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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Josephine Tey(約瑟芬‧鐵伊)時間的女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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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9:53: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史提靈頓在一四八三年夏天告訴國會的,葛蘭特得知,是他早在愛德華娶伊利莎白.伍
德維爾之前,就為愛德華四世和伊蓮娜.巴特勒,舒斯伯利伯爵的女兒主過婚。
  「他為什麼過了那麼久才說?」當他在消化這些新聞的時候問道。
  「愛德華命令他保守秘密,自然是這樣。」
  「愛德華看來有秘密結婚的嗜好。」葛蘭特諷刺地說。
  「唔,那一定對他造成困擾,你知道,當他要做一個完美無瑕的人時。除了婚姻他沒別
的弱點。他是如此慣於在女人身上用他的那一套--他的容貌和他的皇冠--以致於他無法
忍受感情的挫折。」
  「是的,那是伍德維爾的婚姻模式。有著鍍金般頭髮的無懈可擊的美,還有秘密婚禮。
所以愛德華的前一個婚姻也是如此,如果史提靈頓的故事是真的話。它是真的嗎?」
  「唔,在愛德華時代,看來,他先後被封掌璽官和大法官,還曾經出任布坦尼大使。所
以愛德華不是欠他人情就是喜歡他。就他來說,應該沒有理由編造一些對愛德華不利的事情
。假設他是會捏造事實的那種人。」
  「不,我想他不是。」
  「不論如何,這件事情有被送到國會,所以我們不需只聽史提靈頓怎麼說。」
  「國會!」
  「當然,每件事都是公開在檯面上的。九日的時候在西敏寺,勳爵們開了一個很長的會
議。史提靈頓帶來了證據和證人,還有一篇報告是準備在二十五日國會召開時提出的。十日
時理查寄了一封信到約克市請求軍隊的保護。」
  「哈!終於有麻煩了。」
  「是的,在十一日時他寄了一封類似的信給他的表哥納維爾勳爵。所以他真的有危險。

  「一定是真的。一個能輕易解決北漢普頓那種突如其來的棘手狀況的人,是不會就這樣
丟掉腦袋的。」
  「二十日那天他與一小批隨從去倫敦塔--你知不知道這塔是皇室在倫敦的居所,根本
就不是監牢?」
  「是的,我知道。它之所以具有監牢的意義是因為現在被送上塔只有一個意思。當然也
因為,它是皇室在倫敦的城堡,是當時唯一可軟禁冒犯者的堅強堡壘,直到我們建立了國王
陛下的監獄。理查去倫敦塔幹什麼?」
  「他去打斷一群陰謀叛亂者的聚會,逮捕海斯汀勳爵,史坦利勳爵,還有約翰.莫頓,
伊利主教。」
  「我就知道我們遲早會遇到約翰.莫頓!」
  「有一份公告?細靡還寫著謀殺理查的陰謀,但顯然現在已無存檔。只有一個謀反者被
砍頭,夠奇怪的是,那被殺的一個似乎還是愛德華和理查的老朋友--海斯汀勳爵。」
  「是的,根據聖人摩爾的說法他是匆匆逃到鄉下,然後在隨手找到的一段樹幹上被砍了
頭。」
  「一點都不匆忙」卡拉定嫌惡地說。「他一周後才被砍頭。這裡有一封當時的信件上面
有日期。此外,理查不可能全然為了報復而這麼做,因為他把海斯汀被充公的財產給了他的
寡婦,並恢復他孩子的財產繼承權--這是他們原本已自動喪失的。」
  「的確,海斯汀一定是犯了無法赦免的死罪」葛蘭特說,他正在翻著摩爾的那本理查三
世。「甚至連聖人摩爾都說:」毫無疑問的,這位護國公非常愛他,並且非常不願失去他。
「史坦利和約翰.莫頓怎麼了?」
  「史坦利被赦免了--你在呻吟什麼?」
  「可憐的理查。他死定了。」
  「死定了?為什麼赦免史坦利他就死定了?」
  「因為是史坦利突然倒戈才使理查敗了包斯渥一役。」
  「那還用說。」
  「真怪異,如果理查把史坦利送上斷頭臺,就像他心愛的海斯汀一樣,他就可能贏得包
斯渥之戰,就不會有什麼都鐸王朝,都鐸傳統中的駝背怪物也就不會出現了。就他以前的記
錄來看,他有可能會擁有歷史上最輝煌的王朝。莫頓怎麼了?」
  「沒怎樣啊。」
  「另一個錯誤。」
  「或者說至少沒什麼明顯的動作。白金漢公爵負責軟禁他。真正上斷頭臺的是理查在北
漢普頓逮捕的叛亂首領:瑞伯斯一夥。珍.秀爾被判遊街示眾。「
  「珍.秀爾?她跟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我以為她是愛德華的情婦。」
  「她是啊。但看來海斯汀好像從愛德華那兒接收了她。不然就是我看看--朵塞特接收
的。她在謀反的海斯汀和伍德維爾兩邊遊走。現在保留下來的一封理查的信有提到她,提到
珍.秀爾。」
  「她怎樣?」
  「他的副檢察長想娶她,我是指在他當國王的時候。」
  「他同意嗎?」
  「他同意。這是封很可愛的信。憂慮多過憤怒--有點淘氣的味道。」
  「主啊,看這些凡人多麼愚蠢!」
  「完全正確。」
  「也沒報復囉,看來。」
  「沒有,完全相反。你知道,我知道去思考或做出推論不是我的事--我只是研究工作
者--但令我驚訝的是,理查的雄心竟然在約克與蘭開斯特之戰後就劃下了句點。」
  「你為什麼會那樣想?」
  「唔,我看過他的加冕典禮賓客名單。順便一提,這是有史以來出席率最高的加冕典禮
。你不得不感到驚訝,幾乎沒人缺席。不論是蘭開斯特還是約克那一邊的。」
  「包括那個專門見風轉舵的史坦利囉,我想。」
  「我想應該是吧。我不知道,我對他們還沒熟到可以一一記清楚。」
  「也許你是對的,他真的想消除約克與蘭開斯特之間的夙怨。也許他對史坦利的寬大就
是基於這一點。」
  「那麼,史坦利是蘭開斯特那一邊的人嗎?」
  「不,但是他娶了一個不正統的蘭開斯特。他的妻子是瑪格麗特。畢弗特,畢弗特家人
是蘭開斯特家人的另一邊,就是所謂的--非婚生的那一邊。不過她的私生子或婚生子都沒
讓她操心。」
  「誰是她兒子?」
  「亨利七世。」
  卡拉定吹了個又長又低沉的口哨。
  「你實際上的意思是史坦利女士是亨利的母親。」
  「她是的。和她的前夫愛德蒙。都鐸所生。」
  「但是--但是史坦利女士在理查的加冕典禮上享有崇高的地位。她為皇后執裙襬,我
之所以注意到這一點是因為我覺得很古怪。我是指執裙襬,我們國家不興這一套。這是一種
榮耀,我認為。」
  「這是皇恩浩蕩的榮耀啊。可憐的理查,可憐的理查。結果一點用也沒有。」
  「什麼東西沒用?」
  「寬宏大量。」他躺著想事情,卡拉定則快速地翻著他的筆記。「所以國會接受了史提
靈頓提供的證據。」
  「他們做的還不只這些。他們制定了一個法案,讓理查名正言順地登上王位。這法案叫
王權法案。」
  「對一個服侍神的聖者來說,史提靈頓的形象似乎並不怎麼符合。不過我認為他如果早
點說出事實可能會毀了他自己。」
  「你對他太苛責了,不是嗎?沒有必要早點說啊。那並沒有對任何人造成傷害。」
  「對伊蓮娜.巴特勒呢?」
  「她死於修道院。她被埋在挪利其的白卡密拉特教堂,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在愛德華活
著的時候不說出來的確沒什麼傷害,但碰到繼任的問題他就不得不說了,不管他是什麼樣的
人。」
  「的確,你是對的。所以孩子們就公開地在國會中被宣佈為私生子。理查被加冕為王,
英國所有的貴族都參加了典禮。皇后還在逃難中嗎?」
  「是的,不過她讓年紀較小的孩子去和他哥哥一起。」
  「那是什麼時候?」
  卡拉定找著他的筆記。「六月十六。我有記:『應坎特伯裡大主教的要求,兩個孩子都
要住在倫敦塔。』」
  「那是在新聞爆發之後,他們是私生子的新聞。」
  「是的。」他把他的筆記弄整齊,把它們放進他的大口袋裡。「看來今天就這麼多了,
不過這兒還有個總結。」他把他大外套的兩邊衣襬,以一種會令瑪塔和理查王都可能會忌妒
的姿勢往膝上靠攏。「你知道那個法案吧,王權法案。」
  「是的,怎麼樣?」
  「唔,當亨利即位後,這項法案還沒有被宣讀就被他下令廢止。他命令毀掉這份法案的
原稿,也不准保留任何副本。任何被發現保有副本的人都會被處以罰金並監禁到他高興為止
。」
  葛蘭特震驚地瞪著雙眼。
  「亨利七世!」他說「為什麼?那對他會有什麼影響?」
  「我一點概念都沒有。不過我會在我垂垂老矣之前找到答案。同時,這裡有樣東西會讓
你娛樂一下,直到自由女神像送英國茶來。」
  他把一張紙放在葛蘭特的胸前。
  「這是什麼?」葛蘭特說,看著這一張從筆記簿上撕下來的紙。
  「這是理查的那封關於珍.秀爾的信。回頭見。」
  獨自被留在一片寂靜中的葛蘭特,把這張紙翻過來並且讀著。
  亂爬似的孩子氣筆跡和理查正式的語法形成強烈的對比。
  不過不論是不整齊的手稿或高尚的用詞都無損於信中那股特殊的味道。紙張中傳來的那
濃鬱的好心情就像一杯佳釀散發出來的酒香。那封信的白話版是這樣的:聽到湯姆。萊能想
娶成爾。秀爾的妻子時我真是大吃一驚。很顯然的他對她非常迷戀,而且已非卿莫娶。拜託
,我親愛的主教,一定要去看看他並希望你能讓他的腦袋清楚點。如果你也愛莫能助,如果
教會也認為他們結婚無妨的話,我就同意這樁婚事,不過叫他將婚禮延後到我回倫敦。同時
這也足以確保她會獲釋,如果她保證循規蹈矩,我建議你此刻將她交給她的父親照顧,或任
何你覺得適合的人。
  這的確就是卡拉定所說的「憂慮多過於憤怒。」事實上,想想看信上寫的是一個意圖謀
殺理查的女人,信中的仁慈和好脾氣令人讚歎。而這是一個好心卻沒好報的案例。寬大為懷
地尋求約克和蘭開斯特之間的和平,也許不見得全然沒有私心;能夠一統江山對他來說當然
是莫大的好處。不過這封給林肯主教的信講的只是件小小的私事,放了珍.秀爾除了對迷戀
她的湯姆。萊能有意義之外不具在何重要性。理查的慷慨未能獲得任何回報。他希望見到朋
友快樂的天性似乎遠超過他復仇的本能。
  事實上,這種復仇本能缺乏的程度,對任何熱血男性來說,似乎都令人驚訝的低,更何
況他是惡名昭彰的怪物理查三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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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9:54: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這封信讓葛蘭特消磨了好一陣子直到亞馬遜送茶進來。他聽著二十世紀的麻雀在窗臺上
吵鬧,對自己讀著四百年前古人所寫的句子感到驚歎。如果理查知道了一定也感到奇妙吧,
有人讀著他那關於秀爾之妻的私密短箋,並對他感到好奇,在四百年後。
  「有一封給你的信,不是很棒嗎?」亞馬遜說,帶來兩塊奶油吐司和一個硬面包。
  葛蘭特把眼光從那塊百分之百健康的硬面包移到信上,是蘿拉來的信。
  他愉快地拆開。
  親愛的亞倫
  關於歷史再也沒有任何事情(重複:沒有任何事情)會讓我驚訝。蘇格蘭有一個很大的
紀念碑是為兩名投水殉教的女士所建,雖然實際上她們既不是被淹死,也根本不是殉教者。
她們犯的是叛國罪為荷蘭的侵略計畫工作的第五縱隊,我想。不過她們只以觸犯民法被起訴
,她們自行上訴樞密院後還獲得緩刑,這至今樞密院還留有記錄。
  這,當然,並沒有嚇退蘇格蘭的殉教者搜藏家,而她們的悲劇故事,襯以令人心碎的對
話,在蘇格蘭的大小書店販售著。每一個故事集裡面的對話都全然不同。
  而其中一名女子在維格鎮教堂墓園的墓碑上刻著:因堅信基督尊者而被殺祂教會的領袖
,沒有罪行只因她沒有服膺主教只因她不背棄長老教會被落井下石她是為耶穌基督而受苦
  她們甚至是一篇精采的長老教會祈禱文的主題呢,據我所知雖然這一點是我聽來的。觀
光客來到這兒,對著紀念碑和上面感人的碑文搖著頭,曾一度帶來不少利潤。
  事實上,最早搜集這個素材的人,在所謂殉教事件發生的不過四十年後,長老教會的極
盛時期就走訪維格鎮地區,並抱怨說:「很多人否認這件事情」而且找不到任何目擊者。
  你已在康復中,這真是個非常好的消息,讓我們都鬆了一口氣。如果,你的病假安排得
好,就會碰上漲潮。這時的水位非常低,不過,到那時水位會剛好夠討你和魚兒們的歡心。
  愛你的我們蘿拉
  PS 奇怪的是當你告訴某人一個故事真相時,他們都會生你的氣而不是生說故事者的氣
。他們不想違背原先的想法。這會讓他們心中有一種隱約的不舒服,我想,而他們很不喜歡
。所以他們排斥而且拒絕去想。如果他們只是漠不關心那倒很自然而且也是可以理解的。但
是這種感覺卻非常強烈且明顯。他們是深惡痛絕。
  很奇怪,是不是?
  更多的湯尼潘帝,他想。
  他開始懷疑他讀過的學校課本裡,迄今到底有多少的英國史是湯尼潘帝。
  現在他知道了一些事實,他於是再回頭去讀聖人摩爾的書。
  看看相關的段落現在又有什麼樣的意味。
  如果,他僅用批評的眼光讀它們,這些文字於他便只是好奇的東家長西家短,某些地方
甚至有些荒謬,不過現在讀起來卻著實令人憎惡了。
  他現在就如同蘿拉的小派特常說的「氣得冒煙」。而他心中仍有謎團未解。
  這是莫頓的說法。莫頓是事件的目擊者,也是參與者。在那年一整個六月發生了什麼事
他是知道的?細靡遺。然而他卻沒有提到伊蓮娜.巴特勒女士;更別提王權法案了。根據莫
頓的說法,理查的情形是愛德華先前已娶了他的情婦伊利莎白.露西。但莫頓指出,伊利莎
白.露西否認她曾經與國王結婚。
  為什麼莫頓要設下九社戲(譯註:一種將九個瓶子排成一列,用球二擊倒的遊戲),只
是為了讓人擊倒它?
  為什麼用伊利莎白.露西取代伊蓮娜.巴特勒?
  因為,他可以否認露西曾經嫁過國王,卻無法否認伊蓮娜。
  巴特勒曾與國王成婚的事實?
