等畫作,他點了點頭,下筆,但筆尖勾勒出來的卻是一個女人的輪廓。

    恭采玫比眼前的美景更美!

    他帶著幸福的笑容,把深情傳到筆尖,一勾、一勒、一頓、一挑,不消一會兒,一幅美女圖已經完成。

    看看時間,恭采玫也差不多該到家了,於是他收好畫架下樓,走到大樓管理員室。

    「蘇先生,怎麼有空下來?來來來,喝杯茶。」管理員老王熱情地招待他。

    「謝謝。」蘇育齊啜了一口。「請問二十樓的恭小姐都什麼時候回來?」

    老王看了看表。「快了,她每天都很準時下班。她的未婚夫很疼她,不會捨得讓她加班的。」

    「喔?」蘇育齊挑眉。

    「張正輝先生是恭小姐公司的上司,好像是經理吧,他們兩個認識快五年,一個多月前才訂婚的。」

    「這樣啊……」原來是近水樓台。「那他們感情好不好?」

    「能走到訂婚這一步,感情應該還不錯。不過,張先生很少來,也從來沒看他送恭小姐回家過,恭小姐也很少出去約會,每天她都很準時下班,回到家也沒看她出門,假日不是做社區義工,就是待在樓下的書店。這種乖巧的女人現在已經不多了。」

    「這樣啊。」蘇育齊笑道。看來他們感情不怎麼好嘛,否則沒有情人會不希望時時刻刻能和對方在一起的。

    「你們那棟樓的年輕人太少,你來了剛好和恭小姐作伴。」

    「她人不錯,很熱心,能和她聊天應該不錯。」

    「喀!」這時,社區大門開了。

    「你看,」老王指向門口。「說人人到。」

    「恭小姐,回來了?」老王向恭采玫打著招呼。「啊,張先生也來了?歡迎歡迎。」

    恭采玫笑著點頭,但看到老王身後的蘇育齊,她的笑容立刻僵住,心虛的感覺頓時蔓延全身,她挪了挪腳步,下意識想用嬌瘦的身體擋住蘇育齊和張正輝的視線交會。

    高大的蘇育齊視線輕易越過恭采玫,精亮的眼打量著她身後的張正輝,可是張正輝的眼神才一與他接觸,就立刻避開了。

    就這一眼,蘇育齊立刻覺得這個張正輝心術不正。一個人的心如果坦然,他的眼神是正直、無畏的!

    張正輝被蘇育齊瞧得全身上下不舒服,這個男人的氣勢令人感到壓迫,尤其是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要將他看穿似的,害他覺得自己像做了虧心事般,心虛地矮了半截。

    喂,太好笑了吧!他又不認識他,幹麼覺得心虛啊?總之,這個男人少理為妙。

    「走了啦,站在這裡幹麼!」張正輝拉著采玫就走。

    采玫鬆了一口氣,幸好蘇育齊沒開口,也幸好張正輝沒看出來……但,為什麼她的心頭蒙上一層厚厚的失望?

    剛剛望著蘇育齊的眼睛,他眼裡的笑意是那麼的坦然,彷彿他和她之間真的沒有任何曖昧,但這令她的胸口感到不舒服。

    上了樓,采玫胸口那沉沉的窒悶還是存在,她的頭好暈,好想先睡一覺。

    「這是鑰匙,你先回家吧,我不舒服,想先睡一下。」采玫把鑰匙給他後,急著想休息。

    「你不舒服,我更不能走,起碼我也要盡盡未婚夫的責任。」說著,他用雙手輕輕揉著她的太陽穴,再輕按她的頸肩。

    「張正輝,能不能別對我這麼好?」現在他小小的施予都會讓她覺得好內疚。

    「我是你的未婚夫,當然要對你好一點啊。交往這麼久,我因為工作忙,一直都忽略你,你不但沒抱怨,還願意嫁給我,我真的很感動。」他開始甜言蜜語。

    「我……」采玫不敢直視他,虧欠的淚立刻盈眶。

    「別這麼感動啦!」張正輝將她抱進懷裡,她沒有掙扎,想要她的慾望不禁氾濫。

    「你今天好乖喔……」他吻著她的眼、鼻,然後落在她的唇上,但采玫立刻避開。

    雖然她想試著與他接吻,但是到頭來,她還是無法接受他的氣息,他的接近還是一樣會令她的胃翻攪,頭皮發麻。

    以前,她以為不和張正輝接吻是她心理有問題,但是蘇育齊一出現就打破她這個想法,他的吻輕易就能奪走她的呼吸,甚至如罌粟般的讓她上了癮,而他的身影更能輕易佔滿她的思緒,這……這到底怎麼回事?她是怎麼了……

    「怎麼了?」張正輝壓下怒氣,看著她。

    「我……我不舒服,我想睡……對不起……」

    「沒關係。」張正輝硬是忍下慾望。對付像恭采玫這種八股、保守的女人,絕對不能硬來。

    他想要她,但不想等到結婚以後,天知道和她結婚會是幾百年後的事,他不可能忍到那時候的!所以,他只有攻破她的心防,才能真正得到她。「你睡吧,我在這兒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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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8 21:01:5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蘇育齊一直在樓下和老王喝茶聊天,直到張正輝離開,他才上樓。

    進了電梯,他按下二十樓,俊逸的臉上浮上一層冷酷,感覺自己就快被胸口的醋意融化了。

    張正輝和采玫待在屋子裡一個多小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耐得住性子和老王說笑,他多想上樓趕走張正輝,叫他別再出現,可是為了不讓采玫為難,他卻什麼也沒做、什麼也不能做。

    采玫眼裡對他的愛意是那麼地清晰,但在她還未明白表示前,他仍然只是個「外人」,什麼都不能做!如果采玫能承認對他的愛,那麼他將不會再給張正輝接觸她的機會!

    「叮——咚——」他重重地按下門鈴。

    「我不是給你鑰匙——」采玫以為是張正輝折回來,但一見到是蘇育齊,她又馬上把門關上。

    蘇育齊抵住門。「看到我很失望?」怒氣和醋意令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蘇先生,請你放手!」采玫發誓再也不會對他和顏悅色,愈對他客氣,他就愈得寸進尺地入侵她的心。

    「我問你,你真的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嗎?」他直接問道。

    采玫胸口一陣悸動,她勉強開口道:「不要……不要問這種奇怪的問題,也請尊重我,我有——」

    「你有未婚夫。」他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會這麼痛苦。看著喜歡的人在別人的懷裡,卻什麼都不能做,你知道這是什麼感受嗎?!」

    「你——」看著他眼底的沉痛,她的心忍不住又狂跳起來,淚水也差點決堤。

    他堅定認真地看著她。「采玫,我是真的愛你,請給我機會追求你。我雖然不是什麼有錢人,但一定可以讓你衣食無缺,給你幸福。」

    「你……」采玫說不出話來。她不是沒聽過「我愛你」這三個字,可是為什麼張正輝說出來,她一點感覺也沒有,而當蘇育齊這樣說,卻可以讓她高興得幾乎哭出來?

    她知道自己一開始是因為到了該結婚的年紀而接受張正輝的求婚,但後來明白婚姻得建築在「愛」上面,所以她試著去愛張正輝,還不斷要自己接受他即將成為「家人」的事實,雖然有些勉強自己,但日子一久,她也習慣了,反正日子不就是這麼過?只要張正輝對她好,愛不愛已經無所謂。

    可是蘇育齊的出現讓她明白愛的震撼力,也讓她明白因為年紀到了而盲目走入婚姻的相心法是多麼可笑!她對自己的盲目決定已經開始感到後悔,好想有重新選擇的機會,可是事實已成定局,她無力改變呀!

    「對,我愛你!當你帶我回家的那一天,我的心也被你收走了!所以,請原諒我,我已經無法自拔地愛上你了。」

    他的話好真誠,每一字都重重落在她心上,她含著淚,心早已投降,但從小家庭灌輸給她的傳統觀念已經深植心中,就算她想不顧一切地點頭,還是過不了良心這一關。

    「采玫,告訴我,你心裡有我嗎?」雖然她蓄滿淚水的眼底早已說明一切,但他仍想得到她口頭的保證。

    「不可以的……我不可以的……」她的淚終於滑落,心裡好痛苦。

    她的心裡怎麼會沒有他呢?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但她知道如果蘇育齊離開她,她的心會因為失去他而不再跳動。

    「你可以的!」蘇育齊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只要你心裡有我,任何困難我都會盡全力解決。訂婚沒有法律效力,你可以向張正輝提出取消婚約。」

    「不可以!這不是取不取消的問題,這關係到我們兩家人的面子啊!」

    「采玫,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但如果你嫁給一個你不愛的人,你們的婚姻還會幸福嗎?」

    「我可以試著愛他……」幸福?她還真的沒想過要從婚姻裡得到幸福。

    「采玫!」蘇育齊不敢相信,她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采玫的淚掉得更凶了。「蘇先生,我知道你對我好,我們難道不能只做朋友嗎?」

    蘇育齊氣結,但她臉上的為難又令他好不捨。他好像真的逼她太緊了。都是張正輝的出現讓他亂了理智。

    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替她抹去淚。「算了!朋友就朋友吧……你休息吧,很抱歉打擾你了。」他低著頭,轉身走樓梯上樓。

    采玫靠在門邊,淚又開始無聲的滴落,他突然放棄堅持,反而令她的心難受地揪緊,並沒有比較好過。

    蘇育齊知道自己的確是愛采玫的,他也清楚看見她眼裡的情感,但他到底該不該逼她作選擇?一想起她為難又痛苦的淚眼,他實在捨不得。

    現在他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愛她就成全她」,因為深愛一個人,寧願自己背負一切,也不願見她傷心難過。

    蘇育齊痛苦地抹了抹臉,忽地,他靈光一閃——

    有了!

    他決定不再拿赤裸裸的情感去逼她,他要讓她毫無察覺地習慣他的存在,直到她可以正視自己的情感!對於保守又謹慎的她,或許這才是最好的追求方法!

    他拿起電話,把家裡所有原本自動轉帳的雜費都改成自行繳納。他相信,采玫一定會很樂意「順便」幫他繳的。

    做完這件事,蘇育齊心情大好,愉悅地躺在床上開始期待接下來的生活。

    「鈴——鈴——」

    電話突然響了,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發現是家裡打來的,蘇育齊不太想接,但想想母親也不可能就這樣放過自己,他只好趕緊接聽。

    「我以為你不在。」父親蘇政憲和藹的聲音平穩地透過話筒傳來。

    「爸?」

    「你媽要跟你說話——」蘇政憲還沒說完,話筒就讓老婆連香君給搶走了。

    「臭小子,你是怎麼了?家也不回,電話也不接,你是存心不要我們兩個老人了是不是?」

    「媽——」蘇育齊無奈地陪笑著。

    「你不接家裡的事業我也不逼你,你愛鬼畫符你爸也隨你去,只是要你回家一趟,說什麼都不肯,難道你要我們低聲下氣地親自去『求』你回家嗎?」連香君愈說愈氣。

    她已經有兩個月沒見到兒子了,實在是想他呀!

    雖然她非常不贊成兒子去做什麼沒出息的畫家,但老公支持,兒子又十分堅決,她只好不甘願地默許,但默許不等於支持,所以兒子的畫展,她還是不准老公去參觀。

    哼!父子倆只會一個鼻孔出氣,等哪天他們兩個老了,事業要交給誰?做父親的比兒子還不會想,真是的!

    「媽,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最近工作的事比較忙——」一遇到「愛子心切」的母親,他就頭疼。

    「又想騙我了!」連香君氣呼呼地說道:「今天在餐廳遇到杜仲橫,他說你最近閒得很,都沒什麼作品,你還想騙我?說!為什麼不回家?」

    「哎呀,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你別——」蘇政憲在一旁替兒子說話。

    「你們父子都是一個鼻孔出氣!」連香君轉頭朝蘇政憲吼,但聲音仍大得令蘇育齊忍不住把話筒拿遠。

    「蘇育齊,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明天我就殺過去!」

    「好好好,媽,這個星期放假我再回去。」蘇育齊開始有些後悔讓母親知道他新住處的地址。

    「少唬我!」精明的連香君不愧為蘇政憲生意上的好幫手。「你當畫家哪有什麼假日不假日?明天回來!你不會自己回來,我就過去把你拎回家!」

    啊!被識破了……蘇育齊苦笑。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一旁的蘇政憲又重提這句話。

    「你閉嘴!除非你兒子是為了和女朋友約會不回家,否則他明天一定要回家!」

    母親的話讓蘇育齊立刻靈光一閃,他立刻開口道——

    「媽,明天晚上我真的要和女朋友去吃飯。」他知道這樣一說,好奇的母親一定會忍不住跑來會會恭采玫。他相信靠著母親的三寸不爛之舌,一定能將采玫徹底洗腦!

    「少唬我!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的?怎麼你剛才不說?」

    「你又沒問我。」蘇育齊笑道:「她叫恭采玫,就住在我樓下。她很熱心善良,長得漂亮,人又很好相處喔。」

    「是嗎?」連香君不相信眼高於頂的兒子會那麼快就交女朋友,不過聽兒子形容得有模有樣,她不禁心癢癢。

    「真的。」

    「那明天就帶她回家來啊!」

    「媽,我們剛開始交往,我不想嚇到她。」

    「臭小子,你最好別騙我,否則我剝了你的皮!」連香君勉強信了他,不過為了確定,也為了看看未來的兒媳婦,她決定過幾天找時間親自跑一趟。

    「還有!別再鬼畫符了,早早回你爸公司上班,生活正常一點!」連香君說完千篇一律的交代後,才肯掛上電話。

    做母親的就是這樣,刀子口豆腐心,明明很在乎他還要嘴硬,這讓他不禁想到,采玫的母親也是這樣個性的人。

    蘇育齊笑了笑,愉快地睡了。

*****

    幾天下來,恭采玫始終沉浸在痛苦的情緒中,但蘇育齊卻每天笑臉迎人,見了她一樣笑嘻嘻,甚至還稱呼她「恭小姐」。在他眼裡,她似乎再也找不到以往的濃情,他是真把她當成朋友了吧?她無法騙出自己不失望,心總是沉沉地痛著,卻也不能說什麼。

    為什麼現在他不在意她了,她的眼神反而更想追逐他?

