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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夢三生]笑傾三國[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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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0 22:40:03
標題:
[夢三生]笑傾三國[已完結]
夢三生四大美人系列之——笑傾三國
{內容簡介}
十歲的仲夏夜,福利院的瞎眼阿婆摸著她的手說:「孩子,你是皇后的命啊。」
她趴在阿婆的腿邊,笑得直打顫。
二十歲,她穿越了。
且看那一個妙手空空的孤女穿越千年時空,
在那群雄逐鹿的三國,譜一曲紅顏天下。
且看那一個明眸善睞的女子笑傾三國天下,
在那血雨腥風的時空,演一出亂世情殤。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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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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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3-22 03:06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0 22:45:08
◎ 偶像
冬日的午後,陽光燦爛,卻仍是寒意十足。抬頭望了望天,明媚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留下一絲暖意,不遠處的廣場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我裹了裹身上有些破舊的羽絨大衣,擠進人群。「安若會來吧,我從凌阿晨三點開始,都等了五個多小時了……」一旁,有人抱怨。
「今天是風圖集團成立五十週年的慶典,安若是他們公司的代言人,一定會來的!」
「唉,自從報紙上報道三年前一次離奇的事故之後,安若居然便和莫飛兩人雙雙退出娛樂圈去結婚生孩子……真是難以想像……」「安若是誰啊?」我湊上前,涎著臉笑道。「什麼?你連安若是誰都不知道?」有人怪叫,像看傻子一般地看我。「她是偶像派的影視歌三棲明星啊!」「哦!」我一臉的頓悟,點頭,探入對方腰間的指尖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觸到了可愛的皮夾。
微微抿唇,指尖輕勾,後面有人擠過來,我順勢往前一步,雙手自然地插入口袋,一氣呵成。
「安若!安若!安若!……」人群忽然瘋了一般吶喊起來。我嚇了一跳,快速將手中的皮夾塞進破舊的羽絨衣中,隨即若無其事地低頭,嘴角飛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觸感那麼的細膩,是真皮啊,看來逮到肥羊一隻。收了工,心情自然輕鬆許多,我饒有興致地抬頭,看向不遠處被一群人包圍著走進廣場的女子。
真是一張漂亮的臉!她便是安若吧,果然有讓人為之瘋狂的本錢。「笑笑!笑笑!……」耳邊,忽然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雖然人群喧鬧異常,但我還是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鎂光燈的閃耀下,對面廣場上的女子驀然抬頭,那一雙漂亮得令人心悸的眸子隔著黑壓壓一片的人群,看向我。我沒有再看她,忙轉身,順著聲音看向身後的人群,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正大力地向我揮手,滿面都是笑。「笑笑!」他衝我喊。他有著最明澈的眼睛,是個漂亮的孩子,他的漂亮,甚至不輸於台上的明星。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隨即笑意猛地僵在唇邊。「讓開,你擋到我了!」身後,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見到偶像的激動,讓人群瘋狂起來,他的身前身後都是人。「讓開,你們踩到他了!讓開!」我尖叫起來,拚命往後擠,試圖靠近他。
「笑笑……笑笑……」他坐在地上,左顧右盼,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
「阿滿別怕!」我奮力向他靠近,「讓開,讓開,你們踩到他了!……」
「大家安靜,安靜!注意秩序!」對面,那個漂亮的女子忽然爬上高台,拿了話筒大聲道。
彷彿施了魔咒一般,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我有些呆愣地看向那個如星星一般閃耀著光輝的女子,那便是明星呢。趁著人群安靜下來,我忙快步走到阿滿身邊,一把拉著他擠出人群,再回頭看時,安若的模樣已經看不大清了。「阿滿,有沒有哪裡痛?」他搖頭。「怎麼一個人亂跑?」想起剛剛的混亂,我仍是心驚。「下雪了……」,有些委屈地道。「好了,餓不餓,我去買東西給你吃。」接過帽子戴上,我不忍再責怪他,掂起腳尖撫了撫他柔軟的短髮,笑。「嗯。」他小狗兒一般眼睛發亮,點頭,「我要吃蛋卷。」「呵呵,好,你在這裡等我。」我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賣蛋卷的小攤販,跑了過去,「站在原地別走開啊!」「好。」站在原地,他乖乖點頭。提了滿滿一袋蛋卷,因為擔心阿滿,我一路小跑回去。「讓開,白癡!」一輛紅色敞篷跑車停在阿滿身邊,車上,幾個男男女女嘻笑著。
阿滿抬頭憨憨地笑了一下,往左挪了一小步。「讓開啊,白癡!」彷彿找著了好玩的玩具一般,他們慢慢驅車逼近,又尖聲斥道。
阿滿皺了皺眉,彷彿思考了很久,才訥訥地道,「笑笑說,要我在原地等她。」
「哈哈哈……」幾個人從車上跳了下來,團團圍住阿滿,「果然是白癡,哈哈……」
「笑笑說我不是白癡……」漂亮的眼睛有幾分委屈,阿滿小小聲地分辯。
「哈哈哈……」那些笑聲那般的刺耳。「你們在笑什麼?」一手將阿滿拉出他們的包圍,我微微握拳。「這個白癡太好玩了……」一個頭髮染得金黃的少年大笑。「阿滿,下回見到他們記得繞路走」,拉著阿滿的手,我輕輕開口。「好。」阿滿乖乖地答應。他們笑得得意。「記住啊,他們是瘋狗,會咬人的。」我扯了扯唇角,微笑。「嗯。」阿滿一臉怕怕地點頭。「你!」笑聲戛然而止,那些人微微一愣,隨即目露凶光,「你說什麼?!」他們彷彿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來,狠狠瞪向我。抬手,狠狠一拳揮向剛剛那個笑得最為張狂的金髮少年,「我說,下回見到我記得繞路走!」磨牙,我笑。那金髮少年呆在原地,隨即咬牙逼近我,「臭女人,敢打我……」我笑瞇瞇地看著那眼角被我揍得烏青的金髮少年,「瓷器不要和瓦片碰,很明顯,我是瓦片。」
他們微微一愣。「笑笑……」阿滿輕輕搖了搖我的手。「回家吧。」若無其事地拉了阿滿,我轉身便離開。我姓裴,叫裴笑。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為聽起來,像「陪笑」,據說這個名字是我第一任媽媽取的,但我對那個女人沒有太多的印象。我住在城西的福利院裡,阿滿也在那兒。那個福利院住著二十多個年紀不等的孤兒,照顧我們的是幾個福利院的社工。
被送到福利院的,大多都是孤兒。小時候,院裡小朋友哭著喊著要爸爸媽媽時,福利院的阿姨便會哄著他們說,爸爸媽媽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你們,他們變成了天使,在天上看著你們。我便舉起小小的手兒,問:我的爸爸媽媽呢?福利院的阿姨總是語塞,然後憐惜地摸摸我的頭,半晌無語。因為,我不是孤兒,我是棄兒。阿滿比我大五歲,他也是棄兒。他是十歲時被人丟到福利院門口的,據說因為生病燒壞了腦子。第一次見到阿滿時,我五歲。那時的阿滿天天都坐在福利院門口等,他告訴我,媽媽說會來這裡接他。這一等,便是十五年,那個傳說中的媽媽卻從來沒有出現過。據說小時候,我見人便笑,很討人喜歡,第一任媽媽就是因為見我笑得討喜,才領養我,並給我取了這麼一個名字。或許,小小的我,潛意識裡便明白自己是棄兒的命運;或許,小小的我,潛意識裡便那麼刻意地在討人喜歡,那麼卑微地想抓住一點幸福。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送回福利院,一次又一次地嘗到被遺棄的滋味……因為每個領養我的家庭,最後都會遭遇不幸。這樣的我,成了遠近聞名的小煞星,縱使我笑得如天使一般可愛,也再沒有人敢領我回家。
我成了被上天遺忘孩子。福利院裡有一個瞎眼的阿婆,她的故事比她臉上的溝壑還要多,她喜歡講故事,但聽眾往往只有我和阿滿。她的故事總是那麼的不可思在阿婆腿邊,笑得直打顫。福利院的孩子們一個個被領養出去,我看著他們被新的爸爸媽媽帶回家,再看著比我小的孩子進福利院成為我新的同伴,然後再看著他們被領養出去……年復一年,都是如此。一直待在福利院的,只有我和阿滿。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0 23:59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0 22:49:06
◎ 所謂穿越
對面的大街車流如織,紅綠燈閃了一下,變作了紅燈,我拉住阿滿,站在一邊等。
微微側頭,我愣了一下,那不是剛剛那個偶像明星安若?雖然她戴著一副大大的墨鏡,還戴了一頂大得有些誇張的帽子,但我還是一眼便認出來了,有些人天生就是發光體,比如安若。
她身旁還站著一個男子,穿著和安若一色的休閒服,情侶裝一般。「仲穎,你早早地把司機趕走,現在可好,我們怎麼回去?」側目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她抱怨。那男子反到笑了起來,「那烏龜殼子我坐著頭暈。」眉毛微微一抖,安若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堂堂的大漢相國,居然會暈車?」
大漢相國?暈車?拜託,他們在打哪一國的暗號?我聽著都暈。「笑笑……」那男子低頭看著安若,笑得無奈,臉上卻滿是寵溺,「要不,我背你回去?」
笑笑?我微微一愣,安若的乳名麼?難怪剛剛在廣場阿滿大聲嚷嚷的時候,安若那麼驚訝地抬頭看我,竟是和我同名?「你想明天早上又上報紙頭條?」安若大大地翻了個白眼,隨即又笑瞇瞇地靠在他身上,「對了,我剛剛在廣場看到一個十分有趣的女孩。」「嗯?如何有趣?」那叫仲穎的男子低頭微笑。「她也叫笑笑呢。」安若抿唇,笑得神秘。「嗯?」那男子微微揚眉,表示好奇。「更有趣的是……她給我一種感覺……」安若仰頭看向那男子,笑得有些齜牙咧嘴。
拜託,那樣的笑容十分有損美女的形象啊……「什麼感覺?」那男子頗有興趣地順著她的意道。「她啊……兩眼無神,印堂發黑……嘿嘿……和以前的我一樣,一臉要穿越的倒霉相啊……」安若笑得一臉的幸災樂禍。那男子抬手撫了撫她樂不可支的腦袋,依然一臉的寵溺,彷彿眼裡只看得到眼前那個如笑春山的女子一般。眼皮微微跳了一下,我卻是開始惡寒,那個笑得陽光燦爛的偶像明星口中說的……那個一臉要穿越的倒霉相的傢伙……該不會,是我吧……「笑笑……」這個聲音不是安若身旁的那個男人的,是阿滿的聲音。我轉身抬頭看向阿滿,一把搶過阿滿手上的蛋卷,塞進嘴裡。阿滿呆呆地看著我毫無形象地大嚼大咽,不過我本來就沒有什麼形象可言。
穿越……穿越……穿越……這三個字如魔音穿腦一般在我腦海裡劃過……福利院隔壁張大叔家的女兒小花最近常常發花癡,每次都在我面前念叨著這個名詞,然後兩眼綠光地作花癡狀……她曾本著傳道授業以及解惑的精神,十分認真以及詳盡地向我解釋了何為穿越,全文如下:穿越,即穿越時空的簡稱,泛指人物(或者其它)因為某種原因,經歷某種過程(也可以無原因以及無過程),從自己的時空轉移到另一個時空。穿越的主體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靈魂穿越,一類是身體靈魂一起穿越。所謂靈魂穿越,又可分為以下幾種情況:
1、原來的時空肉體已經死了
2、自己的身體被別的靈魂霸佔
3、和要穿越時空的靈魂交換肉體
4、肉體處於沉睡、昏迷等狀態
以上幾類都是只有靈魂穿越到另一時空,肉體還在原來的時空,穿越後,可以進入一個死人(或其他)的身體借屍還魂,亦可投胎到一個嬰兒身上,可以進入和他交換肉體的身體。而身體靈魂一起穿越,則其方式種類十分繁多,包括出車禍、跳樓、上廁所時掉進馬桶、掉進沒有陰井蓋的陰井、睡覺睡過去的、利用高科技見到外星人等。穿越中主人公原本所在的時代常常為現代,穿越到的時代一部分以清朝康熙、雍正年代居多,另一部分常是虛擬時代。另外,唐朝、漢朝、古埃及等也都是穿越者的偏愛選擇。穿越的主人公亦可分為兩類:一類為女性,穿越後往往能和宮廷皇家沾上邊,或者貴為公主,或者是王府裡的婢女,最後常常被一群優秀出眾的王子、公爵、阿哥、皇帝們不約而同地愛上了,於是展開了一段或俠骨柔情、或纏綿悱惻、或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另一類為男性,穿越後可身懷絕世武功,出入虎穴龍潭,稱霸天上人間,逞雄異世界,人類妖精各界美女紛紛投懷送抱,齊人之福享之不盡用之不竭……呃,當然,還有另一種特殊情況,即,穿越後發現自己附身在一個如花般的男人身上,更不幸的是……另一個花樣美男對自己虎視眈眈,當然,經過一番思想掙扎以及XXOO之後,通常也會天上人間,不離不棄,只羨鴛鴦不羨仙。解說完畢。以上資料據說都是張大叔家的女兒小花同志從牙縫裡省下早餐經費溜到網吧看了N本穿越小說之後,本著好學不倦的求知精神,在網上搜索到的第一手珍貴資料!
「笑笑,笑笑……」阿滿見我雙目呆滯,頗受驚嚇地低頭看我,捧著我的臉蛋直叫喚。
我忙回過神來,仰頭看著阿滿,一手緩緩撫上他的臉頰,目光悲慼萬分。
「笑笑?」阿滿純真無邪的大眼睛裡閃動著困惑。「阿滿啊……」「嗯。」見我喚他,阿滿忙認真地點頭。「本來想照顧你一輩子的……」「嗯。」他點頭。「唉……」我搖了搖頭,用垂死的眼光看著他純真的大眼睛,「以後如果笑笑不在了,記得要照顧好自己……」「嗯。」阿滿繼續乖乖點頭。「晚上睡覺要蓋好被子,早上起床要洗臉刷牙,冬天衣服不能穿太少,夏天衣服不要穿太多,隔壁小花來借錢千萬不能借,還有……不要再坐在門口等媽媽了……」我吸了吸鼻子,感覺萬分酸楚。
「笑笑要出遠門嗎?」阿滿終於有些反應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那阿滿在門口等你,順便等媽媽來接我。」我微微一愣,隨即再度吸了吸鼻子,十分豪氣地從口袋裡掏出剛剛摸到手的皮夾,塞到阿滿手裡,「肚子餓了要吃東西,也不要吃太多,撐著了會難受」。「嗯。」阿滿立刻自動恢復為點頭模式。「還有……」我咬了咬牙,狠了狠心,「還有,在我床底下的馬桶蓋的夾縫裡,有一個油紙包包,包裡有一個小本本,你拿了那個本本到東大街的銀行找張大媽,密碼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你還記得吧……」「嗯。」點頭。「記住了啊」,再看了他一眼,我再度歎氣,從包包裡拿了紙和筆,唉,還是立個遺囑好點,不然萬一阿滿被人騙怎麼辦……「媽媽……」一個十分好聽的童音,我轉頭,看到那個笑得樂不可支的偶像安若身邊,站著一個小男孩,剛剛精神極度緊張沒有看到,真是可愛的孩子……此時,那小男孩正笑瞇瞇地靠在安若身上,張著小手要抱。「莫纖塵!」那個叫仲穎的男子皺眉,「我來抱你。」「不要爸爸,要媽媽!」收回手,小男孩拽拽地看著爸爸,漂亮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仲穎氣結,瞪著兒子,卻是一臉的莫可耐何。「喂喂,他是你兒子,吃什麼醋啊。」安若逕自笑得沒心沒肺。一大一小兩個男子漢,大眼瞪小眼。我抬手摸了摸腦袋,失笑。只是因為那安若的一句話,我在緊張什麼啊……說不定她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我竟然當真了……真是的。「媽媽,我買了食譜哦,我要學做很多很多的菜給媽媽吃……」小男孩再不理會一旁乾瞪眼的男子,轉身討巧地撲到安若身上。「好好好,纖塵最乖了……」安若抿唇輕笑,彎腰狠狠親了兒子一下。「笑笑……」阿滿抓著我的手,輕輕搖晃。我回過神來,反手拉住他的手,「呵……呵呵,我們回家吧。」「剛剛……」阿滿清澈的大眼睛裡閃動著疑惑。「哈……哈哈……當我什麼都沒說……」我乾笑著,一把扯過陳滿,拉著他回福利院。
「好。」阿滿乖乖點頭。「哇,媽媽,有臭豆腐!媽媽最愛吃的臭豆腐!我去買給媽媽吃!」一旁,那個小男孩兀自叫得歡,背著身上的小斜挎包,一蹦一跳地跑向對面小吃街裡擺臭豆腐攤的大叔。
我笑瞇瞇地拉著阿滿,看著可愛的小男孩,把剛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到了九霄雲外。
那小男孩跑得挺快,不一會兒,已經買了滿滿一包的臭豆腐跑了回來。「媽媽,媽媽……這個好臭哦,你一定喜歡吃……」那小男孩笑瞇瞇地揚著手裡的臭豆腐,十分得意地看向對面大街那個臉擺得比臭豆腐還臭的老爸。我也不自覺地輕笑起來,好幸福的一家人。驀然,笑意僵在唇邊,一輛藍色的跑車不知從什麼地方猛地竄了出來……
「小心!」我大叫,卻見那車子一點減速的概念都沒有。那麼幸福的一家人……怎麼可以變得不幸福……腦袋還沒有想好,腳步已經出發,我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把拉住那個小男孩,推向一邊。
那小男孩身上的斜背包和他手裡的臭豆腐都掛在了我的身上……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我下意識地低頭,卻見那車子穿過了我的身體,而我……我的身體正在漸漸變得透明,然後消失……神哪……我要穿越了……不對不對,我正在穿越……進行時……「阿滿,記住我剛剛說的話……」驀然,我抬頭向對面呆呆站著的阿滿大叫。
呃,我是哪種穿法?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0 23:59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0 22:51:51
◎ 六十大板
「娘,天上有東西在飛!」一個小娃娃忽然抬著胖乎乎肥嘟嘟的手,指著我嚷嚷。
小娃娃身旁的婦人順手打了那娃娃一下,「不許胡說。」我樂了,實話總是令人無法相信的。但……下一秒,我的臉就綠了……因為那個在天上飛的東西……是我啊!而我……正在疾速下降中……「救命!救命啊!……誰來救救我……神啊……」扯開嗓門,我極度失態地大聲尖叫起來。
十米……九米……八米……七米……我要降落了。在我正下方,有一群人,衣著有些怪異,大概是聽到了我的叫喚,他們均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仰視我。不期然地,我對上了一張很是熟悉的臉。狹長的鳳目,白皙的膚色,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嗚……阿滿!阿滿……」我微微一愣,隨即激動地大叫起來,張開雙臂直直地對準他降落。
「保護丞相大人!」突然有人厲聲斥道。下面立刻亂了套,只見一群作侍衛裝扮的人皆握緊了手中泛著寒光的兵刃,滿面戒備。
「阿滿……阿滿……」我牙一咬,眼一閉,心一橫,便一頭裁了下去。「砰!」沒有如預期中那般跌入溫暖而舒適的懷抱,我的脊樑骨短暫地失去了知覺。
「吼吼……吼吼……」耳邊,是有些熟悉的聲音;鼻端,是有些熟悉的味道……
睜開眼,入目的,是一個長長的鼻子兩個孔……兩扇大大的耳朵。哀嚎一聲,我終於知道那熟悉的聲音和熟悉的味道是什麼了……豬,我掉進了豬窩了……小時候,曾和阿滿一同打掃豬圈來著……手腳並用地努力了幾回,脊樑骨上傳來的刺痛讓我無法動彈,四下張望了一下,卻見阿滿正在豬圈前方不出二十米的地方,那是一條街道。真是失敗的降落!「奉孝,剛剛是什麼東西掉下來了?」騎在馬上的阿滿回頭,問身旁一個青衣的男子。
「阿滿……」我呻吟了一下,奮力地從豬窩裡爬了出來。「大膽!何人膽敢直呼丞相大人名諱!」一旁,一個滿面肅殺的將領提刀而出。
我怔了一下,這是什麼狀況?一身紫袍的阿滿坐在馬上,正冷冷地俯視著我。
「阿……滿?」疑惑至極,我猶不知死活地輕聲道。「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沒有再看我,阿滿勒了馬韁,轉身從我身邊走過。
我立刻僵住,隨即跳了起來,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一把揪住了他的韁繩,「阿滿你這個沒良心的!居然假裝不認識我!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和你一起打掃豬圈的!」低頭,他冷冷俯視著我,隨即抬袖掩住口鼻。見他如此,我低頭掃視了一下自己,臭豆腐的味道、豬圈的味道、汗的味道……總之,我現在身上的味道十分的精彩。「五十大板。」薄唇輕啟,他淡淡開口。一旁,立刻有人上前狠狠一把押住我。「阿滿!阿滿!你混蛋!枉我還把我十幾年存下的老本都給你,枉我連我的銀行密碼都告訴你!你沒良心!」「丞相大人,你當真不認識這個女子?」終於有人發出了不平之音。我一臉感激地看向那個開口的青衣男子,便是剛剛被阿滿喚作奉孝的男子,他一身寬袖的青衣,十分瘦削的模樣,臉色蒼白,似乎不甚健康。「六十大板。」淡淡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我傻眼。那一臉病弱的青衣男子輕輕咳了一下,聳了聳肩,表示愛莫能助。於是,我被拖了下去,任我張牙舞爪,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還是沒有能夠逃出生天。
「嗯,如此狼狽,不知是從哪裡混進城來的難民,還敢來冒犯丞相大人,六十大板便宜你了!」行刑的大叔心狠手辣,不但摧殘我的身體,還無情地摧殘著我的尊嚴……「丞相?啊!輕一點!」咬唇,我頭上冷汗涔涔。「說起丞相,這天下誰人不曉!」行刑的大叔十分驕傲,以至於一時興奮,手上的力道更加生猛起來。「啊!」我尖叫,「嗯……比皇帝還牛嗎……」咬牙,我痛苦地從嘴裡擠出話來,都已經這麼痛苦了,不挖點有用的資料太對不起自己了。「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行刑的大叔詫異,「不過如今連天子都得靠我家丞相庇護,要不然能遷都到許昌來麼!」大叔又得意起來,不知那偉大的丞相是否當真那麼偉大,彷彿是他力量的源泉一般,只要一提起「他家丞相」,他手上的力道便加足了十倍。六十大板,血淋淋的教訓,讓我在痛苦中得出結論。我,真的穿越了。被狠狠扔到大街上,我蜷縮作一團。「嗡嗡嗡……」連蒼蠅都欺侮我,真是無以倫比的墮落。我狠狠瞪著那飛舞的蒼蠅,猛一抬手,掐死它!我開始憤怒,我憤恨那張無良寡情的臉,就算我認錯了人,他大可以微笑地告訴我「小姐,你認錯人了」,這句話很難嗎!我還憤恨,我還憤恨隔壁張大叔家的女兒的張小花,什麼穿越後往往能和宮廷皇家沾上邊?我是沾了,還沾了當朝丞相!可是……我卻差點被打得半身不遂,還談什麼俠骨柔情,什麼纏綿悱惻,什麼蕩氣迴腸的愛情!簡直是誤人子弟!頭上熾烈的太陽提醒我,這是如火的夏天,而我身上破舊的羽絨衣告訴我,我屬於身體靈魂一起穿越的那一型……以扭曲的姿勢極度困難地脫下羽絨衣,我感覺汗如雨下,肚子也開始咕咕作響。
一抬手,猛地發現手上還攥著一袋臭豆腐,我忙打開袋子開始狼吞虎嚥。
好在身子骨夠結實,六十大板還不至於廢了我。總結一句話,我就是那打不死的蟑螂小強!想整死我,門都沒有!二十年的孤兒生涯都挺過來了,會挺不過這小小的一次穿越?看我不玩得你風聲水起我就不是裴笑!一邊吃著臭豆腐,我一邊在心底裡吼下豪言壯語。忽然,感覺有人在盯著我,盯得我心裡直發毛。抬頭,我狠狠瞪回去,隨即卻是微微一愣,看著我的,是一個小乞兒,他身旁還站著一個老乞兒,兩個人都眼巴巴地看著我,準確一點說是看著我手裡的臭豆腐。我的心開始顫抖,看他們瘦骨嶙峋的模樣,一定是餓壞了,低頭看了看手裡所剩無幾的臭豆腐,我考慮要不要分一點給他們。「爹,這個哥哥好可憐……」半晌,那個小乞兒開口了,「我們把午飯分一點給他好不好?」
噴,我吐血,我哪一點像哥哥了?雖然沒有傾國傾城之貌,可是我裴笑哪一點長得像一個「哥哥」了?好歹小時候我也是用笑容風靡了整個福利院,那些新爸爸新媽媽哪個不是因為我可愛的笑容而願意領養我……雖然最後還是退貨了……因為剛剛的六十大板,我行動不大利索,低頭看了看自己,該像女人的地方也還是像個女人吧!只不過是隱藏在寬大的黑色T恤下有些看不清而已!「爹,這個哥哥一定餓壞了,你看他的眼睛都綠了,還吃那麼臭的東西……啊,還被人打了……」那小乞兒一臉哀求地看向老乞兒。那老乞兒低頭看了看手中破碗裡不多的糧食,歎了口氣,點頭。「這連年征戰,苦的是咱們啊」,他拉著小乞兒在我身邊坐下,將破碗裡討來的乾糧分作三份,推了一份到我面前。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00:00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0 22:54:21
◎ 小乞兒
我低頭看了看眼前的乾糧,又塞了一塊臭豆腐在嘴巴裡。「吃這個吧。」那小乞兒捧了乾糧再放在我嘴邊,眼睛黑亮亮的。我伸手,捏了一塊臭豆腐遞到小乞兒嘴邊,「吃這個吧」。小乞兒微微一愣,隨即恐懼地盯著我手裡的東西,面黃肌瘦的小臉都皺到一塊兒去了。
我彎了彎唇,見那小乞兒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模樣,小嘴兒一張,便一口吞下了我手裡的臭豆腐。只見他眼睛微微一亮,隨即有些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我。「如何?」我想笑得瀟灑一些,卻牽到了臀部的傷……痛痛痛……腦袋裡再度浮現那張寡情的臉,我狠狠咬牙,面露凶光。那小乞兒大概被我面部扭曲的表情嚇到,退了好大一步,才怯生生地點頭,「好吃。」
「嘿……呵呵,好吃就多吃點」,我十分大方地將臭豆腐袋子放在小乞兒手裡。
小乞兒忙拿了袋子與他爹一同分享。我百無聊賴地低頭靠在牆頭趕蒼蠅,發現自己身上還掛了一個斜挎包,有些眼熟,大概是救那個叫做莫纖塵的小男孩時不小心掛在我身上的,我忙打開袋子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有用之物。
翻了半天,裡三層外三層都翻遍了,繳獲物品如下:一副近視眼鏡,一本食譜,一把瑞士軍刀,一盒精裝巧克力,還有一本簡體版的三國誌。這都是些什麼啊……回憶起自己拼了命救下的小男孩莫纖塵,我的嘴角微微抽搐,真是個特別的孩子……瑞士軍刀……不過,還真是個好東西,這種瑞士軍刀是全國限量發行的珍藏版,我垂涎許久了,只是一直未捨得買。準確來說,瑞士軍刀已經不只是刀了,它是以刀為主的多功能實用工具,它的功能多達30餘種。
只是……我對於歷史知識的貧瘠比那沙漠上的綠洲有過之而無不及。天可憐見,我這是掉進哪個時代了?「小哥哥……」那小乞兒吃完了,湊上前來同我說話。「姐姐,是姐姐!」我咬牙糾正,笑得面部神經微微抽搐。「啊?」一臉錯愕地看著我,那小乞兒抬手摸了摸腦袋,笑得有些靦腆。
「這是哪兒?呃,你們丞相叫什麼名字?」想了想,我收回猙獰的表情,覺得與捍衛自己的女性尊嚴相比,還是問些攸關生死的大事比較要緊。「這裡是帝都許昌啊」,小乞兒眨了眨眼睛,「當朝丞相是曹操,曹丞相。」
曹操?我想起了剛剛那張寡情的面孔,歷史再不濟,曹操兩個大字可是如雷貫耳。
再想起剛剛的情形,我忍不住抖了三抖,六十大板果然是便宜我了……看過戲裡唱的白臉曹操,那句「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讓我至今想起來都冷汗直流,還有那位大人屠城時的狠厲……當真是位人物。想起剛剛和那位人物打了個照面,我已經開始汗如雨下,汗流頰背了……
「你很熱嗎?」小乞兒小心翼翼地湊近我。我咧了咧嘴,把斜背包收好,扶著牆有些蹣跚地站起身來,「嘿嘿……那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今日相見也算有緣……有緣……那麼告辭了……」這麼說,應該沒錯吧。說著,我便扶著腰一扭一扭地要離開。曹操啊,許昌啊……我這是掉三國裡來了……據說是個亂世來著……太平盛世也有人餓死,何況在這亂世?我得為自己的將來考慮一下,就算不想那麼遠,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也是當前頭等大事啊。背上火辣辣地疼,我走路走得跟抽風似的。「姐姐,你要回家嗎?」小乞兒追上前來。「家?」我愣了一下。「姐姐也沒有家嗎?」小乞兒拉了拉我的手,「城北有座破屋子沒有人住,很多乞兒都住那裡的,姐姐一個人身上又有傷,很危險,不如先去那裡養傷吧。」我低頭看著小乞兒有些髒污的手,比我的小一些。「好啊。」我咧嘴笑,有個棲身之所總比餐風露宿要好些。小乞兒忙點頭。一旁的老乞兒一直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走。因為我的關係,一路慢騰騰地走,走到城北的破屋時,已經是傍晚了……
夕陽西斜,景色很美。可是……城北的破屋,果然是破屋,真的很破……站在門口,小乞兒扶著我進去。與其說是屋子,不如說是個很大的草棚,裡面已經坐了十幾個乞丐,都懶懶散散地各自坐著,見我們進來,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打嗑睡的打嗑睡,摳腳丫子的繼續摳腳丫子……
小乞兒墊了厚厚的乾草,扶我趴下。於是,我穿越後的第一個晚上,便和一堆乞兒同住一個草棚。草棚四處漏風,在這朗朗的夏夜,倒也舒服得很。草棚外蛙鳴蟬叫,草棚內鼾聲如雷……「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小乞兒半坐在我身旁,大概也被那鼾聲吵得睡不著。
「裴笑。」「笑姐姐啊」,小乞兒點頭。「你呢?你叫什麼名字?」「狗兒。」狗兒?這算什麼名?「幾歲了?」「十五。」我微微有些訝異,側過頭看他,他比我矮半頭,面黃肌瘦,大概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果然是營養不良。那些乞丐中有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半夜,那孩子餓醒了,女人抱著孩子輕聲哄他睡覺。
狗兒一直看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們。「狗兒也有娘的」,輕輕地,狗兒開口。我應了一聲,仍是閉著眼。「狗兒的娘是風月樓裡的回風姑娘。」狗兒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竟是帶了幾分驕傲的。
風月樓這名字一聽就有夠「風月」的。「笑姐姐有娘麼?」沉默半晌,狗兒忽然開口。我微微一愣,輕笑,「大概……有吧。」「大概?」狗兒看向我。「嗯,除了孫悟空誰也沒本事從石頭縫裡蹦出來啊。」「孫悟空?」「孫悟空啊就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於是,我便開了故事大會。
狗兒聽得聚精會神。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00:00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0 22:56:41
◎ 大肥羊
「狗兒,不好了,你爹爹被風月樓的人打了!」清晨,半睡半醒中,我聽到有人大叫。
猛地睜開眼,我抹了一把口水,剛剛我在夢裡正對著一大桌子的美味佳餚大快朵頤,吃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呢。狗兒咬唇,一下子站起身從草棚裡衝了出去。「嘿嘿,你猜回風姑娘肯跟狗兒他爹回來麼?」一旁,有個乞兒笑道。「哼,會來才怪,誰願意放著風月樓的錦衣玉食不要,跟個乞丐四處乞討啊。」一旁,一個衣服又髒又破的女人不屑地輕斥。「哈哈,你羨慕啊。」旁邊一個中年男人大笑起來,咧出一口的大黃牙,他一手輕浮地勾住那女人的肩,「不如學學風月樓的姑娘,讓爺痛快痛快如何?」「去去去,伺候男人也得伺候個爺,我犯不著作賤自己伺候你這瘌痢頭!」那女人一巴掌拍掉那大黃牙的手,低笑。「嘿嘿,就那你模樣?要能進得了風月樓,還會來當乞丐婆?哈哈……」大黃牙大笑起來,「也就爺我願意委屈一下……」「要我說,回風姑娘那是風月樓的紅牌姑娘,一張紅唇千人嘗,一雙玉臂萬人枕,那個銷魂啊……也難怪狗兒他爹弄得傾家蕩產,女人哪,就是禍水,尤其是那漂亮的女人!」一旁一個瘦老頭陰陽怪氣地開口。「嘿嘿,老兒,你又嘗過,枕過?說得跟真的似的。」大黃牙咧了咧嘴,彷彿怕別人不知道他的牙黃似的。瘦老頭臉上有些掛不住,忿忿地甩頭不語。「唉,狗兒他爹……這回怕是要被打死了……」昨晚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低低地歎。
「嘖嘖,為個女人搞到這個地步……」我猛地站起身,打斷了眾人的八卦,眾人抬頭看我,以為我有什麼高見。
我把斜挎包掛好,一手拎著羽絨衣,便出了草棚。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明哲保身,還是不要多生事端了。出了那破屋,門口有一口水井。我汲了水漱口,看了看井裡的倒影,一頭長髮亂糟糟地披著,再低頭看看自己,寬大的黑色T恤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都已經破得不能見人,脊背上還因為昨天的六十大板而染了斑斑點點的血跡,汗味與臭味相交,味道豈能用一個恐怖來形容,也難怪沒有人覺察我的衣著是否不妥了,因為我現在……真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乞兒……不過還好,我善於做那無本的買賣,嘿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有一技防身果然不賴……某人恬不知恥中……哼著小調,我乾脆又彎腰沾了些土在臉上抹了抹,便準備開工了。一路沿著大街閒逛,這許昌倒也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或許因為是帝都的關係,達官貴人倒也不少,只可恨那些官老爺來來去去都躲在轎子裡,他們舒坦了,只可憐我半天也找不到人下手。
肚子早早地開始哀嚎,我眼巴巴地看著那誘人的路邊攤,卻被人一手揮開,還附贈一句:「走走走,看什麼看,臭乞丐……」不甘地磨牙,我只得含恨走開。遠遠見對面走來三人,左側一個髮鬚皆豎的粗魯漢子,右側的男子面色白皙,身高九尺,樣貌不俗,反觀之,當中那位乍一看卻是顯得有幾分平凡,比左側的高些,右側的矮些,頭戴漆紗籠冠,身著寬袖長袍。但我的專業眼光豈能有差,肥羊,絕對是頭大肥羊!手開始癢癢,我大步上前,假意一個不留神便撞上了當中的那個男子。「走路小心些!」那個粗魯的大漢衝著我吼了一嗓子,吼聲如雷。我忙點頭,一臉的怕怕。「姑娘無需介意,我兄弟並無惡意。」當中那男子微笑開口,聲音溫潤如玉。
姑娘?我微微愣了一下,不簡單,還能看出我是這個姑娘!這傢伙眼睛挺利索啊,我忙點頭,隨即匆匆離開。走到一個拐角處,我笑瞇瞇地低頭看著手裡鼓鼓的小包,果然不負我所望啊。
我樂顛顛地點頭,隨即失望,裡面只有一條素絹,拉出來一看,我怔住,白色的素絹上是點點殷紅的血跡,看模樣應該是一份書信,只可惜那上面的字認識我,我卻不認識它。
背抵著牆,我有些懊惱,以為是頭肥羊,結果卻遇上個碰不得的主,一分銀錢沒有到手不說,正常人哪會寫血書,八成肯定牽涉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秘密。而我……對那秘密一點興趣都沒有。因為,這隨時可能要了我的小命……
側頭,我看向一旁的小麵攤,萬分惆悵。唉,要是能用這血書換碗麵吃該有多好……
那時的我,尚且不知那血書的來頭……它遠比我想像的還要驚天動地……
肚子餓得咕咕叫,我低頭打開包,剝了一顆巧克力塞進嘴巴裡,感受著那濃濃的香味在口腔裡化開……唉,巧克力只有十顆,我得省著點吃。遠遠地,見剛剛那三人又折返了回來,倒是當中一個男子比較沉得住氣,其餘兩人面色帶著焦急。我微微皺眉,在心裡盤算了一下,留著那血書說不定會惹禍上身,不如找個借口歸還,說不定還欠我個人情呢。想罷,將那寫了血書的素絹塞回小包內,我便急急地衝著他們奔去。「公子!公子!」我大叫。當中那個男子回頭,看向我,平靜無波的神色間帶了一絲探究。「這個是您掉的吧。」我笑瞇瞇地將那小包包雙手奉上。下一秒,脖子上一涼,我立刻嚇得不敢動彈,一把鋒利無比的大刀向湊上了我的脖子。
「你們……幹什麼?」我嚇得連聲音都在顫抖,定定地看向那個拿刀的白面男子,滿面的肅殺之氣,我知道他真的動了殺意。「你這賊,定是偷了大哥的東西,說!可曾看到什麼?」一旁那個黑臉的大漢粗魯地推我一把,怒吼道。趁著他那一推,我忙順勢坐倒在地,躲開了那把閃著寒光的大刀,「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們怎能如此看輕於我!就算我只是一個小乞兒,也是有尊嚴的!」我咬牙,一臉忿忿地開口。君子是君子,但卻是那樑上的君子。「哼!」那黑臉大漢冷哼。我一臉悲憤,直直地向著那大刀撲去,「士可殺不可辱!小乞兒人窮志不短!撿了東西給你們送來,卻還平白無故地被你們羞辱,你們乾脆殺了我好了!」眼見著就要撞上刀鋒了,那白面的男子卻仍舊沒有收刀的打算,我心裡一悸,盤算著這一計不成,便轉身逃跑。「喂喂!」那個黑臉的大漢見我真往刀口上撞,急了,忙一把扯住我。疼……我皺眉,當真是個粗魯的傢伙。不過好在他扯住了我,否則這盤戲可就演砸了。
「二弟。」那個站在中間的男子終於開口了,聲音溫吞吞的,他抬手擋開白面男子手中那把大刀,「勿需大驚小怪,想來姑娘並無惡意。」我悄悄在心底吁了口氣,肚子卻不知時機地哀嚎了起來。「哈哈,這位姑娘真是有趣得緊!」那黑臉大漢大笑起來,「大哥二哥,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吃些東西吧。」一聽有東西可以吃,我立刻雙眼放光。「三弟。」那拿刀的男子眉微皺,似乎是不想與我這來路不明的傢伙多打交道。
「無妨,就當謝過姑娘歸還失物。」明明相貌並無出彩之處,但中間那男子卻總有一種令人挪不開的眼的氣勢,溫潤如玉,但眼神卻深遂得令我不敢正視。這究竟是些什麼人物?但一想有東西可以裹腹,我便也沒甚骨氣地匆匆跟了上去。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00:00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0 23:55:20
◎ 桃園三兄弟
二樓雅座。對著一桌的菜餚,我毫無形象地大快朵頤,昨晚的夢境果然成真了啊……
「哈哈,姑娘好不豪爽!」那黑臉的大漢笑得豪邁萬分。趁著嘴巴裡塞滿了拚命咀嚼的空檔,我抬眼覷他,他正撕了好大一塊肉塞進嘴裡,吃得一點也不比我文雅。倒是一旁的白面男子還收斂些,不過吃相最文雅的要數那溫吞男了,那個吃相,真是令淑女也汗顏。「好好一個姑娘家,怎麼會弄得如此落魄呢?」那黑面的大漢好奇,大咧咧問道。
我嘴裡塞著肉,愣了一下,忘了咀嚼,就那麼包著滿嘴的肉,傻兮兮地看著他們。
他們也都停了下來,看著我。「我……」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我拚命在想該怎麼說。「如此說來,姑娘的服飾倒有些奇異。」那溫吞男看著我,緩緩開口,那氣勢……真不是蓋的。
那眼神,分明在懷疑我……嗚嗚,他在懷疑我……想起剛剛那封血書,我的心涼了半截,偷偷看了那溫吞男一眼,那個傢伙一臉溫和地說什麼「就當謝過姑娘歸還失物」,請我吃飯……唉,貪吃惹禍……這個傢伙八成就是懷疑我,來探我的底了……如果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說不定就會被「卡嚓」掉。我開始抖,雖然很餓,但我還不想因為一頓飯就把小命給吃掉了……那也太昂貴了不是……
「我……從小被爹娘遺棄,收養我的人家嫌我命硬……然後又被遺棄……然後……被賣進青樓……」我滿口包著肉,一嘴的油,滿面的悲,含糊不清地說著,極力為自己胡謅一個悲慼萬分的身世。
「真是過分!」那黑臉的大漢倒是古道熱腸,聽我這樣說,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氣得咬牙直發抖,「天下豈有那般狠心的爹娘!」天下豈有那般狠心的爹娘?我心裡微微一顫,抬頭看他。「三弟,你嚇到姑娘了。」溫吞男依然一臉的溫吞,他緩緩開口。他那一掌力如千鈞,豈止是嚇到我……根本是嚇壞了酒樓裡所有的客人……
我側頭,看著旁邊桌上的一桌客人一臉的恐懼,抖抖縮縮地弓著腰縮著脖子撤離現場,唯恐遭到池魚之殃……站在門口送客的酒保敢怒不敢言。「然後呢?姑娘你從青樓裡逃了出來?」那黑面大漢坐了下來,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又看向我,殷切問道。「被趕出來了……」緩緩嚥下口中的肉,我慢條斯裡的開口。「噗……」那溫吞男和白面男子口中的酒一下子噴出來。嘿嘿,我自得起來,他們一個冷面一個溫吞,我還以為面神經麻痺呢,原來也會有別的表情啊。
「為何?」反倒是那黑面大漢頗為鎮定,「莫非姑娘有何妙法?」我抹了抹嘴,抹了一手的油,「非也,自我上門,青樓生意一落千丈,自然也就留不得我這瘟神了。」見他們一臉怪異,我終於捧腹大笑起來,「哈哈哈,沒聽過麼?我命硬啊!鐵打的的命!哈哈……」說著,我舉了舉胳膊,作大力士狀,「別看我瘦得這麼精,昨日我被摔得半死,又挨了六十大板,今日還能活蹦亂跳呢!」吃飽喝足,我生龍活虎,話也多了起來。「啊?昨日在街頭直呼曹操名諱,被打了六十大板的就是姑娘你啊!」那黑面大漢嚷嚷起來,竟是十分高興地模樣,「姑娘好膽量!」我訕訕地笑,這麼快就出名了?「這年頭,姑娘都是扭扭捏捏的,難得遇見你這麼爽利的,痛快!」自打聽我直呼曹操名諱,被揍了六十大板後,那黑面大漢愈發熟絡起來,我不禁開始懷疑……這個傢伙,跟曹操有仇麼?「這個朋友交得!我姓張,名飛,字益德」,那黑臉的大漢自我介紹還不過癮,指著一旁的溫吞男,又道,「這是我大哥劉備」,復又指向那個白面的男子,「那是我二哥關羽!」
此言一出,桌上靜默半晌,溫吞男抿唇斜睨了那黑臉大漢一眼,想來是那張飛心直口快,就這麼把自己的老底先給洩了……本想來探我的底呢,這叫什麼來著?偷雞不成蝕把米……等等!關羽?我瞪大眼睛,看向對面那個一臉冰冷的白面男子,「關……關羽?!關雲長?關公?」我大呼一聲,滿面驚奇。哦……原來他們竟是桃園三兄弟……(黑線……這個稱呼忒怪異……)縱使我歷史爛得非同尋常,只是關公的大名真是如雷貫耳!黑幫電影看多了,那些黑幫大佬每回發誓,那都是對著關公的像發誓啊!義氣!這傢伙絕對是義氣的代名詞!我大呼一聲,站起身來,跑到關羽身旁,細細地打量,從頭到腳,從左到右,從上到下,裡裡外外看了個通透……眼是丹鳳眼,眉是臥蠶眉,真真一個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啊……不好,那臥蠶眉皺了起來!(小生:廢話,要你被個一身異味,滿臉癡呆的花癡流著口水欣賞,你會大呼過癮嗎?)「咦?姑娘識得我家二哥?」張飛一臉驚奇。「嗯嗯。」我點頭,滿臉都是見到偶像的花癡狀。「我家二哥如何?」張飛奇道。「英勇無敵,義字當先!」我張口便道。關羽微微一愣,終於正眼看我了。我樂了,正眼看我了不是?嘿嘿,看吧,就算是後世尊為「武聖」的關羽,也愛聽好話嘛。
「那姑娘可知道張飛?」眼睛亮亮的,張飛一把扯住我,滿面期待。我抬頭看他,就我如今這副尊容和滿身的異味,他也敢一手抓著我,實屬勇氣非常。
見他如此期待地盯著我看,我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呃……力大無窮,勇冠三軍……」
張飛面泛紅光,直點頭,復又抓著我的手,指向劉備,「我大哥呢?我大哥如何?」
我傻笑著看向那個一臉諱莫如深的溫吞男,嘴角咧得都快抽筋了……那位大哥可是個難伺候的主……「儒雅之將,胸懷寬廣,有容人之量……」我小心翼翼地開口,盡挑些沒刺的話來講。
有容人之量……大人,您就放過小女子吧……「不知姑娘芳名?」劉備不為所動,只緩緩開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唉,那樣的眼神,當真叫人毛骨悚然,我渾身一個激凌……「來而不往非禮也,姑娘不願告知芳名麼?」再度開口,明明聲音平靜無波,我卻心得心驚膽顫。我知道了,他的潛台詞是:要活命,就報上名來!「裴笑!」幾乎是立正敬禮,我忙告知芳名。看他們一臉的怪異,我就知道他們又想歪了……又想歪了……「陪笑?」張飛大叫,隨即有些怪異地側目看了看樓下。我隨著他的目光一起看向樓下,酒樓對面的大街風景是相當地不錯……在正對酒樓的地方,不偏不倚有一座宅子,宅子上掛著一塊匾額,上書三個大字,連那字體都彷彿是含著柔,帶著媚。幾個香肩半露的女子倚在門前,滿面都是勾人的笑。雖然看不懂那字,但我仍是無師自通,知曉那是什麼地方了……嘴角微微抽搐,我就知道……他們想歪了……無力地按了按額,我無從解釋,乾脆破罐破摔,隨他們臆想去。「回風!回風!」一聲惶然的大叫打斷了我的自怨自艾。回風?好熟悉的名字?回風?不是狗兒他娘的名字嗎?我下意識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在那座大宅的大門北側,一個全身襤褸的男子被打得十分淒慘。「回風!回風……」雖然打得極慘,那男子卻一個勁地叫喚。那個男子……是那個老乞兒,狗兒他爹!「裴姑娘」,劉備拿出一個小錢袋放在桌邊,「今日相見也算有緣,這些權當謝過姑娘歸還失物。」我微微一愣,轉身,瞟了一眼那小錢袋,心裡嘿嘿直樂,錢啊……錢啊……真可愛……
「裴姑娘,這些權當謝過姑娘歸還失物……」劉備溫溫吞吞地看著我,再度開口。
我仍是盯著那錢袋傻樂。「裴姑娘,這些……」劉備再度開口。磨了磨牙,我笑瞇瞇地看向那溫吞男,「您好心憐憫小乞兒無衣無食,小乞兒自當感恩思報……下輩子做牛做馬,還您大恩……」下輩子的事下輩子再說……這個傢伙不就是要拿銀子堵我的嘴嘛!潛台詞即為:拿了銀子閉上你的嘴,血書一事若再提起,看爺不擰了你的腦袋!「如此甚好。」點頭,劉備起身離開。張飛抱了抱拳,道了聲「後會有期」,便和關羽一同離開了。「對了……」正在我對著那一小錢袋流口水的時候,劉備忽又轉過身來。
我忙一把抹去口水,做洗耳恭聽狀。平靜無波的看了我半晌,他溫溫吞吞地開口,「買身衣服,洗洗換了吧。」語皆,揚長而去。
留我一人呆愣在原地,半晌,抬起手臂,嗅了嗅,隨即做嘔吐狀。真是難為他們能跟我同桌吃飯了……果然有容人之量……成大事者啊……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00:00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0 23:58:31
◎ 風月樓
嚥了一口口水,我雙手以十分虔誠的姿勢從桌上捧起那可愛的小錢袋,樂滋滋地打開,是滿滿一小袋的錢幣,圓形,有方孔,正宗的「孔方兄」啊,正面和背面都有外廓,外廓同文字一樣高低,可保錢文不受磨損,上面鑄有篆字「五銖」二字,正正宗宗的「五銖錢」啊!什麼?好奇我為何識得那兩個字?錢啊!這可是錢!能不認識麼!如果捧著這個回去現代,那可是古董來著……
「回風!回風……」那樣惶然無望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窗外傳來。「不准打我爹爹!不准打我爹爹!」狗兒的聲音驀然響起。正對著手中的古幣發花癡的我回過神,看著窗外狗兒瘦小的身子撲在在他爹身上,試圖擋住那些拳打腳踢。「住手。」一個溫柔的聲音在那樣淒惶的慘叫中顯得那般的格格不入。我微微偏頭,看到那宅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女子,雖算不得絕色傾城,卻也是溫柔嫻靜,另有一番韻味,與身旁其他俗艷妖媚之態的女子大相逕庭。「回風……」被揍得滿身狼狽的男子躺在地上,看著眼前的女子,奮力想爬起身來。
「我,不喜歡你。」俯視著地上的男子,那被喚作回風的女子淺淺開口,聲音很是溫柔,但說出口的話卻是冰冷。在烈日的暴曬下,躺在地上的乞兒一身的狼狽,豆大的汗珠從額前滾落,他那般卑微地仰視著那個心心唸唸的女子。「那你為什麼……」狗兒他爹微微一愣,喘著氣顫抖著聲音輕問。回風微微笑開,她轉身,抬頭望著那高懸的匾額,「風月樓……風月樓,呵呵,他為了得到我,不惜毀我至此,我卻偏偏委身於一個再卑微不過的乞丐」,微微揚起的唇打破了她的溫柔嫻靜,她幽幽地開口,復又回頭看那個滿面都沾了泥和汗的乞兒,「就算是個最最低賤的妓女,也輪不到他來破處,這樣,是不是最大的諷刺?」他,他是誰?「我的好姑娘,怎麼在這裡,黃爺等你許久了。」一個體態豐滿的女人搖著團扇走了出來,拉了回風便要進宅。回風扯動了一下唇角,垂下眼簾,嬌艷欲滴的紅唇上咬下兩個清晰的齒痕,「你啊,不要再做不切實際的夢了,那樣的夢,醒了,也就罷了,休要再作糾纏……」狗兒一直呆呆地跪坐在他爹身旁,一動也不動,怔怔地看著回風隨那女人進了風月樓。
那老乞兒匍匐在地,顫巍巍地伸手,睜大了眼睛看著回風絕決的背影,口中猛地湧出血來。
狗兒仍是不動。我嚇了一跳,乖乖,要出人命了!轉身,我忙「騰騰騰」地跑下樓。衝到對面大街,我一把拉起狗兒,「別發呆了,快扶你爹去找大夫去。」
狗兒仍是怔怔地,被我一把扯到一邊,眼睛還是死死盯在地上,髒兮兮地臉上看不清是何種表情。「別瞪了,你瞪著地,它也不會開出花兒來!你爹再不就診就快掛了!」我一把扶起那老乞兒,嚷嚷道。「死了,也好。」狗兒忽然開口,聲音很輕。我愣住,隨即咬牙,一巴掌賞在他臉上。狗兒被我打得怔住,抬頭看我。「子不嫌父丑,就算他是乞丐,就算全天下人都嫌棄他,你不能!」看著狗兒,我一字一頓地開口,「你該慶幸,就算你爹是乞丐,就算他只會四處行乞度日,但他……無論日子多苦,都沒有把你遺棄!」狗兒呆呆地看著我,眼睛紅紅的。「別發呆了,我不認識路,找醫館要緊,你帶路!」我粗聲粗氣地說著,扶著那已經神智不清的老乞兒。狗兒沒有開口,上前幫忙扶著他爹。「去去去,臭乞丐。」站在醫館門口,一個山羊鬍的傢伙揮手,趕蒼蠅似的。
「喂,他快死了,你要見死不救嗎?」我有些惱火。「嘿嘿,這年頭,像你們這樣的臭乞丐,死一個少一個。」山羊鬍笑得一臉的恬不知恥。
我磨牙,忍住自己不要用拳頭去招呼他那張極度欠揍的臉。「看診要錢,抓藥也要錢,臭乞丐,錢!懂嗎?」山羊鬍咧了咧嘴,沒剩幾顆牙的嘴巴黑洞洞的令人噁心。狗兒垂著頭,不開口。我氣得頭腦發熱,一把從懷裡扯出剛剛劉備給我的那袋錢幣,「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把爺扶進去!」那山羊鬍微微一怔,隨即一臉懷疑的看著我,「咦?不但是乞丐,還是小偷啊。」
我氣極,上前一步,扯住他的山羊鬍,「可惡的老東西,竟然見死不救!」,隨即轉身同狗兒扶著那老乞兒,也不管山羊鬍的阻攔,直直地闖進醫館,放在榻上,「今日若他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拆了你的醫館!」那山羊鬍氣得渾身發抖,眼看便要發作。我從斜背包裡掏出那把嶄新的瑞士刀放在手裡把玩,那鋒利的刀片閃著寒光,晃得人眼疼。
山羊鬍的臉一下子變白了,轉身便去替老乞兒看診。果然這世道,還是要有些強盜作風。狗兒始終抿著唇,一聲不吭,直直地站在一旁。「我……我盡力了……」半晌,那山羊鬍面色發白,抖抖縮縮地轉身,「他……斷氣了……」
「什麼?!」我大驚。狗兒狠狠一顫,仍是沒有開口。老乞兒靜靜地躺在榻上,一動也不動。我下意識地看向狗兒,他緩緩上前,俯身背起他爹。「我……真的盡力了……」那山羊鬍煞白著一張老臉,恐懼地盯著我手裡的瑞士刀。
我沒有理他,收起刀,便跟著狗兒出了醫館。太陽正烈,狗兒瘦弱的身子背著那樣沉重的軀體走了大半個許昌城,然後跌坐在地,一聲不吭地坐在最最熱鬧的大街上,拿了泥塊在自己面前寫下四個大字,便把他爹放平,然後雙膝下跪。
我跟在他身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想幹什麼?「呃,狗兒,你在幹什麼?」我蹲在他身旁,問。他低頭,仍是不語。我低頭看著地上那四個大字,唉,文盲的感覺真不是滋味。隨即腦中靈光一閃,我猛地抬頭,「這該不是寫的……賣身葬父?」狗兒不出聲。默認了。天哪,電視裡最最惡俗的情節居然在我面前真實上演?「爹流浪了一輩子都沒有家……我不想讓他連死了都當孤魂野鬼……我要好好葬了他。」半晌,狗兒開口,聲音極低。「你要多少錢?」抿唇,我開口。「二十錢,給爹買一口薄棺,再找兩個人抬著,好好安葬了。」雙手不受控制地,自動自發地探進懷裡,我摸了摸那小錢袋,數數,不多不少,二十枚剛剛好。
啊,天意……半晌,長長地吁了口氣,我將錢幣放在狗兒面前,「二十錢」,我忍痛開口。
狗兒抬頭,黑亮亮的眼睛愣愣地看著我。「起來吧。」彎了彎唇,我扶他起來。在城北的一處荒地上葬了那無名無姓的老乞兒,我站在狗兒身後,看他垂著頭,很安靜。
太安靜了,從開始到現在,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太安靜了。「想哭就哭吧。」我走到他身邊跪下,撫了撫他的頭,放柔了聲音道。他看著我,慘白的唇被咬出了血痕,卻仍是不語。心裡微微一緊,我低頭從包裡掏出一顆巧克力,剝了糖紙放入他口中。「甜嗎?」我伸手,將他擁入懷中,「想哭就哭吧,不要忍著。」他身子微微一僵,隨即低低地嗚咽起來。「我以為那個女人有不得已的苦衷……原來在她眼裡……我只是一個低賤的存在……」
我輕拍著他的肩,心裡澀澀的,無語。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00:00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00:05:12
◎ 小偷捉小偷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得很,我拉著狗兒一路走回風月樓。狗兒始終默默的,低頭隨我往前走,也不管我帶他去哪裡。「喲,今兒個風水怎麼了?怎麼那麼多的臭乞丐來光顧我們風月樓啊。」門口,一個花冠不整的女子嬌笑著掩鼻道。「叫回風出來。」聞著她身上那一陣刺鼻的香,我不由得皺眉,這個時代的香粉味道還真不是一般的恐怖,和我身上的怪味有得一拼。「笑話,回風姐姐豈是你說見就見的?」撇唇,那女子不屑道。「你告訴回風,她兒子的爹被打死了」,我開口,聲音有些冷。聽我這樣說,那女子似乎怔愣了一下。「你問回風,兒子她還要不要了?」我開口,隨即感覺握著我的那雙手微微一緊。
轉身,那女子進了風月樓。不一會兒,回風出來了,依然嫻靜,但額前的細密的汗珠洩露了她的心思。
「他……死了?」咬了咬唇,她看我,開口。「嗯。」我點頭。「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側頭看向我身後的狗兒,回風有些悲切的眼中染了一絲暖意,她開口,聲音溫柔得如三月春風。狗兒沒有抬頭,拉了我的手,轉身便要離開。我一把扯住他,「你不是很希望有娘嗎?」「我沒有。」他開口,仍是沒有抬頭,聲音很低。回風的笑意僵在唇邊,化作一抹淒涼。「聽話,有娘的孩子會比較幸福。」我雙手捧起他的臉,有些意外地沒有在他漆黑一片的眼中看一滴淚痕。「孩子……」回風輕輕抬手,如玉般纖細的柔荑在微微發顫。狗兒側頭看向那個站在門口的女人,漆黑的眼睛是深不見底的暗,「我沒有娘。」
「識相點,小子,你想衣食無著,三餐不濟地過日子,然後餓死街頭嗎?」一手將他勾入懷中,狀似安慰,我咬牙切齒地在他耳邊低語。狗兒仍是不為所動。「哼,不管你了。」放開他,我轉身便走。花光了我唯一僅有的二十枚五銖錢,唉,那麼拿命拼來的錢我還沒有捂熱啊……我得好好想想下一頓飯去哪裡找。轉身的瞬間,我看回風眼角晶瑩的淚痕。走了幾條街,我刻意忽視身後那個一路尾隨的身影。直到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我才停了腳步,轉身,狠狠瞪向那個一路跟著我的臭小子。
狗兒似乎沒有料到我會突然停下來,嚇了一跳,在離我半步的地方急急地站住,差點撞上我。
「別跟著我!」我咬牙。「我是你的。」狗兒眨了眨漆黑的眼睛,道。我差點沒昏過去,「你……你……」抬手指著他,我連手都在顫抖。「我是你的。」彷彿是怕我沒有聽清,狗兒重複。我絕倒,「我又不是你娘!」「我沒有娘。」他開口,平靜得很。「那你跟著我幹什麼!」我磨牙。「我是你的。」好傢伙,重複三遍了。「你買了我,所以我是你的。」「你跟著我,遲早餓死!」我恨恨地開口。「我會養活你。」看著我,狗兒信誓旦旦。這個孩子……嘴角抽搐數下,真真是個說不通的木魚腦袋。「我不會一輩子都是一個低賤的人,我不會一輩子都討飯的。」墨一般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狗兒道,「我會賺錢」。抬手按了按額,我笑得無奈,還真是個有原則的孩子……沒有再理他,我轉身繼續在大街上閒逛,步調懶散,眼睛卻有意無意地盯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尋找下手的時機。「喂!看你穿得那麼體面,難不成沒有錢?」罵罵咧咧的聲音隨著夏日的暖風傳來,帶著空氣裡說不出的悶熱。抬頭好奇地看著不遠處圍了一群人,我微微揚唇,嗯!人多好辦事!嘿嘿,越是龍蛇混雜,越是好下手啊。擠進人群,我神不知鬼不覺從一個一看就是暴發戶的肥男人身上摸出一個鼓鼓的荷包。
「你這個小偷!沒錢還敢拿我的玉珮!」人群裡的罵聲越發的大了。我好奇地探頭去看,只見一個男子被推倒在地,一身華麗的紫袍染了塵土,說不出的狼狽。
此時,他正訥訥地望著那個罵人的推販,一臉的無辜。小偷?我撇了撇唇,居然被當場抓包,這個古代同行簡直是丟盡了我的臉。
「我……我沒有。」他開口,聲音也是訥訥的。我卻猛地渾身一個激凌,這個聲音……好耳熟!「六十大板……六十大板……六十大板……」如鬼魅一般恐怖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啊……我的噩夢……就是這個聲音!六十大板!是他!丞相曹操!我疑惑地擠上前,他不是當朝丞相嗎?怎麼甘心被一個小攤販來辱罵?「沒有?大家來評評理!我的玉珮本來好好的在攤位上,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尖耳猴腮的小販咄咄逼人。「我……」那紫袍的男子坐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喂,你看他……莫不是傻子吧!」人群裡忽然有人高聲叫道。「是啊是啊,看他這副模樣,真像個傻子!」大家開始起哄。「長得這麼好看,想不到竟是傻子,可惜了這副好皮囊……」有人不無惋惜地開口。
「傻子……傻子……」「傻子……傻子……哈哈……是傻子……」那紫袍男子無措地坐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卻是找不到話來反駁。盯著那張與阿滿神似的臉,我心裡開始揪痛。「傻子也不行!敢偷我玉珮,我非剁了你的雙手不可!」那小販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玉珮?多年來的職業習慣讓我的眼睛異常利索,只一眼,我便注意到人群裡一個鬼鬼祟祟往外擠的身影。「狗兒!捉住他!」下意識地,我大叫。狗兒聽到我的聲音,連愣也沒愣一下,直直地便向著我指的那個人撲去。
看不出來狗兒雖然瘦小,力氣卻挺大,三兩下便將那人狠狠壓在身下,兩個扭打起來。
扭打間,一個通體翠綠的玉珮掉了出來。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一見玉珮露了陷,那偷兒便認命地再不掙扎了。我彎腰,從地上拾起玉珮,順手拉起滾了一身泥的狗兒。多年的職業習慣,我便打量起那玉的成色來,「這也並非什麼稀罕物,你開個價吧。」走到那愣住的小販身旁,我道。那小販微微一愣,「十錢。」「頂多也就值三錢。」我嗤之以鼻。那小販搖了搖頭,苦笑,「看小兄弟衣著襤褸,想不到竟是行家,若是你拿得出三錢,我便賣給你了。」我伸手探入懷中,掏了三枚錢幣出來,當然,那個被我順手牽羊盜走錢袋的倒霉鬼此時也正湊在人群裡,頂著那顆胖乎乎的腦袋看熱鬧呢。拿了玉珮,我蹲下身,將那玉珮系在那男子的紫袍上。「你沒有偷東西,這是你清白的證明。」他抬頭愣愣地看著我,眼睛裡竟是一片純澈,全然沒了那一日的漠然。我也是一怔,如果不是因為他一身紫袍,如果不是因為在這個時代,我差點就把他當成阿滿了。
「你……認識我?」他看了我半晌,然後開口。人群竟是開始鼓掌,鼓得我暈呼呼的。我這算什麼?小偷捉小偷?這麼一想,我便開始心虛,下意識地拉了狗兒便跑。狗兒見我拉著他跑,一直如墨一般黑的眼裡露出了一絲欣喜。跨過那個被打倒在地的小偷同行時,我悄悄低頭湊到他耳邊,「小偷也要有職業道德,替罪羔羊這種事,不要再做了,不然姑奶奶我見你一回逮你一回,逮你一回揍你一回……」
見那偷兒一臉錯愕地盯著我,我心情突然大好,拉著狗兒便跑開。「等等……我……等等我……」身後,那個令我毛骨悚然的聲音大叫起來,然後便……追了過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0:32:27
◎ 拖油瓶二號
「等……等我……」身後的聲音如冤魂附身般越來越近,怎麼都甩不掉。我跑得滿頭大汗,後面追得不離不棄……「你!到底想幹什麼!」眼看他便追了上來,我乾脆停下腳步,怒目相視,氣喘如牛。此時我,用色厲內荏來形容再恰當不過,那一日的六十大板當真留給我極大的心理陰影。
只要一想到眼前這個紫袍的男子竟是那一代梟雄曹操,我便已是兩腳發軟,四肢無力了。
狗兒下意識地擋到我身前。「你認識我嗎?你……認識我吧……」看著我,他開口,小心翼翼的神情。
我眼睛立馬脫窗,這跟上回那個賞我六十大板的傢伙是同一個人嗎?「你不記得我了?」斜睨了他一眼,我試探道。他搖頭,一臉的無辜,低頭半晌,又抬看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什麼都不記得?我訝然。半秒鐘之後,我開始竊喜,都說風水輪流轉,原來竟是轉得這麼快啊,嘿嘿,莫不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報那六十大板之仇?「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摸著下巴,我盯著他細細地打量,笑得有些賊兮兮的。
他有些怕怕地後退一步,輕輕點頭。「哈!哈!哈!」我仰天大笑三聲,隨即陰森森地湊上前,「你可知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他嚇了一跳,怯怯地搖頭。「你打了我!你打了我!六十大板,足足六十大板啊!」怨念終於無所顧忌地噴薄而出,我咬牙切齒,面部扭曲。「會很痛嗎?」他看著我,問得小心翼翼極了。「痛?當然痛!快痛死了!」我大吼。「對……對不起!」他頓了一下,飛快地道歉。「說對不起有用要警察幹嘛!」我瞪他。他被我瞪得往後退了一步,隨即很有求知慾地問,「何為警察?」「警察就是……」我開始苦苦思考這個問題該怎麼解釋,隨即回過神來,「你管我!」
「對不起……」「哼!」我小人得志到了極點,「把你衣服脫了」。「呃?」他錯愕地看著我,雙手緊緊揪住了衣領。如今這副模樣,我真真是像極了欺壓良民的惡霸。「快啦!如今你全身上下只有這身袍子還值點錢,快剝了給我!你要補償我!」我嚷嚷。
他低頭,默默地脫了外袍,細細地解開那衣袍上我親手給他繫上去的玉珮,然後將外袍遞給我。
我毫無同情心地伸手接過,心安理得得很。身上只剩一件白色的單衣,他低著頭看著掌心的玉珮,可憐兮兮的模樣。
哼,我才不會良心不安,六十大板啊!那靈與肉的痛楚……直接磨滅了我對於穿越生活的全部夢想,要不是我裴笑耐磨力非比尋常,早被他六十大板給打殘打廢了。當初他打我的時候也沒有見他良心不安,如今我又為何要講良心!拉了狗兒,不再理他,我轉身便走。狗兒一句話也沒講,跟了我便走,連多看一眼那個傢伙都沒有。「呃,狗兒,我是不是很過分?」走著走著,我決定聽聽群眾的意見。狗兒很堅定的搖頭。看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又開始心安理得了。「姐姐不會錯,永遠不會錯,就算姐姐要殺了他,狗兒也會毫不猶豫地替姐姐殺了他。」半晌,狗兒開口。我的嘴角開始抽搐,這個……怎麼聽起來有點盲從的味道?腦海中不自覺地開始浮現那張像極了阿滿的臉,我微微皺眉。「姐姐,你在後悔嗎?」狗兒忽然開口。「後悔什麼?」我皺眉。狗兒沒有開口,漆黑的眼睛盯著我看。我開始冒冷汗,「哼!我才沒有後悔!如果我後悔了,現在就響個雷劈了我!」仰頭望著晴空萬里,我響噹噹地開口。轟……打雷了。有烏鴉在我眼前飛過,我的額前開始出現冷汗。狗兒點頭,「姐姐說沒有後悔便是沒有後悔,姐姐現在要帶狗兒去哪裡?」
狂汗,什麼叫睜眼說瞎話,狗兒算是發揮到了極致。不管天上烏雲密佈,我開始思索接下來要幹些什麼。只一會兒功夫,大雨便傾盆而下,我忙拉著狗兒避到一旁的屋簷下躲雨。
記得阿滿剛來福利院那會兒,天天坐在門口等媽媽來接他,結果有一日下雨,大家都忘了把他帶回來,第二天便發了熱,那一回他差點死掉。仰頭望了望天,突如其來的大雨洗盡了所有的悶熱,我低頭,望著手裡明紫色的長袍發愣。
「狗兒,我去辦點事,你在這裡等我。」咬了咬牙,我抬手頂著長袍衝進雨裡。
傾盆大雨中,我一路飛奔,天知道我為什麼要回去找他,只是阿滿病危的模樣在我眼前晃動,那張相似的面孔竟是令我放心不下。回到原地,四下張望著,沒有瞧見半個人影,我有些好笑,他好好一個大活人,遇見大雨自然會避雨,我何苦擔心他?正笑著準備回去,卻忽然感覺有人輕輕扯住了我的衣袖。我微愣,轉身,對上一張極漂亮的面孔。大雨裡,他正衝我笑,很孩子氣的笑容,只是大雨將他渾身都淋濕了。「笑什麼笑,你牙白啊!」站在大雨裡,我沒好氣地道。他低著頭,一手緊緊揪著我的衣擺。「下雨了還站在這裡幹什麼?」「等你。」他輕輕開口。我絕倒,這小子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你又知道我會回來?」不甘心地,我輕啐。「嗯」,他點頭,「我知道。」「你又知道什麼了!」我不服氣地吼。「你的眼睛啊。」他看著我笑,沒頭沒腦地開口。「我的眼睛怎麼了?」眨了眨眼,我磨牙。「你的眼睛很善良。」他伸手,撫上我的眼睛,修長的指尖帶著厚厚的繭,有些粗糙的感覺,癢癢的。我一掌拍掉他的手,把手裡的明紫色長袍丟進他懷裡,橫眉怒對,「少來拍馬屁,袍子還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除了你……我誰也不記得了……」他開口,聲音委屈得緊。「奇怪,我什麼時候認識你了!」「剛剛。」我的頭皮開始發麻,「拖油瓶」三個大字直直地砸了下來。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穿越不到兩天,便撿了兩拖油瓶?蒼天啊,我連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沒有搞定,您老人家這麼看得起我……當然,如果您送我一個大金主,我固然沒有什麼意見……可是為什麼是拖油瓶啊……啊啊啊……轟!猛地一聲炸雷。我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跟老天爺叫囂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0:35:31
◎ 阿瞞和阿滿
「阿……阿嚏!」抬手揉了揉鼻子,我微微抖了下,明明是夏日,我竟是開始有些感覺冷。
「你怎麼了?」拖油瓶二號湊上前,有些擔憂的模樣。我抬手捧住他的臉,隔著大雨仰頭看他,「別動!你晃得我頭好暈」,使勁閉了閉眼,我嚷嚷。
「我沒動。」他小小聲地嘟囔。「阿滿啊……我頭暈。」勾著他的脖子,我穩住腳,一臉的難受,「你帶我去王阿姨家吧。」
「王阿姨?」他一臉的問號。「噓!」我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唇上,嗯,他的唇軟軟的,「別那麼大聲……」我竊竊地笑,「王阿姨啊,是赤腳醫生……」「何為赤腳醫生?」「笨……游醫啊,嘿嘿,沒有營業執照的游醫……你也知道,我要攢錢給你看腦袋嘛……王阿姨那兒看病便宜……噓!小聲點……會被抓的……」我搖頭晃腦地道,奇怪,怎麼頭重腳輕的。
「你病了。」他看著我,聲音淡淡的,眸光竟是有些冷漠。我微微一愣,晃了晃腦袋,再盯著他看,「奇怪,剛剛你的眼神好奇怪……」天旋地轉中,我居然昏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我笑得有些無力,「阿滿,幾點了?」阿滿湊上前,一臉的問號,「什麼?」看著穿著一身白色單衣的阿滿,我愣了一下,三魂六魄立刻歸了位,「呵」地叫了一聲,我站起身來,隨即感覺身上的衣服怪怪的,那布料與肌膚的觸感……布料與肌膚的觸感?!我大驚,低頭看時,竟發覺自己身上僅裹著一件明紫色的長袍!