  當然這個假設是基於,讓理查無法宣稱王儲是私生子,對某個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既然莫頓--在聖人摩爾的手稿裡--是為亨利七世而寫,那麼那個人應該就是亨利七
世。毀掉王權法案並禁止任何人保有副本的亨利七世。
  卡拉定曾說的話此時日到葛蘭特的腦海。
  亨利尚未宣讀這項法案就將它廢止。
  對亨利來說,不讓這個法案的內容為外界所知是如此重要,使他非得特別在還未公佈之
前就將其摧毀。
  為什麼它對亨利七世如此重要?
  理查的權利為何為什麼會關係到亨利?那不是他說「理查的聲明是捏造的,所以我才是
對的」,就可以解決的。不論亨利。都鐸有著多麼卑微的聲明,那都是蘭開斯特的事,約克
的繼承人是不能置喙的。
  那麼為什麼王權法案的內容如此非同小可,讓亨利覺得必須被遺忘呢?
  為什麼將伊蓮娜.巴特勒藏起,用一個從沒有人懷疑她與國王有婚姻關係的情婦代替呢

  這個問題讓葛蘭特非常愉快,直到晚餐前門房送來了一張紙條。
  「前廳的人說你的一個年輕的美國朋友留給你這個。」門房交給他一張對折的紙。
  「謝謝」葛蘭特說。「你對理查三世知道多少?」
  「有獎嗎?」
  「為什麼?」
  「有獎問答啊。」
  「不是,只是求知欲作祟。你對理查三世到底知道多少?」
  「他是第一名的殺人累犯。」
  「累犯?不是只有他兩個侄子嗎?」
  「不,喔,不。我對歷史所知不多,但我卻知道這一點。謀殺他的哥哥,他的表哥,塔
中的可憐國王,最後除掉他的小侄子。幹了這一大票。」
  葛蘭特忖度著這種說法。
  「如果我告訴你他從來沒有謀殺過任何人,你會怎麼說?」
  「我會說你很可以堅持你的看法。有些人相信地球是平坦的。有些人相信西元兩千年是
世界末日。有些人認為地球的歷史不過五千年。在星期天的海德公園大理石門那兒你會聽到
更好笑的東西呢。」
  「所以對這種想法你一點兒也不覺得有趣?」
  「就有趣來說還好啦,但不能說非常合理,可以這樣說吧?不過別讓我影響了你。在別
的場合再試試。你把這個說法帶去海德公園,我賭你會發現一票附和者。甚至還會發起個運
動呢。」
  他右手舉起,優雅自然地行了個禮,就自顧自哼著歌,平心靜氣而不為所動地走了。
  救救我吧,葛蘭特想,我其實離這一步也不遠了。如果我對這件事情的涉入更深一點,
我就會站在海德公園的肥皂箱上了。
  他把卡拉定的留言打開並讀著:「你說你想知道其它的王位繼承人是否有逃過理查的魔
掌。我是指和男孩們一樣。我忘了告訴你:你要不要幫我把他們列一張表,好讓我查查看。
我認為這很重要。」
  好吧,如果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兀自地哼著歌,步履輕快而且漠不關心,至少這個年輕
的美國人是站在他這邊的。
  他把聖人摩爾放在一邊,暫時丟開書中那周日報紙般歇斯底里的場景和猛烈的指控。他
伸手去拿比較嚴肅的學生歷史課本,好讓他找出誰是和理查三世競爭英國王位的可能對手。
  就在他把摩爾。莫頓放下來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
  摩爾描述的倫敦塔會議中歇斯底里的場景,理查那一邊暴怒地指控有人用巫術讓他的手
臂萎縮,目標就是指向珍.秀爾。
  摩爾描述的場景即使是對公正無私的讀者來說,都顯得無的放矢,惹人討厭,這和和善
、寬容、理查寫的幾乎有點漫不經心的信相較,對比之強烈令人驚詫。
  所以,救救我吧,他再度想道,如果叫我在寫這個故事和寫這封信的兩個人之間選一個
,我一定會選寫這封信的人,不管他們兩個人還做了什麼其它的事。
  想到莫頓使他延遲了列出約克繼承人的時間,不過他卻赫然發現,約翰.莫頓正是其中
之一。看來,他利用在白金漢作客的閒暇時間努力聯合伍德維爾和蘭開斯特的力量(亨利。
都鐸會從法國帶軍隊過來,朵塞特和其餘伍德維爾成員會和其它負責接應的英國國內謀反者
會合),他後來跑到他以前打獵去的伊利區,從那兒逃到歐陸。他一直沒有回來,直到亨利
贏得包斯渥一役並登上王位,他才啟程前往坎特伯裡,戴上大主教的帽子,成為不朽的「莫
頓之叉」(譯註:英王亨利的稅官常說「富者有錢納稅,窮者未必真窮」,據說這句話就是
出自莫頓,故當時以又來形容莫頓逼稅之冷酷)。這幾乎是所有學童對於他的主子亨利七世
的唯一記憶。整個晚上葛蘭特快樂地耗在翻閱歷史課本、搜集王位繼承人上。
  愛德華:愛德華,威爾斯王子理查,約克公爵,伊利莎白西西莉安凱薩琳布莉姬伊利莎
白:約翰.波爾,林肯伯爵喬治:愛德華渥威克伯爵瑪格麗特賽利斯伯利伯爵夫人理查:格
洛斯特的約翰-
  算算還真不少。愛德華的五個。喬治的兒子和女兒。如果私生的那個和被褫奪公權的那
個不算,還有一人有資格繼承:他姊姊伊利莎白的兒子。伊利莎白是薩弗克公爵夫人,她的
兒子是約翰.波爾,林肯伯爵。
  還有一個男孩是葛蘭特沒想到過的。在米德漢的細緻孩子不是理查唯一的兒子。
  他有一個私生子;一個名叫約翰的男孩。格洛斯特的約翰。
  一個在階級上毫不重要,不過是大家都知道且生活在這個家庭裡面的孩子。在那個時代
,帶私生子回家是理所當然的事。事實上是征服者英王威廉一世帶動這個潮流的,從那時候
起各個征服者都認為此舉有利無害。也許算是一種補償吧。
  他把它抄下來好讓卡拉定使用,心裡懷疑著,怎麼會有人認為,尤其是理查,除掉愛德
華的兩個兒子就可以讓他高枕無憂。這個地方簡直是,套用卡拉定的話,有一海票繼承人。
個個都應該是理查的眼中釘。
  這是頭一日他覺得謀殺這兩個孩子不但無用,甚且是愚蠢的行為。
  如果說哪一樣特質是格洛斯特的理查不會有的,那肯定是愚蠢。
  他去查奧利芬特的書,看看奧利芬特對這個明顯漏洞的說法。
  「奇怪的是」奧利芬特說「理查對於他倆的死沒有公佈任何版本的說法。」
  這用奇怪還不足以形容:這簡直是不可理喻。
  如果理查想要殺死他哥哥的兒子,他當然會做得漂漂亮亮。
  他們可能因為高燒而死,他們的遺體會像皇室傳統一樣地供人瞻仰,所以大家才會知道
他們的確離開人世了。沒人可以說哪個人不會殺人長年為警方工作的葛蘭特深知這一點--
可是人們可以確知某個人在某種情況之下,是不會做出蠢事的。
  然而,奧利芬特對謀殺之事並不懷疑。理查,根據奧利芬特的說法,是怪物理查。也許
當一個史學家研究的範圍必須橫跨中世紀到文藝復興時,他可能沒有時間停下來分析細節。
奧利芬特接受了聖人摩爾的說法,即使他在過程中有停下來,懷疑這兒那兒的種種疑點,卻
沒看見這些疑點已經將他的理論基礎蠶食了。
  他繼續讀著手上的這本奧利芬特。加冕典禮後,在勝利的隊伍穿越英格蘭時,牛津、格
洛斯特、渥塞斯特、渥威克,都沒有發出異議的記錄。
  一路上只有祝福和感恩。一種預期國泰民安的歡欣氣氛油然而生。畢竟,愛德華的摔死
並沒有讓他們陷於派系的惡鬥,而一個新政府也越過了他年幼的兒子而成立了。
  然而在這樣全國一致支持,上下同聲歌功頌德的情形下(根據奧利芬特源自於聖人摩爾
的說法),理查竟派泰瑞日到倫敦,除掉在塔中做功課的孩子。在七月七日與十五日之間:
在渥威克。在他穩坐王位的這個夏天,在約克領地的中心,鄰威爾斯邊界旁,他計畫毀滅兩
個不受人民信任的孩子。
  真是個極不合理的故事。
  他開始懷疑歷史學傢俱有的心智,是否跟他先前所遭遇的那些所謂智者一樣的缺乏常識
,而如此的輕信人言。
  他必須立刻找出泰瑞如果在一四八五年幹下那件罪行,卻直到二十年後書上才有記載的
原因。這期間他跑到哪兒去了?
  不過理查的夏季卻料峭如四月的春寒。滿懷的希望一一落空。到了秋天,他得面對莫頓
逃離之前策畫的伍德維爾、蘭開斯特聯軍的入侵。蘭開斯特的表現值得莫頓驕傲:他們帶來
了一支法國艦隊和法國部隊。不過伍德維爾所能提供的不過是分散各地且零星的突擊戰:在
吉德弗、賽利斯伯利、美德史東、紐伯利、愛克塞特和布萊康。英國人根本不要亨利。都鐸
,他們對他太清楚了。就連英國的天氣也從中作梗。朵塞特見到他同母異父妹妹,亨利。都
鐸之妻伊利莎白的希望,被塞本洪水給沖跑了,亨利試圖在西邊登陸,不過卻發現得文和康
瓦耳兩地的人對這個主意非常憤怒。他只有航返法國,等待下一次的機會。而朵塞特則加入
為數漸多的伍德維爾流亡者行列,等待著法國的援軍。
  所以莫頓的計畫被秋雨和英國人的冷漠給化解了,理查得以喘息一陣子;不過第二年春
天,卻有一股濃愁,是什麼也化不開的。理查的兒子死了。
  「據說國王整日愁容滿面;即使是這樣的魔頭,父子之間的感情還是有的」史學家說。
  看來,夫妻之間的感情也還有。不到一年後,他的妻子安過世,據載理查也是同樣的悲
痛。
  接下來的打擊就輪到上次失敗的侵略行動重起爐灶了,理查為了防禦英國而憂慮,為了
國庫空虛而焦急。
  他已盡力而為。在他的統治下,有一個歷來最好的國會。
  他和蘇格蘭終於議和,並安排他的侄女嫁給詹姆士三世的兒子。他非常努力地想和法國
維持和平,不過還是失敗。法國主政的是亨利。都鐸,而亨利。都鐸是法國的小頑固。亨利
登陸英國只是遲早的事,而這一次他可是有備而來。
  葛蘭特突然想起史坦利女士,亨利熱情洋溢的蘭開斯特母親。在理查登基那一年秋天的
侵略行動中,史坦利女士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他在滿滿鉛字中搜尋直到他找到為止。
  史坦利女士因與兒子勾結叛國而被定罪。
  但理查再度的對敵人仁慈,以致於害了自己。她的財產被充公,卻又給了她丈夫。她的
人也交還給了她丈夫,為了安全的考量。可悲的是,史坦利本人當然跟他太太一樣,對入侵
之事知之甚詳。
  的確,這個魔頭並沒有表現得像個魔頭。
  在葛蘭特半睡半醒之間,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說著:「如果孩子們在七月被謀殺,而伍
德維爾--蘭開斯特聯軍在十月入侵,為什麼他們不用謀殺兒童的罪名引發公憤?」
  入侵行動顯然早在謀殺爭議之前就已策畫;這是場有十五艘船,五千傭兵的盛大行動,
必須有長時間的準備。不過如果真有不利於理查的謠言的話,在他們出兵時謠言早就應該滿
天飛了。為什麼他們沒有在英國叫囂散播他的罪行,好讓人們簞食瓢漿以迎王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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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9:54: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冷靜,冷靜」當他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對自己說著「你開始像他的同黨了。這不
是從事調查該有的表現。」
  於是,基於有素的道德訓練,他成為檢察官。
  假設巴特勒的故事是編造的。這個故事得力於史提靈頓的幫助。假設貴族和下議院都願
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期看到一個穩定的政府。
  那會使任何人想要謀殺這兩個男孩嗎?
  不會的,不是嗎?