    坐在中庭花園裡,她仰望著天空——不!應該是說,看著二十一樓的陽台。

    這幾天一下班,她並不想回到空蕩蕩的房子,她喜歡坐在花園仰望著星空,看著二十一樓陽台的暈黃燈光,直到它熄了,她才起身上樓。

    白天上班她也會提早下樓,就是為了「偶遇」正在慢跑的蘇育齊。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真的愛上蘇育齊了,但是既然這份愛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深藏,那她也只好甘於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恭小姐!」蘇育齊充滿活力的聲音打斷了恭采玫的思緒。

    「蘇……蘇先生。」正在想他,就立刻見到他的人,恭采玫不自覺地紅了臉。

    「恭小姐,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好啊,什麼事?」她仰望著他,他高大的身軀替她遮去了刺眼的陽光,給她一片沁涼的陰影。

    「我臨時要到畫廊去一趟,可是今天我約了園藝工程的人要來整理陽台,又不能改時間,能不能麻煩你到時候幫我開門?」他拿著備用鑰匙,相當「苦惱」地問道。

    其實他為了這個難得的機會,還故意把家裡弄得亂七八糟,他相信采玫看到這種狀況,一定會動手幫他整理的。

    雖然邋遢男的形象有些負面,但對於一個習慣照顧別人的人來說,這種地方無疑是她發揮「大愛」的舞台,他一定要讓她放心不下他,隨時都牽掛著他!此計雖然奸詐,但應該會很有用。

    「好。」采玫點點頭,接過鑰匙。

    能幫他,她真的很快樂。再說,目前她唯一能為他做的,就只有這些事情了。

    近中午時,園藝工程的人來了,采玫替他們開了門,本想離開,但一想到蘇育齊的門戶安全,她便跟著他們進了門,順便幫他監工。

    蘇育齊的家裡真是亂得可以,她忍不住開始動手收拾,工程人員在陽台鋪碎石子,她就穿上圍裙,在他家收拾滿地的泡麵空碗、飲料罐子,還有掛得到處都是的髒衣服。

    怎麼蘇育齊都吃這些垃圾食物嗎?她有些心疼地皺起眉,想起冰箱裡還冰著要給他卻沒機會給的水餃。

    晚上等他回來再煮一些給他吃吧……

    收拾好之後,工程人員也差不多做完了,采玫本想跟著離開,但她又忍不住幫他把衣服丟進洗衣機,並利用時間擦起了地板。

    「叮——咚——」

    門鈴響起,采玫一愣,隨即抹了抹手,前去開門。

    「請問您是——?」

    眼前是個衣著得體,看似精明的中年婦人,在她發亮的訝異眼神注視下,采玫突然覺得不知所措。

    好熟悉的一雙眼睛呀!

    「你……」連香君興奮地握住采玫的手。「你是恭采玫?」

    「是……請問……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這名婦人顯然是來找蘇育齊的,可是她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我兒子跟我提過你。」兒子果然沒騙她!

    「兒子……啊,你是蘇媽媽?」

    連香君笑著點頭。

    「蘇媽媽,你好,快請進。」采玫連忙替她倒了一杯茶,經過剛才的整理,她已經大略知道蘇育齊家裡東西擺放的位置。

    「你替阿齊把房子整理得很乾淨,我還擔心他一個大男人住在外面會沒人照顧呢,真是多虧你了。」連香君現在是婆婆看媳婦,愈看愈歡喜。像恭采玫這樣勤快的女人已經不多了,看來她得叫兒子盡快把她娶回家。

    「鄰居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是啊是啊!」連香君笑著,她記得兒子說恭采玫就住他樓下。「對了,阿齊不在嗎?」

    「蘇先生出去了。」

    蘇先生?這麼生疏?看來他們真的才剛交往嘍!既然如此,她就更應該幫兒子一把了。

    連香君拿出推銷產品的看家本領說道:「別叫得這麼生疏,叫他阿齊就行了,我兒子就只會鬼畫符,什麼也不會,恭小姐,你可別在意。」

    「不會的,蘇……」看見連香君暗示的眼神,她怯怯的改口。「阿齊的畫很受歡迎,相信再過不久,他一定能名揚四海。」

    「你這麼看得起他我就放心了,我還擔心你會嫌他不務正業哩。」連香君放心地笑了。「我這個兒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夠體貼,也很顧家,你別擔心他會對你不好。」

    「怎麼會呢?」采玫尷尬地笑著。怎麼蘇媽媽的口氣像極了婆婆在和媳婦對話?

    「阿齊念大學時,喜歡他的女人可是有一堆喔,可是他的眼光太高,一個都不喜歡。這些年他整天沉迷於鬼畫符,也不交女朋友,讓我和他爸都快擔心死了。所以啊,阿齊雖然又帥又聰明,喜歡他的女人也很多,但他很專情,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嘎?!」

    「阿齊有你照顧,我就放心多了。」

    「蘇媽媽,我想你誤會了,我和蘇先生不是——」她終於明白蘇媽媽的意思了。

    「在我面前不用不好意思,我很開明,不會阻止你們交往的。」

    「不是的,我——」見蘇媽媽臉上欣喜的表情,采玫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時間也不早了,我還要回我們家的超市去看一下,再過一會兒,超市的人潮會很多的。」連香君站起身。「采玫啊,我們家阿齊就拜託你了,有你在,我才能放心讓他一個人住在外面。」

    為了不讓蘇媽媽為蘇育齊擔心,采玫只好點頭。

    雖然她很開心蘇媽媽這麼喜歡她,還信任到把蘇育齊交給她,但這也令她生氣。蘇育齊到底跟他母親說了什麼?竟然讓他母親對她和他的關係有這麼深的誤會!

    送走蘇媽媽後,她嘟著嘴生悶氣,但漸漸昏暗的天色立刻又讓她想到蘇育齊應該就快回家了,於是她連忙跑下樓煮水餃。

    煮到一半,門鈴響了,采玫開了門。

    「恭小姐,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是來拿回鑰匙的。」蘇育齊笑瞇瞇地說道。

    「喔。」采玫把鑰匙還給他。「對了,蘇先生,今天你母親來過,那時我剛好在你家,所以她好像誤會我和你的關係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解釋一下?」」這樣啊——真是不好意思,那天我只不過跟我母親提過我有一個好鄰居在幫我,要她別太擔心我,怎麼知道她就誤會了,我會跟她說清楚的。」蘇育齊口是心非地說道。其實,他就是故意讓母親誤會的,怎麼還可能去解釋呢?

    原來是這樣……單純的采玫立刻感到不好意思,趕緊說道:「算了,能不讓她擔心就別讓她擔心,這點誤會沒關係的。」她能體會他母親的心情,因為她的母親也經常擔心她在外面吃不飽穿不暖,受了委屈沒有人可以說。「對了,我正在煮水餃,一起吃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蘇育齊笑容滿滿地踏進她的屋子。

    答應她只做朋友,並不會讓他傷心難過,因為這正好讓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待在她身邊,還能和她培養感情呢。

    他以退為進地愛著她,希望有一天,她也能放下心中無謂的堅持,接受他的感情。

*****

    采玫發現,最近蘇育齊常拿來一堆電話費、水電費帳單請她幫忙去繳費。她是很樂意幫他沒錯,可是他連他的金融卡和密碼都給她,難道不怕她提光他戶頭裡的錢?

    她不放心他三餐吃泡麵,所以她送食物上樓的頻率也增加了,最後為了省麻煩,就乾脆在他家煮飯,因此除了上班,她待在他家的時間,比待在自己家裡還久。

    她也想盡量不和他接觸得太頻繁,怕把持不住自己的心,但他老是「鄰居」「朋友」的叫,望著他懇求的眼神,她就是拒絕不了。

    唉!早知道就不要說當什麼朋友,她應該板起面孔嚇走他,一了百了。但現在她已經進入了他的生活,想脫身,卻又放心不下他。

    她削著手中的馬鈴薯,準備燉馬鈴薯排骨湯。最近蘇育齊又開始為了下半年度的畫展開畫了,她想要替他補一下,她還貼心地在湯裡加了可以明目的枸杞。

    「哇!好香喔!」蘇育齊一進門,就誇張地叫著。

    「我還沒開始煮呢!」

    「喔?可是我光想像等一下煮出來的味道,就已經餓了。」他靠近她,但不碰觸她,巧妙地將她圈在自己的氣息範圍裡。起初這樣的靠近會讓采玫不自在地閃避,但經過連日來的「練習」,她似乎已經習慣他這樣近距離的靠近了。

    「你的想像力還真豐富呢!」采玫笑道:「萬一我在湯裡下毒呢?」

    「這樣啊……」他搓搓下巴,狀似認真地思考著。「那下毒前記得通知我買意外險,還要提醒我受益人寫你。」

    「為什麼是我?」她的手顫了一下。受益人不是只能填親屬嗎?難道他對她仍然沒有放棄?她又開始亂想了。

    「親愛的鄰居,你千萬別想太多喔!」蘇育齊笑道:「我只是要你拿著這筆錢幫我開場空前絕後的畫展而已,如果有剩,再給你當跑腿費。因為我媽反對我走畫家這條路,如果受益人寫他們,他們一定會把錢用作其他用途,不可能完成我的遺願。」

    采玫用湯勺敲了下他的頭。「給父母錢是應該的!何況是這種錢!再說,你不會這麼快拿到這種錢的。」

    「你捨不得?」蘇育齊盯著她的怒容,覺得很感動,看來她還滿在乎他的嘛。

    「你領不領得到這種錢不關我的事!」她掩飾對他的關懷,連忙低下頭把馬鈴薯洗淨,然後開始切塊。

    「是嗎?」蘇育齊問道:「好吧,就假裝是吧。」

    「本來就是,啊——」被他擾得心神不寧,一個失神,刀子就劃破了她的指尖。

    「你!」蘇育齊急忙抓起她的手指,帶她到客廳包紮。其實只是個小傷口,他卻因此心疼不已,再也顧不得維持和她只是「朋友」的假象。

    「以後別煮了。」他一邊包紮,一邊心疼地說道。

    「不煮你吃什麼?」他的緊張讓她好感動,害她好想哭。

    「總之別煮了。」她指尖流出的血嚇壞他了。

    「蘇先生……」她好想投入他的懷裡感受他的呵護,但她忍了下來,可是淚卻忍不住。「你……你一直沒放棄我,是不是?」

    「我從沒說過要放棄愛你,就算你要我放棄,我也會等下去的,我相信遲早有一天,上天一定會被我的真誠感動,把你的心帶來我這裡。」他停下為她包紮的動作,凝視著她。

    「你為什麼要這麼傻?比我好的女孩還很多……」她用另一隻手緊揪著衣角,壓抑住想大哭的衝動輕泣著。

    「但我愛的只有你一個。」他抹去她的淚。

    「別對我這麼好,我……我……」她心底的最後防線就要潰散了。

    她愛著他,他的一字一句、每一個細微眼神都能輕易感動她,本來就對他毫無抵抗能力,現在她根本就快投降在他的眼神下了。

    「你無法愛我,我可以體會,但請不要阻止我對你好,因為你是那麼需要人呵護在手心,如果無法看著你快樂,我也不會快樂的。」

    「育齊!」她的防線終於潰散在他揪人心扉的真心話下。她投入他的懷中,雙手像怕失去他似地緊緊抱著他。「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別怕,有我在,一切有我。」他用大手撫著她的發,給她安定的力量。

    「我的心好亂……好亂……我想和你在一起,但又不能對不起張正輝,我……我該怎麼辦?」她抬起淚眼,哭得好無助。

    「我來和他談,放心,一切有我。」

    他沒有吻她,只是緊緊地將她護在懷中,猶如他之前所言——

    因為你是那麼需要人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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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氣氛浪漫的義大利餐廳裡樂聲悠揚,但圍繞在恭采玫身邊的卻是緊繃的低氣壓。

    今天她趁中午休息時間約張正輝吃飯,想和他說明白。因為她覺得這是自己的事,必須由她目己解決。

    「怎麼今天會突然請我吃飯?」張正輝走進來,放下公事包。「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先點餐吧。」緊要關頭,恭采玫還是開不了口。

    點了餐,上了菜,張正輝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但聊的大多是公事,采玫食不知味地吃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陣沉默之後,采玫輕聲道:「這個禮拜放假我想回宜蘭一趟……」

    「這樣啊!那你要回去幾天?什麼時候回台北?」張正輝放下叉子問得好仔細,因為他終於等到機會可以和江雅馨偷跑到采玫家裡了。

    采玫不著痕跡地歎了一口氣。「星期六早上回去,星期天晚上回來。」

    「嗯。記得提醒我準備些禮物讓你帶回去給祖母,還有你爸媽、你弟。」

    「好。」

    「對了,采玫,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我家裡在催了。」

    「我……」采玫看著他,眼裡有許多抱歉。「我還沒準備要結婚……」

    「你不是說等你二十七歲我們就結婚的嗎?現在婚都已經訂了。」

    采玫低下頭,心裡真的很內疚。「對不起……」二十七歲結婚曾經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計劃,但現在,她真的很不想結婚。

    「你到底怎麼了?最近你怪怪的,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張正輝……」她突然鼓起勇氣問道:「你愛我嗎?」

    「當然!不然為什麼要娶你?」

    「可是我們好像沒有戀愛的感覺……」和蘇育齊在一起,她總是那麼快樂,但是對像一換成張正輝,她連一絲類似的感覺都沒有。

    「采玫,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我了?」張正輝立刻敏感起來,緊張地問道。

    「我……」采玫看著他。「可以嗎?」

    張正輝生氣地叫道:「當然不行!我們都已經訂婚了,你現在才說不想嫁,你要我父母的面子往哪裡擺?再說,我爸年底就要競選立委,如果他兒子突然解除婚約,選民會怎麼想?」

    最重要的是,她不嫁他,他可就拿不到土地權狀了!

    采玫絞著手指頭。張正輝說中她最在意的事情,不只是張家,就連她們恭家在地方上也會丟臉的。

    「你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懼症呀?」

    她搖頭。

    「那到底是為什麼?」

    「張正輝,你好像從來都不問我愛不愛你,也不問我為什麼要嫁給你?」

    張正輝愣了一下,因為娶她只是為了自身利益,她愛不愛他,他從來不會在意。「你最近怎麼老是問這些愛呀情的?」

    「沒有,只是有感而發。」

    「沒有就好。我看為了避免你想太多,我們還是早早把婚結了吧,下午我就打電話回家,讓我爸媽準備,看下個月有什麼好日子。」

    「等等,這太快了,我——」采玫慌了。

    「結婚就是要憑一股衝動,考慮太久反而會不想結。我先回公司了,你也別坐太久,雅馨那裡還有一堆事要你幫忙呢。」張正輝擦擦嘴,拿起帳單離開了。

    看著張正輝離開的背影,恭采玫真是欲哭無淚,她怎麼把事情愈弄愈糟了呢?

   

    「咦?你怎麼來了?」蘇育齊驚訝地看著采玫走進門。下午三點多?這個時候她應該在上班的呀!

