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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逸]雪山飛虹[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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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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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21:5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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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逸]雪山飛虹[全書終]
雪山飛虹
作者:蕭逸
第01章 茹苦練絕藝,殺敵了恩怨
第02章 怒刀仇梟首,禪語渡故人
第03章 功深蓋宇內,艷色冠群芳
第04章 單刀闖虎穴,隻身困龍潭
第05章 劍罡如匹練,玉手拯遊魂
第06章 仙山逢怪客,福地過奇人
第07章 火雲罩冰谷,妖女誘鐵男
第08章 櫻唇半開啟,秋波勾人魂
第09章 劍罡如蛇竄,光柱賽龍騰
第10章 功伏地黃劍,法降粉鱗蛇
第11章 正邪存一念,仙侶動干戈
第12章 強客窺仙境,玉女動無名
第13章 初傳正統道,驟遭魔難劫
第14章 妙體翩翻舞,鐮光霹靂轟
第15章 鐵筆峰上,劍光生寒
第16章 仙兵拒敵劍,寶光抗魔簪
第17章 金光透體,靈智蒙開
第18章 矯情套法訣,坦語說心聲
第19章 笑裡藏刀,力挫火雲
第20章 為情闖大禍,請救謁天仙
第21章 預佈仙家陣,等候妖魔來
第22章 玄門金光閃,妖邪消遁跡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2-11 22:11 編輯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3:12
第01章 茹苦練絕藝,殺敵了恩怨
刀身映照著人面,把那張三分呆滯、七分沉鬱的臉,拉得老長老長的——原本就失血的一張白臉,看上去更蒼白了。
那漢子一聲不哼地端詳著手裡的一口刀,滿頭長髮,雲般地披散著——刀長兩尺七寸,遍體如銀,其上打磨出一團團的魚鱗旋光 ,四指寬的刀面上有一道直貫上下的紅色刀槽,那道顯目的朱痕,把刀鋒一直拉下去,銀燦燦,青濛濛,端的是一口上好精鋼打製的寶刀——是一把頂能殺人的厲害傢伙!
天上飄著雪。
雪花覆蓋著那漢子赤膊的上身,散落在他發上、臉上、眉上!用不了多大的工夫,已積了薄薄的一層,白茸茸的,就像披著一襲白色外衣般的瀟灑!
面前有一方平滑的大石!
他已經不止一次地磨它了——雖然明知道它已是十分的鋒利,仍然更奢求地希望著什麼——人的慾望與貪婪,往往在這些小動作上表露無遺!
天空是灰白色的,在漫天的大雪裡,人的心也同冰雪一般無情,早已凍結了,倒是那一天的黑老鴉,低飛著不去,總是那麼「呱、呱」地叫喚著,讓人心煩氣躁,又像在顯示著什麼不祥預兆似的!
那漢子磨磨停停,停停復磨磨,不時地翹首雲天,悲慼地笑上一笑,冷峻的面頰,也同天上的雪、掌中的刀,一般的無情,給人以「冷氣襲人」的感覺!
他緩緩地站起身子來——
修長的身材,在雪地上留下了長長的一條人影——
刀身如鏡,他那麼平端著,只需盯著這口刀,環身四側的一切景物全然在目。
五丈內外,他的刀能砍下一隻凍蠅、一片飛葉、一隻沖天直起的寒鴉,或者是一頭乍出即遁的狡猾狐狸。
刀身顯示的正面,是他搭建在山窪子裡臨時居住的篷捨,那裡還拴著他所喜愛的一匹黃驃馬,再過去是高山,山上生滿了翠屏如障的矮松,卻都讓白雪積滿了。
左面是山外山!
在兩座峰頭中間眺望出去,對面那座巍峨的大雪山,更顯得異常的壯觀了——
其實壯觀的該是雪嶺上聳峙著、高插雲天的那所白色石堡——「摘星堡」
石堡本身固是「美輪美奐」,極盡庭院幽深之美,不在話下。可驚訝的是,什麼人能有如此魄力?如此胸襟?如此「走出塵世」的超凡想像力?在這個遠離人世的大雪山,從事如此偉大的靈思構想?——這個人可說在氣魄上先已超人一等了!
那漢子每一次打量著「摘星堡」時,都會情不自禁地心生此想!
眸子裡的光焰,最能反映出內心的思潮!
每當他打量著對面峰嶺上的那所石堡時,他那雙沉鬱如海、深邃如古井的瞳子裡,就會泛出一種深悠的遐想,一種說不出的激動。
他也總是能理智地壓制了下來!
牲口打著響鼻——一除了當空的那群烏鴉以外,這該算是唯一的異聲了!
一個衣著全白的少女,蜷曲在雪松地裡!
藉著松樹的掩護,她已經盤在這裡很久了。
長長的一蓬秀髮,披散在肩上,細長的眉毛之下,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不停地轉動著。
對於那個赤著上身的年輕漢子,她早已不止一次地偷窺了,雖然滿腦子的好奇,只是人不犯我,卻也沒有干涉對方的自由——
倒是那匹伊犁名駒黃驃馬,深深地吸引著她。
她出身絕非貧賤——這一點可以由她輕攏在髮根的那串珠鏈,以及皓腕上碧綠欲滴的那只翠鐲上判斷出來,再者她衣著華麗,膚色白嫩……
這些在在都說明了她出身即使不是官宦之門,也定是豪富之家!
只是,她卻對眼前的這匹馬,興出了非份的佔有之心!
這種打算已經存在她心裡很久了,只不過今天她才決定了下手行竊罷了!
那漢子看來是全不戒備!
他那麼大模大樣地坐在石頭上,把一口打磨得銀光白亮的長刀,深深地插在雪地裡,兩隻手不停地掬著地上的雪團,往身上洗擦著。
溶化了的雪,蒸騰起陣陣的白煙!
那漢子開始了每日兩次例行雪浴!
白衣少女已經繞到了篷捨左側方!
她必定是有武功的,只看她手腳間的那份利落,以及雪面上,並沒有留下什麼顯著的痕跡,就可以斷定!
她所以要由左側面繞過來,是因為這一面衍生著一叢矮小的雪松,藉著這片松樹可以掩飾她的身形!
雖然她並沒有看見他施展過什麼功夫,可是直覺卻使得她有所警惕,她甚至於可以判斷出這個年輕漢子必屬武林高手之流!
這樣的人,能夠不與招惹最好!
那匹黃驃馬已經發現她了,不時仰伏著長頸,不安寧地打著噗嚕!前蹄頻頻地在雪地裡划動著。
白衣少女的身子開始慢慢地拱起來!
她衣著也同白雪一般的顏色,除了那頭技散的秀髮以外,全身都是白的,在雪地裡極不易被人發現!
她嘴裡銜著一口短刀——那是用來割斷拴馬索子用的,漸漸地,她身子彎曲得越加顯著,就像一盤弓似的!
驀地箭也似射了出去!
馬聲驟鳴——
白衣少女如同閃電般的身子,已落在了黃驃馬的背上,手上的短刀向前一揮,已把繫在馬口上的皮韁砍為兩截!
黃驃馬猝驚之下,人立前蹄,唏聿聿長嘯著,白衣少女一隻手抓著馬頸上的鬃毛,雙腿力磕馬腹,急劇地驅策著,無奈胯下坐騎是一匹不服生人的烈馬。
白衣少女雖然說得上騎術高明,奈何馬性至烈,一時卻也無能為力!
黃驃馬猛厲地跳躍顛簸著,蹄下白雪紛飛,人馬已在當地丈許之方圓內頻頻打著轉兒!
忽然,那匹黃驃馬發出了一聲頑劣的嘶鳴,硬生生地把背上那個白衣少女給摔了出去!
像是一個大雪團似的,白衣少女在雪地裡打了個觔斗,翻身躍起,仗著她功夫好,這一下雖沒有摔傷了她,卻也弄得滿身滿臉的雪渣子!一時間連羞帶怒,把一張清水臉氣得通紅!
那漢子仍然背著身子!
對於身後這麼猛烈火爆的場面,他如同未聞,甚至他連頭也不回看一下!
他正在用一塊潔白的布巾,細細地拭著身子,隨即把散置在大石上的一件鹿皮背心拿起來,慢慢穿上!
白衣少女氣得哼了一聲,狠狠地看了那長髮漢子一眼,她生性要強,想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
她咬緊了牙,賭氣地再次向著那匹黃驃馬身上竄去——
黃驃馬長嘯著打了個圈子,白衣少女那等快的勢子,想不到竟會撲了個空,再次摔倒在雪地裡。
她身子第二次爬起來的時候,黃驃馬卻已繞到了那年輕漢子身側!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一臉的不高興!
年輕漢子深邃的目光平視著她,冷冷地道:「開始是偷,現在是搶,一個大姑娘家,你不害臊?」
白衣少女臉上一紅,惱羞成怒地道:「我就是搶,這匹馬我要定了!」
那漢子長眉一軒,道:「只怕你妄想吧!」
話聲方出,白衣少女身子已第三次撲縱過來——這一次她是採取平竄的勢子。
短刃咬在嘴裡,手腳平伸著,疾若旋風似地,硬向馬背上落去!
長髮漢子冷叱一聲,右手一帶馬口的嚼環,黃驃馬在他熟練的手法下,長頸一伏,向前一栽。
當空人影一閃,白衣少女一片白雪似地擦著馬身子橫掠而過,卻又撲了個空!
面前是棵一人多高的雪松!
白衣少女身子用力地撞上去,搖起了一天的雪花,她猝然一個轉身,右手翻處,卻把銜在嘴裡的那日短刀擲了出去!
長髮漢子左手微起,舉手間已把飛來的短刀接在手裡!
白衣少女嬌叱一聲,飛撲過來,右手一沉,照著那漢子前胸就伸,這一手功夫名喚「點金波」,是屬於「形意門」不傳秘功之一!
長髮漢子臉色一驚,身子向後一收,眼看著白衣少女指尖已經觸及前胸!
危極一瞬間,他身勢側轉如風,「刷」一聲,已到了白衣少女身後!就在白衣少女身子還不及轉過的當兒,他掌勢平吐,似乎只用了三成勁兒!
雙掌一托少女後肩,叱了聲:「去!」
白衣少女那麼靈活的身子,在這人手上卻是施展不開,隨著那漢子平吐的掌勢,足足飛出了一丈以外,「噗」一聲坐倒在雪地裡!
她身子在雪地裡打了個滾兒,一跳而起——
那漢子閃身如電,在白衣少女身形躍起的同時,已快如旋風般地站在她面前!
白衣少女嬌叱一聲,右手一抖,分開一雙春蔥玉指,用「二龍奪珠」的勢子,照著那漢子雙眼就戳!
只是她顯然不是那人的對手!
帶著淺淺的冷笑,那漢子右手乍翻,「噗」的一聲,已扣住了她的手腕!
白衣少女只覺得腕骨間一陣劇痛,總算對方手下留情,隨著那漢子再次地平推之勢,一聲叱道:「去!」
這一次摔得更重,白衣少女再次飛出了丈許以外,整個身子全栽倒在雪地裡,足足劃出了七八尺才定住了身子!
幸虧地上積雪數尺,否則這般的摔落,卻是任何人所當受不起的!
白衣少女痛呼了一聲,她身子還來不及爬起來,那漢子已飄身而前,右掌一探,已扣在了她左面「志堂穴」上。
白衣少女身上一陣子發麻,痛得連眼淚都淌了出來。她連番受辱,又羞又氣,偏偏對方武功高不可測,自己雖施出了全力,卻連對方的身邊也偎不上!
平素嬌生慣養的身子,一呼百喏的氣勢,哪受過這般的委屈!真恨不能放聲痛哭一聲!
只是,當著這個陌生人,她有點害臊,不好意思哭!
那漢子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手勁兒大極了,那只按在她身上的手,真有千斤之力。
白衣少女雖試圖著以內功抗衡,無奈那漢子力道大極了,她雖施出了全身力道,卻不能移開分毫。
「你這個野人!」
她用力掙扎著道:「放開我!你想幹什麼?」
長髮漢子冷冷地笑著道:「憑你這點能耐,也想跟我動手?」
白衣少女力掙得面色通紅,一任她施出了吃奶的力氣,卻也是無濟於事,她回過頭想用嘴去咬那漢子的手,頭才轉過來一半,就被那人一下子接了下來!
「你是哪裡來的?」
「我偏不說!」
她人聲嚷著:「你放開我,快放開——」
長髮漢子鼻子裡哼了一聲,手上顯然地加了幾分力道。
幾分力道,已很不得了!
白衣少女嬌哼了一聲,就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似的,一時間連氣也透不出。
「說!」
長髮漢子沉著聲音道:「是不是摘星堡來的?」
「是又怎麼樣?」
說了一句,她可就忍不住哭了起來,才哭了兩聲,似又覺出不妥,把臉埋在臂彎裡,頻頻地抽搐不已。
長髮漢了呆了呆,臉色沉著道:「一個偷馬的女賊,還配哭?」
白衣少女抬起臉,哭得更大聲地道:
「我就要哭……哭是我的事,要你管?」
越說越傷心,眼淚成串地墜了下來!
長髮漢子冷冷一笑,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遂把壓在她背上的一隻手,緩緩地收了回來。
白衣少女正在埋頭哭泣,忽然中止住聲音,慢慢抬起臉來——
透過那雙流淚的眼睛,她打量著他。
他也在打量著她,過了一會兒,他才冷冷地道:「你很喜歡我這匹馬?」
白衣少女臉上帶著淚,說不出的訕訕表情,她緩緩地坐起身子來,點點頭。
「所以你就偷?」
「我只是想送給我爹!」
那漢子冷冷一笑,道:「好一個孝順的女兒!是你爹叫你來的?」
「不是——」
少女臉上帶著說不出的羞澀:「過幾天是我爹七十大壽——」
那漢子臉色一驚——
白衣少女顯然不曾注意,繼續道:「他老人家一直盼望著能有一匹好馬……」
長髮漢子哼了一聲道:「你姓沈?」
白衣少女斜看著他,點點頭,有點不大好意思的樣子。
那漢子忽然一呆,冷冷地道:「摘星老人沈海月是你的什麼人?」
白衣少女微微一怔,也許他聽慣了人們對她父親的奉承,像這樣直呼名號的人尚不多見。
她吶吶道:「是我父親!」
頓了一下,她又問道:「你認識我父親?」
那漢子忽然一笑道:「令尊大名,天下同欽,只是久仰而已!」
說時他抱了一下拳,只是那張臉看上去卻更冷了。
白衣少女兩隻手把沾在身上的雪拂了拂,微微一笑道:「這麼說你是願意把這匹馬讓給我?」
「我沒有這麼說!」
「我可以出錢買!」
她往前走了幾步,認真地道:「隨便你要多少錢!」
那漢子冷冷地一笑,走過去在大石上坐了下來!
白衣少女跟過去,她好似把剛才打架的事情忘了,那雙剪水瞳子,含著笑靨地瞧著他。
「你怎麼不說話?」
「沒有什麼好說的!」
那漢子苦笑了一下道:「還沒有請教你叫什麼名字?」
「沈雁容!」
她有點不耐,用小蠻靴踢了一下雪,道:「怎麼樣嘛!你說個價兒吧!只要不太過份,我都會答應的!」
「好吧,你既然這麼說,就給一萬兩銀子吧!」
沈雁容一怔,挑著眉毛道:「多少?」
長髮漢子豎起一根手指,道:「一萬兩!」
話方出口,沈雁容已一陣風似地撲了過來,伸手朝著長髮漢子臉上就打!
卻不意那長髮漢子只一抬胳膊,再次叼住了她的手腕子,沈雁容尖聲叱道:「放手——」
她腰肢一擰,忽然飛起右腳,向著長髮漢子臉上踢去。
這一手仍然是佔不了上風!
長髮漢子身子真像蛇般的滑溜,身法也是特別的怪,只是在沈雁容足尖掌影裡不停地扭轉著。
尤其難能的是,他身子始終不離開足下那塊大石,沈雁容儘管是拳腳如風如雨,卻只是由他身邊臉前擦過,休想傷及他一絲一毫!
他仍然緊緊地扣抓住她的手腕子!
沈雁容著著失利之下,真是說不出羞愧、懊惱,她連聲地嬌叱著,施出了渾身解數。只是一樣,仍然佔不了絲毫上風,甚至於她連那只被對方緊抓住的手,也掙脫不開!
兩個人剎那間糾纏在一塊,看上去只是頻頻打著圈子。又相持了一段時間,沈雁容終於不支地跌倒在石上,她實在是累極了,只顧得頻頻嬌喘,卻連說話的力量也沒有!
長髮漢子從容打量著她,面不紅,氣不喘,冷冷地道:「怎麼不打了?」
沈雁容喘息著道:「我打不過你……你也別太神氣……」
長髮漢子不慍不怒地道:「沈姑娘,你在我面前使出大小姐的性子,可就大錯特錯了,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沈雁容頻頻冷笑著,眼淚在眸子裡打轉!
她吶吶地說道:「你……你要怎麼樣嘛……」
她的氣焰由神態上看,顯然弱多了!
那漢子冷冷道:「我對你已是特別留情,希望你心裡有數,下一次再要落在我手裡,可就休怪我掌下無情!」
話聲一頓,他那只力抓著她的右手,霍地向外一翻,沈雁容猝然為他所加諸的這大力道,足足摔起了兩丈來高,所幸她輕功不弱,在空中施了一手「細膩巧翻雲」的身法,翩翩而墜。
佇立在雪地裡,她越想越氣——活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對自己的人,偏偏是說理說不過,打又打不過——被人家當面這麼奚落,可真不是個滋味。
女孩子家面嫩,可就禁不住悲從中來,眼淚像兩條小蛇似地奪眶直出!
那漢子卻正眼也不看她一眼,背過身子去在理他的黃驃馬!
沈雁客緊緊咬著唇兒,就像是要咬出血來!
對方默默地對峙著!
漢子由雪地裡拔起刀,牽馬自去——
沈雁容上前一步叫道:「站住!」
長髮漢子冷冷一笑,緩緩回過身來!
沈雁容含著淚,悲聲嗔道:「打了人,一點事沒有的就想走了?你別想!」
那漢子一手順著黃驃馬的馬鬃,並不答理她。
沈雁容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恨恨道:「就算是野人,你也該有個名字吧!你叫什麼來著?」
長髮漢子已翻身上了馬!
那麼烈性子的馬,想不到在他手裡,馴服得就像小羔羊一般!
馬蹄子踐踏在雪地裡,發出一種「噗落——噗落——」的聲音,人馬一直來到了沈雁容跟前!
「沈姑娘!」
那漢子目光湛湛地注視著她道:「我對你已是再三容忍……何苦自討無趣——」
沈雁容大聲道:「我不領情……你憑什麼要容忍我?你不會不忍麼?打了人就想算了,沒這麼好……」
長髮漢子忽然呆了一呆,沉鬱的臉上帶出了一片笑容,拉開的唇角,現出了編排整潔的牙齒,一顆顆地閃著潤潔的光澤!同雪般的白,也同雪般的冷,沈雁容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笑,覺得他笑得很美,較之先前,簡直判若兩人,一時不由得呆住了……
「你不知道麼?」
他輕輕地說著,一面策過馬頭,道:「因為你是我生平所見,第二個美的女孩子——」
馬蹄如飛,馱著他偉岸的身軀,一徑地向著嶺下去了。
沈雁容不知怎麼的臉又紅了,望著他逐漸消逝的背影,她那張可人的臉上,綻出了難以形容的一絲笑靨——
她只笑了一下,就又收斂了。
「第一個……」
她腦裡情不自禁地想著這句話,怪不是味兒地回身自去!
大雪初停,寒風卻是無止無休!
幾團車輪般大小的於草球,被風刮得在雪原上打著滾兒,巨風把積在松枝上的雪吹下來,四下狂飛著,偶爾碰在人臉上,像針扎一般的疼痛。
那漢子跨在黃驃馬上,在這裡已經佇立很久了。
由此而前,是一望無際的大雪原,白色是雪,灰色是天,天地之間獨獨描出了一道暗褐色的分界線,雖極目力,亦不能見其邊際!
身後,卻是迂迴在千百棵松樹之間的山路,馬勉強可以行走——
這條山路一直上去,最終的目的地可達山巔,山巔唯一的建築物也就是那座石城——摘星堡。
說得明白一點,那就是凡是欲往摘星堡的人,或者是摘星堡下來的人,除非是有意迴避,否則這裡是必經的一條道路。
那漢子可能是在等什麼人吧!
風聲如哨,尖銳的風把他頭上的長髮一縷縷地飄起來,襯著他偉岸的身材,赤裸的雙臂,那神態很像馳騁邊地的一個野人。只是野人沒有他那麼白,那麼蒼白不見血色的臉是很少見到的。
這麼冷的天,他只穿著一襲鹿皮背心,過於結實的身子,看上去幾乎要把背心炸開來,只是那種蒼白與他的野性,多麼的不調和。
「雪花刀」緊插在背後,刀柄部份看上去較一般的刀要長出一倍,尤其是繫在刀環內的那塊紅綢子刀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這樣的天,這樣的人!這般的景象!勾劃出一種莫可名狀的惆悵!一種說不出來的淒哀!
疾風颼颼,馬鬃與人發齊舞!
在黃驃馬的一聲悲壯長嘶聲中,地平線上現出了一個黑點——那漢子在黑點初現的當兒,一雙尖銳的眸子,已經深深地盯住了它!
那麼深邃的目光,在他遙遠地逼視著那個黑點時,甚至於眨也不眨一下!
黑點在疾馳之中!
的確是相當快的腳程,不過交睫的當兒,已可以窺清它完整的一個輪廓—一
一個穿著大紅披風的人,跨著一匹「烏雲蓋雪」的大黑馬,人馬在遼闊的雪原上乘風疾馳,的確是極其壯觀,不過是小半盞茶的時間,人馬已來到了面前。
馬上客是一個年過五旬的壯叟,一身大紅披風,紫黑的臉膛,兩道濃眉如戟雙分,兩腮以下,生著亂草似的一部蒼色虯髯,人是出奇的高,馬是分外的壯。具有說不出的一股子豪邁勁兒!
大風呼呼,把這人一襲血色披風吹得向身後蕩起,與肩水平,他頭上的一頂荷葉卷風帽,當真有「風捲殘荷」的味道,自兩耳以後,寬大的帽沿,全被風勢捲了進去!
一口帶鞘的紫金刀,斜掛在馬鞍旁,刀鞘子不時地磕撞著鞍具,發出零碎的叮噹叮噹之聲。
那匹「烏雲蓋雪」的大黑馬,雖經長奔,卻不顯得疲累,鼻口間噴出的白煙,足有兩尺開外,人馬如風,剎息間已來到目前!
馬上紅衣壯叟陡地一帶韁繩,坐馬長嘶一聲,收蹄旋身,頻頻在雪地裡打著圈子。
紅衣壯叟嘴裡連聲吆喝著:「吁——吁——」
大黑馬收住了身子,不停地打著噗嗜,紅衣壯叟一雙眸子,注視著面前高山,一笑道:「不錯,就是這個地方!沈老頭可真會享他的清福!」
略微頓了一下,他彎下身來,手拍著馬頸道:
「這一陣子急跑,可真夠你受,大黑子,再加點力氣,等到進了沈老頭的堡子,我要他們給你一份上好的口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3:26
大黑馬像是頗能懂得主人的意思,長嘶一聲,那長尾甩了甩,遂即繼續向前奔——
松樹下那年輕漢子卻是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他胯下的那匹黃驃馬也同他一樣,人馬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
紅衣壯叟的馬擦著那漢子面前的松樹走過去——那年輕的漢子兀自紋絲不動——
他臉上帶著一絲輕微的冷笑,深湛的目光含著幾許敵意逼視著那個紅衣壯叟,他以無比的自信,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一切!
紅衣壯叟果然發覺了什麼!
大黑馬也似有所驚覺,不待主人收韁,自己就停了下來,紅衣壯叟在馬上欠下身子來,注意到眼前的地面——
地面上有一列明顯的蹄痕!
其實這也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只是一個慣走江湖的老風塵,對於任何的一點小地方,都不會輕易地放過,一點蛛絲馬跡,常常能引發起大難的先知——
就拿眼前這些雪上蹄跡來說吧——
蹄跡是由雪山下來的——這一點並無可疑之處!
但是可疑的是何以卻僅僅到此為止?
憑著此老過人的智力,他可以武斷地指出在方才來路上,並不見任何痕跡,那麼這匹下山的馬,何以僅僅到此而止?
事情常常是這樣的,不想不知,不知不懼!「大風起於萍末」,僅僅由此一點,就足以引發起這個老江湖的心中費解!
他緩緩地抬起頭來,兩道濃眉向當中擠皺著——
那雙慣於判事閱物的眸子,進一步地又察覺到地上蹄痕的凌亂!
他忽然神色一怔!
凌亂的蹄痕顯示出一匹馬的逗留——換句話說,如果並非是一匹野馬的話,那麼馬上必定有人,這個人也就近在咫尺!
紅衣壯叟由不住發出了一聲沉笑,左手一帶馬韁,掉過了身子來——
大黑馬長嘯一聲,前蹄乍揚——
馬上的紅衣壯叟伸出左掌按下馬頸,就在馬頸甫一下落的當兒,霍然發覺面前的一騎人馬!
那個年輕的長髮漢子,幾乎就站在他眼前,他是那等的從容悠閒,一副鎮定不迫模樣。
然而,對於紅衣壯叟來說,卻是另有一種凌厲殺機的壓迫感受!
四隻眼睛,在初一相見的當兒,早已經深深地吸住了。
一個是大馬金刀的糾糾壯叟!
一個是野鶴閒雲的清奇少年!
兩個人幾乎不須多說一句話,如果他們彼此都夠聰明的話,就在相見的這一剎那,已足以體會出這種不平凡的邂逅,進而領略到一種尖銳刺骨的凌厲殺機!
紅衣壯叟由披風裡抖出一雙胳膊,左拳右掌,象徵著「五湖四海」地抱了一下拳——
那張黑中帶紫的面膛上,綻開了疑惑的一絲淺笑,冷冷道:「請恕我眼生得很,這位朋友——」
話聲未完,陡地一驚,卻發覺到對面長髮漢子一隻手正在抓握身後的刀柄,目光中殺意盎然!
紅衣壯叟急探鞍前紫金刀,刀方出鞘,對方長髮漢子已自馬背騰身而起,雪花刀泛起了一片寒光,有如經天長虹般地,直向著他身上捲到!
兩口刀就空一接,「嗆啷啷!」一聲脆響!
那匹「烏雲蓋雪」大黑馬一聲嘶鳴,馬上紅衣客已旋風般地滾身下馬——
他顯然是刀道中一名罕見高手!
只是那年輕的長髮漢子,更非是沒有來頭!
紅衣壯叟在雪地上打了個疾轉,如同紅雲一般地飄出丈許以外。
長髮漢子緊躡著他,流星趕月似地追了過去!
白紫二色的刀光,疾雷奔電的一連三數次交接,激盪起一天的金鐵交鳴聲,流離的刀光,像灑下了一天的破碎玻璃!
那麼疾快的身法!
那等凌厲的刀風!
如此並世的一雙刀道高手!
天空出奇的灰暗,像是早經注定的殺人天氣!雪光映著刀光,刀光映著人面,人面又如野獸般的猙獰,狼般的狠,虎般的威!
這等的身手,武林中已多年不見了,難能的是雙方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凌厲的打殺場面,足使天地為之變色!
在雙方坐馬長嘶聲中,但只見大群的寒鴉,由松林裡沖天直起,一天黑羽,頃刻間席遮天地,像大片黑雲隨風疾行,一暗復明!
雪地上廝殺的二人,僅僅在此一剎那間,顯然已分出了勝負。
在鼓噪振翅的大烏鴉群離開的時候,地面上的兩個人一觸而分——
一個南下走,另一個北裡去!
南面走的是紅衣壯叟,北裡拖刀去的是長髮少年!
這其間卻有些區別!
南面走的那個人,已不能再說他是「人」了,肩上少了些東西——少了那顆六魁陽首的人頭!
人頭初落時,像陀螺般打著轉幾——
隨著長髮漢子的刀鋒,那顆血淋淋的玩藝兒足足拉抽出丈許以外。「噗」的一聲,落在了雪地裡——臨去還想帶走些什麼似的,張唇露齒地啃個不休,剩下的那截無頭軀體,蹣跚著闖出去四五步,才一頭栽下去,大股子的血,就像是正月裡玩放煙火花炮似的,足足滾出了兩三尺高遠!
漸漸地雪變紅了。
在漸走漸遠的寒鴉影裡,長髮漢子輕拭著前額上的一層虛汗——
他左耳下方寸許地方,留下來一道淺淺的刀痕,雖說是極淺的一道痕跡,卻也使得他不寒而慄。
顯然的,對方敵人,遠比他想像中的要厲害十分!
他幾乎有點傷心地感覺了——殺害一個如此的敵人,豈能不有所感觸?
天上仍然在落著雪!
那漢子仍然是一聲不哼地赤膊在雪地裡,面前是那塊青色的大石,他仍然在磨刀!
正前面一棵矮樹上,繫著一顆人頭,經過一夜的風雪之後,人頭早已不再是血淋淋的了,凍得硬梆梆的,看上去較諸原來活著的時候,要小很多,其色蠟黃,就和泥上一般的顏色!
僅僅苦心潛習了三年的刀功,想不到一舉而能殲滅了如此大敵——
死者——雲中令,人稱「煉魂刀」,活著的時候,該是何等的一個氣派!
那等輝煌的戰績,足使武林中任何人談虎變色——在祁山刀劈六友,入太湖連闖三關,亦曾在一日之間刀傷十二小瘟神,大戰白水灘!
這些不勝枚舉的輝煌戰果,如今一如東風流水,再也不存在,再也不值得誇讚了。
三年的時間,對於一個正常習刀人來說,雖然不能算短,可是如果說能夠參透上乘的刀法,一如這年輕漢子,若非是「天生異稟」者流,實在是不足為功!
這漢子練功的秘訣,特別在於靈性的悟徹方面,出刀有如神助,再者他臨場鎮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也是難能可貴之處!
臉色永遠是那麼沉鬱,目光一直是那等深邃,他的心也同當空的烏雲,幾乎就不曾見到他真正地開朗過。
心裡積壓著的塊壘,使得他很多年以來,已經沒有真正地快樂過。
似乎他已經習慣於孤獨,孤獨的折磨,使得他有過人的堅毅性格,卻難免會有點不合群,不盡人情!
父親很早就死了,母親在他十五歲的那一年也相繼棄養,以後的日子是長時的困苦!
那些數不清的日子,是怎麼樣過去的,現在他想起來,還有點不寒而慄!
人是不能永遠忍受痛苦的,除非你心裡存著一個目標,一個能激勵你向上的目標。
每當他神情沮喪的時候,他就會想到了那個目標,就會潛生出一種新生的力量。這些年以來,他就是靠著這種力量才活下去的!
遠遠一棵矮小的雪松下面——沈雁容已經藏在那裡很久了。
長髮漢子的一切,早已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相信她是「摘星堡」裡唯一發現對方的一個人,在沒有更進一步瞭解這個人之前,她不打算把這個秘密洩露出去!
有了昨天的一次教訓,對於長髮漢子那個人,她存下了深深的戒心,實在不能再輕易招惹!
按說她對他應該心中銜恨才是正理,可是事情的突變卻並非如此!
對方那張蒼白的俊臉,披散的長髮,似乎很容易地就給她留下了好感!雖然他對自己那等的粗野,可是卻也不能謂之無情!
昨夜,她在床上輾轉了一夜,也想了很多!
今天她卻不由自主地又來了!
她不能像昨天一樣那麼偎近,怕被他發現不好意思,只能遠遠地窺伺著!
長髮漢子遠遠上了馬,循著昨天的那條老路去了。
沈雁容悄悄地由樹下站起來,向著那間茅草房舍走過去!
那是一間臨時搭建的簡陋房子,說是「臨時」也不合理,因為那個長髮漢子,在這裡已經住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了。
房門敞開著——
沈雁容在門外猶豫了一下,終於走了進去!
裡面的設置,的確是太簡單了。
木板床上鋪著一張完整的熊皮,一張自己釘制的矮方桌,桌子上凌亂地散置著一些東西!
沈雁容心跳得很厲害,原不慣於偷看人家的東西,可是她實在太好奇了,她實在想多瞭解這個人一些!
床上有一個竹片橫編的長枕,枕邊置著一個羊皮簿子!那簿子看上雖只有薄薄的數頁,可是卻很長,像字畫那般捲著,外面還繫著一根紅毛繩!
沈雁容由敞開著的窗戶向外面看了看,長髮漢子早已走得沒影了,她的膽子頓時大許多!
她匆匆解開羊皮簿,才發覺到是一冊畫卷!
一共是五張畫頁!
第一張畫的是一個白衣文土,手持長劍,背上斜背著一張朱色的雕弓。
這人神態氣宇,都顯得很高昂。
第二張畫著一個彪形大漢,眉濃目張,兩眉之間,有一顆顯著的硃砂紅痣,右手提著一對西瓜般大小的流星錘,只由畫上看去,也就嚇人的了。
第三張畫的是一個紅衣漢子,赤紅的臉膛,正在舞動著一口紫金刀,刀勢上挺,劈斬著一隻小小飛燕,證明這人刀法之驚俗!
第四張畫的是一個藍色長衣、面像清瘦四旬以上的中年文士。
這人眉長目俊,目光炯炯,平平地伸著一隻手掌,掌心上落著一隻巨鷹。
那只鷹似乎在努力振翅,卻無法離開文士的掌心!
沈雁容心裡由不住微微吃驚,如果說這張畫在顯示此人武功的話,那麼這個藍衣文士的武功實足以駭人了。
她曾由父親處習得這種「掌盤力」的功夫,可是至今亦只能戲弄一隻麻雀而已。如像畫上人這等的笑玩巨鷹,實在是不可思議!
她遂即又翻到了第五頁,也就是最後的一頁!
這一頁上畫著一個形容憔悴的老者,十個手指上都留著極長的指甲,身上一襲白色長衣。
這個人看上去更奇怪,他的兩隻手平著張開,作出一種力按的姿態,兩隻腳因是懸起,離著地面足足有一尺高下,整個身子卻是浮在半空中模樣!
沈雁容看了半天,也實在不知道這五個人是什麼來路,由畫上看,每一個人都似乎在練一種功夫,只是卻又絕非用以參習的圖譜!
五個人像畫得維紗維肖,栩栩如生!
她遂即把畫冊重新捲好,放置原處!
室內凌亂地堆置著一些黃精、首烏,石凹裡還盛放著一些青鹽,鍋碗炊具倒也齊全,只是到處零亂地放著!
有一個大小如同石鼓般的青石圓球,擱在床腳上,也不知是幹什麼用的!
沈雁容試著用手去搬了一下,覺得份量出奇的重!
她猜想,這個大石球,必是對方拿來練功夫用的!
除了這些以外,還有幾套換洗的衣服,也都是隨手亂放著。
沈雁容笑著搖了搖頭,實在看不下去!就開始動手為他整理了起來,她用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才把屋內各物一樣樣地放置整潔!
幾件髒衣服,她早想動手給他洗出來,可是又怕這時他忽然回來,撞見了不大好意思!
心裡正在舉棋不定的當兒,可就聽見了遠處傳來一陣子得得蹄聲。
沈雁容隔著窗戶向外看了一眼,頓時一驚,原來那長髮漢子騎著黃驃馬,已來到捨前,離著這房子,頂多不過三四丈遠近!
這時候她如果出去,勢必會被他發現,自從昨天以後,她實在是怕了他,還是不要被他撞見的好!
這房子角落裡,堆放著一人多高的乾柴堆。
沈雁容急切間實在找不到什麼好的藏身之處,當時就縱入柴堆之後,還算好,柴堆後面的空隙,正好容得她這個人!
她身子方自躲好,黃驃馬已經來到門前。
接著是那漢子下馬的沉重腳步聲。
沈雁容由柴縫裡偷偷外看,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頓時嚇得她魂飛魄散,差一點兒叫出了聲音!
原來那漢子一頭長髮緊緊紮在腦後,蒼白的面頰上益顯得沒有血色,一口明晃晃的雪花刀,在一進門的當兒,先已紮在了門板上,四下地悠晃著——
他左手上,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人頭像是剛剛被砍落下來的,鮮紅的血不停地在滴著,長髮漢子在門口,把人頭高高地提起來,在眼前看了看,然後丟在雪地裡,遂即向房中步入。
在他蹣跚著步入進來時,沈雁容才發覺到他的一隻右腿上浸滿了鮮血,像是受傷了。
他不時地吸上一口氣,像是很痛的樣子!
沈雁容已被眼前這番情景嚇呆了,正在柴堆後呆若木雞,連大氣也不敢喘!
長髮漢子這裡坐在木床上,高高地抬起一隻腿來,沈雁容才發覺到他那只腿上,有一道顯明的刀創傷痕,約有四五寸長短,寸許深厚,傷勢當然不輕,鮮紅的血把一條腿都染紅了。
他匆匆由枕內取出一個木匣,找到了一些刀傷藥,胡亂地捺上一把;然後想找一件衣服撕開了裹傷,目光轉處,才覺出了不對!
經過整理之後的房內,當然不同於昔日的凌亂!