「你你你……」我顫抖地伸出手,指著他。「你被雨淋濕了……」他看著我,竟是笑得一臉的單純,「所以我幫你脫了衣服來烘乾。」
「脫?」我咬牙切齒。「嗯」,他點頭,一臉的認真,「可是你的衣服都好奇怪。」額前暴出一根青筋,我扭頭看向被他晾在一旁的「奇怪」的衣服。我的小可愛內衣……竟然就那麼大大方方地被掛在那邊!「咦?你的臉怎麼那麼紅?難受嗎?難道染了風寒?」他一手捧起我的臉,十分認真地擔憂道。
磨牙,我恨恨地盯著他的眼睛,我發誓,如果讓我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一丁點不純潔的色彩,我便一腳踹飛他……可是……他竟然該死的那麼坦然……記憶「咻」地一下回到福利院,阿滿那個傢伙……也幹過這般讓我恨不得撞牆的蠢事吧……
左右看看,這裡似乎是一間廢棄的屋子,他生了火,衣服都被晾在一旁。
「我的包呢!」忽然想起來,我忙道。「哦,這個嗎?」他把手裡的包遞給我。我忙接過,打開來看,還好是皮製的,沒有滲水。屋外的雨還未停,天也是暗的。我只得又悻悻地坐回原來的位置。他也乖乖坐下,一動也不動,時不時偷偷地瞄我一眼,對上我的目光又飛快地盯著地面。
「喂……那個,你叫什麼名字?」終於忍受不了那麼詭異的氣氛,我妥協,先開了口。
「阿瞞」,他笑,忙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看著他,我皺眉。他搖頭,又恢復了一臉茫然的狀態。「那你還記得什麼?」歎氣,我道。「記得我叫阿瞞!」他又笑了起來,飛快地道。我抬手撫額,「除了你的名字呢?」繼續搖頭。「為什麼你只記得名字!」咬牙低吼,我的耐心宣告結束,「你耍我啊!」
他嚇了一跳,往後挪了挪,「因為……你剛剛一直在叫我啊……你叫我……阿瞞……」
「天哪……你響個雷劈了我吧……」我仰天大呼,這算什麼……轟!老天立刻滿足了我的請求。我立刻沒骨氣地一下子爬到阿瞞身後。「不怕不怕……」他抬手捂著我的耳朵,輕喃。我自暴自棄地任由他蹂躪我的耳朵,把頭埋在膝蓋裡,做鴕鳥狀。「我……我不記得你叫什麼名字了……」靜默了半晌,他小心翼翼地道。
「笑笑」,我有氣無力地開口,什麼不記得?根本就是不認識好不好!「笑笑?」他的聲音有一絲怪異。我狐疑地抬頭看他,「不要告訴我你認識我。」「嗯」,他點頭,「我記得這個名字。」什麼叫睜眼說瞎話?天亮的時候,雨停了,我把阿瞞轟到門外,換回了自己的衣服,那身明紫色的長袍如此招搖……
招搖?我微微一愣,隨即嘴角微微往上彎,嘿嘿,看看這價值不菲的布料,他不是丞相嗎?如果……我把失憶的丞相大人送回府去……那麼……,嘿嘿,我彷彿已經看到孔方兄在向我招手了……
「阿瞞。」開門,我笑瞇瞇地道。「嗯。」「我送你回家吧。」我笑得一臉的垂涎。他看著我如此笑臉,有些驚嚇地後退了一步。「你知道我家在哪裡?」他一臉期待地看著我。我點頭,呵呵,丞相府嘛,滿大街隨便抓一個人都可以問到。問明目標,我拉了阿瞞便直奔丞相府。「我……住在這裡?」阿瞞疑惑地看向我。我點頭,望著氣派非常的府門就差流口水了,看起來很有錢啊……找了個人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便出來了一個留一撇小鬍子的傢伙。「大人……」一看到阿瞞,小鬍子便一臉見到親爹的模樣,就差沒有撲上來抱頭痛哭了。
「他是誰?」阿瞞後退一小步,往我身邊靠了靠。「你不認識?」我看了一眼,隨即點頭,「也難怪,你失憶了嘛,他認識你就成了。」
「大人!我是阿九啊!」小鬍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可讓我們找到你了……」
阿瞞卻是躲在我身後,怎麼也不肯出來。「姑娘,謝謝你,謝謝你……」那小鬍子感激涕零地從懷裡掏了鼓鼓的一袋錢幣給我。
「呵呵,舉手之勞,舉手之勞……」我樂呵呵地收了錢袋,轉身欲走。呀呀呀,收穫頗豐啊……還順手解決掉一個拖油瓶……一舉兩得的好事啊。
「笑笑……」身後,阿瞞大叫。我微微一愣,回頭,看他竟是一臉的茫然,「沒關係,進去吧,這裡是你家啊!」我衝他揮了揮手,附贈笑臉一個。「笑笑……」那個阿九開始拉他,阿瞞卻是只是叫。這裡本來就是他的家,我本來就是不相干的人……這麼一想,便心安理得了。
哼著小曲,我腳步頓了頓,一臉順利得近乎於詭異,那個阿九……為什麼連身份都不核實一下,便塞了錢給我?還有……堂堂一個丞相大人,為什麼會失憶,還流浪街頭?咬唇,我將錢袋塞進懷裡,調頭回丞相府。走到府門前的時候,我一下子愣住,滿地都是屍首……那個阿九,圓瞪著雙眼,胳膊被砍斷了一隻,死不瞑目的樣子。烈日的曝曬下,血的腥味尤其濃重……「阿瞞!阿瞞!」心裡一緊,我大叫起來。「笑笑……」一個微弱的聲音自牆角邊傳來。「阿瞞!」我忙大步上前。他一身的血跡,縮在牆角的陰影裡。「笑笑……」他抬頭看我。「在這裡!在這裡!阿九說看到他了!」遠遠地,有腳步聲和人聲傳來。
我忙一把拉了阿瞞飛快地從拐角處離開。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1:26:40
◎ 逛街
拐了幾圈,竟是迷了路,天可憐見,畢竟這是一千八百多年前的陌生時代……眼見零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手心滲出汗來。「跟我來。」狗兒的聲音適時地響起,此時在我聽來,真是如天籟一般。
走了許久,跟著狗兒兜兜轉轉竟是回到了城北的那間破草屋。阿瞞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一路低著頭,一聲也不吭。站在草屋前,狗兒看了阿瞞一眼,也不說話,只一個人默默地回屋。我這才吁了一口,幾乎是一下子坐倒在地,額前汗流如柱,只顧著喘粗氣,這天氣,熱死了。
歇了一陣,待心跳得沒有那麼厲害了,我忙又跳起來,看著阿瞞一身的血跡,有些難受,「受傷了?疼不疼?」他只顧著低頭,一句話也不說。汲了井水上來,我把手浸在井水裡,清清涼涼的,很是舒服。替阿瞞脫了那件血跡斑斑,早已辨不出原貌的白色單衣,我沾了水輕輕替他將身上臉上的血跡擦去。烈日下,那一身麥色的肌理令我昨舌,這副身材可比阿滿有看頭多了。他仍是低著頭,不語。拿沾了水的碎布條小心翼翼地擦拭過他身上的每一處血痕,唯恐弄痛他的傷口,只是待我將他身上的血跡都擦乾淨後,我忽然怔住了。他全身上下,竟是連一處傷痕也沒有……回想起剛剛那個小鬍子慘烈的死狀,還有那遍地的屍首……阿瞞身上的血跡,竟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阿瞞驀然抬頭,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不自覺地,看著他的眼神竟是有些懼意。
那麼多人,竟是被他一人……他背對著陽光,我被強烈的日光照得眼暈,全然看不清他的此刻神情。「笑笑,好多血……」輕輕地,他開口,聲音有一種寂滅的味道。我愣住,內疚的感覺油然而生,幾乎是下意識地,衝上前給了他一個熊抱,「不怕,沒事了。」
他下巴抵在我肩上,默默的。「我餓了。」狗兒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帶了一點負氣的感覺。我鬆開阿瞞,回頭看向狗兒,「咦?」「我餓了。」狗兒重複。「咕嚕嚕~~」「咕嚕嚕~~」彷彿是為了說明他多有餓似的,他的肚子開始叫囂。我扯了扯嘴角,「餓了幹嘛找我?」「昨天為了等姐姐,狗兒在大雨裡等了一晚上,然後為了找姐姐,又跑了一個早晨。」狗兒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我,存心要我良心不安。「嘿嘿」,我開始冒汗,怎麼回事?一個兩個都成我債主了?明明是拖油瓶,為什麼還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好!姐姐我請客,給你們一人一套新衣服,再帶你們下館子吃一頓!」摸了摸懷裡昨天順手牽羊的錢袋和今天賣了阿瞞得來的錢,我扯了扯嘴角,豪情萬丈地道。「真的?」狗兒黑黑的小臉兒終於有了一些鬆動。點頭,我宣佈,「比珍珠還真」,隨即看了看他那張髒兮兮黑漆漆的臉兒,又道,「不過……先把你那身泥垢洗掉!」狗兒愣了一下,竟是微微紅了臉。我森森一笑,逼近他,「莫非?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還是說……我們狗兒是個姑娘?哈哈哈……」狗兒一臉羞憤地甩頭,不理我。「咦?挺有個性啊」,我笑得齜牙咧嘴,伸出沾了水的手便往他臉上抹。
狗兒咬著唇,竟也不躲開,任由我蹂躪他的臉。「呃……」我良心發現,感覺這樣像極了欺侮弱小,「實在不想洗就算了。」
「我是你的,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眼一閉,狗兒說了一句令我哭笑不得的話。
不過,正主兒都發話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待我將狗兒洗干抹淨後,我微微傻了眼。「狗兒……」我盯著狗兒,開口。「嗯?」狗兒應道。「你好漂亮。」點頭,我鄭重地道。狗兒語塞,含羞帶怒地瞪了我一眼,白皙的皮膚上出現了可疑的暗紅。「哦!」我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女孩子!你爹爹一定是怕你出門在外吃了虧,所以才讓你女扮男裝,掩人耳目,對吧!」狗兒大窘,隨即咬牙一把抓起我的手往他的胸口死命地一貼。我「咦」了一聲,順著他的意摸了摸,摸到一片飛機場,隨即見他一臉羞憤欲死的神情,忙瞭然地點頭。賊兮兮地看了一眼阿瞞,我一把將狗兒勾進懷裡,壓低了聲音,「不用擔心那個的,以後長大了自然就有了,放心,以後有什麼不懂就來問姐姐」,漂亮的孩子果然惹人疼,我萬分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狗兒的臉開始五顏六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煞是好看。「好了,走吧」,我拉著狗兒的手,招呼阿瞞,一同逛街去。許昌的街頭還算熱鬧,一手拉著狗兒,一手拉著阿瞞,在千年之前的時空裡軋馬路逛街,當真是恍如隔世。路上有酒肆,簡易的小吃攤,還有一些珠寶首飾的店舖。「狗兒狗兒,你看,那件漂不漂亮?一定適合你!」我指著對面一間衣鋪,有一套白色的長裙,上身部分緊身合體,袖口寬大,裙為多折襉裙,裙長曳地。狗兒看了一眼,白皙的臉立刻漲得通紅,「我不是女人。」我點頭,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當然,當然,我們狗兒還是小女生呢」,說著,便拉了他上前試衣。「姐姐……」狗兒一臉彆扭地不肯往前。我笑瞇了眼,「狗兒好乖,不要替姐姐省錢,這些啊,都是有投資報酬的」。
「投資報酬?」狗兒一臉狐疑地看著我。「是啊是啊,我剛剛看到那邊有一間房子不是很貴,我可以把它盤下來,然後開了一個糕點鋪子,要是狗兒你穿著這一身站在店門口,那還不客似雲來……」點頭,我笑得見牙不見眼。
「你……」狗兒氣結。「狗兒……」我無限憧憬地望著他。「隨便你。」悶悶地丟下一句,狗兒拿了衣服去試。「阿瞞,你也來試試這件」,我拿了一件淡色的袍子遞給阿瞞,他那一身的明紫太過顯眼,如果真有人要致他於死地,那麼便該格外小心才是。阿瞞點頭,乖乖去試。我自己便也選了一件普通的男式長袍去試。在店主萬分不耐的眼光中,我慢悠悠地掏了錢。一行三人從衣鋪裡出來,便改頭換面,大不相同了。唯獨狗兒,臭著一張臉,不知在使什麼小性子。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1:28:18
◎ 糕點鋪子
中午逛完了街,我便說幹就幹,回頭就盤下了那間鋪子,捏了捏乾癟的錢袋,我的眉又皺到一起去了。即來之則安之,我一向隨遇而安,只是既然得在這個地方待下去,那便得有一片房頂來遮風避雨,一直和一群乞丐躲在那草棚裡也不是辦法。狗兒自從我買下這間鋪子後,便一直處於亢奮狀態,「姐姐,這個屋子真的是我們的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一臉的無法相信。我笑著一把拉起他,「嗯,我們的。」狗兒興奮得臉頰紅紅的,開心得很,連之前小小的脾氣也不見了。掌燈時分。我盤腿坐在榻上,雙眉緊皺,死死盯著手上的食譜。「姐姐,這個屋子真的是我們的了?」狗兒第N次在我面前晃過,重複著問了N遍的問題。
我抬手按了按額,不厭其煩地「嗯」了一聲。我裴笑,基本上堅強勇敢,百折不撓,約等於打不死的蟑螂,而且面面俱到,什麼事都一把照……恨只恨,人無完人啊……「姐姐,你在看什麼?」狗兒上前,好奇地看著我。「看食譜。」「這個花花綠綠的東西叫食譜?」狗兒好奇萬分。「嗯。」「姐姐很會做菜嗎?」狗兒看著我,漂亮的眼睛裡洋溢著崇拜之情。額前緊繃的一根筋「啪」地一響,嘴角抽搐數下,我咬牙。人無完人啊……從小到大,什麼苦沒吃過?猶記得那一回,福利院食堂的阿姨不舒服,我作為大姐姐當仁不讓,大顯身手。
結果……只有阿滿捧場,而捧場的後果是……阿滿整整腹洩了三天……垂頭喪氣地盯著那令人食指大動的食譜,我好生鬱悶啊……有氣無力地翻過一頁,是甜點類,密密麻麻的各種甜點中,有一個被著重用紅筆圈了出來,很是醒目。「胭脂糕?」如此著重地標出來,書的主人應當很喜歡這道糕點吧,我耐著性子繼續看,做法比之前的幾個顯然要簡單許多。「胭脂糕,好動人的名字。」狗兒道。我抬頭,笑,「好聽?」「嗯!」狗兒點頭。我回頭看向一直默默坐著的阿瞞,「阿瞞,好聽嗎?」「嗯。」阿瞞乖乖點頭。「好!決定了!我們就賣胭脂糕!」站起身,我豪情萬丈。第二日,買了黍、赤豆、蜜之類的,我便拿著食譜專心致志地開始研究胭脂糕的作法。
「狗兒,嘗嘗……」我笑瞇瞇地拿了一塊成了形的胭脂糕遞到狗兒嘴邊。
雖然形象不佳,但狗兒大概是記得初定見面時的臭豆腐,豆腐雖臭,但味道卻很棒,所以,他連猶豫一下都不曾,便張口吞了下去。「如何?」我期待地看著他,問。狗兒艱難地伸長了脖子嚥下去,憋得滿面通紅。「如何?」狗兒看著我,沉重萬分地搖頭。我的心立刻涼了半截,「失敗乃成功之母!」「嗯!姐姐加油!」聽到這般勵志的話,狗兒也打起了精神,隨即看向一旁的阿瞞,「你也幫幫忙啊,不要一直站著」。阿瞞點頭,極乖的樣子。天黑的時候,我一頭的汗,滿臉的粉,再度回頭,「狗兒阿瞞,來嘗嘗……」
「姐姐……」狗兒一臉的恐懼,「已經吃了幾十塊了,我吃不下了……」
阿瞞盯著我手裡的胭脂糕,一個勁地搖頭。我氣餒,兩個沒良心的。唉,錢已經因為這間屋子用得所剩無幾,難不成……明天我再干回我的老本行?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香噴噴甜滋滋的胭脂糕啊……」一頭長髮高高束起,我一身血青色的簡易男裝,站在糕點鋪門口,我扯大了嗓門嚷嚷。認命?我裴笑的字典裡沒有這兩個字!夏日的早晨,太陽還沒有開始毒辣,晨風拂過,也算輕爽。「來看看,胭脂糕啊……」喊得嗓門都冒煙了,竟是連一個人都沒有……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傑作,雖然味道不能保證,但昨天努力了一整天,這外觀至少還能入目吧……為何如此不招人待見……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掃地的狗兒,我瞇起了眼睛。狗兒打了一個寒顫,狐疑地回看我,「你想幹什麼,姐姐?」「為何不穿那天我給你買的衣服?」我盯著他,見他一身的灰色布袍。「我……」「去換。」「姐姐!」狗兒有些惱。「去換,立刻,馬上。」微笑,我咬著牙輕輕開口。不一會兒,簾子後面便走出一個俏生生的小美人兒,身量嬌小,眉目如畫,雖然陰沉著一張粉面,卻也絲毫不減其姿容。「來來來……」我一把拉過狗兒,站在我身旁,隨即扯開嗓子呼喝起來,「來看看,來看看……胭脂糕啊……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走過路過……」狗兒有樣學樣,也扯了大嗓門。我一把拉住他,「閉嘴。」狗兒狐疑地看著我,「怎麼了,姐姐?」「粗人我來做就行了,你只要站在這邊」,我笑瞇瞇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這樣微笑……」狗兒立刻紅了臉,僵在原地。「小姑娘,這胭脂糕怎麼賣?」瞧,有顧客上門,只是這顧客問的卻不是我,而是嘴角直抽搐的狗兒。是夜。「哈哈哈」,對著一桌的孔方兄,我笑得見牙不見眼,「狗兒,這些拿去買些胭脂水粉」,分了幾枚錢幣出來,我豪爽地推到狗兒面前。狗兒黑著一張臉,不理我。「瞧,還使性子,呵呵……」我樂得很,回頭看向阿瞞,「別說我偏心眼啊,雖然你供獻不大,不過見者有份」,又撥出幾枚錢幣,我笑瞇瞇地道。見我笑,阿瞞也只是笑。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1:35:02
◎ 再逛風月樓
「好了,今天房間整理過了,有兩間臥房,狗兒和我睡大屋,阿瞞睡小屋。」拍了拍桌子,我開始分配房間。
狗兒聞言,一臉的怪異,而阿瞞則是一臉的委屈。
「有異議?」揚眉,我道。
兩人同聲同氣地點頭。
「你先說。」指著阿瞞,我道。
「為什麼我要一個人睡……」阿瞞委屈道。
我揚眉,「那你想跟狗兒睡,還是想跟我睡?」
阿瞞微微一愣,看了看一身女裝的狗兒,又看了看我,低頭不語。
「我才不要和你睡。」狗兒看著我開口,聲音有些怪異。
「哦?你想跟阿瞞睡?」挑眉看他,我道。
「嗯,可以。」狗兒點頭表示同意。
我訝異,忙苦口婆心道,「狗兒,姐姐不反對你戀愛,但是早戀萬萬要不得……你還小,這種事以後有的是機會……」
「你……」狗兒一下子漲紅了臉,隨即悶悶地開口,「隨便你。」
於是,分配完畢。
草草用過晚膳,阿瞞一臉落寞地一個人回房,我則拖著彆扭的狗兒一起回房。
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我爬上床,見狗兒磨磨蹭蹭地杵在門口,揚眉,「還不睡?」
他仍是低頭著,不語。
「好了好了,別鬧了,快睡,明天還得開工呢。」我不耐地揚了揚手,也不知他在彆扭些什麼,便轉過身先睡了。的e2
大概白天真的累壞了,我閉了眼便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躡手躡腳地靠近床邊,又躡手躡腳地走開。
「娘……娘……」半夜,我被一陣叫聲驚醒。
是狗兒的聲音。
猛地睜開眼,就著月光,我向聲音的來處望去,是狗兒,他睡在一旁的榻上,蜷縮著身子,彷彿蝦米一般,口中大喊著,額前滿是汗。
「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要我……」一聲一聲,狗兒叫著。
我心裡隱隱有些刺痛。
我也習慣蜷著身子睡,因為沒有安全感,下意識地便要保護自己,那樣蜷著身子,我才能睡得著,小時候在福利院更嚴重的時候,我都用被子蒙著頭睡覺,因為怕黑……
「醒醒,狗兒醒醒……」輕拍他的臉,我搖醒他。
茫茫然地睜開眼,狗兒看著我,眼角竟有淚痕。
「如果當真放心不下,回去吧。」抬手撫去他的淚痕,我輕歎。
「姐姐……不要我了?」他微微一驚,猛地抽氣,「連姐姐也不要我了?」
我皺眉,抬手作蘭花指狀,狠狠一下彈在他腦門上,「腦袋裡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額前被我彈出一個細小的紅印,狗兒卻沒有呼痛,也沒有摀住額頭,只一徑瞅著我,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我是你的,你說什麼我都聽,你不能趕我走。」
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大笑,抬手按在他的頭上,狠狠蹂躪他的腦袋,弄得他一頭長髮亂糟糟的,「哈哈,小女生家,不要胡思亂想,小心以後沒人敢娶你。」
「我都說了我不是小女生!」狗兒大窘,低叫。
「哈哈,不是小女生,是大女生!」我打了大大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你真的不睡床?」
狗兒瞥了一眼被我睡得亂糟糟的床,臉越發的紅了,「我睡這兒挺好」,他悶聲說著,背過身去。
拍了拍他,我轉身爬回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第二日醒來,阿瞞還在睡覺,我叫上狗兒一起去市集買些日常用品。
站在風月樓門口,狗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反正順路,進去看看吧。」轉頭看向狗兒,我笑瞇瞇地道。
「不要。」
「都已經在門口了。」我彎著唇。
「不要。」
「你昨天晚上不是還夢到她……」
「不用你管!」狗兒衝我大喊。
我立刻拉長臉,甩袖便走。
「姐姐!」狗兒蒼白了臉,立刻上一把抱住我的手臂。
「我不管你了。」沒有回頭看他,我冷聲道。
狗兒咬唇,不語,只是死死抱著我的手臂不松。
「不是不要我管嗎?」我作勢要甩開他。
「對……對不起……」他開口,聲音僵硬極了。
「進不進去?」揚眉,我道。
沉默。
我甩手。
「都聽你的!」狗兒忙道,又死死抱住了我的手臂。
唇角上彎,我轉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早這樣多好,乖了,進去吧。」
狗兒一臉錯愕地看著我,「你……」
我笑瞇瞇地拉著他往風月樓裡走,看著狗兒低頭,一臉的郁卒的神情,我便好笑,真是彆扭的孩子。
往裡走了幾步,竟見門口拴著一頭奇怪的驢子,請注意,我說「驢子」,沒有說「毛驢」,因為……這是一頭沒毛的驢子……
「風月樓不接待女客!」一個穿得紫嫣紅的女人走上前,彷彿一顆活動聖誕樹。
「我們找回風。」拉著狗兒,我道。
「回風姑娘今天不見客!」不耐地揮手,聖誕樹道。
「等等!」一個高亢的聲音猛地響起。
我回頭,見一個胖女人搖著團扇走了過來。
「嫣紅,你怎麼招呼客人的!」那胖女人以團扇遮面,「這位姑娘別急著走,男人來我們風月樓是為了尋歡作樂,女人也可以在這裡賺錢嘛……」說著,她笑了起來,一身肥肉瑟瑟地抖動。
我微微皺眉。
「呀呀呀,這麼個美人胚子!」那胖女人眼睛一亮,盯著狗兒直瞧,「你是她姐姐?你缺錢吧,把你妹妹留在這裡,我給你二十錢,如何?」
我聽到狗兒的牙已經咬得「咯?」作響了,呵呵,他快發飆了。
「我找回風,她在哪兒?」沒有多廢話,我直奔主題。
「你留下你妹妹,我便給你見回風,如何?」那胖女人笑道。
白了她一眼,我有些不耐煩,「我沒興趣賣我妹妹,回風在哪兒?」
胖女人收起團扇,臉一沉。
我嚇了一跳,那張如蒲扇一般的臉上擠著兩隻小眼睛,偏生了一血盆大口,鼻子則呈不規則形狀,如此相貌,豈止是嚇了一跳,簡直是跳了幾跳。
「我風月樓是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胖女人怒了。
我閉了閉眼,氣沉丹田,「回風!出來!」吼畢,我拉了狗兒便往樓上闖。
「啊?」那胖女人大驚,「別上去!別上去!快攔她們!啊啊啊……」
剛剛在樓下沒見著回風,她八成在樓上,我一手拉著狗兒,橫衝直撞。
爬上樓,我傻了眼,樓上大大小小幾十間屋子,都是一個模樣。
一路推開門,引來一疊連聲的尖叫,當真是雞飛狗跳。
拉著狗兒,我再踹開一扇門,隨即立刻摀住了狗兒的眼睛……少兒不宜。
房裡一片富麗堂皇,一個身披薄紗,幾近赤裸的女子坐在一個青衣男子的腿上,情景曖昧到了極點。
「啊!」那女人見房門被踹開,立刻尖叫了起來。
倒是那個男子不慌不忙地轉過頭,看向我們,波瀾不驚。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1:37:43
◎ 青衣男子
回頭見那胖女人已經帶了人衝上來,我只得拉著狗兒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衝進了房間。
狗兒警惕地轉身關上房門。「啊啊啊……」那半裸的女人彷彿在表演女高音似的,開始尖叫連連。「閉嘴!」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啊啊啊……」那女人閉著眼睛,一點沒有要閉嘴的意思,倒有愈演愈烈的傾向。
「我說,閉嘴!」從懷中摸出寒光閃閃的瑞士刀,我放在手裡危危險險地把玩,磨著牙道。
那女高音立刻乖乖閉了嘴,瞪大雙眼,驚恐萬分地盯著我手裡的刀,淚水撲漱漱地往下流,將「楚楚可憐」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至。「別怕,沒事。」一把將那女人摟入懷中,那青衣男子輕聲哄道。那女人噤若寒蟬地躲在他懷裡,一個勁地抖,顫巍巍地如秋風掃落葉。我白了那青衣男子一眼,這傢伙,活脫脫一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典型寫照。
見我瞪他,那青衣男子竟是毫不介意地衝我微微一笑。我倒是一愣,細看他,一襲寬大的青衣穿在他瘦削的身上顯得稍稍有些奇怪,卻偏偏還有那麼幾分玉樹臨風的感覺,眼睛清亮得彷彿可以看透人心一般,此時那眼中正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
笑?這種時候他還笑得出來?「你笑什麼?不怕我殺了你!」打量著他瘦削的身子板,彷彿一陣風吹過便會倒下似的,我評估一番,在心裡下了結論,此人不具威脅性。他仍是微笑,「姑娘不會殺人。」我「哼」了一聲,用鼻孔示人,表示不屑,不過心裡卻微微一驚,他說得如此肯定,竟彷彿可以一眼看穿我似的。「你真是我見過最有風度的嫖客啊」,我扯了扯唇角,大難臨頭,他還顧著哄女人。
「多謝姑娘誇獎。」他微笑。我嘴角微微抽搐,卻是覺得他有些面熟。「姐姐,他們在撞門。」狗兒拉了拉我的衣袖,道。我回頭,見門被撞得「砰砰」響。「把門撞開!」那胖女人在門外大叫。「嬤嬤……嬤嬤救我……」躲在那青衣男子懷裡發抖的女人哭喊,哭得快背過氣去了。
「莫怕莫怕……」青衣男子輕撫她的背,復又抬頭看我,「姑娘,可有在下幫得上忙的地方?」他開口,彬彬有禮極了。我眉毛微微抖了一下,這個場景真是怪異,「我知道回風嗎?我來找她。」奇異地,我竟是開口。「回風姑娘啊,在隔壁……」他指了指,笑道。我抬手按額,開始頭痛,這種心情……真是難以言喻。不如我來打個比方好了,考試的時候,59分和0分,哪一個更令你痛心疾首?「勿需擔心,回風姑娘就快來了。」他坐在原地,軟玉溫香抱滿懷,老神在在地微笑道。
「你貴姓?」看他一眼,我問。「嗯?」他微微揚眉,隨即又掛上了微笑,「在下郭嘉,郭奉孝。」「鐵口直斷郭半仙啊你!」我沒好氣地搶白,事事都說得那麼篤定,真真叫人看得鬱悶。
青衣男子微微一愣,隨即微笑,「姑娘芳名?」得,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咧了咧嘴,道:「笑笑」,那樣一個嘔血的名字我才不要公諸於眾呢,陪笑……
他神色略略一僵,清亮的眼裡有片刻的恍惚,隨即輕輕笑開,「姑娘貴姓?」
我咬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裴。」「裴笑?」他訝然,隨即抿唇,眼裡閃動著笑意。我就知道……「你叫我笑笑得了。」皺眉,我故作大方的揮手。「裴兒。」輕輕啟唇,他笑得溫和。「嗯?」「我叫你裴兒,可好?」這回我聽明白了,卻是感覺怪怪的,裴兒?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這樣喚過我。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命運同我開了怎樣的一個玩笑;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原來曾經有一個和我一樣的時空過客在這裡出現,並且,她有著和我一樣的名,笑笑……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眼前這個蒼白而病弱的男子沒有叫我笑笑的原因……因為,那樣一個名字,在他心裡劃下了太深的烙印……喚著那個名字,大概連呼吸都會痛吧……「嬤嬤,回風在這風月樓替你賺的錢也不少,何苦刁難我的朋友?」回風的聲音淡淡地在門外響起。我訝然,看向那青衣男子,被他說中了。撞門的聲音停了下來,門外的人聲漸漸散了去。「咚咚咚……」有敲門聲。我後退一步,戒備。那青衣男子卻是鬆手放下懷中的女子,不緩不慢地上前去開門。門外只有回風一人。回風對那青衣男子欠了欠身施過禮,便看向我,「姑娘,我的孩子……」她忽然停了口,有些怪異地看向我身後。狗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語。「她是……」回風有些猶疑。「你女兒啊。」我一把拉過狗兒,順便走出房門,轉身體貼地替那青衣男子帶上房門,「抱歉打擾了你們的雅興,你們繼續。」「有勞姑娘。」那青衣男子居然頷首衝我微笑。嘴角抽搐一下,我沒有再理會他,轉身看向狗兒。狗兒有些狼狽地瞪了我一眼,臉紅到了脖子根。回風怔了一會,淡淡笑了起來,「有勞姑娘照顧了。」說著,從袖中拿了一隻精緻的錢袋遞給我,「一直沒有盡過做娘的責任,他跟著我在這種地方,也只會落人笑柄……」
眉不自覺地皺起,我想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我想告訴她,無論如何,沒有孩子希望離開娘親,就算是再不堪的女人,在她孩子的眼中,永遠都是幸福的港灣……我想告訴她,被母親遺棄,那將是一輩子都抹不掉揮不去的噩夢……但看著回風那清淡如水的眸子,我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了,狗兒的眼睛其實像極了回風,黑白分明,很漂亮,帶了三分淡漠,三分倔強,三分孤傲,一分淒然。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1:39:53
◎ 大烏龍
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盯著自己腳尖的狗兒忽然抬手,一把扯過回風手中的錢袋,拉了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的手微微帶著寒涼,掌心卻是濡濕的汗,我終是沒有掙開他的手,任由他拉著我下了樓。
一路下了樓,那胖嬤嬤虎視眈眈,卻礙於回風的面子什麼都沒有說,便放了我們出去。
狗兒一路走得很快,只是低著頭默默地走。「不是很想見她嗎?」看著他沉默的背影,我開口。他沒有答,卻是轉身將那袋錢塞在我手裡。「既然不認她,為何拿她的錢?」歎氣,我道。「不拿白不拿,姐姐不是很缺錢麼?」抬頭看我,他居然笑道。我捏了捏他的臉,也笑了起來,「是啊,不拿白不拿」,看著他的笑臉,我心裡卻是有些發緊。
回到糕點鋪的時候,門開著,卻不見阿瞞的身影。前前後後找了個遍,也沒有找著。「狗兒,你看著鋪子,我去找找看。」說著,我又腳不沾地的出了門。真是作孽啊,半刻不得閒。「伍婆婆,見過阿瞞沒有?」剛出門,便撞見了住在隔壁的阿婆。「阿瞞啊?呵呵,他幫我去市集賣小麥了。」阿婆道。「什麼?」我愣了一下。阿瞞的身份那麼危險,萬一被什麼認出來可就慘了。還有,他還失憶,會不會忘記回來的路?會不會被人欺侮?會不會再被人當小偷?各種恐怖的幻想都向我張牙舞爪地撲來,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想像力竟然如此豐富……
「阿瞞那小子不錯,裴姑娘可要好好把握啊……」阿婆一手扯住我,嘮叨,「只是早該回來了,怎麼去了那麼久啊……」我只得乾笑,好不容易脫了身,便匆匆往集市趕。到處都是人,我擠出了一身的汗。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個傢伙,千萬不要出什麼事啊。
走著走著,卻見前面圍了一群人。「真可憐啊。」「是啊,年紀輕輕竟被馬車撞死了。」「唉,誰讓他為了個玉珮竟然不要命了……」玉珮?撞死了?我驀然停下腳步,腦袋罷工半晌,隨即猛地回過神來,咬牙擠進人群。「阿瞞……阿瞞……」我喉嚨一陣陣地發緊,只見地上滲著一灘血,一個男子倒在血泊中,被軋得面目全非……阿瞞他……「阿瞞……」我衝到那屍身旁,哽咽,「阿瞞……你好傻……玉珮丟就丟了……為什麼要去撿啊……我錯了,我再也不當你是拖油瓶了……你別死啊,阿瞞……阿瞞……以後我再也不欺侮你了……」「相公……相公啊……」一陣比我更淒慘的哭喊聲直入雲霄。我愣了一下,回頭看向一個體態豐腴的女人正趴在那具屍身上呼天搶地,哭得風雲變色,慘絕人寰。「相公啊……」她哭喊,肺活量十分的驚人。半晌,她停了下來,也轉頭,看向我。「你……是誰?」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我輕聲道,有些突兀的樣子。「這句話不該是我問你嗎?」柳眉倒豎,那女人站起身來。「呃?」我縮了縮脖子,看向那地上那具屍體,體型……似乎比阿瞞胖了點……個頭……似乎又矮了那麼一點……「你這狐狸精!跟我相公什麼關係!」雙手叉腰,她拔尖了聲音道。我捂了捂耳朵,開始心虛。「我就知道這死鬼外面有女人!今天果然老天開了眼,有了報應!」咬牙切齒地,那女人狠狠瞪著地上的被馬車軋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剛剛傷心欲絕的神情消失得一乾二淨。
果然……女人嫉妒是最可怕的。我忙趁著她只顧著指天罵地,沒時間注意我的當口,轉身悄悄開溜。「老天有眼啊!」身後,還傳來那女人不間歇的怒罵聲。我連忙加快了腳步。不過想想那男人……真冤,死了還背著一黑鍋。身為罪魁禍首,我心虛極了,只是阿瞞沒事,我寬心不少。走了幾步,我忽然看到一個極熟悉的身影……阿瞞?再抬頭,風月樓?阿瞞在風月樓前幹什麼?「放開我……你們放開我……」阿瞞掙扎。「別嘛,這位公子進來坐嘛……」嗲嗲的聲音酥麻入骨,幾個香肩半裸的女子拖著阿瞞。
「不成,不成,笑笑會生氣的。」阿瞞死命地搖頭。我失笑,這傢伙倒是有心啊。「笑笑是誰?你家夫人?公子莫不是懼內?嘻嘻……不要緊不要緊,夫人不會知道的……」那些女子嘻笑著拉扯。「我……我沒錢……」阿瞞漲紅了臉,急道。「談那種俗物做甚……公子如此俊俏,叫我們姐妹倒貼也可啊……」那些女子笑聲越發的大了。
說著,一個紅唇印上阿瞞的臉頰。「姑……姑娘做什麼……」阿瞞驚嚇地瞪大眼睛。「哎呀,這公子真愛說笑,人家自然是喜歡你……」那女子故作嬌羞地說著,隨即一眾女子咯咯地笑了起來。阿瞞被左推右扯的,連衣帶都扯落了,懷裡掉出一根銀簪子來。「呀,這是什麼?」一女子撿了起來,笑,「可是送予奴家的?」「不是,不是給你們的!」阿瞞急了,忙伸手搶回,「這要給笑笑的。」
眾女子皆笑了起來,「夫人如此貌美麼,令公子如此惦記?」「那是自然。」阿瞞揚了揚頭,十分自得地道。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傢伙倒是十分給面子啊,一點不在意我的欺壓和剝削。
「笑笑?!」一回頭,見我站在原地,阿瞞忙掙脫開那些女子,跑了過來。
「怎麼在這兒?」想想剛才的驚魂一刻,我故意黑著臉道。「我……我……」他低頭半晌,忙將手裡的銀簪子獻寶一般拿給我看。「什麼?」我斜睨他一眼。抬手,他將那銀簪插入我鬢髮間。「我買的,送你。」他衝我笑,潔白的牙,純純的笑。「你哪來的錢?」我瞪他。他微微縮了下脖子,有些怕怕的模樣,「阿婆讓我幫他賣小麥,還有東街福嬸家造房子,我去幫忙搬東西了。」歎了口氣,我低頭看他的手,那是一雙握劍的手,現在卻因為做粗活的關係,手背上有細細的劃痕。「你跑到這裡,到現在還不回去,就是這了送我這個?」「嗯。」他老老實實地點頭。「以後不要買這些沒用的東西了。」我輕聲道,「還有,不要亂跑」。他點頭,有些委屈的模樣。看著他臉頰上那一個紅紅的唇印,我笑了起來,抬手替他拭去,「還有,謝謝你。」
「嗯!」他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笑了起來。「阿婆的麥子賣完了?」「嗯。」「那我們回家吧。」我拉著他往回走。「好。」他點頭,笑瞇瞇的。
作者:
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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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1:42:05
◎ 胭脂糕
糕點鋪子後面是一個小庭院,此時的我正坐在院子裡揮汗如雨地劈柴。狗兒在打掃衛生,阿瞞就站在我身後,看著我劈柴。額前一軟,我抬頭,阿瞞正蹲下身,抬袖替我拭去額前滲出的汗珠。「嗯嗯,好乖,你先回屋。」心不在焉地說著,我繼續和一堆木頭奮鬥。
他一聲不吭地從我手中接過斧頭,抬手,輕鬆地砍下。「啪」地一聲,我與之搏鬥了半天的木頭便這般輕鬆地被解決了。低呼地一聲,我不敢置信地搖頭,隨即抬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再唸唸有辭地點頭。
「好樣的,交給你了。」一臉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我抹了一把汗,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
阿瞞笑了起來,眩目的烈日下,他的笑如太陽一般的令人目眩。搬把小椅子,拿了涼茶,我樂顛顛地坐在樹陰下,扇著小扇子,悠哉極了。
阿瞞早把上身的衣服剝了,半系在腰間,認真地完成劈柴大業。抬斧,砍下。「啪!」木頭四分五裂。「好!」我十分給面子地捧場。阿瞞抬頭衝我笑。微微瞇起狹長的雙目帶著笑,狹目薄唇間,幾分憨憨的神色淡化了原本無情的五官。
「請問,這裡可有胭脂糕賣?」探進頭來的,是一個蒼白的容顏,和……一張奇怪的驢臉……
「買胭脂糕請到前院」,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我答道,隨即微微一愣,好面熟。
我皺眉想了半晌,終於豁然開朗。「丞相大人,你當真不認識這個女子?」掉進豬圈,然後又被狂扁六十大板的悲慘記憶中曾有一句不平之音……然後……是風月樓裡那個有風度的嫖客!郭奉孝!下意識地,我跳了起來,一把將阿瞞藏在身後。他和阿瞞是敵,是友?袖子緊了緊,我回頭,隨即恨不得一頭撞死在豆腐上,阿瞞足足比我高出一個頭,我什麼也沒遮住,該看的都看了……「裴兒?」顯然,他也認出我了。「他是誰?」阿瞞忽然開口。郭嘉抬頭,微笑,「孟德兄,我是奉孝啊。」我差點沒有被自己的口水淹死,這個傢伙如此鎮定地介紹自己,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敢情他老人家一早就知道他們家丞相在我這兒?我只能祈求老天,此人是友非敵,不然阿瞞就慘了……「奉孝?」阿瞞一臉的茫然。「嗯,我是好人。」郭嘉立刻表明立場。「笑笑」,阿瞞扯了扯我的袖子,「他是好人。」我再度無力,他說是就是啊!哪個壞人把那個「壞」字寫在臉上了……「姐姐,中午吃什麼?」狗兒走了進來,問。「胭脂糕。」我頭也不回地答。阿瞞和狗兒立刻僵住,石化。「什麼表情啊你們,天氣那麼熱,賣不掉的胭脂糕不自己吃,難道扔掉那麼浪費?」我雙手插腰,成圓規狀,跋扈至極地道。「可是姐姐做的胭脂糕……」狗兒嘟囔。「在下可否留下一同用膳?」郭嘉彬彬有禮開口。狗兒和阿瞞立刻感激涕零地點頭,阿瞞還小聲地嘟囔,「我就說他是好人嘛……」
我將牙齒咬得「咯崩」作響,身後竊竊私語的二人自動消音。一人一份胭脂糕。狗兒和阿瞞不約而同地將自己的一份推到郭嘉面前,擺出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
郭嘉受寵若驚,咬了一口。下一秒……「咳咳咳……咳……咳咳……」他低頭,咳得面色耳赤,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紅暈。
我驚嚇不已地看他咳得快斷氣的模樣……我該不會成為第一個用食物過失殺人的殺人犯吧?「胭脂糕……不是這麼做的。」好不容易,他平靜了下來,開口。「哦?」我拿白眼球瞧他,「你會?」哼哼,這胭脂糕是我從食譜上看來的,這個古人會做才有鬼……「許久不曾做了。」郭嘉輕輕開口。廚房。「蜜的份量要剛剛好,太少則寡淡,太多則太膩,還有赤豆,要製成很細的豆沙,這樣入口才會細膩……」郭嘉一邊做一邊說,儼然是個熟手。我則是跌破眼鏡,自尊心大受打擊,隨便來一個人廚藝都可以比我好啊……
「不必自卑,其實我也只會這一樣」,似乎看穿我心中所想,郭嘉笑了起來。
「哦?」我好奇。「嗯,以前認識一個很愛吃的朋友,我便千方百計學了這個來。」他笑道。
「是個女子吧。」我湊近了他,一臉八卦。他微笑。「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我搖頭晃腦地吟誦著,伸手捏了一顆赤豆放到他眼前,「知道麼,赤豆也叫紅豆,即相思豆也。」郭嘉微微一愣,有些複雜地看著我,「果然你和她從同一個地方來啊。」
「什麼?」我不甚明白。「沒什麼。」他搖頭,輕笑,「記住啊,這才叫胭脂糕」,他拿了一塊成形的胭脂糕放到我唇邊。我張口,咬下。糯而不粘,甜而不膩,果然好吃。「孟德似乎十分的信任你」,他冷不丁地開口。「嗯?」我抬頭,「啊,你說阿瞞啊。」「嗯,他先拜託你照顧,宮裡有些事情,等我安排好一切便會接他回府。」郭嘉在我耳邊輕聲道。我看他,他果然早知道阿瞞在這裡。雖然他說說輕鬆,但我知道「宮裡有些事情」,定然是大事情。「你如何放心我?」我彎起唇,道。「直覺」,低低地咳了一聲,蒼白的容顏染了些血色,他笑,「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的。」
我不可置否地聳肩。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1:44:04
◎ 驚變
自那以後,郭嘉便成了我們糕點鋪子的常客,常常一坐就是兩個時辰,什麼也不說,只是對著一碟子胭脂糕發呆。雖然他眼裡看著的是那碟千嬌百媚的胭脂糕,但我敢肯定,他心裡想的,定是那愛吃胭脂糕的女子。風月樓那種地方,他也常去,來去瀟灑極了。只我常常長吁短歎,為他那副看來弱不禁風的身子骨擔憂,順便也認識了他身邊那頭沒毛的怪驢,據稱,該驢有一挺拉風的名字,名曰:小毛。
糕點鋪子在狗兒不遺餘力地犧牲色相之下,生意日漸紅火。狗兒在鋪子前招呼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阿瞞在後院劈柴,而我,則悠閒地斜倚著門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小日子過得也算風聲水起,幸福美滿吧。我不貪心,真的,一點都不。拿了涼茶,我良心發現地到後院找阿瞞。「來喝茶。」站在屋簷下,我笑瞇瞇地沖阿瞞招手。阿瞞抬手胡亂抹了一把汗,便放下手裡的斧子走向我。黑亮的長髮盤成髻,他赤裸著上身,白色的肌理在陽光下微微泛著紅,即使是劈柴,他也一樣有著難以言喻的氣勢。接過茶碗,他仰頭「咕嘟咕嘟」一飲而盡。探頭看劈了一地的柴,我有些心虛地拉他回屋,「進屋歇歇吧。」這麼多,如果在現代,該被告上勞動監察部門了,真真一黑心的老闆。他樂呵呵地隨我回屋,一點怨言都沒有,真是理想的員工,我抬手替他拭汗,他還衝我笑得一臉天真,看得我心花朵朵開。「放手!我讓你放手!」門外,傳來狗兒的怒斥聲。我皺了皺眉,唉,又來了。狗兒貌美,雖然因此財源滾滾,但……大步流星地走到鋪子門口,見一個滿臉肥油的老頭正涎著一臉的淫笑拉著狗兒的手不放,我扯了扯唇角走上前,大聲道,「這是在幹什麼啊?」那老兒被我的大嗓門嚇了一跳,抬頭怒視。我不著痕跡地將狗兒拉到身後,笑道,「只是小本生意,爺何苦來為難我們呢?」
「哼!我家老爺這是看得起你們!」那老兒身旁走狗級的人叫囂道。「承蒙爺看得起,這些胭脂糕您拿好,當我們孝敬您的。」我隨手拿了一包胭脂糕便塞到那狗腿子的懷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惡,當我是乞丐?!」那老兒發怒了,一把扯過我,作勢要發飆。被卡在他那一身的肥油裡,我果然不適合忍氣吞聲,握了握拳,抑制住噁心,我正便要抬腿踹死那不知好歹的混蛋時,忽然見狗兒猛地撲了上來,死死地壓住了那傢伙。「放開我姐姐!混蛋!拿開你的髒手!不准碰我姐姐!」咬牙怒吼著,狗兒一把將礙事的裙擺系在腰上,衝著那一臉淫笑的老兒便是一頓好打。只可憐那老兒無論怎樣都想不通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發起飆來竟是如此的恐怖,只能瞪大了一雙金魚眼,被狗兒揍得鼻青臉腫。我歪著頭,也是一臉的想不通,怎麼看都是狗兒比較危險啊,那老頭兒對我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來著。那老頭兒被揍得出氣多,進氣少,眼見便要一命呼嗚了,我忙一把拉住狗兒,
「好了好了,沒事了。」狗兒這才停了下來,靠著我一個勁兒地喘氣。我愛憐地摸了摸他氣得紅撲撲的小臉兒,一臉的感動,有這麼個貼心的妹妹……真好啊。
「滾!」見那老兒還躺在原地,狗兒齜牙咆哮。那老兒忙屁滾尿流地跑了。「唉,淑女,形象啊……」我搖頭,痛心疾首地彎腰替他放下裙擺,念叨著。
狗兒額前出現黑線,「我是男人。」我愣了一下,抬頭看他,隨即捧腹大笑,一把將他勾入懷中,狠狠在他臉頰上啄了一下。
嗯,香噴噴,口感不錯。我點頭,笑得一臉賊兮兮。狗兒的臉一下子成了煮熟的蝦子,紅得快冒煙了。「我也要親。」不甘被冷落的某人一臉落寞地在後頭開口。我咧笑,抬手搖了搖食指,「男女授受不親,嘿嘿。」狗兒滿面都是黑線,我兀自笑得開懷。「走水啦……走水啦……」半夜,我正抱著自製的枕頭睡得口水橫流之時,忽聽得有人高呼。
走水?迷迷糊糊之間,我半睜開眼,一臉濃煙嗆來,我猛地咳嗽起來。糟糕!失火了!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四處都煙,根本辨不清方向,我咬牙,將薄被扔進一旁的水盆裡浸濕,然後裹在身上,擋住口鼻,便衝了出去。「狗兒!阿瞞!……」一邊跑,我一邊叫,「阿瞞,你在哪兒……狗兒……」明艷艷的火,暗無盡頭的黑,那樣暗沉而絢爛的色彩令人心生恐懼。「姐姐!姐姐!」狗兒的聲音在火場外面清晰的傳來。「別進來!」眼見他要衝進來,我大叫。狗兒拿盆汲了水,一盆一盆地來回跑,可是天干物燥,火勢沖天而起,又是豈是狗兒那一點小小的力量所能撲滅的……「阿瞞!阿瞞!你在哪兒!」黑暗裡,我四下尋找。「笑笑……」阿瞞的聲音從黑暗的盡頭傳來。我忙衝著那個聲音跑去,一根燃著火的橫木猛地坍塌,我瞪大雙眼,眼見著那橫樑當空砸下。
身子一輕,我已被抱入懷中。「不怕,不怕……」是阿瞞的聲音。他一路念叨著衝出了火海。「姐姐……」狗兒扔下水盆,衝到我身旁,「姐姐……」我從阿瞞懷中站起身,三人皆灰頭土臉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姐姐,房子沒了。」狗兒低低地開口,帶著濃重的鼻音,「我們的家沒有了。」
我咧了咧嘴,一手將他攬在懷裡,「房子沒了,家還在。」「姐姐?」月色下,狗兒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我,泛著紅。「呵呵,大不了回去當乞丐好了。」我撫了撫他亂糟糟的頭髮,彎唇。「只怕連當乞丐的命都沒有了。」冷冷的,一個聲音傳來。我心下一驚,回頭看時,幾十名作黑衣打扮的人正向我們圍攏而來。不是失火,這是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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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1:48:20
◎ 生死之間
一手摸到剛剛大火中也沒有忘記掛在身上的斜挎包,我翻出刀來。「我們應該不認識吧。」我乾笑著,冷汗直流,他們的目標是誰?是劉備因為上回那封血書來殺我滅口,還是……他們已得知了阿瞞的身份,前來斬草除根?只是無論哪個理由,現在都是凶險萬分,面對幾十個黑衣人,我們明顯處於弱勢,一不留神,便真是嗚呼哀哉了。對著這些真正的殺人者,我不能有絲毫的膽怯,一旦露了怯意,便是輸了,而輸的下場,必死無疑。「等下我們分開跑,跑得一個是一個。」壓低了聲音,我開口。「那我們在哪裡會合?」狗兒道。「不管了,先跑再說。」我回頭看了狗兒一眼,不管那些殺手的目標是我還是阿瞞,都跟狗兒無關,他沒有理由給我們陪葬。阿瞞卻是悄悄往我手裡塞了一個東西,我握住,微微一愣,是那枚銀簪,那枚他送給我的銀簪,原來剛剛他在火海裡沒有出去,是替我去尋這個了。「廢話什麼,殺了他們!」為首一個大喝一聲,那些黑衣人便撲上前來。
「快跑!」我揚聲大叫,三個人,三個方向,飛快地跑開。跑了一陣,我回頭,身後卻是一個追兵都沒有,所有的人都衝著阿瞞去了,他們的目標是阿瞞!
心下一緊,我握緊雙拳,手中的銀簪刺得我掌心發疼,我折返回去追阿瞞,明明已經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真是不知死活呢。遠遠的,見阿瞞一人被圍困在中間,腹背受敵。正欲上前,卻被人一把拉住了。我戒備地回頭看,竟是狗兒。「你怎麼還在這裡?快走!」我皺眉叫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狗兒咬唇看著我道,「你只是想騙我走,對不對?」
我哀歎,「乖,快走。」「你跟我一起走」,他開口,聲音有些冷,「你說過不會不要我的。」正說著,一劍橫來,竟是被那些黑衣人發現了!我抬手用刀隔開那劈來的劍,後退一步,狠狠一腳踢中他的腹部,趁他尚未回過神,便是一刀刺去,腥甜的血濺了我一臉。我怔了半晌,愣愣地看著自己手中那染了血的瑞士刀,沒有時間為自己第一次殺人發表一些什麼感慨,那些殺手已衝了上來,我咬牙躲開,再殺。生平第一次殺人,我連手都在顫抖,從小在街邊混大,論打架我也不輸誰,劍道柔道跆拳道,我哪道都不會,卻也能打得那些男孩子都鼻青臉腫,服我三分。我沒有武功,我打架之道只有一個,那就是保住性命。狗兒不知從哪裡奪了劍,瞪著眼睛亂砍一通,看得我膽顫心驚。不遠處,阿瞞神色茫然,也陷入了重重的包圍。「姐姐!」狗兒驀然大叫。我回過神時,已覺肩背之處一陣刺骨的疼痛,低頭看,一枝羽箭貫穿了我的左肩。
阿瞞似乎被狗兒的叫聲嚇到,轉身看向我,狹長的雙眸微微一凜,竟是變得冷冽,茫然之色瞬間消失不見,他持劍而出,眨眼之間,已掠到我身側,薄唇緊抿,他揮劍而舞,剎那間,漫天血色飛揚。帶著一枝箭像個刺蝟一樣,行動不便極了,我咬牙將肩上的箭折斷,留下已經深深卡在肉裡的那一部分,真是痛啊。阿瞞一路砍殺,殺紅了眼睛。我不自覺地想起那一日我送他回丞相府後所見到的那個滿身鮮血的他,沒有一點傷痕的他,只留下滿地的屍體。「射箭!」高處,不知是誰一聲令下。密集的箭雨凌空而來,我大驚,再不躲開真要成刺蝟了!拉住阿瞞,只覺腳下一拐,竟是一處斜坡,兩人便這樣直直的滾落了下去。
「姐姐!」狗兒驚呼。「快跑!不要回頭!狗兒快跑!」我大叫,一路滾落下坡,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黑衣人一路死咬不放,竟是都追了下來。我稍稍安了些心,狗兒該是安全了。「你說過不會不要我的!你說過的!」上面,傳來狗兒淒厲的疾呼。雙雙滾落山澗,掉進水裡,連嗆了好幾口水,我才爬了起來,冷不丁落入一個也是渾身濕透了的懷裡。「阿瞞?」肩上一痛,我齜牙咧嘴地仰頭看他。他也是一身的狼狽,「好多血……」他看著我,滿面都是焦急,冷冽的神情消失不見,又變作了那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我低頭,看自己肩上的傷口不斷地有血映出來,暈染了我的衣袍,「不怕」,我瑟縮了一下,竟是有些冷。這似乎是一處谷底,在這炎炎的夏日氣候竟是反常的冷。阿瞞抱著我尋了一處山洞,小心翼翼地將我安放在鋪了乾草的地上,回頭撿了枯枝來用打火石生了火。我冷得直哆嗦,大概失血過多了,意識竟是有些渙散。「笑笑,別睡啊。」阿瞞的聲音急急地響起,他伸手來替我脫下濕透的外袍。
我睜開眼,見他竟是將我剝得一乾二淨,不由得羞惱,微微掙扎了一下,卻不小心牽扯到肩上的傷口,痛得我額前直冒冷汗。阿瞞拿他烘乾的長袍裹住我,「噓,不怕,不怕」,他似乎在輕聲哄著我,面上帶了不太正常的潮紅色。我這才注意到他竟是赤裸著上身,而所有烘乾的衣服都被他裹在我身上了。
再這樣下去,凍死的會是他,低歎了一口氣,我終是開口,「你抱著我吧,我冷。」
聞言,他忙乖乖上前緊緊抱住我。反正上回在雨中昏倒,該看的不該看的都已經看了,而且他此時心智不全,應該沒有危險。被他緊緊抱在懷裡,我安心地說服自己。緊緊貼著他的胸膛,忽覺肩上疼痛,我不由得動了一下,忽然,我感覺自己的腰腹間被什麼硌了一下。感覺到他越來越灼熱的體溫,我身子一下子僵住,再不敢動彈,我……是不是錯估了什麼……
「笑笑。」阿瞞開口,聲音有些低啞。「幹什麼?」我沒好氣地道。「我熱。」「那是因為你落水受了寒,發燒了。」我白了一眼,道。「哦。」乖乖地應了一聲,他的手動了一下。我立刻全身汗毛直豎,「不准動。」他忙定住不動,「怎……怎麼了?」「你一動,我肩上的傷口就痛。」我咬牙切齒地道。「哦。」他忙緊張地點頭,再不敢動一下。山洞外,竟是傳來了嗷嗷的狼嚎,我一頭的黑線,真是絕佳的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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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1:50:04
◎ 歸府
阿瞞抱著我,閉著眼睛,許久不動,想來該是睡著了。藉著月色,我看著他那與阿滿極度相似的臉龐,有些恍惚,今晚的險境,讓我明白了形勢有多麼的嚴峻,他不是那福利院的棄兒阿滿,他是曹操呢,那威震一方的諸侯,名留青史的梟雄,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有多少人欲奪他性命?倘若真是曹操也就罷了,可如今他這副模樣,該怎麼樣逃開那些在暗處無時無刻不在覬覦著他項上人頭的傢伙?原本閉著的雙眼忽然睜開,他不聲不響地看著我,我和他靠得極近,明亮的月色下,他狹長的眸中清楚地印出我的模樣。「我睡不著,笑笑……」抱著我,他輕聲開口。我眉毛微微抖了抖,原來一直不曾睡著呢。「那些人為什麼要殺我……」抿了抿唇,他開口,有些委屈的模樣。「一點都不記得了嗎?」我輕歎。「嗯,有時會記得一點,可是再仔細想便頭疼。」他下意識地抬手摀住頭,面露痛苦之色。
這一抬手,原本裹在兩人身上的袍子便滑落一角,真真是袒呈相對了。「對,對不起……」他忙飛快地道歉,小心翼翼地將袍子裹好。我哀歎,肩上的傷口痛楚得厲害,我被他擁在懷裡連動也不能動,如果他真起了邪念,我便真是無語了。他認真地看著我,漂亮的眸子一眨也不眨,那般的聚精會神,看得我頭皮發麻。
「看什麼?」抿了抿唇,我開口,打破了奇怪的寂靜。他卻不答,只一徑看著我,冷不丁地,他柔軟的薄唇便落在我的眉心,如蜻蜓點水一般掠過。
我怔住,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那個正一臉微笑的傢伙。「你在幹什麼?」我磨牙,擠出聲音來,敢情這個傢伙是扮豬吃老虎啊。
「我喜歡你。」他竟然有膽答非所問。好樣兒的,我點頭,氣得直冒火,還真敢說!「我不記得以前的自己是什麼模樣,但……我竟會殺人,一刀一刀地砍下,手也不聽控制……周圍都是血……」他輕聲開口,帶了些微的顫意,「在丞相府門口也這樣……剛剛也這樣……我其實很恐懼……很害怕……可是,兩次你都回來找我……謝謝你回來找我……」他收緊了手臂,將我抱得緊緊的。左肩的傷被他收得生生地疼,我痛得咧嘴,最終沒有開口,只是無力地抬手輕拍他的肩。
這樣阿瞞,留在外面,隨時都有可能遇到險境,那些暗殺者如此猖獗,以我的能力,又豈能保證次次護他周全?像今天這般凶險的狀況再發生一次,我真的不能保證能活著逃出來,或許,他回去自己的世界,反而安全,那兒至少有郭嘉在。「阿瞞啊」,我輕聲開口,「你想回去嗎?」「回哪裡?」「你自己的家。」「家裡有笑笑嗎?」「沒有。」他搖頭。我微微怔住。天,不知何時亮了。外面忽然有了吵嚷的人聲。誰?是誰尋來了?那些黑衣人?我握緊阿滿的手,阿瞞忙避開我肩上的傷口替我穿上衣物。「丞相大人……」「裴兒……裴兒!」「丞相大人……」那一聲裴兒讓我回過神來,是郭嘉!我大喜,忙扯了扯阿瞞的衣袖,「快,扶我出去。」
「丞相大人!」郭嘉正帶著一群人搜山,遠遠地看著我們,忙跑了過來。
「你可算來了。」我咧了咧嘴,肩上的痛楚愈發的清晰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昨夜,那些黑衣人都沒有找著這處地方呢。「我是郭半仙嘛。」郭嘉微笑。記起這是在風月樓裡戲謔的話,我彎了彎唇,肩上的痛楚卻是令我額前冷汗直落。
「孟德兄,你離府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外面太危險,我來接你回府」,轉身看向阿瞞,郭嘉道。「回府?」阿瞞微微一愣,隨即一把抱緊我,「不回去。」我知他是想起昨夜我說的話了,不由得暗歎。郭嘉看向我,「裴兒的傷再不治,只怕……」,他拖長了嗓音,一臉欲語還休的模樣。
阿瞞果然上當,立刻一把抱起我,「快帶我去找大夫!」郭嘉微笑,清亮的眼睛卻是微微蒙了一絲暗影,「相府裡有最好的大夫。」
阿瞞點頭,連一絲猶豫也無,便抱著我隨郭嘉走。一路顛簸,阿瞞抱著我下了馬,直奔府門。「相爺回來了!相爺回來了!」遠遠的,有門人通報。一時之間,庭院裡站滿了大大小小的僕役。「爹!」一聲大叫,我微微怔住,只見一個少年衝了出來。「爹!」又一個少年衝了出來。「爹!」再一個少年衝了出來。「爹!」呃,這個是少女。阿瞞抱著我,直直地繞過他們,無視他們期望的眼神,「大夫!哪裡有大夫!」
「相爺。」一個貌美的女子裊裊婷婷地走了出來。「大夫,大夫在哪裡?」阿瞞口中反反覆覆只這一句話。「快去請大夫。」開口的,是那個美貌的女子,她看向阿瞞懷裡動彈不得的我,「相爺,這位是?」阿瞞沒有理會他,只一徑在府裡橫衝直撞。「相爺,這位姑娘傷得不輕,不如先抱她回房歇息,大夫一會兒便來。」那女子開口,十分溫婉的模樣。我總算是聽明白了,昨天夜裡跟我卿卿我我,還大言不慚說喜歡我的傢伙,是個有婦之夫!還是孩子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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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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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1:52:17
◎ 神醫
神醫躺在床上,我咬牙,隨即猛地倒抽一口涼氣,左肩的箭頭一下子被拔了出來。
「痛痛痛……痛啊……」我忍不住放聲大叫起來,殷紅的血汩汩地往外冒,連麻醉都沒有,昨晚沒有被那一箭給射死,現在我怕是會活活痛死。「大夫,她在痛!她在痛!笑笑說她痛!」阿瞞一臉的緊張,也大叫了起來。
「回丞相大人,痛……是難免的。」那大夫慢悠悠,老神在在的道。聞得此言,我狠狠磨牙,眼放凶光,張口「吭哧」一下,兩排尖牙便無言地咬上了那蒙古大夫的手腕。「痛痛……痛啊……」這鬼哭狼嚎的聲音自然不是我。我慢悠悠地鬆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醫者父母心嘛,自然該痛吾痛以及人之痛……」那大夫傻眼。郭嘉輕笑起來。我咧了咧嘴,齜牙示威。「看來……我救了一隻會咬人的小狼崽。」被我的鬼臉嚇到,那大夫回過神來搖頭晃腦地戲謔道。我瞪他,偏又動彈不得。「別瞪了,養養神吧,我可不想救死人砸了自己的招牌」,說著,那大夫利索地在我失血而死之前替我將傷口包紮了起來。「別擔心,華先生醫術了得,不礙事的。」郭嘉輕笑著開口。「華先生?」我揚眉,莫非這個傢伙……有點來頭?「不好意思,當世神醫華佗便是在下……」那大夫揚眉,十分自得地開口。
華……華佗?我張口結舌,那……那個……華佗?我重新審量眼前這個傢伙,心理作遂,竟是覺得他莫名地順眼起來……淡淡的眉眼,平凡的五官,但……平凡間卻帶了那麼幾許柔和,眉目間還帶著一抹似是而非的出塵……果然高人啊。「……的師傅。」他悶笑幾下,終於憋不住大笑出聲,「在下華英雄」。
光榮形象轟然崩塌……華……華英雄?我想起了某部電影中的人物,嘴角抽搐幾下,我決定無視這個說話大喘氣的傢伙。「怎麼樣?只聽這名字便十分的大義凜然吧」,華某對自己的名字十分的得意。
「她怎麼樣了?」郭嘉忍著笑詢問。「請不要質疑我的醫術,那是對我污辱。」義正辭嚴地,華某道。郭嘉不開口,只是笑。收了藥箱,華某揚長而去,房間裡只剩郭嘉和阿瞞。「還痛不痛了?」阿瞞上前,坐在床沿上,憂心忡忡地道。我無力地翻了個白眼,「你試試就知道了。」「裴兒,你會留在丞相府嗎?」郭嘉冷不丁地開口。我看他一眼,考慮自己要不要留下。阿瞞倒是滿不在乎地模樣,輕輕拍了拍我的手,「不想留在這兒不用勉強」。
我看他,微微有些驚奇,他不纏著我了?決定放過我了?「不想留在這兒,我這就帶你走。」他衝我點點頭。忍不住閉了閉眼,我就知道……「你是丞相,要走去哪兒?」我萬分無力地道。「本來打算安排好一切之後再接丞相回府的,只是目前的狀況下,孟德兄留在府外會更危險。」郭嘉道,「只是,孟德兄失憶之事,切不可傳揚出去,否則……」他微微皺眉。
看他難得如此表情,我便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我離開……」,轉頭看向一直盯著我傷口瞧的阿瞞,我直覺地不想參入那複雜的事件中。
「我們要去哪兒?」阿瞞興致勃勃地開口,自動自發地將自己歸類為「我們」。
我失笑,知道自己終是扔不下他,不管他是不是當朝丞相,不管他是不是曹操,這樣的阿瞞,如白紙一般,這樣的阿瞞,令我不大忍心。「如果我離開,也沒有地方去,不如就先留下吧」,我淡淡開口,這倒也是實話,暫時有個棲身之處也可再作打算。「嗯」,阿瞞點頭,「好,留下」。看著阿瞞,我略略有些失神,我會把他送回原本應該屬於他的位置,我在想,如果哪天,阿瞞恢復了所有關於曹操的記憶,那麼阿瞞,還是原來的阿瞞嗎?「既然要留下,便好好聽半仙說說要注意的事項吧」,看了一眼郭嘉,我笑道,卻不期然地發現他竟然在發呆,怔怔地看著我發呆。郭嘉微咳一聲,回過神來,便開始交待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我聽著聽著,便開始犯困,什麼時候睡去的也不知道,但我好歹是一傷員,自然無人來擾我。
第二日睜開眼,便看到一張半生不熟的臉,這丞相府裡,我熟的只有阿瞞和郭嘉,半生不熟的,便是華英雄了。張了張口,我結舌,怎麼稱呼他?英雄?……光是想著我便是一頭的黑線了。
「藥來了,小狼崽。」他手裡端著藥碗,正十分大方地坐在我的床沿上。
還記著仇呢,於是我決定不跟這個小肚雞腸的傢伙計較。仰頭一口將那碗黑乎乎,看起來十分黏稠的湯藥飲盡,我抹了抹嘴,苦得直吐舌頭。
華某看著我,且笑不語,那模樣像極了一隻狐狸。我開始不安。「好喝嗎?」半晌,他終於開了尊口,狐一樣的眼睛盯著我手裡的空碗瞧。
我氣悶,藥能好喝嗎?!但我卻偏想與他對著幹,「好喝!」我說著豪氣干雲。
「哦……」他拖長了嗓音,「好喝就成,我本來想告訴你……那碗藥是用來外敷,不是用來內服的。」我傻住半秒,隨即回過神來,怒瞪他。「不過別擔心,喝了也不會死人的」,他笑得一臉的和善,「那藥方雖然奇特,卻也無毒。」
「奇特?」有多奇?我開始磨牙。「呵呵,無非是些蟲蟲草草的,好像叫做七蟲八草膏……」他抬手支著下巴作思考狀,「還是……叫作八蟲七草膏?」我的臉已經變成了鐵青色,一徑狂奔出門,吐了個過癮。於是,我知道這個說話大喘氣,愛吹牛的傢伙還超級無敵的小心眼、愛記仇!
在把膽汁都吐出來之後,我決定對他敬而遠之。
作者:
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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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1:55:28
◎ 去與留
夜,微深,阿瞞早早地被我轟了去睡。坐在銅鏡前,我拉開領口,小心翼翼地按了按那傷處,也不覺得痛。雖然覺得那華英雄十分的面目可憎,但不得不說,他的醫術果然了得,被他整了幾回,傷口竟然開始結痂了。
桌上的燭火搖動了一下,門開了。我側頭,看到郭嘉站在門口。「半仙?」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微笑,推門進來。「夜深人靜,孤男寡女,乾柴烈火,不用避嫌麼?」我偏就看不得他那清淡的笑意,彷彿離了魂的軀殼一般,便閉了眼信口開河。果然,他微微愣住,微笑變作了苦笑。我欺身上前,笑得曖昧,「連風月樓都逛得,還怕什麼?」他微微抿唇,替我將領口拉好,「出去走走麼?」「好啊」,我點頭,連著幾日被華英雄公報私仇,關在房內出不得,著實鬱悶呢。
月色朗朗,我同他並肩而行,丞相府的後園大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是夜晚,但仍然不減其美景。一路默默,他比我高出許多,仍是一身寬大的青衣,瘦削的身姿彷彿隨時會乘風而去一般,這個感覺令我皺眉。「像不像幽會?」我咧了咧嘴,壓低了聲音竊笑,「私會情郎。」後園,月色,美男。果然很像……郭嘉微微一愣,笑了起來,其實他笑起來很好看,只是太瘦了。「咳咳……」他笑得輕聲咳嗽。我抬手替他拍了拍背,搖頭,「你太瘦了,飯吃得好不好?有人虐待?」
他不理會我的胡言亂語,「你當真要留下?」他看著我,輕聲開口。我點頭。「為什麼?」他看著我的眼神,竟是帶了憐憫。「因為……這裡好吃好喝還有人侍候……不用再吃了上頓想下頓啊……」我笑瞇瞇。
他看著我,清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那眼神如X光一般,彷彿要將我看透。
「大概放不下阿瞞吧。」歎了口氣,我沒甚骨氣地實話實說。「是丞相大人。」他糾正我。我微愣。「不喜歡這個稱呼麼?」他淡笑,「我也比較喜歡喚他孟德兄,可是,他是曹操,他有鴻鵠之志,他是丞相大人,是我的主公,或許,還不止於此……」,月色下,郭嘉的神情有幾分神往,「他的麾下有那麼多將士死忠地跟隨他,為他效命,你知道曾經有一個人是如何形容他的麼?」
「如何形容?」我表示好奇。「亂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他輕輕開口,眉目柔和,清亮的眼底有些淡淡的哀慟。
這話怎麼聽著那麼耳熟?三國演義裡的吧……應該是汝南許劭形容曹操的話,可是,若是許劭說的,郭嘉怎麼會那副表情?「胭脂糕姑娘說的?」我揚眉,看他那副難得柔和的神情我便知道了。郭嘉微微一愣。我越來越懷疑那胭脂糕姑娘也是穿越過來的了,否則哪能知道這句子,「我很好奇,胭脂糕姑娘是哪位?在哪裡?」或許見著她,我便能回去也不一定啊。「仙去了。」他輕輕開口。啊?我微微一愣,看來沒機會討教了……「這樣的曹操,你還要留下?」他看著我,微笑。「你不希望我留下麼?」看著他,我彎唇,「或許我留下,對阿……對相爺更好。」
「你喜歡他?」郭嘉看著我,沒了笑意。「什麼?」我揚眉。「你喜歡孟德兄?」我輕笑不答。「愛,會痛的。」郭嘉淺淺地開口。「嗯?那又如何?」我看著他冷峻的神情,偷著樂。「現在的孟德兄不是真正的主公,這一切,都只是失憶後的幻象」,郭嘉看著我,緩緩開口,「或許……他心底深處藏著一個人,而你,剛好跟那個人很像。」我彎腰低頭,肩膀輕輕抖動。「不要裝了」,耳邊,是郭嘉清淡的聲音。我抬頭,嘴角快咧到耳後,正笑得不知今夕是何夕,「這麼聰明幹什麼?偶爾傻一點才可愛呢」。「罷了」,他輕歎,「你留下於孟德兄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只是你……」
「哈哈哈……」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拜託,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四個孩子的爹啊!」
郭嘉愣住,我似乎看到他滿面的黑線。「你們古人都那麼早生孩子麼?看阿瞞也才二十多,怎麼四個孩子都那麼大了?」我忍著笑問。
「古人?」郭嘉揚眉。我愣住,下意識地摀住口。郭嘉笑了起來,沒了那抹清淡,神采飛揚間,真的很好看。我看得微微傻住,喃喃道,「再胖點就好了。」「什麼?」郭嘉沒聽清。「我說,你再胖點,我就要愛上你了。」我大笑。郭嘉瞪大眼睛,清亮的眼中一片愕然。「你也不能愛麼?」我笑,「為什麼?因為胭脂糕姑娘?」郭嘉垂下眼簾,輕笑,「別調皮了,回去休息吧,傷口才好。」我無趣地甩了甩袖,這一身衣服是府裡丫環拿來換上的,很寬大的袖子,甩起來很有感覺……
「對了,我讓你幫我找狗兒,找到狗兒沒?」「沒有,我吩咐人去找了」,郭嘉道。我有些失望,轉身回房。「如果有一天,你想離開了,就告訴我吧」,身後,郭嘉的聲音淺淺地傳來,飄散在風中。
我揚了揚手,回屋。站在屋外,透過窗戶,我好奇地看到了一個女子婀娜的剪影。什麼人在我屋裡?推門進去,我看著那女子。聽到響動,那女子轉過身來,神情有些微的不自然。也是,半夜三更,她在我屋裡幹什麼?是剛進相府那一日見到的女子,應該是孩子他娘吧,看起來十分的年輕,很漂亮,至少比我漂亮多了。「裴姑娘」,那女子微笑,「姑娘剛到府上,也沒什麼準備,我便吩咐下人趕製了幾件衣裙,姑娘也需要人服侍,今晚不方便,明日一早姑娘可以在府裡看看,府裡的丫頭們姑娘看中誰都可跟我說。」是個很溫柔的女子,我對她好感度上升。「你是?」我好奇。「妾身丁氏」,那女子開口,十分的溫婉,「多謝姑娘送相爺回府。」「丁夫人。」我點頭,只是看她這副模樣,真不像生過四個孩子的。「夜已深,裴姑娘好生歇息。」我點頭送她出門。「裴姑娘……」她忽然站住,背對著我。「嗯?」我疑惑。「裴姑娘閨名……可是叫笑笑?」她低著頭,開口。「閨名?」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嗯。」「這樣啊。」她應了一聲,背影有些落寞。我看著她遠去,回頭躺到了床上,正舒服地瞇眼,隨即感覺躺到了一塊墊子……溫溫的……還有心跳……猛一揚手,掀開薄被,我傻眼。「阿瞞!」氣沉丹田,我猛地大吼一聲。他費力地睜開眼,嘟囔,「好晚了,笑笑去哪裡了?」我狠狠磨牙,「你為什麼會在我床上!」「睡覺啊。」他答得一臉無辜。「為什麼會在我床上睡覺!」我咬牙,控制自己不要掐死他……他可是丞相……殺了他我賠不起。「我困了……」他揉眼睛。我快氣死,這是在幹什麼?裝可愛?雖然……是有那麼一點可愛……可是!他是四個孩子的爹!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1:57:13
◎ 賢妻
「給我出去!」丞相府的上空,徘徊著一個震耳欲聾的聲音。黑色的天幕上,那一輪皎潔的圓月輕輕顫了一下。於是,以後每逢月圓之夜,便有了一個關於夜貓狼的傳說。有人傳言,夜貓狼者,出沒於月圓之夜,形同夜叉,吼聲如雷,以人為食……從此,許昌城內無不奔走相告,提及夜貓狼,竟可止小兒夜啼!嗷嗷……此時,夜貓狼……呃,不對,是我,我正狠狠瞪著眼前那個一臉無辜扮可憐的傢伙。
抱著枕頭,阿瞞一身單衣被我攆出門外。「笑笑……」阿瞞看著我,很是委屈的模樣。「忘了我說過什麼了?」磨牙,我狠狠道。「男女授受不親……」他低聲道,隨即忙又抬頭,「可是……可是在山洞裡我們不也……」
「嗯?」我極度危險地瞇眼。「不也……不也……」那聲音愈來愈小,他近乎於嘟囔,「不也睡在一起麼……」
我抬頭按額,青筋直跳,想起剛剛丁夫人臨走時那極度複雜的神情,我便頭疼……
那傢伙竟然當著他家夫人的面……那樣直白地睡在我的床上!我的清譽啊!「阿瞞,山洞……」我再度按額,撫平額上的青筋,「在山洞那是不得已,現在已經安全了,你就該回自己的房間,抱著自己的夫人睡!」「可是……他們說,我有好幾個夫人……跟哪個睡呢?」他看著我,一臉天真地問。
頭上烏鴉亂飛。吸氣……咬牙……「愛跟哪個便跟哪個,與我何干!」我仰天大吼。吼完,我轉身「砰」地一聲便甩上房門,再不理會。回到床上,我躺平睡覺。天微亮,我自動起床,這是在福利院養成的好習慣,因為,我有數不完的兼職要做,妙手空空之事,只是為了快速斂財替阿滿治病,其他生活雜用,還是要自己辛苦的。伸了個懶腰,我睜開眼,雅致的房間,古樸的擺設,怔了半晌,才苦笑起來。
阿滿……福利院的阿滿……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他……還好嗎?走到門邊,我伸手打開房門,驀然地,一個人順勢倒了進來。「阿滿?」我呆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衝我笑,「早安。」我回過神來,「阿瞞啊,你在這裡幹什麼?」看他衣裳不整的,我雙手自動自發地替他整了整衣冠,這是在福利院常替阿滿做的事。他只衝我笑。「我在問你,你坐在我門口幹什麼?」我白他一眼,道。「睡覺。」他仍是笑。我瞪大眼睛,「你不要告訴我,你坐在門口睡了一夜?」「嗯。」他點頭。我皺眉,習慣性地掂起腳尖,抬手順便將他的脖子拉低,將額抵上他的額,試了試溫度,還好沒有受寒發燒。「砰!」銅盆落下的聲音。我回頭,見一個婢女,正滿臉通紅地看著我們。「奴婢該死……奴婢什麼都沒有看到……」那婢女一下子跪倒在地,緊張得連雙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我一頭的黑線。「笑笑,她為什麼該死?」阿瞞側頭看了看那個婢女,好奇道。聞言,那婢女面色煞白。這麼害怕?看來阿瞞平日裡一定很苛刻。我忙拉住阿瞞,笑瞇瞇地抬手招呼她,「別怕別怕,你起來,你來幹什麼?」
「丁夫人……夫人讓奴婢來侍候相爺漱洗……說是……說是皇上召見……」那婢女不敢起身,只趴在地上道。「皇上召見?!」我瞪大雙眼,大吼。現在阿瞞這副模樣,怎麼見?「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那婢女瑟瑟發抖,一臉快要昏過去的樣子。
我哀歎,「對不起,我不是在吼你,你快起來。」「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那婢女仍是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我扯了扯阿瞞的袖子,「讓她起來。」阿瞞「咦」了一聲,然後轉頭,看向那婢女,「你起來。」聞言,那婢女奇跡一般快速地站起身,再不敢跪著。我歎為觀止,側頭嘖嘖有聲地打量著阿瞞,讓站著別人就不敢跪著,這傢伙一定很暴虐……想也知道,當初那六十大板可不是白打的。「妹妹。」遠遠地,丁夫人走了過來。我一頭霧水,妹妹?哪門子的妹妹?「妹妹昨晚歇得可好?」丁夫人走上前,微笑道。妹妹?我咧了咧嘴,這個稱呼忒怪異啊,一夜之間無緣無故由裴姑娘變成了妹妹?