    而且她從沒來過他的畫廊,今天怎麼會這麼突然?他感到有些不安。

    「我想看看你。」采玫小小聲地說道。

    她的異常安靜令他擔心。「怎麼了嗎?」

    「沒有。」

    蘇育齊帶她進辦公室,再替她泡了一杯咖啡。

    「你這裡好安靜、好舒適喔。」她看著四周,畫廊的擺設很簡單,沒辦展覽的畫廊,除了牆上幾幅非賣品的畫作,就只有幾座石雕像點綴其中,空氣中除了咖啡香,還有顏料的特殊氣味。

    「喜歡就常來呀。」

    采玫握著咖啡杯,點頭不語。

    「來。」蘇育齊忽然拿走她手上的杯子,將她攬進懷裡,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大手輕柔地撫著她的背。

    「育齊?」采玫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抱住她,但他的動作的確安撫了她的心情。

    「心裡有什麼不開心的,全都丟給我,讓我為你扛。」他低沉的嗓音如晨鐘般安撫了她的情緒,但也讓她感動得落下淚來。

    「你為什麼知道我心情不好?」她倚著他,淚一直滴個不停。

    「傻瓜!你的情緒全寫在臉上了。」蘇育齊笑著點點她紅通通的鼻子。

    「對不起,我從來不會這麼愛哭的。」

    「我很榮幸你願意和我分享你最真的情緒。」

    「畫家說話都要這麼文謅謅的嗎?」采玫吸吸鼻子,心裡好感動。

    「不爽的時候,我也會罵粗話的。」蘇育齊故意擺出兇惡的模樣。

    「你才不會!」采玫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心情好多了嗎?」

    她點頭。「不過事情還是沒解決……」

    「怎麼了?」

    「我今天找張正輝談過……」

    蘇育齊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采玫會這麼有勇氣找張正輝談,他原本打算和她一起回宜蘭,先得到她父母的諒解,有他們的支持,他才有立場處理張正輝那邊的問題。

    「結果不理想嗎?」從她的表情,他已經猜到了。

    她點頭。

    「沒關係,任何男人聽到未婚妻要解除婚約,一定都不能接受的。」

    「但我把事情搞得更糟了……」她低下頭,困難地開口道:「張正輝一聽到我不想嫁了,就決定下個月結婚,還說馬上要請他爸媽挑日子。」

    「什麼?!」蘇育齊緊張了。事情怎麼會變得這麼棘手?

    「我很蠢,對不對?」

    「不許你這麼說自己。」蘇育齊皺眉。「我看,我們還是趁日子未定之前,先到宜蘭去拜訪你祖母和你父母。」

    「找他們做什麼?」

    「我要讓他們認同我,安心地把女兒交給我。」

    「還是先不要吧……我媽的個性你不是沒見識過,張正輝是她挑中的女婿,她不可能因為你放棄他的。所以我想先回去一趟,先探探他們的想法……」她擔心如果和蘇育齊一起回家的話,一定會先捲起一場風波的。

    「你什麼時候回去?」

    「這個星期六。」

    「那我載你回去。」

    「不用了。」

    蘇育齊歎了一口氣,又將她抱進懷裡。「采玫,對不起,因為我的出現,讓你這麼苦惱。」

    「不!」她點住他的唇。「如果沒有你,我可能就這樣盲目地過一生,連幸福是什麼滋味都不知道,更不用說體會什麼叫真正的愛了。」

    他執起她的手,碎吻著她的唇,采玫閉著眼,怯怯地回應著,感受著被溫暖緊緊包裡的幸福。

    「育齊啊——」杜仲橫進辦公室,打斷了小倆口的熱情。「啊!你們繼續、繼續,我什麼都沒看到。」他很識相地退了出去。

    「他——」采玫羞得臉都快變成紫色了。

    「他是我的老師,沒關係的。」

    「喔。」

    「你看你臉紅成這樣。」他取笑道。「你坐一下,我看老師找我什麼事,等一下送你回公司。」蘇育齊又吻吻她,才走出去向老師打招呼——

    「老師,你怎麼來了?」

    「好小子!你什麼時候交女朋友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和我媽這麼『熟』,怎麼會不知道?」蘇育齊故意饃他,之前就是杜仲橫把他太閒的事說溜嘴。

    「你母親又不是什麼事都會告訴我,那一次,我和你父母也只是偶遇而已,他們問起你,我這麼老實,當然是照實回答嘍。」杜仲橫難得出現尷尬的表情。

    「真是的!」蘇育齊翻翻白眼。

    「好了,別提這些了,跟你說正經的。」杜仲橫拍拍他的肩膀。「你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不是最想到義大利學畫嗎?我已經連絡到我的老朋友了,他很欣賞你的作品,決定親自指導你,而且他們畫廊還有提供宿舍。怎麼?有沒有興趣去進修,學些不一樣的技巧?」

    「這……」若是以前,他一定一口答應,但現在身邊多了甜蜜的牽絆,他不想離開她。

    「怎麼?放心不下小女友?」見他不說話默認,杜仲橫說道:「你考慮一下,這一趟雖說要花上三年時間,但日子過很快的,一眨眼就過去了。」他還是希望蘇育齊能去,因為這真的是個很難得的機會,平常人求都求不到。

    蘇育齊點點頭。「我知道了,老師,謝謝你。」

    送走了杜仲橫,蘇育齊回到辦公室。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牽起采玫的手。

    「可是……」

    「放心吧,我會在離你們公司遠一點的地方讓你下車,不會讓人看見的。」他體貼地說道。

    采玫感動地點頭。他總是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到了接近采玫公司的前一個路口,蘇育齊停下車,吻吻她的額際。「進去吧。別想太多。」

    采玫點點頭和他揮別,進入公司大門時,心情已經不再那麼難受了。她開始想著該如何向家人開口,又該如何拒絕張正輝……

    心思紛亂的她並沒有注意到,從她剛下車就有一雙眼緊盯著他們兩人……

    直到要回宜蘭的那天,采玫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向家人開口。

    幸好這兩天張正輝被客戶纏得忘了要選結婚日子的事,正好可以讓她喘口氣,心理壓力也稍稍減輕了一些。

    回到宜蘭進了家門,只見母親正在剝豌豆,祖母正在搖椅上打盹。門外弟弟恭建宇的腳踏車不在,大概是去圖書館看書吹冷氣了吧。一切是這麼地平靜,她實在不忍心也不敢提出那個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話題。

    「咦?怎麼突然回來了?」鄭淑媛訝異地看著女兒進門,祖母恭李喜聽到聲音也醒了過來。

    采玫猶豫了一下,說道:「沒有啊,老闆放我假,我就回來了。」她放下行李,開始幫忙剝豌豆。

    「反正阿輝那麼忙,連假日都要加班,你一個人在台北無聊就常回來,別老是窩在家裡。」鄭淑媛忍不住又念了幾句。

    「是啊,他真的很忙……」身為張正輝的行政秘書,她卻不太知道他在忙什麼,因為他的所有行程都是執行秘書江雅馨負責排定的。

    采玫玩著手上的豌豆莢,看了母親一眼,輕輕說道:「媽,我覺得我和張正輝之間,好像根本沒有談戀愛的感覺耶……」

    「你們都認識五年多了,就算有,熱戀期也早就過了。」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和他共度一生……」其實采玫非常清楚,她和張正輝完全沒經過什麼「熱戀期」。

    「說那什麼話!都要嫁人了,還說這麼幼稚的話!」鄭淑媛瞪她。

    「我是說真的。媽,我發現他根本不是很在意我,有時我在他身邊就好像隱形人似的……」

    「那你當初還答應這樁婚事?」

    采玫啞口無言。是啊,她當初只覺得自己該嫁人了,所以母親一問她,她也就答應了,怎麼會料到未來會有蘇育齊的出現呢?

    「男人就是要有事業,才能養家活口,阿輝這麼忙,你要體諒一點,不要無理取鬧,怨他忽略你,還說這種奇怪的話。」

    「媽……」

    鄭淑媛不理她,拿起菜籃就往廚房走。

    「阿玫,你不想嫁阿輝了嗎?」一旁的恭李喜忽然開口。

    采玫老實地點頭。

    「我看這個張正輝幾年來也很少來家裡,要不是之前訂婚來家裡一次,我都快忘記他的長相了。你和你媽也不知道喜歡他哪一點,我就不喜歡他那一雙大小眼,不過,既然你自己沒意見,我這個老人家也不能說什麼。」恭李喜抱怨著。她老歸老,但頭腦還清楚得很。「不過,你既然決定要嫁給他,就要認分、忍耐一點,不要再說什麼愛不愛的。好壞也是自己的丈夫,只要他會賺錢養家,不會打你就行了。」恭李喜雖然不滿意這個孫女婿,但這都是采玫的命,嫁了就要認命。

    「奶奶,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嫁他……」采玫都快哭出來了。

    「別說這種話,讓人聽見不怕丟臉?」

    「不想嫁就別嫁,有什麼好丟臉的?」恭建宇突然走進門。剛才他在門外停腳踏車時全都聽到了。

    「你說什麼啊!你姊耍性子,你也要參一腳嗎?」鄭淑媛走出廚房,聽見兒子的話,立刻斥道。

    恭建宇若有所思地看了姊姊一眼,便走進房裡去。

    「阿輝有什麼不好的?你以後別再說這些話。」鄭淑媛開始收拾桌面。「我和你奶奶出去一下,廚房在燉雞湯,幫忙看一下爐火,別燒乾了。」

    她們才一出門,恭建宇立刻從房裡走出來,遞給采玫一張精緻的卡片——

    「拿去。」

    「這是什麼?」采玫翻開卡片,原來是一張邀請函。她打開邀請函,幾行蒼勁有力又如行雲流水般流暢的字跡立刻映入眼中——

    因為你的一句話,我的生命變得豐富精彩

    想著你的笑容,我盡情彩繪著我的人生

    希望你能第一個出現,與我分享喜悅

    蘇育齊

    「你什麼時候收到的?」采玫的手有些顫抖。

    「好久以前。」

    「怎麼不通知我呢?」錯過他的第一次畫展,她覺得好抱歉。

    「我是在鍋子底下發現的,發現的時候已經過了展覽日期,可能是奶奶拿去當鍋墊的吧。」

    采玫溫柔地撫著邀請函上他的字跡。原來蘇育齊一直都對她念念不忘,她卻老是錯過他……此刻她真想立刻見到他,抱著他,向他說抱歉。

    「姊,你是因為他才不嫁張正輝的嗎?」恭建宇忽然問道。

    采玫忽地臉紅。「你別胡亂說話。」

    「愛就愛,幹麼硬ㄍㄧㄥ啊?如果你想退婚就退,這是你的事情,為什麼要那麼在意別人的感覺?」

    采玫歎了口氣。「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既然被弟弟看出來了,她也就不想隱瞞了。

    「這年代一堆人訂了婚又退婚,又不是只有你,不想結婚就別結了。」

    「我也想啊,可是奶奶和爸媽一定不會答應的。」

    「就算他們不答應,你不要出現在結婚典禮上不就行了?」

    采玫緩緩點頭。「我當然知道啊……可是我實在不敢……」

    「厚!你這沒用的傢伙!我不想和你說話了!」恭建宇不屑地睨她一眼,走了。

    采玫又被數落了一頓,不禁沮喪萬分。唉——也許弟弟說的方法可行,可是她就是沒那個膽子呀……

    因為和家人的溝通陷入僵局,又實在忍不住對蘇育齊的思念,恭采玫已經沒辦法繼續待在宜蘭,於是她根本沒住下來,當天下午就決定回台北。

    她拎著小小的行李袋走出台北車站,遠遠地,她竟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蘇育齊!他怎麼會來?

    此時蘇育齊也看到她了,他朝她走了過來——

    「怎麼這麼快就回台北了?」蘇育齊替她提過行李。

    采玫又驚又喜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回來?」

    「你弟打電話到畫廊辦公室,要我來接你。」

    剛才接到恭建宇的電話,他非常驚訝,不明白恭建字為什麼會主動要他來接采玫。但當恭建宇說「好好照顧我姊,她很笨,別讓她迷路」,他就懂了。

    恭建宇一定是知道了他和采玫的事,而且還大有將姊姊交託給他的意味。他終於得到第一個支持者了。

    「我弟?他怎麼知道你的電話?」見他一臉茫然,采玫忽然想起。「啊,他一定是把邀請函上的電話記下來了!」

    「什麼邀請函?」

    采玫拿出皮包裡的邀請函。「育齊,對不起,我沒收到你的邀請函,所以……」

    「沒關係,反正現在我們在一起不是嗎?」蘇育齊笑看著邀請函裡的字。「走,時間還早,陪我回家裡一趟。」

    「回家?哪個家呀?」

    「我爸媽家就在附近,我想順路回去看看。」

    「那你回去就好,我可以自己回家。」

    「別擔心,我爸媽人很好的。」

    「育齊,我知道你爸媽人很好,但卡在我們之間的事情還沒解決,我真的不適合去你家裡……」

    「好吧。」蘇育齊能體諒她的顧慮。「那我們去吃飯吧。我家附近有間不錯的餐廳,吃完飯還可以到餐廳隔壁的PUB聽爵士樂。」

    「爵士樂?好啊。」采玫從沒聽過現場演唱,她雙眼發亮,既興奮又期待。

    蘇育齊把車開到一家義大利餐廳前,很快就有泊車小弟和服務人員上前接待。

    「你也喜歡義大利菜?」采玫邊走邊問道。

    蘇育齊笑了,他可沒漏掉她話裡的「也」。

    「嗯。從大學時代我就一直很想去義大利進修,所以對義大利的一切產生濃厚的興趣,當然也包括料理嘍。」

    帶位人員替他們拉開椅子。

    「你想去義大利?那你後來有去嗎?」采玫坐下後問道。

    「當時我沒什麼收入,所以沒錢去,我媽又不是很贊成我學畫,所以家裡不可能資助我。為了堅持畫畫的夢想,我離開家裡一個人生活,這麼多年,我可是一路窮過來的吶,住的是頂樓加蓋,吃的是陽春麵,連件衣服都捨不得買,直到認識你之後,我的生活才好轉,你真是我的福星……」他沒說的是,連他想到義大利進修的夢想也突然能實現了,只是他還在考慮要不要去。

    采玫傻氣地笑著。「喔?我有做過什麼嗎?我記得我什麼忙也沒幫上呀!我記得那時候,我還笨得沒想到要把生病的你帶去醫院,真擔心你會燒壞腦袋。」

    蘇育齊深情地笑了。「認識你之後,我總想要為你做些什麼,而你的一句話改變了我的觀念,讓我放下了自傲和無謂的堅持,所以我才有今天的小小成就。」

    「原來我這麼重要啊?」采玫笑得好開心。

    蘇育齊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遠遠走來的母親連香君打斷了——

    「哎,我就說是你嘛!你爸還不信!」連香君見坐在角落的人真是兒子,開心地拍拍他的肩,一看到兒子身邊的恭采玫,她更是開心。「采玫啊,太好了,我正惦著你呢!」

    「蘇媽媽,您好。」沒想到會突然見到蘇育齊的媽媽,采玫感到有些窘,因為她的衣著太輕便了,妝也上得不夠仔細。

    「媽,你怎麼會在這裡?」見到母親,蘇育齊忍不住又開始頭疼了。

    「我和你爸也來吃飯,我們坐在另一邊。要不是我剛好去化妝室,也不會看見你們。真是巧呀!」連香君覺得自己一定是跟恭采玫特別有緣分,否則兒子搬出去住這麼多年,怎麼也從來沒在路上遇見?「你們等一下,我叫你爸過來。」連香君興沖沖地快步走回座位。

    「看來,該來的你還是躲不掉。」趁著這空檔,蘇育齊對采玫笑道。

    很快地,連香君和蘇政憲走了過來,蘇政憲和兒子一樣高大,笑呵呵的臉上有著些微的靦腆,原來蘇育齊的俊逸斯文是遺傳到父親,而他一雙深邃迷人的眼睛則來自於母親。

    「蘇伯伯。」采玫起身替兩位長輩拉開椅子。

    「兒子的眼光不錯吧?」連香君得意地說道。雖然恭采玫不是什麼美艷動人的美女,但她恬靜的氣質卻很吸引人。

    「嗯,是啊,年輕人喜歡就好。」只要兒子喜歡,他也喜歡。

    「采玫,來,這給你。」連香君突然把身上的玉觀音項鏈取下。「兩次見面都太突然,我沒準備什麼好東西送你當見面禮,這條項鏈雖然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但是送給你保平安。」

    「不行,蘇媽媽,這——」采玫受寵若驚。

    「采玫,這是我媽媽的心意,你就收下吧。來,我替你戴上。」蘇育齊接過項鏈替她戴上。他很開心,沒想到母親這麼喜歡采玫。

    「謝謝。」采玫撫了撫胸口前的項鏈,覺得這份情誼太重了。萬一她和蘇育齊沒有未來,那她豈不是對不起蘇媽媽和蘇伯伯的好意?