長髮人炯炯的目光裡充滿著疑惑,竟然顧不得腿上的傷,霍地站起來。
四下裡到處看了一眼,他臉上越加的奇怪!
忽然他的眸子注定在柴堆上,沈雁容大吃一驚。
長髮人的臉上頃刻間,帶出了一絲慘笑——
他眼睛注視著柴堆,緩緩坐下來,道:「又是你——誰叫你來的?」
沈雁容還想再裝下去,她止息在柴堆之後一聲不哼。
長髮漢子一聲冷笑,右掌隔空向外一推,只聽得「嘩啦啦」一陣大響,柴堆垮了一地。
正在柴堆之後的沈雁容驚叫了一聲,慌忙躍出,她躍出的身子正好落在長髮漢子眼前,二人四目相向,沈雁容神色一呆,登時愣在了當場。
「我一猜就是你——」
長髮漢子眼睛裡閃閃有光逼視著她,厲聲道:「說!你來幹什麼?」
沈雁容強自鎮定著,作出一個不在乎的姿態。
長髮漢子怒吼道:「說!」
「沒有什麼好說的!」
沈雁容眼睛瞟著他,道:「我只不過是隨便走走,看見了你這個房子就進來了,發現東西亂七八糟,就動手整理了一下——
長髮漢子臉上浮起了一絲激動,掩忍著未曾發作。
沈雁容膽子略微放大了一點兒,向前走了一步,蹲下來道:「你傷勢看來不輕,這樣是不行的!」
說時一隻手已經按在了他傷處,長髮人身子退縮了一下,長眉一挑,道:「放手!」
沈雁容抬起臉來,淺淺一笑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你總不能不講理吧!我是一片好心呀!」
長髮人鼻子裡哼了一聲,那雙蘊含著奇光的眸子,在她身上轉了轉,一副掩忍不發,欲言又止的神態!
沈雁容輕歎一聲,憐惜地搖搖頭,遂即由身上取出了一個白脂玉瓶,瞧了瞧他的傷——
她皺了一下眉,道:「你的傷不輕,看來像是被劍砍的,你稍微等一下——」
說完她站起來,遂即步出,立刻又走回來,手上捧著滿捧白雪。
她把白雪整個堆在他腿上受傷之處,上下用力地洗擦著,頓時間化為一汪血水,淌了一地,長髮漢子那只腿微微地顫了一下,再看傷處已然止住了流血!
沈雁容點點頭,道:「這就好了!」
遂即打開那個小小玉瓶,瓶子裡大概還有半瓶藥,盡數倒在了傷口上!
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痛不痛?」
長髮漢子一臉的不高興,可是卻也情不由己地搖了搖頭。
沈雁容站起來,由身上取出了一條白絲巾,撕成兩片,遂即小心地為他包紮起來!費了半天的勁兒,才包紮完畢。
長髮漢子一直無可奈何地注視著她,眸子裡閃爍著錯綜複雜的表情!
沈雁容這時站起身子,道:「你覺得好些了?」
長髮漢子點點頭道:「好些了!」
沈雁容一笑道:「我為你整理了半天房子,又為你治傷,難道你連一聲謝都不說?」
長髮漢子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不打算多談!
「為什麼?」
沈雁容猜測著道:「是仇恨?你到底恨誰?誰跟你有仇?」
長髮漢子緊緊咬著牙,冷笑不語!
沈雁容忽然一笑道:「好了,你不說我也不強迫你——」
她妙目一轉,道:「你剛才殺了一個人可是?」
長髮漢子點點頭!
「我看見了那個人的人頭,是誰?他與你有什麼大仇,你要下這種毒手?」
長髮漢子忽然站起來,向門外步出。
沈雁容怔了一下,跟上去。
長髮漢子腿上有傷,但是經過包紮之後,已無礙行走,只不過走起來,略顯得不大自然。
沈雁容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麼,卻見那長髮漢子在雪地裡拾起了那顆人頭!走過去把手裡的人頭掛在一顆矮樹梢上。
沈雁容一直還不曾注意到,這時才忽然發覺,那顆矮樹上原來先已有了一個人頭,連這個人頭,一共是兩顆!
這一突然的發現,自然使得她大吃一驚!她默默地注視著他,忽然感到一陣兢驚,說不出的害怕,倏地掉身飛奔而去!
長髮漢子呆了一呆,卻發出了一陣狂笑之聲。
天方黎明,他已經起來了!
在院子裡來回地走著,練習著他那只不太靈活的腿,他顯得很急躁!
因為他馬上就要著手準備去殺第三個人了。
一連兩天,他連殺了兩個人——
死者「煉魂刀」雲中令、「白衣客」屠方,顯然是武林中出名的難惹人物——
如果你一直是在江湖裡打滾討生涯的人,那麼你當然不會不知道「五魁首」這麼稱呼的五個人——五名技驚黑道的滾馬大盜!
雖然那只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可是對於那些直接受害於五魁首的死者家屬,或是僥倖未死的人來說,「仇恨」二字就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深深地烙印在他們的心上,每一思及,都會令他們血液怒張,永遠也不能忘懷。
江湖上多的是殺人越貨的大盜!
江湖上多的是為非作歹之徒!
可是如同「五魁首」那等罔顧倫常,恣意為惡的通天大盜,似乎還不多見!
儘管是歲月匆匆。
儘管五個人早已銷聲匿跡,可是他們所犯下的彌天大罪,血手所留下的手印,卻是歲月無法抹滅的!
對於那類矢志復仇的人來說,年月只能加深仇恨的怒火,時間恰好讓他們從容部署——
長髮漢子在雪地裡走了幾轉,然後在大石上停下身子,如果判斷正確的話,那麼今晨,他即將要迎戰第三個敵人,勝敗毫無把握,但是他別無考慮,勢將一戰!
返回房內,他用事前備好的幾根布帶子,把四肢的關結部位用力地纏好——這麼做的原因,據說可以使得筋骨在長久僵臥之後,仍能保持著原有的彈力!
對付這類武林高手,他必須要出奇制勝,一點也疏忽不得!
就在這塊地方,他已經先後殺了兩個人。現在他要在這裡殺第三個人!
他用刀在地面上挖了個七尺長三尺寬的長方形洞坑,長短正好容下自己這樣的一個人,然後自己平平地仰著臉躺下去!
用不了多大的工夫,他身上已積滿了厚厚的一層落雪,看不見地上的洞坑,更看不見坑裡躺著他這樣的一個人,他只是那麼靜靜地在等候著。
這一陣鵝毛大雪,足足下了有半個時辰才算停住了,看上去天空頗有放晴意思,四周空氣出奇的清新,目光可以毫無阻礙一直看下去!
對面山嶺上,幾株老梅盛開著……
那一旁小溪彎彎,橫架著狹小的一道木橋,溪水如帶閃著銀光,像一條巨蟒似地婉蜒著。
空氣是那麼的沉靜。
偶爾,有幾塊積雪,由松枝上墜下來,彈起的枝頭顫晃著,搖碎的雪花,散發出萬點銀星——在此寒山一角,算得上是唯一的一點動態了!
那麼悅耳的一陣子銅鈴聲,來自遙遠的地方,在你方自領會到的一剎時,你的眼睛同時也已經看見了——
很奇怪的一番景象!
一個亂髮虯髯的彪形大漢,足下踏著一長塊雪橇板,雪板上堆滿了東西,在一匹棕色健馬的拖馳之下,其快如箭地向著這邊奔馳而來!
佇立在雪板上的那個虯髯大漢,雙手持著馬韁,正自引吭高歌,歌聲雄邁,聲聞數里!不大工夫,已來到了眼前!
約五十來歲的年紀,頭髮和那絡腮鬍須仍然是那麼茂密,一根根強而有力地挺立著,那麼寬的兩肩,那麼粗的胳膊,那麼高而魁梧的身子——足足有八尺高,腰上圍著西瓜般大小的一對流星錘,看上去說不出的凶煞刺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3:52
第02章 怒刀仇梟首,禪語渡故人
這等高大的漢子,武林中端的罕見。
他那裡昂然直立,引吭高歌,歌聲雄邁,唱的是:
一路風雪滿天山,眼前故人還。
赤足踏遍天涯路,半生雪裡打轉。
最喜愛爭強鬥狠——舞流星,逞一快。
花月奇艷婦人事——打不動咱!
歌聲嘹亮,聲震四方,好硬朗的傢伙。
馬行如風,拉著他足下船形的踏板,飛也似地前馳著,轉瞬間已到了眼前!
他這裡歌聲方歇,猛可裡那匹飛奔的棕色健馬,像是發瘋般的一聲長嘯,前蹄猝揚,人立直起,肥大的壯軀隨著它猝然仰起的勢子,整個地向後倒翻了下去。
一口刺目的長刀,深深地扎進了它的心腹裡,由背上貫穿了扎出來!
隨著棕色健馬仰起的身子,那個守臥在雪坑裡的長髮漢子,虎吼般地躍身而起!
虯髯大漢萬萬不曾料及竟然會有此一手,由是在那馬猝然的一個倒翻勢子裡,把他身子整個地倒折了出去!
雪橇板上原本放置著大小七八件東西,分作七八下飛了出去,有的在空中抖開來,金珠細軟,綾羅綢緞抖了個滿地都是!
虯髯大漢半截鐵塔似地落下來,「噗——」一聲,像是打入到雪地裡的一根鋼樁子,足足陷入到雪地裡有三尺深淺!他身子巍然而立,屹立不動,這份子不倒的豪勁兒,可真是駭人!
長髮人天衣無縫的一招,似乎有了偏差——
誰也料想不到那個虯髯大漢竟然沒騎在馬上,否則的話,只此一刀足可由他股下直貫入腹,也同那匹棕色健馬一樣地暴死雪原!
再想退一步!
長髮漢子的刀如果慢出一步,改由雪橇下直穿上去,對方那個虯髯大漢即使不死,也得重傷!
一刀不成,少不了雙方勢將一戰!
長髮漢子騰起的身子,兔起鶻落,緊綴著那虯髯大漢的身子直墮而下,掌上的「雪花長刀」劈風直下,有如一道奇亮的電光直劈向虯髯大漢那顆亂髮蓬鬆的頭顱!
虯髯大漢當然不是弱者。
在對方疾如電光的刀鋒之下,他那半截鐵塔般的巨大身體,忽地旋風般地轉了出去——
這當口,那對纏繞在腰上的流星錘,就像是兩團明月般地旋空而起。
流星錘之後是一條匹鏈般的銀色長鏈,那條長鏈忽悠悠地蕩空而起,不偏不倚,正好迎在了長髮漢子砍下的那口長刀刀鋒之上!
「嗆啷」一聲脆響,雪花長刀的刀鋒滑著流星錘的鏈子,爆出了一天的火星。兩個人在對敵上來說,可是都夠滑溜的,雙方一沾即離,像是離穴的兔子,又像是滾空的巨鷹!
長髮漢子的確夠精明的!
他身子不得不閃出去,為了是躲避剩下的一隻流星錘,可是對付這類又長又狠的玩藝兒,越遠越危險,單刀無論如何接不住流星錘那麼沉重的份量!
長髮漢子顯然清楚得很,是以在身子方一縱出的當兒,雙足一頓,一個虎撲之勢,再次地向著虯髯大漢身上撲了過來!
兵刃學上有所謂的「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長髮漢子所以要欺近他,當然是旨在利用這一個「險」字!
他身子疾若流星地縱過來!一口刀分心就扎!
虯髯大漢怒聲吼道:「好小子!」
距離太近,錘耍不開,可是這漢子雙手力持著七八尺長的鋼鏈子,卻也可當一件襯手的武器。
鋼鏈子嘩啦啦一響,用力地向著刀上絞去!
同時,虯髯大漢還飛起了一隻右腿,用「力掃磨盤」的功力,直向長髮漢子臉上踹去!
「克啷!」的一聲脆響,鋼鏈子絞住了單刀。
在一陣冒閃的火星裡,虯髯大漢暴喊了一聲:「撤手!」
雙手上施足了勁兒,那等有力地向外一崩!「錚」的一聲,鋼刀足足彈起了三尺高下!
長髮漢子其不可輕視處也在於此——
虯髯大漢那等巨大的力道,那麼飛快有力的一腳,似乎在他身上都未能發生效果!
眼看著長髮漢子扭曲著如同蛇鱔的軀體,呼!一下子升了起來。
刀硬是沒有撤手!
他的人在閃過虯髯大漢的這一腿之後,絕不向遠處去,一分即合,如影附形地再次往虯髯漢子身邊偎了過去!
在動手過招上來說,這就謂之「行險」了。
「行險」是武者之大忌,如果沒有特殊功力造詣的人,哪一個膽敢如此施展,自暴其短?
虯髯大漢顯然吃了一驚!
他吃驚的是對方那口刀在自己千斤神力一崩之下,竟然未曾出手!更吃驚的是,自己那等勇猛有力的一腳,對方也閃開了——
已經沒有時間讓他深思多想,對方長髮人已經欺身而近!
虯髯大漢陡然驚心之下,一提丹田之氣,施展出護身之功——
像是一片紅雲般的,他臉上飛起了大片的紅潮——在外門功夫上來說,這就是一般人常謂的「罩」功,即所謂「金鐘罩,鐵布衫」,是一門頂頂難練的混功,武林中練這種功夫的固然不少,可是真正能夠練成的人,千中難覓其一!
顯然這種功夫,是要在先天上具有超人的體魄、異稟,後天更要有過人的毅力苦功才能成功!
虯髯大漢一施展出這種功力,當真是全身刀槍不入!
可是那也要看敵人是何等樣的一種身手,就拿眼前的長髮人來說,這一刀出去,可不比尋常!
兩下裡一下子可就湊上了。
閃爍著的刀,硬硬地扎上了虯髯大漢寬敞的胸部!刀尖未曾觸及,先由其尖端射發出一道風把長短的刀氣,也就是一般人所謂的「刀氣」!
「刀氣」一吐,虯髯大漢爆吼了一聲,半截鐵塔般的身子猛地向後就收!
這麼大的身軀,難能的是運轉得如此靈活!
儘管這樣,還是嫌慢了!
虯髯大漢在對方刀氣一吐的當兒,才猛然驚覺到長髮漢子刀上的功力,那是專破「金鐘罩」的內氣刀氣,他就算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挺受對方如此猛厲的一刀!
他這裡吸氣抽身,用「倒趕千層浪」的身法把身子反縱而出!卻太慢了一點!
只聽得「嗤!」的一聲,長髮漢子刀氣劃處,已在他肩窩上留下了五六寸長短的一道血口子!
虯髯大漢正當施運罩功之際,全身血氣貫通,一見傷,血如噴泉——
他由不住「啊呀」地大叫了一聲,足下蹣跚著一連後退了六七步,方自拿樁站住!
長髮漢子臉上帶出一絲輕睨的冷笑,正自注視著他,雙方的距離不及一丈!
虯髯大漢分出一隻蒲扇大手,力按在刀傷之處,卻是捺不住泉水般怒竄出來的鮮血——
他以無限惶恐驚異的眸子,打量著面前的長髮漢子,疑惑地道:「小子——你是幹什麼的?……你我無怨無仇,為什麼下此毒手?」
長髮漢子直視他的那雙眼睛,微微地瞇起來,僅僅剩下眸子裡的一雙瞳孔——
那雙瞳孔一剎時放大了許多——
帶著一種勝利的姿態,他吶吶地道:「姓貫的,你完了——」
虯髯大漢咬錯著滿嘴牙齒,發出一片「剋剋」聲,遂即運指如飛,一連在傷處附近,點了幾處穴道,奈何仍然止不住狂竄而出的鮮血。
他表情大為吃驚,一連又點了「氣海」、「將台」二處穴道——
長髮漢子冷冷一笑道:「沒有用,你是練罩功的,莫非連『血炸一條龍』都不懂麼?」
虯髯大漢神色一變,陡地大喝一聲,手上的一對流星錘,追風趕月般地擲了出去,雙錘一前一後,夾著凌厲的破空聲,直向長髮漢子上身兜貫而來!
對面的長髮人長嘯聲中,騰身直起!
在兩團皎潔如同皓月的流星錘影裡,那個年輕的長髮漢子起身如鶴。
他的一雙腳不偏不倚地恰恰點踏著那一對流星錘,使得那雙流星錘霍然向下一沉——
就在這一剎間,那個長髮漢子捷如飛鷹搏兔般地,已滾到虯髯大漢左側身邊!身子向前一欺掌中長刀霍地展出,刀光再現,劈中虯髯大漢左面胸肋,一時間怒血狂噴,這一刀較諸前一刀更具十分威力!虯髯大漢狂嘯一聲,在他刀勢之下,整個身子平仰著倒竄而出,足足縱出了三四丈外!
虯髯大漢顯然有些挺不住了。
他踉蹌跌坐在雪地裡,兩處傷口內噴出的血,把附近大片的白雪都染紅了——
收回的一雙流星錘,兀自在天空中盤旋著,發出大片的呼嘯聲,閃耀著一天的旋光。
他瞪眥著一雙雞蛋大小的眸子,逼看著前面的長髮人,咽喉裡「虎——虎——」有聲地喘息著。
那副樣子簡直恨不能把眼前那個長髮的小子生吞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行了。
錯在不該一上來就施展「罩功」,對方那個年輕的長髮漢子說得不錯,「血炸一條龍」——施展這種功夫的時候身上是見不得血的!
只一見血就無止休,必然流完到最後一滴血方才為止!
「貫大野——你完了——」
年輕的漢子嘲笑著,手裡的長刀遙遙地指點著他道:「姓貫的,你認得我麼?」
被稱為「貫大野」的虯髯大漢,忽地站起身來,他全身染滿了血,像個血山、血塔——
他兩隻手上兀自掄舞著那雙流星錘!
雖然到了性命一髮之間,兀自能鎮定不亂。
那雙怒凸著、其紅似血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對方身上搜索著,以備必要時的出手一擊!
「你是誰?」
他面目猙獰地道:「咱不認識你——」
長髮人在對方前進時,相對地向後面退著腳步,大敵當前,他絲毫也不敢大意,一雙眼睛不但要注意著貫大野,更要照顧著當空的一對流星錘!
貫大野怒聲咆哮著,道:「說——野小子,你是誰?也好叫貫某咱臨死前也要做個明白鬼!」
長髮漢子冷冷一笑道:「不錯,我們是沒見過!」
虯髯大漢自忖著時間不多,什麼時候流血一止,也就是他命喪黃泉的時候!
就這麼死,他太不甘心了。
只見他怒發倒立,根根如蝟,一雙銅鈴大眼,幾乎要脫眶墜出,空中飛舞的一對流星錘,儘是其聲呼呼,可是看上去已不若先時之猛厲!
貫大野豹吼也似地喘息著,忽見他上軀向下一伏,手裡的流星錘猝然出手,西瓜大小的一對鋼珠,一左一有弧狀地向著當中兌擠過來!其間交點,正是那個年輕的長髯漢子。
這一手「飛貫雙錘」,誠然是厲害之極,武林中能夠如此運施流星錘的人還真不多見!
長髮漢子早已防著他有此一手了。
就在那雙流星錘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著當中兌擠的剎時之間,長髮漢子修長軀體猝然向下一矮,那對銀光燦燦的盤天流星緊緊擦著他的頭皮,在他頭當不及一尺距離的地方撞了在一塊——
「當——」的那麼震耳欲聾的一聲脆響。
雙錘相擊的一剎那,空中爆出了碗大的一團火光。
虯髯大漢貫大野一招走空頓知不妙,他那裡倒剪雙臂,意圖把一對出手的流星錘拉回來,卻已經由不得他了。
就只見長髮漢子大鵬展翅般地分開了兩隻手——由下而上猛地一扯,已力抓住了流星錘的兩端鏈子——那口原先持在右手的鋼刀,不知什麼時候,已銜在口裡!
雙方似乎都運足了力道!
四隻手同時向後一扯,鋼鏈子嘩啦啦一陣子碎響,拉了個筆直!
長髮漢子力握雙錘,全身佇立如松,那張蒼白的俊臉上,卻也由不住帶出了一陣子紅。
貫大野發眉皆張,全身戰慄地打著顫,傷處的血,箭也似地向外狂噴著!
兩個人,四隻腳,同時向著雪地裡沉下去!
以虯髯大漢貫大野那等神力,照理說是不應該輸在年輕的長髮漢子手裡的,無奈他失血過多,眼前已是強弩之末!
再者,長髮漢子也真是不含糊!實在難以想像他兩臂間,竟然有如此神力!
兩方力較之下,但聽得「崩!」的一聲大響!那根粗若兒臂的鋼鏈子,竟然吃不住勁道,齊中一斷為二,雙方手頭上猝然一鬆,俱不禁向後倒下去!
長髮人互挺雙足,修長的軀體不倒翁般地搖晃著,足下卻能不離方寸之地!
反觀虯髯大漢貫大野可就不同了。
他那半截鐵塔的偉岸身軀,霍地向後一倒,推金山倒玉柱般地發出了一聲大響,倒下的身子掙扎著向上翻,卻是無論如何再也起不來了。
眼看著對方長髮漢子一步步走到了他身邊站定!
貫大野緊緊咬著一嘴白牙,發挺須張,那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個鬼。
要是弄不清這筆賬,他死不瞑目!
他張開大嘴想說話,胸上就像是壓住了一塊千斤巨石般的沉重,往昔鐵打銅澆的一條漢子,竟然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提不出來,他只是頻頻地喘息著!
「姓貫的——你想知道我是誰吧?」
年輕的長髮漢子站在他身前咫尺之間,臉上帶著戰勝的驕傲與調侃!
貫大野喉嚨裡發著濁重的喘息,血紅的眼睛瞪著面前的長髮漢子,真恨不能把他咬爛了生吞下去!
「二十年前嘉興府有個姓岳的老捕頭,你大概不會不認識吧?」
貫大野似乎怔了一下,那對血紅的眸子,一個勁兒地眨動著,似乎在努力地追憶著什麼,又似乎有點不明白!
長髮人臉上帶出了一種慘笑,那雙亮若晨星的眸子,一剎時噙滿了眼淚!
「那個老捕頭被你們連累得好慘……」
長髮人頻頻苦笑著,道:「只怪他老人家瞎了眼,錯把五個禽獸不如的畜生當成了英雄好漢,以身家性命擔保,由大牢裡救出了那五個好漢……並與其結拜為金蘭之好!」
虯髯大漢聽到這裡,頓時全身起了一陣子急顫。
長髮人吶吶繼續道:「……那五個好兄弟一出了牢,可就忘了營救他們的大恩人,居然恩將仇報,一夕之間在嘉興府做案十九件,刀殺四十餘條命案……席捲庫銀十萬兩,從此天涯浪跡,與那位義結金蘭的恩兄岳老捕頭避不見面!……」
緊緊咬著一嘴牙,年輕的長髮漢子那張臉白中滲青,他發出了一陣冷笑。
點點熱淚,由他眸子裡滾出來!
低下頭,逼視著雪地上那個虯髯大漢,他恨聲地道:「姓貫的,你還要聽下文麼?」
虯髯大漢全身打顫,喉中「虎虎」作響,掙扎著道:「你……你……」
長髮人冷冷道:「可憐那位好心救人的岳老捕頭,只因為一念之仁,錯把禽獸當成了英雄,由於交不了差,連上了一個串通匪類的罪名,滿門處斬!」
虯髯大漢忽然大吼了一聲,霍地坐起身來!
伸出一隻血手,抖成一片地指著對方那個長髮人連聲地道:「你……你……」
「我也姓岳——岳懷冰!」
長髮漢子異常淒涼地說道:「就是那個老捕頭的兒子——」
虯髯大漢身子登時就如觸了電似地一陣子哆嗦——
長髮人岳懷冰看著他,冷森森地一笑:「明白了這些,你應該死而無憾——」
話方出口,掌中刀倒拖著向外一推,只聽得「察」的一聲脆響,虯髯大漢那顆亂髮蓬鬆的人頭,足足跳起來三四尺高下。
岳懷冰伸手一接,已抓在了手中。
他旋身如風,一路起落縱跳著,剎時間已隱身於亂山之間,現場所留下的只是零亂的雜物,以及那個無頭的屍身!
空氣裡飄浮著讓人欲嘔的血腥氣息,歷久不散!
在雪地裡奔馳了有半個時辰,他徐徐策馬而歸!
當空是一輪滿月,星皎雲淨。
難得如此良夜!
雪色,月光,交織成一片燦爛的瓊瑤世界!
這時萬籟俱寂,偶爾聽到的幾聲狼嚎,那是發自隔嶺的亂石崗,狼嚎聲嬌嫩得有如嬰啼,也虧得這幾聲啼嚎,為這蕭條的寒山夜景,帶來了一點點生存的氣息!
今夜岳懷冰的心情異常不安和零亂,說不出的一種焦躁、激動感覺!
他的馬事實上已經來到了「摘星堡」下!
然而,在打了無數圈子,一番深思積慮之後,他又策馬而歸。
風如刀,四下裡刺襲著他!
黃驃馬頻頻地打著噗嚕,他卻因為有過多的心事,早已麻木了。
矮樹上的人頭又多了一顆——一共是三顆!
老遠就能清楚地看見,他下了馬,靜靜地注視,蒼白的臉上更似有說不出的悲忿!
忽然,他激動地掄起手裡的一截竹枝,狠狠地抽打著樹上的三顆人頭,竹鞭子落在凍硬的人頭上,就像是抽在石頭上一樣,發出「卜、卜……」一陣子脆響!
他一個勁兒地狠抽著,直到手裡的竹枝破碎如絲,才算洩了心中的一腔悲恨!
丟下了竹鞭子,他恨恨地回到了房子裡!
他甚至於連燈也不願意點!
每一夜他總愛坐守在窗前,眺望著這一帶雪山夜景,領略並且咀嚼著一份屬於自己的寂寞!
最堅強的人,也有軟弱的時候,你總不能一直生活在倔強裡,背人的時候,你也有屬於你自己的軟弱!
面對著窗外的明月,面對著樹上冷淒的三個人頭,岳懷冰緊咬著牙齒……忽然,他流出了眼淚,把頭深深地埋在了臂彎裡——
一片火光,突然自他身後亮起來!
岳懷冰驀地回過身子來,不禁神色一呆!
不知什麼時候,沈雁容早已在他房中了,她手裡拿著火折子,順便把面前的一盞羊脂燈點燃,剎時間室內現出了一片光明!
岳懷冰癡看著她,驚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沈雁容微微一笑,卻繃住臉,道:「早來了!」
她收起了火折子,由椅子上緩緩站起來道:「一個人在黑暗裡不點燈,必定是做了有虧於心的事情!」
岳懷冰冷冷一笑,未曾答話!
要依著他往日情形,他早已發作了,只是這一刻,卻是他自己也不覺得為什麼緣故,而變得軟弱了!
沈雁容走到離他五六步的地方站住,用著一種奇怪的神態看著他——
她雙手叉在腰上,嬌聲說道:「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可怕!可憐!又可……」
她喃喃說到這裡,臉上不自然地紅了一下。
岳懷冰冷竣的目光忽然掠在她身上,似乎掩忍著欲發的怒火!
沈雁容輕歎一聲,看著他道:「你又殺了一個人!」
岳懷冰沉聲道:「不錯!」
「我真想不明白——」
沈雁容道:「人死了恨也應該消了,為什麼還要砍下人頭,砍下來還不說,還要掛在樹上用鞭子抽——」
岳懷冰忽然淒愴地笑了一聲,悲憤地看著她不住冷笑。
頓了一下,他才冷冷地道:「以管窺豹,只見一斑,你知道什麼!」
沈雁容冷笑道:「是嗎?我是不知道什麼,可是你這種作法未免太過份,太殘忍了!」
「你胡說——」
岳懷冰話聲一落,陡地閃身而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4:08
沈雁容大吃一驚,她早已嘗過他的厲害,只當他又向自己出手,嚇得忙向後退,可是依然是慢了一步!
岳懷冰的一隻手,在她旋身後退的一瞬間,已經拍向她肩頭之上,五指一收,沈雁容痛得「哎唷」一聲,一時花容變色!
她無限委屈地怒聲嗔道:「你打吧!打吧,你除了動手打人、殺人以外,你還會幹什麼?」
岳懷冰五指上更用力,沈雁容痛得全身打顫!
她忍不住忽然翻起手來,用力地向著岳懷冰臉上打去!
卻沒有料想到,岳懷冰竟然沒有躲,只聽見「叭」的一聲,這一巴掌,打了個正著!
這一掌,反倒使得岳懷冰冷靜下來!
忽然鬆開了緊抓住沈雁容的那隻手,踉蹌地退後了一步!
沈雁容驚惶地道:「你……?」
她心裡怪不忍的,道:「我……打痛了沒有?……誰叫你不躲的!」
說了這句話,她害怕地預料著對方必將反手攻擊,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仍然是沒有。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道:「沈姑娘,你可以走了!」
沈雁容笑笑點了一下頭,道:
「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固執而且不易妥協的人,可是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你這樣下去,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麼?」
「岳懷冰!」
「岳懷冰?」
沈雁容輕輕地念了一遍,慢慢地在位子上坐了下來,道:「我知道,你來到這裡,是預備殺五個人的,可是?」
岳懷冰陡然一驚,道:「你怎麼會知道?」
沈雁容本是胡猜的,想不到猜中了。
她冷冷一笑,有所悟解地道:「這麼說,那畫上的五個人,都是你要殺的對象了?」
岳懷冰冷笑道:「你原來偷看了我的東西!」
沈雁容道:「不錯——我偷看了!」
她忽然走過去,大聲道:「這五個人與你有仇!」
「仇深似海!」岳懷冰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
沈雁容呆了一下道:「他們是誰?為什麼都往雪山來?」
岳懷冰眼睛直看著她,冷笑道:「你不認識?」
沈雁容茫然道:「我——怎會認識?」
岳懷冰森森地一笑,道:「我以為五人之中,起碼你應該認識一個!」
「哪一個?」
岳懷冰冷笑了聲,走過去,把枕前的那卷畫冊拿起來扔過去!
沈雁容接在手裡,怔了一下,遂即走向桌前,她攤開畫冊,由第一張看起,又翻向第二張,一直翻到了第四頁。
岳懷冰道:「好了,就是這一張!」
沈雁容見畫上人是那個身著藍衫、年過四旬的中年文士,這人眉長目秀,掌心上落著一隻飛鷹,飛鷹怒展雙翅,卻似無法離開那人的掌心!
這張畫在她前次偷看的時候,就曾經使她心裡疑心過,可是這次再看時,依然僅僅感覺得眼熟而已,卻實在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岳懷冰冷冷地道:「你不認識?」
沈雁容微微搖著頭道:「不認識!」
岳懷冰走過來,伸手自桌上拿起了一枝筆,沾了些墨水,很快地在畫上人的臉下額上加了三綹長鬚。
他手裡的筆用力往地上一擲,道:「還不認識麼?」
沈雁容神色一變,雙手突然捧起了畫冊,仔細地看了一眼,手一抖,畫冊「叭噠」一聲,落在了地上!
「是我……爹……」
她猛地轉過身來,驚嚇地看著岳懷冰,道:「是……我爹?」
「不錯!」
岳懷冰眸子裡充滿了怒火,徐徐道:「如果你父親的名字叫沈罡,那麼就不會有錯了!」
沈雁容搖著頭道:「不!我父親叫沈海月!」
「那只是他今天的化名而已!」
「化名?」
沈雁容一片茫然地道:「為什麼要化名?」
「因他當年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岳懷冰冷冷地笑著,眸子裡含蓄著仇恨。
沈雁容呆得一呆,頓時坐了下來!
「你既然問起來,我不妨告訴你!」
岳懷冰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差不多二十年以前,江湖上出現了五名藝精天下,而又手黑心辣的通天大盜,這五個人總號為『五魁首』!」
沈雁容吶吶道:「五魁首……?」
岳懷冰緊緊咬著牙,道:「五大盜!這五個為首的一個姓鮑,叫鮑千里,人稱『龍捲風』,也就是畫冊上最後一頁所畫的那個老人!」
沈雁容不由自主翻到了最後一頁,畫上人也就是前見畫冊那個離地騰空的老人。
「第二個!人稱『盤鷹手』沈罡!」
他冷森森地一笑道:「也就是今日的『摘星老人』沈海月!」
沈雁容用力地搖著頭,痛聲泣道:「不——我不信,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你騙我——」
沈雁容突地站起來,大聲道:「我爹不是這種人,你騙我,你!……騙……我!」
她大聲叫著,一時淚如雨下!
岳懷冰頓了一下,繼續道:「其他三個人是『飛流星』貫大野、『金鈴小瘟神』夏侯忠、『煉魂刀』雲中令!」
帶著一絲冷笑,他的眼睛瞟向窗外,又道:
「這三個人都沒有逃開我的刀下!沈姑娘,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為什麼把人頭繫在樹上的原因了吧?」
沈雁容搖搖頭道:「我不明白!」
岳懷冰道:「我在等一個人!」
「等誰?」
「令尊——沈罡!」
沈雁容呆了一下,冷笑道:「我不相信你說的話!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爹又與你有什麼仇恨?」
岳懷冰淒涼一笑道:「什麼仇恨——我已經說過了,仇深如海——沈姑娘,你回去吧!」
沈雁容忿忿道:「我是要回去,我要去問我爹——」
岳懷冰點點頭道:「再好也不過了,你只要對令尊說,他昔日拜弟貫大野、夏侯忠、雲中令,三人皆已死在我刀下,我正在恭候他的大駕!」
「你……」
沈雁容將信又疑地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仇?」
岳懷冰搖搖頭,冷冷道:
「一言難盡,只請沈姑娘轉告令尊,就說二十年前嘉興府老捕頭全家上下十七口,死得好慘!」
「全家十……七口?」
沈雁容的聲音都抖了!
「不錯!十七口!」
岳懷冰喃喃道:「只為了那個老捕頭憑著一腔義氣,以身家擔保,由大牢裡保出了那五個強盜……並與之結拜為金蘭之好!」
沈雁容眼淚漣漣道:「後來……呢……不……我不信……我不信!」
岳懷冰道:「這五名大盜出賣了那個老捕頭,恩將仇報,在嘉興府一日做案十九件,刀殺人命四十餘起——」
沈雁容全身顫抖著道:「後來呢?」
說時,她忍不住垂下頭泣了起來!
「那個老捕頭為此擔上了串通大盜,共圖謀反的大罪,落得滿門抄斬!」
岳懷冰緊緊咬著牙,又道:
「老捕頭死而無怨,只怪他認人不清,錯把狼心狗肺的滾馬強盜,當成了有為有義的英雄好漢,那是他咎由自取。可憐的是他滿門上下,上有高堂父母,下有稚齡子女……除了一個稚年幼子倖免於難以外,其他上上下下十六人,統統都綁赴法場,死得好冤,好慘……」
沈雁容緩緩站起身來,她臉色蒼白,淚流滿腮地道:「那個老捕頭是……你什麼人呢?」
「是我父親!」
岳懷冰呆呆地道:「我就是那個倖免於難的稚子……」
沈雁容陡然一呆,止住了泣聲。
她頻搖著頭道:「不……這絕不是真的……絕不是真的……絕不是真的!」
岳懷冰一聲狂笑道:「句句實言,去問你父親去吧!去——去——」
他怒聲地叫著,最後一聲「去」,有如雷鳴,沈雁容倏地大哭出聲,轉身飛奔而去!
沈雁容走了!
空氣一下子靜了下來!
岳懷冰翻攪著的一顆心,卻有如澎湃的怒海,再也不能平息下來,他用力拍著桌子,藉以發洩內心的怒火——
「沈海月——」
他大聲地怒吼著:「我要殺了你——」
靜夜裡,這麼大的吼聲,聽起來真有點嚇人——
在這聲大吼的餘音尚未完全消失以前,室外傳進來一聲類似歎息的聲音!
一個蒼老的口音在低喧著佛號:「無量佛——善哉!善哉!」
岳懷冰陡然一驚,猛地站起來,怒聲叱道:「什麼人?」
他身子向下一矮,正在騰身向窗外撲出,卻只見眼前衣衫飄忽間,一個長眉細目,身披杏黃袈裟的清懼和尚,站立在室前。
和尚當門站立,背上背著一個面盆大小的金色木魚,雙目神光炯炯,一眼就可看出絕非是一個普通的僧人。
僅由外表上看,和尚的年歲很難猜,一顆方形的光頭,儘管是童山濯濯,卻可看出其白如霜的殘留髮根,由此推想,這和尚應該很有一把子歲數了。
岳懷冰猝然一驚,尚還來不及說話!
那和尚已雙手合十,向著他深深一揖道:「阿彌陀佛,老衲夜經荒山,路過施主雲駕高齋,想討口水喝,可施得麼?」
岳懷冰一雙眸子很快地在對方的臉上一轉,微微一哂道:「大師父法號怎麼稱呼?」
和尚一笑,退一步合十道:「老衲『痛禪』,出家西川『歸禪寺』,今往雪山『降靈寺』朝會,施主大名怎麼稱呼?」
岳懷冰一笑道:「和尚這話可就錯了!外面遍地積雪,還愁沒有水喝麼?」
老和尚怔了一下,微微笑道:「施主說得是,老衲是累了,想歇歇腿,可施得麼?」
岳懷冰點點頭,道:「這倒施得,只是簡陋得很,大師父請坐!」
那個法號「痛禪」的老和尚,欠了一下身子,遂即在靠門側的一張木凳上坐了下來。
岳懷冰為他倒了一杯水,和尚欠身接過,岳懷冰回身坐好,卻耐下性子不發一語!