「還不快些侍候相爺更衣?皇上若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趁著我發愣的當口,丁夫人回頭斥責剛剛那個婢女。「夫人,我……」我忙開口,郭嘉那傢伙不來,要讓阿瞞見皇帝,我心裡實在沒底。
「對了,妹妹,這個丫頭可還滿意,如果滿意便送給妹妹了。」丁夫人微笑道,「她叫香霧,原是我房裡的,雖然並不十分伶俐,但也知些長短,本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家道中落才為婢的,琴棋書畫也略懂些,可陪妹妹解解乏。」香霧?這名字倒也別緻,我看向那婢女,剛剛一直低著頭瑟瑟發抖,倒沒有看清,現在看來竟也十分清秀。「見過裴姑娘。」香霧上前,低頭道。
「迎進門,可好?」一板一眼地,阿瞞回頭看著我笑。我頭疼極了,偏又遇上這個不知狀況還搗亂的,心裡一恨,便藉著寬大的袖子作掩飾,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以洩私憤。「夫人,您的帕子掉了……」剛剛還說不夠伶俐的香霧彎腰撿起我一時失手掉下的帕子,恭敬道。夫人?我嘴角抽搐了幾下,「丁夫人,你誤會了,還有……香霧姑娘侍候慣了夫人的,我不需要人侍候。」「妹妹,堂堂一個丞相府,若連個婢女都沒有,豈不讓人笑話了去?……」丁夫人笑得一臉的溫婉,勸解。我一個頭兩個大,偏又伸手不打笑面人,連翻臉都不能。「裴兒。」遠遠地,見郭嘉過來。我鬆了一口氣,逃也似地跑到他身邊,「半仙,你可來了……」「怎麼了?」他低頭看我。我悄悄歪嘴,比了比丁夫人,一臉的頭疼。見我如此,他清瘦的臉上添了一絲笑。郭嘉上前,「丁夫人,在下來接相爺進宮。」丁夫人點了點頭,看向我微笑,「妹妹,他們有正事要辦,我們婦道人家便退下吧,正好陪姐姐在府裡走動走動,再給你介紹一下府裡的幾個妹妹,如何?」啊?我傻眼。還介紹其他妹妹?「笑笑要陪我的。」阿瞞一手拉住我,不滿道。聞言,丁夫人微微皺眉,「相爺,女子豈能拋頭露面,這不合禮教。」「不管,笑笑要陪我的。」阿瞞也皺眉。「既是如此,妾身先行告退。」丁夫人轉身退下,再沒言語。看著丁夫人遠去的婀娜背影,我揮了一把冷汗,今天終於見識了什麼叫做賢妻……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1:58:36
◎ 皇上召見
「皇上召見,隨我進宮吧。」郭嘉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套軟甲給我。看著他手中那與府中侍衛別無二致的軟甲,我一頭的霧水,「皇上召見的不是阿瞞麼?我去幹什麼?」「你若不去,我怕丞相會鬧彆扭。」郭嘉笑得有些無奈。鬧彆扭的丞相?真是個怪異的詞語組合,側頭看了一眼那不知愁為何物的傢伙,我認命地接過那件軟甲。「扮作侍衛跟著阿瞞進宮?可是……進宮也可以帶侍衛嗎?」歷史再不濟,自古皇帝那絕對的權威,又豈能容許臣下帶著侍衛見駕?「沒有問題。」郭嘉點頭。我稍稍有些疑惑,卻仍是換了裝束,隨郭嘉與阿瞞坐上了馬車。車軸「吱吱啞啞」地轉動,阿瞞坐在對面,聚精會神地盯著我看。「別看我,好好聽半仙講話。」丟了個白眼給他,我不耐。「丞相,進宮之後,不要隨便講話,皇上跟你說什麼,你都只需點點頭,若他問你什麼,你便反問一句『依皇上之見該當如何』就可以了」,郭嘉輕聲開口。「為什麼?」阿瞞好奇地反問。我驚,看向郭嘉,「你還沒有跟他講清楚自己的處境嗎?」「現在講什麼丞相都記不起來,而且時間不夠。」郭嘉道,「皇上如此急著召見,定是聽到什麼風聲了」。我默然,回頭看向阿瞞,「說說看,『依皇上之見該當如何』。」我不知道郭嘉為何要向皇帝隱瞞阿瞞失憶之事,但我知道,這事一定事關阿瞞的安危,自古有言,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不保吧。我相信郭嘉,相信他會幫著阿瞞。
「依皇上之見該當如何。」阿瞞點頭,乖乖重複。「不對,稍稍有些氣勢,用反問的語氣。」郭嘉搖頭。阿瞞愣了愣,比劃了一下,忽然沉下臉,狹眸微瞇,「依皇上之見……該當如何?」他輕輕開口,語畢,薄唇習慣性地微揚。看著他,我怔住,覺得那樣的阿瞞陌生極了。那一日,他騎在馬上,我站在馬下,他說「六十大板」的時候,便是這副模樣呢,令人膽寒。
「笑笑,如何?如何?」拉了拉我的手,阿瞞笑瞇瞇地道。我定定地看著他,回不過神來。「很好,丞相大人做得很好。」郭嘉輕咳一聲,讚許道。馬車停了下來,我依郭嘉之言,先行下了馬車,與另一名侍衛並排跟在車後步行。
低著頭,我隨馬車前行,入了宮門。高高的宮牆很是壓抑,與我想像的富麗堂皇不太一樣,雖然厚重威嚴,卻是壓抑得令人連呼吸都感覺困難。轉過幾道宮門,郭嘉停下了腳步,一旁有宮人上前領路。我低著頭跟著阿瞞和郭嘉往前走,直至進入大殿,竟也無人將我攔下。空曠的大殿,詭異的寂靜,我垂首靜靜立於阿瞞身後,不敢抬頭。大殿上坐的,便是皇帝呢。手握生殺大權的天之驕子,一國之主,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便可令我心存敬畏,不敢造次。從前只在史書裡看到的名詞,如今活生生地在我面前出現,真是有些怪異。
「曹丞相,別來無恙?」一個清清淺淺,溫溫潤潤的聲音終於響起,打破了大殿的死寂。
我握了握拳,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竟然沁出汗來,滑膩膩的不大舒服。我側目看向阿瞞,他如郭嘉吩咐一般,淡淡點頭。我心裡微微一涼,如此這般,算不算大不敬?只是……剛剛那個聲音,真的是皇帝的?
在我的印象中,皇帝便該是一臉嚴肅的老頭,更可怕的是,這種老頭還是生殺大權,堪比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人在五更啊……只是,剛剛的聲音,分明很是年輕。我再一次懊惱不曾好好翻閱歷史。悄悄抬頭,我看向大殿之上。看清楚大殿之上坐著的人時,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那個人……會是皇帝麼?
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一身黑底紅邊的寬袖龍袍,其上繡著欲騰雲而出的金龍,本該是不怒而威,但他偏有一張漂亮的臉龐,極深的輪廓,面色略略有些蒼白,彷彿常年不見陽光,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長而微卷的眼睫,但那雙眼睛總彷彿隔著一層霧氣一般,朦朦朧朧,令人看不真切。那樣深刻的輪廓卻因那一雙眼睛而不見一絲的凌厲,溫順如麋鹿一般。這樣的人,真的……會是皇帝麼?「丞相,朕聽聞你受了傷。」皇上開口,貌似關切。阿瞞仍是煞有介事地輕輕點頭,不露聲色的模樣。「那些傷了丞相的人可曾抓住?」皇上開口,「如何懲治他們呢?」「依皇上之見……該當如何?」阿瞞一板一眼地輕問,薄唇微揚。那霧濛濛的眸子微微深了一下,隨即恢復常色。起身,皇帝步下大殿,姿態優雅至極,他緩緩走到阿瞞身旁。「丞相佩的玉好生奇特。」眼光微轉,皇上注意到了阿瞞腰間所佩的碧玉。
我微微僵住,暗自叫糟,那是那一日替阿瞞平反時買下的玉,十分廉價,想不到阿瞞竟然時時佩帶著,堂堂一個丞相大人,豈能佩帶這樣的玉?「笑笑送的。」阿瞞開口,微笑。這是郭嘉預料之外的台詞,我驚出一身冷汗,郭嘉站在一旁,卻不好開口。
「笑笑?」皇帝怔了一下。「嗯。」阿瞞回頭便來拉我。我嚇得快厥過去了,忙單膝著地,跪下,「丞相大人有何吩咐?」粗著聲,我開口。
阿瞞沒了聲音。「陛下,容臣等先行告退。」郭嘉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嗯,退下吧。」皇帝的聲音又恢復了那清清淺淺,溫溫潤潤的感覺。我弓著腰起身,如蒙大赦,忙轉身隨阿瞞和郭嘉一同退下。感覺到背後的目光,我下意識地回頭,隨即呆了一下,那雙原本是霧濛濛的眸子此時卻是凌厲得彷彿要將人刺穿一般,而那樣的目光,正看著我。只一瞬,便又恢復了那溫潤無害的模樣,快得幾乎令人以為剛剛那是錯覺。
我連半刻都不敢再逗留,忙不迭地隨著郭嘉離了宮。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00:13
◎ 糰子姑娘
「我們沒有露出馬腳吧……」坐在馬車上,我兀自驚魂未定地問。「沒有關係。」郭嘉淡淡開口,清亮的眼睛一直看著窗外。高人就是高人,高深莫測啊。那個皇帝臨走時的一瞥令我驚魂未定,冷颼颼的感覺直往脖子上竄。抹了一把冷汗,我暗暗下了決心,那種大人物,以後少見為妙,否則早晚折了我的壽。
「笑笑,那邊好熱鬧!」阿瞞湊到我身邊,拉了我的手,指著窗外道。我咧了咧嘴,實在沒有力氣再與他玩笑了。「哇,好多人……」阿瞞繼續他的驚歎。我微微側目一看,的確有好多人。「下去走走吧。」阿瞞興致勃勃地跳下馬車。郭嘉忙也下了馬車。「你們兩個……」我抗議,剛剛嚇得我的腿還軟著呢。眼見他們走遠了,我只得也跳下馬車,追上他們。「公子……您買了我吧……公子……」剛追上他們,便見一個胖胖的女孩正扯著郭嘉的袍子不放。「姑娘……放手……好好說……」郭嘉要奪回自己的衣擺,奈何力所不及,偏不能如願。
「買了我吧……公子……」圓呼呼的臉頰鼓鼓的,那女孩就是不撒手,「我爹……我爹他……」說著,那女孩的眼睛裡擠出淚珠兒來。一旁的地上,橫躺著一個中年男人,被草蓆裹著,一動也不動,衣裳襤褸,很是破舊。
「天氣那麼熱,我爹他……」那女孩哭得愈發的厲害了。我剛要上前,卻忽然注意到一隻大頭蒼蠅飛到了那中年男子的臉上,然後……我注意到那具「屍體」的眉毛微微抖了抖……揚眉,我抱著胳膊在一旁看好戲。「公子……」那女孩哭得愈發的大聲了,悲悲切切的,白白胖胖的臉上滿是淚痕。
郭嘉輕咳起來,努力想要扯回自己的衣擺。我忍不住偷笑,這才真真是秀才遇到兵呢。見他咳得臉色有些發白,我終於良心發現,準備上前。「咦?」有個路過的女人忽然上前,一把扯住那女孩,「你怎麼在這裡?三個月前你不是已經賣過身葬過父了嗎?怎麼又在這裡?」那胖女孩微微一愣,十分平靜地抹了抹眼淚,「你認錯人了。」「怎麼可能!」女人有些怒了。「大嬸,你認錯人了。」斜睨了那一臉白粉的女人,胖女孩冷靜地開口。
此言一出,那女人臉都綠了,「死丫頭!我哪裡像大嬸了!我還沒有出閣呢!」
我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有趣的丫頭,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白白胖胖的,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龐,圓圓的身子……
圓圓的……一個小騙子啊。郭嘉伸手,將一個小錢袋遞到那女孩的面前。我傻眼,他半仙是當假的麼?知道人家是騙子還給錢?那女孩也愣住了,抬頭看向郭嘉。「我買下你。」郭嘉微笑。那女孩怔怔地仰頭望著郭嘉,沒有出聲。「裴兒,你不是缺個丫頭麼?相府裡沒有適合你的,就她吧。」郭嘉轉頭看向我,蒼白的臉頰上染了笑意。我揚眉,騙子和小偷?聽起來真不錯。「你叫什麼名字?」我開口,看向那個女孩。「糰子。」那胖胖的女孩回答,圓圓的眼睛始終盯著郭嘉。糰子?我咧了咧嘴,果然形象……圓圓的糰子。郭嘉緩緩走到那具「屍體」身旁,丟下一袋錢幣,「糰子被相府裡的人買走了,以後休再糾纏。」那「屍體」微微抖了一下,僵住了。「糰子,走吧。」一手拉過糰子的手,郭嘉轉身走向我。我鼓掌,一旁的阿瞞也跟著我鼓掌。「英雄救美,嗯嗯。」我點頭。「嗯嗯。」阿瞞也點頭。「糰子,這是丞相大人,這是裴姑娘,以後,你便跟著裴姑娘吧。」郭嘉輕聲開口,介紹。
糰子卻只是看著郭嘉,狠狠在紅潤潤的唇上咬了個牙印,終於開口,「公子明明知道……為何還要買下我?」「如果一切安好,不會有人願意行騙度日」,郭嘉微笑,抬起寬大的袖子拭了拭糰子臉上的污痕。圓圓的眼睛微微一紅,糰子低頭不語。「走吧,以後你就跟著裴姑娘吧。」郭嘉指了指我。「我……可不可以只侍候公子?」郭嘉看向她,彎起清亮的眼睛微笑,「我不需要人侍候的。」「可是……」糰子仍舊不放棄。郭嘉微笑。「是。」糰子立刻在郭嘉溫柔的笑靨裡棄械投降,乖乖點頭。「好孩子。」郭嘉輕咳一聲,摸了摸糰子的腦袋。我哀歎,郭嘉的電力果然百分百啊,又一個慘遭毒手的純真花朵。「裴兒,你們上馬車,我就不去相府了」,安撫了新收的小丫頭,郭嘉轉頭看向我,「丞相的事,你多多注意些。」我點頭,拉了阿瞞回馬車。「糰子,別看了,半仙走遠了……」見糰子眼巴巴地看著郭嘉的背影,我忍不住開口。
糰子回頭白了我一眼,拽得很。我失笑,兩面派?活脫脫一個小太妹……「好好一個姑娘家,穿成什麼模樣」,打量著我身上的軟甲,糰子十分不屑,「我只願意侍候公子,你就省省吧……」說著,便要跳下馬車。我揚眉,「你不是收了錢,答應了你家公子要留在我身邊的麼?」「哼。」糰子用鼻孔回答我。「留在我身邊,可以隨時看到你家公子哦?」我彎唇,誘惑道。果然,胖胖的身子一扭,糰子回到我身邊坐好。我笑了起來。「笑笑,她在用眼睛白你。」阿瞞忽然開口告狀。「沒有關係,糰子看人的方式比較特別而已。」我忍著笑,答道。回到丞相府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換了衣服,我留在房裡用膳,因為實在不習慣和阿瞞一起面對幾個女人妒忌的眼光。
「糰子,一起吃吧。」招呼站在一旁的糰子,我笑瞇瞇地道。糰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不必了,你是主子,我是奴才」,雖然措辭卑微,她的口氣可是硬得很。我聳了聳肩,繼續一個人享受。半晌,我聽到了吞嚥口水的聲音。果然,不一會兒,糰子已經爬上了桌,開始大快朵頤。「哼,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一個譏誚的聲音傳了進來。
我抬頭,見一個美人兒正站在門口。曹操的姬妾之一?「大嬸,大白天的你穿著這樣嚇誰啊?」糰子塞了滿口的菜,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含糊不清地開口,「我見風月樓的姑娘都比大嬸你穿得多……」我噎了一下,歎為觀止地看著糰子。「你……你一個奴才……好大膽……」那美人兒氣得渾身發抖。「你也不見得是個主子吧」,斜睨了那美人兒一眼,糰子繼續發揮她的毒舌功,「奴才我雖然沒見識,但也沒見哪個主子穿成您這模樣的,頂多就一狐媚子……」好樣兒的,一下子揭了人家的短。那美人兒腰肢一扭,氣得一路哭著跑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02:02
◎ 小騙子的本事
眼見那美人兒忿忿地提著曳地的裙擺一路小跑,一時沒注意腳下,踩著了自己的裙子,愣是摔倒在地,跌了個四腳朝天。「哈哈哈……」糰子嘴裡含著菜,毫無形象地仰頭大笑起來,笑得捧著肚子在地上直打滾。
那美人兒狼狽地爬起身,怒氣十足地咬了咬牙,轉身含恨重重地踩著步子離開。
「慢點,別噎著了。」我斜睨了她一眼,道。她輕哼一聲,全然不理會我。用了午膳,我百無聊賴地在房裡待著,阿瞞大概被他的幾位夫人纏住了,難得沒有來騷擾我。
我坐在床上,一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中的銀簪子,一邊打瞌睡。一旁的糰子趴在桌上打瞌睡,還微微打著鼾。屋子裡一片靜悄悄的,除了糰子的鼾聲。忽然很想狗兒,不知道他有沒有脫離險境,偏偏郭嘉的搜尋連半點結果都沒有,我只能乾著急。
待在這丞相府裡雖然吃好喝好,萬事皆好,但以阿瞞的身份和狀況,我必定得為這段好日子付出些代價。明知如此,但我偏偏又狠不下心丟下阿瞞不管。低頭,我看向手中的銀簪子,很古樸簡潔的樣式,十分廉價的模樣,這樣一件首飾,在這尊貴的相府裡,簡直寒酸得不堪入目,堂堂一個相爺送出這樣的東西,也定是令人嗤笑。可是,送我這件首飾的,不是當朝丞相曹操,而是阿瞞。這支簪子,是他花光自己所有的辛苦得來的「積蓄」而買的,雖然並不起眼,卻是他傾盡所有。在這相府裡,他所熟悉的人卻只剩下我和半仙而已,半仙不住在府裡,倘若丟他一個人在這偌大的相府,萬一露出些什麼馬腳……想起那一日將他送回相府,結果遍地屍體的模樣,我便不由得一陣發寒。那一日,他的眼睛,是那般的死寂。正出神,門忽然「砰」地一下被推開,我微微一驚,抬頭。首先入目的,便是之前摔得一身狼狽的美人兒,她正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口,剛剛推門的想來便是她。一旁站著丁夫人,那個侍女香霧也在,身後還跟了好多的使喚丫頭。我慢悠悠地回頭看了糰子一眼,看吧,來興師問罪了。只一眼,我的下巴便合不上了,糰子不知何時竟然已經低頭垂首,站在桌邊,一臉聽候使喚的模樣。這丫頭變臉之快,著實令人歎為觀止。「裴姑娘。」丁夫人開口,這一回,她沒有叫我妹妹。我站起身,微笑,「丁夫人有事吩咐香霧來說一聲就是了,何必親自登門?」若想要在這相府裡平安無事地待著,只怕不能明目張膽地開罪了她們,得罪了女人,後果不堪想像。
「裴姑娘,聽聞您的新買的丫頭對尹夫人無禮了?」丁夫人微微蹙眉,道。
尹夫人?我看著那仍舊一身狼狽,沒有換下髒衣服的美人兒,丁夫人是正妻,雖然曹操姬妾也不少,但能夠堂皇地被稱為夫人,這女子來頭果然不小麼?再側頭看了一眼糰子,她仍是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好傢伙,踢了鐵板要我來善後。「姐姐,不是我說,這府裡真該整頓一下了,連個奴才都可以欺侮到主子頭上了。」那尹夫人開口,斥道,聲音十二萬分的冷。我注意到丁夫人的眉不自覺地微微皺了一下,呵呵,美人兒逾越了,想來這美人兒在丁夫人眼中也不招待見,說不定被糰子不幸言中,在丁夫人眼中就一狐媚子而已。我抿了抿唇,未待丁夫人開口,便揚聲道,「糰子,還不快來給夫人認罪。」想要我善後?我偏拉你下水。糰子輕輕一顫,隨即開始發抖。「還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來認錯!」見她反應奇特,我知她心裡在打什麼小九九,便順了她的意,冷了聲音,大聲斥道。聲音之尖銳刺耳,連丁夫人都微微一怔。糰子咬著唇,眼淚汪汪地走上前,可憐兮兮地跪下。「還不認錯?」我咆哮。我真的是在咆哮,很盡心盡力地咆哮。「夫人……奴婢錯了……」細如蚊蚋的聲音,糰子可憐兮兮地開口,那怯意十足的模樣,直教人心疼。我見丁夫人微微緩和的神情,不自覺地彎唇,這丫頭的演技一流啊。「哪裡錯了!」冷著聲,我繼續斥責。「奴婢不該亂說話……」糰子彷彿被我嚇著了,開始大哭。「你說了什麼?」我揚眉,道。「奴婢是新來的,不懂府裡的規矩,沒有認出小夫人……請夫人饒了奴婢吧……」糰子哭得滿面淚痕,「奴婢見小夫人衣著甚為清涼,便以為……以為是……嗚嗚……奴婢以為相府裡的夫人應是賢良淑德,衣著當如夫人你如此這般……」糰子一臉的委屈,哭得好不傷心,「結果小夫人惱了,自己踩到了裙邊,摔倒在地……奴婢錯了……奴婢錯了……」。我暗自偷笑,她喚丁夫人為「夫人」,卻叫尹夫人為「小夫人」,一番認錯之說更是明褒暗貶,句句稱錯,卻是句句挑不出錯,直損尹夫人毫無婦德,衣著不當。偏偏丁夫人又是個極講究門風的人啊……這丫頭,是瞎貓逮到死耗子呢,還是洞查人心的本事已是爐火純青?我暗下結論,這個小騙子不簡單。果然,丁夫人的臉色緩和下來,「你起來吧,認了錯就算了。」尹夫人聞言,臉都氣綠了,「夫人!她……」「妹妹也該注意一下自己的衣著打扮,莫要失了丞相府的臉面才好。」丁夫人淡淡說完,看向我,「即是無事,我便不打擾了。」「夫人走好。」我微笑,看著尹夫人吃鱉的模樣。送了客,糰子關上房門,兩人寂靜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半晌,糰子和我互視一眼,她忽然止了笑,哼了一聲,轉身躺在榻上繼續打瞌睡。我失笑,這個小丫頭果然有趣得很。正笑著,忽然有人敲門。才躺下去的糰子極度不耐地暗咒一聲,忙起身換了個笑臉去開門。門一開,糰子便立刻石化了,兩個圓圓的眼睛化為心形。於是,不用看,我便知道門外站的是誰了。
半仙來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03:16
◎ 傅粉何郎
「糰子,你準備一直杵在那兒麼?」輕咳一聲,我道。糰子忙讓開,笑瞇瞇地看著郭嘉,「咦?哪來的怪驢子?」一眼注意到郭嘉身後的驢子,她驚訝道。「我的。」郭嘉微笑。「啊?」糰子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連眨都沒有眨一下,接下來,她說了一句讓我噴血的話,「好可愛的驢子啊!」什麼叫愛鳥及鳥?什麼叫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回我可算是見識了。「它叫小毛,是我師傅傳給我的唯一的遺物。」郭嘉也一本正經地介紹道。
「啊,小毛,真是好名字。」糰子彎起圓圓的眼睛,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驢子,「好特別的名字……」當然特別,沒有毛的驢子叫小毛,這不擺明了笑話人家是禿子嘛。偏偏那驢子也有些驢脾氣,竟是甩開了頭。糰子毫不在意,仍然兀自笑得一臉的甜,看得我直汗顏。「半仙,這個時候來有事麼?」我讓他進屋,道。「嗯,剛剛夫人來找你麻煩了?」郭嘉走進屋,道。我剛要開口,卻見他身後還站了一個人,是阿瞞。想起剛才他的大小老婆一通折騰,我便沒有好臉色給他看,「你來幹什麼?」
阿瞞聞言,垂頭喪氣地低了頭。「對了,尹夫人什麼來頭?」見著郭嘉,我正好有疑問。「尹夫人原是何太后的侄媳婦,後來何進死於董卓之亂……」郭嘉略有些為難地解釋道。
「什麼?」我訝異,隨即鄙視地瞪了阿瞞一眼,「連寡婦都不放過,真有你的,色中惡鬼!」
郭嘉不自然地抬手輕咳一聲。我白了阿瞞一眼,不理會他的一臉無辜。「呃,你剛進府時,見過的四個孩子中,便有一個是她的兒子,叫何宴」,郭嘉又道。
「何?姓何?」我揚眉。「嗯……」郭嘉再度看了阿瞞一眼,一臉的為難,「那何宴年紀雖小,卻很有些主張,他認為自己的『何』姓身份高於『曹』姓,便堅決不肯改姓。」「哦……」我拉長了嗓門,順便再鄙視地白了阿瞞一眼,「於是我們的曹丞相,曹大人便愛屋及烏,不與人家小孩兒計較,心甘情願地幫著何家養娃娃……」郭嘉又咳了起來,面色紅得十分的不自然。「想笑就笑,憋著多麼辛苦。」我斜覷了他一眼,咧了咧嘴,道。郭嘉苦笑。阿瞞一臉委屈地站在一旁,很是無辜的模樣,反倒令我不好意思再拿他來撒氣消遣。
「我都不認識她們,我只要笑笑一個。」見我一臉的鄙視,阿瞞忙急急地上前拉了我的手,舉起三個指頭來發誓。我呵呵直笑。「我發誓,此生唯笑笑一人而已,如若違誓,必將……」阿瞞見我不信,咬牙氣道。
我微微一怔,上前一步,抬手便捂了他的口,「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唯笑笑一人?他都已經妻妾成群了,這樣發誓,不擺明了自己找死麼!「我真的……」阿瞞一把拉下我的手,力氣大得很。「好,我知道了。」我無奈歎氣。「明日丞相要按例去軍營進行巡視。」郭嘉站在一旁,淡淡開口。我愣了一下,沒了玩笑的心思,這才是他想說的吧。「丞相失憶之事不宜傳開。」「我知道。」我點頭,看向門外逗著小毛玩的糰子。可是阿瞞這副模樣,又可以騙多久?看糰子依依不捨地送走了郭嘉,順便,我也將阿瞞踢到書房去練習明日巡視時要說的話。
一轉身,我忽然注意到了門角處站了一個少年,與狗兒年紀相仿,是那一日我進府時見過,叫阿瞞爹的。細細一看,我又疑惑了,莫不是女扮男裝的?他一襲錦繡華麗的袍子,黑髮高高梳起,眉目顧盼間儘是風情,特別是那白皙中略略透著紅潤的肌膚,嫵媚極了。狗兒是漂亮,可眼前這孩子,絕對是嫵媚,那傾國傾城禍水型的。「你叫什麼名字?」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我微笑。他看著我,水眸輕凝,有些傲然的模樣,「你是爹的新寵?」我絕倒,額前暴出一根青筋,但看他弱不禁風的模樣,咬牙笑瞇瞇地搖頭,「是朋友。」
「哦」,他淡淡地點頭。我笑瞇瞇地,兩隻手不受控制地爬上他粉嘟嘟的臉捏了捏。「你……你幹什麼!」他大窘,傲慢的模樣消失得無隱無蹤,只紅著臉大叫,掙扎。
「想不到這個地方也會有這麼好的粉啊,擦了都看不出來。」我繼續蹂躪他的臉,一臉的羨慕,「介紹一下啊,我也去買」。他一子漲紅了臉,大怒,「誰會像你們女人一樣!」啊?我愣了半晌,下意識地按了按他的胸,一片平坦。他的臉早就紅到耳根,紅撲撲的,煞是好看。「哪有這麼不知羞的女人!」他怒道。我歎息搖頭,這麼好的嫵媚風情……可惜啊。「哼,嫉妒?」他眼角一挑,斜睨我一眼。我啞然。「也對,像你這樣其貌不揚的女人,自然是該好好檢討嫉妒的。」他雖然年少,卻是與我差不多高,此時,正傲慢地用鼻孔看我。我看著他,眨了眨眼,有些發愣。「沒有半點女人的樣子,若我是你,早就羞愧而死,說不定下一世還能生出些好相貌來。」他有些惡劣地看著我,揚起紅潤潤的唇。我一時沒忍住,愣是「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這個傢伙,原來是個自戀狂啊,哈,雖然他倒是有些自戀的資本。見我笑,他倒是愣了一下。「你叫什麼名字?」我笑道。「何宴。」他下意識地回答我,隨即懊惱地咬了咬唇。何宴?尹夫人的兒子?我揚眉,原來如此。我繞著他走了一圈,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啊,曹操的假子,以貌美而聞名於歷史,人稱「傅粉何郎」。「你看什麼?!做女人做成你這樣不如去撞牆!」何宴惱羞成怒。我不以為忤,「小美人,話說積點口德比較好。」「你……你你……你叫我什麼!」他大驚,氣得連話也說不順了。我樂呵呵地盯著他看,真是養眼啊。他大羞,氣得拂袖而去,半刻不敢停留。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04:38
◎ 齊人非福
傍晚時分,西方殘陽如血,我靜靜坐在房裡,手裡捏著快要融化的巧克力,唉,還剩一顆了。
「那是什麼?」糰子難得上前,盯著我手裡的巧克力,表示好奇。我抬頭看她一眼,伸手遞到她面前,揚唇,「毒藥,要吃麼?」糰子白了我一眼,劈手奪過,抬手便塞進了嘴巴裡。「你……」,我傻眼,愣愣地看著她把我唯一僅剩的一顆巧克力消滅了,「你就不怕毒死!」我磨牙豁豁。仰頭,糰子透過窗戶望著屋外如血的殘陽,圓圓的眼睛裡露出了與年齡不符的哀傷。
「死了,多好。」輕輕地,她開口。我怔住。「死了,便可以什麼都不管了呢。」轉頭,糰子看著我,幽幽地開口,白白胖胖的臉龐在夕陽下幻出一個黯淡的剪影。我愣愣地看著她,微微皺眉。「還有沒有?」「呃?」我腦袋有些轉不過彎,傻傻地看著前一刻還憂傷不已的臉龐衝我擠眉弄眼。
「太好吃了!還有沒有?還有沒有?被毒死也甘心啊……」糰子大笑起來。
「呃?」我繼續發愣。「笨女人。」糰子嗤之以鼻,隨即齜牙咧嘴地湊近我,「有沒有被我感動?有沒有?」
我回過神來,瞪她,差點忘了這是她的老本行!糰子囂張地大笑。我斜眼看她,不語。糰子麼……是個有意思的孩子呢。想起明日還要陪阿瞞巡視軍營,不禁頭痛,再沒心思與她作口舌之爭,我漱洗了便早早睡下。
翻來覆去好久,卻是怎麼也睡不著。「笑笑!笑笑!」突然,門外一疊連聲的大喊,阿瞞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二話不說便一頭扎進了我的被窩,把我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一點睡意打得無影無蹤。「阿瞞!」我怒吼,「你給我出來!」某人躲進被窩裡,一動也不動。狠狠磨牙,我的耐心宣告用盡,「出來!」微微一動,被窩裡探出半個頭來。瞇眼,我狠狠瞪他,「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睡覺。」真好,答得乾淨利落,簡單明瞭。「這是我的床!」抿唇,我壓抑住滿腔的怒火。「我想和你一起睡。」眨了眨眼,阿瞞滿面無辜地道。「不是說好回府之後,你和你那群夫人一起睡嗎?」我萬分無力地道。「我病了……」他開口,聲音軟軟的。病了?我微微一怔,忙抬手去探他的額,這才發現他滿面潮紅,的確有些燙人。
「怎麼會這樣?」我皺眉。「我挑了個看起來很和善的女人……在那個女人房裡睡……結果,她好可怕……」阿瞞開口,眉頭都皺到一起去了。「嗯?」我一頭霧水。「她……她脫我衣服……」阿瞞低頭,小聲地開口,一臉的怕怕。「啊?」我愕然。「嗯!」阿瞞一臉的控訴,「她還對我動手動腳!」「呃……」,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有些哭笑不得。「所以……我發燒了……」他低頭,訥訥地道。發燒?這是哪門子的道理?我愣了半晌,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那一日在山洞裡……「我熱。」「那是因為你落水受了寒,發燒了。」「哦。」這……算不算誤導?如果被他的夫人們知道……會不會聯手劈了我?眉頭跳了幾跳,看著他滿面潮紅,我該不該建議他去沖個冷水澡?降降溫?可是……嘿嘿,我有些不道德地偷笑,原來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姬妾也並非好事啊……齊人非福也……
「笑笑……」他輕聲呢喃。「幹什麼?」沒好氣地,我道。「我……」他慢慢靠近我。「嗯?」我愣了愣,隨即警鈴大作,「別靠近我!要滅火找你夫人去!」開玩笑,那一堆女人費盡心機地撩撥他,好不容易有點成果……憑什麼要我來滅火!「哦。」有些失望地應了一聲,阿瞞正要坐下,裹在被子裡的腳卻突然被絆住,身子猛地前傾……「啪」地一下,哀嚎一聲,某人徹頭徹尾地趴在我身上,我感覺骨頭都快散架了……
好半晌才緩過勁來,卻對上了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子。「你要幹什麼?」我動了一下,發現自己退無可退。「我……」阿瞞微微舔了一下乾燥的唇,一臉的迷茫,「我……不知道……」
氣氛漸漸變得有些怪異……我瞪大雙眼,看著那薄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理智「砰」地一下渙散,唇上火熱的感覺直達神經末梢。這個傢伙……我一腳踹開他,怒目而視。「笑笑?」「別用那種無辜的眼神看我!再來扮豬吃老虎!我滅了你!」咬牙切齒地,我大吼。
縮了縮脖子,某人不受教地舔了舔唇,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門「吱啞」一聲被推開,我側頭,看到糰子一臉愜意地站在門口。「幹什麼?」我皺眉看她。「啊,對不起,你們繼續……繼續……」攤了攤手,糰子笑嘻嘻地道。腦中的弦一下子繃斷,我惡從膽邊生,一把推起阿瞞,「出去!你們兩個!都出去!」
狠狠關上房門。於是……世界終於清靜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06:09
◎ 初露端倪
一身軟甲,長髮綁成髻,在銅鏡裡照了又照,我頗為滿意地點點頭,這副裝扮當真有幾分英姿颯爽的味道。「瞎子都看得出來你是個女人。」一旁,傳來糰子不屑的冷嘲。我知道她還在惱我昨晚將她轟出房門之事,也不理會她,只道,「今日我同丞相外出,你不要惹事。」「我也去。」糰子昂了昂頭,道。我看一眼,隨即傻眼,她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副軟甲,竟是與我一般裝扮,只是那軟甲裹在她圓圓的身子上,煞是逗趣。「笑笑,奉孝來接我們了。」阿瞞推門進來,道。糰子立刻飛奔出去,含羞帶怯地看著站在門外的郭嘉,「公子。」郭嘉輕咳一聲,微笑。走出房門,經過花園的時候,我注意到有一個眼光一路尾隨著我們,轉身,對上了一雙嫵媚的眸子。是何宴。見我看到他,他刷地一下紅了臉,扭頭便走。我笑了起來,隨即低了低頭,想起了狗兒。「裴兒。」郭嘉的聲音遠遠地響起。我抬頭,見自己落下一大截,忙追上他們,一同坐上馬車。很寬敞的車子,我和阿瞞坐在車外。「糰子,太陽很烈,你坐到車裡去吧。」郭嘉清清淺淺的聲音。「糰子是丫頭,懂得本分的。」糰子的聲音柔柔地響起。我噎了一下,一臉的哭笑不得,為了接近半仙,她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呢。
「笑笑,你在生氣麼?」阿瞞湊近了我,道。「為什麼要生氣?」我揚眉看他。「昨天晚上……」阿瞞訥訥地開口,隨即緊緊盯著我,下意識地舔了舔唇。
嘴角開始抽搐,拳頭微微一緊,我抬手便欲揍他。「保護丞相!」突然,郭嘉的聲音在車外高高揚起。馬車劇烈的晃動起來。幾乎是反射性的,阿瞞一手將我帶進懷中,在馬車翻倒的那一瞬間,阿瞞抱著我躍出了馬車,安然落地。郭嘉身子微微一側,寬大的衣袖在空中飛揚起一個弧度,狠狠墜地,口中咳出血來。
糰子大驚,俯身上前扶起他。「保護丞相!」郭嘉抬手拭了拭嘴角的血漬,一點驚慌痛苦的模樣都沒有。
四下環顧,我心中暗暗留意了一下,攻擊者大約有十餘名,阿瞞帶出的侍衛雖然有二十名,此時卻已只剩下幾人而已,來人身手不弱。眉頭微微一皺,我掙脫開阿瞞的懷抱,自己站好,趁著侍衛拚死抵抗,我拉著阿瞞靠近郭嘉。
冷光一閃,阿瞞拉過我險險避開一劫,我側頭,看向那個持刀人,他看到我,竟是微微一愣,瞪大了雙目,雖然蒙著面,但顯然他認識我。我在這兒認識的人並不多,是誰呢?只是一剎那的遲疑,那大刀便又落了下來。「主公!」「主公!」驀然間,兩聲大喝,如驚雷一般。不遠處,兩人策馬飛奔而來。遠遠看去,一人手持雙戟,滿面凶相,一人手握大刀,面色憨厚。兩人遠遠闖入包圍陣中,左斬右殺,身手之厲,令人砸舌。站在我們面前的蒙面人稍稍遲疑一下,躍身上馬,揚鞭而去。「莫追了。」郭嘉開口,擋住了兩人,「還有伏兵,先護丞相大人去軍營吧。」
「典韋、許褚來遲,讓主公受驚了!」單膝下跪,兩人愧道。見阿瞞一臉茫然,我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側頭看我,隨即他一臉瞭然,點頭,一板一眼的開口,「無妨。」「這兩人都是丞相的護衛,面相較凶的是典韋,人稱『惡來』,另一個人是許褚,人稱『虎癡』,皆是猛將。」郭嘉不知時何湊近我,在我耳邊輕聲道。我點頭。在兩人的護送下,一路平安無事。剛進軍營,便有兩人上前來問候,兩人皆身披重甲,其中一人左眼戴著一隻眼罩,只餘一隻眼睛。夏侯惇?我想起了「撥矢啖睛」的典故,此人可是生生地吞了自己的眼睛啊。話說當年夏侯惇征討呂布之時,被呂布麾下的曹性偷襲,一箭射入他的左眼,夏侯惇一手便將箭拔出,不料連眼珠也一併帶出,他大呼一聲「父精母血,不可棄也!」,便將自己的眼珠納入口中吃了,並縱馬挺槍,將偷襲他的曹性刺於馬下,兩軍無不駭然……我微微抖了一下,看向那獨目的夏侯惇,他身旁那位,想來便是其弟夏侯淵了。
似乎是感覺到我過分火熱的眼光,夏侯惇看向我。我忙若無其事地撇開眼去。「你是何人?」手中的利刃直直地指向我,夏侯惇冷冷開口。未待郭嘉開口,阿瞞一把將我攬在身後,「不准動她。」夏侯惇微微愣了一下,收回兵器,「是。」「軍營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一旁的夏侯淵看向我,帶了幾分不屑。我選擇充耳不聞。「我們走!」阿瞞卻是氣鼓鼓地拉了我,不再理會他們,調頭便要走。我暗驚,忙一把扯住他,不讓他離開。見到阿瞞如此賭氣的舉動,夏侯惇夏侯淵二人眼中皆露出疑惑之色。「入帳再談。」一旁,郭嘉終於開口。感覺到了些什麼,夏侯兄弟點了點頭。「糰子,你幫我照顧小毛,可好?」轉頭,郭嘉蒼白的面上帶了一絲笑,道。
糰子忙不迭地點頭。我一頭黑線,這才發現,小毛竟也跟來了。典韋和許褚在帳外把守,夏侯惇與夏侯淵一同入了帳。「丞相失憶了。」坐下,郭嘉穩穩地開口,聲音平淡得很。「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大驚。「此事本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目前只有帳內幾人知道而已,切不可外傳,否則丞相危矣。」郭嘉繼續道,聲音仍是淡淡的。「可惡,何人下的手?」夏侯淵低叫。「一個月前丞相中了毒失蹤,是這位姑娘將相爺送回來的」,郭嘉看了我一眼。
中了毒啊?夏侯兄弟看向我,眼裡微微閃著寒光。「殺人滅口並非上策。」彎了彎唇,我笑道。被我看穿心中所想,二人皆是有些狼狽,調頭看向郭嘉,「可有解毒之法?」
「已命人尋找解毒之法,只是現在丞相大人身陷險境,皇上定是已經有所懷疑,還有另一撥人馬在蠢蠢欲動,這已是丞相第二次遇襲了。」是第三次……我暗暗加了一句,卻沒膽子說出口,因為那一回是我賣了阿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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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08:14
◎ 半仙的藥罐
「此次事態緊急,我們……」郭嘉端坐著,淡淡開口,忽然,他頓了一下,胸口微微一震。
我看向他,發覺他原就蒼白的神色更是一片慘白,嘴角隱隱有血絲滲出,這才記起來時的路上他曾摔下馬車,受了傷。「軍師。」一旁的夏侯惇微微皺眉,上前一步。「無……無妨」,郭嘉抬手止住夏侯惇的腳步,面色依然淡定,他笑著拍了拍胸,「我身強……咳咳咳……」,俯身咳了起碼有一分鐘之久,復又抬頭,「……身強體健,不礙事的……」
他那叫身強體健?我揚眉,那我是什麼?超人?「天色已晚,現在回去路上恐有埋伏,在軍營裡歇一晚吧。」夏侯淵道。
「如此也好。」郭嘉點頭。「來人,準備藥罐。」回頭,夏侯淵揚聲道。聞言,郭嘉一貫波瀾不驚的臉有些綠了。藥罐?我好奇不已。「軍師久病纏身,行軍途中都有軍醫照料的。」看我一眼,夏侯淵算是解了我的惑。
「嘿,就一碗湯,看起來就很可怕。郭嘉眉毛微微一抖,抬袖掩住口鼻,「這是什麼?味道與之前的不大一樣。」
端藥進來的是許褚,他憨憨地摸了摸後腦勺,笑道,「軍醫有事不在,這是他的幫手弄的。」
「幫手?怎麼沒有聽過?」郭嘉一臉戒備地看著那碗藥,道。「今天剛來的,據說原先家裡是屠戶……」屠……屠戶?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再看那碗藥,越發覺得恐怖,用憐憫的眼睛看了一眼郭嘉,我搖頭歎息。郭嘉的眉毛略略一抖,神情有些扭曲。我心情竟是有些愉快,這樣的郭嘉看起來有人氣多了。「藥很燙,你們先去歇息,我等涼了再喝。」郭嘉彎唇,笑得溫和萬分。
如此模樣,竟像一個耍賴不肯吃藥的孩子。「軍師,趁熱喝了吧。」典韋大咧咧地道。眼角微微一跳,郭嘉笑得危險萬分,「惡來,陪我下盤棋吧。」典韋頗有警覺性地後退一步,搖頭。「嗯?」郭嘉低頭,淺淺笑開,「如果你贏了,我便去校場,隨你怎麼操練。」
「真的?」典韋大感興趣。「真的。」郭嘉抬頭,眼睛清亮得宛如夜空中的星星。典韋大笑,彷彿已經看到郭嘉被操練的模樣了。「軍師,藥……」一旁,許褚提醒。郭嘉側頭,微微瞇眼,「你也要下棋嗎?」許褚忙搖頭。「主公,時候不早了,屬下安排了營帳,早些休息吧。」夏侯淵說著,轉身便出了營帳。
一時間,大家竟是忙不迭地退場,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呃,我的婢女……」我良心發現地記起了糰子,忙揚聲問道。「已經安排睡下了。」夏侯惇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小心糰子。」郭嘉的聲音淺淺地在我耳旁響起。我微怔,回頭看他,他已經擺開棋盤與典韋殺上了,一臉的淡然,那碗黑乎乎的湯碗仍擱在一旁沒有動。黑白棋子在棋盤上縱橫馳騁,郭嘉始終坐得直直的,一臉的安然,反觀典韋,已是滿頭大汗。
「一盤五錢,輸了便給。」郭嘉的聲音再度響起。典韋抬頭,一臉的愕然。「小心,你的白子危險了。」郭嘉帶著笑意輕輕開口。顧不上反駁,典韋忙低頭專心去看那棋盤。雙眸微閉,郭嘉老神在在。典韋滿頭大汗地盯著棋盤。半個時辰過去了。典偉仍是一動未動地盯著棋盤,沉思中。半晌,郭嘉睜開眼,優雅地打了個哈欠,見典偉仍然捏著手中的白子不放,又合上了眼。
「藥都涼了,吃了吧。」站在一旁,我催道。抬頭看我一眼,郭嘉微微皺眉,「這藥看起來很恐怖……」「那也得喝。」「十年風水輪流轉呢」,郭嘉低頭輕笑,夾帶著向聲咳嗽,「以前,我也這麼逼別人吃藥來著。」見他的笑意又染上三分淒清,我微微皺眉。「你輸了。」郭嘉忽然開口。典韋大歎了一聲,搖頭。眼見郭嘉手邊的錢越堆越高,典韋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密。「又上當了!」典韋大呼,「完了,一個月的餉銀全沒了!」郭嘉微笑,將桌上的錢全都掃入袖中,「不要難過,失敗的次數多了,總有一兩次會勝利的。」
典韋憋紅了臉,站在起身,「好了,該喝藥了!」眉頭緊緊打了一結,見是躲不過,郭嘉側頭看向那藥碗。「咦?」一個簡單的語氣詞,表示了疑惑。我也一臉訝異地看向那藥碗,空了?誰喝的?我看向郭嘉,他一臉問號地搖頭,再看向典韋。「不是我,那種藥打死我也不喝的,毒死了多難看!」典韋忙不迭地擺手,引來郭嘉的注視。
見郭嘉揚眉,典韋有些心虛地乾笑。那是誰喝的?不是我,不是郭嘉,不是典韋……還有誰?額前冒出一排黑線,我忽然想起有一個本該聒噪的聲音很久沒有響了。阿瞞……「笑笑……」阿瞞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了出來。我忙上前,「你喝了碗裡的東西?」「嗯。」坐在角落裡,他有氣無力地點頭,「好難吃……」「誰讓你吃的!」我有些著急,阿瞞又沒病,萬一吃出病來怎麼辦?「我餓了。」聲音帶了些許的虛弱,卻是回答的理所當然。「笨蛋!餓也不能吃藥!」我氣得血管都快爆了,咬牙大吼。「頭好暈……」阿瞞喃喃著,隨即竟是「哇」地一下,吐了一大口黑血出來。
「快去找軍醫!」我心裡一慌,大喊。顧不上心疼輸了的錢幣,典韋忙衝了出去。頭一歪,阿瞞昏了過去。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09:42
◎ 狹路相逢
雙目微閉,阿瞞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堂堂丞相,居然因為餓肚子吃錯了藥……看著他一臉的安然,我已是滿頭黑線。
「天快亮了,你讓人準備了水,去洗一下吧。」郭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清清淺淺的,說不出的舒服。剛剛阿瞞吐了我一身,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果然是該好好洗一下,可是在這大營裡……
「沒有關係,那是丞相的專用營帳,不會有人擅闖的」,蒼白的唇微微彎起,郭嘉解釋道。
聞言,我抬頭看他,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半晌。清亮的眼睛迎視著我的注視,他微微彎起眸子,笑道,「怎麼了?這樣看我?」
「又溫柔又體貼啊」,我摸著下下巴點頭,一臉的喟歎,「好男人」。郭嘉笑了起來,笑得輕輕俯身咳嗽。「別笑了,別笑了……」見他蒼白的臉漸漸咳出血色,我微微皺眉,忙跳了出去。
「我讓糰子將衣服送進營帳。」身後,郭嘉揚聲說著,又帶來一連串的咳嗽。
背對著他走進營帳,我微微皺眉,他的病,似乎愈來愈嚴重了。營帳裡點著淡淡的燭火,放置了一個大半人高的木桶,木桶裡放了水,一旁掛著布巾,真是準備得很周全。四下環顧一下,確定安全無虞,我三下五除二剝了衣服,將頭髮高高挽起,便一下子坐進了木桶裡。水是半溫的,剛好漫過肩膀,非常舒適,剛剛驚出的一身汗都被洗涮乾淨,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泡了許久,也不見糰子送衣服來,不由得暗暗抱怨,那個傢伙,一定是正對著郭嘉流口水呢……
正想著,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糰子,怎麼那麼久?」沒有人回答我。「真是的,害我泡得全身皮膚都起皺了!」我皺眉。有手緩緩撫上我背頸的皮膚,輕輕觸碰。「呵呵……」有些癢,我忍不住躲了一下,輕笑起來,「算了,饒你一回,幫我捏捏肩吧。」
那雙手微微遲疑了一下,輕輕按捏起來。「不錯,不錯……孺子可教啊……」我舒服得閉起眼睛,慢慢享受,「想不到你力道也不小啊,真是看不出來……」我滿意地喃喃著,感覺到那雙手的掌心那略帶粗糙的繭輕輕磨過我的肩,十分的愜意……等等!繭?粗糙?糰子不是細皮嫩肉的嗎?猛地睜開雙眼,我大驚之下條件反射似地從水中站起來,轉過身,看向那個不速之客……
「阿……阿瞞?」見站在身後的男子,我微微鬆了一口氣,「你沒事了?」
狹長的雙目帶著一絲興味,他老實不客氣地盯著我大方地欣賞。見他眼光怪異,我微微瞪大眼睛,隨即慢半拍地發現……自己被看光光了……
「撲通」一下沉入水中,我惱羞成怒,「看什麼看!出去!」「嗯?」他微微揚眉,仍是站在原地。「出……去!」我拔高了嗓門大叫。「衣服,不要了?」他揚了揚手裡乾淨的衣服,微微扯唇。「那個……放下!你出去!」我猶豫了一下,隨即當機立斷地道。「小心著涼」,他微微揚唇,竟是伸手將我從木桶裡撈了出來。「你你你……」光溜溜地被他抱著,我大怒,一把扯過衣服,三下五除二地穿上,「還不出去!」「據說……這裡是我的營帳。」他看著我,狹長的雙眸微微瞇起。我愣了一下,第八百遍詛咒了那煩瑣的衣服,繫上最後一根衣帶,然後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著他。「阿……瞞?」看著他明亮得有些刺目的眼睛,我有些不確定地輕喚。他看著我,那一抹刺目的明亮漸漸消失不見,然後他看著我,憨憨地笑,「笑笑……」
不由自主地,我吁了一口氣,隨即狠狠一掌拍上阿瞞的胸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是阿瞞呢!」阿瞞仍是瞇著眼睛,笑得憨憨的。「我們回府吧,我餓了。」阿瞞笑瞇瞇地道。出了營帳,才發現天已經亮了。偷懶的糰子正大咧咧地坐在營外,手裡高高舉著一大塊牛肉,那無毛的小毛站在她對面,圓溜溜的眼睛緊緊盯著糰子手裡的肉。「這可是我晚上偷偷從伙房裡拿出來的哦……」糰子壓低聲音湊近小毛神秘兮兮地說。
小毛一臉無辜地盯著她手裡的牛肉。「來來來,給你吃肉」,撕了一塊遞到小毛面前,糰子一臉的笑,「小毛啊,我們是朋友了啊,記得告訴你家公子糰子有多好啊……」小毛一口吞了糰子手裡的肉,吃得嘖嘖有聲。看著和小毛作談心狀的糰子,我微微揚眉,吃肉的驢子,我一早便聽說過,可是……原來糰子竟也深諳此道,而且身體力行啊。辭別了營中眾將,由典韋和許褚一路護送阿瞞回府。剛到府門口,便見一行三人從對面而來。劉備、關羽、張飛?我瞪大眼睛,看向那三人。「裴笑!」張飛看到我,熱情高漲,遠遠地便吼出我的名字。側目看到典韋和許褚一臉的怪異,我便掛了滿頭的黑線,真是狹路相逢……
「曹丞相。」遠遠地,劉備抱拳行禮。曹操愣愣地坐在馬上,不吱聲。「聽聞丞相大人身體抱恙,玄德等來探望。」劉備溫溫地開口。「有勞劉公。」郭嘉輕咳一聲,微笑道,「不如進府一聚吧。」劉備點頭,「丞相抱恙,玄德甚為憂心,如此求之不得。」一行人皆下馬進府,劉備看我一眼,微微點頭示意。我咧了咧嘴,忙也點頭,眼皮開始跳。唉,這又唱的是哪出啊?奉了茶在園中坐下,劉備穩穩地坐下,一副欲與阿瞞傾心長談的模樣。阿瞞卻是顯得有些焦躁,一直頻頻看我。「丞相大人,玄德叨擾了」,劉備微笑開口。阿瞞低頭開始玩手指。我暗暗心驚,悄悄伸手在桌下掐了他一把。這劉備怎麼看都像一隻狐狸,狡猾得很,偏偏阿瞞一臉的茫然,上回見皇上,阿瞞還挺合作,怎麼今天就出了狀況。「猶記得上回與丞相煮酒論英雄,盤置青梅,一樽煮酒,開懷暢飲,好不愜意,今日玄德冒昧再訪,實是惦記著再與大人煮酒暢談一番。」劉備笑道。「酒?笑笑說我不能喝酒的!」阿瞞衝著劉備笑,還笑得一臉天真。我開始出汗,這個傢伙是存心拆台嗎?「相爺,你喝多了。」一手接過阿瞞手中的茶杯,郭嘉睜眼說瞎話,不著痕跡地拿下阿瞞手中的茶杯。「我沒有喝酒!」阿瞞抗議。「裴兒,帶相府下去休息。」郭嘉輕聲道。我點頭,一手拉了阿瞞,拉著他一路出了園子。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14:53
◎ 少年帝王
看著阿瞞躺在床上,兀自睡得酣然。我略略有些出神,不知不覺靠在床邊,也入了夢。
第二日一早醒來,我竟是在自己的床上,想起昨天劉備的來訪,我便驚出一身冷汗,不知郭嘉後來怎麼打發他走的。今日天氣出奇的好,透過木窗,我微微瞇起眼,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一張漂亮的臉龐緩緩浮現。
郭嘉還是沒有查到狗兒的消息。
那個孩子……還活著嗎?早知道後來會化險為夷,我便不該丟下他一人的。那個害怕被丟棄的孩子……他會怨我吧。心裡越想越煩躁,我忽然想起了回風,狗兒該不是回她身邊去了?
起身換了男裝,越過睡得直流口水的糰子,我便匆匆出了房門,再出了府門。相府的侍衛認識我,倒也沒有多加阻攔。一路走一路逛,忽然眼前一黑,有人摀住了我的嘴。
誰?是誰在上演這種挾持的爛戲碼!
從小被街邊的孩子欺侮,我早就被打得一身銅皮鐵骨,身子永遠比腦子反應快。還沒有回過神來,我便自動自發地伸手抱住那摀住我嘴巴的手臂,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少年被我打趴在地,捂著臉。
「惹毛我?小心天遣!」我雙手叉腰作圓規狀,氣勢十足地嚷嚷。「我只是想告訴你……你錢袋掉了……」一手捂著臉,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聲開口。
啊?拾金不昧?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拍了拍腰,錢袋明明好端端繫在我腰上啊,再看他掌心,分明放著一隻鼓囊囊的錢袋,光看那價值不菲的錢袋,便令我心癢難耐,一看就是有錢的主,不如用來救濟我這窮人吧。
「不是你的?」他疑惑地開口。
天性裡所有的劣根性都跑了出來,我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我的我的,當然是我的。」
「哦,那便好。」他放下擋著臉的那隻手,微笑。
我一邊接過錢袋,一邊樂呵呵掃了那拾金不昧的孩子一眼。
只一眼,我便石化了……
好面熟……
事實證明,便宜不能佔,否則連老天爺都會收拾你。一襲精緻的繡花白袍,眼前這個笑得霧氣朦朧、風華絕代,無害如小白兔的傢伙……
好面熟……
和那一日坐在皇宮大殿之內,那個一臉溫和的少年帝王,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除了……左眼角的一小塊淤清,那是我的傑作。
毆打皇帝?
殺無赦,誅九族……九族我倒不怕,反正我光棍一隻,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只是那殺無赦比較恐怖,雖然穿越時空,雖然娘不疼爹不要,雖然被拋棄了N次,可是……我還不想死啊……人生美好啊。
襲警都會被拘留,毆打皇帝……那罪過可就大了去了……
我站在原地,拿著錢袋,開始抖,抖得如秋風掃落葉一般。
「怎麼了?」他站在我面前,好奇地看著我。
「皇……皇……皇……」我沒骨氣得連話都說不穩。
「我叫劉協。」他衝我笑,漂亮的眼睛裡彷彿蒙著一團霧,說不出的溫和。
不會吧,微服出巡?皇帝都喜歡玩這招嗎?還是深宮寂寞……出來找豔遇?
「當皇帝很悶。」,劉協微笑著道。
果然……我在心裡點頭。
「真不知道……為何有那麼多人爭著想當皇帝……」他輕聲開口,漂亮的眼睛愈發的朦朧起來。
一陣風襲來,揚起他的衣擺,我這才發現,那一日他掩藏在帝王袍下的身子,其實很瘦弱。
只是,跟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在這裡聊天聊得彷彿熟人似的,實在很怪異,更怪異的是……那人還是一國之君……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若我說錯一句,說不定他一句「來人」,下一秒人群裡便會冒出許多許多的宮廷侍衛,將我斬了……
「你叫笑笑嗎?」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頭,連皇帝都知道我的名字?我的魅力沒有大到顛倒眾生吧?
他微微笑了起來,「我也認識一個叫做笑笑的人,所以看到你很親切。」
同名的?
「嗯,曹丞相喜歡的女人,很漂亮,比你還漂亮。」劉協說得誠實極了。
「笑笑?」我下意識地輕喃。
曹丞相喜歡的女人?叫做笑笑的女人?
記得那一日,我說我叫笑笑,阿瞞說,他記得這個名字。
原來……是真的。
因為我叫笑笑,所以……他潛意識中把我當作另一個人了麼?
「嗯。」,劉協輕輕笑了起來,「第一次見她,她正在賣胭脂糕,很好吃的東西。」
呃,胭脂糕?
曹操和郭嘉都喜歡那個胭脂糕姑娘……於是,他們上演了一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三角戀……我開始無限幻想。
唉,喜歡一個人,卻是連有關她的記憶都想不起來……真可憐……
「那個笑笑呢?」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追問。
微笑的神情微微僵住,半晌,他開口,「死了。」
「啊?」我驚歎,人間大悲劇啊……
「公子,該回府了。」一輛華麗麗的馬車「得得」地走了過來,馬車上一個小廝打扮的侍衛道。
劉協點了點頭,轉身欲上馬車。
眼見火光一閃,我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過來,反手抓住了劉協,便抱著他雙雙倒向一旁。
一隻裹了火球的箭直直地射向馬車……
「砰」地一聲響,那輛華麗麗的馬車,連同那個駕車的侍衛,一同被燒了個精光。
劉協拍了拍袖子,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優雅地看向我,微笑,「謝謝你。」
我揚眉,他的車子被燒燬,他的侍衛被燒死,他還有閑情逸致跟我道謝?
該說他遲鈍,還是殘忍?
「殺了他!」一聲大吼。
我滿頭黑線,殺人還要召告天下嗎,選個夜深人靜月黑風高的晚上,靜悄悄地動手,會不會比較正常一點?當然,偷襲例外。
於是,我便知道他們定是衝著這少年帝王來的了。
看了一眼那站在原地,一點不知道要躲的皇帝,我歎了一口氣,認命地一把抓起他的手,一路狂奔。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16:12
◎ 刺殺也瘋狂
好漢不吃眼前虧,大丈夫能屈能伸……逃跑不丟臉,丟臉的是挨了打還不知道跑……那叫傻冒!
知道不,我的外號是飛毛腿!那也是練出來的!被人追著打久了,跑啊跑啊就習慣了……
只可憐了那少年皇帝,養尊處優的身子被我一路拽著跑,若他再瘦一點,我就可以當風箏,將他拽飛起來了。跑了好久,一直感覺身後的追兵沒有再趕上來,才吁了口氣,停了下來。
見我終於停了下來,他彎著腰,氣喘如牛,原本有些蒼白的臉頰漲得通紅……一副跑得快虛脫的模樣。我搖頭,顯然,這個皇帝缺少鍛煉。「這是哪兒?」四下環顧,一片芳草萋萋,我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是路癡。
他抬頭看我一眼,沒有開口。精緻的繡花白袍上沾了塵埃,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不知何時散了開來,一頭烏亮的髮絲直直地垂下,此時的他,感覺很真實。不知是否錯覺,我竟看到他的嘴角在微微抽搐。一陣清風拂過,揚起他的長髮,我嫉妒得直咂舌。男人都那麼好看,女人還要不要混了?他愣了一下,隨即以指代梳,抬手將長髮梳起。「對了,曹丞相的身子好些沒?記憶恢復了嗎?」梳好頭髮,他看向我,微笑著輕聲道,猶帶著不規律的喘息聲。我差點就要搖頭,隨即回過神來,一臉問號地看向他,「丞相大人只是偶感風寒,早已經痊癒了,什麼記憶?」嗯哼,裝傻誰不會?!我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想起了那一日離宮時他最後一瞥,這傢伙不是省油的燈,看他一臉無害的模樣,差點踏進陷阱。真是奸詐,冷不丁這樣問,一不留神,阿瞞就危險了。
他淡淡地看著我,霧濛濛的眼睛看不真切。「殺了你,曹操會不會心痛?」凝視了我半晌,他忽然開口。啊?我的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個蛋。他上前一步,眼神驀然凌厲起來。「我剛剛才救了你!你怎麼能忘恩負義!」我大驚,後退幾步,失聲大叫,氣憤不已。
只見他嘴角開始抽搐,忍無可忍地閉了閉眼,微微低頭,隨即抬頭,衝我便是一句大吼,「笨蛋!」「是!我笨!不懂農夫與蛇的道理,救了你這條毒蛇!」我氣得頭腦發熱,也不管他是不是皇帝,便大吼。「救?」他冷笑,額前青筋直冒。我咧了咧嘴,後退一步,感覺不妙。「如果不是你拉了朕就跑,你現在早就橫屍許昌街頭了!」他衝我大吼。
咦?「你的意思是……那些殺手……是衝著我來的?」見他一臉快抓狂的模樣,我好奇不已。
好大的面子,我居然勞動皇帝陛下親自來殺我?呃……雖然有些烏龍……
我竟然一把拉了想殺我的主謀,一起逃到荒郊野外……「不對!我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什麼要殺我?」我也火了,「還有,你是皇帝,想殺人下道旨就跟捏死個螞蟻似的,何必勞您親自冒險?」……而且剛剛還跟我講那些奇怪的話。
「笑笑?」他微微瞇起眼睛,「為什麼,你要叫笑笑?」為什麼?呃,這個深奧的問題我也想過。「那封血詔,你看了多少?」神情驀然一冷,他看向我。血詔?我一臉的問號。「你不知道?」他微微訝異。我搖頭,隨即腦海裡靈光一閃,莫非……是那一日在劉備懷裡偷到的那一張血書?
唉,當時就知道,這肯定是個麻煩。我一臉鎮定地繼續搖頭。「你以為我會信?」他微笑。「我是文盲,就算你把那什麼血詔塞進我眼睛裡,也是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氣急了,我嚷嚷,「就為這個,你要至我於死地,我太冤了!」「笑笑只有一個,你不配。」冷冷地,他開口,「你必須死」。「你這表裡不一的臭毒舌!」我咬牙切齒。他卻是微微一怔,茫然半晌,「你說什麼?」「毒舌!毒舌!毒舌!」我大罵,「我的名字關你P事!」生平最恨別人拿我的名字說事!這傢伙哪壺不開提哪壺,專門揭我傷疤。其實,從小到大,我常常在想,不管她是否最後仍是將我遺棄,但第一任媽媽在抱著襁褓中小小的我,給我取名為「笑笑」的時候,她是愛我的,她是希望我能夠一輩子喜笑顏開,一輩子幸福安樂的。……是吧。他竟是怔怔地看了我半晌,隨即大怒,「閉嘴!」一手伸進袖中,他滿臉肅殺。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看他從滿臉肅殺到滿面茫然,再恍然大悟,瞪向我,「你!」
我咧嘴,揚了揚手裡的短劍,「找這個?」「你什麼時候拿走的?」瞇眼,他怒道。「哼,表裡不一的毒舌皇帝」,我搖頭,感覺自己的形象驀然光輝起來。
但事情遠不如我想像的那麼好,他盯著我,我瞪向他,就這麼僵持著。「喂,別瞪了,天都快黑了,這荒郊野外的,先回城裡吧」,我先舉白旗,道。
我不認識路,只能妥協,可是這傢伙顯然不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他居然不理我,仍是不為所動。然後,天,真的黑了。我累極,抱著短劍盤腿而坐。他也坐下,不知為何,神情間竟是略略有些緊張。當黑暗吞噬了天邊最後的一抹殘陽,夜晚,便來臨了。無星無月,天地彷彿傾洩的墨汁,伸手不見五指,染了濃郁的黑。半個時辰之後,我發現了一個秘密……這個皇帝,怕黑。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帝,他居然……怕黑。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17:40
◎ 怕黑的皇帝
天地一片墨色,那般濃郁的黑,暗藏了風雨欲來的氣息。四週一片寂靜,連那個囂張的毒舌皇帝也沒了動靜。我握著短劍,戒備地盯著黑暗中的某一處,擔心突如其來的攻擊。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站了許久,連脖子都僵了,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一道閃電劈下,藉著那道光,我發現不遠處有一塊大石,約二米高,中間不知是否被腐蝕,有一處凹進去,形成一個天然的屏障。我摸索著找了些枯枝,抱著走到那石洞下,從挎包裡摸出火褶子,點了火,盤腿坐下。
藉著火光,我看到不遠處,劉協側身站著,一動也不動。石洞壁上長了厚厚的草,我背靠著那天然的草墊,舒服得很,微微瞇起眼,我仍是緊緊盯著他,擔心他突然動手。伴隨著一聲悶雷,大雨傾盆面下,掃去了連日來的炎熱。透過密集的雨簾,我看到劉協站在雨中,仍是一動不動。「喂!下雨了!」看著大雨中那樣孤寂的身影,不知為何,我竟是微微皺眉。
他仍是不動。這算什麼?明明我是受害者,他憑什麼擺出這副死樣子?「算了,進來躲躲雨吧,我大人有大量,不介意的!」我揚聲大喊,他可是一國之君,如果就這麼死在荒郊野外,我可怎麼脫得了干係!他仍是不動。「皇上,您身份尊貴,為顧面子傷了龍體,可划不來啊!」捏了鼻子,我陰陽怪氣地繼續嚷嚷。
身子微微一僵,劉協側過頭來。又一道閃電劈下,映襯得他的面容蒼白如雪,他微微嚅動了一下唇,似乎說了什麼。
「大聲點,我聽不見!」我揚聲道。眼神略略有些渙散,他忽然快步衝向我,帶著滿身濕淋淋的雨水,將我抱了個滿懷。
「笑笑……我怕……」喃喃著,他在我耳邊低喃。濕漉漉的感覺很不舒服,我正欲推開他,卻因為這句話愣了一下,怕?他是皇帝他怕誰?
他靠在我肩上,雙手緊緊摟著我,身子竟在微微輕顫。「你快把我勒死了……」伸長脖子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氣,我梗著脖子道。
「好黑……好黑……」他喃喃著,愈發顫得厲害。呃?黑?他怕黑?開玩笑呢吧。連人都敢殺,他告訴我他怕黑?「笑笑……笑笑……」他喃喃著。我怔住,感覺到肩上一片濡濕,別告訴我……他哭了……「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不要我……為什麼只剩下我……」他低低地開口,孩子一般的口吻。
我心裡一沉,為什麼?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大家都不要我。「皇兄死了,皇姐死了……小優小艾也死了……連笑笑……」他夢囈一般說著,身子顫抖得越發厲害。感覺到他的反常,我扶著他的肩,將他推開,卻發現他雙目緊閉,整個人彷彿已經沒了意識一般。將頭枕在我的膝上,他緊閉的眼角有淚滑下,「笑笑……為什麼……為什麼是董卓……為什麼……連你也不要我……」為什麼大家都不要我?我低頭,抬手輕輕撫去他滿面的淚痕。我知道,他口中的那個笑笑,不是我。那個笑笑,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女子?那麼多人惦記著她,那麼多人思念著她。
不知何時,雨停了,天也亮了。不遠處的池塘裡,雨後新荷,輕吐芬芳,連空氣裡都瀰漫著那若有似無的香氣。
我好整以暇地低著頭,盯著睡在我膝上的劉協,不知他醒來時見自己睡在我膝上,會有何反應?
微微動了一下,他緩緩睜開眼,隨即漆黑的瞳仁怔怔地盯著我。「皇上!皇上!」「笑笑……」「皇上……」遠遠地,幾匹馬疾馳而來。我抬頭,首當其衝的,是阿瞞,他一身明紫色的長袍,正揚鞭策馬飛奔而來,一路濺起積水無數。清晨的陽光下,我微微瞇起眼,看著那策馬而來的男子,狹目薄唇,英姿勃發。
我看著他,有些出神,總覺得哪裡不對了。他真的,失憶嗎?猛地勒住馬韁,他在不遠處看著我,看著劉協仍舊側身靠在我的膝上,狹長的雙目瞇了瞇,翻身下馬。「皇上!」隨後趕到的,是劉備,他帶了幾名侍衛,張飛和關羽倒是沒有來。我看了劉備一眼,心裡無甚好感,明明那一日我已經答應忘記血書之事,這個傢伙竟然還去告密,欲致我於死地!真是陰險……劉協緩緩站起身,撫了撫衣冠,翩翩走出了石洞。走了幾步,忽又回頭,黑亮的瞳仁不知何時又染了朦朧的霧氣,「謝謝你,笑笑。」他微笑,極有禮地輕聲開口,霧濛濛的眸子看了看我,隨即轉頭,走向劉備。我也扶著石壁站起身,膝蓋卻是一麻,又重重地坐回了地上。「笑笑!」沒有看皇上,阿瞞走到我身邊,一把將我打橫抱起,「昨晚為什麼沒有回府,我還以為你不要阿瞞了呢」,神情竟有幾分委屈。心裡的疑竇一下子消失,那樣哀怨的口吻,也只有阿瞞說得出來了。沒有理會皇帝與劉備一行,曹操抱我上馬,直接離開,狂肆得很。我悄悄捏了一把冷汗,毒舌皇帝會不會治他一個大不敬啊?劉協卻始終只是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我們離去,連一句話訓斥的話都未曾說出。
坐在阿瞞身後,遠遠地,見郭嘉騎著小毛慢悠悠地在走。「半仙?」我疑惑地看著他。他輕咳了一下,微笑,「啊,找到了啊。」「你在這裡幹什麼?」我好奇得緊。「找你啊,可是小毛腳程太慢,所以落後了。」郭嘉微笑道。看著那百無聊賴,正在啃路邊草根的傢伙,我滿頭黑線。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18:51
◎ 阿瞞生病
靠在阿瞞的背上,不知不覺,我竟是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相府的床上。睜開眼,便看進一雙瑰麗的眸子之中,只是那眸中帶著冷冷的譏誚。尹夫人?她來幹什麼?「你叫笑笑?」站在我床邊,她開口,原本的嗓音帶了三分的嘲弄,令人不舒服。
我仍舊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靜靜地看著她。「難怪相爺對你另眼相待了」,她揚唇。這幾天,似乎總有人拿我的名字說事,一再地提醒我,這裡,曾經有一個叫做「笑笑」的女子出現,那已經逝去的女子,竟彷彿成了一則美麗的傳奇。而我,只是一個替身?呵,我可是獨一無二,天下無雙,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裴笑!即使被遺棄又如何?即使沒有父母又如何?我啊,堅決不做替身!我定定地看著尹夫人,她的唇看起來軟軟的,很漂亮,上了淡淡的妝,但比起她的美人兒子可就差遠了。「我真替你感到可悲,一個男人懷裡抱著你,心裡去想著別的女人,如果是我,我早就羞憤而死了。」尹夫人繼續她的嘲弄。「是啊。」我點頭,煞有介事的模樣。見我一臉鎮定,尹夫人有些意外,停了口。「我來想想,你是哪裡比較像笑笑呢?」我咧嘴,作思考狀,「眼睛?鼻子?或者……嘴唇?」我笑嘻嘻地道,「嘴唇吧,對不對?」尹夫人愣了一下,隨即失笑,「你胡說,連我都沒有見過那個女人,你又如何得知?。」
「讓我來猜猜?」我瞇起眼,笑得有些惡劣,「相爺是不是對你的嘴唇情有獨鍾呢?他尤其喜歡吻你?」倒吸一口涼氣,尹夫人纖細的雙手摀住了唇,隨即彷彿被燙到了一般,又垂下手。
我微微側頭,看著她如此失態,心裡暗歎,被我猜到了?我故意坐起身,半倚著床沿,作搖頭歎息狀。「娘。」一個淡淡的聲音。我看向門口,笑得瞇起眼睛,揚手直喚,「嗨!小美人!」那一襲錦袍的少年面上微微抽搐了一下,粉嘟嘟的臉頰染了薄薄的紅暈,可愛極了。
「宴兒?」尹夫人回頭,看向自己的兒子,斂去了剛剛的失態,溫和道。
何宴面色不佳地瞪了我一眼,隨即又看向尹夫人,「你在這裡做什麼?」言語間,對眼前這個懷胎十月生下自己的娘親竟是連半點禮貌都沒有。尹夫人面色微微一僵,咬了咬唇,竟是沒有說什麼。冷哼一聲,何宴轉身離開。尹夫人竟是一聲不吭地隨他離開。我傻眼,究竟誰才是娘啊?目無尊長的小子。「小姐小姐……」糰子一路飛奔進門,一下子跪倒在地。我揚眉看她氣喘吁吁的模樣,「別裝了,尹夫人早走遠了。」聞言,糰子扶著一旁的桌角站起身,雙手叉著腰,仍舊是喘。「怎麼了?」難得見她如此模樣,我奇道。「公子……公子……」糰子臉憋得像顆紅蘋果一般。「公子?」我微愣,隨即想起了郭嘉病弱的身子,有些擔心,「半仙?半仙怎麼了?你別急,慢慢講。」「公子……讓我告訴你,相爺病了……」糰子歇了一口氣,終於順溜地道。
阿瞞病了?「相爺一直在叫你」,糰子攤了攤手,道。我?真的是我嗎?或許,他口中所喚的「笑笑」,另有其人吧。提起有些礙事的裙擺,我隨糰子一路往阿瞞的房間去。剛到門口,便看到幾個美人面色焦急地被擋在門外,尹夫人也在其列,一旁還有三個相貌俊秀的少年和一個小女孩,都是進府那一日見過的。當然,那小美人何宴也在。「笑笑小姐。」一旁守門的侍衛忙開門讓我進去。在美人們或嫉妒、或不甘的注目禮中,我一臉大無畏地走進房間。古樸雅致的房間,並不奢華。一進房間,我便看到阿瞞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額前滲滿了汗,很是痛苦的樣子。「笑笑……笑笑……」他口中喃喃著。華英雄正坐在床邊,很認真地診斷,丁夫人和郭嘉站在一旁。聽到我的腳步聲,郭嘉回頭看到我,抬手示意我過去。「笑笑……」緊閉著雙目,他仍舊喃喃著。那樣無助的神情,那樣熟悉的眉眼,我心裡微微一緊,幾乎沒有多作思考,便上前一把握住他無力抬起的手。眼睫微微動了一下,狹長的雙目緩緩睜開,「笑笑……」他蒼白的薄唇不見一絲血色。
狹長的雙眸眨了眨,他的手猛地一拉,我一時未察,竟是一頭扎進了他懷裡,好在床板夠厚實,否則大概連著我這身老骨頭一起被他給拆了。哀嚎一聲,我想推開他,他卻一動也不動。「喂!放開!」我掙扎著大叫。「笑笑,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靠在我的頸邊,他開口,聲音很輕。
我怔了一下,抬手輕撫他的背,無語。笑笑,他口中喚的笑笑,可是我?有一剎那,我忽然不敢確定。四週一片寂靜,阿瞞一動也不動的挨著我。他的呼吸均勻地熨貼著我的脖頸,癢癢的。「相爺昨晚找了你一宿。」丁夫人開口,聲音淡淡的。微微側頭,我看到了丁夫人眼裡的哀傷,儘管她掩藏得很好。她的眼睛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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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20:27
◎ 似曾相識的容顏
阿瞞患了頭風,病得離奇。病中的阿瞞出奇的安靜,常靜靜地看著我,若有所思的模樣盯得我直發毛。
「好了,別看了,快喝藥。」端了藥碗,我笑瞇瞇地哄他。「嗯。」衝我笑了笑,阿瞞乖乖自己端過藥碗。「別喝!」郭嘉忽然闖了進來,呼吸略略帶著急促。我回頭看他,一臉的疑惑,「怎麼了?」幾步上前,郭嘉從阿瞞手裡奪下藥碗,淡淡道,「有毒。」「有毒?!」我驚呼。「嗯。」郭嘉一揮袖,將碗中的湯藥潑向牆角。只聽見「嘶」地一聲響,那黑呼呼的湯藥竟是在地上冒起一層白色的泡沫,腐蝕得牆角缺了一塊。我忽然有些毛骨悚然。阿瞞似乎也受了驚,雙手緊緊環住了我的腰。「是誰?」我失聲大叫起來。「別慌」,郭嘉看向我,扔下手中的藥碗,「藥是誰給你的?」我微微一驚,想起了早上糰子笑嘻嘻地從廚房端了藥給我,說相爺非要我去餵。
「糰子?」郭嘉看著我,輕輕開口。我沒有否認。「公子!公子!小毛來了沒有?」門外,糰子笑瞇瞇地走了進來,隨即僵在原地,看著滾落在地的藥碗,「怎麼了?」郭嘉輕輕咳了一聲,看向糰子,「藥有毒」。「什麼?」驚恐地瞪大雙眼,糰子一下子跪倒在地,「是……是杜夫人……杜夫人熬了藥,讓奴婢……」杜夫人?杜夫人又是哪位?我愣了愣,隨即斜睨了阿瞞一眼,夫人還真多啊。
阿瞞仰頭看我,眨了眨眼,無辜得很。只一會兒功夫,曹操的諸位夫人便到齊了,零零總總差不多站了半屋子……丁夫人為首,尹夫人也在,我只認識這兩位,其他都很面生。再度以異樣的眼光看了一眼那一臉無辜的曹丞相,我搖頭歎息,這麼多夫人,他用得完麼?