  如果這個故事是假的,要被除掉的人正是史提靈頓。伊蓮娜女士早就死於修道院了,她
也不曾想過要毀掉王權法案。但史提靈頓可以。而史提靈頓卻活得好好的。被他送上王位的
人並沒有殺他。
  加冕的過程簡樸順利,既沒有精心設計的美妙儀式,也沒有或許有人預期的,史提靈頓
突然自白讓眾人猝不及防。理查在史提靈頓與巴特勒簽訂合約時才不過十一、二歲,所以他
對此應一無所知。
  如果巴特勒的故事純粹是發明出來助理查登上王位的,理查就應該回報史提靈頓。但史
提靈頓既沒有獲得主教之位,也未獲得拔擢,或賜予一官半職。
  不過巴特勒故事真實性的最佳保證,卻是亨利七世急於毀掉它的那副猴急樣兒。如果那
是假的,他只需叫史提靈頓公開承認說謊,就可以打擊理查的信譽,而不必秘而不宣。
  到這裡葛蘭特厭惡地驚覺到自己又站到被告那一邊去了。
  他決定放棄。他要看看拉薇妮亞。費奇,或魯波特。路之,或其它比較時髦的作家,在
他桌上長期被他忽視的昂貴作品,暫時忘掉理查。布蘭塔吉聶特,直到小卡拉定出現做進一
步的調查報告。
  他把西西莉.納維爾孫輩的族譜草圖放進信封,寫上卡拉定的地址,交給矮冬瓜寄出去
。然後他把靠在書堆上的理查畫像取走,好讓他不必受威廉斯警官脫口說的,那張該在法官
席的臉孔所引誘。他伸手去拿席拉絲.衛克理的《汗水與犁》。之後他從席拉絲低層社會的
艱苦奮鬥轉而看拉薇妮亞的午茶文化,又從拉薇妮亞的午茶文化轉而看魯波特在不同場景之
間的恣意揮灑,但是他越看越不滿,直到卡拉定再度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卡拉定不安地關切說:「你的氣色不像我上次看到你時那麼好,葛蘭特先生。你不舒服
嗎?」
  「一想到理查我就不舒服」葛蘭特說「不過我有個新的湯尼潘帝提供給你。」
  他把蘿拉寫的信給卡拉定看,關於淹死的女子根本沒那回事兒的信。
  卡拉定讀著讀著臉上的愉悅如雲後的陽光漸漸探出,最後終於滿面光埰地說:「我的天
,但真是太棒了。非常傑出,第一手的,徹頭徹尾的湯尼潘帝,不是嗎?可愛,真可愛。你
以前不知道嗎?而你竟是個蘇格蘭人?」
  「我不能算是道地的蘇格蘭人」葛蘭特指出。「不,我知道沒有一個所謂蘇格蘭長老教
會護教者是『為信仰而死』,當然;但我不知道她們其中有個人--或者這麼說,兩個人根
本沒死。」
  「她們不是為信仰而死?」卡拉定迷惑地重複著「你是說,這整件事都是湯尼潘帝?」
  葛蘭特笑了。「我想是的」他驚訝地說「我以前從未想過這一點。有一次我得知愛塞克
斯一個所謂『護教者』,其實是一個因為殺害老牧羊人而被判死刑的惡棍。自那時候起我就
不相信『殉教』這回事兒了。在蘇格蘭除非犯下刑案,沒有人會被處死。」
  「但我以為他們是非常聖潔的人--畢竟是殉教者啊,我是說。」
  「你一定看過十九世紀秘密宗教集會的圖片吧。虔誠的一小群人聚在石南林裡聽牧師講
道;年輕的臉孔全神貫注,長者的白髮隨風飛揚。這些蘇格蘭長老教會的護教者就相當於愛
爾蘭的愛爾蘭共和軍,是一小撮極端份子,是一群嗜血的、有辱基督教國家的人。如果你上
教堂而不去參加秘密聚會,星期一早上醒來時你會發現你的穀倉被燒或你的馬像火腿一樣地
被吊起來。如果你更公開地表達你的不滿,你就會被槍殺。有幾個人光天化日地在伐夫城的
一條路上,槍殺夏普大主教於他女兒的面前,結果這幾個人受到同黨英雄式的崇拜。『為了
上帝而充滿勇氣與熱情的人,』崇拜他們的人說。多年來他們在西邊,安全且大模大樣地活
在他們的護教迷之間。還有一個『福音傳教士』在愛丁堡的某一條街上槍殺了亨尼曼主教。
他們還殺了卡司普來的一位老教區牧師,就在他家門口。」
  「聽起來真像愛爾蘭,不是嗎?」卡拉定說。
  「實際上他們比愛爾蘭共和軍還糟,因為他們還帶有第五縱隊的色彩。荷蘭資助他們,
供應他們武器。他們的行動並非孤立無援,你知道。
  「一有機會他們就要推翻政府,取而代之地統治蘇格蘭。他們傳的道全是煽動叛亂之辭
。所能想像的最暴力的煽動。現在沒有一個政府能像當時政府那樣地包容這樣的惡意。護教
者不斷地被特赦。」
  「喔,那麼,我想他們應該是為了以自己的方式禮拜上帝而戰。」
  「沒有人阻止他們以任何他們想要的方式禮拜上帝。他們想要把他們那一套教會治國的
方式不只用在蘇格蘭,還要推行到英格蘭,信不信由你。你應該找一天看看他們的信條。根
據其中的條文,禮拜的自由是不被允許的--當然除了長老教會的禮拜方式之外。」
  「而觀光客去看的所有墓碑和紀念碑--」
  「都是湯尼潘帝。如果你讀到一座墓碑上寫著約翰。胡塞特」他因忠於聖經和蘇格蘭的
宗教改革而死「,下面還有一段感人的文字說『為暴政所害』,你就可以肯定這位約翰。胡
塞特經過法庭的適當審判後被判死罪,而他的死和聖經一點關係也沒有。」他低聲笑了笑說
「真是天大的諷刺,你知道,一群當時對蘇格蘭其它地方來說是教會叛徒的人,卻被提升到
聖人、殉教者的地位。」
  「如果說那不是諧音的關係,我也不會懷疑。」卡拉定體諒地說。
  「什麼?」
  「像貓和老鼠啊,你知道。」
  「你在說什麼?」
  「你曾說過的貓和老鼠的那首打油詩啊,念起來的音很無禮的那首?」
  「是的,念起來極惡毒。」
  「那麼,騎兵(譯註:dragoon ,音與dragon相似,意指惡魔)這個字也一樣。我想它指
的就是當時的員警。」
  「是的。騎馬的步兵。」
  「那麼,對我來說--而我懷疑對其它讀到它的每一個人來說--騎兵聽起來令人討厭
。他們的意義變成了他們從來不是的東西。」
  「是的,我瞭解。就像現在的鎮暴部隊。事實上政府只有一小批人去管龐大的地區,所
以護教者極易被入罪。可是話又說回來。一名騎兵(也就是員警)不能沒有拘票就逮捕任何
人(他不能把他的馬牽進任何馬廄若沒得到主人的允許,相對來說的話),不過卻沒有任何
東西可以阻止一名護教者舒服地躺在石南花裡,有空就瞄準騎兵們來上那麼一槍。他們正是
那麼做,當然。現在卻有一堆文學記述這些可憐的、被虐待的、在石南花中拿著槍的聖人;
而死於勤務中的騎兵卻成了怪物。」
  「就像理查。」
  「就像理查。對於我們自己的湯尼潘帝你進展如何呢?」
  「唔,我還沒找出為什麼亨利急於廢止並讓這個法案消失。
  「這件事被消音之後還被遺忘了多年,直到最初的草稿無意中在倫敦塔的記錄裡出現。
  「那是在一六一一年印的。全文印在他的《大英帝國史》裡。」
  「喔,所以王權法案是毋庸置疑的囉。理查依照法案所言繼位,而聖人摩爾的說法則毫
無根據。這件事從頭到尾就跟伊利莎白.露西沒有關係。」
  「露西?誰是伊利莎白.露西?」
  「喔,我忘了。你不知道那個法案。根據聖人摩爾的說法,理查宣稱愛德華娶了他的一
個情婦,叫伊利莎白.露西。」
  每次提到聖人摩爾時卡拉定臉上出現的那種厭惡表情,總使他溫和的臉孔變得幾乎令人
作嘔。
  「太荒謬了。」
  「聖人摩爾也沾沾自喜地指出這一點。」
  「他為什麼要將伊蓮娜.巴特勒藏起來?」卡拉定說,他已發現重點。
  「因為她真的嫁給了愛德華,而這些孩子們真的是不合法的。如果這些孩子真的不合法
,順便一提,就沒有人可以以他們為名而起義,而他們對理查也就沒有威脅。你有沒有注意
到伍德維爾蘭開斯特聯軍是幫亨利而不是幫那兩個孩子的忙--即使朵塞特是他們同母異父
的兄弟?而那是在任何關於他們失蹤的傳聞傳到他耳朵之前。而朵塞特和莫頓那邊的叛亂份
子也不把男孩們當一回事。
  「他們是支持亨利的。那樣一來,朵塞特會有當英國國王的妹夫,英國皇后則是他同母
異父的妹妹。這對一個身無分文的逃犯來說真是鹹魚翻身。」
  「是的,是的,那是一個重點沒錯,關於朵塞特沒有幫助他同母異父的弟弟爭取王位。
如果英國有任何機會接受男孩的話,他一定會支持男孩的。告訴你我發現的另一件有趣的事
情。皇后和她的女兒們很快就不必逃難了。
  「你提到她的兒子朵塞特提醒了我。她不僅不再逃難了還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地安
定下來。她的女兒們還去參加皇宮的宴會。你知道交換條件是什麼嗎?」
  「不知道。」
  「那是在王子被『謀殺』之後。沒錯,再告訴你一件事。
  「在她的兩個兒子被他們的邪惡叔叔殺死後,她還寫信給她在法國的另一個兒子朵塞特
叫他回家並和理查和平相處,還說理查會好好待他。」
  一陣沉寂。
  今天沒有絮叨的麻雀,只有雨打窗臺的柔軟聲音。
  「不予置評。」卡拉定最後終於開口。
  「你知道」葛蘭特說「從員警的觀點來看,沒有任何對理查不利的事證。我的確這麼認
為。不是說這些證據不夠周全。我是說,這個案子已周全到足以搬上法庭。但的的確確沒有
任何對他不利的事證。」
  「我會說的確沒有。特別是當理查戰死在包斯渥的時候,你給我的名單上的每一個人,
卻都活得好好的,而且富有、自由。他們不僅是自由而已,他們還被照顧得很好。愛德華的
孩子們不僅在皇宮裡跳舞,還有俸祿可拿。
  「他自己兒子死了之後,他還任命家族中的一個孩子做他的繼承人。」
  「哪一個?」
  「喬治的孩子。」
  「所以他有意要讓他哥哥的兒子恢復權利。」
  「是的。他曾經抗議喬治被判刑,如果你記得的話。」
  「即使是聖人摩爾也說他這麼做。所以所有有資格繼承英國王位的人都擁有自己的權利
,自由自在,在理查三世這個怪物執政的時候。」
  「不只這樣,他們是整體的一部分。我是指是整個家族和王國經濟的一部分。我讀過一
個叫大衛斯的人所寫的,關於約克的記錄,我是指約克鎮,不是約克家族的記錄。兩個小渥
威克--喬治的兒子--和他的表弟,林肯,都是議會的議員。約克鎮有一封寫給他們的信
,那是在一四八五年。還有,理查在封自己兒子為騎士的同時,也冊封小渥威克為騎士,在
約克做了那些『好事』之後。」
  他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突然說:「葛蘭特先生,你想把這些事情寫成一本書嗎?

  「一本書!」葛蘭特吃驚地說。「但願不會。為什麼?」
  「因為我想寫。這會比寫農夫的事好多了。」
  「寫吧。」
  「你知道,我必須對我父親有些交代。老爸覺得我不好,因為我對傢俱、市場、圖表和
行銷沒興趣。如果他能拿到一本我寫的書,他或許會相信我畢竟不是完全沒希望。事實上,
我猜他一定會開始吹噓我變了。」
  葛蘭特仁慈地看著他。
  「我忘了問你對克羅斯比之屋的看法了。」他說。
  「喔,很好,很好。如果卡拉定三世看了,一定會想把它搬回家,在阿第倫達克山的什
麼地方將它重建起來。」
  「如果你寫了那本關於理查的書,他一定會那樣做的。他會覺得自己是半個主人。你會
叫它什麼?」
  「這本書?」
  「是的。」
  「我要借一句亨利。福特的話,叫它做『歷史是一派胡言』。」
  「好極了。」
  「不過,我還得讀更多的東西,做更多的研究才有辦法開始寫。」
  「那是肯定的。你還沒碰觸到真正的問題。」
  「是什麼?」
  「究竟是誰殺了男孩?」
  「是的,當然。」
  「如果男孩們在亨利接收倫敦塔的時候還活著,那麼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是的,我要查那件事。我還想知道為什麼銷毀王權法案的內容對亨利如此重要。」
  他起身要走,然後注意到畫像面朝下地躺在桌上。他拿過來把畫像重新放在原來的位置
,小心翼翼地將它靠在那一堆書旁。
  「你待在這兒」他對畫中的理查說「我會把你放回你原來應在的位置。」
  就在他跨出門的時候,葛蘭特說:「我剛想到一段不是湯尼潘帝的歷史。」
  「是嗎?」卡拉定說,他停下腳步。
  「格林科大屠殺。」
  「那真的發生過嗎?」
  「真的發生過。而且--布蘭特!」
  布蘭特回頭往門內看。
  「怎麼?」
  「下令屠殺的人正是一名激進的護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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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9:55: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卡拉定走後不到二十分鐘,瑪塔就出現了。她帶來了鮮花、書、糖果和問候。她發現葛
蘭特深陷在庫斯伯。奧利芬特所寫的十五世紀中。她可不習慣他跟她打招呼時那樣漫不經心

  「如果你的兩個兒子被你的小叔謀殺了,你會接受他給你的可觀年金?」
  「我想你是在問你自己吧。」瑪塔說,同時她把帶來的花放下,環顧四周看看這些已經
插了花的花瓶,哪個最適合它們。
  「老實說,我認為歷史學家都瘋了,聽聽這個:皇后朵薇格的行為難以理解:究竟她是
害怕被強制驅離聖殿(譯註:教堂中之祭壇、內殿等最神聖之場所,依古時教會法,逃至此
處之逃犯可獲安全),還是她只是厭倦了在西敏寺那孤零零的日子,最後導致她無情地和謀
殺她兒子的兇手妥協,則不得而知。」
  「天可憐見的!」瑪塔說,她一手拿著個藍陶瓶子,另一手拿著玻璃圓筒花瓶,看著他
並且猜著他的想法。
  「你想歷史學家真的有聽聽他們自己在說什麼嗎?」
  「誰是朵薇格皇后?」
  「伊利莎白.伍德維爾。愛德華四世的妻子。」
  「喔,是的。我演過她。那是個小角色,在《造王者渥威克》那出戲中。」
  「當然我只是個員警」葛蘭特說。「也許我身處的圈子從來就沒對過。也許我碰到的都
是好人。究竟在哪兒會碰到,對謀殺她兩個兒子的兇手不計前嫌的女人?」
  「希臘,我想」瑪塔說「在古希臘。」
  「即使在那兒我也找不出一個例子。」
  「或是瘋人院吧,伊利莎白.伍德維爾有變成白癡的跡象嗎?」
  「沒有人注意到,而她當了二十年左右的皇后。」
  「這件事顯然是齣鬧劇,我希望你瞭解」瑪塔一邊說著一邊在插她的花「根本不是悲劇
。」
  「是的,我知道他殺了愛德華和小理查,但他的確是迷人的東西而我的風濕症又不允許
我住在北面向陽的房間裡。」
  葛蘭特笑了,又恢復了他的好脾氣。
  「是的,當然。這真是荒謬到極點。這只能算是無情的打油詩,而非嚴肅的歷史。那也
是為何歷史學家令我驚訝。他們對事情到底可不可能這樣發展似乎毫無判斷力。他們把歷史
當成西洋鏡;只有平板的角色站在疏離的背景之前。」
  「也許當你在破破爛爛的記錄中挖掘資料時,你沒有時間去瞭解人。我指的不是記錄裡
的人,而是人類,有血有肉的。還有他們對環境的反應。」
  「你會怎麼演她?」葛蘭特問,他想起來瞭解人們的動機是瑪塔的本行。
  「演誰?」
  「從聖殿出來,為了一年七百馬克與參加宮廷宴會的權利,和謀殺她兒子的兇手做朋友
的那個女人。」
  「我沒辦法。在尤裡披蒂的悲劇或監獄之外沒有這樣的女人。只能用諷刺的方式詮釋這
個女人。她會是一個很適合諷刺的題材,這是我目前的想法。一個對史詩悲劇的諷刺性模仿
。無韻詩那種。哪天我一定要試試,編成下午演出的戲什麼的。我希望你不討厭含羞草。真
奇怪,想想認識你這麼久了,對你的好惡竟然知道得這麼少。誰編造出這樣一個和謀殺她兒
子的人稱兄道弟的女人?」
  「不是無中生有。伊利莎白.伍德維爾的確離開了聖殿,並接受理查給的錢。這筆錢不
僅是承諾而已,是實實在在付給她了。她的女兒們參加宮廷宴會,她還寫信給她兒子她第一
次婚姻生的兒子--叫他從法國回來和理查修好。奧利芬特對此所作的解釋是,她要不是害
怕就是被強制拖離了聖殿(你聽說過有人把避難者拖離聖殿的嗎?這麼做的人會被逐出教會
--而理查一向是教會的乖寶寶),或者她對聖殿的生活感到厭倦。」
  「這就是你覺得事情奇怪的地方?」
  「最明顯的解釋就是男孩們活得好好的。當時沒有人說他們已經死了。」
  瑪塔考慮著如何插她的含羞草。「是的,當然。你說死刑判決書裡面並沒有提到。我是
說,在理查死後。」她的視線從含羞草移到桌上的畫像再移到葛蘭特臉上。「那麼你認為,
你真正嚴肅地認為,身為一個員警,理查和男孩的死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相當確定當亨利抵達倫敦接收倫敦塔的時候,他們還活得好好的。沒有任何一點可
以解釋,如果男孩失蹤了,他會不拿這一點來大作文章。你可以想出任何解釋嗎?」
  「不,當然沒辦法。相當難以解釋。我一直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件天大的醜聞。那應該
是對理查最主要的指控之一。你和我的卷毛羔羊似乎研究歷史研究得滿高興的。當我建議對
過去做些研究以打發時間的時候,倒沒想過我竟導致歷史改寫。這倒提醒了我,亞特蘭塔。
薛吉德要斃了你。」
  「斃了我?我根本見都沒見過她。」
  「不過她還是要帶槍來找你。她說布蘭特現在對大英博物館沉迷的程度就像染了毒癮一
樣。她無法把他拖離博物館。就算他肉體脫離了那個地方,他腦海裡還是盤旋著那些事;所
以他已經不關心她了。他甚至無法坐著看完《乘風破浪》。你常見到他嗎?」
  「在你來之前幾分鐘他還在這兒呢。不過我想未來幾天我不會有他的消息。」
  關於這一點他錯了。
  就在晚餐前門房拿來了一封電報。
  葛蘭特把他的拇指放在郵局優雅的自粘信封折口下,打開信封,抽出了兩張電報。是布
蘭特發的。
  該死、混蛋、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你知道我說過的那份拉丁文編年史克羅蘭的修士所寫的
編年史我剛看過而上面確有關於男孩死亡的謠言這件事情是寫於理查生前所以我們毀了不是
嗎特別是我而那本我的好書再也寫不出來了我可不可以在你們的河裡自殺還是你們的河只有
英國人可以用布蘭特
  在沉寂中門房開口道:「這兒是回函,先生,你要不要回信呢?」
  「什麼?喔,不。不是馬上。稍後我會送過去給你。」
  「很好,先生。」門房說,他充滿敬意地看著那兩張電報--在這位門房的家裡,電報
限定只能寫一張紙--然後他離開,這回他沒有吹口哨。
  這封電報是大西洋對岸的那種揮霍無度的寫法。葛蘭特想著以這麼奢侈的方式傳來的新
消息,不禁又看了一遍。
  「克羅蘭。」他說,一邊在想。為什麼好像想到了什麼?