    接下來用餐時,采玫發現蘇爸爸很安靜,總是微笑地在一旁聽著,當蘇育齊提到他的工作,蘇爸爸的表情是支持和肯定的。而蘇媽媽就不一樣了,她雖然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對於兒子的工作也故意表現得嗤之以鼻,但聽到兒子在畫壇上的成就時,她會微微的挺起胸,表情是得意且引以為傲的。

    采玫真的很喜歡和蘇育齊一家人相處的氣氛,而原本以為會令她緊張萬分的晚餐,反而因為蘇家兩老的加入,變得更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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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8 21:02: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采玫,真是太好了,看來我爸媽很喜歡你呢。」送采玫到家門口時,蘇育齊開心地說道。

    「因為我有長輩緣呀,呵——」因為晚餐氣氛愉快,又喝了一點紅酒,微醺的采玫心情特別放鬆。

    「鑰匙呢?我幫你開門。」

    「你知道今天我為什麼要提早回台北嗎?」采玫把提袋拿給他,問道。

    「嗯?」蘇育齊在她提袋裡找著鑰匙。

    她伸手勾住他的頸項,輕聲道:「因為我想見你……」

    蘇育齊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感動得喉頭哽咽,胸口滿滿的愛意就快爆開。她短短的一句話,竟能勝過千萬句的甜言蜜語帶給他的震撼!

    「我真的好需要你。」采玫輕歎,有些慵懶地輕靠著他。「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該怎麼辦?」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蘇育齊扶著她的腰,看著迷人的她,心裡激動不已。

    「真的嗎?」采玫抬眼,看著他的眼神深情而迷離。

    蘇育齊不答,低下頭吻住她的紅唇,用他的靈魂給她最深情的承諾。而這心和心的感應,采玫完全感受到了,她回吻著他,幸福的淚水滑下兩頰。

    蘇育齊吻著她的淚,眼底想將她融入體內珍藏的念頭好強烈。

    采玫知道他眼底的慾望是什麼,因為她也是這麼強烈地需要他,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己的靈魂也一併交給他。

    她踮起腳尖主動吻著他,她的吻變得好火熱,不顧一切地點燃著他,她不想要呼吸,她只想永遠和他在一起。微醺與激情交集,采玫連動作都變得大膽起來。

    「采玫……」她的青澀和激情亂無章法,卻也惹得他心臟狂奏,理智全失。

    「你會不會覺得我在勾引你?」喘息間,采玫這麼問道。

    「是,不過還不夠……」他低歎一聲,繼續回到她柔嫩的唇。

    安靜的電梯門口前,兩人激情的火花正劇烈的燃燒著。

    「咚!」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由屋內傳來,打斷了兩人的激情。

    「什麼聲音?」蘇育齊放開採玫,將她護在身後。他警覺地皺緊眉頭,拿著鑰匙開門。

    而此刻還昏昏沉沉的采玫,根本還沒進入狀況。

    兩人一進門,屋內兩個幾乎全裸交纏的男女立即分了開來。

    「張正輝?」蘇育齊極為憤怒,他們怎麼能在采玫家裡做出這種事!

    「你們?!」采玫不敢相信自己所見,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這兩個人口口聲聲說是「哥兒們」,卻背著她暗渡陳倉,更誇張的是,還把她家當作偷情的賓館!

    「采玫,我們——你聽我說——」江雅馨慚愧地急著想解釋。她早就跟張正輝說不要這麼做的……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采玫吼道,她好難過,一個是她的未婚夫,一個是她的好友,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她!

    「我們怎樣?你自己又有多清高?」被拆穿後,張正輝惱羞成怒,反而指控她。「你和你這位鄰居先生早就有一腿,別以為我不知道!」

    江雅馨前些天在公司大樓外看到他們兩人親密的舉動,便立刻告訴張正輝了。本想用來當作日後離婚的理由,但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

    采玫被他一語中的,羞愧得無法反駁。

    是的,她在這場婚約裡也是背叛者,她根本沒資格怪他們。她啞口無言,羞愧又痛心的淚水落了下來。

    「我和你不同!」蘇育齊怒道。「我承認我和采玫兩人相愛,但因為她有婚約在身,而且非常堅持對你的忠誠——」

    「藉口!還不都一樣!背叛就是背叛了,還管背叛到幾壘?」張正輝叫道。

    「當然不一樣!那表示她在乎你感受的程度!在沒有和你解除婚約前,她一樣是那麼尊重你的感受!但是你呢?你這麼放肆,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我——」張正輝被蘇育齊的話堵住。

    「正輝,我們走了啦。」江雅馨遮掩著身體,只想逃離。她從沒想過要在這麼難堪的情況下和恭采玫攤牌的。

    「等一下啦!」張正輝甩開江雅馨的手。

    「既然大家都各有所愛,我想,你和采玫還是解除婚約吧!」蘇育齊冷著臉說道。

    「好啊!」江雅馨當然贊成。

    「想都別想!」張正輝怒瞪江雅馨!然後又轉頭瞪住采玫。他惡聲道:「恭采玫,這輩子你永遠都別想甩開我!」為了面子,他不容許自己被任何女人甩開!

    「張正輝!你不是答應我拿到土地就和她離婚的嗎?」江雅馨不敢相信地叫道。

    采玫愣膛著眼。沒想到張正輝和她結婚只是為了什麼土地?她開始有些懂了,對張正輝的愧疚感也慢慢地在消失。

    雖然她不愛他,但至少當時的她已打定主意,既然決定和他結婚,就要和他過一輩子,可是原來在張正輝的心裡,她只是一顆用來換取利益的棋子?

    她發現,在這場可笑得像遊戲的婚約關係裡,似乎沒有對的一方或錯的一方,只有兩個不懂愛而放任人生盲目地過的人。

    「我不會和她離婚的!」張正輝朝江雅馨吼著。

    「我也不會嫁給你的!」采玫也立刻說道:「如果你不放開我,我只好請我爸媽出面向你爸媽提出解除婚約。」

    蘇育齊握住采玫的手,為她的勇氣加油。

    「你試試看啊!」張正輝突然得意地笑著,他的笑容令采玫四肢泛起寒意,但為了自己的未來,她忍住發抖,故作鎮定。

    「我會的。」采玫非常堅定地說道。「現在請你們出去!」

    「哼!恭采玫,你等著,我們下個月一定會結婚!」張正輝又撂下一句話,才拖著傷心難過的江雅馨離開。

    兩人走後,采玫的身體突然一陣虛軟,蘇育齊連忙扶住她。

    「我覺得張正輝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的……」采玫還是忍不住地發起抖來。

    他也是這麼覺得,但他不想說出來增加采玫的心理負擔,便溫柔地安慰道:「不會的。事情都已經被揭穿了,你爸媽那麼疼你,不可能再讓你嫁給他。」

    「希望如此……」她把臉埋進他的胸口,聽著他穩健的心跳聲,她的心才漸漸安定下來。

    明天開始,她和蘇育齊的未來將會是一連串披荊斬棘的過程。

    隔天一大早,采玫果然在出門上班前接到母親質問的電話——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竟然和別人亂來?」鄭淑媛怒不可遏。她不敢相信一向乖巧的女兒竟然做出紅杏出牆這麼敗壞門風的事情!

    「是張正輝跟你說的?」真是惡人先告狀。采玫揉揉眉心,感到無力。「媽,我真的不愛張正輝,我可不可以不嫁——」

    「你說的這是什麼鬼話!」鄭淑媛氣到快要飆粗話了。「你們兩個也認識快五年了,你不愛他還答應要嫁?既然答應了,你就給我乖乖地嫁!人要守信,你忘了我平常教你的嗎?」

    「媽,我知道我錯了,難道這個錯誤不能更正過來嗎?」

    「又不是寫錯字,你以為用立可白擦掉就可以了嗎?我們恭家丟臉就算了,張家有頭有臉的,你要他們的臉往哪兒擱?」

    「媽,難道你忍心看我跟一個我不愛的人過一生,然後一輩子痛苦?」

    「我才和你爸見過一次面就嫁了,哪來什麼愛?現在還不是一家和樂融融?」

    「爸一輩子只有你,可是張正輝除了我還有別的女人……」采玫緊握著話筒,激動地掉淚。

    「你別譭謗他!」張正輝一早打電話給她,說采玫為了要和一個畫家在一起,一定會故意誣陷他有女人。她本來不相信,可是沒想到女兒竟真的被帶壞了!「總之,我不准你再跟那個沒出息的畫家在一起,你立刻給我搬回來!我等一下要上張家選日子,選好日子,你就給我乖乖嫁過去!」說完,鄭淑媛立刻掛上電話。

    「媽!」

    「嘟嘟嘟……」聽著電話斷線的聲音,她又氣又難過,眼淚克制不住地直掉。

    「鈴——鈴——」

    電話再次響起,采玫以為又是母親,她深吸一口氣,忍住淚,這才接起——

    「怎麼樣?我早就說過,你永遠也別想甩開我。」張正輝在話筒那端獰笑道。

    「你到底跟我媽說了什麼?你怎麼能這樣說謊!」采玫氣到聲音有些發抖,她從來沒這麼生氣過。

    「哼。」張正輝冷笑不應。「快點出門來上班。」說完,他得意洋洋地掛了電話。

    「天……」恭采玫拿著話筒的手無力地垂下。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母親不相信她,卻相信一個外人所說的話?那她和蘇育齊還有未來嗎?

    不!她一定要爭取!

    她抬眼看了一下天花板,下一秒,她立即衝上樓去按蘇育齊的門鈴。

    蘇育齊開了門,他一整晚沒睡,鬍渣滿臉,看起來頹廢極了。「采玫?」

    「快!快去梳洗一下,我們去宜蘭。」

    「好!」蘇育齊眼睛一亮,馬上明白她的意思。

    蘇育齊開車載著采玫直奔宜蘭。一路上身旁的采玫絞著十指,抿著嘴不說話,他看著她,清楚知道向家人提出退婚對一向聽話乖巧的她是多大的難題。除了和她並肩同進退之外,他就只能緊握著她的手,給她力量了。

    回到家,采玫遠遠看見恭建宇坐在門口,一副正在等她的模樣。

    「爸回來了。」恭建宇說完後就走進屋子裡。

    采玫愣住,不禁開始為自己的命運擔心,因為長年在外工作的父親除非是大節日,或家裡有大事發生才會回來一趟,絕不會突然回家的。

    父親雖然是個很理性的人,但他的觀念更保守,完全是祖母的翻版,更不可能接受她要解除婚約的念頭。

    一進門,一家人果然像開圓桌會議般端坐在客廳。

    「聽你媽說,你要和阿輝解除婚約?」首先開口的是父親恭松德,他的表情嚴肅,聲音宏亮。「為什麼?」他想聽女兒說清楚。

    「爸,他是蘇育齊。」采玫牽著蘇育齊的手。「自從認識他之後,我才發現我和張正輝之間根本沒有愛存在。我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可是,爸,和育齊在一起,我真的很快樂……」采玫努力地表達自己的感覺。

    「你看看你女兒說的是什麼話!」鄭淑媛叫道。

    「奶奶、伯父、伯母,我誠心懇求你們把采玫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你當個畫家,收入又不穩定,萬一哪天畫賣不出去,阿玫不就要陪你餓肚子?」鄭淑媛氣呼呼地道。

    「不會的,我會努力讓采玫過好生活的!」

    「阿輝目前就有能力讓我女兒過好生活,不用等以後。」

    「那也要看姊愛的是誰吧?」恭建宇淡淡地插了一句。

    「你小孩子懂什麼!」鄭淑媛斥道。

    「阿玫啊,」恭李喜也開口了。「答應了人家就不能反悔,不愛他沒關係,只要他不會打你,會賺錢養家就好了。」

    「奶奶,張正輝現在也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蘇育齊說道。

    「男人婚前花心是正常的,婚後就會收心了。」恭李喜揮揮手道。

    「是嗎?那賭我以後到德國唸書的所有學費。」恭建宇突然涼涼地道。

    他實在很看不慣這麼八股的家人,以前他看不起姊姊的唯唯諾諾,但他現在為姊姊的勇氣喝采。

    采玫感激地看著弟弟。

    「張家那邊願意退就退吧。阿媛,幫我準備熱水。」像是結束了會議,恭松德起身走進房間準備洗澡。

    「爸!」父親有說跟沒說一樣。因為張家為了面子絕對不可能同意退婚的。

    恭李喜望著兩人,歎了口氣。「蘇先生,雖然我覺得你的確長得比張正輝體面多了,但是既然我家阿玫都已經和他訂婚,你就當作你們兩個無緣,放棄吧。」說完,她也起身走了。

    祖母離開後,恭建宇開口對姊姊說道:「我叫你走你不走,又跑回來幹麼?」

    「你弟說得對,我們走!」蘇育齊忽然想到他的義大利之行。「采玫,我有個到義大利學畫的機會,你跟我去,我們在那裡舉行婚禮,等一切都成了定局,再回來請罪。」說服不了恭家長輩,蘇育齊只好出此下策了。

    「我——」采玫驚愕得說不出話。她愛他,卻從沒有私奔的念頭,而且他什麼時候知道有這個去學畫的機會?為什麼完全不對她說?那跟她回來說服家人之後他打算怎麼辦?一連串的疑惑令她頭昏腦脹,無法思考。

    「你們出去說。」恭建宇把他們推出門,再替他們把門帶上,免得被家人聽見。

    「怎麼樣?采玫,跟我一起去吧!」

    「不行,我——」她一走了之,那她的家人就得面對霸道張家的咄咄逼人,她不能這麼自私。

    「你還在考慮什麼?以張正輝的個性,他不會放過你的。」

    「我知道,可是——」

    「這件事我們不能考慮太久,萬一兩家開始準備婚禮就來不及了。采玫,原諒我的自私,但是為了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不行!」采玫無法這麼做。「我們可以慢慢勸他們接受你,我——」

    「采玫!」

    「育齊,別逼我。」采玫急得落淚。

    「我逼你?我積極地想爭取我們的未來,你卻老是顧慮太多,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蘇育齊急得失去了理智,說話口氣也凶了起來。

    「蘇育齊,你的話太傷人了!」采玫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她的淚光閃爍,眼神憤怒。

    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她又何嘗不想不顧一切和他走?但她肩上有他沒有的重擔,她怎麼可能像他這麼灑脫?