只是他眼光倒不差,一個個都是秀色可餐啊。我從左到右地掃視了一遍,環肥燕瘦,他都搜羅得夠齊全呀,整一整,都可以辦個選美活動了。
只是,我微微擰眉,美人們雖然各有千秋,但我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似乎……
「杜夫人,這是怎麼回事?」丁夫人柳眉輕蹙,緩緩開口,頗有正妻的威嚴。
只見一美人面色煞白,「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相爺……相爺……妾身冤枉……」
阿瞞拉著我的手,低頭把玩著我的小拇指,看也不看那美人。丁夫人回頭看了阿瞞一眼,又看了看我,見阿瞞沒有開口,便轉身斥道,「藥是你熬的,如何冤枉了你?」「妾身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杜夫人嚇得花枝亂顫。「姐姐,藥雖然是她熬的,但也難保端的人不動手腳啊。」一直站在一旁的尹夫人突然開口。
杜夫人微微抬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尹夫人抬手挑了一根髮絲繞在指間把玩,沒有看她。「嗯」,丁夫人微微頷首。糰子可憐兮兮地站在郭嘉身邊,也不辯駁。「藥是我讓糰子端的。」郭嘉輕咳一聲,淡淡開口。言下之意,你們連我也懷疑麼?
杜夫人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糰子卻是微微怔了怔,看向郭嘉。「罷了,念在你平日無過,領些錢幣,攆出府去罷。」丁夫人低低歎了一口氣,看向杜夫人,緩聲道。杜夫人怔了一下,連連磕頭稱謝,白皙的額頭之上磕出紅紅的血痕。阿瞞仍是低頭著,認真地研究我的手指。看著杜夫人無力地被扶出去,我「噌」地冒出一股無名火,一把甩開阿瞞,瞪他。
阿瞞輕輕的「咦」了一聲。被扶到門口的杜夫人眼睛一亮,轉過頭來,看向阿瞞。可是阿瞞重新捉住我的手,繼續低頭研究,看也未看她一眼。明眸微黯,杜夫人輕輕垂首,緩緩走出府去。那一回眸,卻讓我抓住了一根線索,心裡「突」地一跳,我掃視了一下房中眾美人,果然……
美人雖然各有各的美,可是,如果將她們的容貌拼湊在一起……我腦海裡隱隱浮現了一個女子如笑春山的模樣。「……我剛剛在廣場看到一個十分有趣的女孩。」「她也叫笑笑呢。」「更有趣的是……她給我一種感覺……」「她啊……兩眼無神,印堂發黑……嘿嘿……和以前的我一樣,一臉要穿越的倒霉相啊……」
一個有些幸災樂禍的甜美聲音在我耳邊迴響,那張精緻絕美的容顏在我腦海中浮現。
安若,安若便是他們口中的笑笑?丁夫人幽靜淡然的眼,尹夫人柔軟含笑的唇,剛剛杜夫人那微微上挑的眉,還有房中其他美人,或鼻,或額,總有一處相似。我有片刻的失神,眼前這些美人在他眼中竟只是一個人麼?在他眼中……這些美人,竟都只是一個女子破碎的拼圖?那些眉眼拼合起來……便是那一個如笑春山的女子,那個和我同名的女子……笑笑?
開什麼玩笑!我錯愕地瞪大雙眼,猛地站起身,甩開仍舊握著我雙手的阿瞞。阿瞞抬頭看我,一臉茫然,「笑笑……」我轉身走出房間,腳步越行越快。「笑笑!笑笑!」阿瞞竟是起身追了出來。我不管不顧,逕自往前走。「笑笑,頭疼……頭好疼……」身後,忽然傳來阿瞞的低呼。腳步微微一窒,我認命地轉身,見阿瞞蹲在地上,雙手捂著頭,很痛苦的樣子。
拉下他拚命敲打自己腦袋的雙手,我抬手輕輕按揉著他的太陽穴。「還痛不痛?」歎了一口氣,放輕聲音,我道。「嗯」,阿瞞微微瞇起眼睛,舒服地哼哼。再度歎氣,我無語到了極點。下毒之事便以杜夫人被逐出府而了結,只是,我仍是覺得不安,總覺得那一日看到的那封血書對阿瞞有害。只可惜在這個朝代,我竟成了半文盲。將阿瞞哄回床上躺著,我轉身拿了竹簡,趴在案上開始創作……「笑笑……」阿瞞輕喚。「嗯?」我無意識地回應。「我餓了。」「叫你夫人去。」我甩了甩手,道。沉默半晌。「笑笑……」阿瞞再喚。「嗯?」「我渴了。」「叫你夫人去。」繼續沉默。「笑笑……」不怕死的聲音再度嚷嚷。「你到底想幹什麼?!」回頭,我惡狠狠地磨牙,桌上的書簡已經被我翻得亂成一團。自小,我便記憶力過人,有過目不忘之稱,所以,我在努力將那份血書複寫出來,可偏偏這個正主兒還拚命打岔!「我……我好悶……」一臉的委屈,阿瞞小小聲道。「找你夫人玩去!」狠狠磨牙,我一臉的凶相,「你再吵一句,我便立刻出府,再也不回來了!」阿瞞聞言,忙不迭地抬手摀住了嘴。解決了噪音的來源,我志得意滿地回頭繼續我的「創作」。咬著手中的毛筆,幾乎將那筆給啃禿了,我終於寫出最後一筆。將墨跡吹乾,我寶貝似地揣進懷裡,馬不停蹄地去找郭嘉,全然不在意阿瞞哀怨的眼光。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21:57
◎ 血詔
四處問過,竟然沒有找到郭嘉。「備車!」一路衝出房門,我嚷嚷。剛出府門,便見一輛馬車停在府門前,這相府的辦事效率還真不是蓋的。毫不猶豫地,我便爬了上去,「送我去風月樓。」坐上咿咿呀呀的馬車,我伸手進探了探懷裡的竹簡,除了郭嘉,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偏偏他又不在。「姑娘去風月樓何事?」一直一聲不吭的駕車人忽然開口。「找郭嘉。」頭也沒抬,我便道。「那小子和風月樓有關係嗎?」駕車人的聲音驀然怪異起來。「啊?」我狐疑地抬頭,這人的聲音好生熟悉啊。只見那駕車人回頭衝我露齒一笑,一口潔白的牙齒閃閃發光。我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是他!惡夢!一想起受傷被他蹂躪的歲月,我便汗毛直豎。
「華英雄!」我失聲大叫,「怎麼是你!」「嗨!小狼崽!」他右手護韁繩,揚起左手,笑瞇瞇地衝我打招呼。腦門上出來三條黑線,我磨牙,這個記仇的爛大夫!「郭嘉這個時候多半在家裡哦。」他笑瞇瞇地繼續道。「家裡?」我一臉訝異,隨即反應過來,「為什麼是你駕車?!」「我正好要去找他啊,你就爬上車來了。」他一臉的無辜。我開始抹汗,我還以為相府的辦事效率很高呢……說話間,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我跳下車,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屋子,不大的房子,卻很幽靜雅致,連風裡都彷彿帶著花的香甜氣味。「奉孝住這兒」,華英雄笑瞇瞇地比了個手勢,隨即上前推開大門,便毫不客氣地闖了進去,輕車熟路的架勢。一進門,便見被拴在院子裡的小毛正悠閒地啃著草。原來這傢伙還是食草動物啊……我還以為它已經進化了……專吃肉。「咳咳咳……」屋裡傳來清晰的咳嗽聲。華英雄不自覺地皺了皺眉,推門進去。我站在門邊,看郭嘉半倚在榻上,只著一襲白色的單衣,兀自咳嗽不已,嘴角已經沁出血絲。
華英雄從門邊的架子上取下布巾,走上前,遞給他。「咳咳咳……」又咳了一陣,他才抬手接過那布巾,拭去嘴角的血絲。那樣單薄的身子,彷彿隨時會隨風而去似的。「裴兒,找我何事?」看向我,他彎起蒼白的唇,笑得溫和。猶豫了一下,我看向華英雄。「得,我去煎藥!」華英雄舉了舉手,大咧咧地走出門去。郭嘉看向我,「很重要的事麼?」說著,他伸手去拿一旁的茶杯。我忙快步上前,拿起茶杯遞給他。蒼白的臉上浮現笑意,他笑道,「不礙的,不至於如此。」「我曾經巧合地看到過一封血書,直覺與阿瞞有關,我回憶了一下,複寫出來了,但我不識字,你看看寫了什麼。」說著,我從懷裡掏出那封竹簡。郭嘉伸手接過,緩緩展開,隨即輕聲歎息,「果然如此。」「你早就知道?上面寫了什麼?」我好奇地湊上前,問道。他拉我坐下,一字一句地念給我聽,「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近日操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大臣,朕之至戚,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詔。」(出自《三國演義》)
「皇帝寫的?」我微愣,這根本就是想要殺曹操的意思嘛。「嗯,這應該是皇上寫給車騎將軍董承的一封血詔」,郭嘉看向我,「你從何處看來?」
「在劉備身上。」郭嘉看向窗外,「孟德兄中毒事件便與此詔有關吧。」寫給董承的血詔,卻在劉備身上……天,到底多少人在預謀著要取阿瞞的項上人頭?我開始後悔沒有多讀讀歷史了,腦海裡的那些歷史知道都是零零散散,就像段譽的六脈神劍一樣,一會兒靈,一會兒不靈……「阿瞞處境很危險麼?」我皺眉,如果阿瞞仍是那個釃酒臨江,橫槊賦詩的大梟雄,我自然不必擔心他,可是如今他那副模樣……「喂,談好沒有,該吃藥了。」門外,響起華英雄的聲音。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他端著藥碗走了進來,屋裡立刻瀰漫起一股淡淡的藥香。
搖了搖頭,郭嘉輕笑,「那麼苦。」「老老實實喝了,病人還那麼多話!」雙眉一皺,華英雄將藥碗遞上前。
「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何必受那份罪?」郭嘉說得坦然。華英雄狠狠將藥碗擱在一旁,「你再不吃藥,哪天死了也沒人知道!」「藥……很苦的。」郭嘉輕輕開口。看著他那副模樣,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站起身一把端起那藥碗,便遞到他唇邊,「喝!」
他微微愣了一下,定定地回不過神來。看著他蒼白的神色,我有些煩躁地抿了抿唇,抬手就給他灌了下去。不一會兒,碗就見底了。郭嘉嗆到了,低頭又是一陣猛咳,咳得雙頰生暈。我把碗放到一旁,拿布巾低頭替他試去嘴邊的藥汁。「安若和她的仲穎在一起,很幸福」,低頭的那一瞬間,我在他耳邊輕輕開口,以只有他聽得見的聲音道。他的身子一下子僵住。我知道我猜對了,安若,便是那個胭脂糕姑娘,那個笑笑……「所以,就算你想殉情,就算你真的死了,九泉之下,你也不會見到她。」我淡淡開口,說出的話卻殘忍得可怕。緩緩地,他抬頭看我,清亮的眼睛帶著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你……見過她?」
我面無表情地點頭。「她……還好嗎?」「好得不得了。」我淡淡地道。「真的?」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嗯,她沒有死,只是回去了自己的時空。」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跟他說這些,只是看他如此模樣,心裡有些難受。「喂喂喂,你們在說什麼!」一旁,一頭霧水的華英雄不滿地大叫。郭嘉完全陷入真空狀態,完全當他透明人,只一手緊緊握著我的手,「你說……她和仲穎在一起,很幸福?」「嗯,他們還生了一個兒子,叫莫纖塵。」反正已經說了,我乾脆說個痛快。
「纖塵?」他又是微微一怔,隨即蒼白的臉上染上笑意,「那樣……真好……真好呵……她應該幸福的……她受了很多苦……」他的臉上有些微的釋然。「嗯,他們都很幸福,所以,你也放過自己吧」,一手輕輕拭去他唇邊染上的藥汁,我的聲音很輕,很淡。我不知道那一個與我同名的女子在這個時空發生了怎樣的故事,我不知道她曾經經歷了什麼,不知道她受過怎樣的苦……可是,她終是幸福了……而眼前這個極盡睿智的男子,卻因她的離去,而陷入痛楚的泥沼……「我盡量。」看了我半晌,他淡淡笑道。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23:15
◎ 思念的幸福
大概是被我灌的藥起了效用,不多時,郭嘉便沉沉睡去。看著他蒼白的睡容,我抬手替他掖了掖被子,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刮目相看。」身後,一個戲謔的聲音輕輕地響起。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差點忘了一旁還有個討人嫌的傢伙。「想不到小狼崽也有溫柔的一面啊」,湊近我,華英雄笑瞇瞇地道。我背對著他,無聲地咧了咧嘴,猛一抬手,手肘狠狠地揍向他的腹部。「啊啊……殺人了!」淒慘地低呼一聲,華英雄連連後退。我轉過身,笑瞇瞇地欣賞他一臉誇張的痛楚。「最毒婦人心……」他煞白著一張臉,額前冷汗涔涔。「喂!別裝了!」見他如此,我心裡微微一突,該不是真把他給打傷了吧。
他背抵著牆,低著頭,額前的長髮散落下來,雙手緊緊捂著腹,一動也不動。
「喂喂……」我小心翼翼地上前,「沒有那麼痛吧?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是啊。」他忽然抬頭,極其認真地點頭道,「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
我愣了一下,還沒有回過神來,雙手便已經被他握在手心。「小狼崽……」他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我抖了一下,開始惡寒,下一秒,便狠狠甩開他的手,一拳砸了過去。他單手接住我的拳,搖頭,「真是不可愛。」抽回自己的手,我下意識地回頭,見郭嘉沒有被吵醒,才吁了一口氣,拖著華英雄走出了房間。
院子裡,小毛慢悠悠地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又慢悠悠地轉頭繼續嚼地上的青草。(讀者MM問:小毛,為何每次你登場……都是在吃捏?小毛答:民以食為天。)「他的病,能治好嗎?」有些突兀地,我開口。華英雄看了我一眼,將雙手負在身後,仰天望天,「我初次見他時,是在洛陽,他守著一間糕點鋪子,正病著,也不見他吃藥」,回頭,他看著我,「後來,便熟識了,那時也不知他便是曹操的軍師……」「能治好嗎?」我微微抿唇,又問。「他的身體本就虛弱,奈何身為軍師,又太多算計……如此勞神……」華英雄難得地歎息。
「喂!你不是神醫嗎!」我決定鄙視他。「我是神醫,不是神仙。」他斜覷我一眼,隨即緩和了神色,「我……盡量。」
彎了彎唇,我微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相信你。」他呆呆地看了我半晌,隨即不懷好意地湊近我,「別對我這樣笑,我怕自己會把持不住愛上你。」下一秒……「啊!……」小院內,一聲慘叫直入雲霄。「小聲點!你想吵醒他嗎?」我又揍了他一拳。「你好偏心……」哭喪著一張臉,華英雄搖頭歎息。我大樂,隨即轉身,「我要回相府了,你自便吧。」「順路順路,我送你。」他立刻直起腰,笑瞇瞇地道。我抬手輕輕在他肩上碰了一下,一副哥倆好的架勢,笑道,「我決定以後對你好點。」
「在下感激不盡。」欠了欠身,作個揖,華英雄彎起他的狐狸眼。走出院子,太陽略略西沉,已是傍晚了。太陽只剩半個,天邊的雲彩泛著點點的金光,彩霞滿天。輕輕帶上房門,留下一室的靜謐,我跳上馬車,與他並肩而坐,沒有坐進車廂裡。
華英雄揚手輕輕一鞭敲在馬背上,「駕!」馬車不急不緩地上前,向著太陽的方向「篤篤」地走,我盤腿坐著,輕鬆愜意。
「白雲飛,雀兒歸,青煙裊裊成晚炊,遊子行天涯,日暮尋歸途,家鄉知何處……」悠揚的歌聲帶著絲絲涼意,一路飄散於風中。華英雄輕揚著馬鞭,一路吟唱,竟是莫名的悅耳。「什麼歌?很好聽的調子。」我好奇地扭頭看他。「離人曲。」他停了歌聲,朗笑道,「有一種人,注定是要一輩子飄泊,四海為家,幾多瀟灑……」「離人曲啊……」我微笑,「調子很哀傷呢。」華英雄微微一愣,隨即輕笑,又接著唱了起來,「明月夜,燭光暖,慈母絲絲手中線,月兒在遠方……天涯思親顏……」「白雲飛,雀兒歸,青煙裊裊成晚炊,遊子行天涯,日暮尋歸途,家鄉知何處,明月夜,燭光暖,慈母絲絲手中線,月兒在遠方,天涯思親顏……」馬車一路「篤篤」地走過,那悠揚的歌聲也灑了一路。「有人思念,是一種幸福,能夠思念別人,也是一種幸福」,聽著那哀思的曲調,微笑著,我輕輕開口,望著天邊的夕陽,竟是有一些茫然。譬如郭嘉,思念著那一個已然幸福的女子。譬如曹操,思念著那一個他以為已經逝去的女子……思念,是你的腦海中有思念之人的輪廓,有他的模樣,他的聲音,他的笑顏……
思念,是你可以回憶與他經歷過的一切,一顰一笑,一滴眼淚,亦或者……只是一句話……
然後,可以隨著歲月細細品味,慢慢回想……而我,能夠思念的的人,寥寥可數……我很想思念我的母親,可是,我記不清她的模樣,想不起她的聲音……我很想思念我的父親,可是……記憶,只剩一片模糊……只有那個遙遠時空中的,阿滿……那個心智不全的男子,他有最明澈的眼睛,他跟我一樣……是棄兒。腦海中忽然浮現狗兒黑白分明的眼睛,我心裡開始有些疼痛,那個孩子……不知如今又在何方……整個許昌城該找的地方都找了,竟是沒有半點消息。他在怨我麼?怨我棄他而去……即使,那是不得已。「嗯。」華英雄點頭應我,「或許」。到相府時,天已經黑了。下了馬車,華英雄和我一同進了相府。「奉孝說住在這裡比較方便替相爺問診。」聳了聳肩,他道。我點頭,正欲說些什麼,卻發現相府裡竟已是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都是些身著重甲的侍衛。
發生什麼事了?下意識地,我衝進府中,四下尋找阿瞞。「相爺……相爺被皇上召進宮了。」丁夫人的聲音幽幽地在我身後響起,帶了一絲莫名的顫意。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24:44
◎ 少帝之謀
阿瞞被皇上召進宮了?我一下子怔住,那封血詔……皇帝那是要取阿瞞的性命!偌大的相府被團團圍住,來來往往都是巡視的宮廷侍衛,整個相府陷入一片惶惶不安的氛圍之中。華英雄不知何時離開的,也不知他是怎麼離開的,總之我想出去的時候,侍衛已經牢牢把住了每道門,誰也出不去。夜的氛圍籠罩了整個丞相府。丁夫人跪在佛堂念了一宿的經文,尹夫人房內裡的燭火也一宿未滅。我坐在後花園,定定地望著月亮出神,膝上放著一本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書,一本紙書,一本簡體書。是那本放在斜挎包裡被我一同帶到這個時代來的《三國誌》。那本一直被我刻意遺忘在角落裡的書,那本我一直不敢翻開的書……這本書於這個時代來講,是一個禁忌。它是一個劇本,而我周圍所有一切活生生的人,便都只是那照著劇本演出的人偶……那樣的想法,令我不寒而慄。可是現在,所有一切都出了即定的軌道,曹操失憶了,他現在遇到危險……
緩緩伸手,我打開書,第一頁便是「三國誌卷一」,「魏書一」,「武帝紀第一」,一頁頁紙張在我指尖掠過,泛著油墨淡淡的清香,很熟悉的味道,卻是許久不曾聞到了。
帶了些許焦急的心情,我尋找這一段歷史的存在。指尖微微停頓,找到了!我摒住呼息,藉著月色仔細看去。「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謀洩,皆伏誅……」,我低低地念,隨即傻住,沒了?就這樣?這一段歷史就這樣簡單一筆帶過了?沒了?就這樣沒了?我好不容易想通,好不容易翻開這本書,結果……就這樣沒有了?「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謀洩,皆伏誅……」我緩緩合上書,皺眉,「皆伏誅……都死了……阿瞞應該沒事吧……」可是,現在阿瞞已經不是歷史上那個大梟雄,他像一個心智不全的大孩子一般,我的穿越會不會引起恐怖的蝴蝶效應?會不會從而改變歷史?晚風徐來,園中許多不知名的花草隨風搖曳,襯著月色,出奇的漂亮。我一人靜靜地坐著,表面平靜無波,心裡早已大浪濤天。阿瞞一個人在皇宮究竟會怎麼樣?如今的他心智不全,如何面對那一群對他虎視眈眈的豺狼?駐守在城外的兵馬是否已經聽到風聲?還有郭嘉……他有沒有收到消息?華英雄會不會去找他?
每個問號都讓我幾欲抓狂。「女人。」一個口氣帶了貶意的聲音淡淡地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頭,看到一片碧波搖曳中,站著一個錦衣的少年。月色下,他秀髮高束,肌膚勝雪,眉目顧盼間皆是風情。何宴?「小美人?」開口,我看著他。他磨了磨牙,雙頰生暈,「現在你還有那個閒情逸致胡說八道?」我扭頭繼續看月亮,腦中卻是早已亂紛紛的一團,哪有表面表現得那麼鎮定。
「他……不會有事的。」皺了皺秀麗的眉,何宴忽然開口。我愣了一下,這是在安慰我?回頭看他,我順便抬手撫了撫他的頭,微笑,「我知道。」他咬唇,潔白的牙齒在紅潤潤的唇上留下一排整齊的牙印,很是猶豫的模樣。
「我有秘密通道。」半晌,他終於開口。我愣了一下,「秘密通道?你是說……能夠出相府?」「嗯。」他點頭。「快帶我去!」我忙站起身,將書收進挎包裡,一手拉起他的手,另一手摸了一下包裡的那把瑞士軍刀,心裡舒坦了一些。一路穿過花園的小徑,進入一處濃密的花叢。我瞪大眼睛看著何宴彎腰從花叢中搬出一大塊木頭,原本填著木頭的地方竟是一個僅可容一人通過的小洞。二話沒說,我彎腰便趴在地上,貼著那花叢爬了出去,何宴也隨後跟了出來。
小心翼翼地將那木塊用腳勾回原處,我剛回頭,何宴已經抬手摀住了我的嘴。
「噓!」他將食指放在唇間,輕輕搖頭。聽到門外來來去去的腳步聲,我轉身又爬回了花園裡。「怎麼辦?你不出去?」何宴也跟了進來,皺眉道。「你知不知道他們多長時間換一次班?」低壓聲音,我道。何宴一頭霧水。「我問你,他們什麼時候換一次人!」「明天早上應該會換。」何宴道,「隨即又皺眉,除了這裡,整個相府再也沒有第二個可以逃出去的地方了!」「所以我們才更要保護好這條生路,不是現在,明天一早,到他們換班時間,我便再逃。」壓低聲音,我道。何宴看了一眼,點頭。第二日,還未等我們逃出相府,皇上便下了詔。詔曰:「漢室不幸,皇綱失統,先有黃巾犯上作亂,後有董卓欺天罔地,天降孟德,救黎民於水火,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今將重任寄於卿身,卿當與朕同食同行,共思救國良策,殲滅奸黨,復興社稷,特此詔之,勿負朕意。建安四年四月詔。」聽那傳詔的侍者讀得朗朗上口,我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封血書明明預示了皇帝的誅殺之心,卻又為何突然一百二十度的大轉彎?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28:37
◎ 半路遇伏
傳詔之人宣完詔後便離開了相府,半刻也未停留。丁夫人上前,卻連半句話都沒有問出來,那傳詔的侍者便匆匆便離開了。
皇上如此大肆讚揚曹操的功德,並且刻意將阿瞞留在宮中,定是不會如何簡單。皇上已經洞悉阿瞞失去記憶之事了麼?阿瞞現在會不會有危險……相府內人心惶惶,稍有一點風吹草動,眾人便噤若寒蟬,丁夫人回到佛堂繼續誦經念佛,尹夫人則坐在庭院裡,喝茶吃點心。相府外的守衛依然森嚴。「女人,快到時辰了。」何宴盯著門外換崗的人,忽然輕聲道。初升的太陽微微泛著柔和的光,失去了夜的屏障,我不由得更加小心謹慎,四下張望了一下,我才點頭,小心翼翼地接近那一處逃生之門。花園的幽徑沾染了些許的晨露,泛著絲絲涼意,拉著何宴,我弓著腰接近那一處濃密的花叢。
「誰?!」身後,驀然一聲大斥。被發現了?猛地拉著何宴在花叢後蹲下身,我下意識地揪緊了何宴的手,僵直了身子不敢動彈,掌心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妾身在自家花園裡走動走動,也不可麼?」一個譏誚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是尹夫人?我愣了愣,看著擋地在我們面前的女子,一襲鮮艷奪目的長裙擋住了那守衛的視線。
「只有夫人一人?」那人狐疑地道。尹夫人揚眉,「不然還有誰?莫非這位軍爺暗指妾身不守婦道,趁著相爺進宮之時私會情郎?」軟膩的聲音帶了三分的嬌,七分的媚。「在下不敢。」「既然如此,軍爺請吧,孤男寡女在這後花園,若被有心人傳到相爺耳中,妾身渾身縱有千百張嘴,也說不清了呢」,嬌笑著,尹夫人掩唇輕輕道。那人一陣語塞,半晌才憋出一句,「告辭」,隨即抱拳忙不迭地離開。四周歸於是一片沉寂。尹夫人發現我們了?她……是來幫我們的?蹲在花叢中,我下意識地咬唇,沒有動彈。
「還不走?」尹夫人沒有轉身,只是淡淡開口。「謝謝」,我愣了一下,低低地說了句,隨即轉身推開花叢中的木頭。「幫我照顧宴兒。」背對著我,尹夫人仍是沒有轉身。「好」,應了一句,我彎腰趴在地上,貼著那花叢爬了出去,何宴也隨後跟了出來。
小心翼翼地將那木塊用腳勾回原處,趁著守衛換班的空隙,我拉著何宴一路小跑,離開了丞相府。「我們去哪兒?」一手下意識地握著我的手,何宴滿頭大汗地道。我猶豫了一下,現在宮裡的情況不得而知,「先去找郭嘉,順便想辦法通知駐紮在城外的夏侯兄弟。」租了一輛馬車,順著那一日的記憶,一路趕到郭嘉的住處,卻是連個人影都沒有找著。
莫非……連郭嘉也遇到危險了?我一時竟有些沒了主意。明明是那樣瘦弱的人,卻有那樣能夠讓人依靠的力量,沒有他在,我竟有些心慌。「姑娘,現在去哪兒?」車伕問道。「喂,你怎麼了?」何宴大概是見我面色不佳,推了推我,道。「沒事」,我回頭笑了一下,「我們出城吧。」調轉馬車,一路飛奔出城。「吁!」趕至半路,只聽聞那馬伕忽然大喝一聲,馬車劇烈地動了一下,驟然停了下來。
我從座位上一屁股跌坐在地。「姑娘欲往何處去?」一個溫吞吞的聲音忽然在馬車外響起。我立刻頭皮發麻,是劉備!咬著唇,我僵直了身子,死死地盯著車簾。車簾外,便是劉備吧。……真是有備而來了。他們怎麼知道我會逃出相府?「裴姑娘不準備出來一見麼?」那聲音再度響起,明明溫吞得很,卻彷彿冰刀霜劍一般令我兀自發寒。何宴卻是按捺不住,一把掀開車簾。劉備策馬橫在馬車之前,一身寬袖長袍,頭戴漆紗籠冠,乍看之下並無出奇之處,可偏偏卻有咄咄逼人的氣勢。他身後,一左一右兩員猛將,左側張飛,右側關羽,皆騎在馬上,威風凜凜。
「嗨!好巧!」我跳下馬車,笑容滿面地揚手招呼,熱情萬分。劉備看著我,微微揚眉。一群烏鴉當頭飛過……好冷。「張大哥!」我笑容不改地掉頭看向張飛,揚手招呼。張飛黑著一張臉,不為所動。「嘎嘎……」烏鴉再次飛過。「裴姑娘認識我?」劉備淡淡開口,似笑非笑的。「當然!大人您可是施捨過小乞兒,小乞兒豈敢忘卻。」我咧嘴笑道,手心卻已經是濕濡濡的一片。「可是當初在相府之內,裴姑娘似乎不認識我呢。」劉備看著我,緩緩開口。
我知他是說上一回在相府內我刻意避開他之事。「裴姑娘,曹丞相是你何人?」張飛不滿地插嘴。何人?是我何人?「朋友。」微微猶豫一下,我咬牙道。「當初他不是打了你六十大板嗎?而且那種狡詐之徒,不交也罷」,張飛終於按捺不住那急性子,跳下馬來,「裴姑娘,我是粗人,當前大事所趨,裴姑娘不要再作無謂的犧牲了。」
我瞇了瞇眼睛,咧嘴笑開,「說得也是,我憑什麼要為那種傢伙賣命,多謝張大哥提醒,我這就離開。」說完,我轉身便走。剛一轉身,一柄寒光燦燦的大刀便橫在我面前。是關羽。我側身躲開,繼續走。那柄大刀再度橫在我面前,「我的青龍偃月刀沒有眼睛,裴姑娘小心。」
清清冷冷的聲音,寒澈入骨。我停下腳步,轉身看他,咧嘴笑道,「怎麼了?」「很有意思的姑娘。」身後,劉備輕輕笑了起來,「如果你想見曹丞相,不必費那麼多心思,我帶你去見他。」我怔住,緩緩轉身,看向他。阿瞞他……果然被禁錮了麼?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34:02
◎ 伴君如虎
「好,我去。」我咧了咧嘴,笑得無所畏懼,反正也是逃不掉。無知者無畏,我向來信奉此言。
劉備看著我,微笑,「我很是好奇,裴姑娘與曹丞相有何關係?」我聳了聳肩,「算是朋友。」「裴姑娘乃是弱質女子,不插手此事為好。」劉備淡淡道,隨即看向站在我身旁的何宴,「這位……莫不是曹丞相的公子?」我下意識地將何宴拉到身後,「不是。」何宴拉著我的手微微一緊,似是要衝出來,我硬生生地扯住了他。「哦?」劉備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到底帶不帶我去?」皺眉,我沒好氣地道,我是個急性子,最見不得如此溫吞。
轉身看時,怕殃及池魚的馬車伕早就撇得一乾二淨,駕著馬車跑得遠遠的了。
「這位小公子與我同乘一騎吧。」張飛大咧咧地道。何宴看我一眼,上前走到張飛身旁,踏著馬蹬上馬,坐在張飛身後。「裴姑娘與我同乘一騎?」劉備看著我,淡笑。我二話不講,直直地走到關羽身旁,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便要爬上馬去。
關羽面色微寒,揚手便要甩我下馬。我死命地抱住他的手臂,半個身子都吊在了他身上。「下去。」冷冷地,他看著我開口。我嗤笑,「這副將當得真是不專業。」他揚眉,難得有些疑惑,「什麼?」「我可是危險分子,當然得由你來帶,難道你想陷自己的主公於危險之中?」我一手死命地抱著他的手臂,一邊說得搖頭晃腦。他定定看了我半晌,默許我爬上馬,在他身後坐好。坐在關羽身,我看著劉備,衝他做了個鬼臉。劉備微微一愣,隨即翻身上馬,揚鞭策馬,一改之前的溫吞,竟是笑得爽朗。
坐在關羽身後,我盯著他寬闊的脊背,面上生動的神情一分一分地消失,我微微皺起了眉,這一路,想必凶險萬分吧。回到許昌城,站在宮門前,我蹙眉。「怕了?」劉備的聲音在我耳邊淡淡響起。我回過神來,笑得坦白,「當然會怕。」「皇上要見你。」我看他,恍然大悟,原來是皇帝要見我,所以他才如此大費周張地將我哄進宮來。
這個狡詐的傢伙,居然如此不動聲色。可是,皇帝……為何要見我?殺人滅口?如今曹操已在他手中,殺人滅口已經沒有必要了吧。
走進大殿,我一眼便注意到坐在大殿之上的劉協。仍是一身黑底紅邊的寬袖龍袍,龍袍之上,那欲騰雲而出的金龍繡得栩栩如生,一張極其漂亮的臉龐,深刻的輪廓,面色間略略帶著蒼白,漂亮的眼睛彷彿隔著一層永不消散的霧氣,朦朦朧朧,令人看不真切。那樣深刻的輪廓因那一雙眼睛而不見一絲的凌厲,溫順如麋鹿一般。只是我,卻忘不了那一次雨夜,他狼狽而狠戾的模樣。磕了頭,行過禮,我安靜地站在一旁,看他又準備玩什麼花樣。「笑笑。」他看著我,居然微笑,笑得一臉的無害。我也笑盈盈地看著他。「你到底來了。」他緩緩走下大殿,看著我,全然不顧忌劉備等人。「皇上召見,豈敢不來?」我挑了挑眉。「這樣啊」,他笑得愈發的迷濛,「好吧,正好陪朕一同用膳,這些天都沒有什麼胃口呢」。
我暗暗磨牙,這小子玩什麼把戲,阿瞞究竟被他囚禁在哪兒了?緩緩上前,他十分親暱地挽著我的手,一路牽著我離開大殿,全然不顧其他人。
我回頭,衝著何宴擠眉弄眼一番,也不管劉備等人的一臉錯愕。精緻的膳食,我如同嚼蠟,抬頭看了看吃得自行其樂的劉協,我如坐針氈。
「好吃嗎?」接過一旁侍女遞上的綢帕,他優雅地拭了拭嘴,看著我,笑得一臉的溫然。
我咧了咧嘴,點頭,「好吃得很」,一邊說著,我極度不雅地狼吞虎嚥,心裡嘔到了極點。
他只是帶著一臉的笑,認真地看著我吃,也不說話。見他全神貫注地看著我,我骨子裡微微顫了一下,想起了那一日他怕黑的狼狽模樣。自古伴君如伴虎,這是至理名言,至少現在,我完全揣摩不到這個喜怒無常的小皇帝究竟在想些什麼。
「很久不曾吃得如此開心了」,劉協微笑道。我看著他一臉蒼白的模樣,默然無語。他握掌成拳,緩緩抬手,伸到我面前。「你猜,這是什麼?」盯著他,我搖頭。緩緩攤開手心,白皙修長的手掌之上,赫然是一枚玉珮,通體碧綠的玉,卻是廉價的模樣。
是我送給阿瞞的玉珮。「你把他怎麼樣了!」奈何我這急性子,咬牙,我恨不得拍案而起。裝!你再裝!我看你裝到幾時!明明是個小毒舌,偏偏裝得一派優雅無害。
「果然是為了他才來見朕麼?」他微微彎唇,霧濛濛的眸子朦朧一片,「為何?」
為何?我揚眉。「笑笑,為何你總要幫助與朕為敵的人?為什麼我總是一個人?」他看著我,眸子愈發的朦朧,彷彿隨時會滴出水來。我抿唇不語,微微握了握拳,又鬆開。「你知道麼?曹操不除,朕只是一個光鮮的傀儡,一個披著龍袍的傀儡呢」,他輕輕笑了起來,「可是,我不想當傀儡,這皇位是用皇兄和皇姐的性命換來的,我不能弄丟的……這是他們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了……」「他在哪裡?」咬唇,我道。「你留在宮裡陪朕可好?」霧朦朦的眸子看著我,他輕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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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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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2:37:07
◎ 皇后與奴才的落差
我看著他,那一襲華麗龍袍少年皇帝。「為什麼?」揚眉,我道。「嗯?」他微微笑開,「朕會是一個好皇帝的。」「為什麼,我要留在宮裡陪你?」我揚了揚眉,「前一次見面你還想殺了我呢。」
「笑笑,你想當皇后麼?」不知何時,他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一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
我揚唇。「朕封你為后,留在朕的身邊,可好?」我愣了一下,隨即彎下腰,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得直打顫。不由自主地,我想起了十歲那年的仲夏夜,福利院的瞎眼阿婆曾摸著我的手說過,「孩子,你這是皇后的命啊,那群凡夫俗子,又豈能壓得住你……」皇后?那樣荒謬的預言,竟是成了真呢,我捂著腹,樂得直打顫。「你笑什麼?」微微一愣,劉協看著我。「因為可笑啊」,我站直了身子,看著眼前的少年皇帝,「我們只見了三次面,你居然跟我說,要封我為後?這樣的好事,我豈能不樂?」「不好麼?」他看著我,一臉的無辜。「我是裴笑」,指著自己的臉,我說得清晰無比,「我不是你記憶裡那女子,不是安若。」
面上溫和的表情一分一分的隱匿不見,眼中朦朧的蒙氣也彷彿消散開來,他的眼神一分分凌厲起來。我彎著唇,冷眼見他翻臉比翻書還快。這個任性的少年皇帝,因為不想孤單單一個人,所以那樣任性地想留一個人在身邊麼?
朕封你為後,留在朕的身邊,可好?這一句話,彷彿只是一個找玩伴的孩子,他在說,我給你糖吃,你陪我玩,好不好……「不好?」他微微瞇起眼。我彎唇,笑。「你當真那麼想見他?」挑眉,他看著我。我看著他,沒有開口,只是抬手從他手中取下那枚玉珮。「笑笑……」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微微一愣,忙轉身,竟是阿瞞。一身白色單衣,散亂著一頭黑髮,有些狼狽,身後還站著兩名嚴陣以待的守衛。此時的他,卻彷彿全然沒有感覺到自己身處險境,只是喜滋滋地看著我,「笑笑……」「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別跑!」一旁,有侍女氣喘吁吁地追了過來,隨即見到劉協,忙跪倒在地,「奴婢該死。」一旁的阿瞞早不管不顧地跑到我身邊,將我抱了個滿懷,「笑笑,笑笑……」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小心翼翼地問:「還好嗎?」他點頭,隨即又搖頭。「怎麼了?」心下一緊,我開口。「他們不讓我見你……」帶著一臉的控訴,阿瞞指著一旁的劉協道。我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劉協,卻見他正直直地看著我,漂亮的眼睛裡卻是什麼都看不真切。
「你果然是為了他才進宮的呢。」淡淡地,劉協開口,「為何是他?為何不是我?給你當皇后也不好麼?」我扯了扯唇,「其他估且不論,只一點,希望你看清,我裴笑再不濟,也不會淪為他人替身!」
阿瞞擁著我的手微微一緊,隨即又恢復如常。「這樣啊」,沒有再看我,劉協轉而吩咐趴在地上的侍女,「還不快幫丞相大人換衣,準備上殿了。」上殿?我揚眉,明明他已經知道了阿瞞失憶的事實,如今阿瞞如此模樣,他還在打什麼主意,隨即我恍然大悟,他是在顧忌曹操駐紮在城外的兵馬,所以才下詔封賞阿瞞,所謂的「與朕同食同行,共思救國良策」,其實便是為了不驚動城外的兵馬,進而神不知鬼不覺地削弱曹操的勢力吧。
建安五年正月,許昌城內的局勢不動聲色地發生了變化。曹操依然坐在那少年皇帝的身旁,依然大權在握的模樣,可是,真正的實權卻早已易他人之手。
誰是傀儡,不得而知。歷史,真的改變了麼?困頓於皇宮之內,真是與世隔絕了。「喂!裴笑!這裡還沒有打掃!」遠遠的,內侍大喊。我咬牙切齒地拎著抹布走過去,磨著牙微笑,「大人,能不能不要連名帶姓地叫我?」
「裴笑,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要打掃!」那個該死的閹官還在嚷嚷。
「是!段梓大人!」我咧了咧嘴,答得暢快淋漓。聞言,那內侍的臉都綠了。能不綠麼?名字叫「斷子」,還真的當了宦官,斷子絕孫了……「段大人,這是董貴妃的衣物,需要清洗。」一旁,有一個小宮女捧了一大堆衣服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裴笑!你洗!」眼一瞪,正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洩的內侍雙手叉腰,指著那堆衣服,尖著嗓子道。正竊笑的我眼著那堆衣服,傻了眼。齜牙咧嘴地接過衣物,我暗暗將那閹官罵了個臭。「這是董貴妃的衣服,要小心浣洗。」那小宮女斜睨我一眼,不放心地道
我滿不在乎地點頭。「我說你認真點,董貴妃腹中可是懷了龍子!」那小宮女不滿地道。懷了龍子?我咧嘴,那個表裡不一,最愛裝腔作勢的毒舌皇帝竟然也是個要當爹的主?可是……懷了龍子我和洗衣服有關嗎?轉身捧了衣服認命地去洗,我咬牙切齒地想起了那個表裡不一的毒舌皇帝,小心眼的傢伙,不給他當皇后,竟然讓我來做苦力!這落差也太大了不是?「啊!」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慘叫。那宦官段梓的聲音?我狐疑地回頭,段梓竟是不見了?不過一轉身的時間,他竟離奇地地憑空消失了?
我注意到對面庫房的門關著,明明剛剛還開著啊?「砰砰砰……」屋裡傳來幾聲悶想。我好奇不已地盯著那房門。不久,門開了。何宴走了出來,他白皙粉嫩的臉上染了紅暈,像是剛剛做過運動一般。低頭拍去衣擺上的灰塵,他又抬手整了整衣冠,隨即若無其事地從我面前晃了過去,神采風流,態度瀟灑……我聳了聳肩,抱著衣物正準備離開,身後又傳來「咚」的一聲。轉頭,我詫異地張大了嘴,看著肥嘟嘟的段梓大人從裡面狼狽地滾了出來……頭上多了兩個包,臉上也掛了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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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38:17
◎ 變天
擰乾最後一件長裙,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累得連腰都直不起來了。夜幕早已降臨,我仰頭望著滿天繁星,有些茫茫然,何宴也被留在宮中,阿瞞依然每日陪皇帝上殿討論軍國大事。可是,我不由得憂心忡忡,事態的發展,究竟會向著哪個方向……夜幕雖已降臨,但不遠處董貴妃的寢宮亮如白晝,燈火交織,繁花似錦,那一處熱鬧的所在,宣示著今晚董貴妃又得了寵幸。那個少年皇帝的所到之處,總是亮如白晝,那麼的喧嘩,熱鬧得誇張。其實他骨子裡,也只是一個怕黑,怕孤單單一個人的孩子而已……「給我搜!」只聽得有人一聲令下,眾人齊應。那是關羽的聲音?整齊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發生什麼事了?一回頭,我便撞進一個結實的懷裡,抬頭一看,阿瞞?「發生什麼事了?」阿瞞看起來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他只是定定地看著我,沒有開口,一頭黑髮有些散亂,衣服也扯開了半邊。「他們要抓的是你?」焦急地回頭看了一眼,我直接問重點。「嗯。」他輕應。腳步聲微越來越近,我沒有猶豫,一把拉了阿瞞的手便退進屋子裡,將門關好。
「開門!開門!」還沒有將阿瞞藏好,便響起了重重的拍門聲。阿瞞微微握拳,僵直了身子。我開始急得團團轉,前有追兵,後無門路,通常這種情況下,該當如何?
猛地靈光一閃,我想起了連續劇裡常播的爛俗鏡頭。左右環顧,一眼發現了牆角處一個洗衣服用的大木桶,足有半人高。門外已經有人開始撞門。「快!進去!」我急急地將阿瞞推了進去,「蹲下,不要出聲」,一邊說著,我一邊快速脫下上衣。「砰!」門終於不堪重創,被撞開了。關羽首當其衝地衝了進來。然後……眾人傻眼。我一臉驚慌地雙手環胸,瞪大無辜的雙眼,定定地看了他們足有三秒之久,然後放開嗓子開始高分貝尖叫:「啊……」關羽怔了一下,隨即緩下神,「都出去。」眾士兵忙魚貫而出。「你……你看什麼……」抖抖縮縮的,我開口。這不是裝的,在他冰冷的注視下,我都快要結冰了。沒有開口,他轉身退了出去,替我帶上了房門。吁了一口氣,我正要拉阿瞞站起身,忽然頓了一下,我意識到自己正光潔溜溜,忙拿了衣服先要披上。忽然,門再度打開。猝不及防間,我一臉錯愕地扭頭看向門口。關羽也是一臉的錯愕,一臉被雷劈到的表情。這回,真是被看光了……然後……一抹紅在他白皙的臉上暈染開來……呃,紅臉關公?面如重棗……原來是這麼來的。「抱歉。」冷靜地道歉,冷靜地關上房門,某人冷靜地離開。怔忡間,有人替我披上衣服,將我裹入懷中。我怔怔地回頭,看入阿瞞狹長的雙目,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他們為什麼要抓你?」半晌,我開口。他搖頭。我心裡疑竇從生,卻又無從問起,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再怎麼粗線條,我也感覺阿瞞有哪裡不一樣了,只是來不及思考,我早已困意朦朧,被那該死的段梓折磨了一整天,我快累趴下了。
「你累了,休息一下吧。」耳邊,阿瞞輕聲開口。那聲音如催眠曲一般,我累極倦極,竟是依偎著他,沉沉睡去。「睡吧,一覺起來,就變天了。」朦朦朧朧之間,似乎聽到他在低語。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阿瞞已經不見了。伸個懶腰,我開門走了出去,將放在門口那只裝了衣服的木盆挪了挪。將昨夜洗好的衣服抖了抖,我站在陽光下,開始晾曬董貴妃的衣裙。「不用曬了。」一個聲音淡淡的響起。我抬頭,是何宴,他老氣橫秋地雙手負在身後,站在我面前,偏偏那白皙粉嫩的臉頰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嗨,小美人。」我笑瞇瞇地打招呼,「謝謝你關心,這點事難不倒我的,想當年在福利院……」我及時剎了車,沒有說溜嘴。好在何宴也沒有追問,只斜睨了我一眼,「這些衣服用不著了。」「啊?」我一臉的問號,隨即瞭然,「呵呵,雖然董貴妃懷了孕,不過等孩子生下來,這些衣服還是可以穿的。」「她死了。」淡淡三個字,何宴開口。我愣了愣,手裡的衣服掉落在地也不自知,隨即彎腰,我拾起地上的衣裙,隨手拍了拍裙上沾染的灰塵,笑得有些勉強,連手彷彿都在不自覺地發抖,「別開玩笑,昨晚不還好好的麼?」
「董承欲謀害爹爹,今兒一早已伏誅,劉備等人已連夜離開許昌,董貴妃乃董承的親妹,也已伏誅。」何宴看著我,道。三國誌上記載: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謀洩,皆伏誅……皆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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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57:19
◎ 你是誰
何宴定定地看了我許久,隨即輕哼一聲,轉身離開。我愣愣地站在石階上,半晌無語,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似乎都在自動自發的連成一條直線,卻偏偏又若隱若現的看不真切。眼前一暗,一雙大手從背後悄悄的蒙住了我的眼睛。嘴角下意識的微微上揚,隨即彷彿又想起了什麼,重重的垮下,不帶一絲笑顏。
我站著不動,也不出聲。「猜猜我是誰?」一個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仍是不吱聲。「我每次都猜中是你!你每回都猜不中……」悶悶地,身後的聲音嘟喃,帶了三分熟悉,七分陌生。以前猜不中是逗他玩,今天呢?「你是誰……」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淡淡的響起,不帶一絲起伏,「……我,看不清楚呢」。
我滿腦子都是何宴剛剛的話……「董承欲謀害爹爹,今兒一早已伏誅,劉備等人已連夜離開許昌,董貴妃乃董承的親妹,也已伏誅。」然後是《三國誌》上看來的話: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謀洩,皆伏誅……原來歷史,從來都不曾改變,可笑我一昧的擔心,一昧的瞎蹦達,掙扎著拼了性命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守護一個全身都是盔甲,身前身後還有一隻軍團的狡詐狐狸。磨著牙,我全身都叫囂著要發飆。覆在我眼睛上的雙手緩緩鬆開,有一個人慢悠悠的繞到我身前。清晨的陽光忽然變得有些刺眼,我不由得微微瞇起眼,仰頭看著那站在陽光中,那全身都彷彿鑲著金邊的男子。陽光中,我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依稀看出那一襲囂張的明紫色長袍,袍上卻墜著一個不倫不類的廉價玉珮。那是那一日我從皇帝劉協手裡奪回來的玉珮,後又重送到了阿瞞手裡。「我來接你回府,笑笑。」他看著我,微笑,白皙的臉龐在陽光發著玉一般的光芒。
我很想給他一個微笑,但一直顫抖著緊握的雙拳卻不由自主地向他招呼了過去。
他微微側身,輕而易舉地便避開了我,不費吹灰之力。我的拳卻停在了他原先站的地方,沒有真的揍下去。「如果是阿瞞,一定不會躲。」看著他,我淡淡的開口,「因為他知道,我從來都不會真的揍他」。聞言,他愣了一下,隨即習慣性地瞇起雙眼,笑,「啊,真是失策。」我看著他,不語。心裡卻有一抹寒涼緩緩擴散開來,眼前這個人,真的不是阿瞞了,他是曹操,一手遮天,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丞相大人,那個「寧可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曹丞相,那個我穿越第一次便給了我畢生難忘的六十大板的曹丞相。
「我們回府吧。」他向我伸手,微笑。我下意識的後退一步。他的手暴露在陽光下,一動也不動,修手的右手指節分明,長年握劍的掌心佈滿了繭。
我微微有些發愣,他贈我的銀簪還在發間。那時,他幫糕點鋪隔壁的伍婆婆賣小麥,還替人有搬東西,弄得手上都是劃痕,只是為了買那樣一件便宜貨送我。「我該走了。」低頭匆匆說了一句,我急於逃開。他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臂,力氣很大,握得我的手隱隱發疼。「回府。」薄唇輕啟,他緩緩開口。只淡淡兩個字,卻令我沒骨氣的放棄了掙扎,隨即有些惱羞成怒,一下子跳了起來,「你明明都好了,為什麼還要騙我?」他笑了起來,不是微笑,是大笑,笑得很囂張,那種睥睨世間萬物的感覺,彷彿他已經君臨天下。「那個傻子那麼好?」他笑問。我一下子繃緊了神經,跳起來維護,「不准你說他傻!」「騙人,我明明聽到你夢裡喊了傻子」,他嗤笑。「要喊也只我能喊,與你何干?」說話,我自己都愣住了,沒事夢裡叫人家名字幹什麼?
真正的傻子是我,我是腦袋短路還是怎麼了,失憶的阿瞞和恢復記憶的曹操根本就是同一個人,他喜歡自己唾罵自己,還罵得那麼開心,與我何干?不由分說,他拉著我的手臂,一路半拖著我出了庫房。「宴兒,這些日子辛苦了,想必你娘親也該擔心了,與我同坐一車吧。」一出庫房,便見守在門外的何宴。何宴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規規矩矩的跟在我們身後。我眼睛都差點脫窗,那個動輒「女人女人」的叫囂的傢伙竟然這麼守禮?可憐的孩子,跟著後爸沒有好日子過啊……我異想天開的發揮自己超乎平常的想像能力。一路經過一座花園,竟見劉協獨自一人坐在涼亭裡自斟自飲,明明仍是一襲華麗的龍袍,但那龍袍上炫麗的色彩彷彿已經悄然變淡,隨時都會消失一般。他抬頭看向我們,漂亮的眸子霧濛濛的一片,竟是不辨哀怒。曹操全當沒有看見,拉著我一徑出了花園。我回頭,見那少年皇帝仍在看著我,華麗的衣袍裹著他瘦弱的身子,不勝羸弱,萬般疲憊。
昨天與今天之間,他失去了倚重的大臣,失去了董貴妃,還有……她腹中已足五個月的孩子……
我不由得看向曹操,狠狠磨牙,不愧是曹操,連那樣的孕婦都下得去手,一屍兩命呢。
出了宮,便見門外站著大約一百多人,典韋、許褚皆在其列,只一眼,我便注意到了那一頭怪異的小驢,以及那一襲寬袖青衣的男子。蒼白著面色,他對我微笑。我心裡卻忽然有說不出的難受,連他也騙了我嗎?所以曹操被扣在宮裡之時,我去他的處住找他商量,卻是連個人影都尋不見……從頭到尾,只我一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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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2:58:57
◎ 傀儡
一夜之間,許昌城的權力中心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為了避免外戚再度奪權,曹操安插了心腹三千餘人以御林軍之名守住皇宮,並諭監宮官,今後外戚宗族,無他旨意,妄入宮門者斬,守禦不嚴者與之同罪。那個少年皇帝,成了名副其實的傀儡。轉身,我回望宮門。那一處恢弘的建築卻彷彿只是一個死氣沉沉的牢籠,那個寵裡,住著一個不甘心為命運所困的少年皇帝。他曾對我說:「你知道麼?曹操不除,朕只是一個光鮮的傀儡,一個披著龍袍的傀儡呢」……
他曾對我說:「我不想當傀儡,這皇位是用皇兄和皇姐的性命換來的,我不能弄丟的……這是他們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其實,他只是一個怕黑的孩子。怕黑的孩子都怕孤單,小時候的我也一樣。「笑笑,回府了」,曹操的聲音冷不丁在我耳邊響起。他湊近我,揚唇微笑,那般雲淡風清,彷彿從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他仍舊是那個意氣紛的丞相大人。我忽然有些迷惘,此時的我為何還站在他身旁?他不是阿瞞了,我的保護於他而言顯得萬般可笑。「你什麼時候開始恢復記憶的?」張口,我問道。「這很重要?」「我想我有權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被人像傻子一樣蒙在鼓裡!」我磨牙。
「大概那一回在軍營吃錯了奉孝的藥以後吧。」他不可置否地回答。愣了一下,我沉下肩,低頭兀自發笑。「好了,回府吧。」拉過我的手,他便向停在宮門外的馬車走去。我想甩開手,奈何力氣不及他。「我不去相府!」我咬牙低吼,一屁股蹲在地上,半步不肯向前。感覺到手上的重心下垂,他回頭,詫異地看著我,彷彿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不回府去哪兒?」「天下之大,你管我!」我衝他齜牙咧嘴地低吼。他微微瞇起眼睛,握著我的手半點也未鬆動,一拉一扯間,我的手腕上已經被勒出一圈紅印,火辣辣的痛。「為何?」他看著我,問。「我本就與丞相大人沒什麼瓜葛,如今你大權在握,同我一個小乞兒較勁,也不怕人笑話!」
我蹲在地上,亂沒形象地嚷嚷。「咳咳……裴兒……」一旁,郭嘉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我四下環顧,這才發現,自己近乎耍賴一般蹲在地上,曹操一臉笑意地拉著我的手,倒顯得我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了。見圍觀的將士都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我不由得懊惱。曹操微微側頭,看到我手腕處的紅印,抿了抿唇,微微上前一步,放鬆了手上的力道。
我正尋思著要逃跑,身子卻突然一輕,竟是被他打橫抱起。「喂,放我下來!」我掙扎。「我有狗兒的消息。」輕輕湊到我的耳邊,曹操輕聲道。我一下子愣住,側頭看向他,「當真?」「我何曾騙過你。」他瞇起眼睛,笑得溫和。我的額上立刻出現一排黑線,這位兄台似乎忘了自己的信用早就破產了……
說話間,我竟已被他帶上了馬車。「狗兒究竟在哪兒?」不顧車子一路顛簸,我急道。「你身邊。」曹操看了我一眼,道。「什麼?」我一頭霧水,隨即斜睨他一眼,「你又騙我?」狗兒怎麼可能會在我身邊?如果他一早知道我在這裡,以那小子的頑固不化,怎麼可能不來找我,然後粘定我!再者,如果狗兒真在我身邊,郭嘉派出的人馬一定早就發現了。「我見過他。」「在哪裡?」「相府門外見過一回,皇宮門外見一回。」我略略有些疑惑,隨即橫眉,「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曹操沒有開口,還臉不紅氣不喘,心安理得的很。我狠狠瞪他,恨不能張牙舞爪的撲到他身上去,隨即我怔了一下,那個孩子……該不會……一直跟著我?驀然轉身,我掀開車窗上的簾子,探出頭去,隨即我瞪大眼睛,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跟著馬車在跑,那個孩子真的一直跟著我?「狗兒?!」我大叫起來,「停車!快停車!」趕車人一驚,忙拉住馬韁。我急匆匆便要下車。手臂忽然一緊,回頭看時,卻是曹操拉住了我。「他走了。」「不可能,他明明在那裡。」我扭頭再看,竟是連個人影都沒有了。「回府。」抿唇,曹操沉聲開口。馬車又開始「吱吱啞啞」的往前。我茫然地看著車窗外,大街上一片喧嘩,卻是沒了那個小小的身影。「我本想押他來見你,奈何那小子滑頭得很,幾次三番都逮不到他。」曹操冷不丁地開口。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不明白,那個明明是狗兒,可他為何看到我就要跑?
馬車停在府門前,我跳下馬車,便看到眾僕役皆在門口迎接,連同一大群環肥燕瘦,千姿百態的美人。沒有時間顧及他們,我下意識地回頭,想看狗兒有沒有跟回來。「他沒有跟來。」曹操的聲音淡淡的在我耳邊響起,「進府吧。」「謝謝你送我出宮,我該走了。」趁他不備,我甩開他的手,立刻離他三尺,笑瞇瞇地道。
看著我,他習慣性的瞇起眼。「我又不是你府中姬妾,我有人身自由的!」我拔高了嗓門跟他講道理擺事實。
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一眾姬妾,我不禁一陣惡寒,我可不想成為他安若拼圖的收藏之一,而且只是因為這「笑笑」的名字,這太荒謬了……早知道這傢伙如此狡猾,我一早就不該留下的。「我會幫你找回狗兒,並且收留他。」看著我,曹操開口。「不勞您費心。」我一臉敬謝不敏地打哈哈。「這是我最後的讓步。」薄唇微抿,他看著我,淡淡道。我沒骨氣的暗自打了個寒顫。「你為什麼非要留下我,許昌城那麼多乞兒,你要是發善心大可上街去派粥!」
「帶她進府。」沒有再看我,某人直接下令。這是霸王作風!這是強搶民女!我在心底吶喊……萬惡的舊社會……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00:53
◎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會就這麼輕易屈服?然後成為曹某人眾多妻妾之一,然後鬱鬱終老……然後完成我的穿越之旅……然後……客死異時空,化為一把黃土……然後……一切GAMEOVER……會嗎?答案是:NO!我是誰?我是裴笑?從小到大我靠過誰,我指望過誰?再難的日子都挺過來了,又豈會在這陰溝溝裡翻了船?還有狗兒,那孩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不認我?門外站著兩名孔武有力的守衛,我一臉郁卒地坐在房內,糰子坐在門口百無聊賴地吃點心。
「糰子,你是誰?」看著她,我忽然開口。糰子以看白癡的眼神懶洋洋地看我一眼,嚥下口中的點心,慢悠悠地答:「糰子。」
我絕倒,卻冷不丁地想起了那一日郭嘉提醒我要小心糰子云云,可是最後,卻是連郭嘉也騙了我,我究竟該相信誰?不過,只要離開相府,離開曹操的勢力範圍,那麼一切陰謀都與我無關。
唉,進來容易出去難,一失足成千古恨吶……再回首千萬莫要是百年身……亡羊補牢,猶未晚矣……「妹妹。」正想著,門口香風撩動,倩影初現,只見丁夫人裊裊婷婷的站在門口,身後跟著幾名美貌的女子。這些人我都曾見過,皆是曹操龐大紅粉軍團中的一分子,安若拼圖的偉大參與者。
我沒有起身,也沒有答言,最好惹毛了大老婆,把我掃地出門,那才是大快人心。
「天氣漸寒,相爺見妹妹衣裳單薄,特吩咐妾身準備了一些衣裳給妹妹。」丁夫人不以為忤,依然笑得溫和,將賢妻的風範發揮到了極致。我側目看了看她,莫不是曹操讓她來當說客了?封建禮教害死人,居然幫著自己的老公來討好別的女人……「相爺對妹妹如此用心,依妾身看,不如選個良辰吉日讓相爺給個名份圓了房,豈不皆大歡喜?」一旁,有一美人掩唇笑道。此言一出,引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我的額前出現一片黑線,自己的老公要娶小老婆,她們還能笑得如此暢快?曹大人果然馭妻有術……「好啊。」我點頭,笑瞇瞇地道,卻在心底冷笑,用心?心有沒有用尚且是未知之數,而且就算用了心,那也是N分之一的心,就如一顆鑽石,被切割得越小越廉價,更誇張的是,那鑽石還不夠純,極有可能是只是碎珍珠沫,算了算了,珍珠倒也罷了,最怕的是魚目混珠,明明心裡想著一個人,卻偏偏抱著別人當替身。丁夫人卻是微微一怔,看來是早就做了長期抗戰的準備,沒有料到我會答得如此的爽快。
「姐姐怎麼了?很吃驚嗎?」我故作訝然地道,「不會啊,嫁入相府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啊,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哪像我以前當小乞兒的時候,吃了上頓沒下頓」,我一臉垂涎地湊近了丁夫人,笑瞇瞇地道。「可相爺說……」丁夫人遲疑地看著我。「相爺說什麼?說我不樂意?讓姐姐勸勸?」我愈發的湊近了她,兀自發笑,「姐姐啊,這叫欲擒故縱。」丁夫人微微皺眉,悄悄後退一步,離我遠了些。我暗自揚眉,丁夫人最討厭如此這般不知廉恥的女子了吧。嘿嘿,大夫人不喜歡我,曹大人該有多麼的頭痛啊,從此脂粉團不太平嘍……
「欲擒故縱?」曹操的聲音冷不丁地在身後響起,帶著濃濃的笑意。我一下子僵住,得,這回好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笑笑費心了,勿須如此麻煩」,曹操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日吧。」「明日?」我一臉的癡呆狀,「明日如何?」眸中染了一層笑意,他老神在在地吐出兩個字:「圓房」。晴天霹靂!我一下子石化。「以後,吃香的喝辣的,都由我包了。」薄唇微彎,他道。這叫趁人之危,這叫順桿爬!我咬碎牙齒混血吞。微微垂下眼簾,我送一眾人等離去。抬目遙望,已是中午時分。逃!刻不容緩!逃跑有三大要素:其一、路線問題,出府的路線,這個不成問題,何宴的秘密通道剛好可以再度派上用場;其二、經費問題,我需要足夠的錢買輛馬車盡快逃出許昌城,否則就算逃出相府,也沒戲唱;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需要敵人放鬆警惕。我回頭換了丁夫人送來的新衣裳,正襟危坐地用了午膳,苦苦思索逃跑之道,時間不多,不然等明日被曹某人吃干抹淨,我就真成冤大頭了。不多久,眾美人輪番上陣,皆來賀喜,一時之間,其樂融融,恍惚間,我彷彿穿越至娥皇女英的時代,眾女共侍一夫,多麼美好的事情啊……賀喜自然少不了禮物,精疲力竭地送走了一眾美人,我回頭整理禮物,看到那些禮物,我黯淡的眼眸驀然間煥發出熠熠的光輝。明珠耳墜一副,玉珮三玫,玉帶一條……我終於知道老婆多的好處了……我光收禮物就收到手軟啊……逃跑的經費……有了!已是傍晚時分,我看了看還在吃點心的糰子,終於沉不住氣,清了清嗓子,輕咳一聲,「糰子,我有些事情要找郭嘉,你幫我去找找他,可好?因為我現在出不去……」我用眼睛示意了一下門外兩個孔武有力的侍衛。哪曾想,還未等我說完,糰子立馬「蹭」地一下跳了起來,「好,我去。」說著,一溜煙兒地沒了人影。我傻眼,從未見她答應得如此爽快,隨即偷笑,果然支她去找郭嘉是最明智的,若是讓她幹別的,她一定完全當我是空氣。趁著糰子離開,我忙將禮物分出一些貴重的打包收好,藏在被窩裡,作為跑路的經費。
隨即抬頭小心翼翼地看向門外,兩個守衛仍然不動如山,不由得懊惱,經費有了,目標路線為花園的秘密通道,可恨的是……我該怎麼躲開這個兩個傢伙的耳目安全到達花園!
有些煩躁地來回走啊走啊,我心情著實鬱悶得很,莫非天要亡我?!「女人。」何宴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我沒有理會他,仍是有些神經質地在原地走來走去。「女人,你果然要當爹的新寵了?」他走進屋,看著我,道。扭頭看他,我沒有開口,卻有片刻的失神,他仍是一襲錦繡華麗的袍子,黑髮高高梳起,眉目顧盼間儘是風情,那白皙中略略透著紅潤的肌膚,嫵媚極了。「看夠了沒有。」他擰眉,不悅道。我豁然開朗,上前一步,笑得見牙不見眼。何宴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滿面戒備,「你要幹什麼?」我笑得齜牙咧嘴,一臉猥瑣地靠近他,「小美人,別怕,來……」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13:04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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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3:02:48
◎ 柳暗花明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嘴裡嘟嘟囔囔含含糊糊地哼著,我笑瞇瞇逼近何宴。何宴警戒地連連後退,「你要幹什麼!」我但笑不答,悄悄負在背後的右手拿了好大一根木頭棒槌。「相爺?!」忽爾,我驚疑不定看向房門口。何宴下意識地轉頭。說時遲,那時快,我掄起手中的大棒槌,狠狠一下敲在他的頸部。「你!」他大驚,回頭看我一眼,便一下子倒在地上。「小美人?小美人?」我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有氣,伸出食指戳了戳他,沒反應。
OK,力道不重不輕剛剛好。扔下木頭棒槌,我伸出魔爪,替他寬衣解帶。一個是嬌滴滴的芳華美少年,一個急吼吼的色中惡女,眼見就要上演一出老牛吃嫩草+霸王硬上弓……一時間,室內的氣氛曖昧到了極點。「別怨我,是你爹逼我的。」一邊奮力地寬衣解帶,我一邊有些良心不安地嘟囔。
說著,我匆匆脫下他那一身錦繡華麗的袍子,換在自己身上。見時間還夠,我忙將剛剛丁夫人拿來的嶄新的衣裙替他套上,吃力地將他扶到榻上面向裡側身躺好,又拿了薄被替他蓋上。嘖嘖,女裝的何宴比起狗兒可是不遑不多啊。色字頭上一把刀,沒有時間欣賞美色,我忙將頭髮高高梳起,打扮得跟何宴相似,滿意地看了看銅鏡裡的翩翩濁世佳公子,我一把將剛剛打包的跑路經費塞進一直帶在身邊的斜挎包內,便將包藏在腰間,用袍子遮住,低著頭走出了房門。「公子。」門口的守衛恭敬地行禮。我低頭揮了揮手,硬撐著走了幾步,一跑出他們的視線,便飛也似的開溜,直奔花園的秘密通道。一路穿過花園的小徑,進入一處濃密的花叢。站在那秘密通道前,我心情激動,心潮澎湃,嘿嘿,這是通往自由的偉大途徑啊!
彎著腰,我鑽進花叢之中,伸手循著記憶去摸那塊大木頭的所在。吃力的摸了半晌,也沒有摸到那塊預料中的大木頭疙瘩,額前不由得漸漸滲出汗來。
「你在找什麼?」一個疑惑的聲音。「木頭。」我張口便答。「需要我幫忙嗎?」「好。」「嗯,我想應該還在左邊一點。」我下意識地往左挪了一點,果然!摸到一塊木頭,我滿心歡喜地去挪開那塊木頭,卻忽然僵住。
……那個聲音……好熟悉。猛地回頭,漫天餘暉中,我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一襲明紫的長袍,滿面戲謔的笑意。
那樣的神情,讓我想起了逗弄老鼠的貓。我緩緩爬出花叢,站起身,慢條斯理地抬手撿去沾在衣服上的草屑。「你早就知道這裡?」極度鎮定地,我開口。曹操揚唇,沒有否認。「為什麼要我留下?你看清楚,我不是她,只是一樣的名字,再無其他相似之處」,我湊近他,「她那麼好嗎?令你連一個只是名字相同的女子,也想收藏?」是的,只是收藏,收藏與那個女子有關的一切,即使……只是名字。「留下不好麼?」他看著我,微微瞇起眼睛,「在這亂世,一個女子四處顛沛流離,隨時可能失了性命。」我失笑,「哪有那麼容易死,我的命很硬,不怕的。」「回房吧。」曹操淡淡說完,不再看我,轉身便走。「請。」那一直在我房外的守衛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後,齊聲道。我恨得直磨牙。「曹阿瞞!你給我站住!」我衝著他的背影直跳腳。他緩緩轉身,看著我,居然瞇著眼睛笑,「明天便要圓房了,今晚你好好休息吧。」
我氣急,「我好歹救過你,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嗎?」「以身相許呢,還不夠?」他笑了起來。我氣得磨牙,「第一次,我在小偷手中救下被人冤枉的你,第二次,我在相府門口救下被人追殺的你,,第三次,我在皇宮救下被人搜捕的你……」曹操微微一愣,抿唇,「你想說什麼?」「救你三回,如今我有事相求,你竟不應?」我斜視他。狹長的雙目微微瞇起,曹操驀然大笑,「好,很好!三次相救換一個心願」,他忽然大步向前。我愣愣地看著他走近我。「我曾答應過這樣的諾言,但這一回對你……我想耍賴」,他看著我,咧嘴而笑,「記住,我不是什麼所謂的正人君子,別跟我講道理。」我目瞪口呆,好樣兒的,真坦白。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13:04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06:54
◎ 百折不撓
怒氣沖沖,張牙舞爪,我一路橫行著回房,身後是兩名護送的守衛。曹某人都那麼坦白自己不講理了,我還能說什麼?這才真真是秀才遇到兵呢!「砰」地一腳踹開房門,我忽然愣住,隨即乾笑一下,轉身欲跑。「裴姑娘,請。」兩名鐵面無私的侍衛齊齊地伸手擋住,看得我氣悶。硬著頭皮,我磨磨蹭蹭地走進房間,果然一眼便看到那坐在床沿的小美人,長髮散落在肩頭,一襲明艷的女裝,愈發襯得他肌膚勝雪,容顏如玉。此時,小美人正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看他美眸流轉間,眨也不眨地盯著我。被他盯得發毛,我乾笑了半晌,終於理虧地低頭,「好啦,我道歉。」他仍是默默地看著我,不言不語。「呃,痛不痛?」我理虧,問得小心翼翼。他終於給了點反應,微微揚起眉表示疑惑。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抬手比了比他的後頸,剛剛那一棒子可不輕啊。「你狐狸模樣學了個十足十。愧疚的神色一掃而空,我大剌剌地坐下,一臉的氣憤,「要怨去怨你爹,仗著自己的官大,欺壓良民,強搶民女,所作所為罄竹難書,人神共憤!」何宴竟然瞇著眼睛笑。我白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麼,狐疑地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小美人,別告訴我,你是故意放我走的?」剛剛那一棒槌下去,他老人家連個腦震盪都沒有,我前腳剛走,他後腳就醒了過來?這也太不合常理了?難道我那一棒槌打錯地方了?人有失手嘛。我繞到他左邊,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頸部,白皙的肌膚上隱隱有一塊紅印,忍不住伸手撥開他的長髮,細細打量。他不自然地動了動,白我一眼,「想像力豐富的笨女人。」哇咧?!我眉頭微微一挑,抬手便賞他一個爆栗。「你又打我?」他不敢置信地抬頭。我摸著下巴壞笑,「嘿嘿,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灰姑娘了!」「啊?」小美人滿面問號。「話說,很久很久以前……」,我擺開了陣勢,準備講故事。「長話短說。」小美人滿面不耐地道。我磨牙豁豁,「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叫灰姑娘的小可憐被後娘折磨的故事!」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白了我一眼,何宴道。「明天你爹就成了我相公,你爹是我相公,你自然是我兒子,可你又不是我親生的,我當然就是你後娘」,順口溜一般說完,我做仰天大笑狀,隨即陰惻惻的湊近那嬌滴滴粉嫩嫩的臉蛋,「從此,小美人的成長歷程,便是一部被後娘欺壓的血淚史……」臉頰微微抽動了幾下,何宴以看白癡的眼神看著我,搖頭。「所以,你幫我逃吧,我當不成你後娘,自然也不會欺壓你了。」我笑瞇瞇地挽著他的白皙粉嫩的手,盡情地吃著豆腐,然後威逼利誘。「是你笨,這麼好的機會都逃不出去。」何宴繼續當我白癡地看著我。我愣了愣,隨即恍然大悟,「你剛剛真是故意裝暈放我出去的?」何宴不自然地動了動身子,「別想歪,我只是看你不順眼,不想你繼續留在府裡。」
我伸手蹂躪他粉嘟嘟的臉頰,「你真是太可愛了。」「……誰知道你那麼笨,又被逮回來了。」頭上一群烏鴉飛過,剛剛還誇他可愛呢……「誰知道曹操竟然知道你的秘密通道呢。」我歎了口氣,無限惆悵地道,多好的機會啊,就這麼沒了。「你想從那裡出府?」何宴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看我的眼睛愈發的像看白癡了。
「呃?有問題?」「當然有問題!那個出口根本就是爹派人打通的!」何宴搖頭歎息,「笨女人」。
「曹操?那上回明明是你……」我再度恍然大悟,危危險險地靠近何宴,「千萬別告訴我,讓你帶我出府的,是你爹!」何宴點頭。授意何宴帶我出府?為什麼?連劉備會逮我進宮也在他的算計之內嗎?我微微打了個寒噤。
「喂,女人,你怎麼了?」何宴見我呆呆的,推了推我。「可惜可惜……」半晌,我回過神來,搖頭歎息。「可惜什麼?」何宴終於開了尊口。「可惜小美人你不是女人,要是女人,那絕對是傾國傾城一禍水。」我大笑。
粉嘟嘟的臉頰上暈紅一片,何宴狠狠瞪了我一眼,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女裝,只著一身單衣出了門。「喂喂!小美人!換好衣服再出去嘛!這樣衣冠不整,別白白的玷污了你的清譽啊!」我站在原地揚著脖子笑道。門口傳來憋笑的聲音,何宴的腳步走得越發的快了。我懶洋洋地轉身,坐下發呆。「裴兒,找我何事?」半晌,一個溫和的聲音自我背後緩緩響起。我愣了愣,轉身看入一雙清亮的眸子。糰子那丫頭的辦事效率何時竟如此顯著了?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後園,郭嘉曾對我說過的話,我立刻眼睛一亮,看來他才是我的柳暗花明啊!