  目前在這個案子裡沒人提過克羅蘭。卡拉定只說是某處一名修士寫的編年史。
  做他這一行的太常面對這種事了。一個顯然摧毀案件原先所有假設的事實出現,使人心
灰意冷。他以平常調查工作中會有的反應來面對這件事。他仔細地審視這個令人沮喪的事實
。冷靜地、公平地,不帶一點可憐的卡拉定的那種茫然無措。
  「克羅蘭。」他再念了一次。克羅蘭在劍橋郡的某處,還是在諾福克?還是在這個平坦
國土的邊界某處。
  矮冬瓜送晚餐進來,把淺盤放在他可以舒舒服服吃飯的地方,但是他沒注意到她。
  「從這裡你方便拿到你的布了嗎?」她問。他沒有回答。
  於是她又問:「葛蘭特先生,你方便拿到你的布丁嗎,如果我把它放在這邊邊的話?」
  「伊利!」他對她大叫。
  「什麼?」
  「伊利。」他輕輕地對著天花板說。
  「葛蘭特先生,你不舒服嗎?」
  他這才回過神來,發現矮冬瓜那張仔細撲過粉並且憂心忡忡的小臉,正橫亙在他與他熟
悉的天花板裂痕之間。
  「我很好,很好。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好過。等一下,好女孩,幫我送一張電報下去。
把我的寫字紙拿來,布丁擋著我讓我拿不到。」
  她給他紙和鉛筆,在電報回函上寫著:你可以在法國差不多同一段時間替我找到相同的
謠言嗎?
  葛蘭特之後他胃口很好地吃掉晚餐,並且準備好好地睡上一覺。當他舒服地漂浮在即將
失去意識的半途上時,突然發現有人俯身看著他。他睜開眼睛看會是誰,結果他的目光正好
射進了亞馬遜那雙焦慮、渴望的棕色眸子裡。在柔和的燈光下,她的眼睛看來更大、更像牛
眼了。她的手裡拿著一個黃色的信封。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我不想打擾你,但我不知道它究竟重不重要。這是封電報
,你知道。你無從分辨。如果你今晚不看就表示遲了十二小時。英格翰護士已經下班了,所
以除了十點鐘才會來的布理格護士之外沒人可幫忙。希望我沒吵醒你,不過你並不是真的睡
著了吧,是嗎?」
  葛蘭特向她保證她的做法是對的,然後她大大地嘆了口氣,幾乎吹倒了理查的畫像。
  當他讀電報的時候她站在一旁,好像準備好在他讀到什麼壞消息的時候支援他一樣。對
亞馬遜來說,所有的電報都是帶來壞消息的。
  電報是卡拉定發的。
  電文寫著:「你是說你要找另一個一模一樣的指控?布蘭特」
  葛蘭特拿起已付費的回函表寫著:「是的,最好是在法國。」
  然後他對亞馬遜說:「你可以關燈了,我想。我要睡到明天早上七點鐘。」
  就在想著不知還要多久才見得著卡拉定,和有多少可能會使他找不到他想要的第二個謠
言時,他沉沉睡去。
  不過卡拉定不久就出現了,而且看起來一副要死的樣子。
  事實上他看起來的確是怪怪的。以往在他身上比附屬品還不如的外套現在像衣服多了。
他目光炯炯地瞅著葛蘭特。
  「葛蘭特先生,你是個奇蹟。蘇格蘭場還有你這種人嗎?還是你比較特殊?」
  葛蘭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別告訴我你找到了法國的例子!」
  「不是你叫我找的嗎?」
  「是啊,可是我沒抱什麼希望,找到的機會太小了。法國的謠言是什麼形式的?編年史
還是信?」
  「不,是更令人驚訝的東西。更令人茫然失措的東西,事實上。看來是法國總理,在圖
爾對國會演講時提到了這個謠言。他對此可說是滔滔不絕,而他的舌燦蓮花在某方面來說,
倒帶給了我一絲安慰。」
  「為什麼?」
  「對我來說,那聽起來像是個參議員,為一個不受鄉親歡迎的施政急急忙忙地辯解。比
較像是政治而不像是政策,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話。」
  「你應該來當員警的,布蘭特。總理說什麼?」
  「唔,那是法文而我的法文不怎麼樣,也許你應該自己念。」
  他交過來一張紙,上面爬著孩子氣的字跡,葛蘭特念著:讓你我一起祈禱,願英王愛德
華之子死後,這個國家的情況不會惡化。想想看,他那成熟勇敢的孩子,輕率地被屠殺,皇
冠就這樣在民意的驅使下落入兇手的手中。
  「這個國家」葛蘭特說,然後他浴血抵抗英國。
  他甚至還說男孩被「屠殺」是英國人民的全體意願。我們被說成是野蠻民族。
  是的,我的意思正是如此。這就像是國會議員的狡辯。
  事實上,法國攝政時期曾在同一年派使臣去晉見理查大約在六個月後--所以他們大概
已經發現謠言並非事實。理查為他們的到訪還簽訂了一個安全條款。如果法國人還譭謗他是
個殺人魔的話,理查應該是不會那麼做的。
  「是的,你可以給我這兩件譭謗案發生的日期嗎?」
  「當然。在這裡,克羅蘭的修士關於該事件的記錄是寫於一四八三年的夏末。他說有傳
言男孩被謀殺了,但沒有人知道是怎麼殺的。而在法國國會上對理查的惡劣抨擊則發生在一
四八四年一月。」
  「完美。」葛蘭特說。
  「你為什麼會想到要找另一個有關這個謠言的例子?」
  「只是再確定一下。你知道克羅蘭在哪兒嗎?」
  「知道,在芬思鄉。」
  「在芬思鄉,靠近伊利。而莫頓在白金漢出事之後就一直躲在這裡。」
  「莫頓!是啊,當然。」
  「如果莫頓是散佈謠言的人,那麼當他跑到歐洲大陸後,那兒就會爆發同樣的謠言。莫
頓在一四八三年的秋天從英國逃到法國,謠言在一四八四年一月立刻就出現了。碰巧克羅蘭
是個非常孤立的地方;對一個逃亡的主教來說非常適合躲藏,直到他安排好出國的交通問題
。」
  「莫頓!」卡拉定又喊了一聲,嘴裡不斷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在這個事件中哪兒有
騙局哪兒就有莫頓。」
  「你也發現了。」
  「在理查登上王位之前,他就是加害理查的主使者;理查即位後他又是叛亂集團幕後的
黑手;跑到歐陸後他還不忘搞顛覆工作。」
  「不--過,最後這一項僅止於推論,還不夠資格搬上法庭。然而他渡過英吉利海峽之
後搞得還真是全天候如假包換的顛覆工作。他和他的同夥克裡斯多夫。厄斯威克像狗一樣地
討好亨利;整天散發黑函還叫人去英國激發人民對理查的敵意。」
  「是嗎?我不像你那麼瞭解什麼可以搬上法庭而什麼不行,不過在我看來,你的最後一
項推論滿合理的--如果你准我這麼說的話。我認為莫頓不會等到出國之後才開始搞他的破
壞工作。」
  不,他當然不會。把理查搞掉是攸關莫頓生死的問題。
  理查如果不下臺,莫頓的事業就完了,徹底完蛋。那不是他無法獲得拔擢的問題,他什
麼都沒了。他將失去他富裕的生活,被貶為一個普通修士。他,約翰.莫頓。
  他原本差一點就可以當上大主教。但如果他可以幫助亨利。都鐸登上王位,他就可以當
上坎特伯裡大主教,還可以當個樞機主教。喔,是的,所以對莫頓來說,不讓理查治理英國
是極端重要的事。
  「那麼」布蘭特說「他是搞顛覆的絕佳人選囉。我想他是百無禁忌的,一個像殺害兒童
這樣小小的謠言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小把戲。」
  「當然,總還有可能是他真的相信有這麼回事兒。」葛蘭特說,他有將證據反複斟酌的
習慣,戰勝了他對莫頓的不滿。
  「相信男孩真的被謀殺了?」
  「是的,也許這是別人捏造的。畢竟,這個國家一定曾經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蘭開斯特故
事,有的是惡意的中傷,有的則是搞宣傳。他也許只是不經意地聽到了其中的一個。」
  「哈!我才不會讓他有藉口去搞以後的殺人勾當」布蘭特刻薄地說。
  葛蘭特笑了。「至於那一點,我也不會」他說。「你從克羅蘭的修士那兒還弄到什麼?

  「還得到一點安慰。在我發給你那驚慌失措的電文之後,我發現他的話並沒有被奉為經
典。他只是散播他從外界帶來的小道消息。譬如他說理查在約克舉行了第二次的加冕典禮;
那當然不是事實。如果他連加冕典禮這種既知的事實都會搞錯,那麼他的話當然不足採信。
不過他確實知道王權法案,順便一提。他還記錄了整個大意,包括伊蓮娜女士。」
  「真有趣。甚至在克羅蘭的修士都聽過愛德華曾經娶過誰。」
  「是的,聖人摩爾後來一定費了不少心血去構思伊利莎白.露西的事。」
  「更別提那個難以啟齒的故事,說理查不惜羞辱他母親也要讓自己登上王位。」
  「什麼?」
  「他說理查聲稱愛德華和喬治是他母親和別的男人所生,所以他,理查,是唯一合法的
兒子,因此也是唯一合法的王位繼承人。」
  「聖人摩爾應該要想一個更具說服力的。」卡拉定冷冷地說。
  「是的,特別是當時理查正住在他母親的房子裡。」
  「是啊,我都忘了。我沒有當員警的頭腦。非常有趣,你說莫頓是謠言的散佈者,但謠
言應該有出現在其它地方,不是嗎?」
  「當然有可能,但我敢跟你睹它沒有出現在其它地方。我從來不相信男孩失蹤是全國性
的謠言。」
  「為什麼不?」
  「我有一個難以駁斥的理由。如果有全國性的不安,有任何明顯的顛覆行動,理查一定
會立刻採取行動阻止它。當後來他想娶他侄女伊利莎白兩個男孩的姊姊的謠言四起,他立刻
像鷹般的緊盯不放。他不僅寄措詞強硬的信到各鄉鎮否認這個謠言,他還憤怒異常(他很明
顯地認為自己的清譽十分重要),於是召集倫敦的重要人士,齊聚在他所能找得到的最大的
演講廳中(好讓他可以同時把他們叫到一起),面對面地告訴他們他對這件緋聞的想法。」
  「是的,當然你是對的。理查會公然否認這個謠言,如果這個謠言是全國性的,他一定
會公開否認。畢竟,這是比要娶他的侄女還要可怕的謠言哪。」
  「是的,其實在那個時候娶自己的侄女可以獲得豁免,也許現在還是可以,就我所知。
這不是我在警察局負責的業務。可以確定的是,如果理查花這麼多工夫去駁斥結婚的謠言,
他一定會花更多的精力去阻止關於謀殺的謠言,如果它存在的話。結論非常明顯,根本沒有
關於男孩失蹤或被謀害的謠言在全國散佈。」
  「只不過是在芬恩和法國的小騷動。」
  「只不過是在芬恩和法國的小騷動。沒有任何證據顯示男孩的安危受到關注。我是說:
員警在調查的時候會觀察嫌犯有無異常行為。為什麼X先生平常總在週四晚上看電影的,為
什麼那晚卻決定不去?為什麼Y先生像平常一樣地撕下回條卻反常地沒有使用?像這類的事
。不過在理查繼承王位到他戰死的這短暫期間,大家的行為都很正常。兩個男孩的母親離開
聖殿,和理查和平相處。她的女兒恢復社交生活。男孩們應該繼續著因他們父王過世而中斷
的課業。他們年輕的表兄在議會有一席之地,而且重要到約克鎮民會寫信給他們。一切都相
當正常、平靜,每個人都在做他們平常做的事,沒有跡象顯示不久前這個家族才發生了一個
不必要的謀殺案。」
  「看起來我還是可以寫這本書,葛蘭特先生。」
  「當然你要寫。你不僅要為理查洗脫他的罪名,還要為伊利莎白.伍德維爾澄清,讓人
知道她不是為了七百馬克和蠅頭小利就原諒殺她兒子的兇手。」
  「當然,我不能就這樣地寫這本書然後將它留在那團迷霧中。至少我必須查出兩個男孩
最後到底怎麼了。」
  「你會做到的。」
  卡拉定的溫柔的眼神從泰晤士河上一朵小小的卷雲飄回葛蘭特身上,帶著一股詢問的表
情。
  「為什麼用那樣的語氣?」他問。「為什麼你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
  「我用了警方慣用的推理流程,在我等你再度出現的那些無啥進展的日子裡。」
  「推理流程?」
  「是的,誰是獲益者那類的。我們發現男孩的死對理查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於是我們
繼續查查看,誰在這個案子裡是獲益者。這時王權法案出現了。」
  「王權法案和謀殺有什麼關係?」
  「亨利七世娶了男孩的姊姊伊利莎白。」
  「是的。」
  「藉此讓約克家族妥協使他登上王座。」
  「是的。」
  「廢除王權法案,才能讓伊利莎白成為合法繼承人。」
  「當然。」
  「但是使這些孩子合法,卻自然使那兩個男孩成為較伊利莎白優先的繼承人。事實上,
廢除王權法案會使這兩個男孩中較大的一個成為英國國王。」
  卡拉定的舌頭咂了一下,在牛角邊鏡框後的眼睛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所以」葛蘭特說「我建議我們循著這個推理流程繼續查下去。」
  「當然,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知道更多泰瑞認罪的那一部分。但首先,最重要的是,我要知道牽連在內的人
怎麼做。他們發生了什麼事;不是某人說某人怎樣。
  「就像我們上次調查愛德華摔死後理查繼承的問題一樣。」
  「好,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所有的約克繼承人後來怎麼了,那些在理查執政時活得好好的而且富有的人
。他們每一個人。你可以幫我嗎?」
  「當然,那是基本的。」
  「還有我很想知道更多關於泰瑞的事。我是指他這個人,他是誰,他做了些什麼。」
  「我去辦。」卡拉定站起來,看來好像充電充飽了似的,讓葛蘭特有那麼一會兒還以為
他要將外套的扣子扣上了呢。「葛蘭特先生,我要為這--這一切好好謝謝你。」
  「這有趣的遊戲?」
  「等你的腳可以走了,我會--我會--我會帶你去倫敦塔逛逛。」
  「順道划船去格林威治,我們這種島民對航行就是有股狂熱。」
  「他們認為你還要多久才可以下床,你知道嗎?」
  「在你下次帶著繼承人和泰瑞的消息回來之前,我可能就已經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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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葛蘭特並沒有如他預期的,在卡拉定再度造訪時候已經可以下床,不過他可以坐了。
  「你無法想像」他告訴布蘭特「對面的那面牆看起來多奇妙,在我看夠了天花板之後。
坐起來所看到的世界是那麼的小而怪異。」
  卡拉定對他的進步表現得非常高興,他深受感動,也因此在他們討論正題之前耽擱了一
些時間。最後葛蘭特不得不說:「那麼,約克的繼承人在亨利七世時代怎麼了?」
  「喔,是的」這孩子說,掏出他慣用的那落筆記,用腳趾勾住一把椅子的橫木將它拉過
來坐下。「我們從哪兒開始?」
  「唔,從伊利莎白吧。他娶了她,她成為英國皇后直到她死,然後他想娶西班牙的瘋女
裘安娜。」
  「是的,她在一四八六年春的時候嫁給亨利--大約一月;包斯渥之役的五個月後--
她死於一五零三年春。」
  十七年,可憐的伊利莎白。跟亨利在一起一定像七十年。
  如果說得委婉一點,他不是那種疼老婆的人。我們再往下看,我是指愛德華的小孩。
  兩個男孩的命運成謎,那西西莉怎麼了?