    「我只想要你的決定!跟我走,或是留下?」他定定地看著她。此時情況緊急,為了幫她掙脫困境,他只好再次逼迫她作決定了。

    「你太霸道了!你怎麼可以現在要我選擇?你難道不明白我的難處嗎?」

    「別管那些,只要給我答案!」他的眼神非常堅持。他當然明白,就是明白,才會這麼做啊。

    「不要逼我!」她的心太亂,竟也忍不住發起脾氣。「我們回台北吧,我現在不想談這件事。」

    「好,我們回台北,我會準備出國的事,等你答應跟我走,我們立刻飛往義大利。」

    采玫抿唇不語。

    這是他們第一次起爭執,又是關係著兩人未來的大問題,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霸道的決定。

    回到台北,蘇育齊真的開始安排到義大利進修的事,看他這麼積極安排,采玫心裡氣他的獨斷,但也被他的積極爭取所感動。

    連日來說服不了家人,讓她軟弱得幾乎想不顧一切,點頭跟他走。但她不想就這麼不負責任地離開,她還是不死心地勸著張正輝,請他放過她,可是張正輝不為所動,甚至已經事先把他們的婚事在辦公室公開了。

    喧鬧了幾天,只有等到下班後,辦公室幾乎清空,采玫才能得到片刻安寧。

    這天她將桌面收拾好,看著身旁的江雅馨神情頹喪,心情非常低落,采玫突然覺得很不忍心——

    「雅馨,你以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我知道你愛張正輝,一定不會答應他的求婚啊。」采玫現在反而覺得江雅馨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張正輝在東窗事發後竟然把江雅馨狠狠地甩了,江雅馨直到此時才發現,他竟是個這麼薄情寡義的人。

    「我愛他,他一定要娶你,我只好成全他。再說他也答應過我,只要和你結了婚,拿到土地權狀,他就要和你離婚,然後跟我在一起,可是——」想起張正輝以前的甜言蜜語,江雅馨忍不住落淚。

    「你好傻。」采玫歎道。「你這麼愛他,但他卻不知道要珍惜你。」

    「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江雅馨吸吸鼻子。「采玫,對不起。雖然我和張正輝交往在先,但你們訂婚後我就應該和他保持距離的……」

    「不!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應該要發現你們之間是那麼親密的。我還要謝謝你的寬宏大量,你本性善良,並沒有因而排擠我,反而很關心我,還教了我好多事情……」

    「采玫……」江雅馨猛地抱住采玫,大哭起來。采玫的善良讓她覺得好愧疚,她已經失去愛人,不想再失去這個朋友了。

    空蕩蕩的辦公室裡一片沉寂,只有江雅馨撕心裂肺的痛哭聲音。

    好不容易安撫了江雅馨,采玫才下班回家。

    回到家,蘇育齊已經在樓下大門前等著采玫。她停住腳步,為難又躊躇。

    今天,蘇育齊就要她的答案了,但她還是沒辦法下決定。

    「你有答案了嗎?」蘇育齊凝望著她,看著她為難的表情,他就快灰心了。「你還是沒有答案?」

    采玫不知該怎麼回答。只是看著他,靜靜地掉淚。

    「算了,這是你的機票,明天十點的飛機。」他遞給她一張單程機票。「你再考慮一天吧。明天我會在機場等你,等到班機起飛。如果你來了我們就一起走,如果你不來,就表示你真的放棄我們的未來了。」

    「別這麼殘忍……別逼我作這種選擇……」她顫抖得幾乎快握不住機票,好似它有千斤重。

    別怪我逼你!這件事總要有一個人扮黑臉,就讓我來承擔所有吧!蘇育齊狀似無情地盯著她瞧,心中卻痛苦地吶喊著。

    蘇育齊走了,采玫在空蕩的中庭裡站了好久才上樓。

    回到家,她沒開燈,呆坐在沙發上,隱約透著月色的屋內有種淒切的氛圍。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一邊是她深愛、想相守一生的蘇育齊,一邊是她最愛的家人,她到底該如何抉擇才能不傷害任何一方?

    采玫痛苦地將臉埋在雙膝間。天色漸漸亮起,她仍然沒有任何答案。

    她知道要趕上飛機,就得趕快出門,可是她完全不能動彈。她甚至聽見外面電梯門打開,蘇育齊拉著行李箱轆轆地到了她門前,良久良久,他始終沒有按下門鈴,然後,她聽見他走了。她頓時淚流滿面。

    牆上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響刺耳極了,像在催促她快些決定。

    滴答滴答滴答……秒針愈走,她的心愈急。她不時看向時鐘,恨自己怎麼這麼懦弱,感覺自己就快在這兩難的抉擇中滅頂。

    滴答滴答滴答……秒針聲音愈來愈響,她的心又急又躁,著急地淚直流,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她,已經急得站起身來回踱步。

    她又慌又無助地咬著指關節,愛蘇育齊的心,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漸漸地蓋過她的理智、她的堅持。

    你的一句話,改變了我的觀念,讓我放下了自傲和無謂的堅持……當時蘇育齊是如此深情地說著。

    他都可以為她放下他的傲氣,她為什麼不能?天!一切思緒都亂了!她甚至忘了自己在顧慮些什麼,她忘了現實有多麼殘酷,蘇育齊深情的眼愈來愈清晰,召喚著她的心向他靠去。

    慢慢地,她的心裡只剩蘇育齊。她只知道,如果真讓蘇育齊離開,她的心就什麼也不剩了!

    她豁然開朗,拿著機票追了出去,她要和他在一起!

    候機室裡催促登機的廣播一再重複,蘇育齊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通關處。采玫遲遲沒出現,他的心也愈來愈沉重,但他不死心,仍然想等她到最後一秒,因為他答應過她!

    直到真的無法再等了,他這才終於肯認清事實——

    看來,采玫最後還是為了家人選擇留下,而留下來,就等於接受了那樁婚事。

    既然如此,他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原來,采玫還是不夠愛他,不夠信任他,而他說過為她承擔一切後果的,不是嗎?

    他愛她,尊重她的選擇,但對她的失望卻如黑夜重重圍繞住他,他的心死了。

    他步入登機門,握著隨身行李的手,指節因激動而泛白,胸口也因極度的失望而劇烈起伏。

    飛機起飛了,他不願看向窗外,帶著對采玫的失望遠赴他鄉。

    但事實上,終究沒有趕上飛機的采玫,正站在機場候機室內,對著窗外天空狼狽地哭著——

    「育齊!育齊……」

    她終於鼓起勇氣追來,可是一切卻晚了,她想搭下一班飛機追去,但她不知道他將會落腳在義大利的哪個角落,她無從找起呀……他還會回來嗎?他會不會以為她放棄他了?這次,她真的失去了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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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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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8 21:02: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三年後,台北。

    恭采玫換了工作,完全避開與張正輝碰面的機會。她改變以往呆板的衣著習慣,嘗試了很多種不曾做過的亮麗打扮,她更改變髮型,剪了一頭及耳的俐落短髮,整個人精神奕奕,與三年前那個文靜又有些怯懦的她判若兩人。

    三年來,她不斷地改變自己,想讓自己更好、更漂亮,她要蘇育齊再看見她的第一眼是驚艷又難忘的。

    這些年,她完全不知道他在哪兒,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畫廊的人不知道他的行蹤,他也不曾和家裡連絡,就像從地球上消失一樣,她想,也許是他對她太失望了,想徹底和她斷絕關係。

    一開始她著急地到處打聽他的消息,但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依然音訊杳然,她只好讓自已相信他只是想躲她,而不是發生了意外。

    因此她停止找他,但她仍幻想著有一天可以再見到他,而為了這希望渺茫的一天,她必須隨時做好最完美的自己。

    但亮麗的外表下,想他的心卻是發疼的。

    如果三年前她相信他,跟著他走的話,今天就不用和他分隔兩地思念了,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所以思念雖然苦,但她嘗得心甘情願。

    這天是蘇育齊離開台灣整整三年的日子。每年的這一天,她都會向公司請假,特地打扮一番,然後從第一班飛機降落之前便坐在機場大廳,不敢分神地看著入境門,直到最後一班飛機抵達。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她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傻,但是這樣做卻能讓她稍稍懷抱希望,讓自己好過些。

    如果真能讓她遇見他,她一定要大聲說出她愛他,然後緊緊地纏住他,不准他再離開。

    采玫看著電子告示板上的訊息,今天的最後一班飛機已準時抵達了。她緊張地望向入境門,但等到最後一位旅客離開,她還是沒等到那個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她垮下肩,無力地起身離開機場,一顆心再度被失望揪住,好痛……

    每年她都要這麼折磨自已一回,但她不想停止,她不會放棄任何可以遇見蘇育齊的可能。

    回到家,她直接上了二十一樓,電梯門開了,她習慣性地坐在蘇育齊住處大門旁的階梯,倚著冰冷的門,想著他。

    蘇育齊走後,她立刻把這房子租了下來,因為她不希望房東把裡面的傢俱擺設弄亂,也不要其他房客丟了蘇育齊的東西,她要留著一切原貌等他回來,就像她對他的愛一樣——始終如一。

    她定期打掃他的房子,希望他一回台灣就能舒舒服服地住下。可是三年過去,他卻依然沒消沒息。

    「育齊,你到底在哪裡……」她難受地把臉埋在雙膝間。「就算你真的恨我,也要讓我知道你在哪呀,你可以罵我,但是不要不理我呀……不要這麼殘忍,讓我這樣沒日沒夜地想你……」

    哭著哭著,她乏力地睡著了。

    夢中,她看見蘇育齊用冰冷的眼睨著她,用最冷漠的言語責怪她,控訴她對愛情的不堅持,但她不怕,因為只要可以見到他,什麼都無所謂了……

    「蘇先生,已經凌晨一點,您是不是要回去休息了?」大樓外的車裡,蘇育齊的隨行秘書陳致睿恭敬地問道。

    蘇先生從回國後的第一天,便天天來找這個女人,但為什麼只是在車裡看著,並不與她見面?陳致睿實在不瞭解。今天蘇先生甚至還跟著她到機場,明明得忙著辦個人畫展的他,竟也在角落坐了一天!

    「再等等。」蘇育齊看著燈始終沒有亮起的二十樓,不免開始擔心。

    今天他跟著恭采玫到機場,以為她是要等什麼人,可是她卻是傻傻地坐在大廳,一步都沒離開,就連水也沒喝過,直到深夜才搭車回台北。

    為了她的安全,他要司機一路跟著計程車回到社區,看著她進門後,他才準備離開,但是,今天她都已經上樓這麼久了,為什麼卻一直沒開燈呢?是電梯停電困住她了?還是她發生了意外?

    他愈想就愈著急,真想衝上樓看個究竟。但他卻握緊拳頭忍住。

    當她放棄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沒有必要再對她關心了,不是嗎?所以即使他回台灣已經一個多星期,即使他從杜仲橫的口中知道她一直在找他,他也不想和她碰面。因為他知道,以她的個性,找他一定只是為了想向他說聲對不起而已。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句話!

    再說,五天後他又要回義大利了,到時候陳致睿會幫他處理台灣個展的其他準備事項,他就真的再也不回台灣了,所以,沒必要再和她見面。

    「走吧。」既然不想見她,他就沒必要這樣在這躊躇浪費時間。

    可是,她屋裡的燈該死的為什麼沒亮呢?這個擔憂仍縈繞在他心頭。

    「停車。」在還來不及思考清楚時,他已經開口要司機停車。「我上去看看。」說著,蘇育齊趁自己未後悔前下了車。

    算了,就當是對一個朋友的關心吧,再說只是上去看看而已,不會遇見她的。

    蘇育齊請管理員老王幫他開門,老王立刻認出他來,馬上開心地招呼——

    「蘇先生,你回來了呀?恭小姐常說你會回來的,我還不信呢!」

    「喔?」蘇育齊停了腳步,挑眉。

    「是呀,我說你都把房子退了,怎麼可能還會回來!可是恭小姐非常堅持你會回來,還把你的房子租下來,也不准房東整理房子。我勸她不要這麼傻,但是她老說你一定會回來,還不准任何人去動你的房子哩。」老王笑著搖搖頭。

    「你說她一直幫我留著房子等我回來?」聞言,蘇育齊忽然覺得好激動,他的血液莫名地澎湃著,心底的感動正急速湧出。

    「是呀,以前恭小姐不是這樣的,她說話已經夠小聲,就別說和房東吵架了,不過三年前她不知道為什麼消失了半年,回來以後啊,她整個人都變了呢!她雖然瘦得只剩皮包骨,但是變得好有自信,還會找人吵架呢!一開始房東說房子有人住才有人氣,堅持要把房子租給別人,可是恭小姐卻一直找房東理論,房東說不過她,只好依她了。恭小姐好像還每天上去幫你打掃呢,蘇先生,你有這樣的鄰居真是你的福氣啊。」

    「你說她瘦了?」聽到她瘦了,他的心不禁揪了起來。

    雖然回台灣的第一天他就已經見過采玫,但也只是遠遠地望著,他只知道她的腳步變輕盈,並沒有注意她的身材胖瘦。

    「是啊,瘦到一雙眼睛又圓又大」

    不等老王說完,蘇育齊立刻衝上樓去。

    進了電梯,他直覺地按了二十一樓。這個女人幫他留著房子,如果不在自己家裡,那肯定就是在他家。

    果然,當電梯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蜷著身子的可憐身影,他的心抽痛著,這時,他才明白自己雖然心裡氣她,可是對她的愛,三年來沒減少過一分。

    電梯門的聲響吵醒了淺眠的采玫,她抬起淚痕未乾的眼,驚愕地看著眼前這道高大的身影——

    「……育齊?是你嗎?真的是你嗎?!」采玫踉蹌地起身,眼淚也在瞬間傾出,她想抱他,但她不敢,她怕一碰,這個夢中的幻影就會不見了。

    蘇育齊心裡又氣又痛地看著她,並不說話。她真的好瘦,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她吹散,為什麼張正輝沒有照顧好她?為什麼她不照顧自己呢?

    「育齊,我好想你,你知道嗎……」采玫伸出雙臂想要擁抱他,在碰觸到的前一刻,她又忽然停住,反而緊緊將自己環住。

    「這些年,我一直沒夢見你,我好怕自己會忘了你的樣子,真的好怕……」她忍著痛哭的衝動,只是顫抖地低泣著,因為她怕自己會被自己的哭聲驚醒,這個夢好難得,她不想醒來。

    「你不要不說話,你罵罵我,好嗎?讓我心裡好過一點。」

    原來她對他真的只是愧疚而已!蘇育齊的臉色倏地變得冰冷,他轉身,按下電梯的下樓鍵。

    采玫一愣。「育齊?你要走了嗎?」在她反應過來前,蘇育齊已經走進電梯,關上了電梯門。

    「這到底是不是夢……?」留在原地的采玫愣愣地喃喃自語,然後她用力地捏了自己的手臂一把——

    「噢!好痛!這不是夢?!」她隨即驚愕地抬眼。「育齊回來了!真的是他回來了!」她開心得又哭又笑,猛按電梯鍵,可是不到兩秒,她立刻等不及地從樓梯衝下樓。

    等她氣喘吁吁地跑到一樓時,已經不見蘇育齊的身影了。

    「王伯伯,你有看見——看見——」

    「蘇先生嗎?他剛走。」老王笑指著前方的車子。

    「嘎?!」真的是他!可是他為什麼見了她卻半句話都不說?他真這麼氣她嗎?那他還愛她嗎?如果不愛了,她該怎麼辦?