「半仙……」我喃喃地喚著,一臉的淒楚。「怎麼了?」「我……好痛。」低頭,我微微顫動著肩背,說得楚楚可憐,「你說愛會痛,原來是真的……我,大概愛上他了……」「嗯?所以呢?」「可是,他不愛我,他心底深處藏著別的女人,我不想當替身……」「嗯?所以?」「所以……你可不可以幫我離開?」我努力睜大雙眼,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郭嘉微笑,「不要裝了。」「這麼聰明幹什麼?偶爾傻一點才可愛呢」,我歎氣,搖頭。郭嘉輕咳一聲,淡淡的笑。「那日後園,你說我如果有一天想離開了,便告訴你」,我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開口,「現在,我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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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08:24
◎ 離心扣
清亮的眼睛看著我,一眨未眨的。一陣風從敞開的門口吹進,揚起那一襲寬大的青衣。我如臨大敵一般緊張地盯著他,如果他耍賴不認帳怎麼辦?他可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如若不然,明日此時我大概就會被洗得香噴噴地送入那曹某人的寢居了。如此一想,我作勢伸出手去,準備他一否認便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雙手緊緊捉住他的衣袖,我仰頭,準備逼出幾滴淚來。「半仙啊……」他看著我,欣欣然點頭,答:「好。」我張大的嘴巴收不回來,傻傻地仰頭看著他。他答應了?這就樣簡單?清亮的眼睛裡浮上一絲笑意,他緩緩抬手,托著我的下巴,合上我的嘴。
「明日等我消息,今晚好好休息。」我乖乖點頭,一臉崇拜狀。輕咳著,如來時一樣,他轉身離去,清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野裡。
明明是那樣病弱不堪的人,卻有著奇異的,可以穩定人心的力量,讓人忍不住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帶著半仙的承諾,我轉身打了個哈欠,爬上了床,睡得雷打不動。「妹妹,還睡呢,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耳邊驀然傳來一陣令人不耐的嘻笑聲。
難道不知道擾人清夢是不道德的行為嗎?皺眉我揮了揮手,轉個身繼續睡。
「妹妹,別睡了,快快起身準備打扮打扮,可不能讓相爺失望。」丁夫人的聲音,帶了一絲隱忍的不耐。「不起不起,美人是睡出來的,沒有聽過睡美人麼……」迷迷糊糊的嘟囔一句,我睡得天昏地暗。自從來了這相府,懶散了許多,等出了府,便又要開始艱苦的自力更生了,嘿嘿,抓緊時間享享清福啊。「睡美人?呵呵,是個新鮮詞兒,我喜歡得很。」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
我彷彿被人從頭澆了一頭的冷水,一下子醒了過來。果然,一睜開眼,便對上一雙狹長的眸子,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僵住,繼而傻笑。慘了慘了,睡過頭了,郭嘉究竟來過沒有?莫不是已經來過,看我睡得昏迷不醒,醜態畢露,所以決定放棄我了?「相爺,您先出去吧,讓妾身來給妹妹打扮打扮。」丁夫人笑道。曹操點頭,揚唇離開。我被一眾美人拉出被窩,摁在椅上,然後任由那些纖纖素手在我的面上描來畫去。
銅鏡裡漸漸顯出一個女子,古裝扮相,雲鬢花顏,身穿大紅寬袖窄腰裙,愈發顯得纖腰楚楚,不堪一握。莫名的,我喜歡上了這樣鮮艷的色彩,紅得如霞,如火,如血……銅鏡之中,本該是個嬌弱的美人,卻偏偏被那一雙不甘示弱、亮晶晶的眼睛生生毀了那嬌艷的美態。這人,竟是我?「妹妹原該好好打扮的,看,咋們相爺的眼光果然非比尋常,真真是個水掐的可人兒。」一旁,有美人道。「只是眼睛過於放肆了,即是入了相府,便該有些規矩。」丁夫人淡淡道。
我垂下眼簾,失笑。一番吵鬧過後,眾美人陸續退場。我仍瞪著銅鏡裡的女子,那女子也瞪我。臭美地站起身比劃了一圈,發現這如火的色彩果然合我味口。正臭美著,忽然從銅鏡裡看到一個倚在門口的身影。我轉身,看到曹操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艷。戒備地後退一步,我瞪向他。「好好打扮,還是有些樣子的。」他開口,笑。我磨牙,「放我出去。」看著我,他笑瞇瞇的上前,輕輕撩起我鬢邊的長髮,「小皇帝設計將我軟禁於宮中之時,我曾授意宴兒送你出府,讓你遠離戰禍。誰知天意難違,你竟還是被劉備逮回了宮中,既然天意如此,我便不準備再放開你了。」看著他,我若有所思,劉備會捉我進宮是在他的算計之外的,這樣想,我心裡微微舒服了一些。
眼前這個男子,從不掩飾他的心機。「前廳在宴客,我去作陪,雖是納妾,我也不會委屈了你。」他驀然欺近我,低笑,「糰子會來帶你去新房的。」我猛地驚醒,納妾!是納妾呢,我豈能被眼前這男子魅惑了去!瞥了一眼他那光亮如新的明紫色長袍之上所佩的廉價玉珮,我微微抿唇。
他忽然緩緩抬手,圈住我,只聽「卡啦」一聲響,彷彿是機簧扣動的聲音,我的左手手腕上便多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我微微一驚,低頭看時,竟是一個手鐲,看不出是什麼質地,玉的色澤,卻是金屬的模樣,鏤空雕刻著精美繁雜的花紋,彷彿古老而神秘的符號,更為奇怪的是,整只鐲身渾然天成,沒有接口,彷彿天生便長在我的手腕上,再也褪不下來。「這是什麼?」「離心扣,送給你的定情之物。」他揚唇微笑,輕輕一吻落在我的眉心,如蜻蜓點水一般掠過。
心裡微微一悸,忽然記起那一日山洞之中,他也曾如此。聽別人說,吻在眉心,是最憐惜的吻,不帶一絲情慾的吻。可是……他是曹操。他抽身離去,我怔怔地低頭,望著手腕上那一隻精美的鐲子,半晌,我下意識地抬手,撫上鬢髮間那隻銀簪子。我更喜歡那隻銀簪。回過神,我用力想取下那手鐲,卻是怎麼也取不下來。看了看天色,我在屋裡急得團團轉,郭嘉不會食言而肥吧……畢竟曹操是他頂頭上司來著,他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女人得罪了頂頭上司啊!留在這裡……我的身份便是妾……而且還是一個作為替身的妾身……這也太淒涼了吧……
突然,門「吱啞」一聲,再度打開。我微微瞇起眼,正對著陽光,我看不清來人是誰。「裴兒,我來接你出府。」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半仙!」我大喜,撲上前便給了他一個熊抱。他後退一步,扶住我衝向前的身子,苦笑,「咳咳……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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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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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3:11:13
◎ 不歸
「半仙……我愛死你了!快快帶我出府!」一手揪著他的衣袖,我笑逐顏開。
清亮的雙眸定定地望著我,半晌,他淺笑,「不後悔?」「後悔?我為什麼要後悔?」眨巴著眼睛,我滿面疑惑。「出了相府,你便得離開許昌城,離開孟德兄的勢力範圍,如今正值亂世,可曾想好要往何處去?」清清淺淺的聲音,郭嘉看著我道。「安啦,我是野草,不適合與牡丹一起養在深閨」,笑瞇瞇的,我抬手拍了拍他瘦削的肩。
郭嘉忽然愣了一下,冷不丁地抬手握住了我的左臂,因我抬著手,寬大的衣袖微微下滑了一些,露出左手腕上那只奇異而精緻的手鐲。怔怔地看了半晌,郭嘉驀然歎息。「怎麼了?這隻手鐲很名貴嗎?」覺得他神情有異,我湊近他,有些嘻皮笑臉地道,「不是我想貪小便宜,可是我取不下來,只好一併帶走了。」「離心扣」,郭嘉看著我,清亮的眼睛裡辨不清是何種神情,「果然是戴在你手上了。」
「你也知道它叫離心扣?」我訝異,「很有名?很值錢?」「知道這離心扣的來歷麼?」「……不知道」,我歎氣,「別磨蹭了,先送我出府吧,這手鐲再慢慢研究。」
「這原是一副腳鏈。」「啊?!」我驚訝地看向自己的左腕,明明是那麼精緻優雅的手鐲,竟原是腳鏈?「曹操那個小氣鬼!我找他理論去!還定情信物呢!隨隨便便拿個腳鏈打製成手鐲便來唬我,太欺負人了!」我氣鼓鼓的道,「還好我準備跑路,嫁給他虧大發了!」郭嘉一臉錯愕地看著我,蒼白的臉微微有些漲紅。「嘿嘿,想笑就笑吧,別憋出內傷來。」我拿手肘頂了頂他單薄的胸膛,笑瞇瞇地道。
他怔了一下,一連串的低笑終於逸出口來。「看吧,這樣多好」,我微笑,這樣的郭嘉才有了些人的氣息,隨即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手環,正色問道,「這離心扣有何特殊的忌諱嗎?」「嗯,那腳鏈的原主人是天煞孤星,那腳鏈鎖的是煞氣,後來……」郭嘉微微頓了頓,「後來那人死了,孟德兄得了這腳鏈,請世外高人重新製成這手環,名曰:離心扣。」
「戴了……會怎樣?」遲疑了一下,我咬唇道。「這是一把鎖,一環扣,鎖的是你的身,扣的……是你的靈」。我傻笑,「那又怎樣?什麼意思?我要被曹操一輩子都鎖在身邊,哪兒也去不了?」
郭嘉搖頭,「不是在孟德兄身邊,是在這個時代。」我怔了怔,忽爾有些發寒。「當初在涼州初見若若,我送給她師傅臨終前批示的六個字,『何處來,何處去』」,郭嘉看著我,「可是你……」(此處的若若,即前文所提的安若,詳情請看四大美人系列之《美人殤》)
「我怎樣?」「不歸。」緩緩開口,兩個字從那蒼白的唇中輕輕吐出,「戴上離心扣,你便被扣在了這個時代,永遠都無法回到你的來處」。「不歸……」眨了眨眼,我下意識的重複,右手輕撫著左手上的環。原來,這不是一個鐲子,而是一把手銬……「裴兒……」郭嘉一手按上我的肩,「現在,你還要出府嗎?」「那只討厭的大狐狸……」我微微握拳,「他明明知道了我的身份,卻不動聲色地擅自替我代上這只見鬼的手銬,我又不是他的囚犯!」「或許,他只是怕了,怕你如若若一樣,莫名的消失」,郭嘉開口,彷彿連聲音都帶著痛,「你會回到你的來處,那個來處,卻是他無法觸極的,縱使他權傾天下,縱使他身登九五,他也依然無能為力……從此,永遠無法相見,連死……都不能……」我忽然想起那一日和華英雄一起在郭嘉家中,我對他所說的話,我說,「就算你想殉情,就算你真的死了,九泉之下,你也不會見到她」……因為,她仍然好好的活著,活在另一個空間。或許,她與你在同一個地點,甚至於是同一片天空下,可是……卻是兩個不同的時空,相隔了千年的時差……
即使遠在天涯,只要還在同一個時空裡,便有再次相見的希望。相同的地點,同一片天空,若是錯開的兩個時間,兩個時空,那麼……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那該……有多痛呢?仰頭看著他,我淡淡笑開,「我能體會你的痛,可是……他想留的,是另一個笑笑,不是我,他留不住他想留的,又憑什麼要絆住我?即使是我,即使是我,我也有牽掛的人……從莫名其妙地掉入這個莫名其妙的時代開始,我便期望著有一天,會如安若一樣,再回到自己的時空,可是現在……就因為這該死的手環,我便要永遠困在這個時代?然後客死異時空?」正因為有期望,我才一路開開心心的走過,但現在?我又該何去何從?福利院的門口,阿滿,那個智商永遠停留在十歲的男子,他可還在等他的媽媽?
「笑笑要出遠門嗎?那阿滿在門口等你,順便等媽媽來接我。」……阿滿的聲音,已經很遙遠了。那個傻瓜,還在等我回去嗎?而我,和他的媽媽一樣,卻是再也無法出現在他的面前了。,還在等我回去嗎?而我,和他的媽媽一樣,卻是再也無法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12:34
◎ 離府
右手狠狠拉扯著左手手腕上的離心扣,直至被勒出一圈紅印,卻仍是褪不下來。
「別扯了,一旦戴上,便再也無法取下了。」有些冰涼的手握住我的手,郭嘉開口,阻止我的自殘行為。「原來的腳鏈呢?腳鏈不是被取下了?」我咬牙。「他死了。」「哦,對,你有說過,他死了。」我點頭,喃喃地道。「離心扣是被下了詛的,除非所戴之人氣絕魂滅,否則,便是剁了這隻手,也是枉然。」
「這樣啊。」我垂下頭。四週一片靜默。「出府吧。」半晌,我抬頭,看向郭嘉,「送我出府。」那雙彷彿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他彷彿早就知道我的決定,沒有絲毫意外地點頭。
糰子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看著我發愣。「糰子,待裴兒走後,你便跟著我吧。」看著她,郭嘉微笑。糰子愣了愣,隨即喜滋滋的點頭,「一切都聽公子的。」我衝她擠眉弄眼,這小妮子可算是達成夙願了啊,從此近水樓台自然先得月。
糰子趁郭嘉不注意,送了個大白眼給我,隨即又規規矩矩地站在郭嘉身後扮淑女,看得我張口結舌,歎為觀止。回首望了一眼銅鏡中那一襲紅衣如火的女子,我扯扯衣袖,從被窩裡翻出那只斜背包挎在身上,一臉的躍躍欲試,「我們怎麼出去?」「走出去。」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郭嘉大剌剌的轉身,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房間門。將信將疑地,我跟著他,出了房門,在那兩個孔武有力的侍衛眼皮子底下走了出去。
「小姐,一路走好。」身後,糰子用一種極為恭謹的聲音輕聲道,聽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府裡很熱鬧,來來去去的皆是些達官貴人,如此場面,曹操納個妾也算是費心了。
跟著郭嘉,我們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房門,繞過走廊,經過後花園,然後……出了府門。
呃……就這樣?站在相府門外,我傻傻地仰望著相府門上的匾額。這麼簡單就出來了?我原以為會驚心動魄,或者從暗門出去,或者有人接應……再不濟,也該翻個窗,爬個牆啊……怎麼能就這麼大搖大擺地晃了出來,彷彿我只是一個觀光客似的……那之前我那麼辛苦逃跑究竟是為了什麼呀……「事情的順利進展總會令人放鬆警惕,相府的守備雖然森嚴,但卻無人會懷疑一個即將成為新夫人的女子會逃出府去,這便是大意,咳咳……而我,只是帶你鑽了空子」,彷彿看透了我心裡的疑惑,郭喜淺淺開口解釋。看著他,我半晌沒有開口,眼前這病弱的男子,著實令人不敢小覷。自袖中取出鼓鼓的一袋錢放在我的懷裡,郭嘉看著我,輕咳著道,「快些坐了馬車出城吧,待孟德兄發現你不見,封鎖城門之時,你便出不去了。」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四下張望,卻失望沒有發現那個小小的身影。「狗兒會跟上你的」,郭嘉篤定地道,「沒有時間了,你快些出城吧。」
他知道我在想什麼?「孟德兄跟我說過,見過狗兒的事」,頓了頓,又道,「照孟德兄所說的情形,狗兒會跟著你。」我失笑,仍是半信半疑,「半仙啊,果然名不虛傳。」依言轉身,我看到身後停著一輛馬車,那戴著斗笠的車伕驀然轉頭,衝我咧嘴一笑。
我微微一怔,華英雄?「華兄會送你出城。」郭嘉道。幾步上前,我坐進馬車,復而趴在車窗口,看向那個站立於風中一身病弱的青衣男子,「謝謝。」清亮的眼睛微微柔和起來,郭嘉微笑。「駕!」華英雄揚鞭輕斥,車輪緩緩向上,愈行愈快。我趴在車窗口,笑瞇瞇地望著那偌大的相府越來越遙遠,不知那般自負的曹操發現我的失蹤,會不會氣得抓狂?「捨不得了?」華英雄的聲音自車前響起。我笑,「是啊,那般錦衣玉食,高床軟枕,自然是要懷念一下。」「出了許昌準備往哪裡去?」「不知道」,我實話實說,出了許昌,真是一個未知的未來。華英雄笑了起來。「快要城門口了。」我應了一聲,下意識地撩開窗簾往外看,隨即磨牙,那個臭小孩是怎樣!老老實實爬上車來坐不是舒服點,非要跟著車子跑!隨即有些怔怔的,他跟著我跑了多久?這一回我是知道的,但之前呢?他也一直這樣跟著?
「慢點。」抿唇,我對華英雄道。「大小姐,你是在逃跑啊!」華英雄不何思議的聲音傳進車來,「能有多快便走多快,萬一被相爺逮住,奉孝是脫了干係,我可是當場被抓,弄不好還以為是我拐了新夫人私奔,那罪過可大了!」某人嘮嘮叨叨中。我翻了個白眼,「你慢點,然後推我下車。」「呵?」車子猛地停住,華英雄轉身一手掀開車簾,「小狼崽,你活膩了?」
我白他一眼,趁車子停了下來,忙縱身跳下車去。「喂!」華英雄大驚,忙要來拉我。我趁著慣性踹了他一腳,然後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華英雄直著嗓子叫了一聲,正怒氣沖沖地上前準備興師問罪時,一道身影猛地衝上前來,狠狠將華英雄撞開。「不許碰我姐姐!」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14:52
◎ 狗兒的心事
我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拍去衣服上的泥土,雙手環胸,揚眉,看向那個髒兮兮的瘦弱背影。此刻,那個瘦弱的背影正張開雙臂,擋在我身前,彷彿母雞護小雞一般帶著敵意瞪向華英雄。
只可憐那華英雄一頭霧水,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的看向我。「狗兒,姐姐找得你好苦。」張口,我緊盯著那個忽然輕顫了一下的瘦弱背影,幽幽的開口。
狗兒低頭,轉身便要逃跑。「英雄!逮住他!」張口,我吼得抑揚頓挫。大概是因為那一句「英雄」喊得他熱血沸騰,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不能愧對這個非凡的名字,華英雄極其神勇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狗兒,將他拎到了我的面前,聽候處置。被我盯了半晌,狗兒不自在的動了動,一臉黑漆漆的小臉上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是靈動的。
「為什麼躲著我?」揚眉,我道。「我只是……不想姐姐為難。」咬唇,半晌,他低低的開口。我看他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裡的火苗倒被澆滅了大半,卻仍是板著臉,「為難?你倒替我著想。」狗兒死死咬著唇,不語。「說蘋e兀胰綰撾蚜耍俊蔽胰撓行酥碌乜醋潘諂崞醞e臉上滿是倔強。
他沒有看我,只是盯著自己的腳尖,「一開始本來就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要賴著姐姐的……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可是你還是丟下我……你跟阿瞞一起跳崖,都不帶上我……」
啥?嘴角微微抽搐,我哭笑不得,「跳崖是一瞬間發生的事,誰能確定?再者,跳崖又不是趕集,明知道會死,難道我巴巴的拉著你一起死麼?」「就是!姐姐答應過不會丟下我一個人!所以,死也不能食言!就算是死,也要帶著我!」他忽然抬頭,衝著我大吼,漂亮的眼睛紅紅的。我愕然,看著他,半晌無語。「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跟著我。」斜覷他,我淡淡道。狗兒咬唇,「我是姐姐的。」再度傻眼,我無奈地看向他,「跟了多久了?」「墜崖後一直找,直到郭嘉將你和阿瞞帶回府去。」老老實實的,他低頭道。
「一直跟著?」「嗯,一直跟著。」「然後便守在相府外?」「嗯。」「我被帶進宮,你便又守在皇宮外?」「嗯。」我歎息,這個孩子,不是一般的固執。「這小子,剛剛撞得我好疼。」華英雄抬手一個爆栗敲在他頭上。我忙阻止,一把將狗兒從他的魔爪下拯救出來,拉在懷裡,心疼地摸摸他的頭,「輕些,哪是什麼小子,明明是個姑娘。」狗兒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然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我。華英雄愣了一下,大笑起來,然後那雙狐一樣的眼睛便盯著狗兒直瞧,瞧得狗兒渾身不自在。
「我看也是個姑娘,還會欺軟怕硬,丞相大人欺侮你家姐姐的時候,怎麼沒見你來出頭,這會兒只會欺侮我這老實人。」老實人?我瞪他一眼,他若老實,天底下狐狸便絕了種。「我沒有!」狗兒受辱,大叫起來,隨即偷偷斜覷了我一眼,「我原以為……」
「以為什麼?」華英雄撇嘴。「以為姐姐喜歡阿瞞,阿瞞也喜歡姐姐,所以……」他低下頭,小小聲地道。
「所以一直躲的遠遠的看你家姐姐被欺負?」華英雄大笑。狗兒瞪他。我歎息,摸了摸他的頭,「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姐姐找我?」狗兒看著我,眼睛真如小狗兒一般發亮。「嗯。」我點頭,隨即注意到他髒兮兮的褲腿邊已經乾涸的血跡,連帶著褲子都被撕破了幾個洞,衣裳襤褸,心下不禁有些酸楚。「咳,我很不想打擾你們的感人重逢,只是……」華英雄看著我,「奉孝那傢伙撐不了多久的,丞相大人一旦發現,大家都跑不掉。」我愣了下,「半仙說現在守備鬆懈,不礙事的。」「你傻啊」,華英雄以看白癡的眼睛看我一眼,「你一身紅衣,盛裝打扮,還跟著奉孝大搖大擺的出府,自然是郭嘉打點過的,你失蹤的消息一傳出,奉孝哪有可能逃得了干係。」
「啊?」我愣了愣,沒有料到那個總是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的病弱男子會因我得罪他的頂頭上司。
「罷了,快些走吧,丞相大人總不至於因一個女人真的治他的罪。」華英雄搖頭,「走吧,不要讓奉孝的心血白費。」我抿唇,一手拉了狗兒的手,「上車吧,出了城再說。」。狗兒順從地由著我拉他上車。馬車一路顛簸,我坐在馬車上,彎腰拉開狗兒的褲管,狗兒不自在的動了動,看著他小腿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刮傷和劃痕,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怎麼弄的?」我瞪他,隨即想起剛剛他說的「墜崖後一直找,直到郭嘉將你和阿瞞帶回府去」,不由得心裡微微一緊,那個孩子輕飄飄一句帶過的話,竟是折騰得他滿身的傷痕。
「笨死!」我抬手敲他的額,卻捨不得用力,「一個人無依無靠,為什麼不去風月樓找你娘蹭吃蹭喝?」「她死了。」低頭,狗兒小聲的咕噥。「什麼?」我沒有聽得真切。「她死了」,狗兒看向車外,淡淡開口,聲音不像一個孩子,「吊死在城北的破屋裡。」
城北的破屋?就是那群乞丐住的屋子,狗兒他爹也曾住在那裡。「什麼時候?」握住狗兒冰冷的手,我放柔了聲音,道。「阿瞞帶兵殺了董國舅之後。」我將他擁進懷裡,沒有出聲,明明和何宴年紀一般大小,他卻瘦弱得很。
「姐姐,你可知道阿瞞為什麼有證據去殺董國舅麼?」狗兒悶悶的開口。
「和你娘有關?」輕拍他的肩,我道。「十多年前,她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家中世代從商,家境殷實……」狗兒緩緩開口。
「一次偶然的機會,那小姐遇見了董承,董承見色起意,偏偏那小姐不假辭色,一怒之下,董承便設計陷害,令她家破人亡,身陷青樓」,我歎氣,「偏那小姐心氣極高,淪入青樓依然傲骨錚錚,寧可將自己的處子之身交於一個乞兒,也不願與狼為伍,可是如此?」我想起那一日回風所言,她說,「他為了得到我,不惜毀我至此,我卻偏偏委身於一個再卑微不過的乞丐,就算是個最最低賤的妓女,也輪不到他來破處,這樣,是不是最大的諷刺?」
那個女子,當真傲骨錚錚。「姐姐你……」狗兒訝異的看著我。「猜的」,我苦笑。「董承還是很喜歡她,可是……那一日,她勾引了董承家的門房,被董承當場發現,董承大怒,將那門房一頓鞭苔,鎖入了牢房」,狗兒低頭,依然默默,彷彿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故事,「後來……董承被阿瞞殺了,她便吊死在了城門的那間破屋……」略略一想,不難將事情連貫起來,可是想通了,我卻有些心寒。從一開始,郭嘉留連青樓,便也是為了接近回風吧。因為知道那一段前塵往事,所以授意回風去勾引那門房,故意引得董承大怒,門房受了鞭苔,自然懷恨,到時略施小計將那門房放出,那門房自然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董承的十八代祖宗都交代得詳細。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曾跟郭嘉說過血詔的事,他們只是苦於沒有一個借口下手,如此那門房便是活生生的人證,再好不過的借口。到時搜府、殺人皆是一氣呵成的事。「狗兒,你能明白你娘的苦衷吧」,輕拍他的肩,我柔聲開口。他沒有吱聲。「你娘是愛你爹的」,擁著我,我輕輕開口,「誰知道呢,也許在你娘被陷害,家道中落,最落魄的時候,是你爹救了她,許是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其中過程無人知曉,但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我將他扶正,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你娘是愛你爹的,否則她在報仇之後不至去你爹曾住過的地方自盡,她寧可吊死在乞丐窩,也不願死在風月樓那銷金窟,所以……你一點也不低賤,你是你爹娘的骨血,他們一樣愛你。」狗兒看著我,眼睛紅紅的。「你娘呢?」我輕問。「我把她和爹一起合葬在城北的荒地上了。」狗兒微微垂下眼簾。「好孩子。」我微笑,腦海裡浮現了那一雙與狗兒極其相似的眼睛,黑白分明,很漂亮,帶了三分淡漠,三分倔強,三分孤傲,一分淒然。「吁!」馬車突然劇烈的晃動了一下,停了下來,「糟糕,丞相大人追來了!」華英雄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16:42
◎ 狐口逃生
我嚇了一跳,忙掀開車簾,便見遠遠的一隊人馬疾馳而來,當中那一襲刺目的明紫讓我沒骨氣的有些害怕。城門近在咫尺,華英雄狠狠揮鞭,那馬兒吃了痛,長嘶一聲,如離了弦的箭一般衝出了城門。
出了許昌城了!我微微鬆了一口氣,隨即有些想笑,早知今日會如此狼狽地逃出許昌城,當初我還會救下阿瞞,還會留在丞相府嗎?「小狼崽,我看你還是從了丞相大人吧,從此高床軟枕,衣食無憂,豈不美哉?」車外,華英雄戲謔地笑道,那笑裡帶著輕喘,想來他也在緊張。我輕哼一聲,「那般錦衣玉食你自己享受吧。」「姐姐,你不喜歡阿瞞麼?」一旁,狗兒忽然低低地道。「誰會喜歡那隻大狐狸!」我說得咬牙切齒。「真的?」狗兒瞪大眼睛看著我。「比珍珠還真!」狗兒竟是笑了起來,白白的牙齒襯著他髒兮兮的臉,彷彿得了糖的娃娃。
「姐姐,我們棄車吧。」我愣了一下,隨即細想,曹操便在身後,若是如此明目張膽的一路乘車而行,目標太大,早晚被他逮到,而且還會連累華英雄,倒不如像狗兒所說,棄車徒步而行,反而不易被發現。
我點了點頭,站起身,卻不小心踩到裙邊,身子一歪,便要跌倒,狗兒忙上前扶住我。
撐著狗兒的手站直了身子,我低頭看那礙事的長裙累贅而繁雜,咬牙從包裡翻出瑞士刀,一把將那曳地的裙擺及膝割斷,解放了雙腿,隨即復又抬手斜斜地將那衣袖劃破,裁下累贅的大袖管至胳膊關節處,頓覺清爽許多。「狗兒,我們前面便下車。」回頭,我看向狗兒,卻見他神色有異,僵直著背影看向窗外,就是不看我,不由得奇怪,問道:「怎麼了?」「姐姐……你的裙子這麼短……」狗兒有些囁嚅地開口。「哈哈,這有什麼關係,快些準備下車了。」原來是個小古董,若在我那個時代,迷你裙都有呢,我笑著拉了狗兒道,「華英雄,停車。」「幹嘛?」聽到我的聲音,華英雄回頭來掀車簾。狗兒卻上前,一把死死扯住車簾,「等一下!」「狗兒你?」我有些奇怪地看著狗兒憋紅了臉彎腰蹲下身,將剛剛被我割下的衣袍扯成條狀,細細地綁在我的小腿上,像綁腿一般遮住了原本裸露的小腿,復又如法炮製將衣袖的部分纏在我的手臂上。「在幹嘛?」華英雄好奇地探頭進來,隨即「嘩」地一聲,「哇,好有現代感!狗兒,你很有服裝設計的天份耶!」狗兒對於這個傢伙忽然探頭進來的作法不滿,狠狠瞪他一眼,站起身,拉住我的手,「姐姐,我們走。」我卻是有些怔怔地看著華英雄,「你剛剛說什麼?現代感?服裝設計?」這些詞彙……出自這個時代的人之口未免太過怪異……華英雄眨了眨眼,一臉的困惑,「我說了什麼?」我狐疑地盯著他看,試圖看出一些端睨來。「看什麼,還不走,想被丞相大人逮回去吃干抹淨?」華英雄白我一眼。
我回過神來,沒有心思再探究他的來歷,忙和狗兒一起下了車。「你們在這邊等等,我先駕車引開他們,自己保重。」看了我一眼,華英雄隨即又警惕地看了看身後,狠狠揚鞭,「駕!」馬車繼續前進,我忙拉了狗兒一起躲在城門下,淹入在人群裡。不一會兒,一隊人馬便衝出了城門,向著馬車的方向追趕,帶起一片塵土飛揚。
我望向那個騎在馬上的明紫色身影,他薄唇緊抿,額前青筋跳動,只一瞬,便騎著馬消失在我的視線,直直地奔著那馬車而去。他在生氣,很生氣,快要氣瘋了……我無聲地彎了彎唇,少一個替身拼圖讓他那麼生氣麼?亦或者,他生氣的是我在他大宴賓客時逃跑,拂了他的顏面?他從我面前經過時,明紫色的腰帶上有一根細細的線斷裂開來,有什麼從他腰上掉下,無聲地落入塵土之中。我緩緩上前,彎腰拾起,是玉珮,我贈他的廉價玉珮。低頭,我輕輕拭去那玉珮上的塵土。
「姐姐?」狗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將那玉珮收入懷中,我轉身,笑瞇瞇地看向狗兒,豪邁地宣佈:「我要一直往前走!」
「姐姐去哪兒,我都跟著。」狗兒看著我,認真地道。出了許昌城,一路山明水秀,但卻也有餓殍無數,戰爭帶來的痕跡隨處可見。
幸虧我從相府搜羅了不少珠寶,郭嘉又贈我許多路費,一路倒是吃喝不愁,快活無比。
「狗兒,你說我們下一站去哪兒?」陽光的午後,窩在一堆乾草裡,我幸福地打著飽嗝,懶洋洋地道。狗兒側頭看我,明淨漂亮的臉上漾著笑,「都聽姐姐的。」不知為何,我竟聽出一絲寵溺的味道,不滿地皺眉看他,我撇嘴,拿出姐姐的淫威,呃,不,是權威!我拿出姐姐的權威,道,「昨天在市集上看到的那條裙子那麼漂亮,你為什麼不穿?」
漂亮的眼睛看著我,狗兒嘴角抽搐了一下,隨即笑道,「女裝太招搖,走路也不方便。」
我揚了揚眉,勉強接受他的解釋。笑瞇瞇的伸了個懶腰,我四仰八叉的倒在乾草上,一隻胳膊甚至壓到了狗兒的身上。
狗兒也不動,安安靜靜地任由我蹂躪。乾草堆忽然顫動了一下,大概是馬車過了一個缺口。「姑娘,你們要去哪兒,前面就要到徐州了。」拉草趕車的老漢揚聲道。
我仍是不動,閉著眼睛享受陽光的感覺。進了城,我戀戀不捨地跳下了馬車,那堆乾草真是舒服……給了那老漢幾枚錢幣,我便興沖沖地拉著狗兒開始逛街吃小吃。旅遊啊,那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如今真是四海逍遙啊!還有比這更美的事兒嗎?
「狗兒,嘗嘗這個!」「嗯,好吃。」「狗兒狗兒,這個漂亮不?」「嗯,漂亮。」「你看那邊……」「嗯。」一個笑瞇瞇的紅衣女子滿大街亂竄,後面一個安靜漂亮的小公子一路陪著,那紅衣女子時不時回頭說了什麼,那漂亮的小公子便笑彎了眼睛。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22:08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18:25
◎ 少女or少年
夕陽的餘暉把整個街道籠上一層絢麗的色彩,路上的行人漸漸的少了起來。
徐州街頭,一個紅衫女子拉著一個漂亮的少年直奔一家小酒館。「狗兒,要吃什麼?」笑瞇瞇的,我道。狗兒乖巧地看著我,一副有姐萬事足的可愛模樣,「都可以」。我笑瞇瞇的抬手,拍了拍他的頭,母性的光輝開始無限度滋長……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袁術死了,聽說沒有?」隔壁桌上,有幾個人嘀嘀咕咕的議論。「是啊,聽說是在劉大人那裡吃了敗戰了!」「那種人,死不足惜。」「有劉大人那種愛民如子的大人,真乃我們徐州百姓之福啊!」四下一片附和之聲。我豎起耳朵聽了聽,也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來。他們說的劉大人是誰?這種戰火紛飛的年代,生靈塗炭,對於戰爭,無不是深惡痛絕之的,這般領兵打戰的朝廷命官居然還能有如此之好的口碑,如果那人不是真正的清正廉明,那麼城府之深,也著實令人膽寒。「姐姐,怎麼了?」狗兒看著我,問道。「對面有客棧,今晚我們便住在那裡吧。」吞下口中的食物,我指了指對面的一間小客棧,連日來旅途勞頓,餐風露宿,難得進了城,真想好好洗個澡,然後美美的睡一覺。
狗兒點頭,自然沒有異議。只是……「姐姐,剛剛在南街看到的裙子好漂亮。」一直默默的狗兒忽然開口。我嘴角微微挑了挑,樂呵呵地看向狗兒,「狗兒喜歡?喜歡明天我帶你去買下。」我十分凱子的道,反正那錢原也不是我的,我只是慷他人之慨。狗兒無可奈何地看著我,「姐姐……」我笑了起來,不再裝傻,知道他是看不慣我那一身奇奇怪怪的裝束,還是那一日經過改良的紅色短裙,狗兒親手替我綁在小腿和手臂上的衣帶也還在。天可憐見,習慣了穿牛仔褲大T恤的我,忽然間要穿那繁雜累贅的衣服,著實鬱悶,前些日子倒也沒覺得,那一日靈感突發,如今這身改良版的短裙實在舒服,而且萬一遇險,逃跑也方便許多。
想起這衣服,我便想起了華英雄,那個傢伙實在太神秘了,究竟是何方神聖。
用過晚膳,付完帳,穿過街道,我拉著狗兒到對面的小客棧要了一個房間。
「熱水在屋內的小單間裡備下了。」那店家收了錢,十分盡責地笑道。終於可以洗個熱水澡了……一進房,我便迫不及待地關上房門,開始寬衣解帶。「姐……姐姐……」狗兒有些結巴地後退一步,白皙的臉頰一片赤紅。我大樂,「安啦,我沒有裸奔的習慣。」說著,只著一身單衣,大笑著走到裡面的小單間,一浸入水中,便覺通體舒暢。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側目看了一眼掛在旁邊那髒兮兮的單衣,實在沒有穿上身的慾望。
「狗兒!狗兒!」我直了嗓門大叫。「什麼事!」狗兒急急地衝了進來,隨即猛地在門口剎住了腳步,隔著一個簾子,有緊張地問,「怎麼了?」「我的衣服……」話音未落,門口伸進一隻手,極其神奇地,我發現那手上放著一套衣裙,「哇,狗兒,你什麼時候買下的?」狗兒只笑不答。我撇了撇嘴,接過那衣裙,穿上,竟是下午的時候在南街看到的那條緋色的裙子,狡猾!什麼時候悄悄買下的都不說,不用想,我那件改良式短裙一定被他毀屍滅跡了……穿上裙子,我神清氣爽地走進房間,伸了個懶腰,找店家換了水給狗兒洗。
在驚懼萬分地拒絕了我替他搓背的建議後,狗兒忙不迭地衝進了單間。真是害羞的孩子。我大笑。低頭看了看那一穿被他算計穿上的裙子,到底意難平,我賊兮兮地站起身,躡手躡腳地靠近那單間房,準備嚇他一嚇,討回公道。猛地一掀簾子,我雙手叉腰,準備欣賞美人驚慌失措的出浴鏡頭。孰知……驚是驚了……受到驚嚇的……卻不止狗兒……「啊!姐姐!」狗兒嚇了一跳,猛地站起身來。然後……我傻眼。臉還是狗兒的臉,可是……胸部沒有發育,我勉強可以接受,營養不良嘛,最近我已經開始給他惡補了,準備塑造一個豐乳肥臀的小美人……可是……我惡狠狠地盯著某一處,那是什麼東東!那個該死的……是什麼東東?!
狗兒愣愣地看著我,隨著我的視線緩緩低頭,隨即臉上彷彿著了火一般,忙不迭地坐進水裡,藏起不該讓我看見的東西。那一瞬間,我幻滅了……美少女養成計劃啊,泡湯了。
「喂喂,抬頭!」我敲了敲木桶。狗兒不動。我咬牙,將手伸進水裡,從溫熱的洗澡水中拯救出快被自己悶死在水裡的狗兒。
漂亮的臉上紅撲撲的一片,他的眼睛四處游移,就是不敢看我。「你準備在水裡泡到什麼時候?」再度敲了敲木桶,我不耐地道。「阿嚏!」回答我的是一個響亮的噴嚏。知他害羞,我搖頭轉身走出房間,「快擦乾淨出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19:51
◎ 美少年養成計劃
狗兒……不是女孩?我腦袋出現暫時性的短路現象。靜默半晌,有些磨磨蹭蹭的腳步聲響起,狗兒走到我面前站定,低頭不語,墨色的長髮尚在滴水。「你不能趕我走。」半晌,他開口,有些理由氣壯地咬牙道,聲音卻帶了一絲不意查覺的顫意。
我盯著他看,沒有開口。「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沒有聽見我的聲音,他咬牙,低垂著頭。順手拿了布巾裹在他頭上用力一陣猛擦,我替他將那一頭尚在滴水的長髮拭乾,口中尚且碎碎念,「頭髮濕淋淋的自己也不擦,小心感冒發燒……自己擦」,揚手,我將布巾丟給他,道。
他接過布巾,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回想這些日子他時不時的小彆扭,我便忍俊不禁,原來他是守著男女有別的大防呢。
盯著他,左看看右看看,實在像個俊秀的小姑娘嘛,我搖頭歎息,糗大了,男女不辨啊我……
面色一板,我輕咳一聲,守著最後一絲姐姐的威嚴。「誰說要趕你走了?」我揚眉看著他。狗兒微愣,隨即抬頭看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我笑了起來,抬手便賞他一個爆栗,「天天在胡思亂想什麼!」說著,我重新接過布巾拭乾他的頭髮。狗兒有些惴惴地看著我,「這樣……也沒關係嗎?」我沒有理會他,替他拭乾了頭髮,累極轉身倒頭便睡。「姐姐……」,身後,狗兒的聲音似乎仍帶了一些惶惶不安。我翻個身,抬起胳膊壓在他肩上,便當他是人形抱枕,一手勾了下來。「姐姐……」好不容易恢復的臉色一下子又充了血。我沒有睜開眼睛,只是隱隱有些想笑,「放心,我吃不了你,睡吧,只一張床,難道你想睡地上?受了寒我可沒有錢替你看病抓藥,我也沒有閒錢再要一間房,將就一下吧。」
狗兒扭唇,不自在地動了一下,不再言語。抱著那個瘦弱的孩子,我心裡微微有些發酸,他那樣小心翼翼,甚至於不敢強調自己的性別,只是因為怕我不要他嗎?傻孩子。「放心,姐姐永遠都不會丟下你」,微微將他擁緊,我閉著眼睛輕聲呢喃,保證。
狗兒的身子微微一僵,隨即放鬆了下來,暖暖的靠著我。半晌,耳邊響起均勻的呼吸聲,我緩緩睜開眼,看到狗兒已沉沉睡去,嘴角竟是猶帶著笑意,心下微微一暖,也閉眼睡去。第二日清晨,我坐在靠街的窗邊,一邊享用客棧的早膳,一邊望著窗外。
狗兒靜靜地坐在對面。「多吃點!」隨手將一個白呼呼散著熱氣的饅頭推到他面前,我道。狗兒搖頭,「我飽了。」我收回望著窗外的眼睛,瞪向狗兒,「你才吃了多少?知道為什麼我會將你當成是女娃?就因為你身無三兩肉!你要是壯實一點,我會認錯嗎?」瞪著他,我指控。狗兒忙不迭地拿起饅頭,在我滿意的眼光下吃得乾乾淨淨,連一點屑都沒有剩下。
我笑瞇瞇地點頭,指尖輕敲著桌面,「姐姐要將你養得壯壯的,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再給你娶個如花美嬌娘」,一邊打著如意算盤,我一邊幻想著自己喝媳婦茶的美妙場景。
美少女養成計劃泡湯,我決定重制美少年養成計劃……「我只要姐姐。」狗兒理所當然地開口。我笑,探著身子橫過桌面去敲他的頭,他也不躲,由著我敲。「哪能一輩子跟著姐姐,以後……你會遇見自己喜歡的女子……然後成親……」,我笑瞇瞇地循循善誘,隨即臉色一變,「當然,不能娶了老婆忘了姐姐,要給我零花錢!要替我養老!」
狗兒看著我,漂亮的黑色瞳仁裡映出我笑瞇瞇的模樣,他點頭,「我會養姐姐一輩子。」
我極為滿意,算這小子有良心。正說著,窗外忽然熱鬧了起來。我側身去看熱鬧,卻見著一個作將軍打扮的男子遠遠地馳馬而來,速度極快,一路撞翻了好些攤位,人群立刻亂了起來,紛紛退向街道兩旁,避之唯恐不及。我微微凝眉,看向那個將軍模樣的男子,竟是有些面熟,我在哪裡見過?細細想了半天,一時卻也想不起來。「那是誰啊?」一旁有人竊竊私語,客棧酒館唯一的好處便是,可以有無盡的小道消息。
「是車騎將軍車胄,看他如此慌忙,估計是有急事。」「劉大人一早出城去了,會有何大事?」一旁有人撇嘴,不以為然。「劉大人是誰啊?」我轉過頭詢問,一臉好事之徒地模樣。「劉大人你都不知道?」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好熟悉的對白,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穿越那日在廣場初聞安若的名字時,便有這樣的對白,好奇怪,這個世界上非得有一種人是誰都必須認識的嗎?
雖然腹誹頗多,但我仍然一點急於求解的模樣。「劉備劉大人啊,乃是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漢景帝閣下玄孫!」一臉神秘兮兮的,那人道。
後面那堆象徵宗派地位的名詞我沒有聽清楚,獨獨明白此處的劉大人竟是劉備!
有些神不守舍地用了早膳,我總覺得心神不寧,上樓的時候,忽然靈光一閃,我終於記起為何對剛剛那個騎馬的將軍感覺如此面熟了……我在曹操的軍營見過他!他是曹操的人!
當日少帝與董承謀刺曹操失敗,劉備也算一份,如今曹操劉備勢成水火,那個將軍明明是曹營的人,卻在劉備駐守的徐州之內……又是一團亂麻!我不願跟歷史沾上一點瓜葛,天吶,我哪兒不好去,為何要來徐州,偏又撞了刀口!不成,今晚必須得出城,否則天知道又會惹上什麼亂子。我可不希望被曹操發現行蹤,又被逮回去關在華麗的丞相府當拼圖金絲雀。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23:31
◎ 平亂
速速回房整理行裝,我拉了狗兒便要出城。到城門口的時候,才發現竟然連一個行人都沒有,四周安靜得近乎於詭異。
光天化日之下,我拉著狗兒躡手躡腳鬼鬼祟祟地便要溜出城門。「這位姑娘欲往何處去?」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個聲音,然後一柄寒光閃閃的大刀便橫在我面前。見鬼了?剛剛明明一個人都沒有……我戰戰兢兢地轉身,收起鬼鬼祟祟的德性,看向那個騎在馬上的將軍,隨即忙不迭地低頭。
車騎將軍車胄?!曹營的人!悄悄掃視了一下城門四周,我目瞪目呆地發現躲在暗處的侍衛多得令人咋舌,布了如此之多的暗哨,守備如此之森嚴,他們在預謀什麼?狗兒一下子將我拉在身後,仰頭戒備地看著那將軍,「我和姐姐要出城」。
「今日封鎖城門,你們明日再出城罷。」那將軍道。「好。」我忙拉住狗兒,轉身匆匆便要回城。「慢著!」身後,那將軍忽然開口喝斥。我心臟漏跳一拍,正欲逃跑,卻忽然發現一旁的守衛開始蠢蠢欲動,忙抑制住拔腿狂奔的念頭,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這位姑娘好生面熟,我們是否見過?」跳下馬,車胄走到我們面前,疑惑地看著我。
我低頭,心裡懊惱萬分,「我們這些賤民哪會認識將軍這般貴人吶……」幾乎將腦袋垂下地,我一臉的卑微,唯唯喏喏誠惶誠恐地低聲道。狗兒緊緊握著我的手,掌心滲出汗來。「裴姑娘。」盯了我許久,車胄忽然開口。我驚了一驚,卻仍是低著頭沒有動,怕他在試探我。「相爺正找您呢。」他看著我,道。「將軍,你莫不是認錯人了?」懷著僥倖的心理,我堅決不願自投羅網。
只聽得耳邊一陣沙沙作響,車胄道,「您看。」我硬著頭皮抬頭,隨即張大嘴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畫像,畫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連左耳耳廓上那一粒小小的硃砂痣都沒有遺漏。「相爺親筆所畫,您認為在下有可能認錯嗎?」車胄看著我,抱拳道,「相爺已將此畫像遍發各州,尋得裴姑娘者,重賞,即使姑娘出得了徐州城,也一樣會被送到相爺面前。」
我嘴角抽搐數下,我暗暗磨牙,曹操,算你狠!「保護好裴姑娘!」回頭,車胄下令,隨即看向我,「裴姑娘,在下有軍務在身,先委屈姑娘了」。有幾名侍衛上前,將我帶至一旁的城樓內。狗兒微微動了動,我忙握緊他的手,不讓他惹事。「姐姐……」狗兒皺眉看著我。我搖了搖頭,看向站在門外的侍衛。「不知將軍在此所為何事?」試探地,我上前道。那侍衛守在門口,如柱子一般,一聲也不吭。我咬牙切齒地坐回原位。城門口一直未有動靜,天色一分一分暗下來。其間,那車胄倒也沒有忘了命人送膳食來,菜色倒也精緻,想來也不敢怠慢我。
入夜,城門邊仍是一片安靜。三更時分,城門外忽然有喧嘩之聲。「我乃曹丞相營下張文遠!請開城門!」城樓下,有一隊兵馬在城邊叫門。
我站在城樓之上,望著城下的兵馬,夜色下,根本看不清來人是誰。不一會兒,車胄也登上城樓來,猶豫再三,命人喊話,「天色已晚,城門已鎖,明日再進城不遲!」「劉備兵馬尚在附近,請將軍速速開城門!若有損傷,恐將軍難以向丞相大人交待!」來人大喊。車胄來回走了幾圈,猶疑不定。「快快開門!」城門外一片喊叫之聲。車胄咬牙,回頭吩咐,「好好保護裴姑娘!」語畢,便下了城樓台,引一千兵馬出城相迎。
我站起身,望著樓下熱鬧起來,眾人皆手持火把,大開城門。「不是伏擊劉備麼?相爺怎麼派了張大人來?」一旁,有人不解地竊竊私語。
我好奇至極,挨上前,「發生什麼事了?」「聖上撥下兵馬命劉備截擊逆賊袁術,今袁術已除,劉備卻私自留下兵馬屯於徐州,欺君罔上,今日劉備出城招民,我等奉丞相大人之命,布下人馬,伏於城邊,只待劉備回城,便將他斬於城下。」我坐下原位,心下暗自思量,原是如此興師動眾是為了斬殺劉備。心下卻是放鬆許多,那劉備又豈是短命之人,看樓下那陣勢,分明是劉備那傢伙扮豬吃老虎,下了個套子等著車胄往裡鑽。我拂了拂裙上的灰,老神在在地坐下。「姐姐,我們要不要趁亂離開?」狗兒挨著我,悄悄道。我讚許地向他眨了眨眼睛,我們只管安心坐等劉備殺回城來,反殲車胄,然後,我們便可溜之大吉矣!坐山觀虎鬥。「文遠何在?」車胄策馬上了吊橋,大喊。哪裡有什麼文遠?火光之間,只見一個男子手提青龍偃月刀,自吊橋的那一端縱馬直迎了上來,冷峻的容顏帶著肅殺之意。「關羽?!」車胄看清來人,大驚,折馬便欲返回。關羽提刀上前,只幾個回合,便將車胄斬於馬下。我看著他手起刀落,一刀砍下車胄的頭顱,暗黑的血自那斷頸之上噴薄而出……
我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以俯視的姿態看著城下那些如螻蟻一般的生命,轉瞬之間消逝,血與火的氣味撲鼻而來,混合著,空氣裡瀰漫起一股刺鼻而奇異的味道。「反賊已滅,降者免罪!」提著頭顱,關羽冷冷揚聲大呼。一旁看守的侍衛早已魂不附體,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狗兒,我們走吧。」淡淡的,我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顫意。狗兒握著我的手微微一緊,我冰涼的掌心感覺到了一絲溫度。蒼白的唇角微微咧開一絲笑意,我這才發覺自己竟然連半步也挪不動。「姐姐,沒事了。」牽著我的手,狗兒帶著我一步步下了樓城。小心地跨過那遍地的屍身,我們自人群之中遁逃。「裴姑娘。」一個溫溫的聲音冷不丁自身後傳來,「好久不見。」我轉身,看入一雙平凡無奇,卻又氣勢逼人的眸子之中。遍地都是殘缺不全的屍體,遍地都是粘稠的血液,可是那個男子,雙手負在背後,站在那堆殘骸之間,那般閒庭信步,雲淡風清,彷彿只在自家後院散步一般。「好久不見,劉大人。」我笑瞇瞇地打招呼。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25:10
◎ 弱水三千
劉備緩緩踱向我,彷彿身後那戰火紛飛,那殺戮哀號都不存在一般,「聽說,裴姑娘離開許昌了,想不到竟是在這裡遇見。」「呵呵,這才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呢。」我看著他,打著哈哈。在滿地支離破碎殘缺不全的屍首之間,我們彷彿兩個別後重逢的老友,相談甚歡,這景況著實怪異得緊。「主公,城內叛軍皆已歸降!」張飛大咧咧地上前,道。「裴姑娘,不知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劉備揚了揚手,仍是看著我。我微微垮下肩,他分明在懷疑我,懷疑我是曹操內應?慘了慘了,如今在他的地盤,稍有不慎,只怕是屍骨無存了。「唉,大人有所不知,我是逃出來的!」搖頭歎息,我苦著一張臉,忙不迭地和曹操撇清關係。
「哦?」微微揚眉,劉備看著我,波瀾不驚地淡笑。看著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我心裡開始打鼓,恨不能上前將那高深莫測的笑意揉成一團。
他一定在懷疑我,明明上回我還那樣拼了命的要進宮見曹操,如今卻說是逃出府的,鬼都不會信,何況是他……「曹操那個傢伙,府內妻妾成群!他居然……居然還想……」我一臉的羞憤,唱作俱佳。
「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裴姑娘何出此言?」劉備揚眉。「什麼?」我微微一怔,隨即不自覺地握拳皺眉,「愛是不能被分割的!真正喜歡一個人,那便是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飲!三妻四妾那是濫情!那種人完全不懂情為何物!」
「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飲……」劉備仍是看著我,嘴角卻不自覺地帶了一絲譏誚的笑意,那一抹譏誚無端端毀了那溫和的面具。似乎是感覺到我訝異的目光,劉備微微垂下眼簾,密集的眼睫蓋住了眸中的譏誚,只一瞬,便又恢復了那淡然溫和的模樣。「姑娘所言,真是驚世駭俗呢。」半晌,劉備笑道,「不知今後,姑娘欲往何處去?」
「行遍天涯,四海為家。」我笑瞇瞇地張口便答。「可是,曹丞相似乎已將姑娘的畫像遍發諸州……」他抬起衣袖,自袖袋中取出一副畫像,與車胄拿給我看的如出一轍,「只怕姑娘尚未行遍天涯,便已被曹丞相收入懷中了。」
我疑惑地看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神情來,卻始終看不出一絲端睨。
「主公。」不遠處,關羽從微微有些鬆動的吊橋上躍下,走上前,手中提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那是車胄的頭顱,我低頭看著,有些恍惚,下午他還那般威風凜凜地騎在馬上,此時卻已是身首異處,死無全屍了。「嗨!」感覺他有些詫異地看著我,我扯起唇角,打起精神笑著揚手招呼。
關羽微微愣了一下,白皙的面孔開始泛紅……我瞪大眼睛,看著那歎為觀止的變臉,隨即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那一日他帶兵在皇宮追捕曹操時撞見的春光外洩。「二哥?」張飛好奇不已地上前,大咧咧地湊近關羽,「你的臉色好生奇怪!」
關羽微微側頭,面如重棗,卻是無甚表情地甩出一句,「血染的。」我訕笑。當晚城門封鎖,客棧緊閉,我在劉備笑吟吟一句「不如請姑娘先到府內歇息」之下,甚沒骨氣地隨著大隊人馬一起重返徐州,住進了劉備的府邸。每回見到劉備笑意吟吟,我便無端端驚出一身冷汗,於是,從此得知「笑面虎」的真諦。
客房很寬敞,比起之前住的客棧來簡直是天壤之別,躺在軟軟的床上,我卻是無心睡眠,只盤算著明日一早該如何向劉備辭行。指尖無意識地觸到懷裡那一枚廉價的玉珮,我彷彿被燙著了一般,猛地縮回手,想了想,又坐起身,拔出髮鬢間那一枝銀簪子,和那玉珮一起,丟進了一旁的斜背包裡。順手撈出包內那本簡體版的《三國誌》,我略略猶豫了一下,翻了開來。
三國誌卷一,魏書一,武帝紀第一:公將自東征備,諸將皆曰:「與公爭天下者,袁紹也。今紹方來而棄之東,紹乘人後,若何?」公曰:「夫劉備,人傑也,今不擊,必為後患。袁紹雖有大志,而見事遲,必不動也。」郭嘉亦勸公,遂東擊備,破之,生禽其將夏侯博。備走奔紹,獲其妻子。備將關羽屯下邳,復進攻之,羽降。燭台上的火芯微微跳動了一下,有風從窗口襲來,屋內忽明忽暗,我垂下眼簾,緩緩合上扉頁,逕自出神。這群雄割據的亂世,整體的格局卻是如脈絡一般,逐漸清晰。而我,如亂世浮萍一般,又該何去何從?心裡說不出的壓抑,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開門。門剛打開,便見門口坐著一人,明明是單薄的背影,卻是那般堅定地坐著,彷彿值夜的守衛一般。我訝異,隨即淺笑。此時那一個少年的背影,在許多年後,仍令我銘記於心。在這個亂世,第一個向我伸出援手的少年;在這個亂世,跟我一般孤單的少年……
焦躁煩悶的感覺漸漸變談,消失不見,只餘眼前那一個少年的背影,說不出的溫暖。
「姐姐?」聽到身後開門的聲音,那少年轉頭,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我,月華如水,他拍拍衣擺站起身,起到我面前,與我一般高。「這麼晚了不睡,在我門口做什麼?」我看著他笑,「莫不是怕黑,要姐姐哄你入睡?」
「才不是!」狗兒急於撇清,見我笑,才紅了臉,吶吶地低頭,「我只是替姐姐守夜,睡在隔壁怕晚上姐姐喊我聽不見。」「你好可愛啊!」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狗兒乖乖任我蹂躪,只是微微紅了臉,也不吭聲。涼風習習,我拉著狗兒一同坐在門口,望著漆黑的天幕上繁星點點。「狗兒,還怨你娘嗎?」「不怨了。」「為什麼不怨?」「我有姐姐,我只有姐姐。」側頭,狗兒看著我,緩緩道,彷彿在保證什麼一般。
我怔了怔,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笑了起來,討人喜歡的孩子。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26:49
◎ 小蝸牛的自白
狗兒靠著我,不知不覺竟是睡著了。「狗兒,回屋睡,會感冒。」我輕拍他,他卻睡得很沉,看來這些日子他真是累壞了。
一旁忽然有人扶起他,我仰頭,看到劉備正微笑著站在我面前,那侍衛扶了狗兒回房。
我站起身,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多謝大人收留一晚。」劉備淡笑不語。「這麼晚了……」我開口,想找個托詞快些送走這樽瘟神。劉備看著我,卻是緩緩向前,一步步向我走近,一向溫和無波的眼眸在這夜色下,竟比天際的星星還要璀璨,原來平凡溫和的五官因這略帶邪魅的神情而說不出的奪人心魄。
「笑笑。」他揚唇輕喚,與白天喚我「裴姑娘」時全然不一樣。「你……你幹什麼!」我頗受驚嚇地後退一步,背抵上了房門。見我受驚,劉備大笑,月色下,他笑得張狂。我驚詫萬分地看他與之前全然不同的神情,判若兩人。他伸手,輕輕撫上我的下巴,仔細端詳一番,「好玩的女人。」他笑,不是淡笑,是仰頭大笑,彷彿我當真那般可笑。我微微皺眉,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飲?你當真相信?」他止住了笑,看著我,問。我語塞,隨即下意識地挺起背脊,點頭,「我當然信。」「情,是奢侈的東西,不是人人都享受得起,而你,顯然不明白」,他看著我,沒有笑,眼眸中不帶一絲溫和。我怎麼能不明白?親情,愛情,友情,但凡是情,都是奢侈品,不是人人都能有幸擁有。其實,我也這般認為,只是不喜歡被人看透的感覺。「女如絲蘿,應托喬木」,他微微揚唇,「笑笑,你是不是應當找一株喬木,特別是……在這亂世?」我看著他,笑了起來,「給你講一個小故事。」「哦?」他饒有興致地拉我在門邊坐下,坐在原先狗兒坐的位置。我側目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那般溫和優雅的男子,竟是席地而坐,長袍起了褶皺,沾了泥土,也都渾不在意。也許,他原就是不在意的。「小蝸牛問媽媽,為什麼我們一生下來,便要背負著那又硬又重的殼呢?媽媽告訴他說,因為我們的身體沒有骨骼支撐,只能爬,又爬不快,所以要有殼的保護。小蝸牛不明白,又問,毛毛蟲姐姐沒有骨頭,也爬不快,為什麼她不用背這個又硬又重的殼呢?媽媽說,因為毛毛蟲姐姐能變成蝴蝶,天空會保護她啊。小蝸牛不甘心,又說,蚯蚓弟弟也沒骨頭爬不快,也不會變成蝴蝶,它為什麼不背這個又硬又重的殼呢?媽媽說,因為蚯蚓弟弟會鑽土,大地會保護它。小蝸牛哭了起來,為什麼天空不保護我,大地也不保護我……蝸牛媽媽安慰他說,所以,我們有殼啊,我們靠自己。」
緩緩開口,我就著月色講故事。「很有意思的故事。」看了我半晌,劉備下結論,「你是小蝸牛?」額前浮上N條黑線,我抹汗,怎麼無端端又給自己招來一個綽號。「我和小蝸牛不同的是,我沒有媽媽來告訴我這一切,期望著有人可以保護,跌跌撞撞了那麼久,鼻青臉腫之後,我才明白,果然還是靠自己最安全。」我沒有看他,只淡淡開口。
「果然還是叫小蝸牛比較有意思。」他兀自下結論,彷彿根本沒有在意我在講什麼。
我瞪他。他看著我,忽然笑了起來,「不如,做我的女人算了。」「啊?」晴天霹靂,我傻眼。「背負著另一個人的影子,會很辛苦」,他微微瞇起眼,看著我,「他日,我將打出一個天下,你可願與我共享?」命犯桃花。我果然命犯桃花,還是逆插桃花,沒一個順的。「如果你想以我來鉗制曹操,那麼可就打錯如意算盤了」,我歪著頭,笑瞇瞇地告誡,「你也會說,我只是一個影子而已」。我看著他,與平日裡全然不同的另一種模樣。除下了溫和的面具,我才發現,劉備,亦是梟雄,他的野心,不比任何人小,也難怪曹操會對他忌憚三分,欲除之而後快了。「果然還是做我的女人比較合算」,他一本正經地看著我,「最大的好處便是,我與那叫做笑笑的女人無一絲交集,自然不會將你看作影子,在我面前,你至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劉大人的個性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呢」,我微笑,「不知其他人是否也同我一樣有幸見到劉大人的『真性情』?」我刻意咬重最後三個字,帶了三分譏諷。「只有你。」劉備湊近我,挨著我的耳朵低低的開口。溫熱的氣息拂進我的耳朵,我輕顫一下,面紅耳赤,一把推開他。他笑了起來,笑得酣暢淋漓,隨即站起身,轉身離去。我瞪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第二日一早,我便拖了狗兒去辭行。劉備坐在庭院之中,正下棋,他頭戴漆紗籠冠,身著寬袖長袍,端坐於石凳之上,右手執子,「啪」的一聲,子落,棋定。「你輸了。」劉備微笑,溫溫吞吞地開口。那般溫和內斂,彷彿我昨天見到的那個張狂男子只是一個夢境。坐在劉備對面的男子頻頻拭汗,顯然已經慘敗。我剛要開口,轉眼間,卻是又一局殺上了。劉備微笑著注視棋盤,神情專注,彷彿連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一般。一片丹紅的楓葉自枝頭飄下,輕輕落在他那漆紗籠冠之上,他也彷彿渾然未覺。
「曹操攻來了。」忽然,他淡淡開口。我沒有太過訝異,《三國誌》上早有記載,這是必然發生的歷史橋段。「你說,他為什麼會這麼快便來攻徐州呢?」沒有看我,觀望著棋盤,他彷彿仍然專注著那盤殘局。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32:27
◎ 再投羅網
又一片楓葉顫悠悠地從枝頭飄下,在風裡輕舞著,如一隻蝶般,然後落入土中,悄然無聲。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曹操,來得可真快。」劉備擱下手中的棋子,輕輕開口。「大人殺了他的心腹車胄,他自然惱怒。」我笑道,理所當然的口吻。「你並不驚訝。」側頭,他終於看我,溫和的眼睛依然沒有波瀾,如一潭死水。
不是疑問句,我便沒有回答。「真棘手。」他站起身,雙手負在身後,背對著我。我站在他身後,思量著怎麼開口辭行,才能避免那城門口的火,燒到我這尾無辜的小魚。
「你說,如果我把你綁上城樓,曹操會怎樣?」「啊?」我呆呆地張口,隨即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一旁的狗兒已是握緊拳頭,一臉戒意地望著劉備。轉身,劉備看著我,淡淡笑了起來,「還真是不惜一切呢,明明袁紹在後方虎視眈眈,他竟然還敢精銳盡出,舉兵攻打徐州。」不惜一切?我失笑,曹操是何許人也?寧可負盡天下之人,也決不會讓一個人有負於他。那樣的人,會因一個女子而大失方寸?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大人乃人中之龍,非等閒之輩,如今又得了徐州,聲勢日益浩大,若我是曹操,也會趁大人立足未穩之時加以平定,否則將來必將成心腹大患,至於袁紹,雖然兵多將廣,亦素有大志,但卻多疑而寡斷,定不會輕舉妄動,兵貴神速,稍有遲疑,他便已失去先機,於此次戰役並無補助。」
《三國誌》中,記載曹操所言:「夫劉備,人傑也,今不擊,必為後患。袁紹雖有大志,而見事遲,必不動也。」我只是在告訴劉備,曹操攻打徐州,與我並無半分瓜葛。劉備揚眉,詫異地看著我。「這隻小蝸牛可不一般吶,見識頗多」,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會兒,他溫吞地開口,「此次一戰,我恐是要原氣大傷了。」那樣帶著興味的眼睛讓我有些不安,斟酌著,我開口,「大人非池中之物,東山再起,指日可待。」「借你吉言」,他笑,「裴姑娘可是來辭行的?」「是。」我點頭,思量如何說服他放我離開。「一路保重」,淡淡說完,他竟是拂袖離開,留我站在原地,傻眼。就這樣簡單?「不過首先,裴姑娘似乎得先逃出曹操的掌心才行」,遠遠地,劉備拋一下句話。
我再度傻眼。且不說曹操兵臨城下,即便是順利逃出徐州,我的畫像也早已遍佈各州,想要逍遙自在,談何容易?「姐姐,我們去襄陽吧。」狗兒走我面前,看著我道。「襄陽?」我訝異。「嗯,我爹的家鄉,爹生前常說,那是一個很好的地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帶了一絲期望,狗兒看著我,「姐姐,我們去襄陽吧。」「好,就去襄陽。」我點頭,笑。回房拎了包袱行李,沒有再向劉備辭行,我們便出了府門,現在一個曹操已經夠他頭痛,估計也沒有那個時間再來刁難我們了。雇了一輛馬車,匆匆便要出城。
天色漸暗,我靠著狗兒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陣。「車內何人?」馬車猛地停下,車外有人大吼。掀開車廉,原是到了城門口,我忙掏了些錢幣塞進那守城的侍衛手中,笑瞇瞇地道,「請軍爺行個方便,家中老父身體不適,在下急於回一趟家鄉。」掂了掂手中的錢幣,那守衛咧嘴,揚手,「放行!」我心裡暗暗詛咒了一句,車軸又「咕嚕嚕」地向前開始滾動。走了不出兩三里,馬車再度停下。「車伕大哥,又怎麼了?」我皺眉,揚聲道。四週一片安靜,沒有一點聲音。
「車伕大哥?」我弓著腰站起身,伸手去掀車簾,「車伕大哥?」忽然,外面有些亮了起來,似是有火把照著,然後一個頎長的影子緩緩走近馬車。
那影子投射在車簾上,微微有些變形。我下意識地坐回原位,瞪著那人影,心裡開始有些不安。那人影在車門前站住,並沒有急於掀開車簾。是誰?會是誰?強盜?土匪?劫財劫色?真是鄙視那樣下三濫的人……
狗兒早已按捺不住,起身一把掀開車簾。火光跳躍下,那一襲明紫的長衫微微泛著紅,透著妖異的色彩。「阿瞞?」狗兒訝然。那雙狹長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我,看不出喜怒。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我猛地站起身,衝出馬車,看到那車伕打扮的男子早已站立於一旁,躬身聽令。
他是曹操的人?從徐州開始,我便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了?我有些不敢置信地轉身看向曹操,一股寒意襲遍全身。狗兒急急地跑到我身旁,「姐姐,怎麼了?」曹操徑直走到我身旁,隨即竟是沒有預兆地一把將我抱起,縱身躍上馬背。
「姐姐?!」狗兒大驚,忙追上前,「你要帶我姐姐去哪兒!」「要找你姐姐便去三里外的長坡。」薄唇輕啟,他手握韁繩,將我牢牢鎖在懷中,猛地一夾馬腹,「駕!」馬兒如離弦的箭一般奔馳。「姐姐!姐姐!可惡!」狗兒拔腳便追,大叫。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34:16
◎ 溺水之後……
耳畔是「呼呼」的風聲,我被那雙臂膀鎖在懷中,動彈不得。「放開我!」我掙扎。身後的臂膀不動如山。「姐姐!」「放開我姐姐……」身後,狗兒一路追來,那樣小小的身影,那般執拗的孩子。「姐姐!」那樣幾欲撕裂的聲音,卻越來越小……狗兒的聲音終於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遠遠的被拋在了身後,變得微不可聞。
可是那個小小的身影,始終沒有停下腳步,即使是那般無望的追趕。「放開我!快放開我!」我恨極,張口狠狠咬上他的手臂,直到唇齒間有腥甜的味道緩緩流轉開來。怔了怔,我鬆口。他仍是毫無所覺一般,絲毫沒有放慢速度。月華如銀,我咬唇,死死瞪著自己左手腕上那如詛咒一般的手環,在月色的映襯下,泛著妖異的色澤,如一根無形的繩索,鎖著我,將我禁錮……路的一旁,是一片波光鱗鱗的湖泊,泛著點點碎銀。緩緩伸手,我自腰間的斜挎包內掏出瑞士刀,咬牙狠狠刺入馬的頸部。溫熱的鮮血噴薄而出,帶著腥味,濺在我的臉上。馬兒吃痛,長嘶一聲,瘋了一般在原地打轉,跳躍,欲將背上之人甩下去。
韁繩驀然鬆開,在那雙臂膀來不及帶我躍下馬之前,我已經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藉著那股力,我一個猛子扎進水裡。冰涼冰涼的湖水,我屏住氣息潛在水中,透過湖水看向岸邊。在我被甩下馬的那一瞬間,曹操竟是拔劍出鞘,一劍削去馬頭,然後踩著馬脊縱身跟著躍入湖中。「笑笑!」「笑笑,你在哪裡!」他拍打著水面,一貫泰山崩於前也不動於色的他竟是帶了幾分的慌亂。「笑笑……」他大叫著,身子微沉,喝了一口水,復又浮上水面,「笑笑……」
我靜靜地潛在水底,不出聲,冷眼看那在生死關頭也可處變不驚的男子在水裡掙扎,面色惶惶。
「笑笑……」他仍是大叫,又連著喝了好些水,髮髻散開,沾了水,凌亂地覆在額上。
他不會游泳?他竟然不會游泳?我瞪大眼睛,看他在水裡撲騰,濺起好些水花,那頎長的身子卻是漸漸沉入水中。
「笑笑……」氣息漸弱,他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我怔怔地看著他緩緩墜入水中,明紫的長袍在水中泛著青冷的色澤,那墨一般黑的長髮在水中蕩漾來開,如水草一般浮動。狹長的雙眸半閉著,薄唇微抿,他就那樣在水中浮浮沉沉,不再掙扎。不會游泳……他為何要跳下水?想救我?曹操不是那般不自量力的人,他決不會因任何人而輕賤自己的生命。他不會……我努力說服自己。但雙手卻是划動著向他奔去,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握到他的手,白皙而修長,掌心有繭,骨節分明,大概是因為浸泡在水中,有些寒涼。
我忽然記起那一枚銀簪子,他曾為了那送我那枚簪子而去做工,在這雙手掌上之上劃上纍纍的細小傷痕。「阿瞞。」水中,我喃喃開口,吐出一串氣泡,如魚一般。他的雙眸微閉,一動也未動。「阿瞞!」我有些恐慌起來,抱著他的腰,藉著水的浮力,奔向湖面。躍出水面,我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側頭看向阿瞞,他無力地低垂著頭,靠著我,仍是一動未動,面色蒼白得可怕。吃力地抱著他的腰,將他拖上岸。顫抖著伸手,我去探他的鼻息,隨即一屁股坐地上發抖。他……曹操……一代梟雄……為了救我溺死的?怎麼會!歷史明明不是這樣寫的!「阿瞞!阿瞞!醒醒!阿瞞……」我搖他,他卻是半點反應也無。雙手交疊,我按他的腹,試圖讓他吐出腹內的積水,他卻是牙關緊咬,一動不動。
我開始驚惶失措。「阿瞞……別嚇我……阿瞞!」跪坐著靠上前,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覆上他冰涼的唇,將口中的氣緩緩渡進他的口中。
背上忽然一緊,一隻胳膊搭上我的背,一不留神,我便一下子趴進他的懷裡。
我一驚,「你……」剛張口,便感覺唇齒之間,他的舌竟是堂而皇之地鑽進我的口中,與我糾纏。我怔怔地任他胡作非為,一陣酥麻的感覺襲遍全身。細細密密的吻,他的唇漸漸燙了起來,如火一般熾烈。大手悄悄溜進我的衣內,緩緩罩上那豐盈,我顫了一下,只覺全身躁熱起來,喉間止不住的低吟。那手掌彷彿帶著魔力,所到之處,皆是一片酥麻,癢癢的,熱熱的,奇怪的感覺。
雙眼逐漸迷離,我下意識地咬齒,卻被他的舌撬開。一手解開我的衣物,他的掌心緩緩撫過我的背,帶來一陣顫慄。腹上微微一燙,有什麼東西抵著我腹,灼熱堅挺,我猛地驚醒,掙扎起來。
我在幹什麼?「唔唔……」我甩頭。他卻不放開我,眸中帶著一絲笑,仍是含著我的舌,似是美味佳餚一般。
我只覺得自己雙頰酡紅,彷彿快被燒著了。腰間微微一鬆,衣帶已被扯開,那手一路往下延伸。我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隨即猛地搖頭,「放開……唔……唔……放開我……」
感覺到他的手放肆的撫摸,我狠狠瞪著他,張口便咬。他輕呼一聲,鬆開我的唇,唇角有殷紅的液體滑下。我有些慌亂地從他身上爬了起來,腿上仍是酥麻,站不住腳,一下子跌坐在地。
七手八腳地裹緊衣物,我狠狠瞪他。他仍是一臉閒適地躺在地上,緩緩舔去嘴角那一抹艷麗的殷紅,狹長的眸子幽深不見底,他似笑非笑地盯著我,隨即垂下眼簾。我順著他的眼光,看向他毫不避諱的堅挺,剛剛降下的火又騰地一下燃燒起來,我紅著臉,移開目光,隨即又暗暗唾罵,這哪是害羞的時候!回頭狠狠瞪他,我整理好凌亂的衣服,站起身,怒氣沖沖地走到他身旁。
「這個時候……最好離我遠一點。」漫不經心地,他開口。我愣了愣,感覺到他似乎並不像他表現得那麼閒適,微微有些急促的喘息聲洩漏了他的秘密。
咧了咧嘴,我笑了起來,挑釁一般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躁的唇。立竿見影地,那喘息聲又沉重了起來。我雙手叉腰,完全忘了剛剛的窘況,仰頭大笑起來。「如果你再點火,後果自負。」隱忍的聲音,他盯著警告,眼底竟有一絲狼狽。
我狂笑著後退,衝他吐舌,「來呀來呀!」他莫可奈何地瞪著我,半晌,竟是笑了起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35:54
◎ 救與不救
濕淋淋的模樣,黑髮糾結著覆在額前,全然沒了平日的囂張跋扈,他就那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薄唇微揚,漆黑的眸子盯著我看。我被他盯得全身汗毛直豎,下意識地悄悄地向後挪了兩步,遠離危險圈,退到安全地帶。
「阿嚏!」揉了揉發癢的鼻子,我張口便打了一個噴嚏,隨即輕微的抖了一下,有些冷。
他站起身,低頭將什麼東西小心翼翼地系在腰間的玉帶上,隨即轉身大咧咧地走出我的視線。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裡,我抱著雙臂,下意識地四下張望,荒郊野外,視線所及之處,皆渺無人煙,風聲在耳邊呼嘯,遠遠的,似乎還夾雜著野獸怪異的吼叫聲。「喂!」躊躇了半晌,我終於還是沒骨氣地忍不住揚聲叫住他。那背影定住,隨即又後退幾步,轉身看向我,狹長的雙眸微微瞇起,在黑暗裡彷彿噬人的野獸。
我愣了愣,又下意識地後退。「怕了?」那聲音響起,帶著濃濃的戲謔。我這才發現他瞇著眼睛,笑得甚為得意,不由得暗自懊惱。甩頭,我輕哼,以示不屑。他笑著聳了聳肩,轉身離開。我咬牙瞪著他,直至他的背影隱入黑暗之中,再也分辨不出來。天已入秋,夜色寒涼如水,幾點星子懸在空中透著璀璨的光,我凍得直哆嗦,在原地又蹦又跳地做著暖身運動,四下都是荒原,我根本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又擔心狗兒會追來,看不見我,便在原地哪兒都不敢去。將雙手合攏到嘴邊哈著氣,全身濕淋淋的難受得緊,正來回跳著,忽然前方有了動靜,是腳步聲!走得有些慢,我心裡一凜,該不是野獸?!那聲音越來越近,我臉色煞白,以最快的速度掏出包內的瑞士刀,將刀鋒對準前方未知的黑暗。
狠狠咬唇,我把握著手腕處的力量,不讓自己的雙手顫抖得連刀都握不住。
雙眼緊緊盯著那一片黑暗,漸漸出現一個有些奇怪的影子,我全神貫注地盯著,準備上前拚死一搏。「你在幹什麼?」一個略略帶了笑意的聲音。是曹操的聲音?我怔了怔,莫名的,竟是鬆了一口氣,看著那頎長的身影漸漸走入我的視線,一手提著一捆枯枝,一手拖著一隻麂子,那麂子一路被拖著,所以他的腳步顯得有些緩慢。他去撿柴?然後打獵?扔下那只麂子,他拿撿來的枯枝燃起一堆火,復又抬手脫了濕淋淋的長炮,連同裡衣一起架在一旁烘乾。火光跳躍間,他光裸的胸膛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出麥色的肌裡,修長而勻稱,我不自覺地想起那一日他在丞相府門前被狙殺,我替他洗去那一身血跡的模樣,那時,他還是阿瞞……
「阿嚏!」張口又打了一個噴嚏,我抬手揉鼻子。「脫了。」曹操低頭處理那只麂子,頭也沒抬地道。「啊?」我一頭霧水。「把衣服脫了。」他將那麂子剝下皮來,拿刀剖開的麂子的胸膛,取出內臟。
我看他血淋淋地處理那只麂子,三下五除二,理了個乾淨。我後退一步,戒備地盯著他看,雙手揪緊衣襟。「該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其實我倒認為你這樣更有誘惑力。」他漫不經心地抬頭看我一眼,又低頭專心致志地處理那只麂子。我「咦」了一聲,低頭,隨即血一下子全都沖了頭頂,剛剛從水中上來,衣服都濕淋淋地貼在身上,勾勒得一副本是乾癟得沒什麼看頭的身材平白添了一絲魅惑。「我的外袍干了,建議你換上。」仍是沒有抬頭,他道。我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越過他,拿起他晾在一旁的長袍,果然已經干了,一邊戒備地看著他,我一邊手腳極其利索地剝下濕透的衣服,將那一身能夠拖到地上的長袍裹在身上。
乾燥溫暖的感覺,我愜意地吁了一口氣。抬手繫上腰上的玉帶,手去觸到一個冰涼的掛件,我低頭,藉著火光,我微微呆住,是那一枚廉價的玉珮!明明我收在包裡了,怎麼會在他身上?臉上微微一熱,我忽然想到,定是之前他趁我不備在我身上拿走的。「我們似乎與水很有緣」,將那只處理乾淨的麂子架在火上烤,他轉身看我。
似乎是的,第一次見面是下雨,然後墜崖時又掉進水裡……總是一身濕淋淋。
「你果真不會游泳?」盤腳坐下,我十分懷疑之前他是扮豬吃老虎,否則哪有可能趁機吃豆腐!