  她嫁給他的老叔父威勒斯勳爵,並且被送到林肯郡居住。
  安和凱薩琳當時還小,當她們年紀大得足以當個好蘭開斯特人時分別嫁了人。最小的布
莉姬在達福特當修女。
  「夠傳統的了,目前看來。接下來呢?喬治的兒子。」
  「是的,小渥威克。被關在倫敦塔里,後來當局聲稱他意圖逃走而被處死刑。」
  「這樣。那喬治的女兒,瑪格麗特呢?」
  「她成為賽利斯伯利伯爵夫人。亨利八世以一個捏造的罪狀將她處死,這是一個典型的
冤獄。」
  「伊利莎白的兒子呢?另一個繼承人?」
  「約翰。波爾,他去跟他在勃艮地的姑姑住直到--」
  「跟瑪格麗特住,理查的姊姊。」
  「是的,他死於辛奈之亂。不過他還有一個弟弟你沒寫進名單裡。他被亨利八世處死。
他在和亨利七世簽訂人身安全保障條約後投降,所以我想亨利覺得違約會壞了他的好運。然
而他的末日總有到來的一天,亨利八世不願冒任何險。不過亨利八世並沒有就此罷手,你的
名單上還少列了四個人。愛克賽特、蘇利、白金漢和蒙特哥,都被他幹掉了。」
  「還有理查的兒子?約翰?私生的那一個。」
  「亨利七世給他每年二十英鎊,但他是那夥人中第一個被殺的。」
  「什麼罪名?」
  「涉嫌收到愛爾蘭的邀訪信。」
  「你在開玩笑吧。」
  「我沒有。愛爾蘭是叛亂集團的據點,約克家族在愛爾蘭非常受歡迎。收到那兒來的請
柬在亨利眼中就等於是收到了死刑令。雖然我不知道亨利為什麼要除掉小約翰。順便告訴你
,他是『活潑、友善的男孩』,他們簽的條約中這麼說的。」
  「他的合法性優於亨利啊」葛蘭特刻薄地說。「他是英王的私生獨子,亨利英王次子的
私生子的曾孫。」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
  然後卡拉定打破沉默說:「對。」
  「什麼東西對?」
  「你的說法啊。」
  「看起來的確像這樣,不是嗎?唯有他們倆不在黑名單上。」
  又一陣沉默。
  「這些全都是莫須有的罪名」葛蘭特立刻說。「以法律之名行謀殺之實。但你沒辦法判
兩個孩子死刑。」
  「對」卡拉定同意,繼續看著麻雀。「沒錯,所以必須採用別種方式。畢竟,他們是重
要的角色。」
  「最主要的。」
  「我們怎麼開始?」
  「就像我們查理查的繼承人一樣。找出每個人在亨利即位的頭幾個月在哪兒,做些什麼
事。或者是他即位的頭一年。舊模式定會在什麼地方被打斷,就像為男孩加冕的準備工作突
然叫停一樣。」
  「是的。」
  「你對泰瑞有新發現嗎?他是誰?」
  「有,他和我想像的大不相同。我原以為他是那種拿錢辦事的人,你呢?」
  「我也是,他不是嗎?」
  「不,他是個重要人物。他是詹姆士.泰瑞爵士。他曾經參與各種的調查委員會,我想
你會這麼稱它,在愛德華四世的時候。他還被封為方旗騎士,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在波威克
圍城的時候。他在理查時期表現良好,不過我在包斯渥之役沒發現他。那場戰役許多人都來
得太遲--你知道嗎?--所以我不認為這具有特殊意義。不論如何,他不是我印象中的那
種鑽營小人。」
  「有趣,他在亨利七世的時候表現如何?」
  「那是真正有趣的部分。對一個在約克家族之下表現優異且成功的僕人來說,他在亨利
之下似乎發展得太好了。亨利任命他為奎斯尼斯堡總管,後來還派他出使羅馬。他還是埃塔
普勒條約的談判代表之一。亨利還應允他終身領取威爾斯一些土地的稅收,但後來以奎斯尼
斯的等值土地交換--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知道。」葛蘭特說。
  「你知道?」
  「你有沒有發現他的頭銜和任務都在英國國外?就連封給他的土地也是。」
  「是的,真的是耶。對你來說那代表什麼?」
  「現在還沒有。也許他只是覺得奎斯尼斯對他的支氣管黏膜炎較有幫助。人們對於歷史
記錄有可能想得過多。就像莎士比亞的戲劇,它們幾乎有數不清的詮釋方法。他和亨利七世
的蜜月期維持了多久?」
  「喔,相當久。一切都非常好直到一五零二年。」
  「一五零二年發生了什麼事?」
  「亨利聽說他準備幫助一名軟禁於倫敦塔的約克家人逃到德國。他派了加來的所有駐軍
去包圍奎斯尼斯堡。但他還嫌不夠快,於是頒佈聖旨--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葛蘭特點點頭。
  「聖旨說如果他答應從加來乘船返國的話,就給他當財政大臣。」
  「別告訴我結果。」
  「我根本不需要,不是嗎?他最後被關進了倫敦塔的地牢裡。於一五零二年五月六日匆
匆地砍了頭,連個審判都沒有。」
  「他的自白呢?」
  「根本沒有。」
  「什麼?」
  「別那樣看我,又不是我搞的鬼。」
  「但我以為他承認殺了兩個男孩。」
  「是的,很多人這樣說。但他們是根據某人這樣說,而不是--不是白紙黑字,如果你
知道我的意思。」
  「你是說,亨利並沒有把他的自白印行公佈?」
  「沒有。他御用的史官,保利多爾。維吉爾寫下謀殺的經過,在泰瑞死後。」
  「但如果泰瑞坦承他是受理查的指使去殺孩子,為什麼不以這個罪名起訴他並公開審判
呢?」
  「我無法想像。」
  「讓我們把這一點搞清楚。沒人聽過泰瑞的自白直到他死後。」
  「是的。」
  「泰瑞承認在一四八三年,幾近二十年前,他從渥威克奔回倫敦,從侍衛長那兒拿了倫
敦塔的鑰匙--我忘了他的名字--」
  「布萊肯伯利。羅勃。布萊肯伯利爵士。」
  「是的,某一晚從羅勃。布萊肯伯利爵士那兒拿了鑰匙,殺了男孩,交還鑰匙,再向理
查回報。他坦承不諱,讓一件惹人議論的神秘事件從此劃下句點,卻沒有公開對他做任何事
。」
  「什麼也沒有。」
  「我討厭帶著那樣的故事上法庭。」
  「我連考慮都不會考慮。這是我所聽過的最假的故事之一。」
  「他們有沒有把布萊肯伯利叫來對證,看鑰匙是否曾交給泰瑞呢?」
  「布萊肯伯利死於包斯渥之役。」
  「他的死也讓亨利方便不少,不是嗎?」他躺著想。「你知道,如果布萊肯伯利死於包
斯渥,又多一點證據有利於我們這一邊。」
  「怎麼說?是什麼?」
  「如果真的有那回事;我是說:如果某一晚鑰匙是在理查的命令之下交出來的,塔里為
數眾多的其它守衛一定會知道。在亨利接管之後,如果沒人把這個事情告訴亨利實在是令人
難以置信。特別是如果男孩失蹤了的話。布萊肯伯利死了,理查死了。下一個要提來晉見的
就是那兩個男孩了。如果某侍衛找不到那兩個孩子,他一定會說:『侍衛長某一晚交出了鑰
匙,從那晚起就沒看見男孩了。』在塔的鑰匙交接後應該會有一陣騷動。這個人應該是打擊
理查的最佳證人,找出他來對亨利來說輕而易舉。」
  「不僅如此,泰瑞對倫敦塔的侍衛來說太有名了,他不可能到了那兒不被認出。在當時
的小倫敦他一定是相當知名的人物。」
  「是的,如果這故事是真的,泰瑞會因謀殺男孩被公開審判、處決,在一四八五年。沒
人可以保護他。」他伸手拿他的煙。「所以我們現有的是,亨利在一五零二年處決了泰瑞,
然後藉由他馴服的史學家宣佈泰瑞坦承在二十年前謀殺了兩名王子。」
  「是的。而在泰瑞承認了這件殘忍的犯行之後,他沒有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以任何
理由審判泰瑞。」
  「沒有,我沒辦法找出來。他專走旁門左道,你知道。他從不直截了當,甚至是謀殺。
一定要掩飾成別的東西。他等了好多年才找到一個合法的藉口來偽裝。他的腦筋像個瓶塞鑽
。你知道當他正式成為亨利七世時,他的第一個官方行動是什麼嗎?」
  「不知道。」
  「以叛亂罪處決了一些在包斯渥之役幫理查打仗的人。你知道他怎樣使這莫須有的叛亂
罪名看來合法?他把他的朝代開始日期提前到包斯渥戰役的前一天。一個能這樣搞手段的人
什麼事做不出來。」他拿起葛蘭特給他的煙。
  「但是他沒能跑得掉」他認真地補充道。「喔,他沒能跑得掉。英國人,真是上天保佑
,畫了一條線給他,叫他不要踰越。」
  「怎麼說?」
  「他們呈給他一份國會法案,以非常客氣的英國方式,法案中說為這個王國統治者工作
的任何人,此刻都不得被控以叛亂罪、財產充公或下獄,而且他們逼他同意。那就是可怕的
英國人,客氣得可怕。他們雖不喜歡他的欺騙手段,但卻不會在街頭叫囂或丟石頭。只給他
一個客氣而合理的法案叫他樂意地吞下去。我賭他一定恨得牙癢癢的。那麼,我得走了。看
你這麼精神奕奕的真叫人高興。我看我們很快就可以去格林威治了。格林威治有什麼?」
  「有些精緻的建築和一條很棒的泥河。」
  「就這樣?」
  「還有一些不錯的酒吧。」
  「我們去格林威治。」
  他走後葛蘭特滑躺到床上煙一枝接一枝地抽著,一邊想著那些在理查時期榮華富貴,在
亨利七世時期葬送性命的約克繼承人。他們其中有些是「罪有應得」。卡拉定的報告畢竟只
能看出個大概;誰無辜,誰一半一半,誰罪無可赦。但這絕對是令人震驚的大巧合,所有阻
礙都鐸登上王位的人都被輕易地除掉了。
  他不太熱心地看著小卡拉定帶給他的書。書名是《理查三世的王朝和他的一生》,作者
是詹姆士.蓋德納。卡拉定保證他會發現蓋德納博士值得一讀。根據卡拉定的說法,蓋德納
博士「可笑至極」。
  在葛蘭特的眼中,這本書並非特別叫人興奮,但有點理查的東西總比完全沒有好,所以
他開始翻看,而他也立刻瞭解為什麼布蘭特會說這位好博士「可笑至極」。蓋德納博士堅信
理查是一個殺人犯,但由於他是個誠實的,有教養的,大公無私的作者,他不願隱匿事實。
蓋德納博士試圖將事實嵌進他的理論,卻使他的書成為葛蘭特近來看過的最好笑的作品。
  蓋德納博士一方面述說理查的大智慧,他的慷慨,他的勇氣,他的能力,他的迷人,他
的受歡迎,他對人的信任,即使這個人是他的死對頭;同時卻又說他可恥地譭謗自己的母親
,屠殺兩個無助的孩子,他難道不覺得有些矛盾嗎?傳說說明瞭一切,這位可敬的博士說,
他神聖莊嚴地報導了這個可怕的傳說並由衷信服。理查的個性中沒有邪惡可鄙的成分,博士
說--但是他卻是謀殺無辜兒童的人。即使他的敵人都相信他的公正--但是他謀殺了自己
的侄子。他的正直令人敬佩--但是他貪婪嗜殺。
  如果以軟骨功藝人來比喻蓋德納博士的「能屈能伸」的話,他可是天生的無骨奇人。葛
蘭特比以前更懷疑這些歷史學家的腦袋是怎麼想的。一般人是絕對不會這樣思考並達成結論
的。他一生中從未碰過有一丁點兒像蓋德納的理查或奧利芬特的伊利莎白.伍德維爾這樣的
人。
  也許蘿拉的理論是對的,人們天生就很難放棄既有的認知。
  本身潛在的意識會痛恨推翻已接受的事實。當然,蓋德納博士就像一個被嚇到了的孩子
,被一隻手拖著走向無可避免的結局。
  葛籣特很瞭解那些原本偉大正直而迷人的人,如何犯下謀殺罪。這些人幹的不是那種謀
殺,不是為了那種理由。這種如蓋德納博士在他的理查三世生活史中描述的人,只有在他們
的私生活突然受到嚴重幹擾才會殺人。也許他會因為突然發現他的妻子不忠而殺人。或者殺
了他的生意夥伴,因為這個人私下的投機行為毀了他的公司和他孩子的前途。不論是殺什麼
人,一定是感情衝動的結果,絕不是計畫好的;絕非典型的謀殺。
  我們不能說:因為理查具有這個那個特質,所以他不會殺人。不過我們卻可以說:因為
理查有這些特質,所以這件謀殺案不是他幹的。
  謀殺小王子是件蠢事,而理查是相當能幹的人。這是難以言喻的卑鄙,而他是偉大正直
的人;這是冷酷無情的,而他卻是人盡皆知的熱心腸。
  綜觀他眾所周知的種種特性,並逐一檢視,會讓人發現他極不可能參與這件謀殺。這些
反證層層迭迭築成了一道不可能之牆,漸漸高聳直入狂想的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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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幾天之後卡拉定像微風一樣的飄進來,非常高興。「有一個人你忘了問」
  卡拉定說「在你的名單裡面。」
  「哈!是誰?」
  「史提靈頓。」
  「當然!可敬的巴斯主教。如果亨利恨透了王權法案,巴斯主教身為一個理查之正直及
亨利妻子之不合法的見證人,他一定會去之而後快。
  「老史提靈頓怎麼了?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死?」
  「很明顯的這老傢夥沒上賊船。」
  「亨利的老把戲啊。他是漏網之魚。要不因為他是個狡猾的老鳥,就是他太聖潔以致於
看不見圈套。這是我個人的信念--如果研究人員都得有個信念的話--他太聖潔了,所以
沒有人可以誘使他犯任何罪。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判他死罪。」
  「你是要告訴我他擊敗了亨利?」
  「不,喔,不是。沒人可以擊敗亨利。亨利給了他一個罪名把他關起來,然後就忘了釋
放他。他再也沒回過家。那是誰?迪河沙洲上的瑪麗?」
  「你今天早上非常愉快,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極度興奮。」