    「王伯伯,機車借我。」她管不了那麼多,決定先追上他再說。

    於是她拿了鑰匙,往車子離開的方向追去。

    這一次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她都一定要把蘇育齊追回來,她要向他道歉,她要他重新愛上她!

    「蘇先生,後面有輛機車跟了我們很久。」車裡,陳致睿警覺地說道。

    「可能是記者,不用管他。」他還在氣采玫,無心理會。

    而後面的采玫正猛催油門狂追,連車子開上高架橋,她也毫不猶豫地騎著機車跟了上去。

    「蘇先生,那輛機車跟上高架橋了!」陳致睿有些著急。

    聞言,蘇育齊忍不住回頭看,後面的人影穿的衣服好熟悉……

    「開慢點。」蘇育齊向司機吩咐道。等到後面的人影漸漸放大,他忍不住咒了一聲——

    「該死!」這個恭采玫,她瘋了嗎?「停車!」

    「蘇先生,這是高架橋,不能停。」

    「我說停車!」采玫都可以追上高架橋,為什麼他不能為了阻止她而停車?

    車子減速後,狂追的采玫終於追上蘇育齊了。

    「育齊!」她在他車窗外叫著。

    「你瘋了!」蘇育齊生氣地嘲她吼。

    「我不瘋!我只想要追上你而已!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迎著風,采玫信誓旦旦地喊著。

    「你快給我下去!」

    「我不要!」

    「恭采玫!」

    「有!」恭采玫調皮地舉起右手,機車頓時晃了一下,她不覺得如何,但蘇育齊卻嚇掉了心臟。幸好深夜沒什麼車,否則——蘇育齊真不敢再往下想。

    「快停車!」他朝司機大吼。

    「蘇先生,這……」

    「停車!」

    司機無奈,只好乖乖地停了下來。

    「你一個三十歲的女人,怎麼還這麼幼稚?!」蘇育齊下了車,立刻吼她。

    「你還不是一樣!」恭采玫臉上的笑容好大,一點兒都不在意他的怒氣,因為能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已經是上天的恩惠了。

    「你馬上給我下高架橋!回家!」

    「我不要!等了三年,我終於等到你,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她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現在才說這些,你不覺得太晚了嗎?」蘇育齊用力甩手,卻甩不開她。

    「不晚!不晚!」恭采玫傻氣地笑著。

    「蘇先生,這裡不能久留……」陳致睿緊張地看著四周的車。

    「你快給我下去!」

    「手機!」采玫突然伸手向他要手機號碼。

    「什麼?」

    「給我手機號碼,我就下去。」

    「095……」

    「不要用念的。」她在他口袋裡摸出了手機,然後撥了自己的門號,又在他的口袋裡找到一張飯店名片。

    「你……」蘇育齊訝異地望著她。「不過三年沒見,你怎麼變這麼霸道?」

    「不,是變聰明了。」采玫笑得好開心。她踮起腳尖在他唇上重重一吻。「我愛你。明天見。」

    他還來不及反應,采玫就跨上機車走了。

    為什麼她說她愛他?為什麼她的吻仍然可以這麼溫暖?為什麼她眼底的愛意仍然這麼深?為什麼……

    不!她這個有夫之婦,沒資格再來騷動他的心!

    隔天,恭采玫盛裝打扮後跑到飯店的餐廳等著,幫蘇育齊留了一個靠窗的好位子,也預先幫他烤了去邊的蒜味吐司,還幫他準備了半糖半奶的奶茶。

    「育齊!」采玫一看見他走進餐廳,立刻大聲叫著他的名字。

    蘇育齊在看見采玫的第一刻,立刻轉頭就走。他愛她,不能和她再有瓜葛,否則一定會再重蹈覆轍,他雖然是無所懼的男人,但一對上采玫,他的心就會變得很脆弱,他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痛。

    「等一下嘛——」采玫機靈地跑上前拉住他。「吃完早餐再走嘛——」

    「我不餓。」

    「你就當陪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坐坐,好嗎?」

    他的拒絕令她傷心,心底脆弱的部分立刻裂開,讓她鼻子發酸。但為了能挽回他,她眨眨眼,又故作堅強地笑開了。

    她的話令人無法拒絕,蘇育齊只好跟著她坐下。

    他看了桌上的餐點,冷冷地道:「這不像是老朋友會為我準備的。」

    看來,采玫將他的習慣記得一清二楚,他好感動,但一想到她早就是別人的妻子,他的臉不禁又冷了下來。

    她想害他又陷入這場三角關係裡嗎?

    「嗯!是我為心愛的人準備的。」她說得一點兒都不會不自在,還送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恭采玫,你知道說這句話的嚴重性嗎?」她的大膽直接令他心顫。

    「不會呀,我愛你——」

    「請不要這麼輕浮,隨口就說出這三個字。」蘇育齊生氣了。

    「我只想表達我愛你而已。」

    「你自己用吧。」蘇育齊生氣地起身。

    「你知道我現在有多想從你身後抱著你嗎?」采玫忽然毫不掩飾地說出心裡的話。當她決心死皮賴臉地纏住他後,她早就放下了一切自尊和顧慮。

    蘇育齊背影一僵,以為她只是說說,沒想到她真的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環住他的腰。

    她到底是不是恭采玫?三年的時間不算長,怎麼她改變得如此之大?再也不是那個怯生生的小女人了。

    「別再離開我好嗎?」她輕輕地求道,聲音裡有著害怕。剛才他轉身的那一刻,她幾乎嚇壞了,她以為又要失去他了,於是連忙抱住他。

    「這是你三年前的選擇,不是嗎?」

    「我錯了,我應該相信你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只是我當時肩上承擔的責任好重,重得我都亂了思緒,請你體諒我,好嗎?」她把臉貼在他厚實的背後。「育齊,我們重新開始好嗎?你不追我,沒關係,我可以追你。」

    她的要求好誘人,但……

    「我可不想當你見不得光的地下情夫。」他繃著臉道。

    「不會的,你是我唯一愛的人,除了你我誰都不要。從現在開始,再也沒有人可以拆散我們,我要和你結婚,和你白頭到老——」

    「什麼意思?」他回頭。

    恭采玫的傳統觀念和保守個性是根深柢固的,她不可能為了他和張正輝離婚呀……除非……她根本沒和張正輝結婚!

    「就是白頭到老呀……」

    「你先生呢?」他的心因期望而發顫。

    「我目前沒有先生,不過,如果你要當我的『先生』,我可以立刻點頭答應,然後請大家幫我們公證。」她俏皮地笑著。

    「想得美!」蘇育齊的心狂跳。「我問的是張正輝。」

    「我沒嫁給他。」

    「為什麼?你家裡怎麼可能不逼你嫁?」

    采玫的小臉黯了下來,她不想談那生不如死的半年裡所發生的事情,至少現在不想。

    「算了,你可以不答。」她臉上的痛楚是那麼明顯,看得他不忍再問下去。

    「不!」他的生疏令她著急,於是她還是決定說了。「你走後,我以死威脅,不吃不喝,後來病倒了,張家沒辦法,只好退婚。你看,我就知道這個方法有用!」說到最後,她忽然自嘲地笑了起來。

    「你這個笨蛋!」他心疼地吼她。

    原來她就是這樣才瘦這麼多!

    「呵——不會呀!早知道這招絕食抗議有用,你就不用離開我了。唉——也幸好我沒嫁,否則就算我等到你,也不能和你在一起。」她覺得自己真是幸運。

    「你怎麼確定我會和你重修舊好?」蘇育齊挑眉。

    「你不會嗎?」

    「不會!」蘇育齊故意繃著臉。「當你選擇放棄我時,我們就沒有機會了。」

    采玫被他嚇到了,她急急說道:「那我重新追求你!」

    「你有這個本事嗎?」

    「當然!」她信心滿滿地說。

    他被她的堅定感動,心底早就原諒她了。只是為了爭一口氣,讓她明白他可不是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軟骨頭,他要讓她先吃一點點苦,好讓她明白他的愛得來不易,絕對不可以隨便放棄!

    「好,給你五天時間。」蘇育齊點頭。「五天後,如果你能讓我重新愛上你,我就留在台灣,如果還是不行,你就放棄吧。」

    「謝謝你!」采玫開心地踮起腳尖吻他。

    她一定要追到他!因為如果再失去他一次,她肯定會因為心痛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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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8 21:03:1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為了「追」蘇育齊,采玫立刻打電話向公司請了五天年假,然後以白白付房租很可惜為由,纏著他搬回她樓上,別再住在飯店裡。

    雖然他依她的意思搬回來,可是這天他仍是忙得不見人影,害采玫「浪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她急急地call他手機——

    「育齊,你這樣犯規啦!」她不服地叫道:「你整天不見人影,我怎麼追你?」

    「想追我,就自己想辦法!」蘇育齊故作冷漠地掛上電話,卻在電話那頭笑得很開心。原來被所愛的人追求,感覺是這麼幸福。

    「呃……」采玫看著手機,不知所措地發愣著。

    她又撥了一通電話給他。「育齊,你在哪裡?我現在馬上『追』過去。」

    「我正在開會,別一直打電話。」他佯裝發怒的語氣,臉上卻是寵溺的笑。

    「不管!你把你這五天的行程表給我,我要知道你在哪裡,不然我怎麼追你?」

    「J&D餐廳。」他說道。

    「什麼?」

    「J&D餐廳,六點見。」說著他不禁好笑起來。雖然她的個性改變很大,不過反應還是一樣慢半拍嘛。

    「喔!好!」采玫終於聽明白了。

    蘇育齊收了線,看到眼前的人全在憋笑,他冷冷地道:「我不介意你們笑話,但我更希望你們祝福我。」

    「那是當然!呵呵——」一堆人笑得更光明正大了。

    「你們笑越久,等我結婚時紅包就要包越多。」

    他成功地止住大夥兒的笑容。

    「育齊,你就別逗他們了。」杜仲橫說:「這次畫展的籌備都弄得差不多了,該開的會也開了,剩下的部分陳秘書會幫你處理,你就安心地『讓』你女朋友追吧。」說完,他又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能見到蘇育齊和恭采玫重新在一起,最開心的莫過於杜仲橫了。因為,他從此不用再被纏人的恭采玫煩,整天追問他蘇育齊的下落。

    蘇育齊也真狠,自己不讓恭采玫知道行蹤就算了,還威脅他不准告訴她,害他這三年來,每次聽到恭采玫這三個字就想逃。

    蘇育齊笑笑。「好吧。剩下的就交給你們,我正想好好休息。」他拎著西裝外套走出辦公室,看了一下手錶——

    才五點?先去看場電影磨時間吧。

    就讓采玫等吧,他很想知道,她這次是抱著多大毅力和決心想追回他。

    於是,他關上了手機。

*****

    J&D餐廳裡,采玫已經不知喝了幾杯水,還是沒見蘇育齊來。她猛打他的手機,可是全都被直接轉到語音信箱。

    已經九點多了,他怎麼還不來?又被什麼事情纏住了嗎?

    「小姐,請問你要點餐嗎?」女侍走過來問道。

    采玫尷尬地抬頭笑笑。〔不好意思,可以再等一下嗎?」

    「呃……不好意思,因為我們還有二十分鐘就打烊了,所以等一下就不能點餐了,但是您可以坐到九點半,沒關係的。」

    「呃……那我先離開好了,我朋友應該不會來了。」她掏出錢包給了小費,然後尷尬地走出餐廳。

    她站在門外又等了一會兒,餐廳的燈光暗了,鐵門拉下,這條路頓時安靜得有些恐怖,這樣自己一個人等在路上,還真覺得有些毛毛的。

    其實她很想先回家,可是又想到蘇育齊可能隨時會趕過來,所以她只好一直在原地等著,造福了一群又一群的蚊子。

    遠處,有一輛房車停在角落,車裡,蘇育齊正隔著車窗,好笑地看著采玫。其實他已經來了一個多小時了,但他就是故意要讓她等,他想小小地報復一下,三年前他等她時所受的煎熬。

    「啊——!」

    看到采玫突然驚叫,還跳了起來,蘇育齊連忙下車跑過去。「怎麼了?」

    「老……老鼠……跑過去……」她猛拍著胸口,驚魂未定。「我本來不怕的,只是……只是它突然……」她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和三年前一樣軟弱,所以努力地要裝出不在乎的樣子。

    蘇育齊皺著眉,看她逞強的樣子。

    她明明就是怕老鼠,為什麼硬要說自己不怕?

    「真的,我真的不怕……」她說著,但兩眼卻驚恐地瞪著老鼠竄走的方向,慢慢地往蘇育齊身邊靠。

    「夠了!怕就說怕,幹麼這樣?」他伸出大手環住她,感覺到她緊繃的肌肉立刻放鬆,他幾乎要壓抑不住緊緊抱住她的衝動。「餓嗎?」他刻意淡淡地問道。

    采玫馬上點頭。「好餓!」

    「我們去夜市吃宵夜,我好久沒逛夜市了。」

    「好啊。可是……」她看著他,臉上浮起一抹尷尬的紅。「能不能讓我先到速食店借個廁所?」都怪她剛才水喝太多。

    「走吧。」他帶她上車,然後在附近的炸雞速食店前停下。

    「歡迎光臨!先生,要不要來一份情人桶套餐?」眼尖的服務人員立刻喊道。

    「這——」他看著匆忙跑上樓借廁所的采玫,怕她餓,於是點頭。「那來一份吧。」

    拿著套餐上樓,又等了一會兒,采玫還是沒出來,他不放心地敲著女廁的門。

    「采玫,你好了沒?」

    「還……還沒。」采玫待在廁所裡,根本不敢出來。

    天哪!她的褲子是什麼時候裂了這樣一個大洞的?多久了?自己為什麼完全沒有發現呢?這樣她要怎麼見人呀?

    「你再不出來,我就闖進去了喔。」

    「等一下!」她驚叫。「育齊,我……」她就快急哭了。

    「你怎麼了?」

    「……我的褲子破了一個大洞。」她小小聲地說出口,真想死了算了。

    蘇育齊鬆了一口氣。「又不是什麼大事,出來,我幫你處理。」

    采玫又羞又窘地走出來,可憐兮兮的眼裡全是無助的淚水。「育齊……」

    蘇育齊歎了一口氣。「你真是麻煩!」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替她繫在腰上。

    她根本不用花心思迫他,只要她這麼可憐兮兮地瞅著他,他就快要投降了。但他絕對不會告訴她這點的。「怎麼會破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剛才躲老鼠時動作太大吧……」

    「真是誇張!你這麼不小心,怎麼追我?」

    「那我們還逛不逛夜市?」

    「你說呢?」

    采玫低下頭。好不容易爭取到和他相處的機會,她真的很不想掃他的興,也不想錯過,可是她的褲子裂成這樣,怎麼逛呀?