「不會。」他答得乾淨利落。我瞪他,「不會游泳你跳下水湊什麼熱鬧?」他抬手,將烤得油滋滋的麂子肉翻了一下,「因為你會救我啊」,居然答得理所當然,毫不心虛。我將牙齒咬得「咯蹦」響,一下子跳了起來,「第一,萬一我也不會水性!和二,我見死不救!第三……第三,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我氣呼呼地瞪他,「那怎麼辦?」「墮崖落入山澗那一回,你救過我。」我訝異,竟是想不起來,那一日我的意識根本不大清楚了,醒來時還是他抱著我,怎麼會?
「明明已經意識模糊,快要昏厥了,卻還是一手拉著我不放,將不諳水性的我拖上了淺水呢」,他瞇著眼睛笑,「當時水很湍急」。有風拂過,大概因為換了乾燥的衣物,沒有那麼寒冷的感覺了,我垂下眼簾,摩挲著左手腕上那一隻名曰離心扣的手環,「你就那麼肯定我會救你?」曹操低笑。我懊惱,他老人家都已經大咧咧毫髮無傷地坐在這兒了,還問這蠢問題……
正鬱悶著,一塊香噴噴油滋滋的烤肉已經遞到我眼前。吞了吞口水,我決定不跟食物嘔氣,伸手接過,塞進了嘴巴。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38:15
◎ 羊入虎口
食髓知味,我毫無形象地揮舞著手中的瑞士刀,發揮著它的極限作用,片肉!那麂子肉被烤得油汪發亮,雖然沒有佐料,但卻仍然不減其美味。不雅地打了個飽嗝,我捧著吃撐的肚子,愜意萬分。耳鬢間的髮絲輕輕揚起,晚風調皮地鑽入我身上那一襲過於寬大的長袍,清清涼涼的滑過我的肌膚,將那一襲明紫的長袍吹得鼓鼓的。黑色的天幕上寒星點點,四周忽然間變得寂靜無聲,那般的靜謐。想來很是奇怪,同是一片荒原,明明之前還覺得鬼影憧憧,危機四伏,彷彿隨時都可能出現一頭猛獸或是一隻鬼怪……可是現在,卻只剩靜謐。隔著跳躍的火光,我斜斜地看向坐在對面的男子,他正又割下一塊麂子肉來伸手遞給我。我微微揚眉,疑惑不已,只因為有他在?明明是同一片風景,卻是感覺遠離了未知的危險?那般安全。
伸手毫不客氣地接過那塊烤肉,我吃得滿嘴都是油,最後,下了結論。一切歸功於那香甜美味的烤麂子肉,還有溫暖的火堆,所有的安全感都是因為我有了溫暖和美食。顯然,我忘了這溫暖和美食是創造者。「阿嚏!」鼻子發癢,我打了響響的一個噴嚏,明明坐在火堆前,卻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莫不是之前掉進水裡感冒了?喉嚨裡幹幹澀澀的,有些乾渴,我微微動了動唇。曹操見狀,側身取過水囊,遞給我。我接過,拔開塞子,仰頭便是一頓猛灌,隨即一把將那水囊丟開,連連吐舌,一股辛辣的感覺從口腔直入喉中,火辣辣的燒著一路竄至胃部。「慢些,是酒。」某人閒閒地看我一眼,馬後炮地道。我嗆得連連咳嗽,還不忘狠狠瞪向那一臉無辜的始作俑者,瞪著瞪著,火光裡,那個男子漸漸有些重影,開始左右搖晃。「別晃!」感覺喉嚨快冒煙了,我惡聲惡氣地大叫,有些踉蹌地上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捧住他的臉,扶正,欺身上前,恨不能鼻子頂著他的鼻子,眼睛瞪著他的眼睛,「我要喝水!水!」我嚷嚷起來。「你受了風寒,酒能怯寒。」那個聲音輕輕答道。眼前有些模糊,我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的視線清晰一些。溫暖修長的雙手握著我的肩,將我扶著躺在他的腿上,那個聲音聽起來竟是有些溫柔,「休息一下吧,坐騎被你折騰死了,今晚只能在這裡過夜了。」「明明是你砍的!你『嘩』的一劍便削斷了它的頭!」我不滿地大叫,昂起頭來,手舞足蹈,說得繪聲繪色。「好,我砍的,你睡吧。」「你砍的!」我繼續嚷嚷。「對,我砍的。」帶了一絲無奈,那個聲音脾氣竟然好得出奇。我嘟嘟囔囔地又枕回他的腿上。「為什麼要逃跑?」添了些枯枝,把火撥得更旺了些,彷彿漫不經心一般,他開口。
「啊?」我無意識地眨著有些迷濛的眼睛,躺在他的腿上,傻傻地仰頭望著他。
「我娶你,不好麼?」他抬手拭去我嘴角的油污。我笑嘻嘻地搖頭。「為什麼?」那個聲音帶了一絲誘哄。「你這花心大羅卜!」我皺眉,指控,感覺頭有些暈。「羅卜?」「我才不要當替身拼圖!你看清楚了!我叫裴笑!不是安若!我只想做裴笑,哪怕死了,也只是裴笑!我希望有人愛我或者恨我,都只因為我是裴笑!不是別人……只是裴笑……」我大著舌頭含糊不清地大叫著。「這樣啊……」一隻手溫柔地輕撫著我的額,大概是我的額頭很燙,感覺那手微微有些涼,很舒服。「嗯!」我極不安分的大力點頭。「你從來都只是裴笑……」那個聲音再度響起,「這樣,你願意待在我身邊嗎?」
「哼!三妻四妾!一屋子女人!」我扯著嗓子喊,舌頭不聽話地打結,「弱水三千,唯取一瓢飲……」「怎麼樣,你才願意乖乖留在我身邊呢?」我得意地笑了起來,瞇著眼睛笑,伸出食指輕輕搖晃,大聲宣佈,「NO!怎麼樣我都不會留在你身邊的!」輕撫我額頭的手微微僵住。我不滿地動了動。「這樣啊……」半晌,那個聲音輕喃,「為什麼呢?」「嘿嘿,我只悄悄告訴你喲!」我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衝著他勾了勾食指,抬手抱著他的脖子,讓他低下頭,我靠在他的耳邊,對著他咬耳朵,「那個曹操,壞得很,留不下安若,就要強留我當替身!還給我套上這勞什子離心扣……害我不能回去……我要他知道,就算回不出我自己的時代,偏在這地方,他也留不住我!」我抱著他的肩,說得得意洋洋,興奮至極,隨即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繃住。「怎麼樣,你都不會留下?」那個聲音又問。「嗯。」我毫無疑問地點頭,小雞啄米一般。忽然感覺四周冷了起來,我冷不住瑟縮了一下,尋求更溫暖的地方,直覺地往他懷裡鑽去。
他一動不動。「水……我要喝水……」嘟囔著,我喉嚨乾渴得快冒煙。唇上微微一涼,有什麼覆上我的唇,帶了一絲掠奪的味道,我有些難受地搖頭,費力地睜大眼睛,看到曹操放大的臉龐。「乖,給你水喝。」他側頭從另一隻水囊裡喝了一口水,復又覆上我的唇。
嘗到水的味道,我貪心的想要更多,不自覺地抬手抱起那只會動的「水壺」,吸吮起來。
耳邊的鼻息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半晌,他似是微微猶豫了一下,僵著身子推開我。離開那個溫暖的懷抱,我再度瑟縮,本能地手腳並用,爬回那個溫暖的懷裡。
我一臉迷茫地看著他,死死地瞪著眼前那極具誘惑的薄唇,隨即笨拙地湊上前,伸舌便去舔。
「移動水壺」微微後仰,我一個惡虎撲羊便狠狠地撲上前,惡狠狠地警告,「不准動!」
用力過度,我將他撲倒,趴上了人肉墊子,身上的長袍被扯開,涼風猛地灌了進來。
吹了風,我緊緊抱著那溫暖的人肉抱枕,死也不松。那修長的手帶著溫度輕輕撫上我的後頸,似有意無意般摩挲著,彷彿逗弄著一隻貓兒般,帶著不懷好意的寵愛。我卻是被搔到了癢處一般,舒服得瞇起了眼睛。「如果現在要了你,會恨我嗎?」一個聲音輕輕柔柔的在耳邊響起。我傻呵呵地笑,彷彿無尾熊一般,又往上爬了爬,舒服地在他胸口磨蹭了一下。
一個抽氣聲。「吃了你,你就是我的,對吧。」帶了一絲忍耐,他彷彿在跟我商量一般。
我仍是笑。撫著我後頸的手緩緩下滑……癢癢的,我呵呵笑著扭了扭身子,傻兮兮地不明白自己已經身在虎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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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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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3:39:56
◎ 以退為進
一手輕輕繞到我的耳後,撫摩著我的耳垂,微瞇著雙眼,我仍然毫無任何自覺地趴在他身上,尋求更舒服的睡姿。柔軟的唇帶著灼人的溫度自我眉心一路輕吻而下,我有些不舒服地動了動,睜開迷濛的雙眼,看著眼前的男子。他抱著我仰面躺下,一直裹在身上的長袍不知何時已經被墊在身下,我下意識地抱緊他,八爪魚一般雙手雙腳一併纏上他,拒絕躺在地上。雙腳勾著他的腰,我抱著他的脖子,不甘示弱地瞪著她。他低笑出聲,因為角度問題,他微微低頭毫不費力地便吻上我的唇,唇齒相依間,他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入我口中,追逐嬉戲。一手緊緊扶著我光裸的背,不讓我滑下去,另一手不規矩地四處游移,帶來某種顫慄。
身子漸漸在發生著什麼微妙的變化,有些發燙,彷彿連周圍的空氣在微微迸發出火花。
口舌間有淡淡的酒香,奢靡的氣息。「好熱……」我嘟嘟喃喃地閉著眼睛。「因為你落水受了寒……發燒了……」他呢喃,略顯低沉的聲音帶著輕微的喘息。
這台詞好熟悉……呃,彷彿我也曾說過來著……真是報應不爽,十年風水輪流轉。
他一路輕輕吻上我的脖頸,我微微仰頭,癢癢得很。帶著幾分笨拙,彷彿發現好玩的遊戲一般,我學著他的模樣輕舔他的嘴唇、耳垂,然後齜牙張口便咬住他的頸部,啃啃咬咬,咬咬啃啃,樂此不疲。「醉貓!」帶著壓抑的聲音,他的手緩緩下移,探入不可觸及的柔軟。我彷彿觸了電一般,陌生而未知的感覺讓我有些恐慌,開始不安分地扭動。
「噓!」他在我耳邊低喃,「別怕。」花底微微一燙,我僵住身子,不敢再隨便動彈。低頭吻上我的唇,他輕吻著,身子微微前傾。我驀然瞪大眼睛,便感覺一陣尖銳的刺痛幾乎將我貫穿。張開兩排利齒,我想也未想,低頭便狠狠一口咬上他的肩膀,直到感覺血的腥味滲入我的口中。
「出去!出去!放開我……」我掙扎起來,「痛死了!你想殺了我啊!」嚎叫著,我拚命地掙扎。「噢……別動了!」挫敗地低吼,他扶住我的肩,連掌心的溫度也燙得驚人。
疼痛的感覺慢慢緩解,一陣酥麻緩緩滲入四肢百骸,我忍不住無意識地低吟起來……
清晨的陽光灑在臉上,帶著某種說不出的清新,好久沒有睡這麼舒服了,夢裡沒有無止境的黑暗,沒有永遠追不上的步伐,沒有被遺棄的恐懼,沒有一個人難以抑制的孤獨……
瞇了瞇眼,我想舒服地伸個懶腰,卻彷彿自己四肢都被困住,難以伸展。
睜開雙眼,對上一雙狹長的眸子,我愣了半晌,宿醉的感覺讓腦袋沉重得無法思考,秀逗半晌。
我微微低下眼簾,看到自己被他密密實實地圈在懷裡。曹操?是幻覺,我鑒定完畢。眨了眨眼,那張臉還在。再眨兩下。他居然微微揚唇,笑了起來。我瞪大眼睛,「喝」地一聲推開他,步履不穩地站起身來,隨即感覺雙腿酥酥麻麻,又酸又痛。
他沒有阻止我,只是看著我笑,幽黑的眸子顏色逐漸加深。順著他的眼光,我緩緩低頭看向自己……「啊!」我尖叫一聲,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居然……居然一絲不掛!
遠遠的有馬蹄聲傳來,曹操微微沉下臉,揚起長袍便將我裹了個嚴嚴實實,拉進懷裡。
「你幹什麼!」我瞪他。「你是我的,誰也改變不了」,他瞇眼湊近我,附在我的耳邊低喃,「昨晚喝了酒,你還真是熱情如火呢」。我腦袋轟隆隆一響,晴空霹靂。「你是說……你是說……」我顫抖著抬手,指向他的鼻子。曹操揚唇,點頭。「難道說……我酒後亂性……把你給……把你給……」我結結巴巴地難以想像自己霸王硬上弓的場景。曹操的笑意一下子僵在唇邊,一把將我光裸的手臂塞進袍子裡,難得狼狽地微微瞪我一眼,「我以為你醒來會恨我趁人之危,會傷心自己失身,會哭著指責我,這樣比較正常不是嗎?」
我看著他,很認真地看著他,微微凝眉,作思索狀。「相爺,昨晚一夜未回營,屬下等萬分憂心……」典韋滾鞍下馬,抱拳急急地道。
「相爺!」「相爺!」一行好幾人紛紛下馬來。我依然一臉思索地凝視著曹操,隨即幾不可見地點了點,「你說的果然比較有理」,說完,我極度安靜地裹著長袍退出他的懷抱,隨即戲劇性地抬眼,狠狠瞪他,彷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顫抖著伸出一截手臂,我指向他,「你居然……趁人之危!」我一臉悲憤地望著他,「你怎麼可以……」曹操一下子石化。「呀,這不是裴姑娘麼?」一旁的許褚看清了我,嚷嚷。「啊!相爺!」典韋大嗓門,萬分曖昧地看向我伸出的手臂,「怎麼會……」
我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端詳,白皙的手臂之上,有微微泛紅的淤痕,呃,莫不是昨夜激情留下的痕跡?「相爺?」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是郭嘉。我低垂著頭,仍然是一臉悲憤狀。「回營。」曹操頂著眾人匪夷所思的目光,走向我。我一臉戒備地後退一步,「請放我離開。」曹操微微一愣,似乎沒有料到我會拒絕與他一同回營。「小女子已非完壁之身,以此殘花敗柳之軀,焉有面目再與故人相見……」我哀哀切切地開口,「本當一死以謝天下……」在這個時代,貞潔該是重於性命的。只可惜我是二十一世紀的頭號反骨,少了那一層薄膜我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憤怒哀傷。
可以趁此機會採取哀兵姿態以退為進光明正大的離開,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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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42:39
◎ 失算
曹操站在原地望著我,面色有些冷凝。「誰敢說你半句不是,我割了他的舌。」四下環顧一圈,見眾將皆極有默契地閉嘴不言,方才滿意地回頭看向我。「相爺又豈能堵得了天下悠悠眾口?」我微微挑眉,嘴角抽搐。曹操抿唇不言,盯著我看了半晌。我裝腔作勢地微微垂首,四周空氣彷彿結了冰一般。「你本就是我新娶的夫人,何人敢言?」半晌,曹操緩緩開口,老神在在。
「去你的新夫人!一窩子的夫人還敢再娶,你行麼!」我立馬抓狂,忘了要裝可憐扮弱小,跳起來便張牙舞爪的道。一抬頭,便見曹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一臉的戲謔,這才驚覺自己又著了他的道。
狠狠磨牙,我再度抓狂,「喂!我才是受害者,我都沒有死皮賴臉地要你負責,給你吃干抹淨就走人,你有什麼不樂意的!如今是我的損失比較大吧!」四週一致地響起抽氣聲,我回頭狠狠瞪向那些眼睛快脫窗的旁觀者,大概是我豪放的反應嚇到他們了。四周掃視一圈,對上一雙清亮的眸子,我一臉見到親人的反應,誇張地飛奔上前,一把揪住郭嘉的袖子,「嗚哇……半仙……」郭嘉一臉哭笑不得地看著我死拽著他的衣袖不鬆手。曹操微微黑了臉,快步上前,一把想將我收回懷裡。好不容易攀上的救命稻草,我當然是寧死不放,化身為無尾熊,我緊緊抱住眼前救命的尤加利樹。「下來。」身後的聲音帶了幾分冰霜。我搖頭,一臉的我是無賴我怕誰。腰上微微一緊,一隻手臂橫過我的腰,將我從我的尤加利樹上扯了下來。
「相爺……」尤加利樹一臉無奈的開口,看我猶不死心地扯著他那一襲青色的袍子。
呃,是郭嘉。「半仙……半仙……你不能見死不救……」被曹操扣在懷裡,我哀號,只聽「嘶」的一聲,半仙的衣袖被我扯破。白皙的手臂暴露在空氣裡,那種不甚健康的白,郭嘉衣裳不整,一臉無奈地站在原地苦笑,「相爺,先回營再說吧,昨夜突襲,劉備已投袁紹,徒留關羽守城,如今已將其生擒」。
我愣了愣,停止了掙扎,關羽被生擒?曹操點頭,抬手一把將我打橫抱起,飛身上馬,還未等我回過神來,便狠狠一夾馬腹。
那馬「咻」地一下衝了出去,留下我一路的尖叫。「放我下來!」吼了一路,身後的人半點也不為所動,我一臉憋氣地唬著臉,不再浪費力氣。
曹營駐紮在的長坡之上,勒住馬韁,曹操率先跳下馬去,復又抬手來抱我下馬。
我甩頭不理他,想要自己下馬,才發覺自己雙腿又酸又痛,根本下不了馬,怒視他一臉瞭然的戲謔神情,我咬牙跳下馬,腳下一滑,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氣,面色蒼白起來。曹操面色微微一變,抬手來扶我。「不准碰我姐姐!」狗兒的聲音意外地響起,營帳門口衝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我抬頭,「狗兒?」正要說話,左腿卻是疼得我臉都快變形了。「姐姐你怎麼了?」狗兒的臉色看起來比我還要蒼白,六神無主地看著我。
一雙大手扶上我的肩,我愣了愣,側頭。呃,華英雄?「我是隨軍的軍醫。」華英雄聳了聳肩,解了我的疑惑。「放開我姐姐!」狗兒一臉惡意地瞪向華英雄。華英雄鬆開手,雙手環胸,涼涼地笑了起來,「你確定?你姐姐現在很痛呢。」
殺人的眼光直直地掃向華英雄,我齜牙咧嘴地直瞪他,我當然痛!快痛死了!
曹操面色有些難看,「她究竟怎麼了?」華英雄立刻一臉狗腿地笑答,「回相爺,沒有什麼大事,抽筋剛已。」「抽筋?」曹操一臉的疑惑。「小問題,小問題。」華英雄彎下腰,一手握住我的小腿肚,輕柔地按摩揉捏。
疼痛的感覺漸漸緩解,我頗有興味地低頭看著華英雄蹲下的身影。抽筋?他會用這個名詞會不會奇怪了點?「好了,休息一下就完全無礙了。」半晌,華英雄站起身,向曹操稟報,一臉的恭敬。
微微挑起眉,我看向華英雄,「華醫生好大的本領,連抽筋都看得出來。」
華英雄衝我傻笑,「夫人誇獎了。」那個「夫人」一直子踩到我的痛腳,我狠狠瞪他,這個華英雄,總是怪怪的,看他這德性,分明也是那一臉倒霉相的穿越者!看我不揭穿他!「相爺,這小子今日凌晨跑到營裡,口口聲聲說要找他姐姐,沒人理他,他一個人蹲在營帳外等了一早上了。」一旁,夏侯惇遠遠地走了過來,指著狗兒道。我訝然抬頭,看向狗兒,他竟然一夜未睡,當真追了來?狗兒卻是盯著我裹在身上那一襲明紫的衣袍,漂亮的眼睛紅紅的,彷彿要滴出血來。
這個孩子……看他那神情,分明是明白我已非完壁之身。「對不起……」咬著牙,狗兒從牙逢裡擠出三個字。我訝異地看他,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姐姐……」他咬唇,雙拳握著死緊,眼裡有淚滾落。
「不是你的錯,沒有關係,姐姐很好」,我忙揚起笑臉,抬袖拭去他臉上的淚痕,「狗兒乖,姐姐沒事。」「他說讓我到三里外的長坡找你,我……我怎麼那麼笨……竟然真的相信他……在這裡傻傻的等……」狗兒恨恨地瞪向曹操。「不哭了,狗兒都這麼大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流血不流淚」,我拍了拍他的臉,笑道。
狗兒怔怔地看著我,隨即重重地點頭,「嗯!」他抬手自己拭去臉上的淚痕,果然半點眼淚也不流。我失笑,拍了拍他的頭。「你需要休息。」曹操看著我,緩緩開口。我磨牙,「我需要離開!」「相信我,不要離開,這樣對誰都好。」曹操微微抿唇,似是不悅。我正欲反唇相譏,卻向他看向狗兒,用意不言而喻,他在威脅我,用狗兒的安全威脅我。
「你真聰明,我果然需要休息。」我吸了一口氣,笑瞇瞇地咬牙道。曹操微笑,笑意卻是冷冷的浮在唇邊,未達到眼眸深處。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44:19
◎ 別樣的守護
狗兒扶著我的手微微緊了緊。我正要開口,前方忽然一陣塵土飛揚。「相爺」,遠遠地,一馬飛騎而來,是夏侯淵,他身後還跟著幾員大將,皆是風塵僕僕。
曹操抬頭,看一眾人等下得馬來,皆抱拳行禮。「戰況如何?」曹操抿唇,淡淡開口。「稟相爺」,夏侯淵低頭回道,「昨夜突襲,劉備棄城而走,不知去向。」
曹操聞言,揚眉,似笑非笑地看向站在一旁那一襲青衣的郭嘉,「不知去向?」
郭嘉不語,雙手攏於袖中,眼觀鼻,鼻觀心,一臉的神情自若,半點也不見心虛。
呃?我也微微愣住,側頭看向郭嘉,之前他明明已向曹操稟報了戰況,稱「昨夜突襲,劉備已投袁紹,徒留關羽守城,如今已將其生擒」,怎麼現在,夏侯淵卻說劉備不知去向?
按常理說,夏侯淵剛從戰場回營,郭嘉並未參戰,豈知戰果?果然是半仙,能掐會算?呃……他該不是為了幫我信口胡謅的吧……之前他為了幫我逃跑,已經忤逆了曹操,現在又……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曹操,似乎沒有發怒的跡象。「是,劉備不知去向,我軍已入城,安民已畢,但……」夏侯淵微微遲疑道。
「但?」曹操微微挑眉。「關雲長趁夜突圍,護著劉備的家眷直奔下邳,如今正死守此城。」我莫名地輕鬆起來,關羽果然是關羽,豈能泛泛,那般猛將,焉能輕易投降?
「關雲長……」曹操雙手負在手後,微微揚唇,許久,才緩緩開口,「……是員猛將,真可惜……不能為我所用。」我心裡微微一凜,他莫不是要強攻?「此等猛將……」輕歎,曹操微微抿唇,「既不能為我所用,那便毀了吧。」
「我與關雲長有一面之緣,願去勸降。」夏侯淵身後走出一員將領。「文遠,你雖與關雲長是舊識,但此人並非三言兩語可以說動的,你此去危險甚大,若不慎,反為其所害。」夏侯淵搖頭,不贊同。「奉孝。」曹操轉個身,看向郭嘉。「在。」郭嘉頷首。「你說,劉備已投袁紹,徒留關羽守城,如今已將其生擒……」曹操看著他慢吞吞地開口,「此話怎講?」曹操此言一出,眾人皆訝異,「啊」地一聲,一致看向郭嘉,不知他們軍師何出此言。
果然來興師問罪了?!我心裡緊張起來,正欲上前,卻見郭嘉將手負於身後,寬大的袖袍之下,修長蒼白的手微微向我擺了擺。啊?我愣了愣,他在暗示我不要輕舉妄動?「稟丞相大人」,郭嘉開口,「此時天下諸侯雖仍各佔一方,但整體局勢已然清晰,相爺佔有兗州及司隸、徐州、青州的一部分,而袁紹則佔有青、冀、幽州的絕大部分,是實力最為強大的,劉備棄城而走,定投袁紹。」削瘦的身軀,一襲長袍隨風而擺,清秀的面容,淡定的神色,卻是侃侃而談,指點江山。
「嗯,劉備投袁紹,說得通,那麼……生擒關羽呢?」曹操揚唇點頭,眸中帶笑,「奉孝莫非已有良策,故而胸有成竹?」郭嘉笑了起來,蒼白的容顏有了生動的色彩,「知奉孝者,丞相也,我有一計,可先令關雲長進退無路,再由文遠勸降,定可成事。」「奉孝有何妙計?」曹操瞇起眼睛,笑得跟狐狸一樣。「雲長有萬夫莫擋之勇,只能智取,不可強攻」,郭嘉開口,一臉淡定,「此次徐州一戰,降兵甚多,丞相挑出可信之降兵入下邳城去求見關雲長,請其收留,便可伏於城中作為內應,然後將關雲長引出城來,誘其深入,以精兵截其歸路,局時,伏於下邳城中的內應大開城門,裡應外合,將其逼至絕路。」我微微張口,看著那樣瘦削的男子,臨風而立,令人頓生「風吹仙袂飄飄舉」的感覺,明明謫仙一般的男子,那份指點江山的氣勢,卻是令人望而生畏,明明看起來那麼蒼白而溫和,出口的計謀卻是令人心生寒意。「關雲長義字當先,就算將其逼至絕路,只怕也是寧死不降。」一旁,夏侯淵略略沉吟。
「據知,下邳城中有劉備的甘、糜二位夫人」,郭嘉微笑,緩緩開口,似漫不經心般,清亮的眸中卻是神采畢現。夏侯淵卻是面色一喜,「軍師果然明察秋毫,攻入下邳城,擒住二位夫人,關雲長與劉備張飛結為異姓兄弟,如今護嫂不力,必定憂心如焚!到時,再由文遠前去遊說一番,定能令其臣服!」
曹操緩緩揚唇,黑色的雙眸彷彿能夠漾出墨來,那眸中是讚賞,「劉備投袁紹,生擒關羽,奉孝所言,果然不假。」我木木地立在原地,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果然是身在三國,那一個群雄逐鹿、諸侯爭霸的混亂時代。亂世,苦的百姓,亂世,出英雄。蒼茫大地,誰主沉浮?他日,魏、蜀、吳三國鼎立,又是如何一番局面?「軍師料事如神,果真神人也!」典韋一臉佩服地大笑道。眾人紛紛點頭大笑。轉身,曹操看向我,雙目之間,是勢在必得的霸氣。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不語。狗兒上前一步,一臉戒備地擋在我前面。曹操微微一愣,隨即大笑起來。狗兒面有惱色,「你笑什麼?」「笑你螳臂擋車,不自量力。」曹操目光炯炯,直言不諱,「沒有足夠的力量,不要輕言保護,待你羽翼豐滿之時,再來擋我不遲。」我皺眉,拉住狗兒的手,「他只是個孩子而已,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說著,我微微低頭,卻見狗兒臉上並無尷尬,也無怒意,平靜得很,黑白分明的眼睛裡甚至是帶了一絲的慧黠。
「就憑你這一句,你便永遠也得不到姐姐的心」,狗兒笑了起來,「我敢斷言」。
曹操凝視他許久,不語。夜深人靜,我抱著雙膝坐在床沿,心裡一團亂麻。帳外微微一響,有人走進營帳裡來,藉著營外淡淡的月色,我看清那一道頎長的身影。
曹操。幾乎是下意識地,我忙倒下裝睡。他走到我的床邊,坐下,然後便沒了動靜。「你準備裝到什麼時候?」微涼的手緩緩撫上我的臉頰,他輕輕開口。我睜開眼,後退著坐起身,帶著幾分戒備,看向他。「留在我身邊,那麼糟糕麼?」「糟透了。」我皺了皺鼻子。「如果我說,你非留在我身邊不可呢?」他看著我,淡淡開口。「為什麼是我?為什麼非要是我?只是因為我和她的名字相同?還是因為我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或者……我和她有一樣的性格?」我咬牙切齒,「你就那麼喜歡她?既然喜歡,當初為什麼不搶來?用你現在對付我的手段,相信你早就得逞了!」「她是一隻漂亮的狐狸,你是一隻衝動的野貓,還會張牙舞爪」,微微瞇起眼睛,他抬手,輕撫我的下巴,第一次毫不避諱地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女子。「所以!就算是替身,你也找錯了!」我甩開頭,磨牙。「你是我的女人。」我失笑,「憑什麼?」他面色有些難看。我躺下,側過身,背對著他,閉眼睡覺。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46:48
◎ 佛謁
眼前一片白霧茫茫,有泉水叮咚,四週一絲風都沒有,安靜祥和。我一襲紅衣如火,光著腳丫走在一處溪流之上,清澈透明的溪水從我腳趾間流淌而過,說不出的舒服。緩緩逆流而上,白霧散盡,眼前驟然開朗,一個明紫的身影站在日光之間,陽光耀眼,我微微抬手擋住陽光,卻仍是看不清他的容顏,卻依稀感覺十分熟悉,彷彿已經相識千年萬年,彷彿曾經海枯石爛,滄海桑田……「紅塵。」他開口,聲音卻是遙遠,明明近在眼前,卻彷彿相隔萬水千山。
紅塵?是誰?我微微皺眉,他在喚我麼?「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那個明紫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慈愛溫和的聲音。
「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那聲音一再重複,耳邊響起梵唱,莊嚴而厚重,一遍又一遍……驀然間,天旋地轉。「心不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傷其身,痛其骨……」我彷彿看見一尊大佛,寶相莊嚴,無數僧侶敲著木魚,喃喃默念。「不動則不傷……」天旋地轉,心臟開始疼痛,劇烈的疼痛,彷彿被人生生地剜了心去!我張著口,卻叫不出聲音,我想哭,卻流不出眼淚,我伸手,四周都是虛無……我彷彿被一層真空包圍,那個明紫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啊……」我抱著頭,尖叫。驀然衝口而出的尖叫聲嚇到了我,我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營帳。而我,正躺在床上。曹操已經不在我身邊,昨天睡意朦朧間,總感覺有個人擁我入睡,不知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怔怔地躺著,我有些回不過神,剛剛的夢境太過真實,那樣的痛楚也太過清晰。
緩緩抬手,我撫上自己的心臟所在位置,凌亂的心跳。那個男子……是誰?紅塵,又是誰?「姐姐,怎麼了!姐姐!」狗兒的聲音在營帳外響起,「可惡,放我進去!姐姐……姐姐,你怎麼了!」我忙回過神,跳下床,快步走到門口,看到狗兒正一臉緊張地站在營帳外跳腳。
「姐姐?」看到我,狗兒安靜了下來,狠狠瞪了一眼守門的侍衛,快步走向我,「我聽到姐姐的聲音,怎麼了?」我咧了咧嘴,笑,「做惡夢了。」「很可怕的惡夢嗎?」狗兒一臉的心有餘悸。「嗯,很可怕的夢。」我笑了起來,看他的表情,我剛剛叫得有那麼淒慘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一個聲音涼涼的響起。
不用回頭,我便知道定是那華英雄。「你可以再露點馬腳,好讓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我轉身看他,聳了聳肩。
華英雄果然閉口不語。我心裡的猜測愈發得了證實。「曹操呢?一大早就沒有看到他。」我四下張望了一下,道。「昨日丞相大人已撥出十幾名降兵,去下邳城投靠關羽,看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想必是關羽沒有疑心,留為己用了。」華英雄顯然不明白何為言多必失,又道,「現在丞相大人正忙著調兵遣將呢,沒空搭理你。」我斜視他,他聳肩不語。手微微一抬,我的袖子中掉出一個什麼東西,沒有去看,轉身,我欲回營。
「喂,你瑞士刀掉了。」身後,華英雄提醒道。嘴角有些促狹地彎起,我笑瞇瞇地轉身,接過華英雄手中的刀,看向狗兒,揚了揚手裡的刀,「狗兒,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狗兒看了許久,得出結論,「好奇怪的刀。」華英雄的臉色微微一白,自覺失言。我咧嘴,湊近他,「魂穿?身體靈魂一起穿?」華英雄笑得有些勉強,「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被車撞了,身體靈魂一起來的,你呢?」我笑瞇瞇地兀自繼續道。微微後退一步,華英雄的微笑僵在了臉上。「別呀,多見外,他鄉遇故知可是人生一大樂事呢,何況相隔千年吶,多有緣」,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滿臉「大家是熟人」的感覺。華英雄彷彿被燙著了一般,抽回自己的手臂。「怎麼了?」我疑惑地看向他,怎麼反應如此之大?「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夫人。」華英雄攏起袖子,轉身欲走。我嘿嘿笑著拖住他,偏不讓他如願,「大家好歹同是天涯淪落人嘛,怎麼這般無情咧?」
華英雄微微僵住,隨即一把拖著我避開來來回回巡邏的侍衛。「姐姐?」狗兒忙上前。「沒關係,姐姐我和他單獨聊聊。」我抬手揉了揉鼻子,笑得一臉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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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47:50
◎ 華英雄是誰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腕,一路拖著我到了營後。倚在樹幹上,我側頭看他,笑瞇瞇地道,「我叫裴笑,二十歲,中國人,自由職業者,你呢?」說起那個自由職業,我是臉不紅心不跳。「莫飛,二十八,中國人,演員」,他彎腰蹲在地上,低頭畫圈圈,「死於車禍。」
「哇!」我大叫。他一下子跳了起來,摀住我的嘴,「小聲點。」「我們好有緣,連穿法都一樣,同被車撞啊!」我大笑。他白了我一眼,一臉的郁卒。「喂喂!你這蒙古大夫,明明是個演員,冒充什麼不好,冒充大夫,萬一醫死人怎麼辦?」我忽然想起上回受傷被他治療兼惡整的事,不由得暗癲e罅稅牙濱梗鈄耪婧謾!扒氬灰室晌襠e醫術,那是對我污辱。」義正辭嚴地,華某道。這話很耳熟。我不屑地搖頭。「我家開的是醫院,我念的是醫科」,他得意洋洋,「學校的導師都說我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二十三歲被星探發現,拍了一部電影,從此一夜成名,進入娛樂圈。」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公子哥。「這個身體是你自己的?」我好奇的抬手捏了捏他的臉。「才怪」,他一臉的不屑,「我可是當紅的偶像,怎麼能長成這副德性。」
「咦?你是魂穿?」他默認。「嗯,住得還舒服嗎?」我好奇。「什麼?」他抬起眼皮,沒精打彩地看我一眼。「這副皮囊啊,住得還習慣不?」我開始覺得老天爺對我還不錯,至少讓我帶著自己的身體過來了。他的眉頭開始糾結,「其他還行,就是醜了點」。「不會啊,不算醜,就是平凡了一點點。」我在他的臉上捏捏摸摸,端詳著下結論。
「嘁!哪比從前,那張臉簡直是帥得慘絕人寰啊」,他不屑地道,隨即一臉郁卒地嘟囔,「不知道那個身體被誰霸佔了,可別壞了我的形象。「呃……你蘋e憬惺裁矗俊蹦災辛楣庖簧粒乙苫蟮饋!澳傘保孜乙謊郟澳髕涿頳e『莫』,天外飛仙的『飛』」。「……自從報紙上報道三年前一次離奇的事故之後,安若居然便和莫飛兩人雙雙退出娛樂圈去結婚生孩子……」我的腦海裡自動浮現那一穿越那一日聽來的八卦。打量著眼前的男子,我開始覺得命運果然是一場玩笑。「別擔心,你的那具身體好得很」,我笑得有些賊。「你見過?」他瞪我,一臉緊張。「嗯。」我笑瞇瞇地點頭,「你身體裡那一位可了不得,他是董卓!」「什麼?!」他大叫,隨即摀住嘴,小聲道,「你蘋e歉齟蠹槌級浚俊?
「嗯,他還和安若結了婚了,孩子都有了。」我大笑。他的臉黑了一半,「什麼狗屎運,安若那個冰山美人從來都沒有感覺的。」
斜睨他,我笑,「吃不著的葡萄總是酸的,當年你沒少從安若那裡吃苦頭吧。」
他故作瀟灑的甩了一下頭,「我當年可是娛樂圈出了名的情聖,多少美女拜倒在我的西裝褲下。」我和他相視一眼,都笑了起來。他鄉遇故知,感覺真的不錯,莫名的,感覺和他親近了起來。「對了,你這身體原本是誰的?叫什麼名字?」他愣了愣,衝我笑,明明極為普通容貌,笑起來卻是光茫四射,我微微有些出神,有些人,果然天生就是發光體,即使極其平凡普通的容貌,也掩蓋不了天生的神采,依然可以令人挪不開眼去。
「我不知道」,他道,「醒來時便發現自己掉進山澗裡,可能原主人是摔死的吧。」
「哦?」我好奇,「真不知道原來的主人是什麼身份,說不定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怎麼可能」,華英雄聳肩,「穿得那麼破,不是乞丐就很不錯了,一日三餐不濟,我只能重操舊業,四處游醫。」「為什麼叫華英雄?」我一頭黑線。「咦?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帥嗎?」他一臉的興奮,「那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看的電影了!我嚮往當英雄啊……」我白他一眼,轉而笑得賊兮兮,「萬一這身體是有老婆孩子的,哪天跑來找你怎麼辦?」
他看我一眼,笑得花枝亂顫,「別嚇我,我可不想為了一顆樹放棄一整片森林。」
正說著,忽然,不遠處傳來一個有些急促的腳步聲。華英雄的臉色微微一變,轉身欲走。「姐姐!」狗兒從半人高的草叢裡鑽了出來。見是狗兒,華英雄微微緩和了神色,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我查覺到他驚弓之鳥一般的神態,「怎麼了?」「怕被捉姦」,他又恢復了一貫的痞子模樣,「你也知道,這個時代的封建禮教有多麼嚴厲,我可不想被浸豬籠。」「胡說什麼呢。」我失笑。他卻仍是兀自一臉的認真,果然是演員……我丟個白眼給他,「英雄可不這樣當的,膽小鬼。」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49:13
◎ 滴水不漏的保護
一點點小動靜便嚇得他魂不附體,還大言不慚要當英雄?我繼續拿白眼看他。
華英雄嘿嘿一笑,臉不紅氣不喘地道,「生命誠可貴啊,命都沒了,當什麼英雄。」
我咧了咧嘴,翹起蘭花指,擺個楚楚可憐的造型,湊上前,「英雄救美,聽過沒?」
他頗受驚嚇地後退一大步,「你想幹什麼……」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嘿嘿的笑,「給你機會當英雄啊。」華英雄直覺地猛搖頭,跟撥浪鼓似的。「嘿嘿,救我脫離火坑吧」,我賊賊地笑,「我盤算過了,等進了許昌想再跑就難了,我們趁著曹操沒有回許昌,在半路上逃應該會容易一點。」華英雄一臉不可思議地瞪我,「你想害死我?跟曹操作對,我命不夠長。」
我鄙視他,「好歹那麼有緣,都不幫我一把。」華英雄看了我半晌,忽然歎息,「你跟著曹操,或許沒什麼不好,至少他能保護你。」
我嗤之以鼻。「我有些事,過兩天我可能會離開,我們相識一場,你自求多福吧。」說著,他竟然轉身,先行離開。我瞪著他的背影,不感相信這個傢伙居然這麼無情無義,難得碰上一個知根知底能說話的,居然這麼對我?「啊……對了……」腳步微微一頓,他沒有轉身,只淡淡道,「夫人記得等我離開再走,我不想讓大家誤會我與夫人早就相識。」我站在原地,看他甩著袖子漸行漸遠,氣得快要噴火,恨不能狠狠一拳往他的臉上招呼去。
「姐姐。」狗兒拉了拉我的袖子。我回頭看他。「我永遠都不會離開姐姐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我,他咧了咧嘴,竟然笑出兩臉窩。
真是可愛啊。我心情大好,捏了捏他的臉。狗兒也不閃,依然笑著。營後的樹林很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沙沙的響。華英雄終於還是沒能離開,當然不是因為我。因為郭嘉病了。作為軍醫,他必須留下,作為朋友,他也責無旁貸。華英雄說,他大概是因為上輩子太花心,傷了太多女人的心,所以才被罰來這亂世受罪。
華英雄說,這世上的男人,有花心如他,但他這輩子就沒見過半仙這麼癡的,明明是羸弱的身子,卻偏偏有著異於常人的執著和能耐。郭嘉的病來得很凶,但整個軍營卻沒有一個人感覺奇怪,對於半仙的病,他們或者已經習以為常了。夏侯惇奉命領兵五千詐敗引關羽出了下邳城,許諸等人將關羽截住,堵了他回下邳城的路,預先按計埋伏在下邳城的內應不失時機的裡應外合,大開城門,幾乎不費一兵一卒,便拿下了下邳城。
曹操親自率兵,在城內燃起火把,以亂關羽軍心,並將甘、糜二位夫人軟禁了起來。
重回徐州,這裡卻是易了主。住進劉備原先的府邸,景物依舊,人事全非,那個曾經對我說「背負著另一個人的影子會很辛苦」的男子,那個曾經問我「他日,我將打出一個天下,你可願與我共享」的男子此時卻是流離在外,寄人籬下了。劉備非池中之物,歷史早有記載。這三國,這亂世,獨獨不缺的,便是野心。劉備也是有野心之人。此時關羽尚被困在土山作困獸之鬥,我卻是安安心心的吃了晚膳,洗漱完畢,聞不到一絲的硝煙,見不到一點兒血腥。曹操的確將我保護得滴水不漏。真是有點受寵若驚呢,他是第一個將我護在羽翼之下的人,從小到大,都是我自己的拼了命的爭,拼了命的搶,小時候在福利院,常常為了爭取領養的機會拼了命的表現自己,也常常為了一粒糖果搶得滿身是泥。現在我什麼都不必做,一日三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被伺候得無微不至。
自那一日晚上擁著我入眠之後,我再沒有見過他,只知道他忙著進駐下邳城,忙著領軍作戰。
我也忙,我忙著策劃逃跑路線,忙著準備搜刮細軟,忙著躲開曹操的視線。
月色正好,我在園子裡遊蕩,順便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尋找有沒有牆洞可以爬。
「咳咳……」有細微的咳嗽聲從對面屋子裡傳來。我這才記起郭嘉住在這裡養病。屋子裡燭火明滅跳動,我正百無聊賴,便推門進了屋。滿屋子都瀰漫著藥的清香,郭嘉半倚在榻上,手裡握著一卷書冊,正看書,面色很是蒼白,愈發的瘦了,不時還抬手捂著嘴輕咳,竟是沒有發現我推門進屋。他吃力地舉著書冊,湊得很近,微微瞇著眼睛仔細看著。我徑直上前,一把抽走了他手裡的手冊。「咳咳……」,他訝異地抬頭,隨即微笑,「裴兒。」「這麼晚了不好好睡下,瞎折騰什麼!」我橫他一眼。「看……咳咳……看書呢……」他笑著解釋。「白癡也知道你在看書!」我吼他,看他一臉的蒼白虛弱,我便說不出的火大。
郭嘉也不惱,一徑溫和地笑,雷打不動的模樣。「笑笑笑!笑什麼!有什麼好笑!」我抬手將手冊放回一旁的架上,「快去睡覺。」
「隨我吧,也不知道還能看多久了」,郭嘉微笑著,唇角微微扯動,蒼白的唇乾得微微開裂,有血珠滲了出來。我瞪他,說不出的揪心,抬手狠狠抹去他唇上的血珠,用帕子沾了些水抹在他蒼白唇上。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50:19
◎ 戴眼鏡的半仙(上)
暗淡的燭火跳動了一下,我轉身,撥了撥燭芯,火花微微一閃,又亮了起來。
背對著郭嘉,我不敢轉身,害怕看見他蒼白瘦弱的模樣。「呵……咳咳……」身後,郭嘉站起身,走到我身後,輕拍我的頭,「想哪裡去了!只是我的眼睛最近有些模糊而已,這才記起一些以前想看卻一直沒有時間看的書,怕以後眼睛壞了,看不了。」
心裡莫名的踏實了,我轉頭嘻嘻地笑,「當然,當然,我才沒有想歪。」
郭嘉微笑,也不說破,只是撫了撫我的頭。我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你蘋e鉪e眼睛……模糊?」「嗯,看東西越來越費力了。」靈光一現,我笑了起來,「你等等,我送你個寶貝。」「寶貝?」郭嘉失笑。「你等我一下!」說完,我轉身便跑了出去。急吼吼地衝回房間,從放在床頭的斜背包裡翻出了那副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的眼鏡,又往回跑。
「看!」氣喘吁吁地站在郭嘉的房門口,我得意洋洋地展示手裡的眼鏡給他看。
「這是……什麼?」彷彿什麼都知道的半仙難得地盯著我手裡的眼鏡,一臉的問號。
我「嘿嘿」的笑,讓天才也困惑,太有成就感了。掂起腳尖,我把手裡的眼鏡套在郭嘉秀挺的鼻樑上,左右端詳一般,連連點頭,書卷氣十足啊。
郭嘉愣愣地任我折騰,抬手想取下鼻樑上架的東西,又略略遲疑。「怎麼了?」我湊上前問。「看得很清楚。」他一臉不敢置信地抬起左手,輕輕觸了一下鏡片,復又縮手,彷彿是什麼怪異的東西一般。我咧著嘴直樂呵,真被我給蒙對了。替他取下眼鏡,我隨手放在一旁的桌上,拉他回床上歇下。「那叫眼鏡,以後可以戴著看書,所以休息時間就好好休息。」我板著臉似模似樣的道。
郭嘉忍著笑,點頭。替他蓋好被子,我轉身出門。「眼鏡……是從你們家鄉帶來的嗎?」身後,郭嘉輕輕開口,夾著咳嗽聲。
我微微停下腳步,知道他說的「你們」,指的是那個住在他心裡的女子,即使無法在一起,便是連搜尋所有一切與她有關的事物,也是好的麼?「嗯」,沒有轉身,我只點頭應了一聲。「謝謝。」那聲音略略帶了一絲睏倦。沒有再說什麼,我徑直離開了房間。夜深了,我在花園裡遊蕩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沒有睡意。找到一處台階,也不怕更深露重,便坐下,支愣著下巴發呆。身子微微一暖,有人從身後擁住了我。我沒有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關羽來降了。」身後,曹操開口,帶著些微的酒氣。「恭喜你又得一良將。」我撇了撇唇,半點誠意也沒有。曹操也不介意,只是低低的笑。「你答應了他什麼條件?」我淡淡開口,沒有甩開他,夜色寒涼,就當多穿了件袍子,再說,這袍子的確溫暖。「呵呵,真聰明」,他低笑,「他開了三個條件,其一,他降的是漢室,非曹操;其二,不能怠慢甘、糜二位夫人;其三……」「其三是什麼?」我微微側頭。「其三,一旦知道劉備的去向,即使相隔千里,也會立刻離開。」曹操微微歪頭,靠在我肩上,說得有些不甘。我笑了起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53:12
◎ 戴眼鏡的半仙(下)
「笑什麼?」他的手微微收緊,將我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這麼高興?」我淡淡開口,難得見他喝得有些微醺,他總是清醒得可怕。
「嗯」,他點頭,靠在我的頸窩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雖然是良將難求,但劉備投袁紹的事一旦被他知曉,早晚還是離開。」我開口,提醒他。
「不怕,不讓他知道就好了。」曹操瞇著眼睛笑。我不自覺地也微微有了一絲笑意。正覺得今日這氣氛不錯,某只祿山之爪又開始不安分了。我微微揚眉,低頭看那雙大爪子毫不自覺地上下齊手,竟然堂而皇之地鑽進了我的衣襟。
想也沒想,我抬手便是狠狠的一記後肘。身後一個痛呼,誇張的聲音,一聽就是沒什麼真實性。我抱著雙臂,居高臨下地看著仍坐在台階上的曹操捂著自己的胸口。表情裝得那叫一個像,可惜我天生沒什麼同情心,斜斜地睇著他。那呼痛的聲音越來越小,手卻是緩緩上移,從胸口移到了頭上,只見他垂首,兩手按著額,忽然一聲不吭。這也忒沒職業道德,難不成我剛剛那一記後肘打得他疼痛轉移?演得也太假了不是?
見他一動不動的坐著,冷冷的月色下,那一襲明紫的長袍刺痛我的眼睛,彷彿有什麼記憶要呼之欲出一般,細細想來,卻又是一片空白。「喂,怎麼了,再裝就不像了。」伸出一手胳膊點了點他的肩,我試探地輕聲道。
那只胳膊就是一肉包子,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我咬牙切齒地盯著他打蛇隨棍上,抬手拉著我那只碰觸他的胳膊,一下子將我扯進懷裡。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我又被他老老實實地扣在了懷裡,正欲發作,側頭,我卻微微愣住,只見他容顏似雪,眉頭緊皺,雙眸微閉,竟是一臉的痛苦難耐。「你……怎麼了?」我看著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如果是演戲,這孩子絕對可以去拿小金人了。
「頭疼。」他將頭靠在我的膝上,聲音低不可見,很是壓抑。「有多疼?」曹操不是一個不會忍耐的人,說疼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演戲,另一種,便是真的疼到無法忍耐了,否則,他輕易不會說疼。下意識地,我便是這樣認為。「疼……」他從牙逢裡擠出一個字。我被嚇到了,這無疑是後一種情況,能夠讓他說疼,那換別人身上,肯定是疼暈過去了。
「怎麼了怎麼了?」我有些六神無主,「被下毒了……還是……」「老毛病,沒事。」他壓仰著開口,連聲音都帶了一絲輕顫。我忽然記起他裝傻那一陣子頭也疼過一回,說是患了頭風,原來竟不是裝的?伸手,我拉下他捂著腦袋的雙手,輕輕按摩著他的太陽穴,動作出奇的溫柔。「什麼時候開始頭疼的?」我開口,盡量放輕聲音。「有記憶開始。」他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下來,仍是閉著眼睛,皺著眉。
「是什麼問題知道嗎?」「從小便一直四處求診,沒有大夫知道病因。」薄唇輕啟,他倒是乖乖的有問必答。
「那可有什麼能緩解疼痛?」看著他仍然蒼白的臉色,我下意識地追問,每回這樣痛法,豈不要了人命。「你。」他咕噥了一句。「啥?」我沒聽清,或者說懷疑自己幻聽。「你。」這個字說得清晰無比,他驀然睜開眼睛,狹長的雙眸緊緊盯著我,月色的映襯下,那眸子竟如黑曜石一般。我的嘴角開始抽搐,我啥時候有那特異功能了?我抬手覆住他的眼睛,擋住那灼人的目光,面無表情地淡淡開口,「你醉了。」
感覺到他的眼睫微眨,掃得掌心癢癢的。蒼白的唇微微揚起一個弧度,他竟是乖乖點頭,「我醉了。」「酒是穿腸毒藥,明知自己有頭風,還喝。」我皺眉,不自覺地拿輕斥,彷彿這個靠在我膝上的,不是一代梟雄曹操,而只是那個傻傻的阿瞞。「嗯。」他竟然輕應,沒有一絲異議。「以後不准喝了。」靠著他,感覺他的體溫,我漸漸有了睏意,意識漸漸變得模糊,我睡著前,輕輕嘟囔了一句。「好。」模糊間,竟彷彿聽到他的輕應。一定是我的幻覺,如果曹操戒了酒,那哪裡來的「釃酒臨江,橫槊賦詩」?一個不喝酒的梟雄……嘿嘿,好怪異。覆在他眼睛上的手輕輕滑下了下去,他輕輕握在掌心,濃墨一般的眼睛盯著眼前的睡顏,竟是感覺莫名的安心。月色如銀。那長廊的台階下,月光拉出一個極淡的影子。一個男子擁著一個女子,如一副亙古不變的畫卷,訴說著滄海桑田的故事。
連天上的神佛,都在歎息。孽緣。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54:51
◎ 裴笑是女人
陽光暖暖地拂在臉上,連空氣裡瀰漫的,也都是陽光的味道,這秋日的太陽,說不出的乾淨清爽。懶懶地翻了個身,抱著柔軟的被子,我蹭了蹭,舒服得直想歎息。微微瞇縫著眼睛,隨即我「喝」地一聲猛地坐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門邊站著八個侍女,垂首靜立,站成一排,手裡依次捧著水盆、布巾、衣物等一系列的用品。任誰一大早醒來,見自己的屋裡站著一堆人等著侍候大老爺你洗臉更衣,你也會覺得怪異的。「夫人」,見我醒了,領頭一個拿著衣裙的侍女微笑著走上前,「奴婢侍候您更衣。」
我咧了咧嘴,傻笑著直往後退,連連擺手,「不麻煩,不麻煩,我自己來就好。」一邊說著,心裡一邊嘀咕,雖然平日也有人侍候,但也不過一兩個,而且非常好打發,說聲「不用侍候」便一個個溜得比誰都快,說起這點,她們比起糰子來顯然還是小巫見大巫,話說也不知糰子那丫頭現在過得好不,這回也沒見半仙帶她出來。「相爺吩咐奴婢們一定要好好侍候」,溫言軟語,那侍女依然微笑著道,說著,已是回頭抬了抬手,又上來兩侍女,扶我下了床,托起我的手臂,褪去我身上睡得皺巴巴的衣袍。
睡得混混沌沌的腦袋這才記起昨晚的事,後來我便那樣迷迷糊糊睡著了?曹操的頭疼到底好了沒?我怎麼回來的?這些事我卻是一點都記不清了。正皺眉回憶思索著,我已經被卸得只剩一層單衣,另一個侍女輕輕抖開一件大紅的長袍,寬袖窄腰,繡工十分細緻,卻是男裝樣式。有兩名侍女上前,一左一右替我穿上,繫上衣帶,再有侍女手中托了一雙精緻的繡鞋,半跪在地上替我套上,動作皆是一氣呵成,溫柔細緻。我踩了踩腳,那鞋是普通的樣式,沒有累贅的裝飾,但卻是非常的舒服,十分合腳。
我忍不住抬頭狐疑地看了那些侍女一眼。「這些衣物都是相爺吩咐下的。」為首一個侍女低頭恭敬地答道。有幾個侍女微微掩唇,輕笑。「轟」地一下,我從臉紅到脖子根。昨夜迷迷糊糊之中,總覺得有人騷擾,有一雙溫暖的大手不規矩地摸來摸去,還握著我的腳不放……原來,不是幻覺……他記下了我的尺寸?還是他注意到我的鞋子一直不怎麼合腳,總覺得腳趾有些疼,那長裙也穿得不習慣,總是跌跌絆絆不方便?趁著我面目耳赤的當口,我已被扶著到銅鏡前坐下,一侍女上前,輕輕梳開睡得亂糟糟還有些打結的長髮,然後高高梳起,用一根明紫色的鍛帶繫上。一步不放,極為仔細地侍候著我洗臉漱口,眾人皆收拾妥當。「奴婢告退。」說著,八名侍女皆有條不紊魚貫退下。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這可真是遭罪。回頭,我看向銅鏡裡,一襲紅衣似火,長髮高束,竟也襯得一張平凡無奇的面孔有了幾分色彩,頗有幾分明眸皓齒,絕世獨立的風采。果然是佛靠金裝,人要衣裝。前後走了幾步,比起束縛累贅的女裝,這果然更得我心意。「還滿意?」一個戲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沒有回頭,從銅鏡裡看到曹操正半倚在半邊,笑瞇瞇地看我,一臉無害的模樣。
我轉身,大咧咧地坐下,拿起桌上點心塞進嘴裡,「你有何居心?」「這麼直白,真是傷心」,曹操也坐下,吃點心。我不理他唱作俱佳,搶過他手中最後一塊點心,一把塞進嘴裡,拍拍巴掌,若無其事地鼓著腮幫子有些困難地咀嚼。他失笑。看了我半晌,他忽然伸手,輕輕撫上我的嘴角。我下意識地便要閃開。「別動」,他開口,命令的語氣,聲音卻是異常的溫柔。我便果然傻傻地呆著,不動了。曹大人便老神在在從我唇邊拈下一粒點心屑,反手送進自己口中。我石化,開始顫抖,終於憋不住發出不平的吼聲,「堂堂一個丞相,想吃點心自己讓廚子去做啊!非我跟我搶!連那麼一點點都不放過!被人看見還以為我欺侮你呢!」曹操愣了愣,隨即忽然拍了一下桌子,正在我以為他被我罵得惱羞成怒要大發雷霆時,他卻拍著桌子大笑起來。「你是不是女人?」曹操狂笑,心裡愈發覺得撿了個寶。我瞪他,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譽權,氣急大吼,「是不是女人你不是已經嘗過了麼!還問我!」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怪異變形的「撲哧」聲,彷彿是憋了很久終於憋不住笑出聲一般。
我側頭,隨即傻眼,只見典韋、許褚、夏侯淵、夏侯惇還有幾個叫不出名字的將領皆一臉怪異地站在門口,面孔扭曲,憋得十分辛苦。「哈哈哈……我受不了了!憋不住了……」典韋終於破功,仰天大笑起來。
隨即笑聲一片。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剛剛吼了什麼。「嗯,你是女人。」曹某人唯恐天下不亂,一本正經地點頭,作總結陳詞。
我的臉燒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氣得鼓鼓的。「相爺,關羽來了。」獨眼龍夏侯惇難得沒有笑趴下,稟道,只是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僅剩的一隻眼睛裡也盈滿了笑意。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3:56:32
◎ 來降
原來他們齊齊亮相是為了稟報關雲長來降之事。一時整裝,準備前去迎接關羽,如此禮待一名降將,曹操果然十分看重關羽。
看曹操點頭與眾將議事,我卻是趁著大夥兒不注意,小心翼翼地縮到了曹操身後,擋住燒得火辣辣的面頰,還好曹操身形高大,我自然躲得十分安全。一大清早便被典韋他們笑了個夠嗆,我只得鬧了個大紅臉,臉色比身上這衣服還紅上三分,「人面桃花相映紅」也不過如此吧……頗有些阿Q精神,我暗自安慰自己。「相爺深謀遠慮,自我等如約退兵後,關羽果然未失信,先回下邳城見過甘、糜二位夫人,現已來拜見相爺。」夏侯淵抱拳道。「關雲長一貫光明磊落,必不會失信於人。」曹操微微揚唇。聽他們議論軍中之事,我百無聊賴地轉身,不期然又看到對面的銅鏡,銅鏡裡,一襲明紫,一襲火紅,兩相依偎,竟是一對壁人。一對壁人?誰誰?定睛一看,那一襲火紅,依偎在曹操身後作男裝打扮的女人,可不就是我?我嚇了一跳,立刻跳得離他三尺遠。哪知曹操彷彿背後長了眼睛一般,負在身後的手一把便捉住了我,讓我動彈不得。
曹操笑瞇瞇地睇我,「我們要出城,你要不要一同去看看?」「出城?」我瞪大眼睛,一臉渴望地看向曹操。曹操失笑,點頭,「嗯,出城。」哇,出城!出了城,說不定我便可以趁亂逃跑,從此禍害江湖……我一定不會知道自己此時兩眼放光,把所有的企圖心都寫在了臉上,只是看到曹操笑得瞇起了眼睛,愈發的像一隻大狐狸。「狗兒狗兒!出城了!」我一溜煙地跑了出去,拉上狗兒準備一同落跑。
出了府門,我傻眼。一個個都騎在馬上,威風凜凜。有沒有人來告訴我,那馬……該怎麼騎?眼睛的餘光看到曹操正騎在馬上,陽光在他的身上籠上一層金色的光圈,如天人一般。而此時,某個天人正一臉自得地坐在馬上,就等著我開口求他,感情他知道我不會騎馬?
「狗兒,馬……」指了指,我側頭看向狗兒,「會騎不?」開玩笑,與曹操同乘一騎,我還逃個P啊。狗兒笑著點頭,「嗯」。說著,狗兒利落漂亮地翻身上馬,又伸手來拉我,「姐姐」,他微笑。我盯著那隻手,與他的人一樣,乾淨漂亮,指骨修長,指節分明,果然是個漂亮的孩子。
拉著那隻手,我奮力爬上馬背,雖然姿勢不甚優雅,但好歹是爬了上去。
在狗兒身後坐定,我回頭看向曹操,準備示威,卻發現他早已側過頭去,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我只得悻悻地抱著狗兒,唯恐一個不小心摔下馬去,弄得缺胳膊斷腿兒的。
感覺狗兒的身子微微僵了僵,我狐疑地看探頭,「狗兒,你怕癢?」狗兒忙點頭,「嗯嗯。」「哦,那我抱緊點兒,那樣就不癢了。」我忙收了收手,其實是自己害怕。
狗兒笑了起來,「嗯」。「出發!」夏侯淵揚手,道。狗兒一夾馬腹,跟上眾人。「狗兒,誰教你騎馬的?」坐在狗兒身後,我不甚好奇,從來不知道狗兒竟然會騎馬。
「我爹。」盯著眼前這個依然帶了三分稚氣的背影,我沒有再問,只下意識地微微擁緊他,這一回,不是因為害怕。一路接出轅門,便見關羽領著數十騎,也風塵僕僕而來。見是曹操,關羽下馬拜見,「謝丞相不殺之恩。」他所謂的不殺之恩,非關自身,而是劉備的甘、糜那二位夫人吧。關羽來降,降的是大漢,而非曹操,關羽雖降,若他日得知劉備去向,縱千里也必往,此為忠。
關羽來降,不為求存,只為保甘、糜二位夫人周全,此為義。有一種人,從來都是頂天立地鐵骨錚錚,有一種人,從來都是光明磊落無懼生死。
「久仰雲長忠義之名,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尋常。」曹操躍身下馬,親自弓身扶起關羽。
「謝丞相抬舉,但若他日關某得知大哥所在,恐負丞相抬愛。」「玄德若在,你投奔舊主,自然無可厚非,只是今日他生死未卜,雲長自可先放寬心,再行打探消息。」曹操微笑,一臉謙和,說得深明大義。我歎為觀止,明明劉備投袁紹之事已經查明,他倒好,說謊連眼睛都不眨。
「謝丞相體恤。」關羽抱拳道。可憐這關羽,曹操說得沒錯,是「光明磊落」啊,如果磊落,焉能鬥得過曹操那滿肚子的花花腸子。我左右看看,發現無人注意我的存在,不由得笑歪了嘴,扯了扯狗兒,便鬼鬼祟祟地欲開溜。
小步小步的後挪,我轉身,躡手躡腳。「夫人欲往何處去?」身後,一個不溫不火的聲音。夫……夫人?!我被口水噎到,扭頭,卻見狗兒被典韋拉在手中,曹操瞇著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看我。
「嘿……嘿嘿……」我乾笑兩聲,隨即直起弓得有些酸痛的腰,大步上前,理直氣壯地拍開典韋的手,「以大欺小,也不怕毀了你的一世英明!」典韋是個典型的直腸子,被我這麼一頓搶白,微微漲紅了臉,訥訥地放開了狗兒。
我拉過狗兒,看他手腕上紅了一片,有些心疼,拉著他的手狠狠瞪向典韋,「你看!」
「一個大男人,怎麼跟個姑娘似的細皮嫩肉。」典韋瞧了一眼,嘀咕。狗兒一下子紅了臉,縮回手去。我斜眼看他,典韋忙閉口不言。回頭,正好瞧見關羽。關羽看見我,微微愣了愣,隨即抿唇不語。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4:01:53
◎ 逃亡大戰
一行眾人,浩浩蕩蕩回到府中。關羽勒著馬韁,脊背挺直,身背青龍偃月刀,面上無甚表情。當晚,曹操便設宴相待。逃跑失利,我悻悻地回到房中,窗外月色明亮,我聽著前院的杯酒喧囂,盤腳坐在床上,著實鬱悶得緊。明日便要班師回許昌了,我的逃跑計劃更是艱辛。第二日一大早,天剛濛濛亮,我還迷糊著,便有侍女替我洗漱打扮,半瞇著眼睛,隨他們折騰了半晌,我還在打盹,說來也怪,我一向習慣早起,在福利院的時候一般四、五點便起床打掃,可是最近我卻是越來越慵懶嗜睡,看來我是養出一身懶骨頭了,這可不是好現象,被豢養的猛虎都能變成小貓,可不能習慣成自然,到時墮落得跟丞相府那一大票美人一樣,滿口的「賢良淑德」。
替我梳洗完畢,披上了袍子,外面又罩了一襲絨白的大氅,一旁更有丫環替我整理行裝,接著,便迷迷糊糊被扶出了府門。剛出府門,一陣霧氣迎面而來,我瑟縮了一下,頓時清醒過來。深秋的清晨略有些寒冷,我不自覺地往袍子裡縮了縮,揪緊了大氅,抬頭一看,黑壓壓的軍隊在府前待命,霧氣很濃,極目遠望,白茫茫一片望不到頭。近處幾員副將站在馬旁,關羽也在其列。與眾不同的是,一旁還停了兩輛馬車,棗紅的大馬威風凜凜,身上繫著瓔珞鈴鐺,十分漂亮。
「姐姐!」狗兒也跑了出來。我回頭,拉他到身旁,將他的手捂在掌心。狗兒搖頭,凍得紅紅的鼻頭微皺,「我不冷。」我笑了起來,捏了捏他紅紅的鼻子,愈發覺得可愛。「謝謝。」我彎了唇,輕聲道。「什麼?」狗兒看著我,黑白分明的眼睛帶了不解。「有狗兒在,姐姐安心很多。」狗兒眼睛微微一亮,隨即舉了舉有些細瘦的胳膊,「狗兒最近都有好好吃飯,姐姐再等等,狗兒很快長大了。」我看了他半晌,「撲哧」一下笑了起來,隨即一本正經地點頭,「好,姐姐等你。」
「嗯嗯」,狗兒面有喜色,連連點頭,彷彿得了什麼寶貝一般。正說著,前面有幾名侍女扶著兩個美人走了出來,皆是雲鬢花顏。我正好奇,卻見關羽早早地迎上前行禮,十分恭敬地將他們請上其中一輛馬車。
這下我算是明白了,這二位美人定是劉備的甘、糜二位夫人。「夫人,請上馬車。」扶著我的侍女也溫婉地開口。我狐疑地看她一眼,直至確認她口中的「夫人」是在喊我,已經無力再糾正她們,一天糾正幾十回,她們還是執迷不悟。看了看另一輛馬車,想必就是為我準備的了。她們上前掀開車簾,將我扶上馬車,砫e諍芸沓ǎ鷴肟梢勻菽傷奈迦耍褂腥淼妗?
我招了招手,讓狗兒也上車來。「咳咳……」,一陣輕輕的咳嗽,我一下子跳下車,看向那一襲青衣的男子,霧氣中,那身影有些模糊。「喂喂喂!自己的身子不掂量掂量,這麼大的霧氣,怎麼穿這麼單薄!」
郭嘉正捂著嘴咳嗽,聽見我的聲音,抬頭來看我,清亮的眼睛裡帶了一絲笑意,「我沒事。」
白了他一眼,我抬手解下身上的大氅,罩在他身上。郭嘉笑得有些無奈。回頭看見一旁抖抖縮縮的怪驢小毛,不禁搖頭歎氣,隨即上前摸了摸它的長耳朵,「你主子我帶走了」,說著,拖著郭嘉一起上了馬車,我這才老神在在地放下車簾,安穩地坐著。
不知又等了多久,終於聽到曹操的聲音,「啟程」。車軸開始發出「吱吱啞啞」的聲音,車輪緩緩向前滾動。扭頭悄悄掀開車簾的一角,我咧著嘴偷笑,行軍途中,正是逃跑的大好時機。
轉個身看郭嘉正閉目養神,顯然是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裴笑逃亡戰略之一:趁中途歇息之時,和狗兒分別尿遁,然後在下邳城外碰頭,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趁中途歇息,我借口要解手,便匆匆走進了一旁的密林,走了幾步,忽然發覺身後有兩名侍女如影隨行,急走幾步,終於甩開她們,正洋洋得意之時,感覺脖子後面隱隱發涼,轉個身,便見曹某人正瞇著一雙狐狸眼,老神在在。第一回合,GAMEOVER。(裴笑逃亡戰略之二:夜宿驛館,驛館戒備當然沒有丞相府那麼森嚴,趁月黑風高,曹某人熟睡之際,爬牆而出。)身後,一雙大手將我牢牢鎖在懷裡,我微微動了動,感覺身後呼吸均勻而平穩,似乎已經睡熟。
「曹操?曹操?阿瞞?……」放輕聲音,我小小聲地道。沒反應,很好,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開他擁著我的長臂。忽然,他轉了個身,我嚇了好大一跳,差別沒背過氣去。再看他,依然熟睡,輕輕吁了口氣,我躡手躡腳出了房門。
月色明亮,我一眼便看到了圍牆。我爬!我爬!我爬爬爬!使出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爬出了牆,定睛一看,我一個跟頭摔了下去,曹某人正在牆外,牢牢地將我接了個結實。「夫人辛苦了。」抬起袖子溫柔地替我拭去額前的汗珠,曹某人笑瞇瞇地道。
我伸著舌頭直喘氣。第二回合,GAMEOVER。(裴笑逃亡戰略之三:總結教訓,放倒曹操,逃跑無虞!)死乞白賴地向華英雄討了些迷藥,我趁著在茶館喝水之時,悄悄灑進曹操的杯中。
「夫人。」扭頭,曹操笑瞇瞇地看我。「啥?」我嚇了一跳,忙抬頭看他,隨即悄悄將那裝迷藥的小包藏入袖中,毀屍滅跡。
「沒什麼。」搖頭,曹操低頭喝水。為勉他疑心,我忙也一口喝乾杯中水。「夫人,可有不適?」忽然,他抬頭,溫柔地看著我道。我下意識地搖頭。「哦,那便好,其實我很好奇夫人在茶中放了什麼。」他彎唇笑道,一臉好奇地盯著我看。
我愣了愣,一陣天旋地轉,便沒了知覺。
第三回合,GAMEOVER。第三天了!第三天了!離許昌越來越近,可惡的曹操彷彿全身都長了眼睛似的,怎麼樣逃不出他的五指山。我磨著牙,好端端坐在車內,惡狠狠地啃著點心,馬車內氣壓很低。忽然馬車一個顛簸,我微微皺眉,只覺得一陣反胃,忙一把掀開車廉,跳下馬車,趴倒在路邊便開始乾嘔。
難道我暈馬車?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4:03:34
◎ 晴天霹靂(上)
嘔了半天,滿嘴都是苦澀。一雙大手將我撈入懷中,接過一旁侍女遞上的帕子,替我拭乾淨嘴邊的穢物。
「怎麼了?吃了不乾淨的東西了?」他低頭看我。我有氣無力地哼了哼,「大概吧。」「記得下回要試吃。」曹操轉頭,看向一旁的侍女。侍女們皆唯唯喏喏,一臉的驚恐萬狀。「身體不適,便消停些吧,別再鬧騰了。」看著我,曹操瞇著眼睛笑。我白他一眼,我絞盡腦汁的逃跑行動在他眼裡只是「鬧騰」?太傷自尊了……
不過,嘿嘿,我在心底暗笑,好在我裴笑也不是善與之輩,當我是好捏的軟柿子便大錯特錯,煙霧彈放得夠多了,主菜是時候該上場了。狗兒的行動不受限制,一早便已經帶足了細軟先離開了。「姐姐,記住決竅,騎馬不難,不要緊張,不難的。」「姐姐,我在下邳城城門口等你,你一定要小心。」「姐姐,你會來吧?」「姐姐……」臨走,狗兒不放心地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我保證發誓,他才願意先離開。
中午時分,曹操下令停軍準備午膳,我剛好借口身體不適,一個人坐在馬車內?