「痛禪」和尚喝了幾口水,把茶碗放下來,吟哦著道:
「阿彌陀佛,老衲看見施主捨前,懸有人頭三顆,觸目驚心,適才進來,耳聞得施主高聲嚷著要殺人,是以想問個明白,與施主結上一個善緣!」
說到這裡低眉垂目,雙手合十,接下去道:「佛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這殺人之心萬萬不可……」
岳懷冰倏地站起,道:「大師父,你歇息夠了,可以走了!」
痛禪和尚微微一笑,兩道長眉向兩下一分,岳懷冰赫然發現到和尚正中眉心部位,有一道像似刀劍的疤痕,不由得心裡動了一動!
老和尚那雙湛湛精光的眸子,直直地注視向岳懷冰,聞言後不慍不怒,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嘴裡再次喧著佛號,慢吞吞道:
「施主,你眉眼間呈凶,血透華蓋,是此皆因內心先存了一個『殺』字,殺意不去,只怕日內將有一步劫,怕將大難臨頭了!」
岳懷冰臉色一沉道:「大師父言重了,佛家講究的是因果報應,一切善惡皆離不開此因果二字,在下寶刀雖利,卻是不殺無罪之人!」
說到這裡,走向門前,手指戶外那三顆人頭道:
「大師父但見人頭之鮮血淋漓,心生慈悲,可知此三人生前之喪盡天良,作惡多端!只因為他等昔日種下了殺人為惡之因,才得到了今日為人殺之果,在下這口刀,順天行為,何罪之有?」
老和尚嘿嘿一笑,說道:「老衲要是與施主談佛,只怕三日三夜也說不完,施主若認為鋼刀在手,就可任意殺人,那就大錯了,就以老衲來說,施主你自認高明的一身武功,只怕在老衲面前,你就施展不開!」
微微一笑,老和尚雙手合十,欠身道:「無量佛——」
岳懷冰心中一愣,自忖道:「好呀!這和尚言中之意,分明是向我劃下了道兒,我豈能任他輕狂?」
想到這裡,身子驀地站來,道:「大師父莫非有意與在下印證武功?」
痛禪和尚合十笑道:「施主請手下留情!」
岳懷冰心中又是一動,須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看樣子這個和尚明為結緣,其實卻是有所為而來,江湖上對於所謂的「僧、道、婦」,皆有所忌,因為這三種人常是不可捉摸——
就以眼前這個和尚而論,岳懷冰可就心裡不敢輕視!
雙方話已說明,好在彼此無仇,不須拚個你死我活。
岳懷冰生就不服人的脾氣,倒要看看這個和尚能有什麼了不起的武功,膽敢如此猖狂!
他心裡想著,一雙眸子,卻注定在和尚身上!
老和尚正襟危坐,雙手合十,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也注視著岳懷冰!
岳懷冰鼻子裡哼了一聲,抱拳道:「大師父即然劃下了道兒,小可焉敢不遵,放肆了——」
身子陡地向前一欺,兩隻手「排山運掌」,霍地向外推出,發出了一股巨大的掌力!
這是一招「投石問路」!
雙方距離是如此之近,岳懷冰的掌力雖說只施展了五成,可是在近距離裡,功力卻是十分驚人。
他滿打算看和尚坐著的身子,必是防不勝防,再者室內地方窄小,即使是有心閃躲也是不易。
事實並非如此!
他這裡掌力方自一吐,眼看著那個大和尚身子陡地向後一倒,連人帶著他座下的那張方木椅,平空一個倒翻,同時向著門外翻了出去!
岳懷冰心中一驚,方悔自己出手過重!同時身子已向外縱出!
月夜裡,那個老和尚好端端地仍然坐在椅子上。
椅子端端正正落在雪地裡!
岳懷冰陡然一驚,這才知道對方這個老和尚果然是一個身負奇技的高僧!
對方挾技自高,那一副沾沾自喜的神態,卻激起了岳懷冰的無名火起。
他冷叱一聲道:「大師父,看招!」
話聲一落,身子猝然騰空而起,左手五指箕開,向下用力一按,右手駢指如刀,用力地向下一切!
這一手功夫叫「單掌伏虎」,由岳懷冰施展出來尤其見功力,左掌五指所逼運出的功力,有如一道無形籠子,將對方緊緊扣在掌勢之內,右手的掌卻像是一把鋒利的鋼刀!
其疾如風,其勢若電!
掌力向下一撇,只聽得「克察」一聲大響,那張原先坐在和尚身下的木椅,在岳懷冰的掌力猝壓之下,一劈為二分為兩片——
奇怪而令人吃驚的是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和尚,卻杳如黃鶴,不知去向!
岳懷冰心中一愣,耳聽得身邊和尚的口音冷笑道:
「施主,你這一手單掌伏虎,原系出自佛門的招式,乃當年伏虎尊者用以降服猛虎的招式,施主你卻拿來伏人,卻是太狠了一點!」
在他說話的當兒,岳懷冰已經注意到那和尚身倚在一棵巨松之下!
他話聲一落,岳懷冰一個倒剪,施展出「金鯉倒穿波」的身法,捷如電光石火般地已到了和尚身前!
這一次他預防著對方再次逃閃,雙手乍分,使出一手「抱樹功」霍地向著和尚兩肋上用力擠了過來!
老和尚低叱了一聲:「好!」
只見他雙手向外一分,一雙胳膊,硬硬地接架住岳懷冰的一雙胳膊,這才是實力的一接!
岳懷冰那等沉實有力的一雙胳膊,吃老和尚雙臂一架,竟然是絲毫也用不上力道!
這一驚非同小可。
岳懷冰陡自丹田內提起一股真力,雙腕上猝然加諸了九成功力!
老和尚鼻子裡「哼」了一聲,身軀大搖了一下,一張臉頓顯沉著。
雙方在功力實架的一剎那,彼此的身軀起了一陣子顫抖,為恐招式用老了,雙方幾乎是同時向外撤招。
岳懷冰身子方一後退,遂即施展出一手「鐵犁耕地」的絕招,運腿如飛,「刷」的一腳,直向著老和尚雙腿上,力掃過去!
老和尚身軀猝然拔起來,岳懷冰的一隻腳,如同是一陣旋風似的,由他膝下掃過。
岳懷冰出手之不同一般,非但在一個「快」字,更厲害的是他絕不單純的只出一招攻一處,必有附手!——
眼前這一招正是如此——老和尚身子才騰起一半,岳懷冰一隻沉實有力的手掌,已當胸劈了出去。
老和尚雙手一分,發出了「噗嚕嚕」一陣衣袂蕩風之聲,整個身子橫屈著平竄而出。
岳懷冰的這一掌打了一個空,雖沒有拍中老尚的身子,卻拍中了和尚身上的那一襲袈裟,只聽得「波」的一聲輕響,掌力過處,老和尚那襲杏黃色的袈裟上留下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透明窟窿!
老和尚身子如風飄絮地飛了出去,只見他單手忽出,像一長臂猿猴般,抄在了一根岔生而出的松樹枝上,偌大的身軀,吊在樹枝上,那棵樹,卻連搖動一下都不曾!
夜月下,只看見老和尚身軀鞦韆也似地來回擺動不已!
雖然只是三招兩式,彼此心裡也都清楚得很,打到這裡,也就適可而止,不必再打下去了!
岳懷冰黯然仁立在雪地裡,一動也不動——
在動手過招上來說,他實在已經算是落敗了——很顯明的,岳懷冰一連出手數招,對方那個老和尚只是閃躲招架,並不曾出手還招,只憑這一點來推論,老和尚武功就高出他不少了!
岳懷冰那張蒼白的臉,深沉得煞是怕人。
老和尚在一個悠然的蕩身勢子裡,飄飄如飛燕似地落了下來——落在了岳懷冰面前三尺左右。
「阿彌陀佛——」
他嘴裡喧著佛號,雙手合十道:「少施主好利落的一身功夫,無怪乎貫大野等三人不是敵手,先後在施主你刀下作鬼了——」
岳懷冰登時一驚.道:「大師父……你認得貫大野……?」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施主休要見疑,老衲雖系佛門中人,但皈依之前,也算得上半個武林中人,『飛流星』貫大野如此聲名的人物,焉能不認得?」
岳懷冰哈哈一笑道:「這麼說,其他二人,大師父也認識?」
老和尚一雙灰白的長眉,微微搭下來,陰森森道:「無量佛——罪過——罪過——」
雙手合十,他緩緩接道:「『煉魂刀』雲中令,『金鈴小瘟神』夏侯忠……這些人卻是武林中佼佼者,老衲焉有不知之理?施主雖說是為報滿門之仇,也該莫為己甚,適可而止了!」
岳懷冰又是一驚,遂即冷笑道:「大師父既然一眼認出這三顆人頭,想必與此三人之交非泛泛了!」
老和尚微微吟哦道:「阿彌陀佛——施主不必多疑,老衲方纔已經說過了,老衲與這三人只是見過,久聞他們兄弟的大名而已。」
岳懷冰道:「既然如此,大師父應該知道貫大野他們兄弟一夥不止三人!」
「是五個人——」
老和尚喃喃地道:「施主指的是『五魁首』?」
「不錯!」
岳懷冰目閃凶光道:「大師父要在下收刀,須待這五個人的人頭皆掛高竿,否則恕難從命——」
老和尚不自禁地發出了一陣呵呵笑聲道:「無量佛,善哉善哉!施主你還是適可而止吧!」
「為什麼?」
「施主應該知道,五魁首雖屬結義之兄弟五人,如以武功而論,五人中差別很大——」
岳懷冰一怔,冷冷道:「大師父,這話怎麼說?」
「施主——」
老和尚雙手合十,侃侃道:「五魁首中以鮑、沈二人武功最高,即以當年武林中一流高手而論,也甚少能與之抗衡,這一點施主你豈能不知?」
岳懷冰冷笑道:「大師指的是『龍捲風』鮑千里,與『摘星客』沈罡!」
痛禪和尚道:「摘星客沈罡,也就是今天的『摘星老人』沈海月!」
岳懷冰道:「我知道。」
痛禪和尚一笑道:「不錯,就是這兩個人!」
他接著又輕輕喧了一聲佛號,說道:「施主——你打算同時也將此二人梟首示眾?」
岳懷冰恨恨地道:「正是!」
痛禪和尚道:「施主當然知道,摘星老人就在對面山巔摘星堡內。」
「笑話!」
岳懷冰冷冷地道:「這三顆人頭,正為引他上門才懸在樹上!」
痛禪和尚發出了一陣子低沉的笑聲,道:「這麼說,施主你自信武功勝得過沈海月了?」
岳懷冰呆了一呆——這個問題老實說,他還沒有深入去想過,此刻被老和尚這麼一問,不禁登時呆住了——
他冷笑了一聲,點點頭道:「我自信有此把握!」
「不見得——不見得——」
痛禪和尚頻頻地搖著頭,冷冷地道:「以老衲看來,施主的功力雖然不弱了,可是較之沈海月,卻還要差上一截——」
岳懷冰陡然一驚,吶吶道:「如與鮑千里相較呢?」
痛禪和尚沉笑了幾聲,道:「鮑千里武功如以當年而論,尚在沈海月之上,後聞沈海月得了『天相居士』傳授之後,功力大進,即使超不過鮑千里,也與之相伯仲!」
岳懷冰呆了一晌,豁然無語地垂下頭來。
過了一會兒,他哼了一聲,道:「那天相居士又是何人?」
「呵呵——」
痛禪和尚道:「這位老前輩可就難說了,施主你問到老衲,老衲也是不知道,只知道是當今宇內的一個奇人——」
「奇人——?」
岳懷冰緊緊咬牙道:「也只能當個奇人而已!這位老人家如識穿沈海月之昔日為人,焉能會以絕功傳授這類衣冠禽獸、豬狗不如的東西!」
痛禪和尚長歎一聲,道:「方纔施主你與沈姑娘對答之際,老衲佇立戶外,聽得一清二楚!」
岳懷冰怒目視道:「出家人焉能有此行徑?」
痛禪和尚冷冷道:「施主你責備得好,只是老衲路見人頭,為明施主為人,不得不一查究竟!」
岳懷冰點點頭,道:「這麼說在下與五魁首之一段結仇經過,大師父也都聽見了!」
「然!」病禪和尚雙手合十地喧了一聲佛號,道:
「是以老衲一顆古井之心,亦不禁為之波動,五魁首當年一念之貪,見利忘義,想不到竟然會為那位老捕頭岳繼忠種下了如此浩瀚的無邊殺劫!誠然是罪過之極!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岳懷冰大吃一驚,退後了一步,道:「怎麼——大師父,你認得——那位老捕頭?」
痛禪和尚抬起衣袖,在眼角上拭了一下,十分傷感地道:「令尊與老衲原是認得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4:55
第03章 功深蓋宇內,艷色冠群芳
痛禪和尚話方出口,岳懷冰前進一步,雙膝一彎,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一時間,他熱淚奪眶地向著痛禪大師深深一揖,道:
「在下方才多有開罪,大師父萬請海涵!」
痛禪和尚面色先是一怔,遂即閃身讓開——
他臉上帶出一種說不出的尷尬表情,上前一步,忙把岳懷冰攙扶了起來。
「少施主萬不可如此,老衲……愧不敢當!」
說時,痛禪和尚眸子裡又自出現了淚光,舉起衣袖情不自禁地又擦了一下!
岳懷冰道:「晚輩敢請問大師父俗家大名如何稱呼?」
痛禪和尚只是頻頻地搖著頭道:
「忘了……忘了……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今後種種有如今日生……老衲自入佛門之後,不談當年谷家事久矣!施主也就不必多問了!」
「是。」
對方既與自己死去的父親有過交往,在岳懷冰的感觸上來說,那可就大大的不同,平白地現出了一番敬意!
痛禪和尚遂即又長歎一聲,道:
「五魁首當年為惡,確屬太過份了一些,不過少施主你手刃了三人,也就罷了……」
「不!」
岳懷冰恨聲地道:「晚輩曾在父親靈前盟過重誓,不殺此五人,誓不為人!」
痛禪和尚漠漠道:「老衲乃是一番好意……少施主,以你今日功力,萬萬不是摘星老人與鮑千里之對手,鮑千里年已耄耋,生死尚在不知,眼前的沈海月卻是一個大敵——」
「晚輩此心已決,勢將與他們二人一拼!」
岳懷冰深深一拜道:「大師父已盡慈悲之心,可以無憾,晚輩深仇卻不能不報,耽誤大師父雲駕過久,大師父你老可以去了!」
「阿彌陀佛!」
痛禪和尚喃喃道:「少施主,老衲方才看見那沈海月之女,玉潔冰清,對施主一片癡情,是情滋生,可結如意之果,少施主可曾考慮到化干戈為玉帛之一說嗎?」
岳懷冰冷森森地一笑道:「大師父如以為晚輩見色而忘大義,那麼,就大大的錯了!」
痛禪和尚深深一歎,合十欠身道:「既然如此,老衲這就走了!」
岳懷冰深深一拜,恭聲說道:「晚輩不遠送!」
痛禪和尚搖搖頭轉身而去——他走了約四五步的距離,卻又站住腳,回過身來,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岳懷冰不解地道:「大師還有什麼關照嗎?」
痛禪大師陰森森地道:「少施主,老衲與你雪夜盤桓,份屬有緣,不忍見你命喪沈海月之手……那沈海月動手對敵慣在十招之內取人性命,這十招之中又分奇偶之差,一三五七九乃是殺著,二四六八十卻是虛招!」
岳懷冰不禁在心裡大大動了一下,真有說不出的喜悅,果真對方和尚所說是真,那麼在動手過招上來說,自己先已佔了先機,一旦動手自是對自己有利。
他向著痛禪和尚合十一揖道:「謝謝大師指示先機,晚輩記下了!」
痛禪和尚道:「沈海月如遇高手,每喜在第九招上取人性命,他有一招不常用的招式,名喚『倒剪喉』,回身運劍快若閃電,普天之下,當得他這一招的人只怕還不多見!」
岳懷冰道:「晚輩當以『金盤刀法』傷他的手腕,可施得嗎?」
痛禪和尚吟哦著點了點頭道:
「施主的反應不謂不快,這一招對拆得很好,但是沈海月劍功驚人,那時必已貫注劍,只怕少施主你措手不及耳!」
岳懷冰倒抽了一口冷氣,一時驚立當場。
痛禪和尚微微頷首道:「少施主你仔細推敲吧,如躲得過沈堡主這一招倒剪喉,性命或可保住一半!」
岳懷冰奇道:「大師這話怎說?」
痛禪長歎道:「少施主你有所不知,沈海月自負過人,常告其手下各人,任何人如能敵得過他十招,皆可不究。雖然你的情形特別,但當著他手下各人,他也不好再出手傷你!」
岳懷冰一時氣往上衝,冷笑道:「謝謝大師的指示,在下知道了!」
痛禪和尚嘴裡喧了一聲佛號,吶吶道:
「老衲已經說得太多了……沈堡主手下有四大劍手,平素武功皆已得其真傳,劍術高明,以沈海月之為人,必得假手此四人取你性命。不過以你的武功,即使不能取勝,逃走也並非無望,老衲不便出手相助,施主你倖免不死,可循西路方向走,見水則吉——」
說到這裡,口喧「無量壽佛」,連聲道:「善哉!善哉!」遂即轉身而去!
岳懷冰不禁獨個兒地又發了一陣子呆,一時默然無語。
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得入眠!
岳懷冰腦子裡苦苦思索著那一招「倒剪喉」的破招之法。
遠處「絳雲寺」的曉鐘之聲,清晰地一聲聲傳過來!
黎明前後——
紙窗被雪色映襯得一片慘白,天色出奇的朦朧,出奇的冷!幾隻黑老鴉在窗前呱呱地爭叫著,扇動的雙翅,拍打著雪面,破壞了一天的寧靜。
岳懷冰欠身坐起。
每天他都是這個時候起床,然後以冰雪沐浴一回,今天似乎也不應該例外!
他的手,剛剛把窗門推開一半,驀地止住了動作!——
他清晰地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藍衣長衫、白面無鬚的文士,正自登上了自己所居住的這座峰頭!
這人顯然輕功一流身手,只見他足尖點處,全身有如魅影般的,已向前飄了過來!動作之快捷,身法之輕靈,誠然武林罕見!
岳懷冰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把身子貼向裡壁,但是他凌銳的眸子,卻絲毫也沒有放鬆窗外的那個人。
那個四旬三四的年歲,青皮寡肉的身子骨瘦,看上去十分單薄,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給刮倒了似的。
他的一雙瞳子在四周略一顧盼之後,立刻就被懸在樹上的三顆人頭吸引住!
只見他後退了一步,一雙微微凸出的眸子連連眨動著,這時候岳懷冰才注意到此人折起的衣袖裡,插置著一張紅色的信帖。
遂見他雙手向兩方一分,身軀箭矢般地已撲到了懸有人頭的樹下,細細地向著那三顆人頭端詳不已!
岳懷冰看到這裡,實在不能再裝襲作啞了!
他猛然把窗扇一拉,在乍然敞開的窗影裡,整個身形旋風似地已捲了出去!
藍衣文士倏地回身,岳懷冰已站立身前!
「朋友,來到了我這蝸居,也不向主人打個招呼,顯然有失風度吧?」
藍衣文土冷冷哂道:「請教大名?」
「岳懷冰!」
「岳朋友!」
那人開合著一雙炯炯有光的眸子,徐徐地道:「這句話似乎不應該由足下來說!」
岳懷冰道:「這話怎麼說?」
那人莞爾一笑道:「如果足下涉事稍深,就應該知道這大雪山萬松坪,方圓百里之內,只有一個主人!」
岳懷冰道:「清說得清楚一點兒!」
藍衫客又陰森森地一笑道:「這個主人,應該是摘星堡的堡主沈老先生!」
「沈海月?」
「沈堡主!」
岳懷冰一股氣直往上衝,那藍衣文士卻又莞爾地笑了笑!
俗稱「伸手不打笑臉人」,岳懷冰不願在一個初見一面的陌生人面前失風度。
他定了定神,打量著對方道:「這麼說,朋友你是摘星堡的來客了?」
那人又笑了一下,道:「不才為堡中總管,也算得上這萬松坪的半個主人!」
岳懷冰嘿嘿笑道:「大雪山方圓千里,卻未曾聽說過隸屬誰家,朋友你一定要把它劃歸摘星堡,未免失笑江湖!」
「不然!」
藍衫客像專為抬槓來的。他嘻嘻一笑道:
「天下萬物,除了空氣與水,沒有一樣東西是沒有主人的,大雪山亦復如此,自從十三年前,敝堡主掌震雪山客,摘星堡易主之後,敝堡主也就成了前山萬松坪的實際主人!」
岳懷冰抱拳冷冷一笑道:「貴堡主的江山原來是這麼得來的,佩服!佩服!」
藍衫客嘻嘻一笑,說道:「岳朋友,你是前年臘月初九登山的,來到這裡定居的——」
說到這裡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紅皮記事本子,翻了一下,點點頭道:
「不錯,臘九來的,今天是十二月初十,已經來了整整兩年零一天!」
岳懷冰猝然一驚——
他一直認為自己來到這裡居住,是個天大的秘密,卻想不到摘星堡竟然是瞭若指掌!
那個摘星堡的總管藍衫客,繼續翻閱著那本小小的記事本道:
「足下去年九月改建的新屋,並且砍伐了後山紅檜一株,也曾於二、三、九月前後十次攀登萬松坪右峰,挖掘了許多黃精、首烏!」
岳懷冰冷笑道:「難得貴總管對在下的起居飲食,也照顧到了,實在令在下感激不盡!」
「哪裡!哪裡!」
藍衫客寒暄著道:「不才姓葛小字二郎,因慣著藍衣,人稱『藍衫葛二郎』便是!」
岳懷冰抱拳道:「久仰!久仰!」他心中也著實有點吃驚,因為這葛二郎三字,確實在哪裡聽過,只是一時想它不起就是了。
「藍衫」葛二郎笑了一下,道:「敝堡主為人寬厚,自發現足下是一身懷絕技之人,特別關照堡內上下各職司,不許任何人涉足朋友你所居住的這片地方,是以足下始能享受長時的平靜安寧!」
岳懷冰點點,道:「若就這一點而論,貴堡主對在下實在是愛護有加!」
「哪裡!哪裡!」
葛二郎道:「敝堡主所以一直未曾前來拜訪,主要是怕打擾了朋友你的安寧!」
岳懷冰忽然發覺到這個葛二郎,每說一句話時,必先作出一番和顏悅色姿態,笑臉常開,以掩飾其內心之陰毒。如果自己所料不差,這葛二郎實在是一個難以應付之人!
果然葛二郎臉上又露出了一片笑容,道:
「敝堡主自從得悉朋友你閉居雪山,旨在練習一門絕門刀功之後,對足下之用心良苦,更是敬禮有加!」
說到這裡以手掩唇,乾咳了一聲,道:
「如果敝堡主沒有猜錯的話,朋友這年來的苦心並不曾自費,那也就是說,朋友你刻下刀功已成,造詣有如百尺竿頭,更上一層,可喜可賀!」
岳懷冰冷冷一笑,內心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一直不敢低估了沈海月這個人,事實證明了沈海月這個人卻遠比他想像的更要厲害得多!
頓了一下,他實在按捺不住,鼻子裡哼了一聲,道:「葛兄來意請直說不諱,在下洗耳恭聽!」
葛二郎嘻嘻一笑,道:「敝堡主因感與岳朋友颶尺天涯,年來不曾一面往還,深恐貽笑江湖,特此設備水酒一席,邀請岳朋友明日至堡一面,以圖良辰一聚!尚希岳朋友賞光才好!」
說罷左手一二指,小心地自袖口上取下了大紅的請帖,雙手送上!
岳懷冰伸手接過,略看一眼,哂道:
「貴堡主真是太客氣了,客來無筆墨,不便栽復,請轉告沈堡主,就說在下明日準時至堡拜訪就是!」
「藍衫」葛二郎一笑道:「不才告辭了!」
說罷抱拳欲去!
岳懷冰道:「葛兄且慢!」
說罷上前一步,就手自樹枝上,摘下了三個人頭——
葛二郎面色一沉,立刻又綻出了前見的笑臉!
岳懷冰道:「如果在下沒有記錯,貴堡主七十大壽之期,亦在不遠,客中難湊上禮,就請葛兄將這三個客魁陽首轉呈貴堡主權作壽禮,不恭之處尤盼海涵!」
葛二郎鼻子裡「哼」了一聲,堆笑道:
「岳朋友太客氣了,以此三人身份,這三顆人頭足可當得三萬金數,在下這裡先代敝堡主謝過了!」
岳懷冰一聲叱道:「接好了!」
他有意要伸量一下這位摘星堡的總管到底有多少斤兩,是以話聲一落,右手振處,三顆人頭抖手而出。
人頭乍一出手,作「品」字形,一上二下,驀地穿空直起,遙向著千丈懸崖直墜下去!
這當口,只見那位摘星堡的葛總管,一聲長笑,叱道:「好!」
他身子原是面向著岳懷冰,這時霍地向後一倒,足下用力一蹬——
「嗤——」的一聲!
這種「倒趕千層浪」的輕功身法,江湖上原已罕見,尤其是背向峭壁,這般的施展,真不禁令觀者目瞪口呆!
「藍衫」葛二郎果然有驚人之技!
就見他倒穿出的身子,有如一隻凌霄大雁,在當空一個倒剪,成頭下腳上之勢雙手同出,兩腳齊夾,已接住了空中的三顆人頭,緊接著一個翻仰之勢,輕同四兩棉花般地已落在峭壁邊緣!
葛二郎身形站定,一聲冷笑道:「好重的一份壽禮,看來要敝堡主明日當面致謝了!再見!」
三顆人頭在說話間已回交右手,話聲一落,身形如長空一煙,縱身直起,一徑地落身峭壁,倏起倏落一路飛縱而逝!
岳懷冰不禁倒抽了一門冷氣!
雖然這個葛二郎是有心賣弄功夫,可是不可否認,那一身傑出輕功,確實武林罕見,岳懷冰自忖著如此輕功而論,這人身手已不在自己之下,自己即使是勝過他,也屬有限!
對方一個管家,身手已是如此,試觀沈海月本人,當知必是一位難纏至極點的人物!
想到這裡,他不禁浮上了一層悒鬱,對於明日之會實在不敢心存樂觀!
岳懷冰轉回茅舍的時候,出乎意料之外地,發覺到沈雁容竟然在房子裡!
她身披著一襲純白色的雀羽披風,一聲不吭地默默坐在椅子上!
不過兩天不見,看上去她竟然像是消瘦多了,白皙的面頰上不著一些笑容,那雙顧盼再春,一向靈活的大眼睛裡現出了一種沉鬱。
在岳懷冰進來的時候,她漠漠看了他一眼,遂即又把頭垂了下來!
岳懷冰怔了一下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一會兒了!」
沈雁容看了他一眼,吶吶道:「那時候你正在跟葛總管事談話!」
「那麼我們的談話你都聽見了?」
「都聽見了!」
「很好!」
岳懷冰冷笑了笑道:「那麼令尊明日相約之事你也知道了?」
沈雁容抬頭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以為我會不知道?」
「那麼姑娘應該知道,我與令尊之間,已無化解的餘地!」
頓了一下,他輕歎了一聲道:「姑娘也就不必再多費唇舌了!」
「我知道!」」
她緩緩點了一下頭,眼圈有點發紅。
苦笑了一下,她才又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明大你不要去。如果你夠聰明,現在最好立刻就走,走得愈遠愈好!」
「為什麼?」
「為什麼?」
沈雁容冷笑著道:「你難道還不知道,你絕對不是我父親的對手!」
岳懷冰表情一怔,冷冷笑道:「我會牢記住你的話,但是卻要等候著比過之後才知分曉!」
「你這個人——」
沈雁容驀地由座位上站了起來,忿聲道:
「……我說的都是實話,難道我會騙你嗎?你又為什麼一定要去送死?」
岳懷冰冷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年來我付出的苦心有多少……只知道三年來我日夕夢寐著要與你父親決一雌雄……這一天總算讓我等到了,豈有不戰而回之理?」
沈雁容歎息了一聲,緩緩地又坐了下來!
半天她才吶吶說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父親原來一直都在瞞著我……我真不敢想,爸爸竟會是這種人!我……真恨……」
「我恨我自己——」
她緊緊咬著牙,忽然伏在桌子上,大哭了起來。
岳懷冰靜靜地看著她,不發一言。
沈雁容哭了幾聲,收斂住悲痛的情緒,卻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我太衝動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所以才來看你!」
「可惜我也不能為你解決問題!正如我也不一定能為我自己解決問題一樣!世界上不合情理的事情太多了,造化也每多弄人!」
他冷冷地接下去道:「但是公理卻只有一個,永遠也不會變更!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鐵的原則!」
沈雁容歎了一口氣,道:「你說得不錯,但是——我爸爸要是再殺了你……結果又將如何?」
岳懷冰冷笑道:「果真如此,只怪我自不量力,姑娘仁至義盡難得,倒使在下至感欽佩!在下以為,今日此刻實不宜與姑娘閒話論交,姑娘你可以去了!」
這番話雖是說得至誠至懇,卻也表明了態度,等於下了逐客令。
沈雁容自不便再賴著不走,她歎息著緩緩站起來道:
「這麼說,明天你一定要赴我父親的約會?」
「一定去!」
沈雁容低下頭,微微苦笑道:「其實你我根本談不上什麼深交,我只是可惜你大好的一個人……看來我的一片苦心,你只當馬耳東風,明天若遭不幸,也只怪你咎由自取!」
說罷看了岳懷冰一眼,倏地閃身越窗而出。
岳懷冰望窗冷笑,心情紊亂越加不能自已,他期望著明天那一刻趕快來到,恨不能眼前立刻能與沈海月一決生死存亡!
在一連斬下雲中令、夏侯忠、貫大野三顆人頭之後,他的精湛武技,已無可否認地得到了證實,激發了他雄心萬丈!
因此,在未來與沈海月的交手生死鬥時,他本有極強的自信;然而這顆信心,在經過痛禪和尚、「藍衫」葛二郎以及沈雁容三人相繼的警告之後,已大大地開始動搖了。
在雪地裡,他拔出了刀——
閃亮的刀光,有如冷電般地閃爍著他的臉——
刀光有如穹空的閃電,穿刺著雲霧,直上青冥,在東方新出的旭日映照下,一片紫流橘燦,當它遠射千丈,直刺向斜面的那座峰上時,卻無巧不成話地照射在一個奇異怪人臉面上!
這個人立刻像是觸了電般地緊張!
他原本蜷蹲在一根松枝上,正在聚精會神地採摘著一枚山果,這片刀光使得他眼前一花,足下一滑,直由樹梢上跌落下來。
如果你不是親眼看見,你萬萬不曾相信這是真的,你也斷斷不能置信,人世上竟然會有這般奇怪,超越想像之外的輕身功夫!
乍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隻猿猴,而猿猴又豈能有這等功力?
只見他的手在松枝最尖的梢頭,一抓一彈,整個身子已迅速彈了起來!
緊接著他雙手交替著,每一次都攀拉著松枝末梢,這般的一陣子跳翻,星丸跳擲般地已飛出百十丈以外。身法之快、之靈巧、之怪異,可以斷言當今武林各派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然而,確確實實的確就是有這樣的一個人!
在滿天雪影裡,這個人的身子,已高高拔起,足有十丈高下,攀住了一棵高可參天的古樹身上。只見他手腳齊施,只不過向著樹身一貼,已如同黏在了樹幹上一般——
然後他才帶著怪異的神采,去打量先前那片耀眼奇光的來處!
這個人如果說他「怪」,那只是指他的身法以及穿著而言,如果以為他的長相怪,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就年歲來說,他大概在二十六七之間,白瘦的一張長臉上配合著一雙異常圓大明亮的眸子,滿頭黑髮向後披著,如非是他兩頰以及唇下滋生出的鬍鬚,你一定會誤會他是個女的。
這人身材瘦長,看上去足有六尺四五,一身雪白,所著衣褲並非綢布,乃是純白的獸皮所縫製成的。下身是一條短過膝頭的緊身短褲,上身是一件裸露著兩肩頸項的貼身背心!
背心上的一排鈕扣,閃閃而有光澤,十分美麗,雙足上各穿著一隻鹿皮薄靴,式樣特別,像是為自己所縫製!
那一道耀眼的刀光,起先使得他至感驚懼,緊接著引發了他無比的好奇之心!
只見他雙手二足貼在樹幹上一陣快速地爬行,升高了丈許,仔細看了看,長嘯一聲,雙足在樹身上用力一頓,箭矢般地倒射了出去!
岳懷冰撫刀感傷,萬萬不曾料到,刀上霞光,竟然驚動了蜃居大雪山密林深處的一個怪人,也活該種下了他日後的一段離奇遇合!
他這裡睹刀恩仇,只覺得一腔熱血,在胸內澎湃翻湧,簡直是無法自已,遂即按捺不住,拉開了架式,把一路刀法展了開來!
此其間,空中白影連閃,不過是轉瞬間的工夫,那個對峰的白衣少年已臨近眼前。
岳懷冰這時一口刀正施展到要緊關頭,但只見眼前人影一閃,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只覺得手上鋼刀一緊,那只握刀的手接著被一股出奇的巨力一掙,同時身上一陣奇冷之感,掌中刀已脫手而出,硬生生地被人搶了過去。
這一驚,把岳懷冰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身子一個快速地旋身,飄到了丈許以外,緊跟著一打量眼前,更不禁令他驚得目瞪口呆!
那個白衣人,正自雙手捧著他那口刀細細地打量著,臉上現出一種奇異的喜悅光采!
「刀——好刀!」
白衣人連連念叨著,有一番愛不釋手的模樣。
岳懷冰與其說對白衣人的出現感到驚詫,勿寧說對於他的武功,更感到詫異!
他簡直難以相信,眼前的這個人,竟然在一照面的當兒,竟能把自己手中刀奪了過去!簡直是匪夷所思!
為了證實這一點,他身子微微一閃,已到了白衣人身邊,雙手一分「野馬分鬃」,硬向自己那口刀的刀背上抓去!
「噗!」一把抓了個正著!
白衣人怔了一下,用力奪刀,雙方力道猝一交接,岳懷冰頓時全身打了一個寒戰,只覺出對方刀身之上傳出一股冰寒之氣,和前番感受完全相同。
倒不是他力道不濟,輸給對方,而是那種冰寒的氣機,使得他萬難當受,幾乎全身血液一下子都將為之凍凝住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5:17
岳懷冰驚嚇地鬆手退身,極其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個白衣人。
白衣人也凝睇著一雙眼睛注視著他。
雙方同樣地感到驚異!
岳懷冰忍不住抱拳冷笑道:「足下武功,怪絕古今,在下甘拜下風,請示知大名以志永念!」
白衣人一雙眸子由岳懷冰身上轉到他所居住的茅舍,又轉向附近山峰。
這樣東瞧西瞧,足足打量了半天時間,才問過頭來重新打量岳懷冰!
「你們言而無信——竟侵犯了我的地方——」
「你的地方?」
「怎麼不是?」
白衣人用手裡那口刀遙向遠處山谷問指劃著道:
「以此山溝為界,前山萬松坪白裡的地面,我權衡實情,不得不暫借你們施用。可是山溝以南,整個大雪山,卻是我兄妹所有,任問人不得搭屋而居,沈海月曾親門答應,他手下那個姓葛的管事也曾不止一次地在我兄妹面前保證,這話該怎麼說?」
說話間,他那雙炯炯的眸子,冷冷地向著岳懷冰面上逼視過去。
岳懷冰登時覺出對方眸子裡,似有一種說不出的冰寒光彩,只需注目凝視一下,自己身上即有種冰寒氣息的感染,使得他惶恐欲逃!
這番話使得岳懷冰大感驚駭!
一剎間,他才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為什麼摘星堡的人竟然允許自己的存在;為什麼摘星老人不以犯禁見責;為什麼沈海月不曾親自上門與自己一決生死,而反要約自己到摘星堡一行。
這一切的答案,歸根究底原來只有一條——
這地方不是他的!
甚至於沈海月自己所居住的摘星堡,也是跟前白衣人禮借與他所居住的!
這一切又說明了,武林間萬人所敬仰的摘星老人沈海月,心中亦有所懼。
那個為他深深所懼怕的人,就是服前這個白衣怪人!
一切是那麼的奇怪、詭異、荒謬……
如非是岳懷冰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斷斷是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
可是眼前,由白衣人親口道出之後,他略一分析,頓時肯定,對方所說的一切都是實在的!
驚異、驚駭、驚惶……一股腦地侵襲著他,使得他為之目瞪口呆!
白衣人顯然還在等待著他的答覆,只是他的目光已不如先時的凌威!尤其當他目光接觸到手裡的那口刀時,和悅的表情,益形顯著!