    蘇育齊摸摸她的頭。「算了,以後再逛,先回家吧。」

    「對不起……」她吸著鼻子,好想掉眼淚。

    「我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女生。」

    聞言,采玫趕緊咬住下唇,雙眼瞅著他,樣子好可憐。

    「走吧。」唉……沒想到還不到一天,他就想投降在她的「追求」之下了。

    *****

    采玫覺得郁卒極了。

    昨天好好的一個約會,卻因為她狀況百出一點兒也不完美。怎麼辦?只剩下三天不到的時間,這麼短,她要怎麼挽回他的心呢?

    她撥了蘇育齊的手機,有氣無力地問道:「育齊……你在哪裡?」

    「在畫廊。」

    「我好無聊喔,可以不可去找你?」

    「你不用上班嗎?」蘇育齊並不知道她為他請假的事。

    「呃……我在公司啊。」

    「好,我現在去公司接你,我們去吃午飯。」

    「等一下!」采玫大驚。「不——不用了!」

    「我已經在路上了。」

    「啊?」完了!現在就算她趕去公司,也鐵定來不及趕在他前面。

    「還是我去家裡接你?」

    「好啊——不是,我是說,那個……」她被套住話了。

    「你沒有去上班對不對?」

    「你才給我五天時間,我哪有時間上班?所以我只好請年假了。」采玫只好承認,但也不免要抱怨一下。

    「如果用對方法,只要一秒也可以讓我感動,把我留住。」

    「什麼方法?」采玫把耳朵貼緊話筒,認真地聽著。

    「現在是你要追我,不是我追你。」

    「好吧。那如果是你追我,你會用什麼方法?」

    「喔,變聰明了?」

    「快說嘛!」

    「如果我要追你,我會先——」蘇育齊忽然摀住話筒,對著旁邊的人說話,然後便匆匆地對采玫說:「我在忙,先不跟你說了。今天我會忙到很晚,你不用等我。就這樣,拜——」

    「喂!」莫名其妙地被掛了電話,采玫生氣地瞪著話筒。「哪有人這樣的!沒禮貌!」

    算了!既然蘇育齊今天沒空理她,她不如到林口找江雅馨。自從和她一起辭職後,江雅馨跑去林口當起售屋人員,業績還嚇嚇叫哩。

    江雅馨交過不少男朋友,對愛情一定非常有心得,她想向她請教如何抓住男人的心。

    「今天怎麼有空來?你不是常嫌我這裡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嗎?」正在上班的江雅馨好笑地看著采玫,順手替她理了理紊亂的發。

    這三年來,她們兩人因為同病相憐,已經前嫌盡釋,變成很好的朋友了。

    「我有事想拜託你啦……」采玫尷尬地笑了笑。

    「喔?」

    「蘇育齊回來了。」

    「真的?太好了!還真讓你給等到了!」江雅馨替她高興。「三年前,你那招絕食抗議還真猛,如果不是剛好張正輝的父親要選立委,怕你的死影響他的名聲,張正輝也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的。」

    「他其實一點也不愛我,只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罷了。」

    兩個女人靜了一下,誰也不想再談張正輝了。

    「說吧,要拜託我什麼事?」

    「教我怎麼才能挽回蘇育齊的心吧……」

    采玫把她和蘇育齊之間的約定都說了。

    「蘇育齊和我認識的男人不一樣,我怎麼知道?不過……」江雅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采玫。

    「不過什麼?」

    「只要是男人,一定都會受不了美色的誘惑。你身材這麼好,今天我借你一件巧克力做的情趣內衣,你晚上就穿上,誘惑你的蘇育齊。」

    「呃?!」采玫大驚,臉立刻變得通紅。「我不敢……」

    「這是最簡單、最快速的方法,你要想想,他就快離開台灣了,你哪有那麼多美國時間慢慢追他?」江雅馨慫恿道。

    「這……」

    「跟我回家拿吧,我順便借些A片給你看,讓你臨時抱佛腳一下。」

    「雅馨,這好像……好像不太好……」她光是想到那些畫面就已經臉紅心跳,怎麼可能還看得下去?

    江雅馨不管采玫吞吞吐吐的拒絕,硬是拖著她回家,挑出幾片光碟遞給她——

    「你慢慢看。還有,那件巧克力內衣我放在冷凍庫,外盒有寫『情趣』字樣的那盒就是了,我還要回公司,你回去的時候幫我把門帶上就好。」說完,江雅馨關上門走了。

    采玫怯怯地看著畫面中的男女,可是愈到激情的畫面,她愈不敢看,全程她幾乎都是搗著眼睛在「看」的。

    手機突然響起,嚇了采玫一大跳,」看來電顯示是蘇育齊,她連忙接起來——

    「喂?」

    「我事情提早忙完了,我回家接你去吃飯。」

    「不!我不在家,我在——」

    「在哪裡?」

    寶貝——快點過來我這裡——

    「旁邊是什麼人?」蘇育齊聽見一旁有奇怪的男聲。

    「沒……沒有哇……」她連忙把電視關掉。

    「你到底在哪裡?」

    「林口。」她老實說。

    「我去載你。」

    「不用了,我自己有騎車。你先回家。」

    「不行!林口的山路又彎又陡,路燈又不亮,你自己騎車更危險!」

    「你怎麼知道?」他出國兩、三年,怎麼比她還熟路況?

    「林口哪裡?」

    「真的不用了,就這樣,拜拜!」采玫連忙掛上電話,還關機。

    開玩笑!她怎麼能讓他發現她是去「取經」的!

    蘇育齊又急又氣地在社區中庭踱步。

    這個恭采玫竟然掛他電話,還關機!她不知道這樣他會著急、會擔心嗎?他好生氣!

    恭采玫,你慘了!你這麼不聽話,別想我會理你!

    他看了下表,從林口回台北市需要一個小時嗎?她又跑去哪兒了?還是她根本沒回來?

    這時,恭采玫輕輕哼著歌,走進了社區大門。

    她開心地拿著巧克力內衣,開始計劃今晚先來個燭光晚餐,再跳支慢舞培養一下羅曼蒂克的氣氛,然後洗個澡,換上巧克力內衣……

    光是想到只用兩片巧克力貼在胸前,她就忍不住臉紅。

    她知道自己身材不錯,可是一想到要在蘇育齊面前裸露身體,她的自信就突然全都不見了。

    「你終於知道要回來了?」蘇育齊冷冷地問道。他好氣!為什麼他在這裡窮擔心,她卻開開心心地進門?

    「啊!」采玫嚇了一跳,連忙把東西藏在身後。即使這包東西用報紙包著,她還是覺得會被他看穿。

    「藏什麼?」

    「沒什麼……」她乾笑著。

    「我看。」蘇育齊很快地搶了過來,他打開包裝,愣了一下,然後面無表情地說道:「回家吧。」

    「嗯……」采玫低下頭。喔!好丟臉喔!

    兩人走進電梯,門一關,尷尬指數立即攀升到一百,臉紅心跳指數更是立刻直飆一百二十。

    「那個不是……」采玫試著開口。電梯顯示樓層才到九樓。「不是你想的那樣……」

    「喔?」他看著羞紅臉又全身不自在的她,心裡又好笑又好氣。

    他沒想到她竟會打算用情趣用品這一招。怎麼?她所謂要追他的方法,就是勾引他?

    他承認她這個「方法」很誘惑人,可是他更想要的是她的保證,他要她完完全全地信任他,而不是遇到事情就選擇放棄他。

    「你還買了什麼?」

    「沒有了!」開玩笑,她連經過情趣用品店都會閃得遠遠的,怎麼可能進去買?

    「你想用女人的本錢追我?」

    「不是……」電梯門開了,采玫下意識地跟著他走進他家裡。

    「那這是什麼?」蘇育齊開了暈黃的小燈,扭開音響,輕柔的音樂頓時流洩在空氣中。

    「這是朋友給我的,她還讓我看……看……」她不敢說。

    看她臉又紅了,他終於明白下午她身邊那奇怪的男聲是什麼,原來這個小妮子在看A片!

    「那你學到什麼?」他讓她一起坐在沙發上,打趣地問道。

    「我都搗著眼睛……」

    「沒用的女人!」

    「可是我覺得看別人在做……做那件事很不道德嘛……」她噘著嘴,表情好無辜。

    「喂,都三十歲的成年人了,還學人家裝可愛。」他點了點她的唇。

    「在你面前,我寧願永遠當個可以任性妄為的小女孩,什麼事情都不用煩惱,什麼事情都有你幫我撐著。」她歎了一口氣,靠近他懷裡。

    「你可以的,只要你學著信任我。」蘇育齊手指穿過她柔細的短髮,好喜歡她的發滑過他指縫的感覺。

    采玫不語。她知道他說的是三年前那件事。她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信任自己真的可以拋下一切,和他快樂地過日子。

    「育齊,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追你,時間又這麼短,我不知道該怎麼證明我對你的愛……」過了今天,就只剩不到兩天的時間,她又慌又急,全亂了主張。

    蘇育齊笑笑。「說真的,我還真想看看你穿巧克力內衣的樣子,說不定我真的會被你的美色所誘喔——」

    「你真的……」她困難地吞了吞口水。「你真的想看?」

    「你願意嗎?」他逗著她。

    采玫低頭想了好久。

    「算了,時間晚了,我送你下樓。」他起身。其實他當然想看,但也不想為難她。

    「等等!」采玫拉住他。「好,我……穿,可是你不能笑……笑我……」她緊張得連聲音都在發抖。

    蘇育齊沒想到她會答應,他原本只是想逗逗她而已,沒想到這下他卻為難到自己了。這簡直是給自己畫了一個能看卻不能吃的大餅嘛!他開始呼吸困難。

    「不用了。」她到底知不知道穿了的後果呀!

    「我馬上好。」采玫怕他會反悔,立刻拿了盒子往房間裡跑。

    不到三分鐘,她就出來了,蘇育齊聽到身後房門打開的聲音,正在倒紅酒的手不禁顫了一下。

    他緊張地緩緩轉身,卻看到了一個穿戴整齊的恭采玫,心裡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都說是情趣用品了,哪有人穿上之後,又穿回外衣的?真是敗給她了。

    「要不要喝點紅酒?」他故意又轉過身繼續倒酒。

    采玫尷尬得整張臉都紅了。「育齊……可是……巧克力快融化了……」那兩片貼在胸前的薄巧克力因為她的體溫,已經開始在融化了。如果蘇育齊再不看,她就要衝進浴室洗掉了。

    她軟軟的聲音令他身體一僵,腦海中立刻出現香濃的巧克力在她美麗胴體上融化的誘人模樣。

    他全身緊繃,呼吸也開始急促,陣陣熱意無法克制地從下腹竄上。

    「你不看嗎?」她可是鼓足了勇氣才敢這樣做耶。

    蘇育齊轉身面對她,聲音緊繃。「你以為我看了之後還能把持住嗎?」

    采玫高興地笑了。「那……就別把持了。」她豁出去了。說不定,這真是將他留住的最快辦法。

    她顫著手打開外套,露出白皙的美麗胴體,已經開始融化的巧克力在她胸上留下誘人的痕跡,身下那件深色、若隱若現的蕾絲丁字褲更是令人噴火,蘇育齊的慾望已經遏止不了地燃燒。

    他凝視著她,那專注的神情,彷彿這世上只剩下他們兩人。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會害羞……」

    「那就閉上眼。」他握住她不停顫抖的渾圓雙肩,低頭在她唇上落下細細綿綿的吻。采玫立刻開心又熱情地回吻著他。

    激情瞬間點燃,彼此的愛戀在心上無止盡的蔓延,兩顆相愛的心在重逢的這一刻,熱烈燃燒。

    蘇育齊抱起恭采玫走回房裡,他除去自己身上的衣物,覆上她嬌美的身軀。

    他的吻往下,嘗著她胸前的「甜點」,采玫驚呼,又羞又緊張地直想逃離,但這感覺又是這麼地醉人……

    激情在兩人的極度渴望下流轉,采玫彷彿跌進漩渦裡,她緊攀著蘇育齊,本能地想要更多。

    蘇育齊見她已經為他準備好了,才輕輕地覆上她,親密地與她結合。他在她身上馳騁著,帶著她攀向天堂,譜出相愛的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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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8 21:03:4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隔天一早,采玫帶著幸福的笑容醒來。一轉頭便看見身旁的蘇育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育齊……」她撒嬌地挨了上去。「你要對我負責喔!」

    「嘎?那我不是虧大了!」蘇育齊故意誇張地叫著。「明明是你勾引我的耶,是你應該對我負責吧?」

    「好啊,你要我怎麼負責都好!」嘻!正中下懷!采玫開心地緊緊抱著他。

    「咦?好像怎麼算,我都吃虧耶——」

    「哪有!我把女人最珍貴的一切都給你了,是你賺到好嗎?」

    「是是是,是我賺到!」

    「那——那我追到你了嗎?」采玫突然想起這件事,立刻緊張地問著。

    「沒有。」

    「為什麼?!」

    「因為你沒給我我要的。」

    「你到底要什麼?」

    「你如果真愛我的話,自然就會知道。」

    「厚——別打啞謎了好不好?你要什麼?我全都給你!」她撲上他胸前。

    他歎了一口氣。「原來你還是不懂。」

    「你不說,我怎麼會懂呢……」她是個愛情新手,什麼都不懂呀。「或許我本來就有你要的東西,只是我不知道是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而已。」

    「好,今天晚上六點在J&D等我,到時候我會給你我的答案。」

    今天是最後一天,為難她這些天也夠了,看她這些天為了討好他地竭盡所能,令他又是感動又是好笑,所以他準備晚餐時再告訴她,其實這三年來,他對她的心意從來沒變過。也順便告訴她,明天回義大利後,他絕對會為了她,把義大利那邊的事務和進修課程結束,然後盡快返回台灣。
   

    蘇育齊出門之後,采玫回到自己家裡,正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便接到了母親鄭淑媛打來的電話——

    「采玫啊,你祖母心臟病發作送醫院了,醫生說不樂觀,你快回來。」鄭淑媛急急地說道。

    「什麼?怎麼會這樣?!」采玫聽到一向疼愛自己的祖母突然出狀況,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好,我立刻回去!」

    祖母九十多歲了,這兩年的身體一直很不好,所以進出醫院的次數也很頻繁,但是從沒像這次這麼嚴重。

    回到宜蘭,采玫馬上趕往公立醫院,一家人等在加護病房外,面色相當凝重。

    「媽……」

    「醫生說能不能救得活,就要看你祖母能不能熬過今晚。」鄭淑媛哭了很久,連聲音都啞了。

    「媽,別擔心,奶奶還很強壯的……」采玫像是在說服自己般地說道。

    「你祖母知道自己一定是等不到阿宇結婚,所以她唯一的心願是看你嫁個好丈夫。」鄭淑媛吸吸鼻子。「以前我們看錯阿輝,後來再也不敢幫你挑,而你好像也沒有要結婚的打算,你祖母都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媽,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跟恭建宇說了嗎?」

    「我已經打電話給你弟,要他趕快從德國趕回來了,可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說到這裡,鄭淑媛的眼眶又紅了。