倚仗著過目不忘的本事,連著三次逃跑碰壁,基本分清了各處的防守,我十分懊惱的發現,曹操之所以總能在第一時間逮到我,是因為我身邊處處都是眼睛,處處有人監視。
從丞相府逃出來是仗著他一時大意,第二次再想從他手中逃跑,其難度可想而知。
而曹操唯一沒有防備的地方,只有馬。因為我不會騎馬,他特意吩咐人準備了馬車,而這個,將成為我逃離他的唯一手段。「夫人,午膳準備好了,要在車上吃嗎?」車下,有侍女柔聲問道。我掀開車簾,見每樣菜上都動了一小口,顯然是試吃過了。我搖頭,「我沒胃口。」「怎麼了?」曹操不知何時走上前來,見那侍女一臉的手足無措,抬頭看我,「為何不用膳?」
我低頭,「馬車上太悶。」「想要騎馬?」曹操微微揚眉。我嚇了好大一跳,這傢伙該不是屬蛔蟲的吧,怎麼什麼都知道,硬著頭皮,我一臉怯怯的點頭,隨即又搖頭,「可是我不會」。曹操笑了起來,「真拿你沒辦法,帶你騎一圈吧。」看他笑,我微微有些怔住,這口氣裡竟是帶了十足的寵溺的。一手牽著馬,一手牽著我,曹操扶我上馬。握著馬韁,我想起狗兒教我的方法,趁著曹操還未上馬,便猛一夾馬腹,嘿嘿,騎馬似乎也沒什麼難的吧。「哇,哇,我也會騎馬耶!」我故意對著曹操大叫,一臉的得意忘形,一邊已經悄悄瞄準時機,準備衝出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側頭,卻見曹操的臉色都變了,「快下來!」看他少有的緊張表情,我暗笑,拉著韁繩在原地打轉,準備衝出去。一切都很順利,曹操竟然似乎被我嚇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真是連天都助我,只是突然,一陣暈眩,腹內翻騰。手上突然沒了力氣,我便直直地墜了下來。天地都在旋轉,耳邊只聽見曹操的大吼。迷迷糊糊中,我安全地落入一個懷抱,印入眼簾的,是曹操略帶驚慌的神情。
「軍醫!」最後的意識,只是曹操的大吼。再度睜開眼的時候,我已在馬車裡,車上只有華英雄。「你怎麼在這裡?」我疑惑地看他,隨即扼腕,多好的機會啊,偏偏這身子不爭氣,不然早跑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4:04:42
◎ 晴天霹靂(下)
華英雄看著我,面色竟是有些複雜,似乎是欲言又止,很難開口的樣子。
身子微微有些酸軟,我半倚著軟墊,見他如此,我揚眉,隨即耷拉下腦袋,一般醫生這副表情,病患一定沒有好果子吃。「你就說吧」,勉強笑了一下,我在心裡默默念叨,我是小強我是小強我是小強……風也吹不跑,雨也刮不倒的小強……「嗯?」華英雄有些詫異地抬頭看我。「你說吧,我是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還是……」我的握了握拳,又鬆開,掌心滲出汗來,「還是……我要失明了?失聰了?還是我墜馬瘸了?」一疊連聲的,我緊張地捉著華英雄的衣袖,掌心滲出汗來,一邊想像自己的悲慘狀況,一邊開始冷汗直冒。天哪地啊,我是花樣年華草樣青春啊,怎麼能在我人生最明亮的時候關掉我的生命之燈啊……天下間最慘忍的事莫過於此……
「停停停!」華英雄甩開手,捂著耳朵,大叫,「STOP!」我瞪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楚楚可憐極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聽到砫e赿e騷動,車簾一下子被掀開,曹操探進頭來,顯然就在車外等著,面上有幾分焦急。「還在診斷,請丞相大人稍待。」華英雄十分有禮地拉下車簾,將曹操隔絕在車外。
「你說吧,我有心理準備了。」仰頭望著華英雄,癟著嘴,我輕聲喃喃。
「你,懷孕了。」雙目清明的看著我,華大醫生宣判,壓低了聲音,似乎怕車外的人聽見。
我吁了一口氣,笑了起來,喃喃著,「早說嘛,懷孕而已,懷孕……懷孕?……你說什麼?」笑意僵在臉上,我仰頭看他,懷疑自己幻聽。「你懷孕了。」他的聲音很輕,我卻覺得如雷貫耳,晴天霹靂。面上的笑意一分一分褪色,面色變得蒼白起來,我下意識地低頭,捂著自己的腹部。
我懷孕了?開什麼玩笑?!咬唇,我連手都在發抖,懷孕是什麼概念?我的腹中有了新的生命?有一個小小的娃娃在我腹中成長,然後蹦出來叫我媽媽?「怎麼了?」華英雄捧起我的臉,他的手很暖,我的臉很冰。我緩緩仰頭,看著他,眼裡含著淡淡的驚恐。「你是棄兒!是野孩子!」「我不是!我不是!」「你爸爸媽媽不要你了,你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八歲以前,我常拖著兩條青鼻涕,含著兩泡眼淚,和福利院旁邊的孩子們吵架,潑天潑地的跺腳撒賴,想讓他們相信我不是棄兒,不是沒人要的野孩子。那一日,我又吵,被打得披頭散髮,臉上被抓破了好幾道。我急了,發了狠,拾起一粒石子便朝那個比我高了半頭的小男孩砸。那個小男孩額頭上流了血,很艷,很刺目的顏色,和天邊的晚霞一樣。然後一個胖胖的女人出來了,她心肝寶貝地叫著抱起那小男孩,哭得呼天搶地,然後一個個子高高的男人出來了,他狠狠地瞪著我,抬手便是一巴掌。很重,很疼,我的半邊臉頰腫得高高的,嘴角滲出血絲來。「爸爸……媽媽……」那小男孩愈發的得了勢,哭得更響。我咬著牙,狠狠地瞪他們,嘴裡血的腥味很濃。「囡囡啊,我的寶貝囡囡……」那胖女人一臉的心疼,然後瞪我,「沒人教沒人養的東西!」
福利院的阿姨得了消息,急急地跑了出來,摁著我的頭,讓我跟他們道了歉。
她慌慌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孩子從小沒有媽媽,看在她那麼可憐,又小,不懂事的份上,這回就算了吧……」我看著那胖女人鄙夷地看我一眼,滿眼都不屑。那高個子的男人揚了揚手,「算了算了,算我們倒霉,看她無父無母的,也忒可憐。」
那樣施捨的語氣。那一晚,夕陽鮮紅如血。我站在原地,看著那小男孩被媽媽抱著,回家。他衝我做鬼臉,「沒人要的野孩子,沒人要的野孩子……」我抿著唇,沒有哭,臉頰火辣辣的疼。沒人要的野孩子……「怎麼了,怎麼了……」華英雄輕拍我的臉頰,讓我回過神來。我抬頭,愣愣地看著他。隨即猛地回過神,一把揪住他,「不要告訴他!不要告訴曹操!拜託!」
華英雄輕輕拉下我的手,眼神複雜地看著我。車簾再次被拉開,曹操皺著眉,「診完沒有,究竟是什麼事?」華英雄拉了拉有些皺的衣服,緩緩轉身,一臉恭敬地微笑,「沒有大礙,只是脈象稍稍有些紊亂,可能是一路辛苦所致,待夫人休息好再行診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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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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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4:06:53
◎ 謎樣的華英雄
「媽媽,媽媽……媽媽……」一個小小的娃娃,黑黑亮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十分的漂亮,他張著小手,跌跌撞撞地向我跑來。他在哭,眼睛裡都是淚水,他衝著我哭,他在說,「媽媽,為什麼不要我?」
我只覺得心裡揪得發疼,口中只喃喃著,「別怨我,別怨我,我不能讓你來這個世上受苦……別怨我……」猛地驚醒,原來是夢。額上冷汗涔涔,我掀開車簾,下了車。四周很靜,只有巡夜的士兵。因為顧忌我的身體,一路行軍很慢,沒有趕上驛館,只得紮營露宿。「夫人。」有士兵見到我,紛紛低頭行禮。我煩躁得很,沒有理會,遊魂一般地在火堆旁坐下。剛剛的夢,我的潛意識中,竟是不想讓這個孩子出世嗎?一手下意識地捂著腹,我心亂如麻。
低頭,我看著手腕上的那只似玉非玉,似銀非銀的鐲子,「離心扣」,它將我鎖在了這個時代,再也回不去。狗兒一定還在下邳城等我,可是我……「在想什麼?」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在身後響起。我回頭,是華英雄。他在我身旁坐下,撥了撥火堆,從一旁拿了些柴火添進去,讓火燒得更旺了一些。
「我以為,懷孕你會驚訝,但沒想到你反應會這麼大。」他輕聲開口。「呀,我原以為你會為了避嫌離我遠點呢」,我咧嘴笑。他看著我,神情與平常不太一樣。「如果……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你有沒有辦法。」怔怔地看著紅艷艷的火,我想起了那一日那如火的晚霞,那鄙夷的神情,那被逼的道歉。華英雄微微凝眉,少有的嚴肅,「我不能傷人性命。」我捂著腹,咬唇。「前世種的因,後世結的果,我曾做過一個夢,佛說,我前世殺孽太重,罰我輪迴受苦」,華英雄輕聲開口,「我命中該有一劫,故而穿越,若我能救下三百人性命,便可得道。」
我咧了咧嘴,想笑,「原來你竟與佛有緣,想出家不?」「想。」回答我的,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個字,我傻傻地看著他,隨即大笑,一拳捶在他身上,「別逗了,你這花花公子,也想成佛?」「我已救下二百九十九人。」他看著我,不帶一絲戲謔,說得認真。我斂住笑意,死死瞪著手腕上的離心扣。我不能回去了。「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他微微啟唇,口中竟是唸唸有辭。「你在念什麼經?」我白他一眼,笑他裝模作樣。「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他竟回答得一本正經。我看著他,目瞪口呆,隨即訕笑,「看不出來,你竟是高人啊。」「我命中該有一劫,只有遁世才能逃過,否則便永入地獄,不得淪回」,他看著我,「只要再救一人,我便可得道,前提是,我的手,不能染上血腥。」隔著火光,我看著華英雄,有些發愣,他究竟是什麼人?身上帶了太多的謎。
「真羨慕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低低地笑開,聲音卻像在嗚咽。「我不幫你墮胎,並非只是為了不染血腥」,一隻溫暖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
我抬頭看他。「你有心結。」他看著我,眼裡竟是帶著悲憫。我訕笑,一貫嘻笑怒罵,沒甚正經的華英雄,眼裡居然帶著悲憫?天哪,太陽西邊出來了。
正欲調侃,華英雄看著我,「別企圖再用那種無賴嘻笑的口吻打發我,心裡有多難受呢。」
我僵住,彎了彎唇,卻發現自己沒了笑的力氣。「我,不想讓他跟我一樣。」一手捂著腹,垂下頭,我頹然開口。「嗯?」「我是棄兒」,抬眼看他,我想笑,笑得有些難看,「棄兒你懂麼?不是孤兒,不是無父無母,只是他們不要我。」「所以呢?」他看著我,眼睛如水一般純澈溫暖。「所以你真有當和尚的潛質!」我哈哈大笑,指著他的眼睛,「哇,看不出來,你這花花公子也有這樣的眼神。」「你是在擔心自己沒有把握會照顧好他?你擔心他跟你一樣從小受盡磨難?」他看著我的眼睛,沒有笑。我的笑僵在臉上,隨即用腳撥了撥土,無所謂地攏了攏頭髮,「你越來越有當和尚的德行了。」
「其實,有了這個孩子,你便有了新的家人,不是嗎?」「家人?」我怔怔地,有一股溫暖從心底悄悄升起。「嗯,家人,從此以後,你再不是孤單單一個人,你有新的家人,而他,會叫你『媽媽』,並且,永遠不會離棄你。」華英雄輕輕開口,聲音溫和得不可思議。「家人。」手輕輕摀住腹部,我的唇不自覺的彎起,彷彿一瞬間一切都變得很好。
家人,這個名詞,一聽就很溫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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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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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4:39:25
◎ 你愛我嗎
華英雄不知何時離開的,我怔怔地坐在火堆旁,一手捂著腹部,直到火苗漸漸熄滅,也沒有查覺。腹部仍是一片平坦,我難以想像,那裡正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真的好神奇呢。
有夜風襲來,十分寒涼,我禁不住微微瑟縮一下,下意識地護住腹部。肩上忽然一暖,我詫異地回頭,看到自己的肩上多了一件明紫的長袍,仰頭,我看入一雙狹長的眸中。「夜涼,你身子不好,怎麼跑了出來?」他在我身邊坐下,十分自然地一手將我勾進懷裡,另一手去撥弄柴火,讓它重新燒旺起來。我只是有些愣愣地看著那冉冉升起的火星,看著那跳躍的火苗,沒有推開他,甚至有幾分眷戀那溫暖。或許,因為他是我腹中孩子的父親?「在想什麼?呆呆的。」他低笑著開口。我側頭看他,距離很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我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看著他。
我,是不是也可以奢望得到幸福?我,可不可以幸福?幸福的定義是什麼?我不知道,不明白,因為我從來沒有得到過。我看著他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臉,在他眼裡的那個女子,真的是我嗎?只是我嗎?只是裴笑嗎?會不會只是一個影子,只是一個拼圖,只是一個……替身?我有些疑惑,他能給我一個家嗎?他的身邊,有太多女人,太多了。我忽然想起了那些喊他「爹」的孩子。我要在他跟邊,每天跟別的女人一起分享一個家?讓我的孩子跟別的孩子一起分享一個父親?去分得那一點可憐的愛麼?或許感覺到我的遲疑和惶恐,他一手捧起我的臉,「怎麼了?」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到的是不容錯辨的憐惜。微微垂下眼簾,我一眼看到他腰上繫著的玉珮,那枚廉價的玉珮,我送給他的玉珮。
他一直都帶在身邊。「我有點冷。」喃喃的,我開口。他彎唇,緊緊將我抱在懷中。我動了動,在他懷裡磨蹭一下,尋找更舒服的位置。他笑了起來,低頭吻上我的眉心,「今天你乖得不可思議。」我閉上眼睛,感覺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你,愛我嗎?」仍是閉著眼,我忽然開口。半晌,沒有回答。我緩緩睜開眼,看他。他微微揚眉,訝然,隨即輕笑,「這很重要嗎?」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不確定。我彎起唇,閉上眼睛,掩住眼中的情緒,不語。我想,我有答案了。天上寒星閃爍,彷彿在也暗暗歎息。兩手輕輕勾上他的脖子,我仰頭有些笨拙的吻上他的唇,他微微揚眉,十分受用地加深了這個吻。一手輕輕滑下,悄悄鑽進他的衣襟,撫上他厚實的胸膛,開始沒規沒矩肆無忌憚地吃豆腐。
他低咒一聲,拉住我不規矩的手。我吃吃地笑,偏不如他所願,偏頭舔舔他的脖子,張口便輕輕咬上,吸血鬼一般。他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齒地湊近我的耳朵,「別後悔。」我只是笑,不言不語,吃豆腐吃得十分的認真執著。感覺到他的身子越來越熱,我快笑成一朵花兒了。一旁有夜巡的士兵走了過來。我只覺得身子微微一輕,便被他抱回了營帳。十分簡易的營帳,此時的氣氛卻有些撩人,彷彿會噴出火來。我笑瞇瞇地作惡虎撲羊狀,一點浪漫也無。「又喝醉了?」他瞇起眼睛,狐疑地看著我,湊上前來聞我身上的酒味。
心裡其實有些緊張,我伸手緊緊抱著他的腰,掂起腳尖便去吻他。見我如此笨拙的模樣,他的眼裡透出笑意,低頭吻我,一手輕輕解開我的衣裳。
這一次我沒有喝酒,再清醒不過。再清醒不過了……一場雲雨,一場歡娛,一場夢境而已吧。月光靜靜地從營帳頂部的縫隙透進帳裡,我看著曹操睡著的模樣,他睡得很熟,呼吸均勻,我從未見過他如此不防備的模樣,不帶一絲算計,不帶一絲心機。以前,就算是睡著,他也是帶著三分醒的。所以,這是我的機會。我緩緩起身,穿上衣裳,走出了營帳。不知道明日醒來,發現我不見了,他會不會暴跳如雷?呵呵,如果他知道大的跑了,還拐了個小的,不知道會不會被我氣死?避開夜巡的士衛,我繞道遠行,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我。我嚇了一跳,雲擋住了月亮的光茫,黑暗裡看不清來人的模樣,但看身形,似乎不是曹操。
一陣風吹來,吹散了雲,我看清了站在我面前的男子。是關羽。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踩到了枯枝,發出「啪」的一聲響。「誰在那裡?」有士兵循聲而來。「是我。」關羽沉聲開口。那侍衛恭敬地招呼了一聲,便走開了,沒有上前。我看著他,咬唇不語。「跟我來。」他轉身,抿著唇,面色線條冷硬如鐵,不帶一絲表情。我別無選擇,只能跟著他,心裡有些琢磨不透,之前的一路上從未與他說過一句話,他究竟想幹什麼?「我……」我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麼,卻忽然被他拉住,躲入一旁的營帳後面,見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我忙摀住嘴巴點頭。直到一小隊夜巡的士兵從眼前走過,他才放開我,快步走在前面,「得罪了」。
知他是幫我,我忙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笑嘻嘻地連連搖頭。護著我一路出了軍營,他片字未語。走了一會兒,他忽然停住,藉著月色,我看到前面拴著一匹馬,全身赤紅如血,無一絲雜毛。
「赤兔?」我驚呼出聲,這不是三國裡的明星馬麼!「你也知道此馬?」關羽有些驚訝,微微緩和了神色,「是曹丞相給的。」
曹操?他為了籠絡關羽,倒是不遺餘力呢。關羽翻身上馬,復又將我拉上馬去,一夾馬腹,赤兔馬便如風一般奔馳。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據說這赤兔馬原是呂布的坐騎,當真是威風凜凜。
「你要去哪兒?」關羽忽然開口。「下邳城。」愣了愣,我忙道。「嗯。」他應了一聲,便沒有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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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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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4:41:03
◎ 孔明登場
很久,很久以後,曹操才知道,只因那一次的不確定,他失去了唯一可以擁有她的機會。
他或許永遠也不會忘記,曾有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有一個女子靠在他懷裡,用她平生從未有過的期待來問他一句話。你愛我嗎?當時,他不懂回答,等他懂的時候,一切,還得來及嗎?一路披星戴月,縱馬馳騁。關羽一句話也未說,逕自送我到了下邳城門口。他先行躍下馬,說聲「得罪」,便抬手將我扶下馬。待我站定,他抬頭看了看月色,翻身上馬,復又回頭看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裴姑娘」。
我還是很訝異他居然會幫我,「謝謝。」「保重。」一貫冷毅的面容微微柔和了些,他看著我,抱拳說完,便調轉馬頭,揚鞭消失在月色中。怔怔地站在月色下,彷彿置身於夢中,我還是回不過神來,終於離開曹操了?一手輕輕撫上腹部,我微笑,眼裡卻有些濕潤。「姐姐?」一絲有些不確定的聲音在我耳後響起。我回頭,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帶著莫名的喜悅。「狗兒。」我笑了起來。狗兒衝上前,一把抱住我的腰,「等了好久,以為姐姐不來了……」我愣了愣,感覺他在微微顫抖。「以為……姐姐又要丟下我了……」我輕拍他的肩,嘴角劃起一個弧度,「狗兒,我們去襄陽吧。」「真的?」狗兒抬頭,看著我,一臉的驚喜。「嗯。」我點頭,笑。月色朦朧,四下一片安靜,廣闊的天地間彷彿只剩下我和狗兒。「這麼晚了,都找不到馬車。」「先走走吧,等天亮了就可以有馬車了。」狗兒伸手來拉我的手,看著我,十分開心的樣子。
見他如此,我抬手撫了撫他的頭,笑著點頭。狗兒拉著我的手,一路往襄陽的方向走,難得看他如此雀躍的模樣。天快亮的時候,遠遠看見一個小小的酒家,正是又累又餓的時候,我忙拖著狗兒坐了進去。
「給我來些饅頭酒菜!」「來盤牛肉!」「斟酒斟酒!」店中十分的熱鬧,來來往往都是些客旅,酒保忙得團團亂轉。我忙也要了一些菜來與狗兒吃上了。「店家,請問襄陽往哪兒走?」一個十分溫和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如清泉一般。
店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紛紛抬頭去看。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丰神俊朗,體貌軒昂,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眉目間溫潤如水。
「呵呵」,那酒保笑了起來,「你來來回回好幾趟了,還不識得路啊!」
那男子笑了起來,有幾分靦腆,「在下記性不佳,見笑了。」酒裡重新又熱鬧了起來,各自斟酒吃菜。那酒店畫了一張簡易的地圖,笑著遞給那男子,「我說這位公子,你就照著這圖回去吧,省得下回再來問。」我放下筷子,走上前,從那酒保手中接過那地圖,細細看了一遍,記在腦中,隨即隨手丟入爐中,燒了。酒保一臉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這位姑娘……」沒有理會那酒保,我笑瞇瞇地看向那男子,「這位公子,如不嫌棄,一同吃些酒菜吧。」
那男子含笑看我一眼,隨我入了座。「我姓裴,這是我弟弟。」我笑瞇瞇地又招呼那酒保拿了一副碗筷來,心裡打著小九九,他往襄陽,我也往襄陽,如果搭個順風車,豈不比租一輛馬車來得省錢?「裴姑娘,裴公子。」那男子微笑頷首,打過招呼,「在下諸葛孔明。」
我剛喝了一口茶水,聞言,「噗」地一下全噴了。諸葛孔明依然波瀾不驚地坐著,只是眉目間微微有些詫異,「裴姑娘,怎麼了?」
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那丰神俊朗的男子,我的腦袋開始有些短路。諸葛孔明……我這走的是什麼狗屎運?「姐姐?」一旁的狗兒見狀,忙抬袖幫我拭乾淨嘴邊的水漬,「怎麼了?」
我回過神來,訕笑著自己胡亂抹了一把,「沒……沒事。」一邊吃著酒店,我一邊小心翼翼地覷他,這天下那麼大,怎麼這些大角色都讓我給碰到了?
「姑娘也往襄陽嗎?」見我看他,他微笑著道。我忙愣愣地點頭,許是對面這個大BOSS心裡有壓力,再不敢在他面前作怪了。
「既是同路,那便一起吧,一路也好有個照應。」諸葛孔明溫和道。好人哪!我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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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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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4:50:15
◎ 大路癡
填飽了肚子,我同狗兒便坐上了諸葛孔明的馬車,十分簡易的馬車,車上裝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大包小包的不知是些什麼。「駕!」諸葛孔明揚鞭在半空中虛晃了一下,那瘦巴巴的馬兒便抬起蹄子慢吞吞的走。
這馬車當真只是馬車,一隻又老又瘦的馬拖著一塊下面墊了四個輪子的木板。
四下山明水秀,風光無限,空氣清新,一路哼著歌兒,全當坐了敞篷車。
哼著哼著,忽然想起了郭嘉,那半仙的身體不知道怎麼樣了,華英雄,他真的去當和尚了?關羽送我出來的事會不會露餡?還有曹操……他的頭風病不知還會不會再犯?信手摸了摸頭髮,有些扎手,我微微愣住,拔下了一直插在髮鬢間的那枝銀簪。
「裴姑娘是哪裡人?」我茫然抬頭,哪裡人?「我們是襄陽人。」狗兒笑瞇瞇地答,十分乖巧的模樣。「原來你們是回鄉。」諸葛孔明笑了起來。感覺車子停住,不再往前,我疑惑地看著向諸葛孔明,卻見他站在一個分叉路口,左看看,右看看,丰神俊朗的臉上帶了一絲為難。左看看,右看看。再看看,再看看。我終於忍不住開口,「怎麼了?」「裴姑娘,我們……似乎迷路了……」諸葛孔明轉頭看我,笑得沒有一絲心虛。
嘴角微微抽搐,我瞇起眼睛爬上前,瞪著他,「你,真的叫諸葛孔明?」
「那是自然。」他微笑,一臉的無辜。眉毛微微發抖,我仰在長嘯,天吶,誰來告訴我,這個大路癡不是諸葛孔明……
蒼天無語。閉目思索,我回憶剛剛看酒保畫的那張地圖,指了指左邊的那條路,「沒有迷路,走這邊。」
「真的?」諸葛孔明眼睛微微一亮,茅塞頓開的模樣。「嗯。」抱著雙臂,我篤定地點頭。「裴姑娘真是冰雪聰明。」調轉馬頭往左邊的路走,諸葛孔明微笑。我開始飄飄然……被絕頂聰明的人誇聰明,簡直是太受用了……但這飄飄然很快就消失了。「裴姑娘,往哪邊?」又一個叉口。「左邊直走。」「裴姑娘……」又一個叉口。「右邊。」第三天傍晚的時候,終於到了襄陽。而我,終於明白,諸葛同志是個大路癡。落日溶金,暮雲合璧。我愜意地半倚在馬車上,望著天空絢麗的晚霞,這幾日同車,與諸葛孔明混了三分熟,早不顧形象了。當初對於這個三國著明的大智囊的那分畏懼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裴姑娘,我們進了襄陽城了。」諸葛孔明回頭,看著我微笑。我嘴裡叼了一枝草根,點點頭,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先生回來啦!」驀然,平地一聲吼。我嚇了一跳,忙四下張望,剛剛還十分安靜的街道突然湧現出一大群人,定睛一看,她們群撲的方向竟是這輛破馬車?!「先生,我要的胭脂可有帶回來?」「先生,我的銅鏡呢?」「先生,我的菜刀!」「先生,我的裙子……」「先生……」「先生……」一時間,風起雲湧,天地變色。我呆呆地坐在馬車上,一點也不誇張,還好狗兒機靈,一把將我拖下馬車,不然我鐵定被分屍……「張大嬸,你的菜刀在那邊,李小姐,你的胭脂……」諸葛孔明依然氣定神閒地站在一堆人中,鶴立雞群一般,將馬車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分給眾人。原來是給她們帶的禮物!我恍然大悟。「先生,我家做了飯,去我家吃吧。」「先生,我家燉了老母雞湯呢。」我張著嘴,連口中的草根掉了都不知道,這傢伙,還真是受歡迎啊。「先生,我做了魚湯。」我耳朵一豎,忙上前拉著諸葛孔明,「他說他喜歡吃魚」,指著他,我笑瞇瞇地道。
諸葛孔明側頭看我一眼。「真的?」說話的女孩眼睛一亮,是個極清秀的女孩。我一個勁地點頭,嘴裡的哈拉子都快流出來了,最近特別的容易餓。「吃魚好不好?」側頭,我看向他。「好。」他點頭,眼裡帶了笑意。於是,諸葛孔明加上不請自來的我拖上狗兒,一起去吃白食。鮮美的魚湯,我旁若無人,喝得嘖嘖有聲。「這位姑娘是……」一旁坐著的老大爺看著我,滿面不解。狗兒站起來,極有禮貌地回答,「她是我姐姐。」我喝著湯,亂沒形象地點頭。「黃大叔,這是帶給你的柴刀。」諸葛孔明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把嶄新的柴刀。
「先生真是有心。」那黃大叔十分高興地收了柴刀,忘了再追問我是誰。
我愣愣地看他,那麼大一把柴刀,他怎麼放進袖子裡的?真神奇……「先生。」剛剛帶我們回來的女孩從廚房出來,捧著一碗湯,遞到諸葛孔明面前。
「謝謝小英。」他接過碗,看著那叫小英的女孩微笑。小英立刻紅了臉。我歎為觀止,這才叫電眼,放電沒商量。轉個身,他將湯碗放在我面前,微笑,「小英熬的湯很不錯。」看著那明顯是特別的湯,我嚥了嚥口水,再看看小英微微有些難看的臉色,依依不捨地將湯推回他面前,開玩笑,人家姑娘熬的愛心湯,我嘴巴再饞也不能壞人家的好事。「你喝吧,我飽了。」拍了拍肚子,我笑道,隨即想起肚子裡還有一個,忙放輕了手腳。
一時氣氛又輕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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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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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14:51:46
◎ 大白鵝的悲歌
吃飽喝足時,天已經黑了。謝過黃大叔一家人後,我們便走了出來,小英送了又送,才羞答答地轉身回了家。
「小英做的魚湯真好喝!」我咂嘴,回味無窮。諸葛孔明只是微笑,半晌,轉身來看我,「見笑,在下……」嘴角微微抽搐,我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看他,「先生又迷路了?」「裴姑娘果然冰雪聰明。」諸葛先生彬彬有禮地點頭,微笑。腳下一滑,我差點跌個四腳朝天,「這是你家附近耶!」狗兒忙眼前手快地上前扶住我。「你家住哪兒?」見他笑得一臉無辜,我抹了把汗,保持風度。「城東的草廬,從小英家出來往東大約三十步,右拐五十歲,逕直往前就可以到了。」諸葛先生對答如流。我狐疑地看他一眼,想起了要菜刀的張大嬸,「從張大嬸家出來呢?」「往南七十三步半,左拐四十六步即可。」微微挑眉,我想起了要胭脂的李小姐,「從李小姐家出來呢?」「往東北方向直走。」某人繼續對答如流ING。我終於絕倒,記得這麼清楚,就是堅決的不認路!強人。看在喝了那麼多魚湯的份上,我決定帶路,當然,更重要的是……我沒地方住。
「多謝姑娘帶路,在下就住在前面了,不知裴姑娘住在何處?」走了一陣,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草廬。聞言,我眨了眨眼睛,「其實……」「我爹是襄陽人,我們並未到過襄陽」,狗兒十分誠實地道,隨即低下頭,「後來爹死了,便和姐姐來投奔親戚,但……」我忙點頭,心裡暗讚狗兒演技驚人,那般楚楚可憐,連我都心疼不已啊。側頭看看諸葛孔明,他仍然微笑,波瀾不驚。我暗自添堵,這傢伙除了路癡以外,其他時候精明的可怕。「天色已晚,如不嫌棄,二位可在寒舍先住一晚。」眸中含笑,諸葛孔明輕聲開口。
我心裡歡呼一聲,表面也作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死樣子,文謅謅地道,「如此多謝先生了。」
草廬四周圍著籬笆,平常的農家小院,似乎還飼養著家禽。一同進了草廬,他先進了屋,點燃了燈。一抹昏黃的燈光如豆子一般漸漸暈染開來,帶來一室暖意,室內雖然簡樸,但卻十分的溫暖乾淨,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物品也擺放得井然有序。「裴姑娘,裴公子與我去隔壁休息,你也早些歇下吧。」諸葛孔明抱了一床被子便喚狗兒去隔壁房間。我笑瞇瞇地看著出門,真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啊。第二日一早醒來,屋外便有一陣香味飄來,引誘得我的饞蟲蠢蠢欲動,忙起身裝好衣服。
推開門,便見諸葛孔明正在院子,清晨的陽光灑了他滿身滿臉,他正彎腰添柴,火上架著的陶罐裡似乎煮著粥,「咕嘟咕嘟」的響,香味便是從那裡發出來的。院子裡有幾隻肥肥的大白鵝搖搖晃晃的走。「裴姑娘醒了?」他抬頭看到我,微笑著打招呼,和煦如春風。「姐姐。」蹲在一旁喂鵝的狗兒也抬頭笑著喚道。坐在院中天然的石桌上用早膳,早餐是米粥,很香甜的味道,十分開胃。
用罷早膳,狗兒洗碗,我瞇著眼睛盯著諸葛孔明看,總覺得不順眼,好像少了什麼。
「裴姑娘?」大概被我盯得發毛,諸葛孔明低頭瞧瞧自己沒有什麼不妥,復又抬頭看我。
我看了半晌,忽爾一陣風吹過,揚起他的衣袖,我才恍然大悟。「扇子!」我擊掌大叫。「啊?」我扭頭,看著一隻肥肥的大白鵝扭著屁股從我面前慢吞吞的經過,不懷好意地「嘿嘿」直笑。
彷彿感覺到我不懷好意的目光,那大白鵝叫了一聲,撲騰著兩個肥肥的翅膀,快速躲到諸葛孔明身後。我摸了摸下巴,走到諸葛孔明面前,又端詳一番,點頭,下結論:「果然少了把扇子!」
諸葛孔明看著我,一臉的問號。下一秒,便真真是雞飛狗跳了。「別跑!別跑!」我滿院子追著那幾隻大白鵝,天知道它們看起來那麼胖,怎麼可以跑得那麼快,「幫忙!快幫忙!別愣著啊!」一邊追著,我一邊氣喘吁吁地回頭招呼道。
狗兒二話不說,立馬加入戰圈。諸葛孔明站在原地,聰明的臉上是哭笑不得。「請問……孔明在嗎?」一個略略有些蒼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了幾分不確定。
諸葛孔明轉身,看見來人,忙恭敬地上前,「老師,您怎麼來了,正準備去拜訪呢。」
正說著,狗兒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了一隻大白鵝,可憐的大白鵝撲愣著翅膀,抖落一地的絨毛。
我忙笑瞇瞇地快步上前,「別怕別怕,不是要宰你,只是向你借點東西。」
哪知那大白鵝不識好歹,扭頭便一口啄上我的手,我橫眉怒目,「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不就借點毛嘛!」說著,我快速地「咻咻咻」幾下便拔下幾根又大又漂亮的羽毛來。大白鵝的悲歌直入雲霄。「這是……」一個老者被諸葛孔明讓進院子,有些愣愣地看著我道。我回頭,見自己姿勢極度不雅,忙站起身摸了摸頭髮,扯了扯裙子,拍拍狗兒,「放生。」
狗兒鬆開手,站起身。那大白鵝立刻「咻」地一下撲進窩裡,死也不肯出來了,順便說一下,這隻大白鵝從此以後看見我都繞道走,真是記仇……「老師,這是裴姑娘,借住在學生家裡。」諸葛孔明介紹道。我忙裝模作樣的行了禮,手裡還攥著一大把鵝毛。「這是水鏡先生,我的老師。」諸葛孔明看著我,微笑道。「老朽司馬徽。」那老者摸了摸山羊鬍,笑道,十分和藹。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4:53:39
◎ 狗兒正名
我蹲到牆角,把手裡攥著的鵝毛晾起來,一邊偷偷轉身打量司馬徽,水鏡先生,名士啊名士,怎麼能不多看一眼。一回頭,便見司馬徽正瞅著我笑,我忙低頭,暗自嘀咕,名士就是名士,連臉上的溝壑皺紋都怎麼看怎麼順眼,睿智的表現啊!扶著司馬徽坐下,諸葛孔明十分的恭敬有禮。「老師,這是帶給您的。」諸葛孔明從衣袖裡掏出一大冊書卷,雙手遞給司馬徽。
司馬徽接過,連連點頭。我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又來了,他的衣袖裡怎麼可以裝下那麼大一冊書卷?他不嫌重?果然神奇……腦海裡不自覺地聯想起了機器貓哆啦A夢的百寶袋,看看眼前清雅俊秀,峨冠博帶的諸葛孔明,再想想胖胖的機器貓,我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姑娘在笑什麼?」司馬徽好奇地看我。「啊?」左右看看,院子裡只有我是姑娘,忙起身,站得筆直,像個小學生見到老師一般。
「呵呵,姑娘不必拘謹。」司馬徽笑了起來,「不知剛剛在笑什麼?」
我語塞,總不能說見他的學生看著像機器貓吧……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機器貓長得啥樣啊。
「自得其樂,自得其樂而已。」乾笑兩聲,我道。「姑娘的面相頗為奇特呢。」司馬徽看了我半晌,捋了捋山羊鬍,微微斂了笑意。
我開始手心冒汗,他該不會看出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給我按個妖孽之名,直接綁了我架在火上烤了吧。注意到我的緊張,狗兒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司馬徽目光微微一轉,看向狗兒,隨即站起身,十分訝異的樣子。我不著痕跡地將狗兒往身後拉了拉。「這個孩子……」司馬徽緊跟著上前一步,盯著狗兒看,目光如炬。「面相也奇特?」嘴角微微抽搐著,我將狗兒藏在身後,他真的水鏡先生?不是來騙吃騙喝的?見誰都說面相奇特,讓我不由自主地聯想起糰子的同行,即那種拿了一個布幡,上書類似「鐵口直斷司馬半仙」之類的人物……司馬徽絲毫不介意我懷疑的目光,只是看向狗兒,「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狗兒看我一眼,閉口不答。我真想「吧唧」親他一口,太可愛了。(陪笑教育時間:小朋友們要注意,路上遇見陌生怪叔叔搭話,一定不要跟陌生人講話哦!)司馬徽順著狗兒的眼光看向我。我被他看得直發毛,咧了咧嘴,「呃……素聞司馬先生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桃李滿天下,不如……請先生賜個名?」想想狗兒這名實在不雅,我便順桿爬,開口道,說話文縐縐的累得慌。
司馬徽凝視狗兒半晌,緩緩吐出一個字,「昭。」「昭?」我鸚鵡學舌一般。「昭,召日也」,司馬徽看著狗兒,似喟歎一般。召日?我一頭霧水。諸葛孔明也看向狗兒,有些不可思議的模樣。司馬徽微微凝眉,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又看向狗兒,「昭兒,你可願意拜入我門下?」
昭兒?狗兒搖頭,「我有姐姐。」「姑娘。」司馬徽看向我,「這孩子非池中之物,他日必成大器。」狗兒的前途麼?他日必成大器,可是……這亂世之中,所謂的「成大器」該付出多少代價,又該捨棄多少?潛意識裡,我竟是不想狗兒雙手染上血腥。「這孩子乃非凡之人,這是上天注定的,無可避免。將來,他的善惡之念將左右很多人的性命,老朽雖無德無能,卻可教他明辨善惡是非,為蒼生求福。」司馬徽看著我緩緩開口。
昭,召日?我半晌才回過神來,召日!與日同輝,何等的威儀?司馬徽是想告訴我,狗兒的「成大器」是命中注定,無可避免。他能教的,是善念,為天下蒼生的善念。我拉了狗兒給司馬徽跪下,「謝先生給昭兒賜名。」「不知這孩子父母可健在?」司馬徽開口問。「沒了。」握著狗兒的手微微緊了緊,我道。「令尊姓氏是什麼?」看向狗兒,司馬徽又問。狗兒抿唇,「我不知道。」從一開始,便叫他狗兒,他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我心裡微微一刺。「司馬如何?」司馬徽微笑,淡淡開口。司馬?司馬……司馬昭?!我微微怔住,這麼巧?竟與一個歷史真實存在的人物同名?只是此時,那叫司馬昭的人物尚未出生。我抬頭看向司馬徽,他也看著我,面上有一種看透一切的睿智。「姑娘,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你的出現,注定改變一些東西。」司馬徽的眼光落在我左手手腕的離心扣上,淡淡笑道。我心裡突地一跳,突然有種宿命的無力感。「姐姐……」狗兒,不,是昭兒,他看著我,面帶疑惑。「反正我們沒地兒住,當免費旅館好了。」湊近昭兒耳邊,我故作輕鬆地輕聲道。
昭兒笑了起來,無暇的容顏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輝,「司馬昭謝老師賜名」,他開口,聲音朗朗。我忽然發現,果然昭兒這個名字更適合他。
司馬昭。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4:55:34
◎ 羽扇
四周很暗,彷彿一處牢獄,有水珠滴落的聲音,帶著冰冰涼涼的感覺,一直寒到人心裡去。
「笑笑,我頭疼。」一個熟悉的聲音,帶了壓抑的痛苦。我四下裡尋找,在黑暗裡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他抬頭看我,眉目間都是痛楚,「笑笑……」他在喚我?他是在喚我嗎?「頭……好疼……」慘白的臉色,彷彿隱忍了無數的痛苦。心裡猛地泛起一陣疼痛,我快步上前,「阿瞞!」腳下的積水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我卻是越走越遠,越走越遠,無論我怎麼走,都無法靠近他。
我看著他蒼白的唇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麼,我卻是一點都聽不見。我聽不見……黑暗裡,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抬手抹了抹額,有冰冷的汗水。
是夢。我居然……夢到他?微微鎖起眉,我披衣下床。外面月光很亮,我站在院子裡,望著院外一片微薄的白霧。有那麼一瞬間,我竟是忽然覺得那一襲明紫的身影會忽然出現,站在那一片薄霧裡,用那雙略帶冰寒的眸子望著我。定神望了許久,仍是一片迷茫,我笑了笑,一手撫上腹部,終於放下心來。這一回,他沒有找到我。腹內,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漸漸長大,他是我的家人,新的家人。只是不知道……他的頭還會不會疼……「姐姐?」昭兒的聲音冷不丁在我身後響起。我轉身,看到昭兒正站在門口,半隱在那一片薄霧裡,正有些憂心地看著我。
他上前,手裡拿了一條薄薄的氈子,披在我肩上。「夜裡這麼寒,姐姐怎麼起來了。」「做了個夢」,我笑了笑,拉緊了那氈子,頓了頓,又道,「噩夢。」抬手,我撫了撫他眉上亮晶晶的霧氣,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孩子,水鏡先生說他非池中之物,那麼他日,這個孩子也會縱橫馳騁於沙場之上麼?「小昭。」「嗯?」「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和姐姐在一起。」昭兒笑了起來,朗聲回答,不帶一絲的猶疑,月光下,他的眼睛亮亮的。
我也笑了起來,心裡有了些暖意。「回房去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去拜見老師呢。」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我笑道。
「嗯。」漂亮的眼睛望著我,狗兒忽然輕輕拉了拉我的袖子,「姐姐……」
「怎麼了?」「你永遠不會丟下昭兒一個人吧?」帶了些許的期待,昭兒輕聲道。我笑了起來,「怎麼又問這個?」「會不會?」他又問,看著我,很執拗。「當然不會,永遠不會。」撫了撫他尚帶稚嫩的臉頰,我笑著保證。昭兒笑了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回了房,又倒頭睡下,倒是一夜無夢,睡得沉沉的。第二日一早,我早早地醒了,昭兒第一次去拜見水鏡先生司馬徽,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他還是一個孩子呢,陪著他一同去或許他沒有那麼惶然吧。「先生,我給你帶了些魚湯來。」院子裡,有一個秀氣的女聲。我正穿衣起床,透過窗子一看,是小英。諸葛孔明和昭兒都起了床,正在院子裡。「魚湯?」諸葛孔明彷彿有些訝異。「先生上回不是說……喜歡小英熬的魚湯……」小英微微紅了臉,低頭輕聲道。
諸葛孔明怔了怔,隨即微笑,接過小英手中的魚湯,「謝謝小英。」「那,小英先回去了。」小英紅著臉轉身跑出了院子。我推開門,諸葛孔明正將那一罐放在食盒裡的魚湯擺在桌上。「姐姐。」昭兒先喚。「有魚湯喝。」諸葛孔明抬頭看我,眸裡帶笑。我也笑了起來,走上前。看著滿滿一罐愛心魚湯,我喝得心虛極了,若是小英知道這些魚湯進了我的肚子,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跳腳。吃過早餐,諸葛孔明與昭兒一同去司馬徽家,我也跟著一同去湊熱鬧。出了院門,經過一條羊腸小道,我微微怔了怔,世外桃源不過如此,路邊儘是楓樹,這秋日的季節,一路走過,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有片片紅葉飄落,帶著某種莊嚴而淒艷的美,我竟有些窒息的感覺。「楓葉林,很漂亮吧。」諸葛孔明回頭看我愣愣在站在原地,微笑。站在那一片楓林之間的諸葛孔明,峨冠博帶,眉目如星,丰神俊朗,彷彿俯瞰天下一般。
我回過神來,追上他們的腳步,笑嘻嘻的。「裴姑娘……」「叫我笑笑吧。」我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終於受不了那文縐縐的話,露出狐狸尾巴,「一直姑娘先生的多累得慌。」「笑笑。」諸葛孔明笑了起來,「笑笑亦可稱呼在下孔明。」「孔明!」我咧了咧嘴,笑了起來,不失時機地從袖子裡掏出一把略略有些粗糙的羽扇在他眼前晃了晃。果然,他星目微抬,有些訝然地看我。我笑得有些得意,我也當了一回機器貓,天知道我把那支羽扇塞進袖子有多辛苦,害我手臂都不能彎了。「喏,給你。」我將那羽扇塞進他手裡。「咦?」孔明的目光愈發的驚奇了。「扇來看看。」我笑,卻不知道自己在秋天送人家扇子有多怪異。孔明依言扇了扇羽扇。輕風拂起處,髮絲輕揚,廣袖飄飄。我終於明白諸葛孔明為何要配羽扇了,簡直絕配。「原來是這用途。」孔明笑了起來,連眼睛都笑得瞇瞇的,卻依然丰神俊朗。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15:02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4:57:43
◎ 迷路的路癡
水鏡先生的住處便在那一片楓林的盡頭,脫離了那一片淒艷的紅楓,所到之處,是一片綠意盎然的翠竹,真真是竹林深處有人家。敲了門,不多時,便有童子來開門。「諸葛公子,司馬公子,裴姑娘,先生在前廳等你們。」開門的童子未等我們開口,便極有禮貌地說著,引我們進門。跟著那童子進了門,便見司馬徽正坐在前廳品茶。「學生來拜見老師。」諸葛孔明手執羽扇,彎腰作了一揖,昭兒忙依樣畫葫蘆地見了禮。
司馬徽撫了山羊鬍,微笑點頭,看到那羽扇時眼裡有著瞭然的笑意,側頭看我。
我咧了咧嘴,在這老頭兒面前,我便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彷彿什麼都能被他看透一般,十分的不自在。說了一會兒話,司馬徽便開始授課,我支著下巴坐了半晌,有些心不在焉。
「孔明」,放下手中的書卷,司馬徽忽然開口。「學生在。」諸葛孔明忙起身應道。「你陪裴姑娘在院子裡轉轉吧。」司馬徽開口,眼裡有著笑意。我訕笑著站起身,心道這老頭兒眼睛可真毒,只一會兒功夫便看出我無心向學了。
與孔明一起辭了司馬徽出來,留下小昭一人聽課。竹林之間,竹葉之上,清晨的露珠泛著亮亮的光澤,我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做了個深呼吸,只覺得愜意無比。半晌,身後也沒有動靜,忍不住轉身,便見孔明正羽扇輕搖,眸中含笑的看著我,整個人便彷彿是一陣和煦的春風般,耀得人暖暖的。「這裡真是個好地方。」我輕笑,忍不住歎道。「嗯。」孔明點頭微笑。「我是說襄陽。」見他一臉的溫和,我又添了一句。「嗯。」孔明仍是點頭。「你……」我遲疑了一下,又道,「你的願望是什麼?」「國家太平,百姓安樂。」他微微揚頭,望著竹林間那一顆顆閃耀的露珠,輕語。
國家太平,百姓安樂……何等美好的願望,要實現這般的願意,又該付出怎樣的代價。望著眼前這個儒雅的男子,我有片刻的失神,他是諸葛孔明,是聞名於歷史的天下第一謀士。
一路往前緩緩走動,散步於竹林之間,聽風吹過竹林的聲響,聽林間鳥兒的鳴唱。
「你不好奇我是誰,從何而來麼?」出了竹林,我忍不住往前跳了幾步,走到他面前,轉身,一邊看著他,我一邊倒退著走,踩著一地的落紅。自從在那小酒家與他相識,我便與昭兒搭了他的馬車一同來襄陽,順理成章的蹭了飯,借了宿,遇見他的老師水鏡先生,然後昭兒拜入水鏡先生門下,我便更是堂而皇之的借住在他家裡。其實細細想來,我從未告過我的來處,甚至於,他只知道我叫裴笑,我對於他而言,根本還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從來處來。」他身微笑,一臉的高深莫測。又裝深沉,我撇嘴,「我有個朋友,和你一樣聰明,而且喜歡故弄玄虛。」
「哦?」他微笑。「嗯,我叫他半仙,料事如神」,我想起了戴著眼鏡的郭嘉,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什麼時候你見著他,就知道我沒有誇大其辭了。」「他身體不好麼?」諸葛孔明開口,語不驚人死不休。「你怎麼知道?」我詫異的瞪他。「你的眼睛告訴我的。」我瞪著他,半晌無語。「他啊,為了一個女子,將自己折騰得只剩半條命了,真真一個半仙。」轉身,我蹂躪著一片竹葉,開口道。「情若能自控,便不能謂之為情了」,清潤的眼睛是看透世事的睿智,帶著溫溫的悲憫。
「你倒看得透徹,彷彿身經百戰似的。」我咧嘴,調笑。「紙上談兵而已」,孔明淺笑,「若是身經百戰,怕不能說得如此輕鬆自在了。」
我訕笑,肚子不期然地開始敲鼓。果然容易餓,我撫著腹部,哀叫一聲,卻見孔明正含笑看我,一手伸進袖子。
我望著他,兩眼冒光,一臉期待。果然,他無負於機器貓哆啦A夢之名,從袖中掏出一小卷香餅來遞到我面前。
感激涕零地伸手接過,我啃得一嘴的餅渣子。「慢點。」他伸手來拍我的背,「別噎著」。正說著,我只覺脖子一哽,雙眼一翻,噎到了。默……「前面有處清泉,我去接些水來。」他轉身快步走開。我忙伸手要拉住他,他卻已經走遠了,我只能站在原地乾瞪眼,祈禱他快去快回,要知道,他老人家是大大的路癡一個。哽著脖子有些困難地嚥下噎在喉間的香餅,我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等他回來。
太陽一點點移過頭頂,我若是等他接水回來,估計也快噎死了,越等越不安,我有些焦急,站起身循著他離開的方向,慢慢地一路尋找,那個大路癡一定又迷路了。「孔明!孔明……」雙手放在嘴邊,我直著脖子喊。那楓林竟不是一般的大,走了幾圈,也沒有找著他。太陽一點點西沉,絢麗的晚霞為那一片如火的楓林渡了一層金,更加的令人目眩。我的腳步越走越急,四周死一般寂靜,只剩風聲。「孔明……孔明!」「孔明……」楓林裡有的,只是我自己的回聲,彷彿在我跟自己說話一般。「孔明,你在哪裡!應我一聲啊!」腳下一不留神,我猛地絆上一個暴露在土壤之上的枝椏,整個人直直地向前撲去。
第一時間,我下意識地護住了肚子裡的那個,雙手緊緊地捂著肚子,側著身直直地裁了出去,將對腹部的傷害衝擊減到最低。只聽得「嘶」的一聲,長袍被劃開一道口子,左腿生生的疼,我咬牙側身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額前冷汗直冒,我扶著枝幹齜牙咧嘴了半天,終於顫巍巍的起了身,伸手一摸,左腿上血糊糊的一片。吸了一口涼氣,我一瘸一拐地站直了身子,四下張望。「孔明!」伴著腿上的傷痛,我的叫聲愈發的嘹亮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4:59:17
◎ 包子(上)
左腿有些麻痺,我一路扶著樹幹走得歪七扭八,跟抽風似的。扭了半天,回頭一看,我真想找棵樹撞死拉倒,居然才走了不出兩米遠,低頭看時,心裡撲通直跳,再不敢看自己的左腿了,很大一條傷口,還有血往外滲,看著都怕人。只看那一眼,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光了,我腳下一軟,便坐倒在地,還好地上有落葉墊著,倒沒有硌了屁股。再也挪不動身子,我乾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仰頭看時,楓林之間,竟有月亮爬上了樹梢。滿天繁星閃爍,我便那樣躺在地上。左腿的傷口仍有溫熱的血往外流,我卻是越來越冷。
此時的我,躺在那一大片火紅的楓葉之間,左腿殷紅的鮮血染紅了長袍,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淒艷?淒艷個鬼!我忿忿地閉上眼,淒涼就有我的份!天可憐見,真是飢寒交迫,我伸舌舔舔乾燥的唇,唉,這個時候,有個包子該多好啊。
我短暫的生命該不會終結於此吧……在我終於有了新的家人的時候?冰涼的雙手緩緩挪到腹部,緊緊捂著。「寶寶,陪媽媽講講話吧。」寂靜。「呵呵,媽媽啊……」我咧了咧嘴,低低地笑了起來。我不是一個人,我不是一個人,我不是一個人……「唉,好冷,你冷不冷?沒關係,媽媽捂著就不冷了。」將衣袍拉了拉,我又捂著。
「對了,趁現在,給你起個名字吧,沒有名字的孩子很可憐的。」「叫什麼好呢?叫什麼好呢……」寂靜,寂靜。「包子,這個時候有個包子多好啊……」「包子,包子……叫包子好不好……」我餓得兩眼發綠,語無倫次。有風吹過楓林,發出沙沙的聲間。「你也喜歡,對吧……」「暖暖的,暖暖的,小包子……」「真羨慕你,真羨慕你啊……你有媽媽,我沒有……」我一個人嘟嘟囔囔。身子越來越冷,輕輕顫了一下,我咬牙站起身,「包子啊,別怕,媽媽不會死在這兒的,媽媽可是號稱打不死的小強呢!」看那傷口血糊糊的一片實在有礙觀瞻,我低頭用又咬又撕的扯下一大塊衣袖,裹在傷口上。
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用布條將那傷口繫緊。疼疼疼……實在是疼,疼得我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不過這樣也好,神智倒是清醒許多,我忙趁著自己還清醒,使出渾身解數,找了一根樹枝撐著,爬了起來。「想當初,我挨了六十大板也照樣活蹦亂跳,不就摔個跟頭嘛,老娘我摔的跟頭多了去了,不還活得好好的!」我一個人自言自語。「笑笑!」不遠處,忽然有人高喊。有人叫我?呵呵,幻聽,是幻聽。哪裡會有人來救我,哪一回不是我自己救自己。我鴕鳥心態地沒有抬頭。不要有希望,不要抱有希望……因為,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笑笑!」有一雙大手扶上我的肩。我詫異地抬頭,月光下,對上一雙清潤的眸子。「嘿嘿,你這大路癡,怎麼忽然認得路啦?」我瞅著他笑。「我在等天黑。」他開口,聲音有些遙遠。「啊?笨蛋!等天黑幹什麼……知不知道我找你很久了!」我瞪著眼睛,眼前有些模糊。
「等星星出來,就能辨明方向了。」他轉身,背對我蹲下,「你累了,我背你回家。」
「回家啊……」我真的很累,雙手勾上他的脖子,自動自發地爬上了他的背。
「嗯,回家。」很溫柔的聲音,很溫柔……「呵呵,回家……」我嘟囔。「嗯,回家。」他輕應,左手很輕的避過我的傷口。
《 本帖最後由
有一綠茶
於 2011-2-11 15:01 編輯 》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5:01:27
◎ 包子(下)
一路哼哼唧唧地趴在他的背上,我半點力氣也使不出來。感覺他越走越快,腳步越來越急,我趴在他背上,卻始終平穩,沒有一絲顛簸。
「笑笑,腿疼不疼?」他的聲音很輕,微微帶了喘息。「疼!快疼死了!」我齜牙咧嘴,咬牙切齒地哀嚎。「疼就好。」「什麼?」我大怒,「吭哧」一口便咬上他的肩膀,我讓你幸災樂禍,我讓你幸災樂禍!
「呵呵」,他居然低低的笑,「不錯,精神還好」。我磨著牙,直至感覺有嘴裡血的腥味,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姐姐!」耳邊驀然有人低吼,彷彿從喉間擠出的兩個字,帶著莫名的懼意和驚痛。
我鬆開口,微微歪頭,笑,「狗兒……呃,不對」,搖了搖頭,我再笑,「昭兒。」
「怎麼會這樣!」昭兒上前,漂亮的眼睛裡染了不該是那個年紀該有的狠戾,我看著,都忍不住微微顫了一下。「昭兒……」「快找大夫!」孔明的聲音終於有了一絲起伏。迷迷糊糊之間,感覺自己被抱上床,有人匆匆地包紮傷口,然後搭上我的手,似乎在診脈。
昭兒從始至終都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我感覺在他的顫抖。「大夫,她怎麼樣?左腿的傷……」孔明的聲音竟是微微帶了一絲急切。
「傷口雖然很深,但好在沒有傷筋動骨。」「姐姐明明看起來很嚴重!」昭兒的聲音有些尖銳。「嗯,主要是動了胎氣,又流血過多所致。」那大夫好脾氣地道。「胎氣?」昭兒的聲音帶了一絲疑惑,隨即沒了聲音。「先生,難道你不知道夫人有喜了。」「呵呵,當然知道。」回答的,竟是孔明。微微一怔,我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看向孔明波瀾不驚的雙眼。「雖然動了胎氣,不過影響並不大,只要好好調養,不會有什麼問題。」那大夫樂呵呵地道。
「謝謝。」孔明溫和有禮地將大夫送了出去。「姐姐……」昭兒站在床頭,咬唇看著我。「怎麼了?」我微微伸手。他遲疑了半晌,終是上前握住我的手。「再等等……我很快就長大了……長大了就能保護姐姐……」他握著我有些冰涼的手,上前將頭埋在被褥上。「我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我微笑著輕撫他的頭,「真的」。昭兒抬頭看我,眼裡竟然有淚。「悄悄告訴你,我剛剛給他取了個名字哦。」抬手指了指肚子,我咧了咧嘴,輕聲開口。
「什麼名字?」果然,昭兒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我。「包子。」我得意洋洋。昭兒怔了怔,隨即「噗」地一下,又忙一本正經地抿唇,臉頰憋得紅紅的,一臉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很好笑?」我揚唇,危危險險地斜睨他。昭兒忙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懷疑地看他。「嗯,很好聽,很有學問的樣子。」昭兒一本正經地點頭,「姐姐取的名字,果然是好的。」
我一臉的黑線,怎麼聽著那麼怪異……自始至終,昭兒都握著我的手,卻沒有看一眼我的腹,我感覺,他不喜歡我的包子……
不過沒有關係,以後有的是時間讓昭兒和包子好好相處……迷迷糊糊間,終是又沉沉睡去。在床上一待就是半個月,修養身體,動彈不得。昭兒的功課也因此荒廢不少,終於我腿上的傷口開始癒合結痂,於是在我的堅持、恐嚇,外加壓迫之下,昭兒只得勉勉強強同意去上課。
一個人躺在床上,百無聊賴,閒得無聊,開始翻翻《三國誌》。忽然,院外有人扣門。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將書藏了起來。「先生在不在?」我正欲開口,來者已經自行推門進來了。「先生,謝謝你上回送的菜刀,很好使……」一個中年婦女走進院來,推開房門,「我煮了雞湯,給先生送些來……」聽她進了院門,我忙起身下地,正掀開被子,她已經走了進來,看見我,兩眼瞪得跟銅鈴似的。
「你是誰?」她頗受驚嚇地看我。一陣風從門外襲來,帶來雞湯的香味,我卻是皺眉,胃裡一陣翻騰,側頭便是一陣乾嘔。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我回頭看她,卻見她見鬼似的盯著我的肚子。順著她的視線,我看向自己的腹部,因為只著單衣的關係,腹部微微有些凸起。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5:28:56
◎ 我是潑婦我怕誰
「先生家裡居然藏了一個女人!」「你看她,一臉的狐媚相,八成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咦……她不是上回那跟著先生回來的女人?」「你看看她的肚子,居然懷了孩子!」「天哪……該不是先生的吧!」「怎麼可能!先生那樣高潔的人,怎麼可能會看上這樣的女人……」「是啊是啊,先生那樣的品性,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可是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野種……」站在院子裡,秋日的陽光並不猛烈,卻也曬得我發暈。院子裡站滿了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我終於明白了人的傳播功能不可小覷,那中年婦人驚慌失措地離開不過半個時辰,竟是帶了一大幫子人過來。然後將我團團圍住,企圖用唾沫星子將我淹死。「野種……」「野種……野種……」本來沒什麼反應的我聽到這兩個字竟是那般的刺耳,如被人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來,衝上前朝著那肥肥的中年婦人便是狠狠一巴掌。「啪!」很響。刺耳的響。周圍的人彷彿料不到我一個女子竟會如此強悍,都呆住。活動了一下手腕,我低頭看了看拍得有些紅腫的掌心,事實證明,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
「我家包子不是野種,他有媽媽的。」彎了彎唇,我很認真地告訴他們。
眾人皆傻眼,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瘋子。「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那中年婦人回過神來,作勢便要撲上來。我微微咬牙,那噸位撲上來我不打緊,我肚子裡的包子可怎麼受得了。「狗急了也會跳牆,兔子急了也咬人,別逼我。」全身上下只一身單衣,瑞士刀沒有放在身上,我隨手掄起一旁的一根木棍。那中年婦人似乎被我嚇到,竟是站在原地沒有上前。一手執著木棍,我戒備地看著眼前裡三圈外三圈的人,他們看我的眼神滿是嫌惡,彷彿在看一堆垃圾。「這裡民風淳樸,怎麼容得下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滾出去!滾出去!」「閉嘴!」我狠狠咬牙,握著木棍的手又緊了緊,掌心裡滲滿了汗,滑膩膩的令人難受。
「先生那樣的高潔的人,怎麼能讓這種女人魅惑了去!」「滾出去……滾……」幾十人,皆擠上前,彷彿要將我撕扯成碎片。「走開!別碰我!」猛一掄木棍,我橫掃一圈,擺出一副我是潑婦我怕誰的姿態,狠狠咬牙,冷笑,「我偏就住這裡了,哪裡也不去!我就纏著你們冰清玉潔的先生!」此言一出,立刻驚倒一片。「這個女人……居然……」彷彿被我的厚臉皮嚇到,眾人皆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我,隨即幾個膀大腰圓的男子大步上前,步步緊逼。「好大的本事!只會欺侮一個有孕在身的女人!真是枉作男兒,有本事有力氣,怎麼不去征戰沙場,怎麼不去建功立業!只會欺侮女人嗎!」我步步後退,舉起手中的棍子狠狠劈下。
四周的空氣越來越壓抑,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我永遠都是不受歡迎的存在……永遠都是被驅逐的命運……「啪」地一聲,那男子哀叫著後退,幸好是個莊稼人,沒有武功在身,不然我鐵定玩完。
我彎了彎唇,居然還笑得出來。「你……你這不知廉恥的女人!」一個細細的聲音,氣得發抖。我側目看去,是一個女子,眉目倒也清秀,有些面熟,不知是上回拿了胭脂,還是裙子的主兒。
那一日初到襄陽,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明明是一樣的面孔,為何會發生那樣大的變化?明明那一日,一個個都慈眉善目,讓我相信這裡是世外桃源,人間樂土,只不過幾日而已,竟已成這般局面?我是否該自省?「不知廉恥?先生不介意,你們介意什麼?」我兀自冷笑。不要被我嚇到,更難聽的話我都說得出口,不要指望一個偷兒能有多麼的淑女,多麼的文雅。當連生存都成問題時,便什麼都無法計較了。被罵得狗血淋漓也有過,被打得體無完膚也有過,我早就是銅筋鐵骨。可是,我的包子,我的包子必須是純白無暇的。沒有人可以傷害他。沒有人可已傷害他。沒有人可以詆毀他!他不是沒人疼沒人要的孩子!他有媽媽……他的媽媽是我。縱然他在我腹中,他也一定可以聽得到。我也不是一個人。我的腹中,有與我血脈相連,骨肉相融的孩子……「我就纏著你們冰清玉潔的先生!一輩子纏著他,到死也纏著他!你們能耐我何!」我磨著牙,說得暢快淋漓,漠視心裡某處坍塌的聲音。其實,有一點點痛……只有一點點。一點點而已。猛一抬頭,對上一雙溫潤的眸子。我怔住。是孔明,他正站在門口,一手推著門,剛進來。放下手,他緩緩走進院子,如一陣和煦的春風般,走到我面前,站定。「出去。」開口,聲音不大,依然溫和,卻帶著某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威嚴。「先生,這個女人她……」四周靜寂一片,忽然,有人告狀一般,開口。
「出去。」微微抿唇,顯示出他的不悅。眾人皆是怔住,無法接受他們心目中溫和而高潔的先生居然會幫著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昭兒在老師那裡吵著要回來,說不放心你,我便提前回來看你。」轉身看我,他依然和顏悅色。「嗯。」我扯了扯唇,點頭。「先生,雖然你是水鏡先生的弟子,可是我們村裡容不下這樣不知廉恥,不思悔改的女人!」其間,一個老者面上掛不住,開口斥道。「楓林,似乎不歸你們管轄。」聲音沒了溫和,顯得有些平板,「所以……以後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許進來。」一句話,四週一片鴉雀無聲。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5:31:19
◎ 流言
眾人悻悻地離開,院子裡只剩下我和孔明兩人,只是那些人離開時的目光,讓我心裡有些不安,那樣揣測的神情……院子裡忽然空落了下來,很安靜。孔明抬手取下我手中緊握的木棍,「回房休息吧。」我點頭,想了想,又道,「剛剛這事……別告訴昭兒。」孔明微笑,「好。」昭兒回來的時候,孔明正在院子裡看書,我回到床上繼續躺著。自那以後,孔明甚少再去水鏡先生家,只是留在院中看書,昭兒倒是每日必去,聽得有滋有味。
「為什麼不去水鏡先生家裡聽課?」「老師在教昭兒一些基本的學識,於我無益,留在家中看些書冊更為好些。」
每每問起,都是這樣的答案,我卻是知道他定是擔憂再出現那一日那般的景況,才會如此這般留在家中哪兒都不去。一手撐著腰,我從房中走出,冬去春來,腿傷早已痊癒,倒是肚子日漸鼓起,藏也藏不住了。
走出房門的時候,看到孔明正坐在院中,拿著書冊在看書,他身旁有一隻小小的紅泥火爐,爐上架著一隻小小的壺,不知在煮些什麼,香味撲鼻。薄春微寒,陽光卻是微微泛著暖意,灑落一地的璀璨。「煮什麼?」我緩緩走到他面前坐下,問。「梅子酒」,放下手中的書冊,孔明拿布巾蓋住壺柄,從一旁拿了兩隻杯子,倒了些酒。
「我是孕婦呢!」輕輕拍著肚子,我嚥了嚥口水,克制道。「沒有關係,可以喝,不傷身。」看出我的饞樣,眸裡帶了笑,他執了酒杯遞到我面前道。
聽他如此說,我便不客氣地接過梅子酒,小口抿了一些,甜中微酸,清香沁人。
坐在他對面,看他一臉笑意的模樣,我心裡也沾了暖意,他絕口不問我的來處,不問我腹中的孩子,不問關於我的一切,這樣的「不問」,於我而言,是一種尊重。可是……我的出現,帶給他的,是什麼?是村民躲躲閃閃的目光,是紛飛四起的流言,甚至於……他幾乎寸步不離這院子。
「先生。」院門被推開,進來的是小英,她是那次事件之後,唯一一個還來這院子的村民了。
孔明微笑頷首。小英手裡提著食盒,清清秀秀的模樣,側頭笑著看我,「裴姑娘,我熬了些湯來,給你補補身子。」自從知道那個「先生喜歡的魚湯」都進了我的腹中開始,小英便常熬了湯帶來給我喝,小英熬湯很有一手,我忙笑瞇瞇地上前,看她打開食盒,濃郁的香味在院子裡飄散開來。
舀一勺放進口中,鮮美得令人忍不住連舌頭都要吞下。孔明看我滿臉的饞相,笑得微微瞇起了眼睛,一手拿了書冊繼續低頭看書。
「諸葛公子在嗎?」門口,忽然響起扣門聲,有一童子輕問。孔明站起身,看向門口,「何事?」「水鏡先生請公子去一趟。」那童子道。我這才記起他是那一日在水鏡先生家裡替我們開門的那個童子。「好。」孔明應了一聲,側頭看了看我。「看我幹什麼?去吧去吧」,嘴裡含著湯,我含糊不清的揮手道。「好,我去去就回,你陪小英聊聊」。孔明收拾了書卷,囑咐一聲,隨了那童子離開。
我喝了滿嘴的湯,點頭。小英笑著坐在一旁,「慢點,慢點喝。」我點點頭,照喝不誤。「裴姑娘……」孔明關上院門離開,院子裡靜默半晌,小英忽然開口,聲音帶了些許的侷促。
我疑惑地抬頭看她。「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她咬著唇,很為難的模樣。嚥下含在口中的湯,我看向她,「既然都已經開口了,我能請你別說嗎?」心裡忽然有根刺開始作怪,隱隱間,我知道她要說什麼。「這些話本不該我來說……可是……」小英憋得紅了臉,「你知道現在大家都怎麼說先生嗎……」「怎麼說。」我低頭繼續喝湯。「他們說先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說先生……」小英咬唇,猶豫了一下,「說裴姑娘肚子裡的孩子……是先生的。」我繼續喝湯,嘖嘖有聲。「裴姑娘……孩子,是先生的嗎……」猶豫了好半晌,小英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輕問。
「不是。」簡單兩個字,我忽然有些想笑,小英想要的就是這兩個字吧。
彷彿鬆了一口氣,小英挪了挪身子,又有些不安的看向我,「裴姑娘……我知道我這麼說有些過分,可是……」我繼續喝湯,一勺一勺地喝。見我半天沒有搭言,小英雙手揪著裙擺,揪得那裙擺都皺成一團了,「孩子……應該快出世了……我聽娘說,孩子出生時的血會弄髒地方……先生不是孩子的爹,那樣……會有血光之災的……」
一口喝完碗裡湯,我舔了舔唇,看向小英。小英咬唇看著我,「而且……村子裡的人會怎麼看待先生,明明先生是無辜的,卻要背著那樣的罵名……」「你希望我怎麼做?」揚唇,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想……趁孩子還未出生,早些離開這裡……畢竟……」門「光」地一聲被踢開,我嚇了一跳,卻見昭兒一臉陰沉地站在門口。小英嚇得臉都白了。幾步上前,昭兒一把將桌上的食盒推搡在地,剎那間,地上一片狼籍。「昭兒。」我微微皺眉。昭兒低著頭走到我身邊,復又抬頭,竟已是一臉天真的笑靨,「姐姐,這個奇怪的女人是誰?」
奇怪的女人?小英早已蒼白了臉,蹲下身收拾了食盒,匆匆說了聲,「抱歉」,便轉身離開了院子。
昭兒背對著我,看著小英離開。「姐姐,我們走吧。」沒有轉身,昭兒低低地開口。「走?為什麼?」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都聽到了,上次……他們也這樣了嗎……」帶了一絲濃重的鼻音,昭兒的聲音悶悶的,「姐姐瞞著昭兒都沒有說。」我無言以對。「襄陽那麼大,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回頭看我,昭兒在笑,可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卻是深不見底的黑。「你不是拜了水鏡先生為師嘛,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先生說我天資聰慧,一點就通,已經學了八九成了,不礙的。」昭兒搖頭笑道。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昭兒當時隱匿了一句話沒有說,水鏡先生說他天資聰慧,才氣敏銳,只是心性未定,若往正途引之,便可成大業行大善。
然,才氣敏銳者,最易誤入邪途,反之,則萬劫不復。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5:32:25
◎ 走進新生活(上)
昭兒的心思我明白,他只是見不得我受委屈。而我,我呢,我徹底見識了古人傳播流言的可怕,若我在這裡將孩子生下,我擔心孔明會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嗯,走吧。」輕輕拍了拍昭兒的腦袋,我笑瞇瞇地道。昭兒點頭,忙一頭衝進屋打點細軟,只一會兒便收拾好了。一個包袱,一些貼身攜帶的細軟,簡單方便,真的是來去無牽無掛。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孔明的生活之中,死皮賴臉地粘著他,把他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甚至捆縛了他的手腳,害他背上罵名,我這一身烏煙瘴氣的的偷兒,把好好一汪清水攪得一池渾濁。依依不捨地轉身,看了一眼那晨光中的院子,溫馨明媚得令我挪不動腳步。
住了有半年之久,終於還是要離開了,在這屋子裡,我度過了最寒冷的冬天。最喜歡喝著濃郁的湯,坐在床上,開著窗戶賞雪,孔明總是安靜地坐在外屋看書,時不時拿些零嘴給我。
那樣的溫暖,總給我一種錯覺,彷彿這裡便是我的家。對了,院子裡還有幾株紅梅,現在只剩光禿禿的枝椏,只是在那雪落滿天的時候,那紅梅花得如火一般濃艷,美得驚心……「姐姐」,身旁,昭兒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回過神,收回貪戀的目光,轉身。趁著孔明還未回來,我腆著肚子與昭兒在晨光中離開了那個小院,帶走了所有我們來時帶的東西,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那樣突兀地出現在他的生活之中,然後又那樣突兀地離開,拔了我這礙眼的刺,孔明又是他們那個溫潤如水,淺笑盈盈的先生了,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切,都沒有改變。沿著與楓林反方向的羊腸小道,走走停停,肚子圓得跟球一樣,身子重,走幾步便要喘一喘。
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我暗自嘀咕,包子啊包子,以後你得孝順才成,看你老娘我受了多少罪……到最近的一個小鎮,租了輛馬車,繼續往前。這一回學乖了,再不貪小便宜,隨即搭人家的車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6:28:09
◎ 走進新生活(下)
車子一路顛簸搖晃,之前趕路累極,我便也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只是那硬邦邦的坐墊很不舒服。隨手摸了摸腰側,一陣空蕩蕩,我驀然睜開眼睛,包呢?我的斜背包呢?
「轉頭,轉頭!」我立刻清醒,大叫起來。「怎麼了,姐姐?」「我的包!我的包忘了拿了!」我急得團團轉,我的瑞士刀,我的《三國誌》……
讓馬車轉了頭,我們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趕。到了楓林外,我腆著肚子便急匆匆地要跳下馬車,昭兒見狀忙扶住我,「姐姐,我回去拿,你在車上等我。」我無奈地看了看肚子,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在車上。昭兒跳下馬車,轉身細心將車簾拉好,又囑咐那趕車的車伕,「我去去就回,你幫忙照顧一下我姐姐」。那馬伕應了一聲,昭兒這才放心離開。昭兒剛走沒有多久,便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遠遠而來,聽聲音還不止一匹,這個村子平日鮮少與外人接觸,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馬蹄聲?我好奇地掀開窗簾,只一眼,我嚇得立刻將車簾拉緊,縮在馬車內,沒骨氣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日光下,那一襲明紫刺得我眼睛發疼。是他!他居然找來了!