「請恕冒昧……」
岳懷冰苦笑著道:「我實在不知道這山裡的規矩!」
白衣人盯著他,道:「沈老頭兒沒告訴你?」
「他……沒有!」
「沒有?」
白衣人奇怪地看著他,道:「沈海月是你什麼人?」
「仇人!」
「仇……人?」
白衣人退後一步道:「這話怎說?」
他口音清脆,聽之不著絲毫煙火氣息,總之這人的一切,或隱約或顯著,大都有異常人。
「足下請告知真實姓名才好答話!」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岳懷冰!」
岳懷冰很爽朗地報出姓名!
白衣人嘴裡重複著念了一遍,然後微微一點頭,臉上帶出冷肅的笑容,說道:
「不是我不肯告訴你姓名,實在是我兄妹在雪山三代居住,身世如謎,不欲為外人所知……」
頓了一下,他點著頭道:「你如果一定要知道,那就叫我雪山鶴好了——」
笑了一下子才接道:「這還是以前萬松坪摘星堡的人給我取的!只是他們其中真正見過我的人,卻是很少……包括沈海月在內,也不過與我有數面之緣!」
「那麼我就稱呼你雪鶴兄吧!」
「雪鶴?」
雪山鶴偏頭想了想,一笑道:「這名字不錯,我喜歡……」
說著他眼睛在四下轉了轉,道:
「這附近我大概有兩年沒來過了,想不到變化這麼大!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
「大概兩年了。」
雪山鶴點點頭,指著草舍,道:
「這房子必須要拆了,否則我妹子看見了,更不會與你干休。再說,這多年來我言出必行,摘星堡的人要以此相詢,我也無話可說!」
岳懷冰冷冷地道:「既然這麼說,我可以從命,只是請答應我延至明晨,我必自行拆除!」
雪山鶴想了想,點頭道:「好!一言為定!我走了!」
說罷一頓腰,正待向對山騰縱出去!
岳懷冰喚道:「雪兄且慢!」
雪山鶴回過頭來道:「什麼事?」
岳懷冰伸手道:「在下的刀……」
雪山鶴低頭看了一下手上刀,一笑道:
「我幾乎忘了,岳兄你這口刀鋼質甚好,雖比不上我妹子那口鑄雪劍,卻比一般江湖中人所用要好上百倍……」
說完持刀近看,眸子裡顯露出一片欽慕之色,張開嘴在刀身之上呵了一口氣,眼看著小小氣珠,在奇光刺目的刀身之上,滴滴溜溜地打著轉兒,遂即凝成一團!
「好刀——」
白衣人嘴裡誇讚了一聲,遂即雙手把刀送上!
岳懷冰原以為他必會據為己有,不意他竟然雙手奉還,倒微微出乎意料!
再者,他自第一眼開始,就對這個白衣人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好感,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總之,這個人使他感覺到一種從來也未曾領受過的新奇感覺!
他接過刀來,一笑道:「雪兄當真喜歡這口刀?」
「是的,我很喜歡!」
「好吧!那就送給雪兄!」
岳懷冰把刀又反送過去。
雪山鶴大喜過望,接在手中,道:「你真的送給我?」
岳懷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難得雪兄寬量相容,小弟正感歉疚,這口刀也就當得你我今日相見的一點緣份,尚希笑納!」
雪山鶴怔了一下,說道:「什麼叫笑納?」
岳懷冰心中一動,暗異道:「奇哉,這個人莫非當真純樸至此,連通用之漢詞也不解嗎?」
心裡想著,不禁一雙眸子在對方身上多打量了幾眼,由對方一派純真的表情上,證實他確實不知!
雪山鶴原亦絕頂聰明之人,當時立刻明白過來——
他臉色微微一紅,窘笑道:「岳兄不要奇怪……我讀書不多,多年來從未與人交往,所有的一點淺薄學識也是與我妹子閒時琢磨出來的,不怕岳兄你笑我……我能夠有今天的一點點漢學成就,還是我妹於的功勞呢!」
岳懷冰才想起對方還有一個妹妹,不覺怔了一下,說道:「雪兄令妹也在這裡嗎?」
雪山鶴點點頭,道:「我妹妹,論武功不輸給我,若論文采、才華,可就高過我十倍有餘了!」
岳懷冰頓心生好奇,意欲一見,可是轉念一想,卻又礙於出口,話到唇邊就吞下肚裡。
他微微一笑,說道:「原來如此,賢兄妹真可當得是濁世間一對異人,可敬之至!」
雪山鶴笑了一下,道:「你剛才說的是……」
岳懷冰乃為之解說道:「笑納意思是請你一笑收下的意思!」
「那我就謝謝你了!」
方言到此,只聽得遠處叢林深處隱約地傳出來一聲類似哨音的尖聲——
雪山鶴聞聲一驚,著慌道:「不好,我妹子在喚我了!」
驚慌中向著岳懷冰舉手為禮,足下一點,快若箭矢般地已投身對崖崖壁之上!
那真是驚險的一剎!
由於對崖崖壁平滑,生滿尖冰,雪山鶴身子方一落下,即有下滑之勢!
岳懷冰叫聲不好,只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可是他的驚駭也未免太早了一點。
叫聲方出,遂見雪山鶴手足齊施,眼見他如靈猿飛壁,只不過幾個躍竄之勢,已爬到峭壁之巔。
立身在白雪皚皚的雪峰之上,遙向著對峰的岳懷冰舉手為禮,回身再次縱起。
這一次起勢更疾、更妙,野鶴衝霄地已拔起六七丈高下,歸隱於萬松之間!
同樣是輕功,只是人家施展起來,竟是如此的瀟灑,來去自如,輕功練到如此境界,真與當空飛鳥相去無幾。
岳懷冰看在眼中,真有無窮的消受,說不出的傾慕,當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想不到人世之間,竟然會有這等的曠世絕才,也算得上是造物者刻意求工下的奇跡了。
他緩緩地轉回草舍之內,一顆心更加地無法自已。
忽然心裡一動,暗忖道:不好!自己明天即將到摘星堡赴約,其時勢將要與沈海月以死相拼,怎地將襯手兵刃贈與外人,明日之戰,將持何物以應強敵?
這麼一想,著實地有些懊喪!
由於刀的尺碼、長短、寬度、式樣都與一般常刀大是有異,而幾乎絕霸的刀功,也都與這口刀的式樣長短節節相扣,有所配合,是以如換上另一口刀,定必大大地削減了自己刀上的威力!
岳懷冰細一思索之下,禁不住潛生出大大的憂慮!
由於二人相見得突然,分別得更突然,是以連對方下榻之處也未曾問及,雙方更未定下後會之期,匆匆一晤即謂永別,更屬荒唐之至!
如果能夠找到其人,暫時把刀索回,只待明日過後再轉手贈予,亦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由這口刀,又想到了雪山鶴這個人,更不禁興起了接納之心,如此一個曠世奇才,如能長時交往,日夕論交,當必收益不淺。只可惜匆匆一面,瞬即訣別,自己明日一戰之後,敗固不論,必當死無葬身之地;如果戰勝了,亦將離此而去,萍蹤無定,對方又神秘至此,永世不出雪山之奇人,再思一見,談何容易!
他心裡反覆思索著,愈是無窮地悔恨不已!
由此左思右想,大戰前之恐懼,在所難免,一想到明日與沈海月相拚之事,心裡更是忐忑不安——
人到了極度焦慮、緊張之時,往往會潛生出一種無可奈何,什麼事都不在乎的麻木感覺!
他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腦子裡反覆思索著一些無關宏旨的遐思——
這時候,那扇風門「吱」的一聲,被風吹開來。
岳懷冰有意無意地撩起了眸子向外看了一眼,誰知這無意的一窺之下,卻使得他心中怦然一動,大吃了一驚——
像是夢境般的,他看見一個二八年華,長身玉立,秀髮披肩的少女正自步進自己房內。
那少女蛾眉淡掃,膚白如脂,款細的纖腰上紮著一根綠色絲絛,一襲短短的白熊皮裙,繃在她豐腴的臀股上,更加襯托得她身材出奇的好,她那搖曳著身軀姍姍步入之態,有如玉樹臨風!仙子般的清艷,望之幾有出塵之感。
岳懷冰目光方一接觸到這女子那張面頰時,登時心頭如小鹿般撞——
這張臉,正是他兩年來刻骨銘心的那張臉……
雖然當時給他的印象,不過是驚鴻一瞥,可是他猶能回憶起當時那一瞥之間的驚羨之情——
那一眼,使他保留到兩年之後的今天,在記憶裡仍是那等清晰!
他確信那等的國色天香,乃自己生平僅見,正因為那一次之後,才使得他給與光艷照人的沈雁容為「生平所見第二個美人」之評價!
真像是夢中相會一般!
岳懷冰確信自己絕非輕浮好色之輩,然而在這女子艷光咫尺照射之下,一時竟然無法自已,登時愣在了椅子上,當然這裡面心理的因素居多。
須知岳懷冰乍然發覺到眼前來人,正是當年夢境的實現,內心之驚詫莫釋,一時使然!
——兩年前,岳懷冰初臨雪山之下,在一野店內,正逢此女下山採購衣物,一在屋內,一在室外。
岳懷冰立驚絕艷,匆匆趕出時一女子已杳如黃鶴。
像是故意尋開心似的,那開設野店的蕃婆子,卻說那女子去得匆匆忙,把一個穿珠子的繡荷包忘在了店裡。
蕃婆只道女子家居雪山附近,乃請岳懷冰追上去還給人家!岳懷冰受命後,找了許多人家,卻無有一人識得女子姓氏,竟似無一人見過那女子似的!
——好沒來由的一番消遣!然而穿珠子的繡荷包,卻是真的,直到現在,還盤在他腰袋裡!
荷包裡少不了有一些女子用器,有一塊紫玉珮,兩個纏滿了絲絨的小香囊粽子,一錠金子,一塊鮫絹絲帕!
就是那個繡荷包,也絕非尋常小家女子的用物,其上珠子,粒粒圓潤,岳懷冰雖非是什麼珠寶行家,卻認得出乃上好珍珠所穿制!
這兩年他暇時找遍了雪山附近人家,可就再也找不著那姑娘的下落,只落下這個貴重的繡荷包,沉沉地壓在腰裡……晨昏、雨後,睹物思人,幾疑身在夢中。
夢境竟然有實現的一天!
此一刻岳懷冰內心之激動自可想知,目睹著眼前絕世芳容,試與昔日野店中邂逅的那個女子,兩張臉互一對照,竟是那般相合,足可證明乃系一人。
兩年積慮惆悵,一朝得釋,岳懷冰內心頓時大喜,他身子陡地自位子上翻身站起。
絕色女子自一步入,一雙妙目已注定在岳懷冰身上,那張清水臉上,雖不帶絲毫笑容,卻並無慍怒之色。
只是此刻岳懷冰的突一躍起,使得她微微一驚。
隨著她的一聲清叱,玉手翻處,一隻春蔥般的玉手已隔空抖出。
岳懷冰萬萬沒料到對方少女,竟然會向自己出手,一來疏於防範,再者那姑娘功力絕高,確使他防不勝防,隨著少女五指點處,他只覺出左側前方「氣戶」、「屋翳」、「乳中」、「期門」、「腹哀」等一連串穴道上同時一麻,登時身上一軟,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岳懷冰幽幽醒轉的時候,似乎天已經很晚了。
他突地翻身坐起時,才發覺到自己好端端睡在床上——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明明記得為那絕色女子隔空點穴手所中,翻倒地上,怎地又會睡在了床上?
由於他欠身時動作過劇,身子一動,才覺出全身上下百骸盡酸,這才知道穴道雖解,余痛兀自可觀。
那女子似乎對自己仍算是留了情面,否則以方才一手五穴的厲害點法,當者萬萬再無生理。
一番熱情,無端受害,真個是好無來由!
他一面欠身下床,一面自丹田內運氣行貫全身,摸著黑,打著火,把室內一盞羊脂燈點著了。
燈光一亮,照著一件刺眼的物件。
「刀——」一個念頭在他腦子裡興起未,再一打量——
可不是嗎,正是自己那口「雪花刀」,好生生地擺在自己桌上。
岳懷冰心裡一愣,伸手拿起來看看,證明確是方才自己贈與雪山鶴那口刀,只是怎地又遭退還?誠乃令人不解!
目光一轉,卻又發現到桌上有一小小玉瓶,大如拇指,燈光下光華燦爛。
這原非是他所有之物,岳懷冰當然一看即知,當他伸手拿起那玉瓶時,才又發覺到桌上有幾行字跡。由於那些字純是手指沾水所書,如非光度正好,萬難看見!
所幸岳懷冰方才摸索亮燈之時,並未曾觸乃這一面,否則定必字跡模糊不堪一認了。他一隻手掌著燈,細看桌子字跡!
好一筆清秀的小草書!儘管是指水而書,看上去仍是那等娟秀,迤邐自如!
岳懷冰細讀之下,只見那幾行字跡,寫的是——
萍水相逢,不堪重禮,謹代家兄璧還寶刀。瓶中丹藥,
功可活血凝氣,服數粒即可解身上痛楚,余相贈,以
贖失手誤傷之瀆。本山自萬松坪以後,皆屬禁區,百
年來向禁武林中人進出,尊駕雖非惡人,亦不便濫開
先人之禁,即請自去,實屬兩便。
匆此 即頌
刻安 雪山女子
岳懷冰細讀一遍,頗感不是滋味,總觀其意,這雪山女可就遠較其兄更難說話得多,頗似在下逐客令一般。
他忽然想起了那個繡荷包,急忙探手往身上一摸,發覺並未遺失!
方纔一刻明明可以問明一切,將對方失物面還,想不到那女子竟不容自己把話說清了,遂即以厲手相加,舉手間連點自己前胸五處大穴,手段不謂不毒。
想到這裡,岳懷冰不禁有些氣惱!
他實在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既以毒手相加,又何以手下留情?事後懺悔贈藥?
這兩天,彷彿萬事都對他不利!所遇見的人,竟然是一個比一個都更難纏,都更厲害。
試以這位風華絕艷、麗姿天生的雪山少女來說,其武功簡直是高不可測,也絕不在其兄雪山鶴之下,這等的曠世奇才,自己竟然是從來也未曾聽過,實在是應該感到慚愧!
想著,他就收刀入鞘,轉動之間,只覺得身上隱隱酸疼,一個人在被人重手連點五處大穴,而仍能保持著不死不傷之身,在武林中還不曾聽說過!
忽然,他明白了過來——
「是了!」
他心裡忖思著道:「這雪山女子必是一自視極高之人,方纔我猝然跳起,必被她誤為登徒輕薄之流,是以才以重手傷之,或許事後感覺到過於莽撞,才又施展開穴手法為我解開穴道,並贈以良藥,展示內心歉疚!」
這個猜測,雖無根據,卻極為合理!
於是他不禁按此再為推想,忖道:
「由她留言,以及雪山鶴話中,可以想知這女娃子必是一極有教養,凡事都甚有主張,而喜支配別人的姑娘。她本人當必是一個自視極高,而又極知自愛的人!」
他想到這裡,啞然失笑了一下,覺得這女子對自己那一手,實在大可不必,而且也是個侮辱!
原因是岳懷冰亦是一自視極高、頗知自愛之人,不可否認,對方之絕代姿色,確實令他大為驚訝;然而他萬萬不會因此而做出有損自家尊嚴之事,這一點是足可認定!
岳懷冰原先尚沾沾自喜與雪山鶴之定交,而此刻卻深深感到為雪山女之冷落而遺憾!
他信手捏開了那個小小玉瓶的瓶蓋,頓時室內傳出了一陣沁人的清香!
那五瓶雖然不過有拇指般大小,但是其內卻盛著千百粒極為細小的丸藥!
岳懷冰試著倒了一些在掌心裡,才發覺藥色純碧,每一粒大小僅如半粒芝麻,陣陣清芳上衝鼻樑,頓時有神清氣爽的感覺!
他當下試著服了幾粒,頃刻間只覺出一股冷而芳的氣忽向腹下直貫而入。
妙的是他身上原有的酸痛感覺,在這股氣機甫一疏貫之後,頃刻間化為子虛。
由此而觀,這小小藥九功效自屬驚人,亦極珍貴,對方竟然以滿瓶為贈,這個人情也誠然難得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5:41
第04章 單刀闖虎穴,隻身困龍潭
岳懷冰自習上乘刀功以來,為臻極上之刀功造詣,常使自己心胸淡泊名利,即使是兒女之私,也有礙他的修為,是以多年來心不旁騖,從不曾使自己陷於兩面作戰。尤其是近兩年遷來雪山之後,日夕浸淫於內功、刀功之探索,更不曾敢有絲毫雜念,即使是刻骨銘心的仇恨,也得暫時撇開不思,這種不思所為、心如止水的生活,一直到他上乘刀功練到一個段落——就也是到了今日的成就,開始有所作為時,才行告止!
使他奇怪的是,那個雪山女子的倩影,竟是如此根深蒂固地埋藏在他心裡,早先一心復仇,尚還不覺 ,此刻一經觸及,其勢竟若水面漣漪,串通廣泛,生生不息,由此而觀心境之修煉,何等之不易!
他獨個兒地發了一陣子愣——
「罷罷!」
他心裡想:「我這是怎麼了?怎會被一個陌生女娃子在內心糾纏至此?」
想一想平素的自負,自己也不禁感到好笑!
看著那個繡荷包,他啞笑了一下,連同那小瓶丸藥,一併收入懷內!
第二日正午時分。
岳懷冰離開了蟄居一年的草舍,為遵從昨日面允雪山鶴的諾言,他親手把草舍拆除,夷為平地。
在馬背上,他注視著這片山谷,興出了一陣莫明的感傷,此去摘星堡固然近在咫尺,可是生死存亡,勝敗榮辱也即將在這咫尺的摘星堡內有所分判交待,此一行焉能令人不心生警惕?
為示此一行不計生死的決心,他抽出了雪花刀,揮刀砍斷了一棵大樹——
那棵大樹齊腰而折,發出了「喀喳」震天般的一聲大響時,他內心也同時激起了澎湃的怒潮,一剎時,平添了萬丈的雄心壯志!
他逕自掉過了馬頭,以刀背拍了馬股一下,這匹馬撥開四蹄,昂首長嘶著,直向對山狂奔而去。
馬過「萬松坪」的界碑,眼前也就是摘星堡的勢力範圍,岳懷冰勒住馬韁,心裡忽然思索道:「是了,那沈海月所以兩年來優容於我,並非當真的厚道,分明是忌諱著雪山上的那一對奇人兄妹!」
他想,沈海月必將認定了,那對兄妹決計不會饒過自己,卻萬萬不曾想到兩年來仍然相安無事——
這一點必將大大地出乎他意料之外。
想到此,他不禁頗為自己當初選擇居住的明智而慶幸,設想當初如果自己並非居住在萬松坪,而是前山某處,只怕早已為沈海月所偵知,那時自己刀功未竟,只怕難逃他的毒手了!
再想到,這長久的兩年以來,沈海月明知自己居住在後山萬松坪,卻始終不敢上門生事,找到自己一作了斷,或是暗中下手殺害——
這一層道理,可能有兩重的解釋。
第一:沈海月必定在雪山兄妹手上吃過大虧,或是雙方立過合同,沈海月礙於自身尊嚴,自不便言而無信。
第二:那就是沈海月自負過甚,認定了岳懷冰縱使練成了刀上功力,亦絕非自己對手,是以特予優容,以待自己技成時,再下手殺害!
岳懷冰細一推想,這兩個猜測都很有道理,以沈海月之老奸巨滑,必將不會輕易饒過自己。
想到這裡,他不禁對沈海月這個人,更生出了一番警惕!
眼前來到了雪山各處小道的一個岔集點——
這地方,地勢不高,是一個畝許方圓的平頂山峰,峰上設有一個古意盎然的茅草亭!
岳懷冰馬行至此,心裡暗暗一笑,忖思著道:
「沈海月老兒尚不夠仔細,如果我自此萌生退志,隨便選擇一條岔道逃遁,以雪山之展延千里,只怕他雖傾摘星堡全堡之人,亦難望我項背!」
一念未完,忽見茅亭內跨出一人,遠遠抱拳一笑道:「謹奉敝上之命,在此恭候岳少俠你多時了!」
岳懷冰心中一怔,這才知那沈海月果然老謀深算,自己想到的,他早已想到!
再看來人,一身藍衫,面相青瘦白皙,正是曾有一面之緣的摘星堡總管「藍衫」葛二郎。
葛二郎一臉和藹,滿面春風地大步走過來,道:「岳少俠一諾千金,真信人也!快下馬吧!」
岳懷冰在馬上抱拳道:「不勞葛總管遠迎,失敬,失敬!」
言罷翻身下馬,卻見茅亭內同時閃出一雙黃衣青年。
其中一人抱拳大聲道:「摘星堡弟子項強、柳飛參見岳少俠!」
說話的那人三十左右的年歲,生得豹頭環眼,面相十分兇猛,一雙眸子尤其是光芒閃爍,這人就是自稱項強之人。
那個叫柳飛的弟子,身材與項強相差不多,一頭短髮根根直立,腰上繫著一根索子鞭,朝天鼻,大圓臉,一雙凸出眸子,亦是炯炯有神。
二弟子甫一現身,岳懷冰頓時心中一驚,因為若由項、柳二弟了眸子內蘊的光華上看來,這兩個人當必是內功中一流的高手無異——
沈海月命令這兩個弟子隨同葛二郎一併來迎接自己,當必是暗中含有監視自己的意思。
他洞悉了對方的涵意之後,冷冷一笑抱拳道:「不敢有勞!」
這時那個叫柳飛的弟子已大步走上來,伸手就去接岳懷冰手中的馬韁,嘴裡道:「岳少俠,坐騎請交給在下吧!」
嘴裡說著,手上還是真施勁兒,手指頭一帶,馬韁用力地就往後面拉。
岳懷冰登時就覺出一股極大的力道透韁而出——哪裡是在拉馬,分明是藉著拉馬之名,暗中一較岳懷冰的功力,用心可能在於當面凌辱。
岳懷冰心中猝然一驚,遂自丹田內猛然提出一股真力——
他嘴裡說道:「用不著客氣,我自己來!」
馬韁往回裡一扣,驚人的力道即由馬韁內反逼了出去,那個叫柳飛的弟子,陡然間全身大大地震動了一下,臉上一陣子紅,足下亦不禁向前蹌出了一步,手上的馬韁也已脫手而出。
總算岳懷冰存心厚道,並未施展真力反擊對方,否則的話,只此一手那柳飛當必受傷不淺。
經此一來,非但柳飛自己心裡有數,就連一旁的項強也驚得呆住了。
「藍衫」葛二郎原本是想借助二弟子上來殺一殺對方的銳氣,卻未曾料到一上來就栽了個觔斗,自是覺得臉上無光。
他嘿嘿一笑,打著圓場道:
「岳少俠這匹牲回乃是伊犁純種,千金難購,你二人不必多事,還是由岳少俠自家牽著的好。」
柳飛唾面自乾地抱拳道:「遵命!」
二弟子遂自頭前帶路率先前行。
岳懷冰冷冷一笑,亦不多言,他雖然一上來在對方弟子身上拔了個頭籌,但是以自己身份,卻也並不能顯出什麼光彩。
反之,他卻感覺出柳飛身上功力可觀,如果以自己功力退後兩年,亦即初上雪山之時來說,那時是否仍能勝得過這個人,可就成問題了。弟子已是如此,師父當然可觀!
不過,這些問題,已經對他構不成困擾。
此刻他既然敢來,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希望早些見到了沈海月,馬上能拚個你死我活才好。
他雖然與摘星堡對峰而居,甚至天天都可以看見那尖尖簷角的奇特建築,但是那也只限於隔山而窺。
他從來也沒有走近「摘星堡」近看過,這還是第一次——
只見堡的形狀有如一堵大山,下寬上尖,佔地極大,由於地勢本高,再加上高伸的屋脊,看來整個的堡屋就像是建築在雲霧裡一般。
摘星堡的正前方種植著左右兩列青松,樹齡都約在百年之上,山風過處,帶出一片悅耳的松濤之聲。
時值冬令,後山早已是白雪遍野。唯前山積雪不多,亦只峰上得見白頂,摘星堡因處頂峰,自為白雪所覆,白的雪襯以朱紅石柱,看上甚是醒目。尤其是四下裡松枝上的垂冰,更似各式水晶,懸掛在枝頭之上,亮晶晶的相映成趣。
岳懷冰立在堡前,彷彿置身玻璃世界一般,只是此刻,他早已喪失了欣賞的雅興。
一行人來至正面堡門前,即見四名黃衣弟子,各佩腰刀站立在大門兩側。
四弟子乍見葛二郎來到,一齊彎腰行禮。
葛二郎側身伸手向著岳懷冰說道:「請!」
岳懷冰微微一笑,把手上馬韁往馬首上微微繫好,舉掌向馬股上一拍,那匹馬遂即自行跑開。
葛二郎異道:「這樣施得麼?」
岳懷冰道:「這畜牲隨我在山上住了兩年,早已摸清了山上的地勢,料它是迷失不了的!」
言罷才又抱拳道了聲:「請!」舉步向堡內邁入。
他身子一踏入堡門,才恍然覺出堡內敢情好大的地勢,除了正中高聳入雲的那座摘星堡外,另外尚有四座矮平的建築,分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緊緊偎在摘星堡四周,每一建築都具相當規模。
這些低平的建築物與正中摘星堡,背靠著一條甬道相銜接,甬道上搭蓋著碧綠琉璃瓦的廊蓋,兩道間以紅梅、老松,確是美妙之至。
岳懷冰倒不曾十分為眼前美麗的情景而吸引,倒是注意到在這片廣大的堡院之內,佇立著數十名武裝黃衣弟子,這為數甚多的黃衣弟子,星羅棋布地散佇在每一個角落裡,是以如非特別細心之人,是不容易看出來的。
岳懷冰卻是一個十分細心之人。
他覺得在未與沈海月交手之前,應該要特別先瞭解一下堡內的情勢,來路、去路,也應在觀察之列。
在一段不算短的走路過程裡,岳懷冰已有足夠的時間,把一切看得很仔細——
猛抬頭,已到了堡前正中的一座平頂建築屋前。
但只見朱紅色的兩扇花格門敞開著,一個黑衣壯叟站在門前。
不待大家走近,這名黑衣壯叟遂即抱拳朗聲說道:「是岳少俠麼?堡主正等著呢!」
說話之人,乃是堡內武術教練之一,人稱「通臂神猿」馬天行。
彼此寒暄通名之後,那馬天行回身高聲說道:「稟堡主,岳少俠到!」
廳內傳出聲音道:「請!」
即見第二扇內門,無風自開。
同時間,岳懷冰就覺出一股極烈的疾風,由身側兩旁颼然而過。
他肚內雪亮,卻也禁不住暗自吃驚。
很明顯的,方纔那股風力,必是沈海月發出的內功掌風。
那股風力於開啟二門之後,猶能直貫向廳門之外,以此推想施功之人內力確是十分的驚人了。
岳懷冰冷冷一笑,覺得沈海月這個人,以一堡之主,實在是犯不著顯示這些伎倆——
當他踏足入門時,再聽得旗幟飄動之聲——
卻見一面血紅色的大旗,足有丈許長短,其上繡有四個金色大字——「我武威揚」。
接著他步入大廳正門,即見到一塊巨匾,正面而懸,上書「止戈為武」四字。
這「止戈為武」四字與廳外旗上「我武威揚」四個字,在意思上顯然並不吻合,甚至於有點自相矛盾。
岳懷冰心念時,再回頭看,不禁暗暗一驚。
原來剛才隨同他同時步入的「藍衫」葛二郎,以及項強、柳飛二弟子,俱已無蹤。
甚至於剛才高聲報名的那個「通臂神猿」馬天行,在高聲報名之後,一剎那間亦已隱身不見。
岳懷冰不禁心中一動,暗忖著有點不妙——
既來之,即安之。
他現在什麼也都不在乎,只求快快見到沈海月以求一戰。
這間大廳顯然式樣特別,除了進來時的那一扇空花格門與敞開的第二扇門以外,左右二壁,竟然還各開著兩扇門,前後共為六扇,由開合的門影裡,可以忖測這些門都是可以自由活動開啟——預料著,方纔的那些人,定必是分別由這些門內遁出。
大廳內陳設著式樣古雅的一套楠木坐椅傢具,坐椅上都加著猩紅的坐墊,四周的花架子上,陳設著適合時令的各式花草。
這些都不是岳懷冰目光瀏覽之處,倒是那扇敞開著的二門,一直敞開著。
甚至於由門內一直襲出的奇異風力兀自繼續。
岳懷冰站定腳步,正想出聲詢問,卻聽二門之內,前面傳聞的聲音,發話道:「岳小友,你可知來到了什麼地方麼?」
岳懷冰冷冷道:「貴堡主如此待客,誠所謂別開生面!」
那人哼出沉重的鼻音道:「小友,你不要誤會老夫沒有待客之誠,實在是老夫正在練功,時辰不到,萬難離開,前後只需要再候半盞茶的時間,即可完事。閒著也是閒著,開個玩笑與小兄弟你解解悶兒有何不可!」
岳懷冰細察聲音來處似在二門之內,只是餘音裊裊,卻又似分別由其他各扇門內傳出——
他心裡微微一驚,頓時也就明白,自己一時不察,率爾地來到了對方的「六門風雷陣」內。
那人嘻嘻一笑,道:「岳小友,你自命高人,可識得老夫這個地方麼?」
岳懷冰一哂道:「小小一個『六門風雷陣』焉有不識之理。」
暗中那人嘻嘻一笑道:「孺子堪教,居然還認得我這風雷陣,足證高明!」
頓了一下,他又接道:「再考考你,老夫身坐何處?六宮之內的那一宮?」
說話間那扇敞開著的二門,忽然自行關閉。
緊接著六扇旁門一併地搖動起來,六門前後搖動,發出了一片風聲,身處在正中的岳懷冰,就好似立在一個巨大的鼓風爐內一般。
呼呼的風聲,把他身上衣衫全都揭揚了起來,同時卻又聞得一片洋溢的笑聲,發自各扇門內。
這片笑聲,自然是旨在混淆岳懷冰的視聽,造成他的錯覺觀念。
岳懷冰心中非常氣惱,原因是自己與沈海月仇深至極,可謂不共戴大,按照常理見面後,必當即刻分個生死存亡才合常理,卻沒有料到,這個沈海月居然盡自拿些閒話來消遣自己。
可惱的是,自己如果回答,無異接受了對方的捉弄,如果拒答,卻少不了要受對方一番調侃奚落。
一個念頭,很快在他腦內閃過——
六扇門,除去來時的正門,與正面的二門,只有兩邊的四扇門。
但是這四扇門看上去只是陪襯的偏門,依序當為水火風雷。
於是他不假思索地,遂即向著第三扇門內闖進去。
他身子方一接觸到第三扇門前時,立時就有一股至為罡烈的氣機向自己身上襲到。
岳懷冰越加地證實對方必定藏身於此,他當然不甘示弱,一提丹田之氣,用力一掌向著那扇門推去,掌力過處,這扇門頓時大開——
迎面即見一池噴泉,由地面升起。
透過晶瑩耀眼的一片泉水之後,即見一塊平整的大石,石面上盤膝跌坐著一個極其瀟灑的素衣老者。
老者長鬚飄胸,前額至後面髮際,繫著一根紫紅色的風翎,老者長眉細目,鼻正口方,兩隻手上分持著一支寶劍和一柄拂塵,一眼看上去.分明是一道貌岸然的三清羽士。
當然岳懷冰一眼也就認出了這張臉正與畫冊上的那張臉完全吻合。
一剎時間,岳懷冰心中充滿了怒火,但見那個素服老者沈海月身側左右各自立著一個黃衣弟子。
二弟子原是靜立一旁,自岳懷冰方一進入的當兒,雙雙向前襲進,意欲阻止岳懷冰前進之意。
素衣老者見狀喝止道:「慢著——」
遂向二弟子道:「這裡已沒有你們的事,退下去!」
二弟於聞聲向老者躬身行禮,遂即向兩側退出!
岳懷冰幾乎有些弄糊塗了——
因為眼前所見,像是來到了一個陰森的山谷之內,四面石質,色作純黑。
對方素衣老者,趺坐的一方大石,四周卻環繞著一溪流水,奇怪是溪中水,卻有似陀螺般地旋空直起,圍繞著那老者身側紛紛灑落下來,成一集匯而透明的水晶罩子,把老者罩在正中。
四周景物除了山石以外,不見一草一木。
岳懷冰方一踏入,即覺出四面八方襲來的寒風,進入骨髓,似乎旋轉著往當中集中。
他試圖著往老者面前接近時,強逆的風力頓時迎面撲過來,幾乎使得他摔倒在地。
至此,他才怦然有所警覺。
他嘗聞人言,凡是靈山大野,必有一「風眼」所在,是處風眼乃萬峰風力回集之所,看來這地方定是大雪山之風眼所在了。
他並且也知道,武林中有一門秘功名喚「乾罡鎖陽金剛功」,這種功力被譽為萬功之首,最為難練,其唯一難處,即在於練此功者,必須先要找尋到一處風口,以之培練軀體內外,日久才可生效見功。
這麼看來,對方沈海月必是在練習這種功夫了。
思念中即見了石上的沈海月身形直坐如鐘,似乎全力鎮壓著身子不為這風所襲。
儘管如此,風力兀自把他全身衣衫吹得獵獵作響,整個包裹住他的瘦軀。他也似正以全力鎮壓著的身子,由其緊咬牙關的面部表情看來,他也是相當的吃力,絲毫也不敢大意。
風力的強度,除了由飛濺起來的溪水看出以外,還可以由地面上刮起的石屑上得以證明。
只聽得一陣沙沙聲,揚起的石屑,就像一片雲似地由地面上兜起來,一經觸及人身,痛徹入骨。
沈海月似乎因為剛才發話過多,吃了許多苦頭,是以這時緊緊閉口,再也不多發一言。
怪異的是只有沈海月坐處那方大石風力極大,其它地方雖亦有風,較之中間大石處卻是不可同日而語,顯然沈海月所坐之處,乃是一個風口的核心位置。
岳懷冰佇立在風圈之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石上的沈海月。
沈海月面上亦頗現驚惶地注視著岳懷冰——
在他的感覺裡,似乎岳懷冰來得太快了一點兒。
此時此刻,岳懷冰如果洞悉先機,冉者他本身如有足夠的內氣功力護體的話,那麼他就可以毫不費力地拔劍撲上去,一劍殺死對方。
但是,沈海月卻料定了他還沒有這種功力。
果然,在岳懷冰身子方一襲上時,頓時就被那股風力旋了出去。
強大的風力外圈,一經觸及岳懷冰身上,他頓時就像著了一記千斤重錘,頓時把他身子甩了出去。
總算岳懷冰功力不弱,就空一滾,落出了數丈以外——
他身子方一落定站好之時,卻覺出眼前風力戛然而止,天色由原本的黯紅忽然轉為雪白明亮!
大石上的沈海月拍身而起,一剎時彷彿身上痛楚全失!
他望著一旁的岳懷冰呵呵笑道:
「岳小友你受驚了,這於午二時的雪山罡風最是猛烈,卻又對於我等練功人最是有益,一錯過這個時間,只得再等上一天了,這也是老夫所以怠慢足下之理!」
岳懷冰迎著沈海月,只見他那雙眸子內光華若隱若現,時而明銳懾人,時而又隱若雲霧,得悉其內功已至爐火純青地步!心中更不敢大意!
沈海月徐徐步下大石,走近岳懷冰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緩緩點頭道:
「葛管事曾把足下一切俱報我知,我只道當今武林已鮮見如此傑出少年,只當他言過其實,今日一見,果然符其所言!難得,難得!」
他一面說,一面把長劍歸鞘,拂塵插入後頸衣內,含笑道:「岳小發,你何必以這等眼神看我,老實說,老夫很佩服你的膽子!」
岳懷冰冷笑道:「你是說我敢來到你這摘星堡?」
「正是!」
沈海月冷冷地道:「你雖然一連殺了雲中令等三人,卻難望我沈某人項背!」
岳懷冰一反手,奇光閃出,一口雪花刀已舉在了手上。
沈海月微微一笑,後退一步,道:
「老夫知道這兩年來,你在刀上很下了些功夫。可是如果如此自恃,滿以為就可與老夫有所抗衡,那可未免太不知自量了!」
岳懷冰一振下中刀道:「沈罡,你廢話少說,拔劍吧!」
沈海月猝然一呆,凌笑道:
「沈罡這兩個字,武林已多年不聞,岳小友,看來你知道的的確不少!老夫倒想確知一下,你何以毒手殺人的道理!你又何以知道沈罡這個人的名字?」
岳懷冰心中更是一驚,吃驚的是對方果系一心思緘密、城府極深之人,已經十拿九穩,足堪認定之事,他都試圖再要加以證實!
當時他冷冷一笑,道:「沈罡、沈海月實系一人,你一定要知道,問不問問你自己?」
沈海月仰大一聲狂笑,道:「岳小友,這麼說,你找沈罡為的又是什麼?」
「為了雪我岳家一十七口的血債!」
「一十七口?」
沈海月呆了一呆,冷森森一笑,道:「岳懷冰,這殺人之事,不可亂栽,你如說不出個名堂,只怕眼前你就離不開我這摘星堡!你要仔細了!」
說話間,他的一隻手不自禁地握在了劍柄之上。
他的手方一觸及劍柄,頓時間方圓尋丈之內,籠罩起一片冷森之感——
距離他咫尺之間的岳懷冰,焉能會沒有感應!他知道這正是修煉劍術中極高的一種境界,也就是俗稱的「劍氣」——
換句話說,凡是在他這種劍氣的感應圈內,都不便隨意亂動,否則對方一經出劍,威力所及不死必傷!