  「別用那種懷疑的口氣。謎底還未揭開。你看到我這麼興奮是由於一種智力的燃燒,精
神上的愉悅,完全的靈光乍現。」
  「怎麼著?坐下給我老實說。什麼事那麼好?我想一定有什麼好事?」
  「好。這個字都不足以形容。是美極了,完美的不得了。」
  「你喝酒了。」
  「今早如果我要喝的話一定喝不下。滿足感已把我塞得飽飽的都快淹到喉嚨了。」
  「我想你已經找到我們要找的不正常現象。」
  「是的,我找到了,但比我們想得晚。我是指在時間上。
  「繼續。頭幾個月,每個人還是做著你預期他們會做的事。亨利接管--對男孩隻字未
提--處理善後,娶了男孩們的姊姊。他順服的跟隨者組成的國會平反了他的死罪--對男
孩隻字未提--通過判理查死刑的法案,並乾淨例落地把王朝締始的日期提前一天,讓那些
效忠理查的人都犯了叛亂罪。那使得一大堆充公的土地都歸他所有。順便一提,克羅蘭的修
士就是聽信謠言,被亨利入人於罪的精明伎倆所矇騙。」
  「喔,上帝」他說「我們的國王還有什麼保障,今後戰爭一日一打敗,對他們忠誠的人
將會失去生命,財富和繼承權。」
  「他完全沒考慮到他的人民。」
  「是的。他也許想到英國人遲早都會知道真相。也許他本來就是個外國人。不論如何,
在亨利的管轄下,每件事情都一如你所想像的一樣。
  「他在一四八五年八月繼承王位,隔年一月迎娶伊利莎白。伊利莎白在溫徹斯特生下第
一個孩子,她的母親陪伴在旁並出席了嬰兒的受洗儀式。當時是一四八六年九月。
  「然後她回到倫敦--我是指朵薇格皇后--在秋天的時候。然後在二月--在她還擁
有一切的情況下--她被關到修道院裡無言的度過餘生。」
  「伊利莎白.伍德維爾?」葛蘭特極度驚訝地說。他完全沒有料到。
  「是的,伊利莎白.伍德維爾,兩個男孩的母親。」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自願去的呢?」葛蘭特想了一會兒之後問道。「對那些厭倦了宮廷
生活的高貴淑女來說,歸隱在修道院裡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在那兒的生活並不艱苦,你知道
。事實上,在我印象中有錢女人在那兒過得可舒服了。」
  「亨利剝奪了她所擁有的一切,下令她得住在伯蒙西的修道院。順便一提,這還在當時
造成轟動。看來,當時大家是『議論紛紛』。」
  「我不驚訝。多麼不尋常呀。他有說原因嗎?」
  「有。」
  「他說他為什麼要毀了她?」
  「為了理查好。」
  「你說真的嗎?」
  「當然。」
  「那是官方用語嗎?」
  「不。那是亨利的御用史學家說的。」
  「維吉爾?」
  「是的。這個議會下達的叫她閉嘴的命令,據說是『基於各種不同的考量』。」
  「你是在引用原文嗎?」葛蘭特懷疑地問。
  「我是在引用。它就是這麼說:『基於各種不同的考量』。」
  過了一會兒葛蘭特說:「他沒有找藉口的天分,不是嗎?如果我是他我可以想到六個比
較好的理由。」
  「不是他嫌麻煩,就是他以為別人很好騙。提醒你,她對理查的好一直都沒有令他感到
困擾,直到他繼承理查王位的十八個月後。在那之前一切都如絲般平順。他甚至還給她禮物
、領地還有其它有的沒的,在他繼承理查的王位之後。」
  「他的真正理由是什麼?你有任何建議嗎?」
  「我另有一個東西或許可以給你一些靈感。它給了我一個特大號的靈感。」
  「說啊。」
  「那年六月--」
  「哪一年?」
  「伊利莎白結婚的第一年。一四八六。這年的一月她結婚,九月在溫徹斯特有了亞瑟王
子,並和她母親出席舞會。」
  「對啊,是的。」
  「那年六月,詹姆士.泰瑞爵士獲得特赦,在六月十六日。」
  「但那不代表什麼,你知道。那是很普通的事。在改朝換代的時候,這只表示別人沒法
再挖以前的事來中傷你。」
  「是的,我知道。第一次的特赦並不令人驚訝。」
  「第一次特赦?還有第二次特赦嗎?」
  「是的,那是利益交換。一個月後,詹姆士爵士獲得了第二次的特赦。恰恰好是在一四
八六年七月十六日。」
  「的確」葛蘭特說,心裡忖度著。「這真的是非比尋常。」
  「不管怎麼說都相當不尋常。我問了一個大英博物館裡在我旁邊工作的老傢夥--他研
究歷史而且惠我良多,我不介意告訴你--他說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例子。我給他看有關這兩
次的記錄--在亨利七世回憶錄中他出神地看著它們好像凝視著戀人。」
  葛蘭特邊思考著說:「六月十六日,泰瑞獲特赦。七月十六日他又獲得第二次的特赦。
十一月左右男孩的母親返回城裡。二月她被終身監禁。」
  「有可聯想的嗎?」
  「非常。」
  「你認為是他幹的?泰瑞。」
  「可能。非常值得懷疑,不是嗎?我們要找誰的生活突然脫了常軌,那不就是泰瑞嗎?
他就在那兒,他的生活模式出現了一個最不合理的漏洞。關於男孩失蹤的謠言是什麼時候開
始傳的?我是指,大家開始公開談論。」
  「亨利王朝初期,應該是。」
  「沒錯,正好對上。這絕對可以解釋從事件一開始就困擾我們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
  「這可以解釋為什麼男孩失蹤後沒有引起騷動。它總之是一個謎,對那些認為是理查幹
的人也一樣。事實上,當你想到這件事的時候理查還真難以撇清呢。理查時代有一個大而有
力,同時非常活躍的反對黨,他給他們自由,讓他們遍佈全國各地做他們想做的事。如果男
孩失蹤,他得應付整個伍德維爾蘭開斯特的家族成員。不過亨利是不會遇到這樣的幹預和不
妥的好奇的。因為他把反對他的人都關進監獄了。唯一的顧慮就是他的岳母,不過當她成為
不斷刺探的討厭鬼時,她也被層層的木條給封死在地牢了。」
  「是的,你不認為她可能做了些甚麼?當她發現沒人告訴她兒子的下落時。」
  「她也可能從不知道他們失蹤了。他也許只是說:「我認為你不應該見他們。我認為你
對他們有不好的影響;你從聖殿出來後就讓你的女兒參加那個人的舞會!」」
  「是的,就是那樣,當然。他根本不用等到她有任何罪名。整件事只要他一個動作。「
你是個壞女人,壞母親;我要把你送進修道院拯救你的靈魂,讓你的孩子免受你的污染。」

  「是的,他讓英國其它人憂、心自己的安危,而成為有始以來最安全的殺人犯。在他樂
於任意為人標上『叛亂』罪名之後,沒人敢伸出脖子去問男孩是否安然無恙。每個人必定如
履薄冰。沒人知道亨利下一個會想到誰以往犯了什麼錯,然後就把他送上斷頭臺,霸佔他的
財產。在那段期間,不是與自己切身利益相關的事最好別太好奇。縱使要滿足這樣的一個好
奇心非常容易。」
  「你是說對男孩是否住在塔里的好奇心。」
  「好奇男孩是否一如亨利那邊的人聲稱的住在塔里。亨利不像理查,不讓反對他的人和
他一起生活,相安無事。亨利不允許約克蘭開斯特這樣的聯盟。在塔里的必定都是亨利的人
。」
  「是的,當然。你知道亨利是第一個擁有保鏢的英王嗎?不知道他有沒有告訴他太太她
弟弟們的事。的確,我也很想知道。他甚至可能告訴她實情。」
  「亨利!不可能!葛蘭特先生,叫亨利二加二等於四這樣的直來直往會令他非常痛苦。
告訴你,他是只螃蟹,他從不直截了當。」
  「如果他是個虐待狂就沒問題,你知道。事實上她什麼辦法也沒有,即使她想做些什麼
。她也許並不想做些什麼。她剛生下一個英國王位繼承人並且準備再生一個。她也許並不想
做十字軍;特別是一個自掘墳墓的十字軍。」
  「亨利,他不是虐待狂」小卡拉定沮喪地說,沮喪是因為他認為亨利的特質要比虐待狂
更糟。「在某方面來說恰好相反,他一點也不喜歡謀殺。他必須去粉飾它以讓他想起來時心
安理得。以合法的彩帶去包裝它。如果你認為亨利會向伊利莎白吹噓他對她弟弟所做的事然
後被踢下床,我認為你就錯了。」
  「是的,也許」葛蘭特說。躺下來想著亨利。「我剛想到一個適當的詞來形容亨利」他
脫口而出。「他是個不稱頭的傢夥。」
  「的確,連他的頭髮都非常稀疏。」
  「我不是說他的外表。」
  「我知道你不是。」
  「他做的全都是卑鄙可恥的事。想想看」莫頓之叉「是有史以來最卑鄙可恥的強徵稅收
故事。不過他不光是貪錢而已,有關他的每一件事都很卑鄙,不是嗎?」
  「是的,蓋德納博士滿能讓亨利的行為符合他的個性。你怎麼找到這位博士的?」
  「一個迷人的研究。不過上帝原諒我,我認為這位可敬的博士也許曾以犯罪維生。」
  「因為他不誠實?」
  「因為他誠實。他光明磊落,只是不能從B推論到C。」
  「好吧,算你對。」
  「每個人都可以從A推論到B--甚至是小孩子。大多數成年人可以從B再推論到C。但也
有很多人不能。大部分的罪犯不能。你也許不相信--我知道這和一般人心目中的罪犯大大
不同,人都以為罪犯是精力旺盛且機敏聰明的--但罪犯基本上是傻呼呼的。有時你真無法
想像他們有多傻。你不是親身經歷絕無法想像他們的推理能力有多差。他們知道B以後,就
是沒辦法跳到C。他們會把兩樣完全不相容的事情放在一起,對根本毋庸置疑的問題思考半
天。你無法讓他們知道兩者不能並存,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都鐸對這件事的欲蓋彌彰。你
開始寫你的書了嗎?」
  「嗯--我用了一種實驗性的開頭。我知道我想要寫的方式,我是指形式。希望你別介
意。」
  「我為什麼要介意?」
  「我希望事情怎麼發生的就怎麼寫。你知道,關於我來見你,閒聊中談到理查的事情,
當時並不確知我們要做什麼,然後我們是如何的一頭鑽進那些曾經發生,卻被錯誤報導的史
實,我們如何尋找正常模式的中斷以發現問題出在哪兒,就像潛水夫在水面上製造的泡沫,
類似那樣的東西。」
  「我認為那是一個很棒的主意。」
  「真的?」
  「真的。」
  「那麼,很好。我會繼續這樣寫。我要研究一下亨利,只是做為陪襯。我希望能弄一個
有關他倆的事蹟對照表,好讓人們自行比較。你知道是亨利發明秘密法庭的嗎?」
  「是亨利嗎?我倒忘了。稅吏莫頓和秘密法庭,最典型的暴政,最典型的暴君。你會毫
無困難地將他兩人做明確的對比。稅吏莫頓和秘密法庭造成的強烈對比足以讓被告交保,使
陪審團無話可說。」
  「你是指理查的國會嗎?天哪,我得讀多少東西啊!亞特蘭塔不跟我說話了。她恨你的
脊椎。她說我對女孩來說現在就像一本去年的《時尚》雜誌一樣的無用。但坦白說,葛蘭特
先生,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了令人興奮的事。而且重要的,我的意思是,不是興奮的
那種興奮。亞特蘭塔令人興奮。她絕對是我想要的那種興奮,但是我們都不重要,我所指的
那種重要如果你瞭解我的意思的話。」
  「是的,我懂。你找到值得一做的事。」
  「沒錯。我找到值得一做的事。而且是我在做;那是最美妙的地方。我,卡拉定太太的
小兒子。我來這兒是為了亞特蘭塔,腦袋空空只是用研究做藉口,做不在場證明。我走進大
英博物館找麻醉藥好讓老爸安靜一下,走出來時卻身負重任。那不令人震撼嗎?」他用遲疑
的眼光看著葛蘭特。「你非常確定,葛蘭特先生,不要自己來寫這本書嗎?畢竟,這是件相
當不錯的工作。」
  「我永遠不會寫書」葛蘭特肯定地說。「甚至不會寫我在警界二十年。」
  「什麼?連你自己的自傳都不寫?」
  「連我自己的自傳都不寫。我個人認為現在市面上已經太多書了。」
  「但這是本必須得寫的書。」卡拉定說,看來有點受傷。
  「當然是,這本一定得寫。告訴我:有件事我忘了問你。案發後多久泰瑞獲得法國的職
務?他又是什麼時候變成奎斯尼斯堡的堡主?在一四八六年七月,他完成了亨利派給他的任
務之後?」
  卡拉定收起受傷的表情,努力裝出一副他那溫和如綿羊的臉所能裝出的最邪惡模樣。
  「我正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問呢」他說。「如果你忘了問,我會在臨走之前丟給你這個
問題的答案:幾乎是立刻。」
  「所以,拼圖又拼對了一塊。我懷疑當時堡主的位子是剛好空出來,還是因為那是個在
法國的差事,而亨利希望他離開英國。」
  「我敢打賭是另一個原因,是泰瑞想要離開英國。如果我在亨利的統治之下,我寧可天
高皇帝遠。特別是當我為亨利做了秘密工作之後,我活得太久對他是相當不利的。」
  「是的,也許你是對的。他不只出國,他還留在國外--就我們目前的觀察所得。真是
有趣。」
  「他不是唯一留在國外的人。約翰.迪克頓也是。我無法找出所有實際涉及該謀殺案的
人。都鐸時期的各種說法都不一樣,我想你知道。事實上它們大部分都不同到互相衝突。亨
利的御用史學家,保利多爾。維吉爾,說這件事是理查在約克的時候發生的。根據聖人摩爾
的說法,事情是在更早的時候,亦即理查在渥威克的時候發生的。牽涉的人更是每種說法都
不同,所以非常難把他們分析出來。我不知道威爾。史萊特是誰--對你來說是黑威爾,還
有另一個同音類似的名字--誰又是麥爾斯。佛瑞斯特。但確有一個約翰.迪克頓。克萊夫
頓說他一直住在加來,『受盡輕視與譴責』並且淒涼地客死異鄉。他們對是非道德是多麼重
視啊,不是嗎?維多利亞時代就沒有相關的記錄了。」
  「如果迪克頓窮困潦倒,那麼他就不像曾為亨利做過些什麼。不然他怎麼沒得到好處?