「籲!」一陣輕嘯,馬蹄聲竟然在車外停了下來。他……他發現我了?我有些心虛地捂著肚子,咬唇。那一晚,他也是這樣站在我的車外,然後便輕而易舉地將我逮到了……「請問有沒有見過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少年?」是典韋的聲音。我微微鬆了一口氣,他沒有發現我。「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少年?」車伕接口道,「是什麼樣子的?」我立刻又頭皮發麻起來,糟了……「女人左手腕上戴了一個有些特別的手環。」一個淡淡的聲音,是曹操。
我屏住呼息,有些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這叫什麼?這才是甕中捉鱉……
「請問……你們找的是裴笑,裴姑娘嗎?」路邊,一個怯怯的聲音忽然響起,是小英。
我猛地瞪大眼睛,小英怎麼也來湊熱鬧?心底哀號一聲,我這回不死都不行了!一手悄悄從車窗邊拉開一條縫,我小心翼翼地窺探。
有兩三個村民似乎剛剛從田間回來,小英也在其中。只見曹操猛地躍下馬背,幾步走到小英面前,狹長的雙目有些危險地瞇起,「她在哪裡?」
那修長的身影被陽光投射在車簾上,隔著車簾,我的掌心滲出汗來。「啊,你說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一個村民口沒遮攔地道。「不知廉恥?」曹操微微揚了揚唇,卻沒有笑,眼神森冷得有些可怕,「希望你說的,跟我說的不是同一個人」。可憐那村民被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有些不甘心地辯駁,「那女人肚子裡懷著個野種……」
「你說什麼?」曹操怔了怔,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看到他額前隱隱有青筋跳動,天哪,他快被我氣瘋了……緩緩蹲下身,曹操與那村民平視,慈眉善目地輕問,「你……剛剛說什麼?」
那村民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那個……野種……」「不出意外的話,我想,那個野種是我的。」拂了拂衣擺,曹操站起身,磨著牙微笑。
我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對了,『野種』這詞對於一個有爹的孩子來說實在不夠禮貌」,曹操低頭,「不如,割了你的舌頭吧」,抬手摸了摸下巴,他微笑。他果然被氣瘋了……聞言,那村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那個孩子……是你的?」小英後退一步,輕問。曹操低頭摸了摸腰間的劍,沒有理會。見狀,那村民抖得愈發的厲害了。「你放過他們,我帶你去找她。」小英咬了咬唇,又道。淡淡掃了小英一眼,曹操揚唇,「我不喜歡談條件。」小英的面色有些蒼白起來。「……不過,這次例外」,曹操笑了起來,「帶我去找我家夫人吧」。「夫人」那兩個字咬得尤其重,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了一般。我開始惡寒。正在發寒,卻見那車伕眼睛一亮,似乎終於想明白那一身貴氣的男人要找的那個大肚子女人正在他車上待著,開始蠢蠢欲動。他該不是想出賣我去領賞吧?我開始磨牙,一臉肉痛地從包袱裡掏出一串珍珠手鏈,小心翼翼地從車簾縫隙裡塞到他屁股底下。那珍珠手鏈還是那一日被我從丞相府裡順手牽羊拿來的陪嫁之物。那車伕愣了愣,回頭衝我一笑,露出一口大黃牙,一副「你的心事我都懂」的賊樣。
「帶她上馬。」曹操轉身躍上馬去,道。典韋那個大老粗便一把拉了小英上馬。看著他們不疑有他,往孔明的院落絕塵而去,我終於吁了一口氣,在馬車內化身為一灘爛泥……
肚子裡忽然有了動靜,我微微吸了一口氣,雙手捂上腹部,包子該不是見到他老子爹激動了吧?一激動就踢我?車簾被掀開,陽光透了進來,我看到滿口的大黃牙。「這位夫人,該不是與那少年人私奔吧……」咧著嘴,那車伕訕笑,賊溜溜地眼睛盯著我鼓囊囊的包袱瞧。我垂下眼簾,不想理會他。「他們可還沒有走遠呢……」見我沒反應,那車伕又道,「那個少年漂亮是漂亮,年紀可還小呢……」聽他滿口的污言穢語,我不耐拎起包袱,眼都沒抬地便將丟進他懷裡,「少囉嗦,這個全都給你。」那車伕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把我們送到目的地,這個也給你。」我抬起袖子,給他看我手腕上的離心扣,「這個玉鐲價值連城呢。」那車伕一臉貪婪地看向我。「你在幹什麼?」昭兒的聲音冷不丁從車外傳了進來。那車伕轉身,護緊懷裡的包袱。昭兒看見了那包袱,眼裡透出一絲寒意,「還給我。」那車伕嚇了一跳,抓緊了包袱。「昭兒,上車。」我淡淡開口。昭兒看了一眼那車伕,沒有再說什麼,上了車。「姐姐,我回來的路上看到曹……」將取回的斜背包遞給我,昭兒道。「我知道。」點頭打斷了他的話,我指了指車外,那車伕財心未死,若是讓他知道曹操是當今丞相,非把我賣了不可。昭兒噤聲不語。「夫人,往哪裡走?」那車伕諂媚的問。「調頭一直往前。」緊張感解除,睏倦之意立刻湧了上來,我打了個哈欠,靠著馬車打盹。迷迷糊糊之中,我靠上了軟軟的靠墊,溫溫暖暖的,很舒服。「卡!砰……啪。」不知走了多久,車子劇烈搖晃一下,停了。我揉了揉眼睛,一抬頭,便對上昭兒黑幽幽的眸子。「姐姐醒了。」昭兒笑了起來。我這才發現自己正靠著他的肩睡得過癮,把那可憐的小身子骨都擠到一邊去了。
「我睡了多久了?」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我毫無愧疚感地問。「睡了一天一夜了。」昭兒抬手拂了拂我頰邊的髮絲,道。「一天一夜?」我傻眼。「嗯,昨天姐姐一直未醒,我便讓那車伕連夜趕路了。」昭兒笑道。「對了,車怎麼了?」見車子半天不動,我疑惑道。「車軸壞了。」拉開車簾,那車伕一臉的沮喪。「哦,那我們下車吧。」外面陽光明媚,正是正午時分,我站起身。昭兒忙上前扶我下車。「可是……」那車伕盯著我的手腕,還惦記著我的手鐲呢。昭兒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那車伕竟然立刻噤聲不語。我有些詫異地看了昭兒一眼,這個孩子的眼神什麼時候竟可以這樣凌厲。
下了車,正處大街中心。大街之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沿街小販的叫賣,琳琅滿目的商品,我一時竟有些目眩。
「這是哪兒?」我回頭,看向那一臉鬱悶的車伕。「丹陽。」「嗯」,我彎起唇,丹陽,我來也!肚子哀號一聲,我家包子說他餓了……瞅準最近一家酒樓,我咧開了嘴,我陽光燦爛的新生活就快開始了!「姐姐,我們進去吧。」昭兒笑道。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6:31:06
◎ 春風樓
進了酒樓,伶俐的酒保立刻上前,將我們帶到靠窗的僻靜地兒。一屁股坐下,頓覺混身舒暢,那馬車顛得我骨頭都快散架了。點了菜,我悠悠然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愜意得很。丹陽,一處陌生的地方,但在這個時代,每一處於我而言,都是陌生,既然都是陌生,那便隨處都可歇腳。正想著,窗外,忽然有一個身著明紫色長袍的男子從街邊走過,我愣了愣,再定睛一瞧,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與記憶裡那個男子的形象全然不搭。微微鬆了一口氣,我瞇了瞇眼,心情驀然輕鬆起來,想想之前的事情,還真是捏了一把冷汗,一年三百六天,偏偏我要走了,曹操卻尋來了,也當真是天意,若不是我剛好動了離開襄陽的念頭,那麼曹操尋上門來,豈不是正好人贓並獲?一手撫了撫肚子裡的「贓物」,我有些心虛。猜測著曹操趕到孔明的院子裡撲空後抓狂的模樣,我便不由得竊竊地笑。
此時的我,正為自己的小聰明和「好運氣」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暗自慶幸,只是此的我未曾知道,一切其實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我的人生,不過上天的一般棋,已定的是佈局,起手無回,棋起棋落間,一切無可挽回。「客官慢用。」一會兒功夫,菜便上齊了,酒保招呼了一聲。拿了筷子,我開始風捲殘雲。兩個人的胃口果然非同凡響,不一會兒功夫,桌上的菜便被我掃了一小半。
正吃著,對面的大街上忽然有人吵嚷起來。從窗口看去,對面是一幢大宅子,宅門口有一個濃妝的女子正被一個稍稍有些發福的女人指著鼻子罵。「你這吃裡趴外的東西!吃老娘的喝老娘的,還倒貼男人!天天侍候男人不夠,還倒貼!也不想想你是個什麼東西!……」雙手叉腰,那女人跟個茶壺似的大罵。我歎為觀止,那口才,頂呱呱。側目看了一眼,那宅子上方懸著一塊大大的布幡。「昭兒,上面寫了什麼?」我仰頭望著頭頂那迎風招展的布幡,再次嘗到目不識丁的痛苦,這古文字,怎麼看怎麼彆扭。「那是春風樓啊。」未等昭兒回答,一旁一個婦人一臉八卦地湊上前來。
春風樓?我下意識地再看了那只茶壺一眼,她依然罵得興致高昂,絲毫沒有停下歇歇的念頭。
那挨罵的女子抬手撩了撩長髮,一臉無關痛癢的表情,那一抬手間,本就薄薄的衣衫略略滑下了些,露出白皙圓滑的肩膀,分外誘人。「她們……在吵什麼?」我好奇地問。「老鴇看上一個男人,結果被樓裡的姑娘給拐上了床,這不,那老鴇準備把春風樓賣了從良,斷了那男人的念想……」那婦人一臉怪異的笑,「這件事都成了丹陽最大的笑柄了」。
「你是說……她急於出售春風樓?」我一下子逮住了重點。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開始竊笑,正想著弄什麼營生呢。吃飽喝足,付了賬走出酒樓,我腆著肚子堂而皇之地走到春風樓旁邊看熱鬧。
「昭兒,我們買下春風樓好不好?」我拉了拉昭兒,輕聲商量。「可是包袱剛剛不是被那車伕拿走了?」昭兒微微蹙眉。我咧了咧嘴,拍拍斜背包,所有家當都在呢。想訛我?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向都是我裴笑佔人家便宜,從來沒有人能從我這兒討得半分好處去!嘿嘿,那包袱早被我順手牽羊又摸了回來。
盤下了春風樓,一切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順利,那鴇兒急著出手,倒是便宜了我。
傍晚時分,春風樓已經易了主,連同春風樓後院的幾輛馬車,我裴笑也是有房有車的人了,而且我如今手裡還攥著十幾個姑娘的賣身契,是那老鴇半賣半送,強塞給我的。我立刻出了名,整個丹陽都傳言有個大肚婆買下了春風樓。舒舒服服地斜倚在軟榻上,我看著眼前一排花枝招展的姑娘,暗自歎息,瞧她們一個個誠惶誠恐的小模樣,彷彿我是個萬惡的老鴇兒似的。只是之前跟那鴇兒吵架的姑娘不在。「那個……都來了?」掃視一周,果然沒有發現她。「還有胭脂姐姐。」一個姑娘小聲地開口。我點了點頭,這才想起剛剛讓昭兒看的賣身契裡沒有「胭脂」的名字。民以食為天,萬事不管,先吃了晚膳再說。春風樓的飯菜竟然出奇的好,我吃得不亦樂乎,真是撿到寶了。來送晚膳的小丫頭站在旁邊,一臉的侷促,我笑了起來,「來來來,一起吃。」
那小丫頭愣了愣,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張了張口,似乎又不知道怎麼稱呼我。
「叫我裴姐姐吧,你叫什麼名字?」我笑瞇瞇,一臉的和氣,和氣生財嘛。
「小桃。」她怯怯的。用了晚膳,我讓小桃陪著我四處轉悠,消化消化。走到西院的時候,小桃微微遲疑了一下。「怎麼了?」我側頭看她。「胭脂姐姐的屋子。」聞言,我反倒好奇地推門走了進去。胭脂背對著門,正對著銅鏡畫眉。「怎麼不離開?」我走到她身後,好奇道。「你想趕我走?」她看也未看我,用指尖淡淡地抹了些胭脂,勻在臉上,蒼白的容顏立刻生動起來。「賣身契裡沒有你,你是自由的。」手微微一抖,胭脂盒掉落在地,她側頭看我,「你說……沒有我的賣身契?」
我點頭。她愣了愣,慘然笑開,「她到底……還是為我著想的。」「她?」胭脂微微咬唇,「那個笨女人……男人有什麼好,一個個貪財好色,見利忘義,在風月場上這麼久,她居然天真得以為那個男人是真心待她的……居然為了那個禁不起誘惑的男人離開春風樓……」
「你呢,你打算怎麼辦?」見她眼底積聚了晶瑩的水光,我忙轉移話題。
「你準備把春風樓怎麼辦?」胭脂看向我。「春風樓的飯菜很好吃。」我笑道。「那是自然,樓裡的姐妹誰都會煮。」胭脂的眼底微微有了些傲色,「當真做起來,又豈能比那些酒樓差。」「哦?」我雀躍。她斜睨我一眼,微微有些疑惑,「你問這個做什麼?」「我想把春風樓改成酒樓。」咧了咧,我笑道。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6:34:27
◎ 春風得意樓
鐺鐺鐺!春風得意樓開張啦!
「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翹著二郎腿,哼著不成調子的歌,我大腹便便地坐在後堂,透過簾子看大廳裡忙得那叫一個紅紅火火。收下春風樓,休整了將近半個月,昭兒大筆一揮,「春風」後面添了「得意」二字,春風得意樓。「這位公子,裡面請……」「啊呀,幹什麼……人家改行啦……」「討厭,你好壞……別摸那裡啦!」聽著前廳傳來的鶯聲燕語,我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直抹冷汗,這這這……這不是換湯不換藥嘛!磨著牙,我拉過乖乖坐在一旁看書的昭兒,湊著他的耳朵低語,抬手狠狠切牙,做了一個宰的動作。
嘿嘿,揩油是要付出代價的。昭兒是一貫沒有任何異議地點頭,然後拂了拂袍子走了出去,看著他在我的荼毒,呃不,是調養下,身形一日日逐漸挺拔起來,我滿意得真點頭,頗有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啊。
出了後堂,昭兒直直地走到櫃檯前,對著坐在櫃檯裡的胭脂低聲說了些什麼。
胭脂點了點,眸中含笑地透過簾子看向我,隨即回頭使了個眼色,大堂裡立刻熱鬧起來。
「胭脂姐姐,這桌還要兩罈酒!」被東桌的客人拉住小手的紫燕嬌聲道。
「這位公子,滿身富貴啊,要不要來一份我們這裡的招牌菜……」西桌的巧蘭媚眼亂飛。
這群孩子簡直是太機靈了!我都要跳起來喝彩了。「公子,我們打烊了。」胭脂柳腰款擺,送走最後一個客人,示意小桃關門。
打了個哈欠,我揉了揉眼角,扶著腰走出後堂。小桃忙搬了椅子讓我坐下,上前輕輕替我捶背。「如何?」我懶洋洋地看了看胭脂。胭脂上前,將賬本遞給我。我伸手接過,意思意思地瞄了兩眼,反正也看不懂,「比起以前春風樓又如何?」
「相差無幾。」只是相差無幾?我輕輕敲著桌子,微微皺眉,「我今天坐在後堂,幾乎沒有看見女客上門。」
「今天來的都是老客人。」意思就是,在外人眼裡,這裡根本還是妓院?我抬手拍了拍有些沉的腦袋,一雙清清涼涼的手撫上我的太陽穴,輕輕按著,疲倦的感覺一下子去了好多。
「姐姐,用了晚膳休息吧,你累了。」我搖頭,還在低低地嘟囔著,「怎麼樣才能讓女客進門呢?」「姐姐,包子累了。」「哦,對。」我忙站起身,一臉抱歉地撫了撫肚子。昭兒笑了起來,燭光下,好看得令人挪不開眼。「小公子也累了吧,晚膳已經準備好了。」香露一臉癡迷地看著昭兒。「是啊是啊,快些坐下吧。」巧蘭嬌笑著伸手去拉昭兒。我笑了起來,昭兒的受歡迎程度可比我高。昭兒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巧蘭來拉他的手,坐到我身邊,開始替我布菜。「大家都別站著,一起吃了東西休息吧,明天還得忙。」我笑瞇瞇地抬手招呼大家坐下。
反正是酒樓,菜都是現成的。「難得晚上不用開工,還真是不習慣。」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哈,是啊,還真是不習慣呢……」「沒有男人睡不著?」胭脂坐了下來,斜斜地看了大家一眼。眾人皆噤了聲,看來胭脂的威信不小。
「就算不是春風樓又怎麼樣,走在大街上,別人還不是照樣當我們出來賣的。」紫燕勾了勾唇,嬌聲笑了起來。那樣的笑聲卻是讓我的心微微泛酸。胭脂看向紫燕,隱隱有些動怒。「相信我」,抬手,我按住了正欲開罵的胭脂,看向紫燕,看向其他姑娘,「春風得意樓,是酒樓,不是妓院。」紫燕的笑意微微僵住,緩緩別開眼。「大家一起努力,我們春風得意樓不但要是酒樓,還要是丹陽第一的酒樓!」我站起身,慢悠悠地開口。
一片靜默。
「我們不是下九流,我們並不比別人低賤,笑著對面一切,總比哭喪著臉要好,不是麼?」看著她們靜默,我又道。我說的是「我們」,不是「你們」,因為我也是他們的一份子。
「是啊,我們本來就是賣笑的。」巧蘭低笑,聲音帶著某種淒楚。「春風得意樓是丹陽第一家由女人經營的酒樓,這並不丟人,這甚至是我們的優勢,但我們賣的是風情,不是色情,微笑服務很好啊,我們賣笑,但不賣身,只有自己先看不起自己,別人才會看不起你,自己挺直了脊樑,無愧於心就可以了。」還是靜默。我低頭喝了口水,扶著腰緩緩坐下,「昭兒,幫我把賣身契都取來。」昭兒點頭,回房去取賣身契。聞言,大廳裡微微有些騷動,大家面面相覷,都不明白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一會兒,昭兒便抱著一個小木箱出來,放在桌上。我將箱子打開,指了指裡面厚厚一疊的賣身契,「自己來拿自己的。」胭脂看著我的眼睛帶了詫異。眾人也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來拿啊。」指了指,我又道。眾人皆面面相覷,遲疑了半晌,紫燕第一個上前拿了自己的賣身契,眾人這才一個個陸續上前,拿回自己的賣身契。「想撕了,燒了,吃了隨便你們自己處置。」我咧了咧嘴,笑。紫燕怔怔地看著我,半晌,低頭,緩緩將手中的賣身契撕成兩半,再對折,撕兩半,再對折,撕兩半,直至小得再也無法撕開,緩緩抬手,水袖輕揚間,灰黃色的牛皮紙碎片落了一地。
微微低頭,她眼中有淚滑下。巧蘭也笑了起來,一手拿過一旁的燭火,將那賣身契點著了,看著它一點一點變作灰燼,火光耀眼,襯得她肌膚勝雪,直至快燒到手時,她才鬆手,然後便對著地上那一小片灰燼一頓猛踩,一邊踩一邊笑,笑出了眼淚。我靜靜地坐著,看著大家都笑鬧著,歡呼著將那份鎖著自己的枷鎖毀滅。
「十歲被賣到春風樓開始,我做夢都想撕了它……」不知是誰低低地開了口,大廳裡一片嗚咽聲。「是啊,做夢都想……」「好了,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現在你們都是自由身,誰也沒有比誰低一等,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我言盡於此,要留在酒樓幫忙的,我歡迎,不想留下的,隨時可以走」,閉了閉眼,我開口。「我沒地方去了,我想留下。」巧蘭紅著眼睛緩緩走到我身後站好。「呵呵,我也是,回去還不是被那個賭鬼再賣一回。」紫燕抹了抹眼睛,也走過來。
「被賣、被捨棄了的人,哪裡還有地方可以去。」有十幾個留了下來,其餘幾個猶豫著要回房收拾行禮。「天都黑了,先吃飯吧,今晚好好休息,想走的也明天再走,自己的衣服首飾私房錢都可以一併帶走。」我餓極,接過昭兒遞來的菜便開始狼吞虎嚥。「吃飯吧。」胭脂也坐了下來,開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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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6:38:32
◎ 胭脂
第二日一早,天剛濛濛亮,樓下便傳來開門聲音,夾帶著刻意放輕腳步聲。
揉了揉眼睛,我有些困難地爬起身,有孕在身,夜尿頻繁啊……一手捂著肚子我蹭啊蹭,蹭了半天,好不容易下了身,感覺就像在肚子上按了個烏龜殼子,行動變得又笨重又遲緩。披了外衣,我剛走到樓梯口便見到清茉、曉琴等幾個昨天說要離開姑娘都拎了包袱,正躡手躡腳開門離開。「一大清早鬼鬼祟祟,不知道還以為我們春風得意樓進了賊呢。」胭脂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帶了幾分潑辣和嘲諷。額前一滴冷汗滑落,賊啊……好親切字眼……櫃檯邊,一盞昏黃燈亮了起來。我微微低頭,見胭脂坐在櫃檯後,一手緩緩合上手裡火摺子,臉上似笑非笑。
樓下一片靜默,半晌,清茉轉過身來,「胭脂姐姐,我相公染病在床,我得回家照應著。」
「呵,不知道人家還認不認你這個已經被賣出去娘子呢。」胭脂冷笑。
清茉一下子僵住,緩緩低頭,「不管怎麼說,我是要走。」「啪」地一聲,胭脂抬手,扔了一小袋錢幣到清茉跟前。清茉一下子怔住。「錢不多,你們幾個分了吧,自己貼身藏著,別傻乎乎都被男人騙光,到時候再丟人現眼地被賣掉。」胭脂淡淡地開口。「胭脂姐……謝謝你。」清茉彎下腰拿起錢袋。「好了,走吧,看得人心煩。」胭脂不耐煩地開口,「順便幫我開了門。」
門緩緩打開,早春霧氣滲了進來,清茉她們轉身走進了霧氣裡,沒有再回頭。
這裡,於她們來說,只是一個火坑而已吧。「蠢女人。」樓下,胭脂低低地啐了一句,便沒了聲音。我疑惑地低頭,見胭脂一個人孤單單坐在櫃檯後面,沒有化妝臉色分外蒼白,晶瑩淚水緩緩從眼中滑落。口硬心軟。鑒定完畢,我轉身,腳下微微一滑,「啊」地一聲輕叫,我忙扶住牆。胭脂一把抹了眼淚,匆匆上樓。一雙纖長手兒扶住我,我轉身,看到她眼角尚未抹去晶瑩,我嘿嘿地傻笑,「我沒有偷聽……」此地無銀。胭脂沒有開口,只是扶我下樓。這麼一鬧騰,尿意全無。一手扯過薄氈墊在椅子上,胭脂扶我坐下,看了一眼我鼓鼓腹部,「天氣還有些冷,自己注意些。」我點點頭。「我十歲那年家鄉出了大水,逃難逃到丹陽,被明月買進春風樓,當了她丫頭。」胭脂倒了茶水遞給我,忽然開口。「啊?」我一手接過茶水捂在手心裡,看她。「……明月當時也只有十六歲而已,是春風樓頭牌,不過那個時候,她還沒有開苞,是個清倌。」她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輕輕啜飲了一口,坐下。「明月?」「春風樓鴇兒。」啊?那個鴇兒?我想起了那個微微發福女人,她竟曾是春風樓頭牌,我側了側身坐好,感覺胭脂會給我講一個長長故事。「春風樓是明月娘開,明月不知道自己爹是誰,也許只是她娘一個恩客。她是在春風樓裡出生,理所當然地掛了牌……她待我及好,有什麼吃都給我藏著,也不從讓做重活,直到她十八歲……」我手微微緊了緊,感覺不好事情要發生了。「……有一天,她哭著跑來找我,說有人出了天價要買她初夜」,胭脂笑了一下,低頭泯了一口茶,「那一晚,我穿了明月衣服,代替明月上了那張大床。」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個時候,她才十二歲……「可是……沒有被發現麼……」「呵呵」,胭脂笑了起來,「我會下藥啊。」心裡有些抽痛,十歲,十歲時候,我也在拼了命掙扎……「你是說……你一直保護明月到現在?」「所有點名要明月,我都代替她去,可是這一回,為了那個男人,她打我」,轉身看向那微微跳動燭火,胭脂忽然笑了起來,「你知道麼,其實這一回,我沒有下藥。」
我愣了愣,那個男人……是清醒?「他緊緊將我壓在身下,他叫我……胭脂……」胭脂吃吃地笑了起來,連肩都在微微地抖動,「你說明月傻不傻?我想起那個男人就噁心……」「你才傻。」我放手中茶杯,淡淡開口。胭脂愣了一下,看向我。「春風樓已經沒有了,過去都過去了。」我輕笑,說服她,也像在說服自己。
胭脂也笑了起來,媚態橫生,「是,不知怎麼稱呼?」「哈,叫姐姐如何?」我眨了眨眼,笑。「你?我比你大許多呢,」胭脂笑了起來,「叫裴夫人吧。」我聳了聳肩,不可置否。門外越來越亮,胭脂攏了攏衣服,站起身,「姑娘們,準備開工了!」樓上廂房門都預約好了似,一扇扇打開,千嬌百媚姑娘們都笑著探出頭來,「是!」
我也笑,她們……這是算接受我存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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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6:42:35
◎ 第一個女客
天大亮時候,大廳裡已經逐漸開始熱鬧起來。我退居二線,繼續坐在後堂現場監督,伸長脖子看著客人進進出出,眼睛都瞅酸了也沒有見到半個女客。「臭不要臉!敢背著老娘來喝花酒!」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我忙探了身子準備去看熱鬧,卻見個胖婦人手裡拎著一把菜刀,便直直地衝進了大廳。「瞎了你狗眼,這裡是酒樓,什麼酒都有,就是沒有花酒!」紫燕上前攔住,破口大罵。
「你!」那胖婦人氣急,掄了菜刀便要上,「我那死鬼在哪裡!讓他出來!」
天吶,是衝著春風得意樓來!看熱鬧心情煙消雲散,眼見大廳裡吵吵嚷嚷亂成一團,我微微皺眉,便要起身。「姐姐,我去看看,你別亂動。」還未待我起身,昭兒按了按我手,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小公子。」大廳裡正手足無措小桃見到昭兒,忙躲到他身後,怯怯地低頭喚道。
昭兒點了點頭,轉身看向那胖婦人,「這位夫人,請這邊走」,昭兒牽起唇角,微笑。
那一笑間,彷彿萬朵薔薇剎那間綻放,竟是令人目眩。那胖婦人微微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隨了昭兒走。「刀子鋒利,傷了自己可就不好了。」昭兒抬手從那婦人手中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菜刀,指了指一旁空位,「請坐。」胖婦人下意識地一屁股坐下。「請問要吃些什麼?」再笑,昭兒開口,滿面柔和,黑白分明眼睛美得令人挪不開眼。
「吃?」「這裡是酒樓啊」,昭兒笑出一口白牙,「不如我為您準備一些酒樓招牌菜如何?」
「好。」那胖婦人忙點頭。昭兒點頭,轉身吩咐小桃,「挑最貴上,這位夫人是貴客,切勿怠慢。」
見他一本正經裝模作樣,我一時忍俊不禁,「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昭兒似乎感覺到我笑意,透過簾子看向我,眼裡竟是帶了一絲頑皮。「菜都齊了,這位夫人慢用。」看著滿滿擺了一桌子菜,昭兒微微彎了彎腰,華麗麗地退場。
我笑瞇瞇地看著昭兒一身月牙白長袍,尚未長成身形略帶瘦削,卻也已顯挺拔之姿,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啊。撩開簾子,昭兒回到後堂。見那胖婦人完全忘了要來鬧場子原意,乖乖坐下消費,我笑得見牙不見眼,沖昭兒豎了豎大拇指,「贊」。昭兒笑了笑,上前替我將滑下膝蓋氈子拉好,「小心著涼。」側目看了看,那胖婦人食量驚人,風捲殘雲間,已經是消滅了一大半,看她表情,對口味顯然相當滿意。春風得意樓第一個女客,居然是昭兒搞定,我眼光果然不差,嘿嘿。
「巧蘭啊,昨天吃那個什麼招牌菜,再給我來一份。」門口走進一個身著錦衣老頭,笑瞇瞇地坐下捏了捏巧蘭手。巧蘭拋了個媚眼,笑瞇瞇地轉頭去報菜單。好現象,回頭客。接過昭兒遞上暖茶,我樂滋滋地喝著,愜意地微微歎息。「昭兒啊。」「嗯?」正坐下翻書昭兒回頭看我。我咧了咧嘴,將擱在桌上賬本丟給他,「你幫我管賬吧。」「嗯。」昭兒點頭,絲毫沒有異議。嘿嘿,好孩子啊……「砰!啪!」突然,外間一陣嘈雜,有人摔了杯子。「這是什麼東西?!菜裡居然有蟲!」一個極度囂張聲音,「把你們掌櫃叫出來!」
我頭痛地按額。「喲,李公子,什麼事惹您不開心吶?」胭脂甜膩膩聲音響了起來,人已經走了過去。
「你說,本公子居然在你們酒樓菜裡吃到了蟲子,該怎麼補償?」那李公子揚聲說著,一手已經不規矩地攀上了胭脂肩。胭脂輕輕打開他手,嬌笑,「瞧您說,蟲子在哪兒呢?」「本公子說有那就是有!」眉目一橫,李公子強行將胭脂帶入懷中,那臭哄哄嘴便要拱了上去,「你說,該怎麼補償?」「公子自重。」胭脂淺笑,伸手要推他。「啪!」地一聲,胭脂臉上多了一道紅紅五指印。「給你臉不要臉,以為改了名字這妓院便不是妓院了?」張著一張大嘴,那李公子笑得恬不知恥。「砰!」微微抿唇,我一抬腳,將櫃檯旁一隻酒罈踢了出去。「啪!」酒罈摔碎,發出極大聲響。一手扶著腰,一手掀開簾子,我緩緩從後堂走出,昭兒忙上前扶著我。大堂裡看熱鬧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齊齊刷刷地看向聲音來源。滿滿一罈酒被摔下,濃郁酒香四下飄散開來,我慢悠悠拍了拍手,踮起腳尖將那碎片撥了撥,復又整了整髮鬢,捋了捋袖管,「李公子是吧?」「你是誰?」李公子狐疑看向我。「裴夫人……」胭脂有些擔憂地看我。「放開她。」我想彎腰挑一塊比較鋒利碎片當武器,奈何身子重,彎不下腰。瑞士刀也沒有帶在身邊,據說孕婦身邊不能帶利器,會嚇著我家包子。「你是什麼東西!」那李公子張揚大笑。「顯然,跟你不太一樣,你根本不是東西。」我淡淡開口。「你!」原就不太好看臉色一下子漲成豬肝色,那李公子惱羞成怒。胭脂微微垂下眼簾,一手緩緩撫上他面頰,「李公子,胭脂補償你啊……」微微呵著氣,胭脂低笑。那李公子一手攬著胭脂,面露得意之色。「裴夫人,他是縣尉外甥。」一旁,小桃一把拉住就快發飆我,急急地附在我耳邊道。
聞言,我更是抓狂,眼也不眨,隨手抓起一把筷子便一股腦兒地衝著那李公子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你這潑婦!」那李公子鬆開胭脂,怒氣沖沖地走向我。昭兒眉目微冷,我忙拉住他手,不讓他強出頭。「裴夫人!」胭脂已快步上前擋住李公子,急急地道,「李公子,萬事好說,我家掌櫃是外鄉人,不認得李公子金面,待胭脂好好說說,再跟李公子賠罪……」雖然面帶急色,可是胭脂卻是帶著笑,半分妖媚,半分哀求,那樣卑微而楚楚可憐。「怎麼賠?」我淡淡開口,聲音冰得連我自己都訝異,「用什麼賠?身子是自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糟賤自己,我不是明月。」胭脂一下子僵住。我將她拉到身後,挨近了那李公子,冷笑,「聽說你是縣尉的外甥?」「那是自然。」聞言,那李公子面上帶了幾分得意。「不過一個小小九品芝麻官,也想在老娘面前作威作福?」我緩緩彎起唇。
「你……」帶了幾分猶豫,他狐疑地看我,「你是誰?」「哼,能夠輕易盤下這春風樓,你也掂量掂量我份量」,我冷嗤,「不要四處惹事生非,替你舅舅惹上一身腥膻。」「別以為你隨便說幾句便能唬了我!」帶了幾分不確定,那李公子有些色厲內荏地道。
「你可知道周瑜?」我微微揚唇。三國誌卷五十四,吳書九,周瑜魯肅呂蒙傳第九有載:五年,策薨。權統事。瑜將兵赴喪,遂留吳,以中護軍與長史張昭共掌眾事。此時丹陽屬孫權管轄,也即是我敢如此明目張膽,不用遮遮掩掩躲著曹操原因,所以在孫權地盤打著周瑜名號來狐假虎威一下,應該可以萬事大吉。「你認識周將軍?」再度狐疑地看我一眼,李公子道。「豈止認識,我與公瑾之事,焉可為外人道也?」揚眉,我一臉傲慢。
「撲哧……」一個奇怪聲音。我疑惑地循著聲音看去,卻見大堂靠窗位置坐了一名男子,此時正低著頭,慢悠悠地拭去嘴邊噴出酒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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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6:46:57
◎ 不足為外人道也
純白如雪衣袍,寬大衣袖上卻繡了繁雜花紋,似花非花,帶著些難以言喻妖嬈,長長烏絲隨意用一方錦帕束起,此時,他正低頭慢悠悠地拭去嘴邊酒嘖,看不清他模樣,行動舉止卻優雅得令人咋舌。此時人群大都圍觀著以李公子為中心鬧劇,唯他一人,穩穩坐在窗邊,尤其突兀。
我愈發好奇他長得什麼模樣了,便歪頭直直地盯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半晌,他終於抬頭。我腦袋「光鐺」一響,當機了。驚為天人!正發著呆,一旁有人猛地推了我一把,腳下一個不穩,我瞪大眼睛,斜斜地摔了出去。
「姐姐!」耳邊只聽見昭兒大叫。手腕被狠狠扯住,我直直地倒向昭兒。沒有摔在冰涼地上,只聽見悶哼一聲,我一下子結結實實地倒在了昭兒身上,估計昭兒全身受災面積達百分之九十八。「姐姐,傷到沒有?」眼前儘是昭兒焦急模樣,白皙額前滲滿了汗珠,他一手緊緊抓著我手腕,掌心一片濡濕。我回過神,下意識地搖頭,一手撫了撫腹部,包子還在,抬袖拭去昭兒額前冷汗,我微微皺眉,「撞痛哪裡了?」昭兒彎唇,面色有些發白,「我沒事。」「你幹什麼!你沒有看見她懷著孩子嗎!」胭脂咬牙尖叫,狠狠瞪向李公子。
原是他推我。「哼,隨便唬我兩句,便以為可以萬事大吉?這叫教訓!」李公子笑得一臉囂張。
驀然,一隻大手伸到我面前,修長手指,指節勻稱,乾淨清爽。我愣了愣,抬頭,看入一雙黑瞳,是他?呃……那個坐在窗邊天人?「好久不見。」他微笑,黑瞳裡也滲了笑意,彷彿能攝人魂魄一般。好久不見?我們見過?沒道理啊……這麼驚艷男人,怎麼會忘掉……「我們可以聊聊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往事。」見我不動,他繼續笑道。
呃?這話有點耳熟了。「才幾日不見,便不記得公瑾了?」他微微斂了笑,似是帶了三分幽怨。
噴……公……公瑾!周瑜!糗大了。有沒有那麼神奇?說了周瑜,他便現身了?我念力有這麼強?正疑惑著,感慨著,扼腕著,忽然見那自稱「公瑾」天人衝我眨了眨左眼。
一股酥酥麻麻電流瞬間開始全身流通……傳說中拋媚眼?小女子無福消受哇……
還好我天資聰慧,一看見站在一旁呆若木雞李公子,便立刻明白了眼前這位天人般公瑾大人意圖。抬手,將手放入他掌心,順便捏了捏,以示我明白他是冒牌貨,再次表示路見不平,拔劍相助感激之情。一臉哀戚,我張口便道,「公瑾,你為何才來,人家一個弱女子……差點被人欺侮了去……」
公瑾大人立刻扶著我,萬分關切地看著我,「孩子沒事吧。」我搖頭,泫然欲泣。兩人一搭一唱間,那李公子已經開始頻頻擦汗。「為害鄉里,欺壓良民,你可知罪?」語氣帶了三分森冷,公瑾大人轉身,睇向那瑟瑟發抖李公子。「還有調戲良家婦女,加蓄意殺人。」我補充。「你胡說!」李公子立刻大叫起來,面如土色,惴惴不安地看向公瑾大人。
「其一,我們春風得意樓是酒樓,你卻調戲我員工,咳咳……調戲我夥計,此乃調戲良家婦女;其二,我腹中尚有胎兒,你卻蓄意加害,若非有我弟弟在,此時說不定早已一屍兩命,難道不是蓄意殺人?」我微微揚眉,冷聲道。「你……你說是你是周將軍,誰知道你是不是冒牌貨!」李公子汗如雨下,指著公瑾大人大叫。
我心裡「咯登」一下,糟糕!被看出是冒牌貨了!「好大狗膽吶。」公瑾大人微微揚唇,「要本將軍如何證明給你看?」淺笑盈盈,如輕風般無害。李公子訥訥地說不出話來。一陣輕嘯,冷鋒出鞘。眼前只見寒光一閃,公瑾大人已收劍回鞘,恢復了輕風般無害模樣。
李公子噤若寒蟬,雙腿直打顫,竟是尿濕了褲子。半晌,他頭上髮冠斷開,亂蓬蓬頭髮散了一臉。慘叫一聲,李公子披頭散髮地狂奔出酒樓。酒樓裡半晌無聲。我好不容易合上嘴,呆呆地回頭看向一臉淺笑盈盈公瑾大人,那麼無辜,彷彿剛剛那令人膽寒一劍不是他揮出一般。「怎麼了?」他笑。我晃了晃腦袋,還是沒有回過神。「你……公瑾……周瑜……我……那個……」咧了咧嘴,我開始努力解釋剛剛隨便借用他大名之事,順便解釋剛剛捏他小手一事……「哈哈哈……哈哈哈……」一旁,忽然有人大笑起來。我不悅地側頭,再度看向窗邊,一個稍稍有些邋遢男子正笑得捶胸頓足,他似乎一直坐在窗邊,只是剛剛因為公瑾大人太耀眼,以至於淹沒了他存在感,但此時,這個笑得直抽筋男人存在感實在太強烈了,強烈得我想捏死他存在。「子敬,你笑得好開心。」公瑾大人開了尊口,笑得一臉和煦。那男子立刻自覺地閉了嘴,站起身來,走到公瑾大人身邊,抬手拍了拍他肩,只是眼中依然是掩飾不了笑意,「你好,不知這位夫人與公瑾有何不足為外人道也往事?」
額前劃下三根黑線,我開始磨牙,哪壺不開提哪壺……優優雅雅地晃了晃袖子,公瑾大人介紹,「他叫子敬,魯肅是也,雖然邋遢了一點,也算個名士,文武全才。」「真是記仇。」摸了摸鼻子,魯肅嘀咕。「嗯?」公瑾大人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拖長了鼻音,又微笑著補了一句,「子敬最怕老鼠。」
「啊!」魯肅大叫。我笑瞇瞇地點頭,摸了摸下巴。「那麼……來談談,我們有哪些不足為外人道也往事?」公瑾大人復而微笑道。
我立刻抽了。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6:50:13
◎ 三唧菜
「咳咳……那個……讓大家受了驚嚇,今日我請客,大家放開肚皮吃!」我乾咳兩聲,急於顧左右而言其他,轉身揚手對著一眾看熱鬧食客道,豪爽萬分。胭脂立刻會意,轉身嬌聲笑著招呼道,「大家想吃什麼隨意啊。」大堂裡剎那間又熱鬧了起來。魯肅大樂,「如此大方?」我慢悠悠地回頭,咧嘴笑道:「我們春風得意樓有一道招牌菜,不知大人可有興趣一嘗?」
「哦?說來聽聽?」魯肅一臉好奇。「此菜名為『三唧菜』」,我笑出一口森森白牙。「好怪異菜名……」魯肅疑惑道,「何解?」我嘿嘿一笑,抱著雙臂,十分盡責地解惑,「此菜主料是剛剛出生小老鼠,最好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嫩嫩,滑滑,粉粉……」魯肅瞪大眼睛,後退一步,一手撐住了桌沿。「然後配以上好醬料……」我瞇起眼睛,一臉垂涎欲滴狀。魯肅已是面有菜色,搖搖欲墜。「哦?那為何叫『三唧菜』?」公瑾大人飄飄然開口,一臉微笑地看著我,十分感興趣模樣。
見公瑾大人終於不再期待與我探討那些「不足為外人道也往事」,我吞了吞口水,忙咧著嘴笑,帶了三分討好,十分詳盡地解釋,「那剛剛出生小老鼠啊,活生生……用筷子一夾,便『唧』地叫一聲,往醬料裡一拌,再叫一聲『唧』,最後……牙齒一咬,『唧』!此所謂『三唧菜』也!」我說得不亦樂乎。「嘔……」魯肅終於撐不住,一個箭步奔了出去。我笑瞇瞇地看著魯肅奪門而逃,卻見昭兒正從門外走進來,不由得微微有些疑惑,他什麼時候出去?。「姐姐」,見我看他,昭兒笑了起來,「姐姐請客話,春風得意樓今日便沒有進賬了。」
我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笑,「自有冤大頭。」「哦?」「嘿嘿……」我賊賊地笑,晃了晃手裡剛剛從李公子懷裡順手摸來錢袋,「今日我請客,李公子付賬!」話音剛落,我忽然愣了愣,對上一雙笑瞇瞇美眸,原來那個疑問詞「哦」不是出自昭兒之口,是公瑾大人在問吶!呃……他是官吧,自古官賊不兩立……我果然是得意忘形了。「哎呀!」我冷不丁大叫。「怎麼了?」昭兒第一時間衝到我面前。樓裡姑娘們也都側目看了過來,眼裡帶著憂心。「踢……包子踢我……痛痛痛……」我皺著眉,一手半撐著腰,亂沒骨氣地拿包子當擋箭牌。
「別怕別怕。」昭兒說著,忙扶我回房。「好好招呼周大人和魯大人!點菜都記我賬上……」被昭兒扶著,我忙欲溜回房中。
「周大人?」公瑾大人微微凝眉,聲音清清淡淡。我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冷汗開始涔涔而下。「好生疏啊,明明剛剛還叫公瑾來著。」公瑾大人幽幽地開口。我傻眼,扯了扯有些僵硬唇角,「公公公……公瑾……」居然結巴,太丟臉。
「一個公字就好。」公瑾大人笑瞇瞇道。「啊……痛痛痛……」對面這位大人心裡壓力太重,快窒息了,我大叫著,忙由著昭兒扶我回房,腳底抹油地溜了。縮在房中半天不敢出門,直至晚膳時分,我才下了樓。「聽說沒有,李公子死了。」正吃著,巧蘭忽然神秘兮兮地道。「是啊是啊,聽說是馬出了問題,忽然發了瘋,便將李公子甩下馬,當場就摔死了……」
「哼,報應。」「就是就是……」昭兒低頭認真地替我布菜,彷彿充耳不聞,是一貫沉默。我正喝著湯,忽然有些愣住,李公子死了?想起白天那個囂張至極傢伙,我微微皺眉,難道是周瑜下手?沒可能啊,李公子也沒有得罪他,而且當時便已經教訓過了,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用過晚膳,有些乏了,我便繼續回房休息。正脫衣,忽然有人敲門。胭脂推門進來,手裡端著一碗湯,是養胎藥。我伸手接過,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那藥難喝至極,若不是希望生下一個壯壯實實小包子,我才不會委屈自己喝這麼難喝東西。「李公子死……」胭脂微微有些猶豫地開口。「怎麼?」我抬眼看他,端著湯碗手微微一緊。「裴夫人,李公子將你推倒時候,小公子眼神很可怕」,胭脂微微鎖眉,「彷彿……想殺人一般。」我心裡「咯登」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昭兒那麼乖巧,連只螞蟻都不忍踩死,你看錯了。」
胭脂站起身,點點頭,「嗯,是我失言了。」看著胭脂走出門去,我緩緩收斂了笑意,忽然想起昭兒進門時唇邊那一抹笑,明明是在笑,卻是有些令人分辨不清感覺。捧了枕頭,我緩緩起身,一路慢悠悠地踱到昭兒房門口,輕輕扣門。「誰?」昭兒聲音,帶了意想不到清冷。「我。」我抱了抱枕頭,開口。「姐姐?」那聲音立刻變得柔軟起來,匆匆來開門。隨昭兒進了房間,我把枕頭放在床上,便穩穩當當地躺上了去。「姐姐?」昭兒一臉訝異。「昭兒,我們多久沒有一起睡了。」有些睏,我帶著濃濃鼻音。昭兒卻是立刻紅了臉。往後退了退,我拍拍身旁空位。昭兒磨磨蹭蹭地躺下,臉紅得可以煮雞蛋,我笑了起來,帶著這樣窘迫,他才像個孩子。
「李公子死了」,半晌,我淡淡開口。「嗯」,昭兒應了一聲。「昭兒,是你嗎?」遲疑半晌,昭兒點頭。我知道他定是不會騙我,「為什麼?」昭兒咬唇,不語。「以後,別這樣了。」我輕歎。「嗯。」昭兒點頭。我摸了摸他腦袋,低喃,「睡吧……」一夜平安。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6:57:47
◎ 夢魘
暗無止境的黑,伸手不見五指……黑暗中,有人在痛苦的呻吟。是誰?那聲音如此的熟悉。驟然間,一道白光閃過,白光所射之處,在那黑暗的盡頭,有一個男子坐在一處低矮的石墩上,他一襲明紫,雙手緊緊地揪著頭髮,渾身都在顫抖,彷彿在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楚。
「阿滿?」站在那黑暗之外,我試著輕喚,是他嗎?聽到我的聲音,他緩緩抬頭,看向我,慘白的雙唇在輕輕顫動,卻彷彿離了水的魚一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只看到他一張一合的唇。他在說,「救我……」「救我……救救我……」那樣蒼白的神色,那樣的無助,我感覺心彷彿被揪成了一團,我衝上前,卻怎麼都走不進那一片黑暗,怎麼走,我都在那黑暗之外。我救不了他……我拚命地跑,拚命地跑……「姐姐!姐姐!醒醒……醒醒,姐姐……你在做噩夢,那只是夢……快醒醒……醒過來就沒事了……姐姐……」有人緊緊抓住我的手,有一個聲音在我耳邊不停地說話。我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裡滿是擔心。「昭兒?」我驚魂未定地看著他,身子卻還在止不住的輕顫。「姐姐被夢魘住了。」昭兒抬起袖子拭了拭我額前的汗,道。我點頭接過昭兒遞來的水杯,喝了些水潤潤嗓子,心口卻還是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
一手輕輕撫向腹部,我微微凝眉。包子,莫非是你老爸他……隨即我狠狠搖頭,好不容易逃了出來,甩開他,怎麼又在自尋煩惱。可是,他不是在找我麼?為何如今我在丹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都沒有反應?
「姐姐,你怎麼了?」看到昭兒擔心的模樣,我笑了起來,抬手捶了自己的一拳,笨蛋,這裡是丹陽,是別人的地盤,曹操再囂張,也不可能直接跑到別人家的地盤來鬧事,當初我不就是因為這樣才有恃無恐的嘛!
「沒事,噩夢而已。」我伸了個懶腰,不再自尋煩惱。起身打開房門,大堂裡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梳洗過,我慢悠悠地捧著小桃準備的甜粥坐在後堂,一口一口地細嚼慢咽,當個快樂的預備媽媽。大堂裡很熱鬧,生意越來越好,其間也不乏女客。看著紫燕胭脂她們笑容滿面地在大堂裡穿梭,招呼客人,我心情忽然也變得舒暢了起來,剛剛的噩夢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喂,聽說沒,北邊打起來了。」近旁的一桌客人點了酒,喝得興致勃勃,酒過三巡,一個個面紅耳赤,開始絮絮叨叨。「是啊,曹操解了白馬之圍,遷徙了白馬的百姓沿著黃河往西撤退呢……」
「唉,不過這回曹丞相可算是倒了大霉。」有人搖頭歎氣。遞到唇邊的湯勺微微頓住,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豎起了耳朵。「不提了,不提了,喝酒!」「喝酒……」外面談論卻是沒了下文,又開始喝酒吃菜。我暗咒一句,將勺子扔回粥碗裡,掀開簾子走了出去。「胭脂,這桌酒記我帳上,再來兩壺好酒!」我笑瞇瞇地揚聲說著,便拖了一張凳子在他們桌邊坐了下來。「這位是?」他們疑惑地看向我。「我是這裡掌櫃。」「哦哦。」他們連連點頭,「可是這酒菜錢……」「呵呵,各位不必介意,我們春風得意樓不是黑店,只是剛剛聽諸位講得有趣,想聽諸位接著講講。」我笑道。「這……」他們面面相覷,有些猶疑。「哈哈,沒有別意思,我一個婦道人家,平日裡足不出戶,就想讓肚子裡的孩子長長見識。」我忙打哈哈。他們這才一臉瞭然地點頭。巧蘭正好端了酒來,他們立刻又熱鬧開了。「剛剛你們說那個曹丞相……」我順手給他們倒了酒,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他怎麼了?」「哦,曹丞相啊……」喝了一口酒,其中一人道,「你不知道,本來形勢一片大好,關羽降了曹操,還殺了袁紹幾員大將,誰知道……」見他咂嘴,我忙又替他將空杯滿上,「嗯?然後怎麼了?」「唉,話說那曹丞相待關羽真不錯,封了個漢壽亭侯,還鑄了印送他……」
「嗯,然後怎麼了?」我耐著性子又問。「誰知道那關羽知道了舊主劉備的消息,竟然掛印封金,就帶了劉備的二位夫人速速離了曹操,投奔舊主去了!」那人一臉搖頭歎息,彷彿在替關羽心疼那高官厚祿。看來關羽是知道劉備還活著的消息了。「那曹丞相呢?」我又抬手替他們叫了幾個菜。「唉,曹丞相解了白馬之圍後,遷徙白馬的百姓沿著黃河往西撤退,袁紹大將軍率軍渡河追擊,聽說形勢不妙啊……」握著酒壺的手微微緊了緊,我笑了起來,「這只是傳言吧,曹丞相兵多將廣……」
「你知道什麼!」旁邊有人不滿地覷了我一眼,「告訴你吧,我兄長便在袁紹大將軍營裡,聽說曹操只剩騎兵不到六百了……人家袁紹大將軍騎兵六千都不止啊……這還不算步兵呢!」
「看來這回曹丞相算是氣數將盡了……」「是啊是啊……」「來人,算帳!」聽他們附和著,我忽然說不出的煩悶,遂站起身,淡淡地道。
「是!」見我臉色不佳,胭脂忙親自拿了菜單來。「啊?你不是說請客?」一桌子人都一臉呆滯地看著我。我拍拍手,斜斜地看他們,「我只說請你們喝酒,又沒說請你們吃菜」,低頭看了看滿桌子的杯盤狼藉,轉身對胭脂道,「零頭就算了,算個整的給他們。」「臭婆娘!敢耍老子!」有人拍桌子站起身,惡狠狠地道。「想在這裡鬧事,打聽清楚了再來。」我捋了捋袖子,懶得看他們。「老子今天就鬧上了!」一個滿面橫肉的傢伙掀了桌子。「來啊!就怕你不鬧!」我扯了嗓子大叫,那聲音大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姐姐!」正在樓上整理賬本的昭兒衝了下來,「發生什麼事了?」聽到昭兒的聲音,我這才回過神來,一向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今天這是怎麼了?實在反常。「算了,隨他們去吧。」我抬了抬手,不想再理會他們,「你們走吧。」
「你讓老子走,老子就走嗎!」「喲?還來了脾氣了?出去打聽打聽我們春風得意樓是不是你鬧得起的!」胭脂嬌聲開口,聲音卻是尖銳冷厲。旁邊有人低聲附耳上前說了句什麼,那人怔了怔,瞧了瞧我的肚子,竟是乖乖拿出錢袋來遞給我。「大人不計小人過,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說著,竟是悻悻地走了出去。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聽說……她和周瑜周將軍是舊識……」「是啊是啊,上回那個李公子可是死得不明不白呢。」「說不定肚子裡那個……」聽著他們竊竊私語,我嘴角抽搐著,哭笑不得。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7:04:54
◎ 真假難辨
顧不得理會那些風言風語,我提了裙擺,轉身回房。「姐姐!」昭兒見我神色不對,忙追了上來,「姐姐,發生什麼事了?」
「有點累,我回房去睡一覺便好,午膳別叫我了。」我拍了拍他的腦袋,笑道。
回房關好門,拉上門柵,我翻出壓在枕頭下面的《三國誌》,急急地翻閱。
「三國誌卷一,魏書一,武帝紀第一……」指尖沿著鉛字緩緩下滑,一行行讀過,艱澀難懂的文言文,「有了,這裡……」指尖頓住,細細地看下去,「公乃引軍兼行趣白馬……遂解白馬圍,徙其民,循河而西。紹於是渡河追公軍,至延津南。公勒兵駐營南阪下,使登壘望之,曰:『可百六百騎。』有頃,復白:『騎稍多,步兵不可勝數。』……」剛剛那些酒徒說的都是真的!曹操真的被困在南阪了!穩了穩心神,繼續看下去,「……乃令騎解鞍放馬。是時,白馬輜重就道。諸將以為敵騎多,不如還保營。……時騎不滿六百,遂縱兵擊,大破之……再戰,悉擒,紹軍大震。公還軍官渡……」
還軍官渡?安然無事了?什麼嘛……害我白白的擔心。思及此,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合上書,重新壓回枕頭底下。抬手撫上鼓鼓的腹部,「包子,你老爸還真是奸詐啊……最後果然還是打贏了那袁紹。」知道了歷史的軌跡,放下了懸著的心,我仰頭倒在床上,捧著肚子發呆。半晌,抬起左手,望著那離心扣發怔。「或許,他只是怕了,怕你如若若一樣,莫名的消失……你會回到你的來處,那個來處,卻是他無法觸極的,縱使他權傾天下,縱使他身登九五,他也依然無能為力……從此,永遠無法相見,連死……都不能……」一手輕輕轉動著離心扣,看它煥發著令人目眩而又神秘的色彩,耳邊響起郭嘉微微帶著淒清的聲音。抿起唇,我將左手放下,擱在高高隆起的腹上。曹操,我只是要你知道,即使將我強行留在這個時空,我也一樣能夠令你找不到。
再者,春風得意樓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我帶來的菜譜,配上樓裡姑娘們絕妙的手藝,簡直是天作之合啊!越想越得意,我不由得哼起了小曲,標準的小人得志。「姐姐,姐姐……」昭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有些笨重地起身,開門,看到昭兒站在門口,手裡端著飯菜。「姐姐,吃點東西吧。」我吞了吞口水,笑瞇瞇地點頭,放下心,果然肚子便餓了。正吃著,樓下忽然鬧哄哄的一片。「又怎麼了?」我疑惑地抬頭。「沒事,門口有幾個乞丐,昭兒已經讓胭脂準備了一些飯菜給他們。」昭兒側頭夾了一塊粉蒸肉給我,笑道。我點點頭,繼續和食物奮鬥。「周大人,我們裴夫人身體不適……」樓梯口忽然傳來胭脂的聲音。「哦?那公瑾更得探望探望了……」某人優雅的聲音不急不緩的響起。「噗!」嘴裡的飯菜一下子噴了出來,嗆得我直咳嗽。「姐姐!」昭兒忙上前替我捶背。「我們裴夫人真的不宜見客……」胭脂鍥而不捨的聲音再度響起。「公瑾非客也。」那優雅的聲音啊……令人噴血。「可是裴夫人她真的……」胭脂猶不死心地繼續道。「公瑾有事與夫人商談。」我再度哽住,把「裴夫人」簡稱為「夫人」,會帶來很多歧義……「不知周大人有何事?胭脂可代為轉告。」胭脂又道。「不足為外人道也。」某人對答如流。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首先看到的便是胭脂一臉的抱歉,「裴夫人……」
我簡直要老淚縱橫了,胭脂……你真的盡力了,我明白的。「夫人身體無恙?」公瑾大人一襲繡花白袍,笑盈盈地走進門來。聞得此言,剛剛緩過氣兒的我立刻又噎得臉紅脖子粗。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撫上我的背,「見到公瑾竟是如此的激動麼……」我搖頭,再搖頭,繼續搖頭。「是裴夫人……」再度緩過氣兒來,我咬著牙一字一頓。「三個字多累得慌。」公瑾大人微笑。「裴兒,笑笑,隨你挑。」我瞪他,將名字拆開,就不告訴他全名,免得再被笑話。
「好,笑笑。」他微微笑,「能否與公瑾單獨談談?」「啊?」我再度遲鈍,加起來也才見第二面而已,談什麼?「不足為外人道也呢。」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眉頭微微跳了跳,我轉身道,「昭兒,胭脂,你們先去忙,我和周大人……」
「咳哼……」「呃……我和公瑾聊一下。」我差點咬了舌頭,打了彎道。昭兒點頭,轉身帶上房門離開。公瑾大人這才一臉滿意地點頭坐下。「曹操被困在南阪下了。」房裡只剩我們二人,他冷不丁開口。「什麼?」我愣了愣,懷疑自己幻聽。「曹操被袁紹困在南阪下了。」公瑾大人重複,語不驚人死不休。「曹操是誰?」我決定裝傻。「我收到消息,曹操重傷垂危,命不久矣。」公瑾大人淡淡開口,並不理會我的裝傻。
他知道我是誰?那麼一開始……他便是有目的的接近?難怪那麼巧。明明曹操會贏啊,他為何說曹操重傷垂危……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何告訴我這些?」握拳,我皺眉。公瑾大人優雅地起身,打開房門,飄飄然離去,留給我一個華麗地背影……
「喂!喂!周大人!周將軍!公瑾!公瑾大人!周公瑾!周郎!周瑜!……你給講清楚!喂……」我大叫著一路追出去,一直追下樓,追出大門。追出大門的時候,周公瑾早已不見了蹤影。大堂裡一片詭異地寂靜,眾人面面相覷,看著我大著肚子一路嚷嚷著追出去。
於是,丹陽的八卦又有了新的內容。「誒!聽說沒有,那個春風得意樓的掌櫃被周瑜周將軍甩了……」「真可憐啊,肚子都那麼大了。」「那個女人啊,活該!天知道是什麼貨色……」「別這麼說,人家一個女人容易嗎?!天可憐見的,以後大著肚子可怎麼活呦……」
「以前我們東街的小翠不就是被男人甩了,大著肚子投了河嘛!」「……」於是,我終於明白,八卦是人的天性,不分地域,沒有國界,連時空差……都可以忽略不計。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7:18:44
◎ 與包子的約法三章
周瑜之後再也沒有來過春風得意樓,於是關於春風得意樓掌櫃成了下堂婦的消息愈發的坐實,連我有時腆著大肚子到大堂裡坐坐也會招來各種各樣的眼神,大部分都是憐憫,可見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好人比較多……只是林子大了,果然什麼鳥都有。「喂喂,你看那個女人,妄想攀高枝被拋棄了,居然還有臉這般若無其事在這裡開酒樓……要我啊,早早地投了河乾淨!」「這種女人開什麼酒樓啊,妓院最適合她了!哈哈哈……」「同樣是開酒樓的,真不知道怎麼差那麼多啊……」正坐在胭脂身旁悠悠然地喝著湯,耳邊卻是總想起一些刺耳而不知收斂的話,我微微揚眉,看向聲音的來處,一個油光滿面的大胖子正一臉的正氣凜然,手舞足蹈,說得豪邁萬分,彷彿他是正義的化身,光明的使者一般。同樣是開酒樓的?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對面那家酒樓的宋掌櫃!小樣兒的,別以為換個馬甲就認不出你了,來這裡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吧,真當我是吃素的。「你們說說,這裡的菜你敢吃嘛!」那大胖子說著眉飛色舞,一邊說著,一邊塞了滿嘴的菜。
「你嘴巴放乾淨點!」紫燕一臉怒意,端著湯的手作勢欲潑。「你敢潑我?你敢潑我!你們就是這樣經營酒樓的!」那大胖子愈發的得了勢,大叫起來。
紫燕咬牙,卻是不敢真的潑下去。我慢悠悠踱到紫燕身旁,猛一抬手,打翻了紫燕手裡的湯碗。紫燕有些訝異地看我一眼,隨即一撒手,將一整碗的熱湯全潑在了那大胖子的身上。「啊!燙燙燙!幹什麼!你幹什麼!」那大胖子彷彿被踩了尾巴似的大叫起來。
「喲!這不是宋大掌櫃嗎?!」笑得一臉甜蜜蜜,我一臉驚訝地開口。「你你你!」那胖胖的宋掌櫃瞪我,「你燙到我了!」「咦?你會怕燙麼?」我一臉的無知狀。「廢話!這麼燙的湯!」宋掌櫃氣急大吼。「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我轉個身,笑瞇瞇地道。眾食客正在看熱鬧,當觀眾,冷不丁被我一問,都一臉的疑惑。「那句話叫做……死豬不怕開水燙。」我點點頭,解惑。眾人怔了怔,隨即哄堂大笑。「你這賤女人!」宋掌櫃大怒,憋紅了臉,愈發的像一隻紅燦燦的大豬頭。
我施施然轉身上樓,站在樓梯上,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轉身道,「哦,對了……不要輕易發怒,容易引發心腦血管疾病,輕得中風,重則嗚呼哀哉哦……」「你……」宋掌櫃氣得發抖。「與其一門心思想著怎麼暗箭傷人,怎麼整垮別人,不如想想怎麼整頓你自己的酒樓」,說著,我想起了剛剛他的話,聳了聳肩,笑了起來,又道,「同樣是開酒樓的,真不知道怎麼差那麼多啊……」「你這賤女人,不明不白地大了肚子,天知道是誰的賤種!我還說錯了不成!」宋掌櫃被我氣瘋了,揚著脖子大罵。「你傻了是不是,跑到老娘的地盤撒野」,一步一步走下樓,我走到他面前,狠狠咬牙,「你娘有沒有教你,不要到別人的地盤惹事生非。」宋掌櫃狠狠跺了跺腳,轉過身便要走。「走那麼急幹什麼?跟我家包子道歉先。」我扯住他,淡聲道。「誰是包子!」宋掌櫃一臉的莫名其妙。我一臉溫暖地指了指肚子。「瘋子。」宋掌櫃以一臉看白癡地模樣看我。「跟我家包子道歉,他不是賤種,道歉。」眉頭打了個結,我又道,聲音高了幾分。
「你這個瘋子,放開我!」宋掌櫃大罵。胭脂紫燕她們都圍了上來,還好昭兒出去買酒了,不然不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事來。
「……聽說,縣尉大人的外甥死得不明不白……真是可憐吶」,幽幽然歎了一口氣,我輕聲道。
宋掌櫃面色微微蒼白起來,飛快地說了聲「對不起」便匆匆離開了。「喂!宋掌櫃……如果你的酒樓經營不下去要轉讓,讓得找我,大家都是老相識,我可以多加點錢哦!」彷彿怕氣不死他似的,我又笑著大聲對著他的背影道,嚷嚷完畢,我便扶著腰轉身默默地上了樓。回到房間,我一頭倒在床上,望著床頂發愣。連著幾日,都是噩夢連連,要靠著胭脂燉的安神湯才能勉強入睡。周瑜說的話卻是一日比一日清晰,為什麼他說的和歷史完全不一樣?曹操不可能有事啊……
「曹操重傷垂危,命不久矣。」重傷垂危,命不久矣……會不會是因為我的出現……改變了歷史既定的存在?正皺眉苦苦思索,忽然感覺到肚子微微一動,我低頭看向鼓鼓的腹部。「包子,你該不是在擔心你老爸吧?」一手輕輕撫著鼓鼓的肚子,我輕輕開口。
「這樣啊……直的很擔心麼?」「包子,你是不是怕變成遺腹子啊?不怕,不怕……」「包子,你想看看你老爸長什麼德性不?」「真的?包子那麼想看?」我一邊輕輕拍著腹部,一邊絮絮叨叨。「什麼?你說要去見他?」「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啊,對耶,你還在我肚子裡……自己不能去。」「算了,算了,誰讓我是你媽呢,既然你想的話,我帶你去好了。」「是你要見哦!是你!包子!」喃喃著,我自言自語,復又鼓著腮幫子大聲道。
「好,老媽帶你去南阪找你老爸,不過我們要約法三章:第一,是你要見,所以老媽我才勉為其難地帶你去;第二,見到你老爸安然無恙,我們就撤退;第三,在見到你老爸之前,你都得安安份份地待在我肚子裡。明白不?明白我們收拾收拾這就出發!」包子無語ING。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7:32:57
◎ 出丹陽
關於春風得意樓的掌櫃大著肚子成了下堂婦一事,丹陽城的老百姓等了好些日子,天天翹首企盼啊,也沒聽聞說春風得意樓的掌櫃跳樓投河上吊服毒之類的,不由得大失所望。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默,這句話也可以用在這裡哦……),這一日,有了動靜。
「聽說沒有?春風得意樓的掌櫃要走了。」「啊?為何呢,酒樓生意那麼好。」「心寒吧,一定是不想再見到那負心郎了。」「唉,我就說嘛,哪有女人被拋棄一點反應也沒有……看吧……」流言止於智者。於是,在嘴角抽搐幾下後,我決定徹底無視。第二日一早,吩咐雜役套好馬車,又招呼小桃幫忙整理了包袱細軟,將酒樓暫時交由胭脂幫忙打理,交待了一切大大小小的雜事之後,我將大腹便便,包袱款款,陪包子去找他老爸。
「裴夫人,你什麼時候回來?」「裴夫人,湯和補藥已經熬好放在馬車裡了,記得要喝。」「裴夫人……我們會把酒樓打理好的,你早些回來。」「裴夫人……」樓裡的姑娘們一個個紅著眼睛站在酒樓門口,上演著一出感人至深的十八相送。
「好啦好啦,我去去就回啊,會給你們帶禮物的。」伸手輕佻地刮了刮紫燕粉嫩嫩的臉蛋,換來她的怒目相向,一雙漂亮的眼睛早紅得跟兔子一樣。站在一旁的巧蘭已經開始抽噎。「裴夫人,讓小桃跟著一起去吧,小桃侍候慣了的……」小桃上前輕輕拉著我的手,「而且夫人懷有身孕,一路上沒有人照顧怎麼辦……」我瞇著眼睛笑,心裡暖暖的。「安啦,我是誰?我是包子他娘!」我拍拍胸脯,笑著保證。說著,我抬頭看了看四周,卻沒有見到昭兒,從昨天說要離開一陣子開始,便一直沒有見到他的人影,該不是又在鬧彆扭吧。只是,他會這麼輕易妥協?我懷疑。「胭脂,有沒有見過昭兒?」心裡始終放心不下,我開口問。「小公子?不知道,從昨天開始便一直沒有見過他。」胭脂搖頭。「嗯,酒樓就交給你們了,見到昭兒幫我跟他說下,我去去就回。」轉身鑽進馬車,我想了想,又道。馬車一路駛出丹陽城,我安安穩穩地坐在車裡,巧蘭她們做了軟墊墊在車座下,十分的舒服。
正閉目休憩,車子忽然停了下來。「怎麼了,李伯?」趕車的車伕李伯是春風得意樓裡的雜役,趕得一手好車,為人也敦厚老實,所以這趟才勞煩他送我出丹陽。「裴夫人,小公子……」李伯有些猶豫的聲音在車外響起。我怔了怔,一手掀開簾子。朝霞滿天,一個少年站在馬車前,一襲月牙白的袍子隨風輕揚,他微微抿唇,看著我,不語。
「等多久了?」他仍是站著,抿唇不語。「昨夜來的?」注意到他髮梢上沾了亮晶晶的露珠,我揚眉,又問。「嗯。」他輕應。我又好氣又好笑,正奇怪這一回他怎麼這麼好說話,卻原來他一早便來打埋伏了。
「還不上車?」見他一臉視死如歸地杵在原地,我開口道。「誒?」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看向我。「誒什麼誒,你不是想一同去嗎?」我招招手,見他乖乖走到我身旁,我沒好氣地抬手輕彈他的額頭。昭兒撫了撫頭,竟是笑了起來,爬上了馬車。車子又顛簸著向前,我斜覷昭兒一眼,抬袖拭去他眉上的露珠,「想一起去說便是了,幹什麼跑到這裡來傻等?」昭兒低頭,「我怕姐姐不帶我去。」「所以你乾脆連夜跑出了丹陽城?」想了想,我又抬手敲他的頭。從丹陽到這裡有多遠!他居然走了一夜,就因為怕我不帶他去。昭兒乖乖地挨敲,也只是笑,「姐姐,那下回昭兒想跟著姐姐,只要告訴姐姐就可以了麼?」
「嗯。」我想也沒想便點頭,隨即瞪他,這個奸詐的小鬼,居然算計我,只是看他臉上那彷彿白撿了金子似的笑容,也只得作罷,反正自古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嘿嘿,我也不是什麼一言九鼎的君子來著,某人恬不知恥地偷笑。沿黃河往西,一路西行,連趕幾日的路,漸漸看到了戰爭的蹤影,斷壁殘垣間,隱隱可見戰爭的痕跡。一路都坐在馬車上,事事有昭兒照料,雖是趕路,倒也並不辛苦。走了幾日,戰爭的痕跡越來越重,坐在馬車裡,我忽然聞到一股血的腥味,胃裡一陣翻騰,我掀開車簾,吐了出來。吐到腹內空空,終於感覺舒服了許多,正欲抬頭,一雙清涼的手忽然覆上了我的眼睛。
「昭兒?」感覺眼前一片黑暗,我下意識地想撥開他的手。「別看」,昭兒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正疑惑著,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是誰?「前方何人?!」遠遠的,一聲大喝。我忙拉下昭兒的手,眼睛有稍許的不適應,眨了眨眼睛,還未看清來人,我胃裡又開始折騰,四週一片狼藉,斑斑點點的血跡,殘缺不全的屍首,廢棄的戰車……滿目瘡痍。這才是真正的古戰場,馬革裹屍……那般的殘酷。感覺到昭兒輕撫我的背,我這才知道他剛剛蒙住我的眼睛,是因為不想讓我看到這一幕吧。
「前方何人?!」那聲音又大了幾分,帶著肅殺與冷厲。「路過!路過而已!我們是普通百姓啊!」我忙回過神來,大聲表明自己的清白無辜,我可不想成為這古戰場的一抹亡魂。「來此所為何事?!」一員大將倒提著長刀策馬上前。「昭兒昭兒,那旗上寫著什麼字?」我一眼注意到對方身後舉著一面大旗,只可惜這個時代的字,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如果是曹操的兵馬就好辦了,問清楚他們相爺是否安好,然後便可從從容容的撤退。昭兒看了看,低低開口吐出一個字:「袁」。OH MY GOD!曹操的死對頭!
作者:
有一綠茶
時間:
2011-2-11 17:35:54
◎ 包子爹的出現
包子爹的出現昭兒扶著我下了馬車,金燦燦的太陽曬得人頭暈眼花,不一會兒,已有二十餘人逼近馬車。
我暗暗叫苦,天可憐見,我包袱款款、大腹便便的千里尋找孩子他爹容易麼!居然一頭扎進了敵人的懷抱!一個大將模樣的男子騎在馬上,俯視著我,那眼神像在看一隻螞蟻。我一臉卑微地任由他將我當螞蟻看,此時扮作路人甲再安全不過了,如果他知道在我肚子裡待著的是曹操的兒子,那才危險,說不定我家包子還沒出娘胎就被整成一人質了。
輕夾馬腹,那大將軍騎著馬一圈一圈緩緩地繞著我們打轉轉,彷彿是隻貓在逗著老鼠玩。
被他繞得我頭發暈,正午的陽光幾乎要將人烤化,我幻想自己是一隻被架在火上的烤的乳豬……烤得油滋滋的。這一片狼籍的古戰場在烈日的烤炙下,愈發的腥臭撲鼻,令人作嘔。趕車的李伯是個老人家,早嚇得不敢吱聲,昭兒卻是執意護著我,將我擋在身後,看著他尚顯單薄的身子骨,我心裡澀澀的。「這小子挺有趣啊!」也許是昭兒眼裡的戒備和敵意太過鋒芒畢露,那大將軍揚了揚馬鞭,回頭笑道。一眾人大笑起來。「這位將軍,我弟弟年紀小不懂事,你們大人有大量,放我們過去吧」,我忙不著痕跡地拉住昭兒的手,一臉的卑微地打著哈哈。「你們是什麼人?為何會經過這裡?」那大將軍側頭喝斥,「誰能保證你們不是曹操派出去求援的!」「我們是從丹陽來探親的」,我一手扶著腰,顯示自己是孕婦,另一手指了指來時的方向,「而且我們是從那個方向過來的,不可能是奸細」。那大將軍略略一思索,點了點頭,抬手放行。「慢著!」那手抬了一半,他忽然又疑惑地盯著我看,「我在哪裡見過你?」
心臟漏跳一拍,我敢肯定自己沒有見過他,只是……他怎麼會說見過我?
我忽然記起劉備曾說過「曹丞相似乎已將姑娘的畫像遍發諸州……」,那麼這個人見過我的畫像?曹操!你害慘我了!想必周瑜也定是認出我來,才會……我在心裡哀歎著,臉上卻扯出一個真誠萬分的笑,「像民婦這般粗鄙的人,怎麼可能見過將軍這樣的大人物。」也許拍的馬屁起了作用,那將軍再度疑惑地看我一眼,終於放了行。我吁了一口氣,忙拉著昭兒鑽進車裡坐好,示意李伯趕車。車子剛顛簸了兩下,「咯吱」一聲又停了,我那顆還未放踏實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李伯,怎麼了?」我遲遲不敢去掀車簾,只感覺一陣緊張,腹部也微微有些疼痛。
「裴姑娘。」一個溫溫吞吞的聲音。我立刻僵在馬車上。是劉備!「玄德兄,你認識這個女人?那大將軍疑惑的聲音。「嗯,舊識。」劉備的聲音是一貫的溫吞,我卻聽得連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果然在袁紹這裡。
「裴姑娘不準備下車一見麼?」劉備的聲音再度響起。昭兒看我一眼,我只得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昭兒便一把掀了車簾,扶我下車。
「劉大人,好久不見。」我笑著招呼,這情形那般熟悉,就如那一日在徐州相見一般。
面上笑著,我手心卻已是滲出薄薄的一層汗,有劉備這狐狸在,我怕是脫不了身了。
「好久不見」,劉備微微有些訝異地盯著我高高隆起的腹,眼中閃過一抹分辨不清的情緒,「天熱,不如請裴姑娘回營一聚如何?」只一瞬,他又恢復了一貫的溫吞。我咧了咧嘴,暗罵,我能不說麼?!「文將軍,你知道這位姑娘是誰麼?」見我不開口,劉備微笑著回頭看向那個將軍。
「哦,是誰?」那文將軍好奇。「我在徐州見過她。」劉備微笑著看我。他在威脅我。我暗暗握拳,他是想逼我跟他回營,又不想驚動袁紹是吧,現在關羽已經投奔了他,他是如虎添翼。「啊……」我痛呼一聲,身子軟軟地靠向馬車。「姐姐!」昭兒大驚,忙來扶我。我順著昭兒的手靠著馬車半坐在地上,雙手捧著腹,滿面痛楚,「痛……好痛……」
「怎麼了?」劉備快步上前。「痛……痛……」,我搖頭,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怎麼會……」劉備微驚,「莫非……」「嗯……我怕是要生了……」齜牙咧嘴地,我大叫,「好痛……救命……痛……」。
「快,先回營!」劉備難得有些不知所措俯身來抱我。趁著他不設防地俯身,我快速地將藏在袖中的瑞士刀架在他脖子上,低喝,「別動」。
劉備微微怔了一下,恢復了面無表情。「退後!」持刀抵著劉備的脖子,我大叫。大概因為劉備是袁紹上賓,文將軍不敢放肆,皺了皺眉,退後了些。「姐姐……」昭兒緊緊挨著我,戒備地看著眾人。「呵呵,裴姑娘長進不少。」劉備竟然低低地笑了起來。我忍無可忍地告誡他,「注意形象,你是人質。」「你不會殺我的。」劉備淡淡笑開。呃……我瞪了他一眼,有些心虛,我還真不敢殺他,其實我連握刀的手都在發抖,開玩笑,他是劉備!日後三國鼎立的一份子耶!光是想想今日得罪了這樣一個大BOSS,我肯定連晚上睡覺都會做噩夢。劉備動了動,脖子距離刀鋒近了些,我的手下意識地往後縮。劉備笑了起來,「你不敢殺我。」這個傢伙好陰險,如此擅長心理戰術,我被他笑得心裡直髮怵。「我敢。」一個有些冷冽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頭看時,竟是昭兒。他隨手撿了一支斷矛,將鋒利的矛頭抵在劉備的頸邊,「我敢,你信麼?」
劉備微微瞇起眼睛,半晌,淡淡開口,「我信。」話音未落,「鐺」的一聲響,文將軍已抬手一箭將昭兒手中的斷矛射落在地,「只可惜你有膽量沒能耐!」我嚇了一跳,手微微一抖,在劉備的臉頰邊劃下一道細細的血印,場面即刻混亂起來。
「不要傷到她。」劉備悠悠地開口,那神情竟彷彿我已是他的囊中物一般。
正說著,前方一陣塵土飛揚。隱隱間,有一襲明紫首當其衝。他策馬而來,虎虎生風,活蹦亂跳。曹操重傷垂危,命不久矣?誰說的?到底是誰說的?眼前這個活蹦亂跳的是誰?
我抓狂了。周瑜你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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