岳懷冰此來,原是和對方一決生死來的,是以內心絲毫不為所懼,敢於直言無畏。
他的一隻手不自禁地也握在了刀柄之上,預料著對方如果出劍,必系正中方向,是以他的刀暗中採取了必要的防勢!
沈海用冷冷一笑,目光逼視著他,仍在等候著他的答話!
岳懷冰面色沉著,隱隱浮起了一片傷感道:「昔年江湖上有號稱『五魁首』的五名大盜——」
「不對!不對!」
沈海月吶吶道:「盜與俠這兩個字,在武林中常有混淆——老夫與你打上一個譬方!譬如說某甲殺了一名貪贓枉法的贓官,萬民稱幸,謂之『俠』;而官府原文,繪影圖形,必稱之『盜』……再如有人夜劫大戶,得銀數萬,必謂之大盜了;但是如果這人以所得之極少數分與貧戶,必又被稱之為『俠』了——其實他實實在在還是個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6:02
微微一笑,他輕捋長鬚,道:「所以說,凡是拿刀動劍的江湖朋友,你都可以稱他為俠,也都可以稱他為盜,盜和俠要看你用什麼樣的眼睛去看他,拿什麼樣的尺去衡量他!」
這些話,倒也不無道理。
岳懷冰冷笑著道:「我無意與你就盜與俠這兩個字爭個沒完!只以一事而論,這『五魁首』分明連盜也不如,只是五個無情無義、喪失靈魂的行屍走肉而已!」
沈海月一笑,道:「你說這些話,可要有真實的憑據,老夫洗耳恭聽!」
這幾句話雖然說得不失斯文,可是岳懷冰卻已體會到他語意之後的凌厲殺機!
岳懷冰道:「昔年五魁首案發,被困嘉興府大牢之內,可有此事?」
沈海月陡然一驚,冷漠地點了點頭。
岳懷冰道:「那一年嘉興地面上來了一夥子海盜,有一個姓尚的海盜頭子……外號人稱……」
「洗雲幡」
「不錯!」
岳懷冰道:「『洗雲幡』尚天霞!」
「是有這麼一個人……」沈海月雙目收成了一條線,往事使得他神情懊喪。
「這個尚天霞在地面上燒殺奸擄,無惡不為,嘉興府官兵窮於應付,於是乃由應府的三班大捕頭岳群出面,將大牢裡五名巨寇,也就是上說的五魁官,保了出來!那名大捕頭不惜降貴纖尊,刻意與此五人論交,旋結金蘭之好。」
沈海月鼻子裡哼了一聲,未承認亦未加否認!
岳懷冰冷冷一笑道:「岳捕頭與這五人商量之後,具狀知府,知府劉大人允予將功折罪,遂令此五人往剿尚天霞之一夥海盜!事成之後前罪可以報請不究!」
沈海月森森一笑道:「這麼說,那岳群可是你的什麼人?」
「乃是先父!」
「令尊已經作古?」
岳懷冰慘笑了笑,心想道:好個狡猾老兒,竟然佯裝作不知,當時反問道:「你不知道?」
「是什麼病死的?」
岳懷冰內心憤怒,已到了極點,他外表卻越加地顯現著沉著鎮定,徐徐道:「那五魁首原是五名落網巨寇,狼子野心,外表雖是恭順,其實內心城府極深!」
「人要沒有幾分城府,還叫人麼?」
沈海月說完這句話,輕輕地瞌上了一對眸子。
岳懷冰笑道:「嘉興府方面由於五魁首的暗助,一舉而將那伙子海盜殲滅乾淨,除了那尚天霞一人得以逃生之外,幾乎無一漏網,在朝廷來說,不啻為大功一件——」
「但是你卻稱呼他們五人為盜!」
岳懷冰哼了一聲,不予置答,一面接下去道:
「五魁首就此以平賊有功,而前罪不究,先父更酌量出資,協助這五個兄弟在城西開了一家綢緞莊子,滿以為這五個定必誠心向善,再也不思為惡,誰知道……」
說到這裡他長長歎息了一聲——
「摘星老人」沈海月仍然是閉目不開,不過由其頻頻眨動的一雙眉頭看上去,顯然他內心不無感觸!
「誰知道——」
岳懷冰略微頓了一下,遂即接下去一道:
「誰知道,這五個人面狼心的畜牲——竟然恩將仇報,原來五人早有計劃,所以聯手殲敵,無非是因為『洗雲幡』尚天霞之一夥子海盜,與他們昔本有仇,再方面這伙子人住在嘉定,影響五人作案,是以才假公濟私地甘心全力協助,等到大患一除之後,這五個人才露出了本來面目。首先遇害的,竟然是嘉定府開釋他們的知府劉大人,接連下去一日數驚,嘉興地方受害之劇,竟遠較海盜更甚……」
沈海月緩緩睜開了眸子,道:
「那贓官把持地方,魚肉鄉民,復以平賊之功,上邀天子在城南與城西與商家聯手經營的錢莊、鏢局,更是日進萬金,這等人不殺要殺哪個?!」
他嘿嘿一笑,手捋長鬚接著:
「……至於嘉定城被殺的那伙子人,哪一個也是死有餘辜,非奸商巨賈即土霸惡紳,嘉興百姓人人額手稱慶,倒還不曾聽說過百姓為此受害之說!你太也為官家張目,危言聳聽了!」
岳懷冰冷哼一聲道:「這些事倒也不再去說他,只是這五魁首殺人劫財一走了之,卻把那位吃拿公糧的大恩人岳群害苦了!」
沈海月陡然一驚,「哦——」了一聲。
「只可憐那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為官方扣上了一個與匪勾結的罪名,滿門一十七口盡道株連,全數被綁午門,落了個屍首分離——」
說到這裡,岳懷冰竟然再也把持不著,一時熱淚滂淪,淚下如雨——
傾神聆聽的沈海月,禁不住呆了一呆,發出了一聲浩歎,道:「這件事……果然做得有欠考慮,小伙子,你是聽哪一個說的?」
「滿門抄斬之日,那時我年方稚齡——正巧在市郊學堂上課,承蒙恩師項先生掩飾收容……得保殘生乃至今日……」
沈海月冷冷一笑道:「這麼說你前番所說,皆得自你那老師項先生之口了?」
「何只得自項先生之口?」
岳懷冰冷笑道:「嘉興地方早已是盡人皆知!」
沈海月聽到此,長噓了一口氣,道:
「這就難怪了,有些事自非項先生與任何局外人所能得知——岳懷冰,既然你已清楚老夫身份,老夫也就不必再瞞著你,老夫正是你所意料中當年的沈罡——」
岳懷冰冷冷一笑,目光湛湛地注視著他。
沈海月又復長歎一聲,道:
「你可知,我五兄弟何以日後散伙?老夫又何以退隱摘星堡?……實在說,也就是因為衷心愧對令尊之故!」
眼睛向岳懷冰臉上瞟了一眼,道:
「只是一點沒有想到,他竟然有子至此——唉!我那岳群兄果真泉下有知,也足堪告慰了!」
岳懷冰一挺手中刀道:「沈海月,你何必花言巧語。岳某身負一十七口血案,又豈能輕輕地放得過你?請撤劍吧!」
沈海月嘿嘿一笑道:「賢契,你何必生躁,老夫要取你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勢,只是念在你乃系多年前故友之子,又以當年事你並不盡知,是以不得不特別開發與你,你果真以為老夫怕了你,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岳懷冰嘿嘿一笑道:「你以為我會聽你一面之詞不成?」
「聽不聽在你,說不說卻在我!」
說到這裡,沈海月拇指壓動劍上啞簧,一口青鋒長劍,已出鞘半尺——
頓時就有一股冷森森的劍氣,迎著岳懷冰面門直射過來,劍氣方一出鞘,原是散開的,可是轉瞬間卻凝為一道有形的劍氣,約莫有一寸見圓那般粗細,直直地射向岳懷冰面門之上!
岳懷冰頓時就覺出身上一陣寒冷,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他身子向左移出一步,那道劍氣緊隨著他移了過去,他往右,那道劍氣也跟著往右!
沈海月哈哈一笑道:「這是老夫閉門多年來苦練而成的『如意劍氣』,賢契,你想擺脫只怕不易吧!」
岳懷冰心中一驚,益加地知道這個沈海月非比尋常,對方此舉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威,如果不殺下他這第一招的銳氣,等一會兒更有何面目與其動手?
想到這裡,遂即提起一股丹田之氣,瞬息間貫注全身,以此努力地再向外面擴張,遂即成為所謂的內功「游潛」!
這股護身的游潛向外一逼出,沈海月的劍氣,突然間連連閃動了起來!
猝然間,像是玩具的收縮,如蛇一般,首先的光尾,陡地向後倒捲了過來。
沈海月手下一震,那道光華,又緩慢地向前直伸過來,只是有如「凍蠅沖窗」般地,一連串地向前刺擊之後,仍然未能立刻攻破岳懷冰那種護身的無形潛力。
沈海月陡地長眉一揚,正待再加力道,可是轉念一想,他卻又無意在此一方面取勝對方!
「小伙子果然不錯,有一手!」
說話間,寶劍「嗆啷」一聲,歸入鞘內,頓時空中劍氣消於無形。
沈海月像是對眼前的岳懷冰,有了一番新的認識,他內心越是如此想,表面上越是不著痕跡!
嘻嘻一笑,他冷冷道:「賢契,我這裡有幾句話交代清楚之後,你再把你一身絕學施展出來,看看能否是我對手,我不會讓你空來一趟的!」
說到這裡,沈海月徐徐接下去道:
「當年我兄弟在嘉興府有所作為之前,曾經與令尊長談過一次,要他辭去那沒有出息的六扇門公差職位,與我等為伍,奈何你父親一腦門子忠心思想,我等既是說他不動,也只好自己下手從事了!」
岳懷冰冷笑道:「先父一生正直無私、身任緝盜之重住,豈能與盜人為伍?」
沈海月一笑道:「那他又何必與你嘴裡所謂盜的人結為兄弟?貴契,信不信由你,在案發之後,老夫曾經親自夜往尊府,力勸令尊速速逃離,偏偏他不為所動,乃至於後來生出滅門慘禍!」
眼皮往下一搭,他苦笑道:「也許是他自命正派人物,不願與我等為伍,當時我們認為他另有善處的良策,想不到他竟然自往投案,甘受大刑,最最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會株連府上一十七條人命——」
「……這件事雖然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及今思之,猶如眼前——」
他垂下頭來,極其傷感歎息一聲。
他緩緩再抬起頭來時,卻發覺到面前的岳懷冰已然不似先前的那般凶狠模樣!
沈海月又復長歎一聲道:「岳群兄品行為人,都足以令人欽佩,多年來老夫仍自常常緬懷著他的風範!很覺愧對良友於九泉之下……」
岳懷冰聆聽至此,忍不住一時唏噓出聲。
沈海月道:「八年前,老夫也曾親自到過嘉興府,在尊府的墓園盤桓多時,對於死去的故人寄以無限惆悵和悼念!」
岳懷冰擦了一下眼角的淚道:「只有你一個人去?」
沈海月點點頭道:「你當知道嘉興事後,我等五人已經分散,多年來從來未曾來往了。」
「你們都已經很有錢了,大可富居一方!」
「哈哈!」
沈海月笑道:「老實說,以後日子過得不錯,後來老夫看破紅塵,才遷來摘星堡,自此也就不再過問江湖中事了!」
岳懷冰微微點了點頭,內心在一剎那,顯然在做一番劇烈的掙扎,衝突——
不可否認地,沈海月這番話,已削減了他原本凌厲的鬥志氣勢,其時已不如對付雲中令、夏侯忠、貫大野等三人那般一鼓作氣,銳不可當。
沈海月一笑道:「話雖如此,賢契眼中,仍以老夫為第一號大敵,其實賢契你初來雪山之時,老夫已知道你的一切動靜,那時候,老夫果真有意要取你性命,只是易如反掌。想不到我一念之仁,日後卻為我三位拜弟,留下了殺身大禍。」
岳懷冰垂目良久,忽然抬起頭來,道:
「沈前輩,方纔你所說的一切,即使是真的,我也不便相信,後輩此來,曾對天盟下重誓,如不能在四十賤辰前手刃五魁首,取下首級,當在四十生辰前日,在父母靈前,自己剖心而亡,以贖不孝之罪!」
他的刀原已歸鞘,這時緩緩地抽了出來——
「嘿嘿!這是賢契你的一番孝心,老夫不便說你不對……」
頓了一下,他吶吶道:「賢契,你今年多大了?」
「後輩二十六歲了!」
正因為有了以上一番對白,岳懷冰才會對沈海月忽然改了稱呼,自己也謙虛地稱呼為後輩。
沈海月呵呵笑道:「賢契,老夫功力先前你已見識,你自信你勝得過我麼?」
岳懷冰冷笑道:「前輩功力確是驚人,正所謂『自揣而不敗,雖千萬人吾往矣!』後輩已無從選擇,只得放手與前輩一拚,生死何辭!」
沈海月道:「這就錯了,『暴虎憑河』謂之匹夫之勇,老夫倒有一個建議,賢契你以為如何?」
「前輩有話請說!」
沈海月道:「老夫以為你今日不妨回去,待你四十生辰前日,再來此赴約,其間尚有十四年的漫長年月,正可以加緊勤習武功,那時也許老夫已非你敵手,正可成全你的孝道,你意如何?」
岳懷冰道:「十四年歲月太久了,後輩只怕已沒有那個耐心!」
沈海月嘿嘿一笑道:「老夫可是一番好意,四十歲比二十六就死,要好得多,其間總還有十四年!」
岳懷冰冷冷一笑,反唇相譏道:「前輩真是太替我打算了!後輩敢請問前輩你今年春秋幾許?」
沈海月道:「再過幾天,就是老夫七十賤辰!」
岳懷冰一笑道:「這就是了,十四年後前輩是否尚在人世,卻是大有問題。果真那時前輩等不及後輩來此赴約,先已作古,試問後輩這無窮悵恨,又能向何人傾訴!豈非抱恨終身了?」
這番話說得自信頗有修養的沈海月,亦不禁面有異色。
他冷笑了一聲,道:「那麼你堅持要與老夫此刻一拼了?」
岳懷冰道:「正是!」
「既然如此,那是你自己找死,怨怪老夫不得!」
手掌方自一觸劍把,凌人的殺氣,已然透鞘而出——
岳懷冰把刀向左肩頭上一搭,身子快轉了一個旋風,已然飄出丈許以外!
可是他身子尚未站定,一股冷森森的劍氣.已緊緊追著他身後襲到。
岳懷冰當然知道厲害,他身子不待站定,掌中刀已向後劈出,只聽得「嗆啷!」一聲脆響,刀劍交接之下,岳懷冰一條右手,竟然是齊很麻軟,差一點兒掌中刀也把持不住!
驚魂乍定,忽然覺出沈海月口頭禮讓,手底下卻是毫不客氣,自己如非心有提防,只此一劍,只怕亦難逃活命。
他有見於此,就在身子方一轉過的當兒,掌中刀挾風雷之勢,一刀直向沈海月面上劈來。
沈海月身子向下一沉,抱劍守一,等到對方的刀距離自己面門僅有半尺左右,長劍才自抖出。
「叮」的一聲,長劍從他刀尖點了個正著!
這一招顯然是施展的「四兩撥千斤」,劍尖一觸及對方刀身的當兒,他身子就如同泥鰍的滑溜,向著岳懷冰身側轉了過去。
岳懷冰心方一驚,只覺得右肩上一陣奇痛——
沈海月的一隻枯瘦長手,彎曲著如同一柄鋼鉤般的,堪堪已將抓臨自己肩頭之上!
岳懷冰身於向下一坐,施展了一手「狂葉舞秋風」,「嗖」的一聲,飄出了尋丈以外。
可是對方尖銳凌厲的指上風力,卻已透穿他的肩衣,連同著他肩部的一層皮肉,一下子撕了下來——
岳懷冰痛得鼻子裡「吭」了一聲,禁不住一時間冷汗涔涔!
沈海月身軀如鶴,已縱起在一堵山石之上!
這時候,他顯然地已露出他猙獰面目,劍上的光華,也同他面上的神色一般可怕——
「岳小友,老夫以往對敵,凡是後輩,多少都有些個子讓頭,對你自就更不例外!」
岳懷冰蓄勢以待,心裡思忖著即將出手的一刀,當時身形直立,收招不動。
沈海月身形微起,輕如落葉一般地,已飄在了他的身邊!
掌中劍向外平伸而出,冷森森的劍氣,由兩處刀鋒上向正中捲上來,匯成一根閃爍著銀光的光棒。
岳懷冰知道對方此舉無疑是在混亂自己的視線,讓你無法忖測出他這一劍遞出的方式和部位——
他心裡暗暗地警惕著,不要使自己再落於對方算中。
沈海月已十分自負地道:「岳賢契,今在你是故人之子的分上,老夫特別對你容情,二十招內如不能制勝於你,你即可自去,否則必叫你血濺當場!」
岳懷冰仍是不發一言,他已由對方歷次手裡,得出了一些經驗,那就是對方這個人,慣以抽冷出劍,令人防不勝防,不可須臾大意!
沈海月邊說著退出一步,用手中長劍,向著東面一指道:「這是本堡的五宮陣,人之必死!」
一指西方道:「這是雙煞道,由本堡三十六名弟子分兩隊夾守,退之亦死!」
「北面是萬丈峭壁,飛馬難渡!」沈海月冷森森地笑道:「更是死路一條——倒是只此一條路,還有一線生機——」
他的劍指向南方,微微笑道:「這是通向後山的一條路,須知大雪山方圓數百里,其間並無前人之路可以遵循,一個人要是盲目瞎闖,後果可以想知,只怕下場較前三條道路更慘——話可是又得說回來了!」
沈海月微微一笑道:「路是人走出來的,總還有一線生機,二十招後,如果賢契你僥倖沒有死在我的劍下,那麼,就循著南面這條路去吧!」
岳懷冰在他說時,已細細地打量觀察著眼前的每一條道路!
就只見東面一片奇花異草,亭台樓謝點綴得很是雅致,只是他卻留意到有五座石頭的小小閣樓,分踞五方,足證沈海月話沒有錯!
西面是一雙刀斧般分峙的黑白峭壁,石峰上寸草不沾,光華如鏡,一目望過去石道婉蜒,如龍蛇舒展,不知道有多長多遠。
岳懷冰更注意到這條峽谷其實寬度僅可通人,頂多可以雙人並行。
設想如此險要地方,兩處石峰上,果真如沈海月所說,要是設有埋伏的話,那麼人行其間,既不能飛越峭壁,又身當眾弓之的,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亦只有任人割宰之一途了。
北面一片雲海蒼茫,可以隱約看見集結的冰雪——看起來這是一條最寬的可行之路,只是岳懷冰只看了一眼,也就寒了心。
正如沈海月所說,通路盡頭是一孤峰,其下是危崖萬仞,上去將是死路一條!
倒是南面——
在衍生著的松柏林子裡,飄過陣陣松子清芬,雲隨山風時開又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6:47
第05章 劍罡如匹練,玉手拯遊魂
松林裡時有幾聲淒厲的猿鳴,可見得是一塊適於人居的地方——
但是,摘星堡卻把這塊地方,視為禁地——
岳懷冰再細心留意地觀察,發現通向南面後山那片地方一有一道長有十數丈,粗若兒臂的鋼鏈橫鎖著,除此之外,尚還堅立著三塊石碑!
石碑上紅色雕刻著「戒入」兩個大字,顯然這是用來告誡本堡各弟子職司!
岳懷冰看到這裡,心裡一動,已聯想到了雪山之上的那一對奇異兄妹。
想必那怪人雪山鶴言之非虛,必定是他們與摘星堡方面早已有約在先,後山萬松坪以南,整個大雪山後山地方,是屬於他兄妹二人的禁區,以北方圓百里,才是摘星堡的權力範圍。
如果照怪人雪山鶴的說法,即使是這塊摘星堡現有的地方,也是兄妹二人借與他們居住的。
……這多年以來,他們之所以能夠彼此相安,互不侵犯,全系摘星堡由上至下各人,刻意遵守著這項約定使然!
由於那對兄妹的奇異素質,岳懷冰得曾親眼目睹,是以深深相信,即使是眼前這位目高於頂的沈海月,只怕也不敢輕攖其鋒!
岳懷冰在對四周的環境略作瞭解之後,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概念。
沈海月一笑道:「賢契,你可準備好了?」
岳懷冰道:「隨時候教!」
沈海月冷冷道:「我的心情至為矛盾,站在人心世道的立場上說,我實在不忍心對你下毒手,可是另一個念頭,卻逼使我對你非下毒手不可,這也是我為什麼摒退各人,單獨把你引來此處的道理!」
「所以這二十招也必將是你生平絕學殺手!」
「你說得不錯!」
他的劍向側方一指,說道:「你且看來!」
順其劍指處,岳懷冰立刻發覺到一棵排雲直聳的孤松,先時岳懷冰還不曾發覺到,此刻經沈海月寶劍指處,岳懷冰才霍然發覺到那棵松樹樹幹之上,居然高高懸掛著三顆人頭!
正是岳懷冰親手斬下的三顆人頭。
「我所以要把三位拜弟的人頭懸掛此處,主要的就在於激發我向你下毒手的決心——」
長歎一聲,他轉向岳懷冰道:「來吧,把你刀上的武功盡情施展出來吧,老夫這顆頸上人頭,隨時預備雙手奉上,只要你有本事!」
岳懷冰刀勢向下一矮,足尖飛點著,已如同一隻狼也似地撲了上來!
他身子方一欺近,只聽得沈海月高叱了一聲:「著!」
一股迎面撲來的勁風,直向著岳懷冰臉上襲到,岳懷冰方自暗叫不好,正待反手護向面門時,沈海月身軀已如同走馬燈般地轉向一邊!
同時間,他掌中長劍在左手的劍訣裡,施展了一招「倒插花」,伸吐著的劍芒,連同著原本就有三尺長短的劍鋒,直向著岳懷冰腦門上直紮了下來。
岳懷冰只覺得背脊項裡一陣子發冷——總算他一上來就全神貫注,這時哪裡再敢少緩須臾,足下一點,已把身子竄了出去。
饒是如此,沈的劍尖已在他背上劃撩開一道半尺許長的大口子——所幸傷的只是衣服,皮肉只個過差在毫釐,岳懷冰身子雖是旋了出去,卻已嚇得面無人色。
他陡然記起來,那一日痛禪和尚,向自己透出的口風,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那和尚分明告誡自己說沈海月出劍,逢單,即一三五七九,必是殺招,二四六八十雙數乃是誘敵之招。
和尚的這番指點,一直清清楚楚地記在他腦子裡,何以此刻情形並非如此——
一念未完,沈海月第三招已然出手,一口閃爍著刺目奇光的長劍,緊緊貼著他面上向外展出。
這一劍直向岳懷冰臉上罩蓋下來——何以謂「罩蓋?」因沈海月劍上光華,形成了一大團劍雨,有如一把張開的雨傘般,直向著岳懷冰頭臉全身各處落了下來。
岳懷冰默記著痛禪和尚的指示,只當逢單數便是殺招。是以就在對方劍勢落下的一刻,自己施展出全身功力,一口雪花刀,挾定了唬人巨力,一刀猛揮而出,
這一刀,刀勢如山——
岳懷冰自信施展出十分力道,即使是沈海月接得住自己這一刀,可是四溢的刀風,必能趁隙把他殺傷,是以這是他滿懷信心的一切!
無奈事情大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岳懷冰的刀勢方一奔出的剎那之間,沈海月長嘯一聲道:「好刀法!」
他那口遞出的長劍,分明無意傷他,旨在誘敵之招,這麼一來,岳懷冰的全力施展,正中了他的下懷。
眼看著他身子雲般地起在半空。
在空中一挺一折,極其美觀!
等到岳懷冰發覺到一刀走空之時,其勢已是不及。
帶著一股子砭人肌髓的冷風,沈海月的長劍,卻改由岳懷冰的左手後方向外撩出去!
這一劍,可就在岳懷冰手臂上掛了彩頭!
劍尖過處,血光乍現!
岳懷冰嘴裡「唔」了一聲,足點處竄出了丈許以外,但只見那只持劍的右手背向上引伸連續之處,留下了一道血槽!
急切間,他也不知道傷勢有多嚴重,總之,無限的氣餒和傷感,一剎時襲擊著他!
敢情那個大和尚騙了他。
對方的殺手分明是設在雙數招式之上,而和尚卻告訴他是單數!
正因為這一念之差,自己幾乎做了劍下之鬼!
使他痛心的是,世上人心竟然險惡如此,就連一個皈依佛門,看來有道的高僧之言,也不能相信。至於那個陌生的痛禪和尚,何以對一個初見面的陌生人,竟然如此陷害,誠然令人百思不解了。
當然這些感慨,歸納起來,在當時來說,只在一念之間!
岳懷冰那只持刀的手,只覺得一陣子顫抖,掌中刀竟然是再也把持不住「嗆啷」一聲,落下塵埃!
這本是性命一髮之間——
沈海月果真於此刻取他性命,誠然易事!但是此老偏偏喜歡增加一些殺人的情趣!
一招得手,他單手托著頷下長鬚,身子如同一片枯葉般,已飄到了數尺以外!
「小伙子——不要緊,換一隻手,拾起刀再來!」
說話時臉上固然帶著笑臉,可是卻掩不住他笑臉之後冷酷的殺機!
岳懷冰冷冷一笑,足尖一勾,已把地上刀勾飛跳起,左手一伸,接在了手中。
這時他右腕上的血,熱刺刺地順著手面滴落直下,如不設法先行止住,一盞茶後只怕已無力與對方交手。
所幸沈海月此刻自信託大,一副優容自得模樣,並不急於出手——
他只不過出手四招,已使對方負傷掛綵;而且最厲害的殺手招式還未曾施展!
所以,他覺得篤定得很,自信在未來的十六招之內,定必可以輕輕鬆鬆地殺死對方!
「小伙子!你現在應該體會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吧!老實說,你那兩手三腳貓,差得遠呢!」
岳懷冰把左手的刀,緊緊咬在嘴裡,同時左手運指如飛,一連在右手腕上「天府」、「俠白」、「尺澤」、「青靈」、「少海」諸穴道上各點了一指!
點穴手法不盡雷同!
此刻岳懷冰是用以止血,是以全憑本身所練的指為內氣,以之透穴定脈,這種點穴手法誠然可以謂之不易!
指為一下,流血頓止!
然後他刀交右手,氣勢昂然地向著沈誨月道:
「沈前輩你好厲害的殺手!還有一十六招,就請快快展出,後輩也好多多地增加一些見識!」
沈海月身軀一晃,從容地飄身來到了他面前。
「我這第五招叫『火中取薪』,第六招『倒捲白雲』,你要仔細了!」
岳懷冰只把絲絲內勁,貫注於刀身之上,一雙眸子注意著對方一雙肩頭之上!
果然沈海月話聲一落,怒叱一聲,掌中劍穿心直出,有如驚魂一閃!
岳懷冰有了前番見解,自不會再貿然上當——
對方既然擺了一個上來拚命的樣子,自己少不得也與他虛張聲勢一番!
是以,就在沈海月的長劍渲染著一天劍氣,當面直刺過來時,岳懷冰相應地也發出了一聲嘶吼,掌中刀假意地再次貫足真力,直迎著對方劍身上猛然揮磕過去。
刀鋒和劍鋒,眼看著就要撞上的一剎間。
沈海月一聲長笑,陡地抽回了劍勢,足下一個跨步,反手出劍,好一手「倒捲白雲」——
這才是他真正的殺手!
無邊的劍氣,幻為一片白光,在他轉身側轉的一剎那,直欺向岳懷冰前胸上衝壓過來!
這一手好厲害——
如果說岳懷冰仍如先前,誤把單招當成殺手,那麼他萬萬是逃不開對方這一手厲害的殺著。
只是,情形大非如此!
岳懷冰在一連兩次吃虧之後,第三次可就學了乖,於是,就在沈海月身形捲到的一剎那,岳懷冰的刀也同他的劍一般快地抽了回來。
沈海月的劍不是劈向岳懷冰的正面前胸嗎?
岳懷冰也不含糊,他的刀在身形一轉之間,同樣快地反劈向沈海月的後背——
他雖手面負傷,可是卻絲毫也沒有損及他的內在功力,尤其此刻作生死存亡的拚命時,力道自然是貫足了。
沈海月頓時覺出了厲害!
這時候他如果堅持不撤招的話!固然十拿九穩地可以斃對方於劍下,可是自家也萬萬難以逃開對方那等凌厲的一刀!
這一手顯然是沈海月所沒有想到的!
雙方的動作,同樣的利落。沈海月的劍到,岳懷冰的刀同樣地到。
這種情形之下,沈海月頓時只得軟化了下來!
他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身形轉側之間,像一片雲似地飄了出去!
同樣的情形下,岳懷冰也向著另一個方向閃了出去!
現在岳懷冰已經證實了對方動手過招的密訣,原來逢單就是虛招,雙數才是實招,本乎此,在他還沒有把自己摸清楚以前,大可以以己之實,攻其不虛,給他來上一個厲害!
想到這裡,他就抖擻起十分精神,一口刀平端在面前,防備著對方即將出手的殺著。
沈海月一抖劍身,再次襲上來,這一次大反前態,劍尖堪堪已臨岳懷冰面前,驀地停住不動。
「賢契,我的劍要削落你的雙臂,你要仔細了!」
話聲一落,他劍下一抖,「叭」的一聲,劍尖上爆開了一朵劍花。
就在這朵劍花的光影尚未消失之前,沈海月身軀下盤,掌中劍扇面也似地展了開來——
這又是岳懷冰未見過的一式怪招——就在一天劍影尚未消失之前,岳懷冰已感覺到右肩上一陣透骨刺痛,已為對方長劍戳了個透穿!
岳懷冰怒叱一聲,道:「老匹夫!」
他的刀就勢向上一提,在這只右手尚還能運力的當兒,拚命地一刀砍了出去。
刀上聚集著一股凌人的冰雪之氣——
如果說這兩年雪山刻意練刀有所成就的話,那麼這項成就也就在於此了。
刀光一吐,沈海月陡地一驚,叱一聲:「好!」
抽劍,退身,看上去是一個勢子。
岳懷冰這洗雪一刀,雖不曾傷著了他,卻把他那自命瀟灑的一部長鬚,齊腰砍為兩段。
一時間空中散滿了須絲,在一蓬刀光之後,沈海月就空翻起的身子,如出雲之鶴——
松樹枝子一陣子打顫——
他的身軀已掛在了松枝之上,這一手「老猿墜枝」施展得極為巧妙。
也就在他身子方一垂下的當兒,岳懷冰掌中刀已「噹」的一聲落在地上。
岳懷冰向前搶上一步,急快地由地上拾刀!
松枝上的沈海月一聲長笑,他垂在樹枝上的身子,隨著樹枝的向上一彈,整個身子,再次地彈了起來,連人帶劍,一股腦地向岳懷冰身上捲了過去。
岳懷冰這時無異地已亂了章法!
然而人到了拚死活的時候,總有一些急智狠招!
一刀一劍,就在這般情形之下,一連三度交鋒,在滿天顫抖的碎光流影裡,雙方已接觸了六七招之多!
眼前已到了第十三招上!
忽然流海月身形向前一欺,側身再次地如同扇面般地展了開來——
就在這片扇狀的倒影未消失前,沈海月變幻著如同魔影一般的劍尖,已經扎進到岳懷冰左肩之內!
同時間,沈海月身軀向上一提,一陣風似地,由岳懷冰的髮梢上掠了過去!
岳懷冰兩處肩窩中劍,掌中刀已無能為力。
雙方動手已在十五招上!
沈海月顯然因為剩餘的招式不多,要在最後這幾招裡,加緊取對方性命!
是以,就在他身子襲近的一剎間,這老頭兒顧不得江湖間的道義,左手向上雞爪般地一提,猝然向外吐出之時,已把浸淫有年,最近方始大成的「乾罡鎖陽金剛功」使了出去!
掌勢一撒,空中出現了一片凝形的掌影,「波」地一聲。
岳懷冰還算見機得早。
對方這門功夫,他雖不曾練過,可是卻也有個耳聞,是以就在沈海月方自撤招之初,他已先行冒死騰身而起,饒是如此,背心上亦彷彿著了一記重擊,有如一柄數百斤的大鐵錘打在了後心之上——
一任岳懷冰是何等功力,也是挺受不住。
他身子足足飛出了三四丈外,才摔了下來,一時間天昏地暗,眼前金星亂冒,只覺得全身酸軟如棉,竟然是一絲力道也提不起來。
沈海月一聲狂笑,道:「小輩,納命來!」
長劍一抖,帶起了匹練般的一道白光,直向岳懷冰背上劈到——
眼前地勢,正是接近南面通向後山萬松坪的那塊禁地,也許是沈海月擔心岳懷冰會越界而過,是以才連番地施展殺手。
他的劍堪堪已將落在了岳懷冰的頭頂之上,就在此一剎那間,迎面起了一陣大風——
風勢顯然是由萬松坪那邊吹過來,疾風裡夾雜著大片的雪花,有如一天白霧。
雪花紛飛中,沈海月已迷失了視線……
當他身子落下時,眼前風勢兀自不減,漫空的白雪劈頭蓋臉般地直向他全身襲過來。
這陣風勢,當真是好無來由——
雪花紛飛裡,他模模糊糊地看見地面上已受重傷的岳懷冰正自跨越過那道通向後山的界碑!
成功在即,沈海月豈能就此放走他?
喝嘯一聲,他騰身而起——
眼看著他即將越過了眼前那道鎖鏈,可是不知怎地,他卻又落了下來!
這裡加上一道鎖鏈,當然不是平白無故的,沈海月猶自能清楚地記起昔日的一幕——那是他入雪山後第二次邂逅到後山的怪人兄妹!
那一次,如非是自己與手下見機識趣,並肯口下服輸的話,只怕早已喪生在對方兄妹手裡——
這道眼前的鎖鏈,如說是代表前後山的一道分界線,勿寧說是深具生殺威力的一種內心枷鎖!
沈海月是身受其戒之人,焉能不會有所顧慮?
這是他內心最感猶豫的一件事——
可是,他無論如何不甘心眼看著岳懷冰就這樣地逃離,以免留下日後的禍根!
四下無人——
山風呼呼,萬松在風勢中搖擺著,發出嚇人的松濤聲——
岳懷冰像是蝸牛般地,在雪地裡爬著,進展慢極了。
雙方距離不超過十丈!
以沈海月的武功,自可極為從容地騰身過上,殺死岳懷冰,而且很輕鬆地把他屍體帶回來,再在地面上作一番掩飾——
這些在沈海月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可以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裡一切完成。
他不相信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會驚動了自己深深怕見的那兩個人!
事實上,他來到雪山摘星堡多年來,不過才與後山兄妹有過三數面之緣!
天下不可能有這麼湊巧的事!
沈海月一雙細目頻頻眨動著,驀地惡向膽邊生,身形猝然騰空而起,起落之間,已穿越過那道鎖鏈,落在了對方禁區之內!
「小輩,你納命來——」
他雙手持劍,陡地運功一逼,冷森森的一道劍芒,匹練般地由劍尖上暴射而出!直向著岳懷冰身上捲去!
沈海月多年來練劍頗有所成,只是這種幾乎已成形的「劍氣」,他卻是極少施展!
揆諸原因,不外乎有二,其一:是練劍人的一件大隱秘,在劍質未成氣候之前,不願意輕易示人,以免招惹人敵!
其二:施展這種有形的劍氣,最是消耗元陽真力。
有了以上兩種原因,是以武林中雖有極少數人到達此等成就,在他們未能更進一步,練到身劍合一,甚至於「御劍出手,殺人於里許以外」的成就之前,萬萬是深戒施展!
沈海月為了想急於成事,一時竟顧不了許多,竟然不惜損耗真元,把苦心多年方練成入門的一道有形劍氣運施出來!
劍氣方自吐出,其光燦燦,其質濛濛,約莫有杯門粗細,看上去是乳白顏色,像是一匹緞子般地向著岳懷冰身上捲到!
剎時間,四下裡像是亮起了一道閃電般的奇光奪目,耀目生輝!
正在雪地裡爬行的岳懷冰自從對方那道劍氣一經吐出的當兒,登時就像是被一股無名的吸力吸住了。
眼看著那道劍光由沈海月劍尖上漸次伸長,瞬息間已吐出了兩丈以外——
沈海月的功力極限不過僅僅達此——
就在此千鈞一髮間,一道匹練般的白光,自十數丈外的一棵巨松之上暴伸了過來——
顯然又是一道成形的劍氣,然而這道劍氣,無論就粗細,就光華,就長短上來說,都比之沈海月這一道要強得太多了。
像是一條闖空的銀龍——
像是猝然灑出的一整匹緞子!
天空裡頓呈奇亮,沈海月乍一睹及,不由大吃了一驚,慌不迭運功收劍!
太晚了。
那道新出的劍光,在一陣破空聲中,神龍見首不見尾地就空一擺,已迎著了沈海月所發的劍氣!