    「媽,你一定累了,你先回家,奶奶醒了我就打電話給你。」

    「唉……好吧……」

    母親離開後,整條走廊突然變得好安靜,只有病房中隱約傳出的儀器運轉聲。

    那斷斷續續的嗶聲聽得采玫心裡好慌,她顫著手撥了電話給蘇育齊,想對他傾訴心裡的害怕。

    「……采玫?」

    話筒那端聲音嘈雜,蘇育齊似乎正忙得不可開交,采玫忽然不知道要不要說祖母住院的事而沉默了起來。

    「采玫?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他著急的聲音,令她心頭一熱。「育齊,我奶奶她突然進了醫院,醫生說很不樂觀……」

    「怎麼會這樣?你在家嗎?我立刻回去載你到宜蘭。」

    「我現在人已經在宜蘭了,只是我好怕祖母會……你知道,她向來最疼我的,如果她……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說著,她忍不住擔心地哭了。

    「你先別哭!相信我,祖母一定會沒事的,我現在馬上去宜蘭陪你。」他急急說道。

    「好……」等他收線,采玫合上手機揪在懷裡,激動地哭著。

    原來育齊一點都沒變,還是像以前那麼地在乎她,任何事都以她為主,如果他說不愛她,打死她都不會信。

    他要她追他,應該是為了賭氣,也為了要小小懲罰她一下吧,誰讓她三年前不將他緊緊握住,讓他獨自一人遠走他鄉。

    這個男人這麼愛她、疼她,她發誓,就算傾盡一切力量,也要將他留在身邊。

    *****

    時間一秒秒地過去,采玫坐立難安地走來走去。

    此時,一名護士從加護病房裡走了出來

    「請問是恭李喜的家屬嗎?」

    采玫點點頭。

    「恭女士已經醒了,你可以進去看她,但是不能太久,她的身體還很虛弱。」

    采玫連忙撥了電話跟母親說一聲,然後換上隔離衣進去病房。

    「奶奶……」采玫心疼地撥著恭李喜額上的白髮。才兩個月沒見,祖母又更瘦了。

    恭李喜看著孫女,仍插著呼吸器的她無法說話,但采玫知道,祖母又想起了她的婚事。

    「奶奶!蘇育齊已經回來了,就是前幾年我救回家的那個男人。我愛他,也一直在等他,現在好不容易把他盼回來了,所以我想和他在一起。」

    以前,祖母雖然覺得蘇育齊這個青年不錯,卻因為和張家有約定,所以不肯答應她和他在一起。現在和張家沒有婚約了,蘇育齊也回來了,所以她知道祖母一定會支持她的。

    恭李喜聞言,老眼好像有那麼一瞬亮了起來。

    「奶奶,你說我嫁給他好不好?」見祖母眨眨眼,她開心地執著祖母的手。「奶奶,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你放心,我一定會幸福快樂,不會讓你擔心的。所以,你也要趕快好起來喔,才能幫我主持婚禮。」恭李喜又眨眨眼,眼角泛出了淚。

    「奶奶……」奶奶忍不住掉下眼淚,她就知道祖母會支持她的。

    恭李喜很快又睡著了,采玫出了加護病房,在外頭等著。鄭淑媛張羅好恭李喜的住院用品,匆匆趕到,而她前腳才到醫院,蘇育齊後腳也跟著出現了。

    三人一見面不禁有些尷尬,但蘇育齊首先禮貌地開口打招呼——

    「恭伯母。」

    「哼。」鄭淑媛認得蘇育齊,雖然他讓采玫免於斷送後半生的幸福,但他三年來沒消沒息,卻也讓女兒吃盡了苦頭。她這個做媽的可不會輕易原諒他!

    鄭淑媛轉頭對女兒說:「阿玫,你先回去吃飯,這裡我來就好。」

    「可是——」采玫看著眼前兩個人,有種不好的預感。

    「叫你回去,聽到沒!」

    「采玫,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陪伯母,沒問題的。」蘇育齊也跟著勸道,采玫只好離開。

    采玫走後,鄭淑媛立刻開門見山地對蘇育齊說道:「你把我女兒害得那麼慘,我不會把她交給你的。最近已經有人上門提親,對方家境、人品都很不錯,阿玫也挺中意的,所以你死心吧!」為了讓蘇育齊知難而退,鄭淑媛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不可能!采玫愛的是我。」這點他有十足的信心。

    「你一去就是三年,一封信也沒有,如果你永遠都不回來,阿玫怎麼可能一直等你?!」

    「伯母,為什麼您就是不能接受我呢?」蘇育齊不禁感到有些生氣。「我愛采玫絕不亞於任何人啊!」

    「我說過,我不會把女兒嫁給收入不固定,又沒沒無聞的畫家。」

    「雖然我還不是很有名氣,但絕對能給采玫安定的生活——」

    鄭淑媛打斷他。「如果有一天你不畫了呢,你還能做什麼?」

    「我——」蘇育齊啞口無言。除了畫畫,他好像真的什麼都不會了。

    雖然父親的家業最後還是會交給他,但他若不懂得管理,那也不會變成他的財產。

    「那您希望我怎麼做呢?」

    「要追我女兒,就別當畫家!」鄭淑媛為了捍衛女兒的幸福,不介意當個被人討厭的歐巴桑。

    「不可能!」畫畫是他一生唯一的夢想,他不可能放棄。

    「那就免談!你回去吧。」

    蘇育齊見無法再談,只好先離開。此刻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綁架她女兒!

    *****

    「我媽跟你說了些什麼?」晚飯後,采玫和蘇育齊在村裡頭散步。見蘇育齊異常地安靜,她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蘇育齊突然問道:「采玫,你懷孕了嗎?」

    「什麼?!」采玫一張臉倏地通紅,趕緊小小聲地斥道:「哪有那麼快的?!」

    「喔……」蘇育齊的反應竟然是失望地低下頭。他本來還希望讓生米煮成熟飯,那她母親就不能再反對了。「采玫,如果你家人反對你和我在一起,你會聽他們的話嗎?」

    「嘎?!」她緊張地望著他。「我就知道,我媽一定跟你亂說話。她到底說了什麼?」

    「你先回答我!」

    她開心地凝著他的苦瓜臉,看來她應該已經成功地追上他了。「那麼——你先回答我,請問我追到你了嗎?」雖然他的表現已經很明顯,但她仍會緊張。

    「你說呢?」既然她不給他答案,他也不要回答。

    「你——」

    此時一個男人跑了過來,熱情地向采玫打招呼,打斷了她的話——

    「采玫,你回來了呀?」

    「林大哥!這麼晚了,你也出來散步呀?」采玫也回以熱情的笑容,幾乎冷落了她身邊的人。

    「采玫,那天你媽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一旁的蘇育齊聞言則立即豎起了耳朵。他們說的是相親的事嗎?

    「好啊!我答應你!」

    「不!她不會答應你的,你死心吧!!」蘇育齊連忙把采玫擋在身後。

    「采玫?」林大哥失望又疑惑地看著她。

    「別管他,你先回去。等我準備好,我們就開始。」

    「好!」林大哥開心地揮揮手離開。

    「恭采玫!你到底在不在乎我?」等他一離開,蘇育齊立刻發火。他現在覺得自己像是被冷落的小媳婦,非常沒有安全感。

    「喂,你今天很怪喔?」她確信母親一定跟他說了什麼,否則一向冷靜的他,不會這麼不安、煩躁的。

    「我還以為你全心全意的愛我、等我,原來你這三年並不寂寞嘛!」得不到她家人的支持,又沒在采玫身上得到安全感,他一氣之下竟說出連自己都覺得過分的惡言惡語!

    「什麼意思?」他的話有些傷人。

    「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明白。」

    「我不明白!別老是要我猜一些我根本不明白的事情。」采玫氣道:「這些根本就是你的藉口吧?!其實你打心底就已經不要我了,所以不管我再怎麼努力,你都有得挑剔,你要我努力只是想耍我,是不是?」

    「如果你這麼覺得,我無話可說!」

    「蘇、育、齊!」真是氣死她了。

    從認識他到現在,他們可沒鬧得這麼凶過,而且還鬧得沒名沒目的。

    「你要走就走,我不想理你了!」她猛地轉身走開。

    「好!不理就不理!」因為吃醋,再加上鄭淑媛的話帶來的不安,蘇育齊索性耍起脾氣。

    在決定彼此未來的關鍵時刻,兩人竟開始冷戰。

    蘇育齊一氣之下回了台北,采玫回到家實在坐不住,一坐下就想到蘇育齊那莫名其妙的脾氣,於是她乾脆到醫院陪祖母。

    到了醫院,采玫才知道母親和蘇育齊說了些什麼。

    「媽,你幹麼這樣騙他?!」采玫叫道。

    不過,也幸好母親對他說了這些話,否則向來遲鈍的她還不能感受到愛人為她吃醋的甜蜜呢!

    這個大笨蛋蘇育齊,吃起醋的模樣,真像個小孩子。好可愛!

    「反正我不會讓你嫁給畫家的。」鄭淑媛還是非常堅持她的立場。

    「畫家又沒什麼不好!再說,他家裡是連鎖超市集團,就算他不畫畫,也不會餓死!」

    「什麼?他又沒有跟我說他家裡的情況!」

    「他幹麼跟你炫耀他家多有錢啊!他現在用的每一塊錢都是他自己賺的。媽,這樣有擔當的男人,您還不放心嗎?」

    「嗯……」既然他有本錢讓女兒三餐不愁,鄭淑媛似乎也不再那麼反對了。「可是他讓你白等了三年。」想到女兒這些年受的苦,她就捨不得。

    「媽,這件事根本不是任何人的錯,只能說是命運捉弄人而已。不過,也正好考驗我們的愛情。」

    「結果呢?」

    「我們的感情堅定不移!」她笑得好甜蜜。

    「那你不快追!他不是搭明早的飛機回義大利?」

    「不用了。」反正這次她已經知道他會在義大利的哪裡落腳,所以她根本不怕找不到他。「媽,如果我移民義大利,你覺得如何?」

    「女人本來就應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還能說什麼。」鄭淑媛一意識到女兒就快嫁人了,心裡好捨不得。「阿玫啊,嫁了人就要孝順公婆,體貼丈夫,別再動不動就鬧脾氣,還有呀……」

    「媽,我還沒嫁呢!」采玫好笑地看著母親。

    「一眨眼你就三十歲了,你結婚的事還能不是一眨眼的功夫嗎?」

    「好,您說的話,還有從小教我的,我都牢牢記住了。」

    「快回台北吧。問蘇先生能不能先結婚再去義大利。」

    「可是奶奶她……」

    「醫生說你祖母已經度過危險期了,這裡有我顧著,沒事的。」

    「那我就先回台北了喔。」采玫揮揮手向母親道別。

    鄭淑媛感慨地看著女兒。

    唉——想當年采玫還在學走路而已,一晃眼就要嫁人了,日子過得真快呀!

    *****

    持續不斷的門鈴聲,吵得蘇育齊頭痛欲裂。

    今天是他第一次喝醉,全都是因為恭采玫。這個女人竟然說不理他,還跑去和別人相親,真是氣死他了!

    他踉蹌起床,捧著頭,痛苦地打開門——

    「唔——好臭!你什麼時候學會喝酒的?」門一開,一股酒臭味立刻迎面襲來,令采玫不得不捏住鼻子。

    「你不是不理我了?還來做什麼!」嘴上說得很硬,但他的心卻在竊喜。

    「『不理你』是女人的口頭禪啊,那是在跟你撒嬌,」采玫手指滑進他的指間,牽著他往屋裡走。「如果女人願意對你說這句話,肯定是愛慘了你。」

    「是嗎?我可看不出你哪裡愛慘了我,如果你愛我,就不會跑去相親。」他還在為她跑去相親的事生氣,卻任她牽著走。

    「那是我媽騙你的。」采玫帶著他走進浴室,替他放熱水,準備讓他好好地洗澡。

    「可是,昨天晚上那個男人不是問你考慮得如何?」聞言,他酒醒了一半。

    「林大哥托我媽問我,看星期假日可不可以回去教小朋友英文,這麼有意義的事,我當然答應了。」

    原來如此!他鬆了一口氣,酒又醒了一些。

    「你這麼不信任我,我應該好好罰你的。」

    蘇育齊笑了。「我甘願受罰。」

    原來愛到深處,心情真的會患得患失,疑心病也特別重,他還老是怪采玫不信任他。

    想來,和當年采玫必須面對的抉擇相比,他真的小氣多了,現在他才知道自己當年有多麼自以為是。

    「采玫,我好愛你……」他環住她的腰,臉摩挲著她的背,撒嬌道。

    「少來!我還沒原諒你誤會我呢!」

    「我是因為愛你,所以才會胡思亂想的嘛——」他細吻著她美麗的頸間,惹得她發癢,想生氣都不行。

    「育齊,我到底追到你了沒?」他的吻已經來到她的耳垂了,害她全身酥麻。

    雖然已經知道他的心意,不過她仍想聽他親口說答案。

    「嗯。」他吮著她小巧的耳垂,喜歡聽她的輕喘。

    「那……你明天還會離開嗎?」

    「嗯。」他的吻來到她性感的鎖骨,大掌遊走在她腰間。

    聞言,她推開他。「既然我追到你了,為什麼你還要走?」

    「我必須回去準備個展的事情,還有把那邊的事務結束。」他又把她拉回來,捧著她的臉,輕吮她可愛的下巴。一隻手解開她的衣服,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游移。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采玫輕喘著,神志已經開始迷離了。本來要告訴他家人已經同意他們的婚事,但……再等一會兒吧……

    「個展前幾天——喂!能不能專心一點,別問了!」蘇育齊低咒一聲,吻住她煩人的小嘴。

    浴室裡熱氣氤氳,兩人的激情也正沸騰著……


    【全書完】




後記

    呼!終於把故事都寫完了,這本寫得還真夠久的哩!

    這個故事原來是想把同學如戲劇般的愛情寫進來的,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寫著寫著就變了樣子。幸好書出來的時候已經放暑假,就算他看了生氣,也扁不到丫茱,哈!

    同學,原諒我,千萬「不要不理找」喔——

    「丫茱,你連道歉也要打書嗎?太過分了!太過分了!」這位同學氣憤地跳出來嘶叫。

    啊!被發現,酸——

    最近有位國中同學知道丫茱在寫小說,樂得四處向身邊的朋友推薦,害丫茱不好意思地直嚷著要他別再說了,因為丫茱會不知道怎麼面對大家的好奇和關心……

    但他卻義正詞嚴地說:「你既然是想為大家寫一個愛情的夢!就該讓大家知道你是個編夢的人,隨時為你鼓勵加油。文字工作者本來就很寂寞了!如果你再瞞著,不就太可憐了嗎?」

    於是,丫茱決定告訴班上的同學,呵——果然得到很多的鼓勵呢!讓丫茱在期末考和趕稿並行中,有了力量。

    因為寫稿時,真會三餐不定時、睡眠不足,整天像條遊魂似的晃來晃去,如果沒有一點點的鼓勵當動力的話,真會令人感到枯萎哩……

    而最近,丫茱也開始在嘗試一些不同的寫法,希望能讓讀者看到更好的作品,也希望大家能不吝地給丫茱一些建議和批評。不管是好是壞,對丫茱而言都非常重要喔!暑假長達三個月,今年的暑假,除了玩,丫茱也會努力寫稿的喔!

    希望我們很快就能見面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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