  「喔,如果是同一個約翰.迪克頓的話,他是名修士,修士本來就是窮困的。他舒適地
當一份閑差。亨利於一四八七年五月二日派約翰.迪克頓到福貝克,一個靠近格蘭瑟姆的地
方--在林肯郡。」
  「唔,那麼」葛蘭特慢條斯理地說「一四八七年。他也舒服地住在國外。」
  「啊哈,妙極了,不是嗎?」
  「簡直是妙透了。有人解釋過這位千夫所指的迪克頓為什麼沒有活得夠老,好拖著蹣跚
的步伐返國為弒君罪而服刑嗎?」
  「喔,沒有。沒有那樣的記載。都鐸時的歷史學家沒人會從B推理到C。」
  葛蘭特笑著「我看你是孺子可教。」
  「當然,我不光是學歷史而已,我還受教於蘇格蘭場學習有關人類心智的課題。那麼,
差不多就這樣了。如果你精神夠好,下次我會念這本書的頭兩章給你聽。」他停了會兒說:
「葛蘭特先生,如果我把這本著作獻給你,你會不會介意?」
  「我認為你最好把它獻給卡拉定三世。」葛蘭特輕描淡寫地說。
  但卡拉定顯然把它當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不用我的書作為諂媚的工具。」他說,聲音有一點兒僵硬。
  「喔,不是謅媚」葛蘭特遲疑地說「只是一種策略。」
  「若不是因為你,我根本就不會開始做這件事,葛蘭特先生」卡拉定說,站在地板中央
,正式的,激昂的,美國的,被他那件衣襬飄飛的外套所圍繞著「我還應該寫出事情的緣起
以表達對你的感激。」
  「我會很高興的,當然。」葛蘭特喃喃地說,頓時地板中央那高貴的形象鬆懈了下來,
回復男孩的樣子,笨拙的一刻結束了。卡拉定高興地離開,步履輕快一如來時,不過較三星
期前他似乎胖了三十磅,胸圍也增加了十二吋。
  葛蘭特拿出了導致這次知識探索的源頭,掛在對面的牆上,目不轉睛地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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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9:56: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她被迫與世隔絕,這有著鍍金般秀髮,完美無瑕的美女。
  為什麼用鍍金這兩個字?他頭一日這樣懷疑著。也許是銀金色吧;她一直是那樣的魅力
四射,使得金髮這個字眼都顯得俗不可耐了。
  她被迫在幽禁中度過餘生,避免她為別人製造麻煩。一波波的麻煩將她捲離了她的生活
。她和愛德華的婚姻震驚了英國。渥威克的毀滅她也得負部分責任。她對她家人的照顧使英
格蘭出現了一個嶄新的勢力,因而使理查無法順利繼承王位。在北漢普頓郡郊外,她與愛德
華那簡單隆重的婚禮,隱約暗示了包斯渥之役。但沒人對她口出惡言。甚至被加害的理查都
原諒了她親戚的重大罪行。
  沒人責怪她直到亨利出現。
  她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消失。伊利莎白.伍德維爾。人稱朵薇格皇后,英國女王之母,塔
中王子之母,曾在理查三世主政時期自由且富裕的生活著。
  那是既有規律的一個醜陋的破綻,不是嗎?
  他把心思從歷史的角度拉回來,以員警的角度來思考。這是該整理案情的時候了。井然
有序地將資料呈現出來。這會對那孩子的書有所幫助,更重要的是可以清理一下他自己的思
路。一切都會白紙黑字地記下來好讓他清楚地看到。
  他伸手去拿他的紙和筆,整齊地寫著:案件:一四八五年,兩名男孩在倫敦塔失蹤(成
爾斯王子愛德華、約克公爵理查)。
  他不知道該把兩名嫌犯並列比較還是先後寫出來。也許先把理查寫完比較好。所以他又
寫了個簡潔的標題,並且開始總結:理查三世先前的記錄:良好。在公共服務方面有記錄,
私生活亦有清譽。行為特色:判斷力佳。
  在該案中之表現:(一)他並未小心翼翼保護他的既得利益。約克有九名其它繼承人,
包括三名男性。
  (二)在當時沒有指控他的記錄。
  (三)男孩的母親持續和他保持友好關係直到他死為止,她的女兒還參加宮廷宴會。
  (四)他看來並不擔心其它約克繼承人,還大、萬地提供他們生活費,封給他們領地。
  (五)他個人對王位的繼承權利是毋庸置疑的,已經過國會法案的批准及公開的宣告;
男孩根本沒有繼承權,對他亦無成脅。
  (六)如果他曾為某些敵意而感到焦慮,那麼他要擺脫的不是這兩個男孩,而是下一個
順位的王位繼承人:小渥成克。然而理查卻在自己的兒子死後,公開立他為自己的繼承人。
  亨利七世先前的記錄:一名冒險家,住在外國。母親是位野心勃勃的女士。私生活方面
沒有什麼缺點。未曾擔任公職。行為特色:心思敏銳。
  在該案中之表現:(一)對他來說男孩必須得死。由於他廢止了那份告知男孩們乃非合
法子嗣的法案,他使較大的男孩成為英王,而較小的男孩成為下一位繼承人。
  (二)他交給國會欲褫奪理查一切權利的法案中,字字指控理查乃一名典型的殘忍暴君
,但對兩名王子卻隻字未提。顯然當時兩名男孩仍然活著而且行蹤不明。
  (三)男孩們的母親在他繼位十八個月後被剝奪原有的生活,送到修道院住。
  (四)他立刻採取必要措施防止其它繼承人覬覦王位,將他們監林市到直到殺掉他們也
不會引起大多注意為止。
  (五)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王位繼承權。因為即使理查死了,繼承英國王位的也應該是小
渥成克。
  葛蘭特在把這一切寫下來之後,才發現理查大可以立他的私生子為王位繼承人,並強迫
全國百姓接受他。以前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畢竟,整支畢弗特族裔(包括亨利的母親)
都是不合法婚姻下的產物,而且還是雙重通姦。
  沒什麼東西可以阻止理查立他那已獲承認、並與他生活在一起的那個「活潑友善」的兒
子為繼承人。顯然理查根本想都沒想過這件事。他讓他哥哥的兒子做他的繼承人。即使在他
悲痛欲絕的時候,仍保有良好的判斷力。判斷力佳和重視家人感情。
  出身不正的兒子,不論他多活潑友善,都不能統領布蘭塔吉聶特王朝,這個寶座將拱手
讓給他哥哥的兒子。
  令人驚歎的是,這整個故事彌漫著家庭成員間親愛的感覺。
  從西西莉跟著丈夫四處旅行到他兒子自然地立他哥哥的兒子為王位繼承人。
  而這也是第一次他深深感到這樣的家庭氣氛是如何的進一步證明瞭理查的無辜。這兩個
假設是他像殺幼馬一樣殺掉的男孩,是他哥哥愛德華的兒子,是他認識且熟悉的孩子。反之
對亨利來說,他們只是象徵。是絆腳石。他也許根本就不會看他們一眼。先不論他們倆的個
性,光憑這一點誰才是真正的罪犯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以(一)(二)(三)的方式乾淨整齊地條列讓人的腦筋特別清楚。他以前未曾注意到
亨利對王權法案的反應是那麼嚴重的可疑。如果,像亨利堅持的,理查的聲明荒唐至極的話
,他顯然應該把這玩意兒在大庭廣眾下再念一遍,以顯示其謬誤。但他沒有這麼做。他不斷
痛苦地想抹滅這一段記憶。結論非常明顯,在該法案中理查的王位繼承權是不容挑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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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7 19:56: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在卡拉定再度出現在病房的那天下午,葛蘭特一直走到窗戶那邊再走回來,他是如此意
氣風發,使矮冬瓜不得不提醒他這是任何一歲半的小孩都會做的事。但今天沒什麼可以減低
葛蘭特的興致。
  「你以為我會在這裡待上幾個月,是不是?」他洋洋得意地說。
  「看到你迅速康復我們也非常高興」她拘謹地說「我們當然也非常高興,你的床位空出
來了。」
  然後她躂躂的腳步聲,她的金髮,和漿得筆挺的制服,都慢慢地消失在走廊上。
  葛蘭特躺在床上,以近乎慈悲的心情看著他這小小的牢房。
  一個站在北極或一個站在埃弗勒斯峰頂的人,都不會擁有一個在床上躺了幾星期的人站
在窗邊時的那種心情。葛蘭特大約就是這樣的感覺。
  明天他就要回家了,日家去接受汀可太太的服侍。每天有一半的時間他必須躺在床上,
走路時也必須撐著拐杖,但至少他再度擁有了自主權,不必聽從別人的命令。不必受限於半
吊子的效率,也終於擺脫了來自別人氾濫的憐憫。
  未來一片光明。
  威廉斯警官在艾塞克斯辦完雜事後順道來訪,他已經把他的興奮之情毫無保留地向威廉
斯傾吐了一遍,現在他渴望瑪塔的到來,好讓他在她面前展露他重新尋回的英姿。
  「史書看得怎樣了?」威廉斯問。
  「好極了。我已證明它們全是錯的。」
  威廉斯咧開嘴笑著。「我想有法律禁止這樣做的」他說。
  「情報局一定不喜歡這樣。最後會變成叛亂罪或有辱女王什麼的。現在什麼事都有可能
發生,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小心一點。」
  「我再也不相信我在史書裡讀到的東西了,在我有生之年,幫幫我吧。」
  「你必須找出一些例外」威廉斯固執地指出「維多利亞女王是真的,我想凱撒也真的侵
略過英國。還有一零六六年(譯註:諾曼第人於一零六六年入侵英國)。」
  「我開始對一零六六年的事深深地感到懷疑。我看你最近一直在忙艾塞克斯的事,那是
個什麼樣的傢夥?」
  「一個徹頭徹尾的小混蛋。自他九歲開始偷媽媽的零錢之後一直沒有人對他凶一點。如
果有人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好好給他一頓鞭子或許可以救他的命。現在在杏花開之前他就得被
處死了。今年春天會來得比較早,過去這幾天傍晚我都在花園工作,既然白天已經變長了。
對於再度呼吸到新鮮空氣你一定會感到高興的。」
  然後他離開,樂觀、清醒而且冷靜,就像一個在年幼時好好挨過一頓鞭子的人應該表現
的那樣。
  葛蘭特非常渴望見到來自外面世界的其它訪客,他即將再度成為他們其中的一份子。於
是當他聽到門口那熟悉的侷促不前的腳步聲時,他高興極了。
  「進來,布蘭特!」他興奮地叫著。
  布蘭特進來了。
  不過進來的布蘭特卻不是上次走出去的那個。
  上次走出去的時候興高采烈,有著剛被激起的滿腔壯志。
  現在他再也不是拓荒者卡拉定,那開路的先鋒了。
  他只是個清瘦的男孩穿了件非常長,非常大的外套。看起來年輕、受了驚嚇,而且悵然
若失。
  當他踏著無精打采的步伐走過來時,葛蘭特也不禁失措。
  今天他那像郵袋一樣大的口袋裡也沒插著一迭筆記紙。
  喔,葛蘭特豁達地想:至少這檔子事兒的過程是有趣的。
  一定中間有了什麼障礙。人們不可能以愉快的業餘心情去做嚴肅的學術研究,同時希望
藉此證明些什麼。我們不會期望一個業餘的傢夥走進警察局就破了個案,打敗一票職業員警
;所以他為什麼要認為自己比史學家還聰明。他想要證明他看畫像所下的判斷是正確的;他
想要洗刷自己誤將該坐在被告席的放到法官席的恥辱。但他得接受自己的錯誤,並且喜歡它
。也許是他自找的。也許,在他內心深處,他對他自己視人的眼光已經越來越沾沾自喜了。
  「哈囉,葛蘭特先生。」
  「哈囉,布蘭特。」
  事實上這件事對這個大男孩的打擊更大。他還在期盼奇蹟發生的年紀,他還在會對氣球
爆炸感到驚訝的年紀。
  「你看起來很憂傷」他喜孜孜地對男孩說「有什麼事情不順利嗎?」
  「每一件事。」
  卡拉定坐在椅子上瞪著窗外。
  「這些該死的麻雀不會讓你心情不好嗎?」他焦躁不安地問。
  「怎麼回事?你發現早在理查死前,就有關於男孩失蹤的傳言了嗎?」
  「喔,比那糟多了。」
  「喔,有文字記載?一封信?」
  「不,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是更糟的事情,更更根本的問題。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你。」
他生氣地瞪著嘈雜的麻雀。「這些該死的鳥。我現在永遠也沒辦法寫那本書了,葛蘭特先生
。」
  「為什麼不能,布蘭特?」
  「因為那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每個人都一直知道那些事情。」
  「知道?知道什麼?」
  「知道理查根本沒有殺那兩個男孩,還有其它所有的事。」
  「他們已經知道了?從什麼時候開始?」
  「喔,好幾百年了。」
  「振作點,小傢夥。事情發生到現在也不過四百年。」
  「我知道,不過沒什麼不同。人們知道理查是清白的已經好幾百年了--」
  「你可不可以停止那樣尖酸刻薄的口氣而理智點。什麼時候開始第一次有人為他翻案?