空中一粗一細兩道白光,甫一交接,只聽得一陣子金玉交鳴之聲——
沈海月似乎啊唷地叫了一聲——
對方發出的那道成形劍氣,彷彿有極大的一股吸力,以至於沈海月就連手中那口劍也把持不住,隨著那道巨蟒似的白光向後一卷,已然脫手而出!
緊接著空中光華幾閃,沈海月平素愛若性命,新近方與本命心性相聯接的一口「玉泉劍」,竟然被絞成了一天寒星,紛紛墜落在地!
沈海月面色一陣慘變,身子劇烈地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這當口空中人影一閃!
一條白影子風馳電掣般地射空而出,就空一折,已經若鴻毛地落在了面前!
來人長身玉立,秀髮披肩,上身是對襟的一襲白皮衫馬甲,下身是短及膝上的一襲同色皮裙——正是昨日岳懷冰草舍邂逅的那位雪山女子!
她的武功顯然高不可測,高到連沈海月也生平僅見,歎為觀止!
只見這雪山女於,手腕子上抱著短短的一截寶劍鞘,不過尺許長短!
這時她身子方一落下,右手劍鞘,往空中舉了一下,當空那道看似闖空的銀龍,陡地蜷曲著向回一收,耳聽得「嗆」的一聲脆響,已化為烏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7:03
地上的岳懷冰,對眼前的這番奇景,簡直看花了眼,如非他親眼看見,簡直不敢相信——
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江湖上有飛仙劍俠之一說,傳說中練劍到了頂尖地步,可以「身劍合一」,頃刻間出人青冥,並可放收飛劍,取人性命於百里外有如探囊取物!
——那只是一種神奇的傳說而已!
然而此一刻,他的眼花了,真有點不能相信,眼中所看到的那道白光,是否就是傳說中的飛劍!
在白光蜷縮消失的一剎那,嗆然脆響之中,他忽然注意到雪山女子懷抱中的那口劍鞘之內,已多了一口短劍!
雪山少女收劍之後,即用懷中那柄銀色短劍的劍鞘,向著一旁的沈海月一指,道:
「姓沈的,你兩次三番不遵約言,竟然膽敢越界殺人,當真就欺凌我兄妹人單勢孤,莫奈何嗎?」
沈海月眼看著自己多年苦心練成的一口劍胚,竟然在對方舉手之間,毀於一旦,非但如此,自己由於與劍身已心性相通,無形中也受了內傷。
他自以為深山練劍,近年來劍胚初成,不久即可獨步江湖,大大地有所作為,想不到這雪山女子,竟然早已是個中老手,功力優高過自己百倍。
沈海月目睹高人,驚惶無極,當下勉強站起來,一張臉黃焦焦的,就像是剛剛生了一場大病似的憔悴!
「姑娘你誤會了……」
沈海月嘴角淌著血,頻頻苦笑道:「這廝在後山萬松坪搭屋而居,已有兩年,老夫是恨其不得賢兄妹准許,擅入禁區,是以越俎代包,不意……因此,反而觸及姑娘誤解,真正是天大的冤枉……」
雪山女子冷冷一笑道:「這人既然入了我的地盤,無論是敵是友,都歸我兄妹處置,沈堡主你也太過熱心了!」
沈海月內心固是把對方少女恨入骨髓,只是卻也知道,如以自己這身功夫一和對方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而且更知道對方少女,較之其兄更難惹得多。前幾次誤入禁區,都僥倖地賴其兄關照,才免於難,今日竟是這般的不巧,一上來就遇見了她。
他自入摘星堡,潛心練劍以來,在心境修練上來說,已頗有靈性!
此刻,他細細一瞧對方這個雪山奇女,分明劍俠之流人物。
這類異人,一切行徑,常常有欠情理,由於其武功造化已臻至極點,有時候反倒不通世俗禮數常情,一個惹火了,彈指間即可置人於死命!
有了這番認識,是以就連素來目高於頂的沈海月也不得不委屈求全,看來就像小兒乞命一般!
雪山少女眸子在他身上一轉,冷冷笑道:
「我兄妹三代避居雪山,從來不惹是生非,一向與武林中更無來往,說不上與誰是友是敵,今日之事,我只是看不慣你恃技欺人罷了!」
沈海月躬身答了聲:「是!」
遂即又道:「雪姑娘有所不知,這人與老朽仇深似海,今日若不除去他,來年老朽必將喪命其手,是以才不得不下此毒手!」
少女冷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件事我如不見也就算了,既為我撞見,就不能不管!你盡自嚕嚕嗦嗦做什麼!莫非還嫌苦頭吃得不夠嗎?」
沈海月長歎了一聲,道:「這廝與姑娘不過萍水相逢,初初一面之緣;老朽卻與姑娘是多年來的鄰居,雪姑娘何以厚彼薄此?」
話才住口,就只見雪山少女蛾眉一挑,嘶嗔道:
「我看你真個是老糊塗了,這人在萬松坪居住,你當我真的就不知嗎?」
「這麼說……」
沈海月無限詫異地打量著她,心裡存滿了迷惘,因為據他所知,這雪山上兩個兄妹一向是嫉惡如仇,從來不曾允許任何人擅越住處雷池一步,何以竟然會對岳懷冰這個少年如此破格垂青?
想到這裡,沈海月不禁打了個冷戰!
因為萬一仇人邀天之寵,蒙對方兄妹三人垂青結為摯友,傳以武功,那麼後果可就簡直是難以想像!
他的臉一剎時間,變為雪白!
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懊喪氣餒,再加以二年潛心練劍,剛剛得到的一點點劍術根基,只為逞一時之快,居然毀於一旦,心裡自然更是愧恨無極。
他心裡傷心一陣,憂愁一陣、悲恨一陣——一張瘦臉剎時間變幻無數次顏色。
雪山少女冷冷一笑道:「沈海月,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為當我不知道嗎?其實你結交強人,廣收門下,厚增摘星堡勢力。雖然這些事與你我當年所約定皆有所違背,我兄妹總以為你目前尚守本份,只要不犯在我兄妹手裡,我也都假裝不見!」
頓了一下,她才又道:「——只是,這些日子以來,你手下的那葛管事卻時常鬼祟地潛入後山,向我兄妹作多項刺探,形同鼠竊,這才使我忍無可忍。今日就算不是遇見這位岳兄的事,你也休想我放得過你!」
沈海月經過一番喘息之後,已可勉強站了起來——
聆聽之下,察言觀色,越覺對方少女眉目間隱泛薄怒,這類奇女子,每不以善惡予人,意興所至,殺個把人稀鬆平常得很!
他心裡一盤思,只得拉下臉來,也顧不得在岳懷冰面前丟人現眼,當時,乾咳了一聲,說道:「……姑娘與令兄天外奇人,老朽素日敬仰唯恐不及,哪裡還敢開罪!……」
咳了一聲,他益形猥瑣地道:「……我手下的葛管事,實在也沒有這個膽子,……以老朽想他不過是刺探這個小輩的行蹤,誤入賢兄妹高軒而已——」說到這個小輩時,他的手自然指了岳懷冰一下!
「哼——」雪山少女冷哼了一聲。
「這些都不要再去提他了,以前的事,我亦不想多管——」
略略一停,她的手指著地上的岳懷冰道:「這個人我要帶走,你以為如何?」
沈海月苦笑道:「姑娘行徑,老朽自是無能干涉!只是此子心術不正,心存仇恨,只怕時間一長,勢必要與姑娘惹上許多麻煩!」
雪山少女含笑道:「我想倒還不至於,只是貴堡中人不要常來打攪就好了!」
沈海月長歎一聲,說道:「老朽萬萬不曾料到姑娘亦是練劍之人,老朽多年心血……」
說到這裡,淚光瑩瑩地在眸子裡打著轉兒,一時垂首作唏噓狀。
雪山少女忽然一笑,說道:「沈堡主莫非以為劍基被我破了,日後就不得再練了嗎?」
沈海月一怔道:「姑娘意思?……」
雪山少女笑道:「劍術之增進,純以心性而異,如你早先收斂心性,三年練劍,其成就早已數倍於今日,可惜之至!」
沈海月歎息道:「姑娘可否……?」
以下的話,他實在說不下去了!
「你先等一會兒!」
雪山少女說了一句,轉向岳懷冰身邊,蹲下身子來,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眼,微微嗔道:「你自己武功如何,莫非心眼裡連個底兒也沒有嗎?今天若不是遇見了我,你焉想還能再有活命!」
岳懷冰此刻只有趴在地上喘息的份兒,聆聽之下,哪裡還答得上話來,只是雖是重傷之下,心裡還是挺要強的,被人家女孩子冷著臉數說一番,心裡總怪不是個滋味,一張臉漲得通紅!
雪山少女妙目在他身上一轉,伸出了一隻素手,輕輕按在了岳懷冰前心之上。
岳懷冰頓時覺出全身忽然一熱——
不過僅此而已!
隨後,少女已收回了手,岳懷冰登時就覺出身上輕快多了。
雪山少女凝視著他,臉上固是帶著一片薄怒,微有責怪的意思。可是那雙澄波的眼睛裡,卻又相反地帶出一些想要笑的樣子。
「暫時我還沒工夫管你的事!」
她說:「不過,你放心,反正已經死不了就是了!」
岳懷冰微微點頭,以表示其內心的謝意!
雪山少女眸子一轉,似乎向遠處掠了一眼,遂即站起來,道:「狗就是狗,人就是人——」
在場二人岳懷冰與沈海月都不明白她是在說些什麼。
驀地就只見那雪山少女玉指遙遙向著身邊丈外一棵參天古松上指了一指——
一線金光,由其指尖飛出!
感覺裡不過是一絲極細的游絲而已,也不知是什麼傢伙,光華一閃,樹尖上摔然有人慘叫了一聲,一條人影忽悠悠地直墜了下來——「碰」的一聲大響
緊接著這人「啊呀」大叫了一聲,一個咕咚從地面上爬了起來,只是才一爬起,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雪山少女冷叱一聲,玉手平空一掌,一抓,那人倒得快,起得更快
只是站的方法不同,彷彿被硬吊起來的樣子,著力的支點是在當胸地方,又像是被一把鋼鉤硬硬鎖著前胸,硬提起來的樣子!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接岳懷冰入堡,頗為摘星老人沈海月所器重的武術教練之——「通臂神猿」馬天行。
只是此刻看起來,這位馬教練可就是太寒慌了,彷彿全身上下一點力道也沒有的樣子,整個身子像是懸在屋簷下面的一隻風乾雞,一個勁兒地打著哆嗦,兩隻眼皮巴耷拉著,順著嘴角一直淌著吐沫,那副樣子簡直是慘極了!
雪山少女距離他少說有丈許以外,竟然隔個空手把對方硬提起來,這種功力,非但是嚇人,簡由是令人聞所未聞!
「這個人心術不正!」
她眼睛盯著他冷笑著:「上一次翻越萬松坪,偷了我兄妹一十二棵雪蓮的就是他!居然又想對我偷施暗算!」
說到這裡,隨手一鬆,「通臂神猿」馬天行的身子不由自主咕嚕的一聲倒了下來!
他身子一倒下的當兒,地而上的岳懷冰才發覺他袖子裡竟然藏有兩口飛刀!
敢情他是想在樹頂上待機對雪山少女施以暗算,卻未曾料到雪山少女早已洞悉先機,使他奸計非但未能得逞,相反地自身卻受害至劇!
沈海月頓時面色一變,他雖然自視過人,平素目高於頂,可是今日此刻在雪山少女面前,他卻是一點威風也顯不出來。
當下長歎一聲,垂下頭來!
雪山少女緩緩移步過去,低頭注視著地上的馬天行的屍體,由身上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扁盒——
她眼睛望向沈海月道:「這廝屍身,是由沈堡主你帶回去呢!還是由我就地解決?」
沈海月苦笑說:「任憑姑娘自行發落好了!」
「好!」
雪山少女說了這麼一句,隨即打開了盒蓋,只見她挑起一根尖尖玉指,用指甲自盒內挑起了一些淡綠色粉末,足尖一踏已把馬大行的下頷踏開。隨即,把指尖上粉末輕輕彈了些在馬天行嘴裡,她足尖一踢,馬天行下頷又自合攏。
沈海月這裡真像是只鬥敗了的公雞似的,一個勁兒地在旁邊打著哆嗦,看樣子既想討饒,又礙於啟齒,真有點進退維谷之感!
「雪山少女這時緩緩走過來,道:「你也知道我兄妹住在雪山以來,就從來沒有管過閒事,這一次算是例外,你這個人說來雖是心術不正,卻也沒什麼大惡,既然如此,我也就莫為已甚——也罷,念在我們多年的鄰居相處的份上,我就邦你個小忙,暫時為你把散開元氯聚合起來。」
沈海月登時面現喜色。
雪山少女緩緩走過來,道:「沈堡主,你練習伏劍之氣有幾年了?」
沈海月吶吶道:「大概有三年多!」
雪山少女點點頭,只見她雙掌附合著一揉一搓,即由掌心內現出了一份白濛濛的氣體,這股氣體向著沈海月臉上一揚,後者身上立時起了一陣戰瑟。
只不過是那麼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沈海月身上原本凌厲的痛楚感覺,竟然爽然而失。
他這時抖手投足,全身運轉了一回,覺得並無不適之感,一時間大喜若狂,口中不住地連口稱謝。
雪山少女冷冷道:「你也不必太高興,我的兩極罡氣,只能把你散開的氣機聚集而已,事實上你原有的劍術功力,已然喪失,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沈海月登時又吃一驚,當下暗裡提起一口真氣,試著向四肢上運展開來,不運尚可,這一運施之下,才覺出早已不是那麼一回事兒。這才知道三年的苦心付諸流水,對方只不過為自己保留一點道基而已。
換句話說,想要再練到原來的成就,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過話雖如此,總算對方對自己手下已是相當的留情了。
臉上帶著苦楚的微笑,他抱了抱拳,道:
「多謝姑娘成全之恩,老夫有生之幸,將永不忘大恩大德!」
話中帶刺,一語雙關的涵義,誰也聽得出來!
雪山少女嘴角帶過一抹淺笑,道:「沈堡主,你可知我對你手下留情的原因嗎?那是因為我對令嬡還有好感,你原是通達事故之人,望你好自為之,走吧!」
沈海月雖是萬分克制著激動的情緒,亦免不了現出猙獰的笑容。
他無可奈何地又看了地上的岳懷冰一眼,目光裡泛著無比的悲恨,道了聲:「再見!」轉身而去。
當他轉身離開的時候,一件事顯然地使他大吃了一驚,原來地面上那具馬天行的屍體,只不過在說話之間的工夫當兒,已然化成了一灘膿血!
沈海月離開之後——
雪山少女緩緩走向岳懷冰,低低地垂下眸子,那種樣子又像生氣,又像有點怒笑,很逗人的樣子。
「你該怎麼辦?你自己說吧!」
岳懷冰掙扎著站了起來,抱拳道:「在下實在是不自量力,為仙姑你惹了這許多麻煩,要不是仙姑仗義搭救,在下這條命只怕早已完了!」
少女眉頭微微蹙著道:「你自己的本事自己還不知道嗎?」
岳懷冰臉上一紅道:「這……」
少女冷笑道:「沈老頭子論劍術還是門外漢,可是捨此以外,內外功夫卻都稱得上是頂尖兒的,尤其是他所練就的『乾罡鎖雲功』更非尋常,如果你不是事先服用了我送你的藥,就算我能救你,也只怕非要落成殘廢不可!」
岳懷冰實在是慚愧得很,他生平從不願輕易受人恩惠,尤其是接受一個姑娘人家的恩惠。
此刻間言之後,越發地覺得一張臉無處可放,當時頻頻苦笑著,抱拳道:
「我實在是不自量力,姑娘搭救之恩沒齒難忘……在下這就告辭了!」
雪山少女冷冷道:「你這就要走?」
「正是!」
岳懷冰一面說,一面回身就走!
他走了七八步以外,可就忍不住又停了下來!
雪山少女道:「還想回摘星堡去,不想活了?」
岳懷冰臉上又是一紅,心想也是——
可是他賭氣不想答理她,向左轉了個方向……繼續前行。
才走了兩三步,少女冷聲又道:「左邊是萬丈懸崖,剛才沈老頭沒告訴你?」
岳懷冰一想可不是嗎?又站住不動。
雪山少女冷笑道:「你的馬呢?」
岳懷冰回過身來道:「在下的馬,尚在摘星堡外,不知如何是好!」
少女上下看了他一眼,輕輕一曬道:「雪山方圓千里,你一個人胡走瞎闖,不迷路才怪!你也用不著賭氣,這不是耍脾氣的時候!」
岳懷冰心裡原本就不大得勁兒,被她這麼一激,更不禁氣往上衝。
他實在忍不住冷笑,道:「仙姑不必取笑,有什麼話請直接說出來就是了!」
少女脫口道:「什麼仙姑不仙姑的,我聽不慣這些話。老實跟你說吧,要不是因為你跟我哥哥談得還不錯,為人心術還公正,你當我愛管你的事嗎?」
岳懷冰寒心地道:「姑娘大可以放手不管,在下承姑娘的隆情,日後再圖報答,再見!」
少女道:「站住!」
岳懷冰真有說不出的氣餒,腳是站住了,可就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雪山少女「嗤」一笑,緩緩上前道:
「你這個人真奇怪,口口聲聲地說要報恩,我問你,你知道我的名字叫什麼嗎?」
岳懷冰道:「姑娘不說,在下又有什麼辦法?」
少女一雙妙目在他臉卜轉著,似嗔又怨,看了半大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忽然道:「我哥哥來啦!有什麼事他給你辦交涉吧!」
說到這裡身形一晃,白影一閃,已掠上樹梢,等到岳懷冰目光追著時,對方早已無蹤。身法之快,令人不可思議!
她這裡人影方失,樹梢上白影再閃,又疾快地落下了一人。」
來人猿臂蜂腰,背搭長弓,正是岳懷冰那日所見的奇人雪山鶴!
雙方乍一見面,雪山鶴一驚道:「你怎麼了?」
遂即上前一把搭住了他,奇怪地道:「我妹子呢?」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道:「令妹已經走了。」
「她沒有……管你?」
岳懷冰微微一笑,道:「如非令妹搭救,我已沒得活命,一再打攪實在過意不去,就此別過……」
苦笑著,他抱一下拳道:「再見!」
雪山鶴「咦」了一聲道:「你上哪裡去?」
岳懷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去哪裡都好!」
雪山鶴道:「這是什麼話?你這個樣子,哪裡能夠走動?再說前山全是摘星堡的勢力範圍,以你目前這個樣子,只怕逃不過!」
比較起來,雪山鶴和他妹妹好像完全是兩個典型,雪山鶴直爽好客,有話直說,他妹妹卻是機智沉著,什麼事都放在心裡。
岳懷冰見他說得誠懇,一時也不知怎麼才好,兩肩上的血雖然已經止住,但是冷風不斷地貫入,卻是疼得有些吃不住勁兒!
他輕歎一聲,道:「多謝雪兄關懷,這一次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失敗得這麼慘!」
雪山鶴一笑道:「你本來就打不過沈老頭嘛!」
岳懷冰道:「雪兄這話怎麼說?」
雪山鶴道:「那一日承你贈刀,但是事後我妹子問起,卻把我大大數說了一頓,說我不該接受你的東西!」
「令妹也太見外了!」
「不是什麼見不見外!」
「那就是令妹以為我這等無名小卒,不配與賢兄妹一併論交!」
雪山鶴又搖搖頭道:「你想錯了,你猜怎麼樣?」
說著他怪神秘地伸出一隻手來,把岳懷冰拉到一邊坐下來,道:「從你來的第一天,我妹妹就知道了!」
岳懷冰窘笑了笑——這件事剛才他已經由雪山少女與沈海月之間的對談得知。
雪山鶴抬頭看了一下天,神秘地一笑道:「事情也真是怪,我妹妹一向不是這樣的人……」
「令妹是怎麼的一個人?」
雪山鶴搖頭,半笑著道:「過去,無論什麼人,只要一踏入這大雪山後面禁區,無論正邪,我那妹子一定容他們不得,對於你想不到卻是如此例外!」
岳懷冰怔了一下,苦笑道:「雪兄你錯了,令妹並沒望要留下我的意思!」
「誰說的?」
「昨夜令妹曾在我住處桌上留字,要我速速離開!」
「啊——」
雪山鶴一笑道:「那只是她一時的氣話,回去以後她就後悔了!」
岳懷冰翻了一下眼睛,確實有些迷惑,但是內心卻是松坦了一些!
雪山鶴道:「我那妹子可真是鬼靈精,好像天下沒有一件事是她不知道的!」
一談起雪山少女來,岳懷冰彷彿連身上的傷也暫時忘了。
雪山鶴道:「昨天我妹子把你送我的那回刀要回去,說要還給你,是因為你要與沈海月決鬥,怕你沒有襯手的兵刀會吃大虧,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岳懷冰一時心內釋然!
可是當他想到對方少女那種冷漠,語帶譏誚的神態,心裡總有點不大自然!
「來!」
雪山鶴說:「我先看看你的傷!」
說著俯身向前,兩隻手掌在岳懷冰肩頭上略一撫摸,岳懷冰登時痛徹心肺。
「不要緊,你得忍一忍,你的穴道封閉太久,一時血脈不開,我要先把穴門給你拍開了!」
不過是極快的一剎間!
雪山鶴收回雙掌,微微奇道:「原來我妹妹已經先為你活了血脈!這就難怪了!這裡天寒地凍,任何傷口均不慮潰爛,等一會兒我為你上一些『軟玉膏』,包你三天之內一切復原的!」
岳懷冰一怔道:「這麼說,我豈非又要打攪你了?」
「你是個好人!」
雪山鶴道:「我妹妹從來就沒有誇過誰,可是昨天夜裡卻跟我說,要我結交你這個朋友!」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雪山鶴邊說邊笑道:「我妹妹說你命中當有一次小劫,也就是應在今天,否則的話以我兄妹任何一人出手,沈老頭也絕非敵手;所以很明顯的,我妹妹是要你先吃些苦頭,破了那一層劫數再說!」
岳懷冰長歎一聲,道:「這麼說來,令妹真是活神仙了!」
雪山鶴笑道:「神仙是不敢說,半仙的能耐她是有的!就以劍術來論,她的造詣比我的就強多了!」
說到這裡站起來,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回去再談吧!」
岳懷冰原是存心想離開的,現在聽他這麼前後一說,不禁頓時改了初衷。
他心裡還記著他的那匹馬,可是雪山鶴提也不提,一隻手往他腋下一探,道:「我們走吧!」
足尖點處,「呼」一聲,已落向七八丈高的松枝尖上!
岳懷冰如果未曾負傷,自信這種身法,亦可勉力施展,可是如果挾帶著一個人,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然而眼前的雪山鶴卻根本就不像有這麼一回事似地,只見他連續地幾個起落,所著足處松樹之巔,不過是三五個起落,已消失峻嶺深處!
眼前現出了大片的雪兒!
雪兒被陽光映照得一片五彩斑斕,耀目生輝!
懸崖之巔,峭嶺之半,古松之梢!大都可見光燦奪目的各色玄冰!
這類冰雪被陽光一暖,多已溶化,足尖著處滑溜不堪,最是驚心動魄之極!
然而在雪山鶴來說,簡直有如履臨康莊大道一般,時而足尖一點,時而指尖一按,只憑著這點點力道,他那捷比狐狸的身子,已經揉升上千百丈的頂峰之上。這種輕功連施的經驗,在岳懷冰來說,的確還是第一次領略!
他注意到雪山鶴特別靈巧地運用著他的掌心和足尖,而且他的掌心裡,顯然是有極大的吸力,有時候只憑著一拍之力,竟然能夠把兩個人沉重的身子懸在空中,這顯然是岳懷冰所難以思透的!
看來簡直獅虎難以攀登的冰山,不過是盞茶的時間,已經越過去!
在峰下的一塊平坡地上,雪山鶴站住了腳!
岳懷冰訕汕地道:「雪兄,下來歇一會兒吧!」
雪山鶴一笑道:「我不累,我停下來是要你看看這附近的奇異景色!」
說著他手指附近道:「你看見這些雪了嗎?每天太陽一出來很快就溶化了,可是夜裡子時前後,必又有一場大雪,重新籠罩——於是匯成了這道主流——」
說到主流時,岳懷冰耳中已清晰地聽見了一派淙淙的流水之聲。
雪山鶴一笑道:「這地方叫青蔥嶺,又叫萬鳥坪,你不可不看!」
說罷放步前行,岳懷冰隨後跟進。
前行繞過了一叢修竹,霍然間美景開朗!但只見老松寒梅,修篁奇石,長虹斜掛之處,對映著一道無聲的彩色龍泉——
何以是「無聲」之泉?原來那道泉水源頭沖激之處,正好是一棵數千年的大古樹樹身之上,由於水力長年持續,樹身之上被洞穿了一個大窟窿,因為樹身過於粗大,足可三十人合抱,是以這道泉水,就在樹身上蜿蜒盤行而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7:38
第06章 仙山逢怪客,福地過奇人
遠遠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條銀色的巨龍蟠繞在樹身之上,確是美不勝收。
流下的泉水,靜靜地聚集著,成為一泓廣大的湖面,卻又分為百十道小小源流,分向各處垂掛下去 ,透過陽光折射,一片玫瑰琥珀的七彩。
岳懷冰目睹如此,可是他卻想到與「萬鳥坪」這個名字不大調和!
雪山鶴笑笑道:「岳兄大概是奇怪這裡沒有鳥是吧!」
岳懷冰道:「大概是太冷了!」
「不是!不是!」
說時,即見他二指捏唇,長嘯了一聲,深山巨嶺裡頓時傳出尖銳旋回之聲。
就在這嘯音的余聲尚未消失之前,只聽得空中一片鳥語啁啾之聲,一時間萬羽齊集,奇形繽紛!
大批的鳥群,在空中略事旋轉之後,紛紛向附近落下,有的低飛翩躚,有的引頸剔翎,還有些翻翅戲水,那景色可就更美了。
岳懷冰真有點歎為觀止的感覺!
他這裡正自目不暇給的當兒,那雪山鶴卻出其不意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我們走吧!」
岳懷冰道:「賢兄妹下榻就在這裡面麼?」
雪山鶴道:「不是——」
才說到這裡,即聞得隱隱傳來一片異聲,那聲音,初聽時有點像風吹樹梢的聲音,可是仔細再一分辨,即覺出不是的。倒像是有人在吹竹為樂。
只是那種聲調大異常音,亦非宮、角、商、征、羽中任何一門的路數,初聽在耳中,只是說不出苦澀無味,彷彿有一種消沉的氣氛壓力,緊緊地壓下來。
那群鳥兒,在聽得這陣異聲之後,紛紛鼓翅騰空而起,剎時間,已飛散一空!
緊接著那苦澀的吹竹之聲,遂即為之停止!
岳懷冰尚還不知究裡,再看雪山鶴卻是臉色微變,似乎十分驚慌的樣子!
「走——」他匆匆拉了岳懷冰一下。
岳懷冰心中固是好奇,可是初次為客,亦不便打探許多,當下正要移步離開。
卻聽得一人用著濃重的鼻音「哼」了一聲道:
「小鶴子,我是怎麼關照你的,叫你日後不許打攪我的清修,不過幾個月的工夫,莫非你又忘了?」
雪山鶴神色先是一陣驚慌,遂即拉了岳懷冰一下,道:「我們走!」
岳懷冰心中大是驚訝,似覺出聲音來處發自石內,卻又蕩溢空中,實在令人不解得很!
可是雪山鶴神色卻顯得很緊張,回身就走!
「站住!」
依然是前次所聞的聲音,似乎較之先前的語氣,平加了幾分怒容!
「小娃子愈來愈沒有禮貌,我看你比起你那妹子都還不如!」
雪山鶴不得不停下腳來,他臉上帶著十分尷尬的表情,回過身來,道:
「都是我不好,一時高興,忘了你老人家六二坐關之禁,真是罪該萬處,尚請老人家不要見怪才好!」
聲音是那麼的苦澀,像是積壓了一個世紀般的那麼長久。
「哼哼……說得好聽!」
那人口氣老邁地道:「我看你們是一個師父一個傳授,從你爺爺開始;然後是你老子;現在又輪到了你們兄妹兩個,都是一個味兒,嘴甜,心卻比蛇更毒!」
雪山鶴大概被他這幾句話激起了怒火,臉色猝然一沉。
「老前輩。」
雪山鶴冷冷道:「禁錮你在此乃是先祖,並非在下,當年是非後輩也是不知,何必一照面就喋喋惡罵不休,這樣豈非有損你老人的尊貴?」
「尊貴?」
——聲音是異常的冷酷!
「一個被禁錮了數十年之久的人,還談得到尊貴?小王八旦,你他娘的真會損人!」
「後輩實在無心冒犯!」
「無心冒犯?說得好輕鬆!」
那人接著又道:「我問你,這群島原是在百花巒,你們兄妹兩個為什麼好好地把它們引來『水石山』,更不該改名為『萬鳥坪』……」
他越說越像是很激動的樣,頻頻喘息著道:
「……分明就是你老子留下的那套作風,想以萬鳥之音,破壞我將成的『離合神功』!」
雪山鶴欠身道:「後輩個敢!」
「不敢?嘿嘿……」
那聲音繼續道:「我看你們兩個小的,比你老子更厲害。不錯,我承認你們這一手是厲害,可是我也有我的辦法,剛才你也已經見識過了,這些鳥兒,我已經有辦法對付了!」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又道:「當然,你們還有更厲害的辦法;不過……話可是說到頭裡,除非你們關我一輩子,只要有一天能叫我出來,就有你們兩個小狗受的,你們走吧,免得使我嘔氣!」
雪山鶴眸子向岳懷冰一轉,輕聲道:「走!」
剛要轉身,那聲音「咦」了一聲,道:「站住!」
二人一怔,只好站住腳步。
雪山鶴沖岳懷冰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可是那暗中老人,卻似無所不知,冷笑了一聲道:「還有外人麼?」
雪山鶴道:「老前輩你實在是誤會了,哪用有什麼外人?」
「不——你休想騙得過我,小伙子,當年我可是跟你爹說好的,所禁錮我的這個地方是不容許任何外人擅入的,這麼一來,可是你們先壞的規矩!」
「老前輩……唉!你……你實在是誤會了!」
雪山鶴忖思著無法瞞得過他,只得實話說道:「只是一個受傷的朋友,我兄妹不過是基於道義關係,請他留在此養養傷罷了!」
「這就是了,你又為什麼事先不告訴我?」
「我是怕你老人家誤會罷了!」
「哼!」
那個聲音顯然是找上了岳懷冰,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雪山鶴道:「他是——」
老人插口道:「你別打岔,我不是問你!」
岳懷冰眼睛看向雪山鶴,雪山鶴點頭示意他說話!
於是岳懷冰走前一步,道:「在下岳懷冰,請教老前輩大名怎麼稱呼?」
老人嘿嘿一笑道:「老夫黑石公,你聽過這個名字麼?」
岳懷冰怔了一下,對這個名字陌生得很。
「你當然沒聽過!」
那個叫黑石公的老人嘿嘿一笑道:「武林中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岳……你叫岳什麼冰來著?」
「岳懷冰——」
「好,岳懷冰,你試試向前走近幾步來!」
岳懷冰看了雪山鶴一眼,雪山鶴未置可否!他就依言前進了一步!
黑石公道:「有一棵古松樹,你可曾看見!」
岳懷冰道:「看見了!」
「走過去,注意,只要站立在樹下不動就對了!」
岳懷冰莫名其妙地走過去,依言站立好!
雪山鶴驚道:「你老人家這是要幹什麼?」
「不關你的事!」
黑石公冷峻地道:「你以為就只你們會做好人麼?」
雪山鶴一時怒聲道:「我勸你還是安份一點兒的好,你應該知道,這多少年以來,我們兄妹兩個已經對你很不錯了。否則,你焉能過得如此舒服!」
岳懷冰原以為黑石公定必忍受不住,說不定馬上就與雪山鶴翻臉也未可知。
可是事情竟非如此——
略為沉默之後,黑石公卻長歎了一聲,道:
「你說得不錯,現在我是在你們控制之下,也只有聽你們的了;不過你們眼前多留一分厚道,日後我也會有一分人心。雖然說我們之間的這番仇恨,已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可是我老人家始終抱著得罷手時且罷手,能容人處且容人……小伙子,凡事還是多留一番厚道的好!」
雪山鶴忿忿道:「這位岳兄,雖與我是初交,可是為人忠厚,你休想要說服於他!」
黑石公發出了一串子沉笑之聲,卻把話題轉向岳懷冰道:「姓岳的,你放心,我對你絕無惡意,只不過是試一試你這個人心性如何!」
說話之時,一股白濛濛的光氣,霧也似地由石內透出。初起時像是一道白色匹緞,可是只在空中略一起伏,即化為一幢白色霧罩!
怪異的是,那白色霧罩大小正好可以容納下人,不偏不倚地正好罩在了岳懷冰身上!
乍看起來,岳懷冰身上就像是加上了一件白色外衣,有如一襲輕紗晨褸般的那麼飄飄然!朦朦然!
岳懷冰登時就覺出身上一陣子冰寒之感!
這種感覺就如同他第一次與雪山鶴動手時,被對方把手中刀奪下來的感覺一樣,只是那時感覺是局部,此刻感覺卻是全身的!
那是一種他生平從來也沒有領受過的奇妙感覺,只覺得一陣子寒冷由頂而過,直貫全身,先是有如冰鎮,四肢都為之麻木。
可是不消一刻,那種冷的感覺即逐漸地消逝!反之,身上卻起了一陣子溫適之感!
至於覆罩在他身外的那一層內色霧氣,卻也有了顯著的不同!
原先那層霧氣是白色的,可是此刻卻已轉成了粉紅色,霧帳之內的岳懷冰頓時如沐春風,有一種薰薰然的感覺,彷彿全身骨骸,都酥酥然。
就在此一剎那,雪山鶴大叫了一聲,道:「不好——」
他身子倏地向前一探,雙手抖處,由兩掌穿出了兩蓬白色內氣,猝然突破了岳懷冰身外的紅色霧帳,攔腰一把,已把岳懷冰拖了出來!
石內黑石公呵呵一笑道:「小伙子你也太緊張了,我老人家豈能對一個後輩,一上來就心存不良!不信你問問他感覺怎樣?」
雪山鶴這時匆匆把岳懷冰放卜來,問道:「岳兄,你怎麼了?」
岳懷冰道:「還好,只是覺得十分睏倦——」
說時,他禁不住張嘴打了一個呵欠,閒態盎然!
黑石公呵呵笑道:「岳小弟,身上的一點內傷,我老人家已為你治好了,你大可安心去吧,只不過我們第一次見面。一上來不能不給你一點見面禮,至於是什麼禮物,以後你就知道了!」
說話問,那層粉紅色的霧帳,已自成形地凝固在樹前,黑石公話聲一落,那層霧帳遂即又轉為白色,遂即又變成了方才一般模樣的一道白色氣帶,緩緩收回巨石之內,須臾化為子虛!
雪山鶴一把拍在岳懷冰肩上道:「我們走!」
岳懷冰站起之後,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呵欠,身子搖晃了下,看來真像是馬上就要睡著的樣子。
雪山鶴微微一怔,遂即伸手一連在他「幽門」、「離由」、「中注」三處穴道上各拍了一掌。
這三掌甫一拍下,岳懷冰登時精神一振!
卻聽說石內的「黑石公」呵呵笑道:
「岳懷冰——你我已經結了緣了,記住,我老人就下榻在這個地方,你如有事找我,只須背向巨松,高呼一聲黑石公,我必會聽見!」
他說話時,口氣內流露無比欣歡,不時地喝著風笑上幾聲,聽起來又怪不是個滋味!
雪山鶴卻恨恨地道:「黑石公,我兄妹一向以禮相待,想不到你竟狡詐如此,這位岳兄到底怎麼了,我一時也看不出來,可是你決計是騙不過我妹子的。等到她看出了什麼端倪,好便罷,否則,找可勢不與你干休!」
黑石公一笑道:「你動不動就要拿你妹子來唬嚇我,其實她又不可能奈我何——」
說到這裡,他長長地呻吟了一聲,含糊道:「好了,好了,我老人家可是要休息了——」
話聲未了,聲音已漸漸遠去,彷彿那塊大黑石峰之內關有無數小徑,四通八達,至於他究竟隱若何處,就無人知道了。
岳懷冰正要說話,雪山鶴向前指了一下,二人遂即縱身而出——
二人縱出十數丈以外,雪山鶴才站住道:「唉!我真是一時糊塗,竟然會把他忘了!」
言下不勝唏噓!
岳懷冰道:「這個黑石公又是什麼人呢?」
雪山鶴又歎了一聲,道:「他的本來面目,連我也沒有見過。不過卻知道是當年大雪山上一個極為厲害的魔頭,武功之高,無與倫比!」
「可是他卻又怎麼會被……?」
「那是我祖父在世時,制服他的,自此就一直被囚在這黑石峰內,算來也已有數十年之久了!」
他雖是心直口快之人,可是在談及這件詭異的事跡時,卻也現出一些吞吐,有點不便暢所欲言的樣子。
岳懷冰固然是一肚子的茫然不解,卻也不便多問。
雪山鶴細看的臉色,身道:「怪事,你的傷勢真的好多了,莫非那老傢伙真的對你是一番好心?無論如何,我們回去再說!」
說完,他就帶領著岳懷冰繞出了眼前這塊「萬鳥坪」。
岳懷冰霍然發覺到這大雪山景致,竟然是極盡迂迴。山裡山外層次比鄰,放目其間,但只見山嶺相靠,雲天與雪面相連處,只在一線之間!
卻有一種類似猩猩紅的矮小草樹,沿著小徑一路衍生下去,紅白相映之下,頓成奇趣!
雪山鶴在前,岳懷冰在後,二人一路走下去約有里許光景,遠遠看到了一排蒼松翠柏。
此處風徐,日麗、鳥語、花香——
如非親目所視,任何人也難以想像,任何人難以想像的,是在如此大雪山深處寒冷世界裡,竟然會有如此一片洞天福地!
揆諸地理,原來是一片向陽坡地,一面是萬松林立形成的天然屏障,另一面卻是層巒疊翠的層層高山。如是西來的風勢,經過這些層次的山巒,無形中一再地削弱遞減,到達這裡早已是具體而微!
有很多不適宜寒地生長的奇異花木,在這裡居然比比皆是,小鳥啁啾而過,溪水裡錦鱗游泳,看之如桃源福地,哪裡似不毛的大雪深處!
先時,岳懷冰赴約摘星堡時,已甚感驚奇堡內的景致,此刻見到後嶺絕景,更不禁暗自稱絕!
兩株奇形的拱松,點綴成一座圓形的拱門,拱門內卻是各色的花崗石點綴鋪就的一條長長甬道!
雪山鶴一笑道:「我們家世居這裡,已有三代之久,一切都是先人佈置。」
說話時翠鳥啁啾一聲,即見一隻碩大的綠毛鸚鵡翩躚著自空而降,正好落在了雪山鶴肩膊上。
那鸚鵡猛力地扇著雙翅高叫道:「有人來啦——有人來啦——」
雙翅乍起,如同箭矢般地直向著岳懷冰面前飛去,一隻利喙,連同著一雙朱紅色的鋼爪,極其勁捷地向著岳懷冰臉上抓去!
岳懷冰驚呼一聲,右手一翻,用袖風向著那只鸚鵡身上拂去!
不意這只扁毛畜牲,經高人調養,平素搏嬉如常,卻也學會了一些閃逃身法,此刻見狀非但不懼,卻反而更把身子偎了過去!
只見它雙爪下處,抓住了岳懷冰的衣袖,頭上一撮子角毛高高聳起,嘴裡連聲咭呱地大叫不已。
一旁的雪山鶴正要喝止,耳聽得一聲女子清叱之聲道:「大綠——回來——」
那只鸚鵡來得快,去得更快!
就在這女子清叱聲中,雙翅一掉,尖鳴一聲,已撲出數十丈外——
順著這只鸚鵡的去處,岳懷冰只覺得眼前一亮——
原來不知何時,女主人已然現身,正是方才小別的雪山少女,只是此刻她卻先已換了一件衣裳!
一襲全白如雪的長裙,長得幾乎拖在了地面,細細可人的腰肢上,輕輕束著一道由各色不同晶石所串聯而成的七彩腰帶。腰帶一頭低低地垂下來,長可及膝,看上去像是墜著一串小小的星串。
她長髮披拂,黛眉如柳,遠遠站立,如玉樹臨風,尤其是臉上的氣質,使你覺出她異常的高貴雍容——這些感覺是不容易在一般女子身上看得出來的,尤其是在一般所謂的江湖女子臉上所能看出來的!
先時所見的那只翠毛鸚鵡,這時正翩翩落在她纖纖玉手之上!
雪山少女帶著微微的笑靨,伸出另一隻手在調弄著它,她的那雙清波澄眸,可就注意到了漸漸走近的岳懷冰,玉手一拂,放走了鸚鵡,自行轉身步入!
岳懷冰不知怎地,自一見到她,內心就情不自禁地連連直跳!
他實在很想去親近她!
他想看到她!
很想跟她說幾句話!
很想……
總之,只要看見她,心裡就有說不出的舒服,然而對方與自己的感受,卻是大異其趣!
在岳懷冰的感覺裡,總好似她對自已不大答理似的,她好像是在有意躲避著自己!
這可就是岳懷冰腦子裡一直想不通的結。
現在的情形是,他反倒怕見到她了!
他的自尊心制止著他盡量地也不假以對方詞色,這種心理真是相當的矛盾……
當他乍然看見她的時候,他以為她必然會過來與自己寒暄一番的,可是事實上卻沒有。
甚至於連一點點起碼的歡迎樣子也沒有!
她轉身進去——
他呆若木雞——
雪山鶴一笑道:「剛才那個就是我妹妹,你見過吧!」
岳懷冰點點頭道:「見……過,見過了!」
「她很漂亮!」
做哥哥的說:「但是很驕傲,她誰都看不起——」
他的聲音忽然放小聲,眉毛微微揚起笑道:「你看見沒有,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看見了……」岳懷冰臉上不知道怎麼變得訕訕的,而且也不大明白,何以雪山鶴要為自己說這些!
雪山鶴英秀拔俗,顯然是沒有世俗間奸詐與心狠。
「那件衣服,我很喜歡,可是她很少穿……」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實在也不知道該回答他什麼才好!
摸了一下頭髮,雪山鶴微微笑道:「今天實在有點怪,她怎麼好好地打扮起來了!」
「令妹麗質天生,就是不打扮,也是無人能及!」
「這倒是實話!」
雪山鶴道:「摘星堡沈家的那個姑娘,你可見過了?」
岳懷冰默默地點點頭。
他想到了沈雁容,腦子裡浮上了淡淡的一層傷感,因為就道義方面來說,自己對於這個女孩子顯然是有些虧欠!
他呆呆無神地在思索著。
雪山鶴已移步前行。
四周環繞著是淡若輕煙的雲海,人行其間,有點步履青冥之感!
那條花崗石的道路,約有里許長短,道路的盡頭是一座用黃色岩石搭建的石捨!
實在難以想像,僅僅兩個人就住在這麼大的地方。
岳懷冰腦子裡方自起了這個念頭,即見石捨前的山籐花架下步出了一個亂髮蓬蓬、赤紅臉膛、生著滿臉繞回花白鬍鬚的矮小壯叟來!
岳懷冰本能地站住了腳步。
雪山鶴一笑道:「這是我家一個老管家,蒼須奴!」
「蒼須奴」這個名字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太卑下一點了,然而這個人顯然具有非常的身手!
就在岳懷冰的眼睛方一接觸到他時候,這個人已經來到了二人面前。
他先向著雪山鶴招呼了一聲:「少主——」遂道:「小姐有請!」
雪山鶴點點頭,手指岳懷冰道:「這是我們一個新客人,你是……」
蒼須奴合十拱手道:「小姐一切早已關照過了,老奴自會接待!」
說到這裡,手勢向一旁引伸道:「岳相公請!」
「不敢當!」岳懷冰欠了一下身子,遂即同著蒼須奴轉向右側一條岔徑。
雪山鶴道:「岳兄你先休息一下,等一會兒我再來看你!」
說罷身形略閃,已如箭矢般地投身入石捨之內。
那蒼須奴只管踽踽前行,卻連背後的岳懷冰也不看上一眼!
他臃腫的背影,略略聳起的雙肩,再加上身上那襲前長後短的醬色大褂子,看起來實在是不怎麼顯眼!
令岳懷冰感到驚訝的是他的腳程竟然是如此的快,一雙山草所結的多耳麻鞋,往往只憑著足尖一點之力,身子已順推而前。
岳懷冰同時注意到他的步法,常常三四步之後,足尖才找一下地面,這類身手簡直是駭人聽聞已極,無異的又是一名武林中罕見的極流高手。
對方雖說是「老奴」的身份,可是在岳懷冰眼睛裡,卻斷不敢以老奴視之,相反的,對於他這種卓然的內家身手「肅然起敬」!
蒼須奴帶著他一直來到了一座貝殼門前,只見石門上懸著一塊抹以翠綠的精緻匾額,上書「冷香閣」三個篆書!
沒有門,卻垂掛著一種貝殼穿串成的簾子,清風過處,發出了一陣悅耳的和諧音階之聲。
原來這裡已許久沒人住過了。
房子的格式,一如旁邊的那座黃色大石屋,看上去雖是各立院牆,其實這「冷香閣」與主屋之間卻通著一道黃色迴廊!
這道廊子太美了。
美得令人有出塵之感!
細小的牽牛花,密密麻麻地爬上去,卻垂著紅、黃兩種顏色的小花蕊——幾隻紅嘴紅爪的「山娘」鳥,正在廊子上飛躍著,有的展翅待飛,有的是金鉤倒掛,有的在和風下剔著翎子!
蒼須奴帶著岳懷冰進了園子,即見他直接走向正屋——
那是一座矮簷的古雅建築,入門處卻砌立著紅、黑、白、黃四根方形的玉柱。
這四根柱子分托著這所廳房的正門正前方——夕陽下閃發著四色霞光,那黑、白、紅、黃四根寶光集結之處,正是屋前的丹墀玄關,看上去不覺刺眼,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泰感覺,彷彿你所看到的,是一道經天的長虹!
蒼須奴仍然是一言不發,一直走上了玄關!
怪異的是,那房屋並無門戶可以開啟,看上去竟是光滑平整的一方玉石牆面。如果走近一點,倒還可以清晰地看出來,有一方形的門縫。
蒼須奴這時才回過身道:「這冷香閣已有幾十年沒住過人了,昔日還是老主人在時,他自己讀書賞花閒暇時住的!」
「是是……」
岳懷冰道:「小可初蒙接待,不識這裡的規矩,老前輩請多多指教!」
蒼須奴把垂了的頭抬起來,打量著他,道:「相公不必客氣,老前輩之名擔當不起,只管徑呼老奴的名字就是!」
「後輩不敢!」
蒼須奴上下又打量了他幾眼,這才由身上拿出了一塊紅色的方玉,看上去約莫有硯台蓋子那般大小!
那黃玉的門壁上,正好有一塊四方形的空隙,看上去大小恰如蒼須奴手上的那方紅玉。
就見蒼須奴把手上那塊方形的紅玉,向著那方形空裡一塞,「鏘」然脆響一聲,門內似有一股極強的吸力,一下子就把那塊紅玉方塊吸了進去,緊接著那扇玉石大門可就在一片短短細聲中冉冉地啟了開來。
蒼須奴隨手拉下了那塊用以啟開屋門的玉鎖,紅玉之上尚還串聯著一根銀色的鏈子。
他隨即把這塊玉鎖遞與岳懷冰道:
「這扇門是利用開磁的相排之力開啟的,一旦遺失了這塊玉鑰,可就進不去了,相公請好生收著!」
岳懷冰接過稱了聲謝!
蒼須奴彎身待去之際,忽聽得一聲嘹亮的馬嘶之聲,岳懷冰登時心中一驚。
因為他已聽出來.正是自己那匹心愛的「伊犁馬」,怎麼也難以想像來到了這裡。
蒼須奴本已待去,這時聞聲,才似忽然想起來,道:
「啊!對了,相公的馬今晨已由老奴尋回,現正在後院槽裡豢養著,倒是一匹好馬,只可惜萬松坪地方酷寒,這畜牲四個蹄子上都生了凍筋——」
岳懷冰對於這匹馬一向是關愛倍至,聞言後不由眉頭皺了一下。
蒼須奴道:「相公大可放心,過去老主人養了幾匹好馬,這種情形常有的,老奴得空時只消為它活活血脈,剔掉些凍筋也就好了!」
岳懷冰道了謝,誠邀蒼須奴入內,後者本不欲入,可是禁不住岳懷冰一直堅邀,也就不再堅持,遂即步入。
房間裡光線極好,四面都開有天窗,天窗是繞著圈子開的,是以看去光度甚佳。
進門正廳處設有一方玉圓桌,七八個同色石鼓,看上去都光華燦然,純係天成。
就在這正廳左右附近,各有出道,大概有三五間石室,方圓不一,只是格式極其美觀!
蒼須奴指向一間石室道:「這一間是當年老主人的住處,岳相公如不習慣,可以隨便住哪一間都可以的!」
岳懷冰又告了謝,遂即默默坐下。
蒼須奴道:「相公為近百年來,這『冷魂谷』唯一的外客,少主人兄妹破格垂青,看來的確是緣分不輕,山居無聊,可以隨處走走。少主人棋術甚高,空時手談一番,也無不可——」
「至於一日三餐,自有老奴按時送到——」
他頓了一下又道:「當然,如相公不介意,就與主人兄妹共進也是一樣!」
岳懷冰一笑道:「主人兄妹世外高人,雖非出入青冥劍仙之流,看來已相去不遠,只怕早已研習神仙辟谷之術了吧!」
蒼須奴微微點頭道:「這一點倒也不假,就劍論術,我家小姐已有七分的火候,早已可以不食人間煙火,只是……」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吟哦著未曾敢道出……
岳懷冰急於一聽下文,脫口道:「只是怎麼?」
「只是——」
蒼須奴展動著垂眉道:「只是老主人卻說她塵劫未了,須來生方可成得正果!」
這番話說得太玄了
岳懷冰想也想不懂,問也無法問!不過這道家修仙之事,在他來說,亦非全然無知,只是乍聽起來,總還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麼說,雪鶴兄亦有此成就了?」
蒼須奴搖搖頭,微微一笑道:
「少主人天質聰穎,但是貪玩心切,這些年雖有了很多長進,但是按照老主人去世前的遺示,往後的魔難還多得很!」
岳懷冰道:「老前輩,你在這裡很久了?」
蒼須奴微微點頭道:「老奴是隨同第一代老主人夫婦來的!」
「啊——那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很久,很久了!」
「未曾請教,你老人家春秋多少?」
「這個……山居無歲月,只是每見年華逝——」
說到這裡他站起身來,伸手指向閣外一棵拔高直起的巨松,那棵松樹,少說也應有雙人合抱粗細。
蒼須奴卻拿它來作了一個譬喻道:
「相公問老奴多大年歲,老奴實在也說不出來,不過有一點老奴尚還記得,那就是來此的第二年,這棵老松的幼苗,卻是由老奴親手栽種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7:57
岳懷冰心中猝然吃了一驚,發覺到那棵古松,最起碼也當在百齡之上,既是為此老所栽種,那麼由樹齡來推算此老的年歲,當真是大得駭人了。
也許是最近這些日子以來,奇人異事見說得太多了,對以前所不敢相信或難以相信的事,現在居然也敢相信了。
他的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蒼須奴——
這樣的一個人,當然不是一個平凡的人,他本身之間一定包含著某種神秘——也許內裡窩藏著無限秘辛以及不堪一訴的苦水……
只看他這個人,身高不足五尺,大頭凸腹,亂髮如蓬,真的是人世間罕見的怪異相貌!尤其是臉上重重相疊的皺紋,其紅如火,上面更是沉沉點點,凹凸不平,獅子鼻、柿子嘴,丑是醜到了極點了!
蒼須奴似乎也在觀察著他!
他那雙深陷在目眶子裡的黃色眼睛珠子,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岳懷冰。
岳懷冰先對著他,這時反被他看。
四隻目光迎視之下,岳懷冰反倒是迴避了。
卻聽得蒼須奴沉聲道:「岳相公今年多大了?」
「後輩今年二十六了!」
「二十六歲!」他翻起了一隻右手,肥胖的五根手指頭捏掐了一陣子,道:「是正月三日出生的?」
「不錯!」
「那應是寅時還是丑時?」
「是丑時!」
蒼須奴先是一怔!那張重疊的紅臉上頃刻間帶出了驚喜的笑容——
「好呀!」
他邊說邊再站起來,伸延著一雙短小的胳膊,抖擻著精神道:「我家老主人神機妙算果如神驗,竟然把一二十年後之事算得絲毫不差,妙!妙!」
他一口氣說了兩個「妙」字,重疊的紅臉上,也竟然展開了鮮見的笑容!
岳懷冰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全然不解地道:「老前輩,在下的生辰年月,你老是如何得知的?」
蒼須奴此刻情緒,看上去較諸光前,真不知好了多少,聞言後咧嘴笑道:「豈是生辰年月,就連岳相公你的四柱八字,老主人也都為你安排好了。」
「那……又為了什麼?」
「這就難怪了,難怪了!」
蒼須奴嘴裡連聲念著,卻向岳懷冰抱拳道:「天機不可洩露,岳相公,你是冷魂谷的一顆大福星,今後多有仰仗,借助正多!」
邊說邊自向著岳懷冰頻頻打躬作揖不已——
岳懷冰慌不迭地還禮。
二人對揖了一陣之後,蒼須奴十分欣喜地道:「相公沿途勞累了,該休息一下,等一會兒我家主人必定還會有話!」
言罷深深一揖,興致致地轉身去了。
蒼須奴去後,岳懷冰倒是發了老大的一陣子悶兒!
無論他怎麼想,也想不透這其中的道理——
要是照蒼須奴那麼說,自己的來此,分明在二十年前,已為本山故主所算定,他們也早就有準備來迎接自己這樣的一個人!
實在是太荒謬了,荒謬得近乎怪誕!
可是由蒼須奴的表情看起來,絕不似有片語隻字像是戲言……
這其中的情形,岳懷冰可真的是想不通了,好在這個謎團日後絕對不愁解它不開!
他緩緩站起來,步入方才蒼須奴指示的那間房子!
垂在門框上的是一層珠簾,撩開簾子,見一純白細紗的月亮屏風。
室內佈置,極其雅致,琴棋書畫無所不備。
一面落地足有一人多高的古銅圓鏡,其上纖塵不染,照得人毫髮畢現!
白玉榻上鋪著金絲猴皮的長毛褥子。
瀟湘椅兩頭翹起,可以載著你任意地前後搖晃。
原色白木的長案上,可見樹身年齡的圈圈痕跡,筆架上斑管如林,案頭上帙箋高堆,你可以隨意所至,信筆塗鴉,亦可以賦詩填詞!
白木案的側面角上,立著一座雕鑿得極具玲瓏匠心的古董架子。
只是架子上所擺設的每一款全是各色美酒,上上下下,少說也有百十甕之多!
燈光的來源正如前敘,是由一溜天窗上透進來的!
主人利用光的折度實在是太妙了,整個客室內只見一片朗朗清光——
只是你如想閉目小憩,只消在白玉榻上一倒,即會見一層雀羽所編織而成的天然屏風,把光華攔腰而阻,如此光的強度,恰恰好讓你進入夢鄉!
其它各物,還多的是。
洞蕭與竹笛擱在窗前支架上,一架古箏與一具七絃琴卻橫臥在地面矮几之上。
地面上另有個厚厚的蒲團,那蒲團厚有一尺,大可三尺見圓,卻由正中室頂上,高高地懸下來一串七彩貝殼的風鈴——
岳懷冰心裡不禁也略略地明白了些!
他猜知那串風鈴的作用,是在測驗一個人修行定力時的靜功深淺,試著盤膝向上一坐,果然口鼻處正好對著那串風鈴的梢頭。
由於他出息的氣機,頓時使得那串風鈴發出了一陣琤琮的碎響之聲,雖是極小的出入,亦有所聞,由此可知道這定力打坐入門之功,是何等之不易!
室內唯一還沒有被形容過的,該是一口劍了!
那是一口青銅劍鞘,它是把形式修長的劍——
劍身是懸空垂吊在半空中的,距離蒲團坐處,當在三尺以外!
這一點,岳懷冰有點想不通,因為按常理來說,劍是應該掛在牆上的,還不曾聽說過有懸在半空中的!
其實他如果參透了極上的劍道之後,就可略窺出一些堂奧來了——
顯然的,這間靜室的前主人正是一參習上乘劍術的高人異士,多半是在參習上乘劍氣,練習身劍合一,亦即傳說中飛仙劍俠之流了!
岳懷冰把室內各種情形靜態瞭解之後,內心不勝詫異,他站立在銅鏡前,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容貌!禁不住為之啞然失笑!
敢情,這連天的折騰,外加上身上的負傷,早已使得他變了一副形象。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固是不消說,全身上下更是血漬斑斑,望之如同血人,鬍子幾天也沒刮了,看上去更是狼狽。
他先脫下了身上的破衣,發覺到下身的那條褲子也是髒破得可以——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兒,卻聽得背後有人嚶聲一笑——
當然毫無疑問的這是女子的笑聲!
岳懷冰大吃了一驚,倏地轉身,頓時驚得呆住了。
原來不知何時,就在他身後丈許以外,也就是另一處入口的地方,站立著一個身材修長、一身黑色長衣的盤發少女!
何以謂「盤發少女」?因為那女子頭上的長髮也許是太長的緣故,是以特意弄成一個圓圓的盤結,堆在頭上。
看上去她大概有二十五六的年歲,膚色雖稱不上白,可是絕不能算黑,一雙眼睛亮亮的,微微向兩邊挑上去,至於眶子裡的那對眼睛珠子,可就像流動的一對黑珍珠,顧盼間無限靈活!
這時她手裡拿著一疊衣服,俏臉上帶出似驚又喜,還有一種說不出意態上的笑靨!
岳懷冰由於過度的驚嚇,一時幾乎說不出話來。
黑衣少女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在注視他一刻之後,像是忽然憧憬到了害羞,禁不住默默地垂下頭來!
「你……是誰?」
岳懷冰匆匆把脫下的一件上衣匆匆再穿起來,但是顧得上顧不了下,實在是狼狽之至!
這才見那女子,把手中一疊衣衫輕輕擱下來,然後冉冉向著岳懷冰面前福了一福!
岳懷冰張惶還禮道:「小姐——?」
「婢子石靈珠,奉爺爺之命,是專門來侍候相公的!」
「石靈珠……?」
黑衣女子站起身來,微微笑道:「我爺爺石飛泉,相公已經見過了,主人兄妹都管他老人家叫蒼須奴!」
「啊——」
岳懷冰這才大悟道:「原來蒼須老前輩竟是姑娘的令祖!」
「相公千萬可別這麼稱呼我們——」
她邊說邊自走過來,伸手主動地把岳懷冰身上的那件破髒的衣服脫下來!
岳懷冰怔了一下,忽然想到此間原是世外仙境,自不能以凡俗齷齪念頭冒瀆各人。
是以,他在微一驚愣之後,也就處之泰然!
石靈珠一面為他解脫上衣,一面吹氣如蘭地道:
「岳相公,自從婢子出生至今日為止,還是第一次接待客人,這裡規矩大極了,相公你只管呼叫我靈珠就是了,可不要叫我姑娘呀什麼的,要不然就是少主人少小姐不罵我,我爺爺也是饒不過我的!」
說時岳懷冰上衣已褪,僅著長褲。
靈珠正要伸手去脫,岳懷冰實在不習慣,後退了一步,說道:「不必了,不必了。」
靈珠款款走過去,拿起了床上的一疊衣衫,道:
「少小姐說相公身上有傷,著婢子備了一些藥物,等一會兒相公浴畢,再為相公搽抹!」
岳懷冰尷尬地道:「這實在是不敢當,請問浴室在哪裡?」
靈珠一笑站起,前行帶路。
岳懷冰在後跟進,前行十數步,來到了壁角,那裡原先就垂著一抹湘簾,靈珠這時輕輕用手撩開,妙目一引道:「那裡面——」
岳懷冰可就又怔住了。
所見的一切在在都使他感到不勝驚訝!
只見湘簾後是一片天然林園,那園子不過畝許大小,卻陳設著兩池清水。
水當然是天然引進來的!
雖說是在一個園子裡,可是看上去水的色質卻是大異其趣,一池水色純清,一池卻是顏色純藍!
藍色水池裡裊裊地冒著淺淺的一層白色煙霧,可以想知水的溫度一定很高;另外那一池,看上去水色純碧,水的表面雖然沒有什麼動靜,可是岳懷冰卻注意到底層之下,卻有微微旋動的渦流。
他試著用手去摸了一下,水質如冰!
靈珠笑道:「這還是老太爺在時,由雪山山脈裡,特意引來的兩道泉水——」
她指尖一指那池藍色的道:
「這是雪山特有的一道『五香泉』,聽說對於道家練氣練功,有很大的幫助。山中寒氣重的,染上了風濕,只消在這裡洗泡些時候,不藥可愈!」
然後又介紹那池子冰泉道:「這是雪山最深處的一道『地骨泉』,老主人費了三年零三個月的時間,才由百里以外溝通來到這裡,聽說這種水最能培煉人的元氣,有洗骨易髓、去蕪存菁的功效呢!」
岳懷冰不禁喟然長歎了一聲——
他放目園間,發覺到有幾株早開的桃花,軟紅草軟軟地貼著地面衍生下去,還有一種像是狗尾巴的紅色小花,點綴在園子裡!
園子的後面盡頭,峭立著一面千仞冰壁,高可插天,平如刀削,左面與主人兄妹的黃石房舍相連接,當中並沒有院牆,只是衍生著奇吐怒伸的籐蟒奇花!
岳懷冰頓了一下,微微窘笑道:「你可以先行迴避一下麼?」
靈珠微微一笑,轉身自去!
岳懷冰看看再無外人,這才放心大膽地脫下衣褲,由於他身上有傷,所以不能貿然下入水質溫熱的「玉香池」,卻只先行試著下入到「地骨池」內!
哪知他身子甫一入內,只凍得他全身打了一個寒顫,兩片手骨「嘿嘿」戰抖不已,慌不迭地躍身而出!
他自從遷居萬松坪,兩年來以冰雪濯身,早已練成極紮實元氣底盤,卻未曾想到這地骨泉水,竟然較諸冰雪更要冷上十分!
何以如此冰寒砭骨的水質,卻未曾結冰?可就是他所想不通的了。
池邊上,他冷得發抖,當下試著運行了一陣子內功,待到身上生出了一陣子暖意,才敢再試行落水入池!
這一次他屏息調元,勉強地在池水裡洗滌了約半盞茶的時間,只覺得五腹六髒都似乎被冰鎮住了一般,再不出來,非凍死在池子裡不可了。
他勉力地爬回到池外,早已唇紫面青、同時間只覺出全身血脈內有如數萬冰蟻一齊在啃噬爬行著——
那種痛楚,簡直非人的毅力所能忍受得住,他張開嘴,只覺得舌橋不下,頭腦間一陣子昏眩,已昏倒池邊。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屋子裡的人好像不少,但是卻沒有一個發出聲音的!
岳懷冰發覺到自己平平地臥在那張鋪有金絲猴皮的白玉榻上!
他身上好像裹著一層薄薄的白綾子!
一雙女子的手,正在他身子上各處推拿捏按著,指掌過處一片溫馨!
他除了感覺得出對方手指內透出的一股暖流以外,對於女子那柔美的纖細膚脂,也可以很微妙地湊合出來!
室內的溫度不熱不冷!
光線不明不暗!
「人」的感覺,更是那般說不出來的懶洋洋的!
——只是岳懷冰卻不敢留連於片刻的安逸裡,他鼻子裡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氣息,倏地睜開了眸子!
也就在他眼睛方自睜開的一瞬間,背上正在為他按摩移動的手指,忽然也停止了。
岳懷冰迅速地轉過身子來,不覺間神色一呆——
房子裡站著好幾個人!
換句話說,自己所見過,也是這冷魂谷所見僅有的四個人全都到齊了!
方纔為自己親手推按的,並不是那個叫「靈珠」的女婢,正是岳懷冰想煞、怕煞、怒煞、愛煞的那個年輕的女主人——
她似乎永遠是那般的嚴肅,臉上難得一見笑容。
尤其是現在,看上去她那張臉更是冷若冰霜,一雙蛾眉輕輕顰著,眼睛裡輕輕現著沉鬱,那幾縷髮絲散在她寬闊的前額上——
一顆閃爍紅光的半月如意珠,輕輕地懸掛在她前項上,白如凝脂的玉膚,與紅光耀眼的明珠襯在一起,給人以無比「高貴」、「雍容」的一種感覺。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由對方頸項上的那顆紅寶珠跳到了對方臉上——
年輕的女主人並沒有做出任何表情!
他的目光,再移向第二個人——雪山鶴!
雪山鶴倒是一臉的喜悅之色,那副樣子很想上來跟他說話,可是好像又礙於妹妹在場——好像這裡所有的人,都有點要看他妹妹的臉色說話似的——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型的女人,她美麗高貴,艷若桃李,冷似冰霜,雖不語而解語,雖不嗔而自威!
雪山鶴的妹妹就是屬於這一型的一個女人!
岳懷冰的眸子又轉向第三個人——蒼須奴!
蒼須奴的表情至為沮喪,原本就夠紅的一張臉,這時更脹得像是一個大扁柿子似的,蓬亂的頭髮像生滿刺的栗子一般地支開著!
他深深地垂著頭,不發一語!
房子裡並非沒有一點異聲!
有人在低聲地飲泣著!
聲音是那麼的低,可是岳懷冰已經很清晰地聽見了!
就在這間閣室的角落裡,那個叫石靈珠的俏麗女婢,直直地站立著。
她還在哭,不時地用手背去抹擦著臉上的眼淚,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般的一顆顆地灑落下來!
全個房間裡沒有一點聲音!
就只是她在哭的聲音!
大家都沉默著。
好一會兒的工夫,雪山少女才走到了床邊,目光垂視向著岳懷冰,冷冷道:「你差一點死了知不知道?」
「我……我敢請姑娘說清楚一點麼……?」
「哼!」
她的眼睛向著壁角的靈珠瞟了一眼,微微嗔道:「她是否沒有告訴你麼?」
「她?……」
雪山少女眸子又轉向蒼須奴道:「你這個孫女所犯的錯,我也不再說了……你要嚴格管教!」
「是……老奴知道!」
蒼須奴頻頻地點著頭,一雙黃眼裡,淌出了淚痕!
忽然,那個叫靈珠的女婢撲過來,跪倒在雪山少女面前,痛聲泣道:
「小姐……小姐……你原諒我這一次無意過失吧,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沒有見過……沒有……」
「呸!」雪山少女望著她輕啐了一口,素臉上帶出了一片紅暈——
「你做的好事——靈珠!你可不要忘記了,你母親是怎麼個下場,你爺爺又何嘗不是受了你的牽連!如果不是我早來一步……」
雪山少女一口氣說到這裡,好像顯得礙於出口,臉上的顏色更鮮紅了。
她緊緊地咬著下唇,一雙澄波眸子盯住靈珠,像是要看穿了她的心似的!
「一錯!再錯!這一次我決計不能饒你!」
雪山少女眼睛回到蒼須奴身上道:「你自己看看怎麼管她吧!」
聽了這些話,靈珠哭得更大聲了。
蒼須奴頻頻歎息道:「孫小姐,此女乃其母夜夢桃花,感染嵐瘴而受孕,生來就具異質……這些年老奴也曾多方拘束於她,又用園內玉香泉水,為她去蕪存菁,年來已很有進展,只是……岳相公來的不巧,正好是此女三月思情之際,是以,是以……」
雪山少女點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想到了,所以才讓她遷居後面『紅梅閣』,為什麼你又特意把她調來冷香閣服侍岳相公?」
蒼須奴歎了一聲,吶吶道:「這件事,老奴實有難言之隱……」
他看了床上的岳懷冰一眼,期期難以出口!
雪山少女哈哈一笑,說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想必是意欲借助岳相公的元陽氣息,來驅逐你孫女的沉陰之穢,是與不是?」
「這……個……」
蒼須奴垂下頭來,吶吶道:「小姐明察!」
「虧你還說得出口!」
雪山少女蛾眉乍挑道:「別人不知道,你應該知道,這位岳相公遲早亦是我道中人,說不定正是我爺爺蕉葉簡上所載之人,果然要是他,……該是我們冷魂谷夢寐以求的一顆福星,如為你那個下賤的孫女毀了,這個罪名由誰來擔當?」
岳懷冰在石榻上,真是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真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
可是問題的中心是他,那是毫無疑問的。
至於他怎麼會捲入到這事件的漩渦裡?靈珠又犯什麼錯?發生了什麼大事?
謎團實在太多了,簡直是一點也想不通!
他只知道,自己接受婢女靈珠的指導,到「地骨泉」裡洗了一個澡,由於水質過於冰寒,以至於無法忍受而昏了過去,以後他什麼就不知道了。
這是他第四次見到雪山少女,也是他忽覺到她最最無情的一面!
他真有點不能相信,一個如此美艷的少女,竟然會在人前那般苛刻,嚴厲地去責備另一個人——而那個被責備的人,卻是個看來軟弱無知的女婢!
下意識裡,他不禁對靈珠生出了同情——雖然到目前為止,他並不知道靈珠到底在自己身上犯了些什麼錯?如何不利於自己?
蒼須奴在女主人的指責之下,只是更深地愧疚懺悔著,沒有一點點不服意思!
他趨前向著雪山少女拜倒道:
「孫小姐……老奴一切都知罪了,一切罪過都由老奴一人擔當,只請你寬恕靈珠一次吧……」
靈珠也哭著冉冉拜倒,泣訴道:
「小姐,小姐!婢子再也不敢了,請小姐寬恩,別把我再關在『紅梅閣』裡,那個地方我實在是受夠了!」
一旁久未發言的雪山鶴見狀,歎息一聲,道:「妹子,靈妹的罪狀,情有可原,所幸岳兄尚無什麼意外,就原諒她一次吧!」
雪山少女回過身來,用那雙清澈的眸子看著哥哥,冷冷道:「既然你也為她討情,我也就不便說什麼了——」
蒼須奴連連叩頭道:「謝謝小姐!謝謝少主人!」
靈珠更是感激涕零地向著雪山鶴叩拜道:「謝謝少主人,謝謝少主人!」
雪山鶴眸子裡泛出了一片同情,伸出一隻手,輕輕拍在靈珠頭上歎道:
「其實這一切錯,對你來說都是無辜的。如果你是他家女子,這些約束原是不該有的,但是你卻生為冷魂谷的人……」
「少主人——」
靈珠大驚道:「少主人,我情願生生世世在冷魂谷,追隨少主人與小姐參證道法,懇求你們千萬不要把我送下山去!」
雪山鶴一笑道:「我並沒有說要把你送下山去呀!」
蒼須奴站起來道:「靈珠,你應該記取主人兄妹對你的一番深心,務必要壓制著內裡被崇的一顆凡心,否則一入魔劫,爺爺也是救你不得的!」
靈珠連連叩頭道:「爺爺!我記住了,記住了!」
說時只管用著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可憐似地望向雪山少女!
雪山少女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道:「靈妹,你起來!」
靈珠叩頭站起。
雪山少女上前執其一手,頗有傷感地道:
「你我雖系主僕之分,但我們自幼一起長大的,我雖對你嚴了一些,可也是為你好!」
「小姐……我知道……」
「你抬起頭來!」
「我……」靈珠依言緩緩地抬起頭。
雪山少女眸子在她臉上注視了一刻,忽然開口,紅唇貝齒間噴出了一片淡淡的白氣。那股白氣由靈珠面上一噴而過,之後,靈珠頓時出現了一副振作神采模樣!
雪山少女眼睛注視了她一下,輕輕一歎,苦笑道:
「你的魔劫只怕在百日內尚要應驗一次,不過你福澤豐厚,到時我與哥哥必全力助你一臂之力,苟能如此,你也算熬出一番成就來了!」
這番話,靈珠固是喜形於面,而尤其高興的還是蒼須奴,只見他咧著一張大嘴,喜道:「小姐的『運轉金丹』最是高明,既然這麼說,總是錯不了啦!靈珠,為避這百日之劫,你,還是住進紅梅閣裡面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8:14
第07章 火雲罩冰谷,妖女誘鐵男
靈珠無言以對,只緩緩地點了點頭!
雪山鶴道:「你雖身居紅梅閣,日受子午風雷冰雹之苦,可是那是祖先的家法,再說對你本身更是有益,你真如能捱過百日之苦 ,以後勢將不同於今日了!」
靈珠只是落淚,卻遲遲不去!
雪山少女見狀歎息一聲道:「一切都可便宜行事,你如不樂意居住在紅梅閣,儘管移到我『散花館』來住就是了!」
靈珠頓時一喜,匆匆一福道:「謝謝小姐!」
說罷眼光在室內各人身上轉了一轉,含著無限羞澀的表情垂頭上了。
雪山少女忽然道:「站住!」
靈珠緩緩回過頭來。
雪山少女臉上微微罩起一片薄霧道:「你記住,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唯獨這冷香閣,今後禁止你擅越一步,知道了嗎?」
靈珠點了點頭,可是那雙細長的鳳眼裡,卻含蓄著無限傷感與依依之情——
她忍不住向著榻上的岳懷冰瞟了一眼,遂即掉頭自去!
雪山少女看著她的背影微微一歎,不再多說。
蒼須奴十分汗顏地搓著手道:「這娃子大了,老奴有時也不能嚴加約束,尚請少主人與小姐隨時管教才好!」
雪山少女點點頭道:「你去吧!」
蒼須奴應了一聲,轉身步出。
他們孫女相繼離開之後,雪山少女才步向榻邊。
岳懷冰本能地內心起了一陣子緊張,這個娘子,他自從打第一次見面起就怕她,美的確是美到了極點,冷也冷到了家!