  「開始?喔,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就什麼時候開始的。」
  「那是什麼時候?」
  「都鐸王朝一結束就可以安全地談論這事兒了。」
  「你是說史都華特時代嗎?」
  「是的,我想--是的。有一個叫巴克的人在十七世紀的時候寫東西為他辯白,十八世
紀的時候是賀瑞斯。瓦波,十九世紀是個叫馬克漢的人。」
  「二十世紀是誰呢?」
  「據我所知沒有。」
  「那你去寫又有什麼不對嗎?」
  「那不一樣,你不明白嗎?那就不是一個大發現了!」他用力的說大發現這三個字。
  葛蘭特笑著看他。「喔,少來!大發現豈是隨手可得的。
  「如果你不能當一個拓荒者,何不領一支十字軍?」
  「十字軍?」
  「當然。」
  「對抗什麼?」
  「湯尼潘帝。」
  男孩的臉上的空虛消失了。他驀地露出笑容,像剛剛看了一個笑話。
  「這是這是最該死的蠢名字,不是嗎?」他說。
  「如果人們在三百五十年前就知道理查沒有謀殺他的侄子,而今天的教科書卻還這麼白
紙黑字絲毫不加考證的說是他殺的,那麼我看湯尼潘帝的情況實在太嚴重,該是你出手的時
候了。」
  「但我能做些什麼,既然像瓦波那樣的人都失敗了?」
  「有句成語說水滴石穿。」
  「葛蘭特先生,現在我覺得我僅是一滴微弱得不得了的水滴。」
  「看看你,我不得不說你。我從來沒見過這樣自卑的人。
  「這樣是沒辦法激起英國大眾的注意的。你一定會擁有它該有的份量的。」
  「因為我以前從未出過書,你是指這個嗎?」
  「不,那一點關係也沒有。畢竟很多人的第一本書就是他們寫過最好的書;那是他們最
想寫的一本書。不,我是指所有那些在離開學校之後沒有再讀過一本史書的人,會覺得自己
有資格去抨擊你的著作。他們會指責你為理查漂白:『漂白』是個具有貶抑性的字眼而『翻
案』卻不是,所以他們會稱之為漂白。有些人會查《大英百科全書》,然後覺得自己更有資
格介入這件事情。這些人會殺了你而不光是罵罵你而已。不過真正認真的歷史學家卻懶得看
你一眼。」
  「老天,我會讓人們注意到我!」卡拉定說。
  「帥啊!聽起來好像你已有了建立帝國的士氣。」
  「我們沒有一個帝國。」卡拉定提醒他。
  「喔,有,你們有的」葛蘭特平心靜氣地說。「我們的帝國和你們的帝國之間唯一的差
別是,你們是經濟力上的帝國,在某一個層面來說,而我們則是在全世界擁有大大小小的土
地。在你得知自己並非原創的可怕消息出現之前,你已經寫了一部分了嗎?」
  「是的,我寫了兩章。」
  「你把它們怎麼了?你沒把它們丟掉吧,丟了嗎?」
  「沒有,差一點兒。我差一點把它們丟進火爐裡。」
  「為什麼沒丟?」
  「那是個電爐。」卡拉定輕鬆地伸展他的長腿開始笑著。
  「老兄,我已經覺得好多了。我等不及要把一些事實塞進英國老鄉的嘴裡。卡拉定一世
的血正在我體內澎湃。」
  「聽起來你已經熱血沸騰了。」
  「他是伐木工人裡最無情的老惡棍。一開始他只是個工人,最後卻擁有一幢文藝復興時
的城堡、兩艘遊艇和一部車。列車的私人車廂,你知道的。有著綠色的絲質窗簾,上面還有
汙漬。裡面的木雕更是你若不親眼見到根本不會相信有這樣的東西。大家都認為,至少要到
卡拉定三世之後,卡拉定的血才會漸漸變得稀薄。不過現在我可是全然的卡拉定一世。我現
在知道當我那老爹想買一座森林而有人不讓他買的時候,他的感受是什麼。老兄,我要進城
了。」
  「很好」葛蘭特溫和地說。「期待你的作品。」他把他的記事簿從桌上拿起來,舉到布
蘭特面前。「我在做員警做的那種案情總整理,也許會幫助你達成結論。」
  卡拉定接過來,必恭必敬地看著它。
  「撕下來帶走,我已經寫完了。」
  「我想再過一兩個星期,你就會太忙於調查真實的案子而沒時間搞這個--學術性的了
。」卡拉定有點兒悵然地說。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案子比這一個更令我著迷的」葛蘭特老實說。他斜睨著仍然靠在那
堆書上的畫像。「你一定不相信當你那麼消沉地走進來時,我所受的打擊比你還大,我以為
一切都破滅了。」他把眼光轉向畫像上說「瑪塔認為他有點像偉大的羅倫左。她的朋友詹姆
斯認為那是一張聖人的臉。我的外科醫師認為這是一張跛子的臉。威廉斯警官認為他看來像
一個偉大的法官。但我認為,也許瑪頓的說法最接近事實真相。」
  「她說什麼?」
  「她說這是張正在承受極度痛苦的臉。」
  「是的,是的,我也這麼認為。難道你有任何懷疑嗎?」
  「不,沒有。他幾乎是接二連三地受創。在他生命中的最後那兩年必然發生了既突然又
沉重的打擊。原本每一件事都那麼順利:英國終於穩定了下來,內戰的記憶已在人們的腦海
中淡去,一個良好穩固的政府讓一切風平浪靜,興盛的貿易活動讓大家豐衣足食。外表看起
來好得不得了,從米德漢到溫斯萊戴爾都那麼好。而在短短兩年之間--他的妻子,他的兒
子,他的和平。」
  「我知道有一件創傷他當時並未承受。」
  「哪一件?」
  「至少他不知道他會成為千古罪人,背負洗不清的?名。」
  「的確,那將會是最致命的一擊。你知道根據我個人發現,最能證明理查沒有涉入任何
奪權陰謀的是哪一點嗎?」
  「不知道,是什麼?」
  「事實是當史提靈頓發佈消息時,他必須派兵南下。如果他事先知道史提靈頓要說什麼
,或計畫讓史提靈頓幫他捏造什麼事實的話,他應該會帶著軍隊。即使不帶到倫敦也會帶回
較熟悉的自家封地。結果他緊急地先派軍隊去約克又派兵去他的納維爾表兄弟那兒,證明他
對史提靈頓的自白一無所知。」
  「是的,依據他所受的紳士教育,他原本期望順利的改朝換代。未料當他抵達北漢普頓
時碰上伍德維爾這個麻煩,所幸並無大礙。他掃蕩了伍德維爾的兩千兵力前往倫敦,彷佛一
切都沒有發生過。據他所知,眼前除了一場傳統的加冕儀式之外別無所有。直到史提靈頓在
國會自白之後,他才派出自己的軍隊。而他的軍隊必須在這關鍵的一刻從英國北邊一路南下
。是的,你是對的,當然。
  他相當意外。「他的食指扶了一下眼鏡框,以他慣有的,有些遲疑的姿勢。他又提供了
另一個足堪呼應的線索。「你知道我發現足以證明亨利有罪的事實是什麼嗎?」
  「是什麼?」
  「神秘事件。」
  「神秘事件?」
  「神秘兮兮;不能張揚;偷偷摸摸的事情。」
  「因為這樣的事符合他的個性嗎?」
  「不,不;再也沒有那麼微妙的事了。你看不出來嗎?理查不需要任何神秘事件,但亨
利卻完全得靠男孩下落不明。沒人可以想得出理查為什麼要用這麼個偷偷摸摸的辦法。那是
相當瘋狂的方式,他根本沒辦法洗脫嫌疑的,遲早他會被要求解釋男孩為什麼不見了。既然
他知道他可以長久統治英國,天曉得他為什麼要選擇一個如此困難且危險的方式,尤其是在
手邊有那麼多簡單方法可用的時候。他只需將兩個男孩悶死,讓全倫敦的人瞻仰遺容,哀悼
兩個因熱病夭折的小東西。這也是他會採用的方式。老天,理查殺這兩個孩子的最終目的應
該是要防止任何以他們為出師之名的叛亂,所以唯有他們的死訊儘快公諸於世,才能達到這
樁謀殺的真正目的。如果人們不知道他們死了,這整個計畫就失敗了。相反的,亨利,亨利
必須想辦法讓他們失蹤。亨利必須搞得神秘兮兮的,亨利必須隱藏他們何時又是怎麼死的事
實。亨利的一切都靠沒人知道男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的確是這樣,布蘭特,真的是這樣」葛蘭特說,微笑著看著這張發表滔滔雄辯的年輕
臉孔。「你應該來當警探的,卡拉定先生!」
  布蘭特笑了。
  「我研究湯尼潘帝就好」他說「我打賭還有一缸子我們不知道的呢。我賭史書上還多得
是。」
  「你最好順便帶走這本庫斯伯。奧利芬特爵士的書。」葛蘭特從他的櫃子裡拿出這本厚
厚的,令人肅然起敬的書。「應該強迫歷史學家去修一些心理學的課才讓他們寫作。」
  「哈,那對他們一點也不管用。一個喜歡研究人類行為動機的人不會去寫歷史。他會寫
小說,或成為精神科醫師,或成為地方法官--」
  「或成為金光黨。」
  「或成為金光黨,或成為算命的。一個瞭解人類的人根本就不會想寫歷史。歷史只是玩
具兵。」
  「喔,拜託,你是不是太嚴苛了?那是非常博學多聞的--」
  「喔,我的意思不是那樣。我的意思是:那只是在平面上移動一個個的角色。仔細想想
和數學也差不到哪裡去。」
  「如果它是數學他們就沒有權利把流言耳語也加進去」
  葛蘭特說,突然心裡有了個壞點子。他翻著厚重威嚴的庫斯伯爵士著作,想做最後的流
覽。當翻到最後幾頁時他慢了下來,最後終於停止。
  「奇怪」他說「他們好愛在戰役中把某人冠上勇敢這個字眼。他們一直在用傳統的寫法
,沒有人對此提出質疑。事實上,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不去強調這一點。」
  「那是來自敵人的讚美啊」卡拉定提醒他「這樣的傳統是始自敵方民間傳頌的民歌。」
  「是啊,史坦利那邊的某一個人。」然後理查王的一個騎士開口說。「好像在這邊。」
他翻了一兩頁,直到他找到他要找的東西。「看來他是」優秀的威廉。哈林頓爵士「這名騎
士心存疑問。
  無人能承受他們的攻勢。史坦利的軍隊太強了(那該死的叛徒!)
  您該留得青山再卷上重來,我認為您滯留此地太久了。
  您的馬已備好,改日您將高唱凱歌。
  登上寶座統治王國,戴上王冠做我國王。
  不,給我我的戰斧,將英王之冠戴我頭上。
  以創造天地、之神為名,英王我今願奉上生命。
  只要一息尚存,我就不會臨陣退卻。
  正如他所說的他以國王之尊戰死沙場。
  「將英王之冠戴在我頭上」卡拉定陷入沉思「就是那頂事後在山楂子叢裡發現的皇冠。

  「是的,也許是留下來當戰利品。」
  「我以前一直以為那是像喬治王戴的那種有高級絲絨裝飾的皇冠,但是這頂看起來不過
是個金環。」
  「是的,它還可以戴在頭盔外面呢。」
  「老天」卡拉定心血來潮地說「如果我是亨利的話,我一定不願意戴那頂皇冠!」他沉
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你知道約克鎮怎麼寫的嗎--白紙黑字的記錄,你知道--關於包斯
渥之役?」
  「不知道。」
  「他們寫著:『這一天我們的好國王理查慘遭謀殺;全城在此致上最深的哀悼。』」
  曾經嘈雜的麻雀此時卻一片沉寂。
  「不太像是一個令人憎恨的篡位者會得到的悼辭。」葛蘭特最後終於從喉嚨裡乾澀地迸
出這句話。
  「不像」卡拉定說「要不然不會『全城在此致上最深的哀悼。』」他慢慢地重複著這句
話,心中反覆思忖這句話。「他們對此事如此在意,所以儘管一個新王朝正在形成,他們還
是不計後果地把他們的意見白紙黑字地做成記錄,說這件事是謀殺而他們深感哀痛。」
  「也許他們剛聽說國王的屍體遭到羞辱的事,覺得有點噁心吧。」
  「是的,沒錯。你不喜歡想到某一個你知道且尊敬的人被脫光了掛在馬上搖來晃去像隻
死獸一樣。」
  「即使死的是敵人也不願意那樣想。不過,在亨利和莫頓的陣營裡,是找不到感性這種
特質的。」
  「哈,莫頓!」布蘭特吐出這個字眼的樣子就像吐出什麼難吃的東西。「莫頓死的時候
沒有人會『致上最深的哀悼』,相信我。你知道編纂編年史的人怎麼寫他嗎?我是指倫敦的
版本。他寫著:『在我們的年代,沒有人願意在任何方面與他相提並論;這塊土地上的人民
輕視他,憎恨他。』」
  葛蘭特轉頭過去看這張陪伴他度過許多晨昏的畫像。
  「你知道」他說「雖然莫頓的奸計得逞還獲得了大主教之職,但我認為他還是輸給理查
三世。雖然理查戰敗且長久背負罵名,但比較起來他依舊是下場比較好的那一個。因為當他
在世時深受敬愛。」
  「沒有任何罵他的墓誌銘。」男孩嚴肅地說。
  「沒有,完全沒有罵他的墓誌銘」葛蘭特說,最後一次闔上了奧利芬特的扉頁。「沒幾
個人能比他更好。」他把書交給它的主人。「很少有人能獲得這麼多。」他說。
  卡拉定走後葛蘭特開始整理他桌上的東西,準備明天出院。
  原封未動的時髦小說可以送給醫院的圖書館去取悅其它人。但他會保留這本有一堆圖片
的書。他得記得把亞馬遜的兩本歷史課本還給她。他把那兩本書拿出來好在她送晚餐進來的
時候交給她。他重讀學校課本上所描述的他的邪惡,這是開始追尋理查的真實面目之後的第
一次。擺在眼前的是那清清楚楚的白紙黑字,那惡名昭彰的故事。沒有任何或許、可能這樣
的字眼;沒有任何查證和疑問。
  就在他將要闔起高年級用的那本時,他看到了亨利王朝肇始的那一段,他讀道:「為了
王朝的穩定,都鐸深謀遠慮地將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對手趕盡殺絕,特別是那些在亨利七世
時依然活得好好的約克繼承人。這就是都鐸王朝成功的原因,雖然直到亨利八世時才將這些
人徹底消滅。」
  他瞪著這篇枯燥無味的陳述。這樣平平靜靜地接受了一場大屠殺;這樣簡簡單單地描述
了一個滅族的過程。
  理查三世被冠以謀殺親侄的罪名,他的名字儼然是邪惡的代名詞。但是亨利七世,他「
深謀遠慮」地消滅了一整個家族卻被視為精明而有遠見。這也許不是什麼賞心悅目的方法,
但是有用、謹慎,此外還非常成功。
  葛蘭特放棄了。歷史是一種他永遠都不會懂的東西。
  史學家的價值觀和他所熟悉的那些價值觀是如此歧異,以致於他無法期望他們之間能達
成共識。他寧願回到警局,在那兒殺人犯就是殺人犯,天子與庶民同罪。
  他把這兩本書整整齊齊地擺在一起,當亞馬遜端著他的燉梅子進來之後,他把書交給她
並說了一段簡短的感謝辭。他真的非常感謝亞馬遜。
  如果不是她保存著她的學校課本,他也許永遠不會開始研究,最後甚至於全然瞭解了理
查。布蘭塔吉聶特這個人。
  她看來對他的和善感到困惑,他懷疑自己在病中的時候是不是太過火了,使得她以為他
只會吹毛求疵。那真是太冤枉人了。
  「我們會想念你的,你知道」她說,她的一雙大眼彷佛就要熱淚盈眶。「我們已經漸漸
習慣有你在這兒了。我們甚至已經習慣那玩意兒了。」
  她用一隻手肘指了一下畫像的方向。
  他的心頭突然湧現了一個想法。
  「你可不可以為我做一件事?」他問。
  「當然,任何事。」
  「你可不可以把那幅畫像拿到窗邊,在光線下仔細看著它,直到你心中產生悸動?」
  「好的,當然,如果你要我這麼做的話。但為什麼?」
  「別管為什麼,只當是為了讓我高興口我來算時間。」
  她拿起畫像,走到窗旁的光線之中。
  他看著手錶上的秒針。
  他給了她四十五秒然後問:「怎麼樣?」
  「有趣」她說。「看久一點就會發現,這還真是張不錯的臉,不是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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