——那還是第一次——在雪山腳下蕃婆子的野店裡,他看見她,從那一次以後,她的影子就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心坎裡面……
以後連續地見了幾次面,可笑的是自己竟然未能與她說上幾句話,她雖然跟自己說過話,可是話意裡面不是帶鉤就是帶刺。
岳懷冰又是挺要面子的一個人,聽起來總覺得不是個味兒。
這時候,他真怕她又要說些什麼自己受不了的話,簡直連正眼也不敢看她,只是裝著無力地垂下了眼皮,無奈心裡有點不寧,眼皮兒也頻頻跳個不已!
雪山少女看在眼裡,嘴角微微繃著,只管瞪著他,半天一言不發!
雪山鶴笑道:「你們是怎麼回事?」
岳懷冰實在忍不住,只得睜開眼來,道:「雪鶴兄,小弟無知……可是又與賢兄妹添了什麼麻煩?」
雪山鶴眼睛看著妹妹,道:「妹子,你說還是我說?」
「誰說都是一樣!」
她盯量著岳懷冰道:「你自以為在萬松坪練過兩年功夫,本事就不錯了嗎?」
「在下……從來不敢這麼想!」
岳懷冰倒是心悅誠服道:「尤其是在賢兄妹世外高人面前……在下那點能耐,實在是微不足道!」
說完頻頻苦笑不已!
「你倒有自知之明!」
雪山少女哈哈笑道:「方纔你昏倒池邊,骨髓已凝,如不是我用敲骨化髓手法為你運按一番,你早就完了!」
岳懷冰汗顏道:「姑娘……又救了我一命!我真不知該怎麼……」
雪山少女忽然一笑,卻又繃往臉,嗔道:
「一個人老要人家救命,總不是個辦法,你總得想想法子自己管好自己,不要再多給我惹麻煩就好了!」
「我——」
岳懷冰垂下頭來,歎了一口氣,一時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你已經可以下來了——」
「是!是!」
岳懷冰翻身剛起來,忽然才發覺到身上敢情還沒穿衣服。
雪山少女也似沒有想到這一點,臉上一紅,突地掉過身來,道:
「哥——你陪著他穿好衣服,到後面來一趟,我在後面等你啊!」
說完徐徐移步而出!
岳懷冰不知怎麼回事,對這個年歲不大的女娃子,還是心裡真有點怕;而且說不出來似乎與她彼此間總有點芥蒂,氣她那種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
相反的,他對雪山鶴的感覺可就不同了。
現在她走了,他立刻覺得失去拘束!
雪山鶴把一疊衣服送過來道:「這些都是我的衣服,你我身材差不多,你穿上看看!」
岳懷冰接過來走到屏風後面,匆匆穿好身上!
雪山鶴在外面道:「你知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岳懷冰由屏風後步出,深深一揖道:「謝謝賢兄妹一再打救——大恩不言謝,兄台請受我一拜!」
雪山鶴道:「你謝錯人了,真正要謝的,該是我妹妹,不是我!」
岳懷冰歎了一聲道:「我實在是糊塗得很,這裡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好像是謎一樣,這冷魂谷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們兄妹又為什麼住在這裡……?」
頓了頓又道:「還有……還有剛才的靈珠又是怎麼回事?」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覺得自己不明的地方,仍然那麼多……
雪山鶴看著他微微一笑道:「慢慢的你都會明白過來,我只能告訴你,這冷魂谷不是一般江湖武林的地方,你能來到這裡,可以說得上福氣不小!」
岳懷冰皺了一下眉,道:「只是……我大仇未報,卻不能一直住在這裡!」
「哼!」
雪山鶴微微一笑,道:「仙緣的遇合常常是不由自己的,只怕你來得去不得!」
岳懷冰一怔道:「這麼說,莫非在下與冷魂谷之間,還有過一些宿緣不成?」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雪山鶴打量著他,又道:「我妹妹還等著你呢,我們這就去吧,見了面之後,你就明白了!」
岳懷冰窘笑了一下道:「雪兄,既蒙賢兄妹接待,尚請以真實姓名見告才好,在下也有個稱呼!」
雪山鶴想了想,道:「這個自然,不過,我那妹子古怪得很,最好還是讓她親口告訴你才好,有時候我也惹不了她!」
說到這裡笑了笑道:「走吧!」
當下雪山鶴在前,岳懷冰在後,二人步出了冷香閣。
前文已述,冷香閣與那所黃石精舍是連在一塊的,不須走多少路,就來到石捨玉軒面前。
只見門軒處,是一株形勢古雅的巨松,樹身不高,卻拐了八九個彎兒,正像是一扇屏風,遮攔在門軒正前面。
那只岳懷冰初來時見到的翠羽鸚鵡,這時正自落在松幹上剔著翎子。
此刻乍見岳懷冰來到,頭上那一撮角毛倏地又倒豎了起來,發出尖銳的叫聲。
雪山鶴揮手拂袖道:「去!」
那只鸚鵡呱呱地鳴叫了一聲,才落在了屋簷上,兀自疾行著,嘴裡學著人語道:「又是他——又是他——」
岳懷冰不禁被逗得笑了起來。
進得門後,想像中岳懷冰認為這所大宅子,必是較諸自己下榻的冷香閣更漂亮講究多了。
其實大謬不然——
他所看見的,只是一間寬闊的四照巨軒。
所謂「四照」,乃指四面都開有窗戶的意思,由於四面都有軒窗,光華自然均等。
主人不是俗客,卻在四面種植著梅、竹、松、柏,看上去幽明適度、清風可人。
整個軒堂裡不染纖塵。
進門玄關處,懸有一方白玉匾額,曰「聽雷閣」,這個名字的確很嚇人。
地上鋪的是原色木質的長條地板,上面設有四五樽香草蒲團,有棋枰、矮几、琴台、盆景,一具白銅的噴香獸嘴裡裊裊上冒著鬱鬱的檀香!
這「聽雷閣」顯然就是主人待客之處了。
雪山少女姍姍由蒲團上站起來,道:「岳相公請坐!」
岳懷冰一揖道:「在下數度蒙姑娘相救,恩同再造,實在感愧得很!」
雪山少女素手一伸,道:「岳兄不必多禮,請坐下才好說話!」
雪山鶴笑道:「這裡很久沒有來過客人,岳兄你隨便坐!」
岳懷冰現在已深知主人兄妹乃深山練劍之士,絕非尋常武林中人所能相提並論,是以由衷地生出了敬佩之心。
當下就在一具蒲團上坐下來!
珠簾響處,蒼須奴雙手捧著一碗熱茶走過來,岳懷冰雙手接過。
雪山少女目視蒼須奴道:「前山萬松坪處,要打上個新的楔子,把我們冷魂谷的旗幟升上去,並請轉告摘星堡主,今後如果他們堡裡再要有人擅入後山,我們可就不客氣。一經抓住,定殺不饒!」
蒼須奴應了一聲:「是!」遂即退下!
岳懷冰這時近看對方雪山少女,愈覺其清艷絕塵,兩彎蛾眉之下,那雙剪水瞳子,泛蕩著女子貞潔極智的慧光,襯以她身上的拖地長衣,簡直有如圖上仙子、月裡嫦娥一般的風華絕世!
看著她,你會很自然地,傾生出無比的愛慕……然而,那只能偷偷地私自藏在你的心裡,卻不能在你臉上表現出一點點的輕浮。
「你也許會覺得很奇怪,這是個什麼地方吧?」
雪山少女一雙眸子注視著他,又偏過頭來看向雪山鶴道:「哥——你告訴過他沒有?」
「他還不大清楚!」
雪山鶴笑了笑,道:「他已經忍不住了,你再不告訴他,我看他真要急瘋了!」
雪山少女微微一笑,素手把散在前肩處的一縷秀髮理下頸後!
「岳兄你也是練武的,我看你功力不弱,大概在江湖上,已可以算得上一流高手了!」
「姑娘誇獎了——」
岳懷冰苦笑著道:「只是在賢兄妹面前……那可就差得太遠了!」
「這就是你我練習的武功門路不同!」
雪山少女道:「你所練習的只是源流的內外功夫,充其量也只能延年益壽,能夠力敵百人者,武林中已是罕見!」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笑,又道:「而我們這裡所研習的卻是以劍術築根基,配道理補智靈,最終目的,得證金仙大道。如果你的天質穎悟,緣份夠好,假以時日,最起碼也可以練成散仙之身,與天地同存在而不與木石同朽!」
岳懷冰愕然道:「聽姑娘這麼說,豈不是傳說中的劍仙之流了!」
「不錯!這只是一般人這麼說的!」
雪山少女款款道:「其實,人仙之分,往往在於一念之間,這一念之間,還要有緣份遇合,根骨、質素、固是先決的條件,但是心存至誠、堅毅不移的人,即使是根骨差些,只要功夫用到,遲早一樣會有所成就的!」
雪山鶴在旁微微一笑,說道:「妹子,你光給他說這些幹什麼?越說人家越糊塗了!」
雪山少女眸子一瞟其兄,道:「你不要陪打岔好不好?要是你早聽爹爹的話,以你的稟質,今天何至於還停留至此?道家四九天劫,不過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你卻連護體的一元神功也沒有練好的,那時候……」
雪山鶴先是怔了一下,遂即氣躁地道:
「你一天所說老是拿這幾句話說我,其實我功力也不見得就像你說的那麼不濟,上次能逃過,這一次照樣過得去,你放心吧!」
雪山少女面色一沉,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礙著岳懷冰在座,有些不便。
當下她輕聲一歎,只看看哥哥一眼,不再多說!
然後她又把眼光轉向岳懷冰道:「岳兄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這一句話使得岳懷冰登時呆了一下。
半晌之後,他才緩和過來,臉上帶出了一片淒苦之色。
雪山少女與他本是對面而坐,就在他心緒一沉的當兒,就覺出對方身上驀地襲進來一陣透體冷風——
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
其實對於岳懷冰來說,已經不能再算是奇異了。因為他已經領略過類似這樣的感覺許多次了。
那只是透體涼了一下而已,並無絲毫異狀,而雪山少女臉上卻浮現出一片淒慘的表情。
「對不起……」
她喃喃道:「想不到岳兄身世竟然如此的淒苦!」
岳懷冰驚訝地看著她——
雪山少女苦笑道:「小妹已略窺道家門徑,適才是以『道心照影』的功夫,略探岳兄虛實,一次見面,原不該如此失禮,尚請岳兄不罪才好!」
岳懷冰心中益加欽佩,他也猜想到對方所謂的「道心照影」,也就是內功極上所謂五通之一的「他心通」,一照念間,即可察知對方心中所思。
想到了全家上下一十七口的滅門血案,內心一時如同刀絞。
他發出了沉長的一聲歎息後,垂下頭來——
雪山鶴卻是沒有他妹妹那麼精湛的武功造詣,兀自眼巴巴地看著岳懷冰。
「岳兄,你和摘星堡的沈老頭子,到底有什麼仇恨?還有你殺的那些人……」
岳懷冰目含痛淚地看了他兄妹一眼,道:
「如非恩兄妹見問,這件宿仇,小弟實在是難以啟齒!——」
長歎一聲,他遂即一五一十,把當年與「五魁首」之一段結仇經過娓娓道出!
在他痛訴此一段經過時,當真是一字一淚,而主人兄妹卻不置一詞,靜靜地由頭至尾聽完究竟!
雪山鶴在聽完經過之後,霍地站起身來道:
「照你這麼說,這五魁首實在是禽獸不如的一群東西,你稍待一下,我這就去為你把沈老頭擒來,任憑你處置他吧!」
岳懷冰歎道:「雪鶴兄萬萬不可!」
雪山鶴一怔道:「為什麼?」
岳懷冰緊緊咬著牙道:「沈海月武功顯高出小弟甚多,但小弟卻不願假手於人,鶴兄你的好意小弟心領了!」
雪山少女聽到這裡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把一隻黑白分明的美目,分別向岳懷冰與雪山鶴注視著。
岳懷冰又歎息了一聲,道:「況且沈海月今天已在雪姑娘手上吃了大虧,料必已有了準備!要找他只怕也不容易!」
「對了。」
久未發話的雪山少女直到這時才發言笑道:「哥哥,你空自習劍多年,卻還沒似人家岳兄有見識。」
雪山鶴一別雙眉,冷聲道:「我早先只當沈海月是號人物,要知道他是這種人,哼哼……」
「所以你就錯了,冤有頭,債有主!我們習劍之人,有這麼個殺人法嗎?」
「習劍術,就是要剷除人間不平事,替天行道!」
雪山少女道:「話是不錯,可是你卻忘了,你和我尚未到積修外功的時候,妄自開了殺戒,後果將會如何?嗯?」
雪山鶴又是一怔道:「這個……」
他的臉一時漲得通紅,低下頭悶悶道:「你總是有理,我說不過你!」
雪山少女道:「再說,你應該記得爹爹臨去兵解之前的那番話,目前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哥哥,你可千萬不要忘記呢!」
(泣:「兵解」一詞來自道家語,意修者未能煉成正果,自行屍解,以元神再投入人世,二次修行欲成正果意。)
這番話果然有醒醐灌頂之勢,雪山鶴頓時就怔住了。
雪山少女冷冷一笑道:「以今天的情形,我要殺沈海月不過是舉手之勞。此人外善內詐,心術險惡,即使殺了他也不為過,只是……」
她看了岳懷冰一眼,道:「而且我也想到了岳兄的問題,他們之間既有深仇大怒,自然應該由岳兄自己了斷,局外人只能從旁策助,卻不便越俎代包!」
岳懷冰道:「雪姑娘的意思正與在下是一樣的!」
雪山少女接著說道:「岳兄,適才我默運空門易數,略為推算了一下岳兄你的未來禍福,得知岳兄你與我們冷魂谷的宿緣極深。」
她眼睛微微向他一瞟,臉上卻帶出了一些兒紅霞,微微垂下頭來,道:「而且……反正遲早也是我道中人!」
她已經把持住平靜情緒,繼續道:
「所以我兄妹從今天起,就不把你當作外人看了!」
岳懷冰驚喜參半,無限惶恐道:「我是太……高攀了!」
雪山少女一派莊重地道:「岳兄你不要這麼說,如果照先祖去時留言,要是你與我們尉遲一家的宿緣極深,只怕不是一家人呢!」
岳懷冰茫然不解!
不過,他已經越來越試圖著接近與瞭解眼前這些所謂怪異的事情了。
「這麼說,你們是姓……?」
「尉遲!」
那雪山少女脫口接下去道:「我名尉遲青幽,我哥哥——」
雪山鶴插口道:「尉遲鵬!」
岳懷冰這才知道了對方兄妹的真實姓名,抱拳道了一聲:「失禮!」
尉遲青幽道:「如果岳兄不棄,以後我們就兄妹相稱吧!」
尉遲鵬笑道:「岳兄你多大了?」
「二十六!」
尉遲鵬道:「二十七!」
「你是大哥!」
「那你是兄弟!」
尉遲鵬一笑道:「我妹子今年才十九歲!是小麼妹兒!」
尉遲青幽翻了一下眸子,道:「哪裡,該是二十歲了!還老當我那麼小!」
彼此經過了這番談話,看上去氣氛是和諧多了。
尉遲鵬十分喜悅地道:「早知這樣,兩年以前,就該把你接到這裡,也好日夕相處,你不知道,這個地方住久了該有多悶!」
岳懷冰道:「我倒覺得這裡洞天福地舉世難覓,大哥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才說到這裡,只見竹簾揭處,蒼須奴探首道:「岳相公該用飯了!」
岳懷冰早已腹中飢餓,一聽吃飯,忍不住站了起來。
尉遲青幽見狀不覺一笑,岳懷冰臉一陣紅,又坐了下來。
尉遲青幽見狀微笑道:「怎麼你還不餓?」
岳懷冰訥訥道:「倒是有些餓了!」
「哥哥!你陪著岳哥哥去吧,他一個人大概還不好意思!」
岳懷冰還想邀尉遲青幽,尉遲鵬卻道:
「我們現在不比人家,人家現在是半仙,吃不吃都無所謂了!」
尉遲青幽本已整裝站起,聆聽後看了哥哥一眼,本是一副撒嬌的樣子,可是當著岳懷冰卻不好發作出來。
她眼睛望向岳懷冰道:「二哥不必拘束,冷魂谷地方甚大,除了萬鳥坪黑石山一帶,到處盡可隨便走走!小妹有事,尚要到玄冰嶺去一趟,回來再見吧!」
說完素袖一展,人似出巢之燕,已掠身室外,敝室內只留下了一陣清風,人已飄然無蹤!
岳懷冰悵看其背影,半天長歎了一聲。
尉遲鵬道:「我妹子功力已臻極境,劍術也有了七成火候,只差著出入青冥,身劍合一這一層功夫了!」
岳懷冰感慨著,歎息了一聲,轉身過來!
尉遲鵬就同著他步出這間所謂的「聽雷閣」,只見閣外是一道上遮籐蔓的廊子。
有一座八角形紅柱的亭子間——就是所謂的飯廳了。
飲食很簡單,但蒼須奴考慮到岳懷冰平時的飲食,特地為他煨了一隻雪雞!
岳懷冰大快朵頤地吃了一頓。
飯間,他注意到尉遲鵬只是吃些黃精首烏,只不過少少地喝了半小碗湯。
在過去的兩年,對於黃精首烏這類的食物,岳懷冰也曾勉強進食過,只是覺得味苦而辛,但是他卻知道這些食物對於行功練氣,清除身上的雜質很有助益!暗思自己日後也應該以此為主食才好!
一席飯畢,岳懷冰向蒼須奴告了辭,與「雪山鶴」尉遲鵬步出亭子間,但見眼前一片火雲密佈。
美麗景色,當真還是他生平僅見。
初見時如萬丈火海,不過轉瞬的工夫,那大片火海已旋轉著為一片畝許大小的絳色火紅帳篷,有如萬馬奔騰般地趨向一處峰頭之上!
岳懷冰注意到,似乎就是來時所見的那座「萬鳥坪」!
那片絳色的火雲,只是在峰上疾飛旋轉著,千道霞光,萬股流焰,像是一把萬丈火傘,高高地撐在黑石峰上把它緊緊地扣罩著!
岳懷冰距離著那片火雲至少尚有里許以外,卻已感覺到身上陣陣的灼熱,一粒粒的汗珠,不由自主地由毛孔裡沁出來。
似乎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嘶啞吼叫之聲,由那座峰頭裡傳出來。
如非這般近的距離,岳懷冰還真聽不清楚,可是一經入耳,他立刻就可以斷定出那是一種人聲——只有人才能發出那等淒厲慘絕的聲音——
由是他的本能地想到了「黑石公」這個人。
尉遲鵬當然也注意到了。
他看著岳懷冰道:「這件事你還不清楚,其實連我也是一知半解——」
說到這裡,他聲音放小了道:「——剛才在萬鳥坪的那回事,幸虧你還沒告訴我妹妹,要不然她又要怪我了。」
「那石頭裡的人又是誰?」
「黑石公!」
尉遲鵬道:「是早年我爺爺把他關進去的,聽說他是個極厲害的魔頭,沒有人能制得住他,除了我爺爺以外!」
「只有你爺爺一個人?」
「不!」
尉遲鵬搖搖頭道:「我是說以前我爺爺在世的時候,爺爺飛昇之後,現在他只怕我妹妹一個人!」
「是尉遲姑娘?」
「嗯!」
尉遲鵬點點頭道:「我父親兵解以前,曾把爺爺用來鎮壓他的一份本帖交給我兄妹,但那本帖內的記載,太以奧妙,我也只能參透出一部份,我妹妹鬼靈精,居然全部滲透了,所以黑石公對我們兄妹兩個懷恨在心。」
他加重語氣道:「最怕我妹妹。」
岳懷冰在聽他說話時,眼睛始終未曾離開那座黑石峰,只見那片火雲兀自在峰上盤旋不已,由黑石峰內發出的淒厲嘯聲,似乎已經轉為微弱。
不久,那片火雲漸漸擴散開來,遂即隨風散開。
岳懷冰立刻也就感覺出來附體的熱力為之消失,當時大是驚奇不置。
尉遲鵬道:「這片火雲,是先祖父在時,連同當時的青雲九老,一共十人,在百蠻山費時一年,收集的太陽熱能,後來用法力禁制在大雪山玄冰元磁峰上,每日只此『酉』時磁力減退時,火雲才會離開——那黑石峰上我爺爺預先留有雲磁仙石一方,所以這片火雲一經散開,俱向黑石峰上聚集,直到玄冰元磁峰磁力再增時,這些火雲,才會又被吸了回去!」
岳懷冰苦笑了笑,搖搖頭,實在也是不懂。
尉遲鵬道:「你初次來,當然什麼都不知道,等到你以後隨我兄妹習劍之後,就知更奇妙的事情還多的是。」
岳懷冰腦子裡一直還在想著那個黑石公,實在不明白,就道:「那黑石公究竟犯了什麼罪,何以要長年受此迫害?」
尉遲鵬臉上現出了一片怒容,道:「這個魔頭實在是壞到了無以復加地步,他功力無匹,但為人生性殘暴,聽說當年為了練一種陣法,曾在一日夜間,殺害了三百名童男童女性命,取其生魂祭煉妖幡!」
「有這種事?」
岳懷冰給嚇糊塗了。
尉遲鵬冷笑道:「因為如此,才激怒了我爺爺,當時集合了海內外同道號稱『青雲九老』的九個人,共同協力,用『十煞伏魔劍陣』,才將這個老東西擒住,從此就把他囚禁在黑石峰下!」
岳懷冰驚駭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尉遲鵬道:「很早了,最少也有五十年了!」
岳懷冰打了一個寒顫道:「五十年?……難道關得不太久了些?」
「你哪裡知道!」
說起這件事,尉遲鵬兀自有些氣惱。
「這五十年當中,他曾經出來過兩次——第一次我爺爺尚在世時,黑石公逃抵黃山,為逼占黃山五雲步地盤,竟然發動魔火,將黃山二十四所寺院僧尼,燒得一個不剩,為塵世間帶來了無邊浩劫,幸虧我爺爺與青雲九老事後趕到,幾經犯險,才又把他擒住!」
尉遲鵬頻頻冷笑著。
岳懷冰聽得驚心動魄。
面前的黑石峰經過方才火雲籠罩之後,這時裊裊地冒著黃煙。
可以想像出,劫後餘溫,猶是何等的怕人?
尉遲鵬追憶著以往的傳說,道:「這一次青雲九老會合我祖父才在黑石峰上,加上了那塊雲磁仙石,每日西時引發火雲,用以磨煉此老的凶煞魔情,也是懲罰他兩次所犯下的滔天大禍。」
岳懷冰恨恨地道:「這麼說來,這個人的確是不堪救藥了。就該一勞永逸除了他才是了!」
「誰說不是?」
尉遲鵬又輕輕歎了一聲,接著說道:
「但是,說來話長,我那祖父與青雲九老,早年與黑石公說起來還有一段相當的緣份,再說,他還是家母娘家的一個嫡親長輩……說起來事情可就有些礙手了!」
他冷笑了一聲,又道:「黑石公在黑石峰下苦熬了十年之久,我爺爺與其他九老見他居然頗有悔過之心,當時為了試探他是否真心悔過,就在那一年,公推青雲九老中的婁璧翁與黑寇叟二位老人家,入峰刺探,考察他的悔過決心!
「誰知道——」
尉遲鵬氣得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接道:「這一次結果更是出乎意外的慘。」
雖是身不關己的一件事,可是由尉遲鵬嘴中道出,岳懷冰聽在耳中,卻是那等激腸蕩氣,令人心驚膽戰,不克自已!
這件事早已提起了他的關注,勢非要聽下去不可。
尉遲鵬歎了一口氣,道:「可憐婁璧翁與黑寇叟二老前輩進入石峰之後,竟然中了黑石公的埋伏……」
「……這個老兒對我祖父以及青雲九老早已恨入骨髓,十年來他在石峰之下,竟然打通了十數道密道,暗中佈署了許多奇異陣勢——
「——可憐婁璧翁、黑寇叟二位老仙師那等高的道法,竟然會著了道兒,一時被困在他峰下陣道之內,二老不服聯手迎敵之下,竟吃黑石公以預藏的小乾山『霹靂子』發動——」
說到這裡,他呆了一下,才道:「二位老人家竟然當場炸為飛灰而死——」
尉遲鵬恨恨地接道:「二位老人家俱是煉有道基之人,肉身雖粉,可是所煉元神按說可以脫山,無奈黑石公為人陰狠,竟然早已想到這一點,居然以所煉的妖幡將二老元神化為飛灰,使之形神具滅,黑石公乘勝遁出之時,幸虧我爺爺擋他一陣。」
「他可曾跑脫了?」
「差一點!」
尉遲鵬歎息一聲,道:「也錯非是我爺爺,要是換了另一人,決計擋他不住。當時,我爺爺與他苦戰之下,雖然把他制服了,可是自身卻為黑石公炸去一腿!」
「有了這次經驗之後,黑石公才被永囚峰下,各方公議,判他永世不得復出,這也是他自作自受的報應!」
岳懷冰聽得真有點毛髮悚然,的確是太駭人了。
尉遲鵬道:「就因為有了過去這些事情之後,所以我們兄妹對他才深惡痛絕,但是爺爺飛昇之前,卻仍然對他眷念不已,曾吩咐我父親不得再刻意折磨他,是以……我兄妹這多年來,對他還保持著一份晚輩的禮貌。」
岳懷冰歎了一聲道:「人心之險惡,真是防不勝防,我看這黑石公,大哥你們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我也是這麼想。」
說到這裡,他皺了一下眉,道:「最近這幾年,蒼須奴說黑石峰下常異音作祟,很可能是這個老鬼又在搗什麼鬼,不過我妹妹監視得他很嚴,必要時,我妹妹那口鑄雪劍就可取他性命。」
岳懷冰驚訝道:「令妹的功力竟然高過黑石公不成?」
尉遲鵬搖搖頭道:「論功力,我妹妹當然比他差遠了,可是,我爺爺臨去之前,卻傳授了幾種專治黑石公的殺手功夫。那口鑄雪劍,前古神兵,經我尉遲家七代相傳,劍上威力非比尋常,正是黑石公最懼之物——」
他笑了笑,又道:「那口劍原是留與我的,偏偏我爺爺說我仙緣不夠,今生波折俗緣極多,是以才由我妹妹負責保管。」
談了這麼多,岳懷冰總算對於這尉遲一家,有了一個全盤的認識,他感念著自己此番的邂逅,可真說得上緣份不淺,內心私下裡慶幸不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8:45
第08章 櫻唇半開啟,秋波勾人魂
夜晚——
山風輕輕地襲著。
燈光、竹影、絹屏、琴、棋、書、畫……這些靜物各有其趣,互相地對稱著。
這個時候,如果你獨自留在這裡,如果你還沒有入睡,你就會想到很多事情。
從記憶裡翻湧出的思潮,不盡然全是悲慘傷感使你痛心的事情,也有些是屬於綺麗溫馨一面的。
岳懷冰在一番痛定思痛之後,他的心早已平靜下來了。
他忘不了雪天練刀、寒夜長嘯的慷慨壯志。
忘不了一刀、兩刀、三刀,砍下雲中令、夏侯忠、貫大野三人三顆血淋淋的人頭。
他也忘不了沈海月的陰霾奸狡、老謀深算。
但是閃開了這些血淋淋的仇恨之後,他也忘不了那些屬於感情上與他相生相息,有所關聯的一切。
譬如沈海月的女兒沈雁容!
這個女孩子就常常讓他心裡煩,下意識裡,總好似欠了她些什麼似的!
如果他第一次留在腦海裡的影子,是沈雁容而不是尉遲青幽,那麼此刻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感受,他可就不敢斷定了。
正因為第一次,也就是兩年前在雪山腳下,那個蕃婆子的野店裡,看見了尉遲青幽的那一次之後,尉遲青幽那驚鴻一瞥的影子,竟然那般根深蒂固地佔在了他的心裡。
如果拿她來和沈雁容相較之下,沈雁容相對的份量可就要輕得多了。
年輕人沒有不多情的。
岳懷冰只是把這番情,深深地埋藏在自己心裡。
他很少想,也不敢想。
在過去,他是被所謂的仇恨沖昏了頭,沒有時間來想這些。
現在他略微地定了下來,在復仇的事情未有結果和暫告一段落之後,這種對於異性的情懷,就會情不自禁地滋生了出來。
几上放著自己那口刀。
在平常,他最喜歡在這種時候起來舞上一趟刀,可是,今夜他卻覺得異樣的懶慵。
懶洋洋的。
對於自己身上所具的武功,他也灰心得很。
一個自信武技超人、足可橫掃天下的人,想不到一下子由天上跌了下來,忽然間發覺到自己的武功竟是如此的不濟,內心之沮喪,自是可以想知。
「冷香閣」是那麼的靜,靜得連院子裡的落葉聲都可以清晰地聽見。
這些房子,他得悉是「冷魂谷」前主人的修真之處,自是不會輕易供人居住,但是主人兄妹卻把它撥出來作為自己居所,可見得對自己之另眼相待。
他又聽見了落葉聲……
氣溢顯然已經很低了。
此處雖非酷寒,可是深夜的寒流,也是夠瞧的了。
別個院子裡,傳過來一陣子琤琮的琴聲,只是那麼低低地撥動著。
此時此刻倒使他想到了李商隱的那一首「寒夜深思」了,他緩緩站起來,正想向窗前步去。
忽然,他怔了一下。
他看見了一個女人的影子!
那個影子在他剛剛一發現時,尚還隔著老遠,可是一剎間,卻已經很近了。
現在,她已經進來了。
珠串的簾子不過是輕輕地動了一下,她已經來到了屋子裡!
岳懷冰先是一驚,可是當他看清了來人是誰之後,心裡更為吃驚。
「靈珠。」
他心裡叫了一聲,因為進來的這個人,也就是白天飽受眾口交責的那個奴婢靈珠。
岳懷冰極為驚嚇。
因為他曾經親耳聽到尉遲青幽命令她今後不許擅入這裡一步,那麼她豈不是在明知故犯了。
「靈珠!」
他輕輕地叫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已足以代表了他內心的驚懼。
「噓……」
靈珠以手指在唇上按了一下。
這種禁聲的動作,古往今來都是一樣的。
她身上只穿著一襲黑紗的長衣,透過朦朧的月色,那襲紗衣裡面的胴體,簡直是呼之欲出。
她的動作極為輕巧,身形略閃,已來到了岳懷冰面前。
「你來幹什麼?」
「岳相公,輕一點兒!」
靈活的眼珠子,向著四面瞟了一眼,身軀一晃,已坐在了石玉榻上。
岳懷冰閃身走向窗前,向外張望了一下。
「放心。」
她笑著說道:「不會有人的!」
「你好大的膽子!」
「我才不怕呢!」
她這時頭垂得很低,兩根手指玩弄著紗衣一角。
那雙深藏在長睫毛之下的眸子忽地撩起來,看向岳懷冰,有點生氣地道:
「大不了他們把我抓回紅梅閣去,可是我一樣會跑出來!」
說到這裡,她似乎很得意地微笑了起來。
她似乎又是一種女兒的姿態——屬於那一類放任、不受拘束一型的。
「靈珠,你找我有事嗎?」
「嗯……」
她笑起來露著潔白的牙齒,道:「你不歡迎我來,是吧?」
「那倒不是的!」
「沒有事我就不能來?」
說罷她把頭編過來,盤在頭上的一蓬秀髮,雲也似地散了開來。
紗衣裡面的一襲紅色肚兜清晰可見,那雙修長豐腴的雙腿,似乎更具有誘惑性!
岳懷冰皺了皺眉,覺得雙方這樣的情形之下,見面不大妥。
可是一來他是客,二來對方尚未說明來意,自不能下逐客令!
況且,他對她還基於某種的同情。
靈珠把下巴抵在膝頭上,把一雙吊梢的長長眼睛睨著他一笑道:「悶,想找你聊聊天!」
岳懷冰心裡算是鬆了一口氣,起碼覺得她之所來,是沒有什麼惡意的!
靈珠笑了笑,把一隻手摸向腰上,腰上繫著一根細長鬆軟的紅帶子。
紅帶子上繫著一大串山果,樣子很像是葡萄。
靈珠摘下來,甜甜一笑道:「這是小姐種的『雪棗』,我偷偷地摘了一串來,給相公你嘗嘗新!」
岳懷冰說道:「要是尉遲姑娘知道了呢?」
「她不會知道的,少主人就一天到晚地偷吃,她哪裡弄得清楚!」
靈珠笑了一聲,趕忙用手掩住了嘴巴。
岳懷冰一笑,說道:「你這不是栽贓嗎?」
「好吃得很哩!」她摘下了一個遞過來。
岳懷冰接過來,覺得冷若冰珠,入口即化,蜜般的甜,很有點像水蜜桃的味道,只是比起水蜜桃卻要小多了。
「這種雪棗,多吃了對咱們練武功的人有好處!」
「有什麼好處?」
「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小姐是這麼說來著!」
說著她一連又吃了兩三個,又分給了岳懷冰幾個。
岳懷冰眼睛不敢接觸在她身上,卻忍不住問道:「白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靈珠怔了一下,賭氣道:「反正我是這裡的累贅,誰看我都不順眼。不過我也是太疏忽了點兒了,小姐說得不錯,如果不是她救了你,你准活不成!」
「那只能怪我自己,為什麼他們卻要責備你?」
靈珠長長的瞳子注視著他,輕歎了一聲,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媽是因為我死的……我爺爺說我是生來的妖女,身上有妖氣!」
「噗……」
她笑了一下,繃著嘴左右搖晃了一下,道:「相公,你看看我真像什麼妖怪嗎?」
「那倒不像!」
靈珠偏過頭來,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道:「不過奇怪的是……二少爺死得的確很奇怪!」
「二少爺?」
「不錯,你還不知道?」
「你是說,是尉遲小姐的二哥?」
「是的!」
靈珠似乎一下子傷心起來了。
「二少爺一直對我很好,可是沒有幾年,他就死了!」
「是怎麼死的?」
「誰知道?爺爺說是我害死的,說我媽是夜染桃魔生下我的,我是個不吉利的人!」
岳懷冰不禁作聲不得。
可是奇怪的是,他在注視著這個靈珠的時候,真的會感覺到她是這樣一個人。
她看人時候的神態!
揚起的眉毛!
斜過來的眼皮兒……
很多地方,都讓他有這種感覺。
靈珠牽動了一下嘴角,笑笑道:「你看什麼?真把我當成了妖女?」
岳懷冰道:「你自己說吧!」
靈珠微微低下了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們都說我眼睛最怪。」
說時她就把眼睛注視向岳懷冰。
「你注意看看,一直看……」
岳懷冰心裡覺得很好笑,發覺到對方根本是個胸無城府幼稚的女孩子。
他也就不經意地把眼睛注意過去。
誰知道,當他的眼睛和她的眼神方一接觸到一塊時,頓時心中愕然。
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總之,由對方那雙長長的瞳子裡像是泛出了一種濛濛的感覺,像是霧般的,令人心神為之一蕩!
他的臉上猝然泛起了一陣熱潮。
靈珠的眼神兒裡,蕩漾著前見的迷茫,在一剎間立刻又現出了另一種的神采來。
那是一種勾人神魄的妖冶媚采……
挑動的眉梢兒……
斜起的眼角兒……
秋波微瞬,櫻唇半啟,紅唇白齒間丁香半吐……
她已經不再是剛才的靈珠了,變成了十足的蕩女……
岳懷冰只覺得心裡一陣子發熱,霍地站起身來。
石靈珠臉上罩著一片紅潮,她蹣跚地拖著她可人的胴體,嚶然曼吟一聲,遂即向著岳懷冰身上撲來!
「不!」
岳懷冰本能地封出了一掌!
靈珠妖軀一震,遂即跌倒,她嘴裡曼呼一聲,登時玉體橫陳,不再移動!
岳懷冰怔了一下,心道:糟了,莫非我傷了她?
想著,忙自趨前。
靈珠嘴裡曼吟著,上胸頻頻起伏不已。她原本身上只穿著一襲黑色的輕紗,裡面是一襲小小肚兜兒,這時既不拘形式地倒在地上,看上去可就十分火爆了。
粉頸酥胸,雪與玉般地畫出一片蕩人的魔焰!
岳懷冰原是自持極堅之人,可是目睹及此,也是怦然心動。
他遲疑了一下道:「靈珠,你快起來!」
那靈珠分明並非昏倒,只見她柳眉再挑,鳳眸半張,兩汪情淚,竟然婆娑地由眸子裡淌了出來。
「岳相公,你真狠心!」
她嗚咽著嬌軀一點,已撲入岳懷冰懷內!
事情的發生只是在一瞬間。
總之,在岳懷冰內心根本還毫無準備的情況之下,靈珠已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他身上有一種觸了電似的感覺。
「岳相公,你……你救救我……救救我!」
櫻口微迎,已按在了岳懷冰唇上。
這本是出人意外、極其尷尬的一刻。
岳懷冰做夢也不會想到她竟然會有這麼一手,一時間可真是慌了手腳!
石靈珠可真是名副其實的魔女!
像春風一脈!
如春柳一襲!
更厲害是撩人的春火一片!
透過她玲瓏透剔的玉體,一股腦兒的都像飛到了岳懷冰身上。
他只覺得眼前一陣子頭昏眼花,原本鋼鐵似的身子,一下子竟似變得柔軟十分。
同時間,他感覺出靈珠吐在自己唇內的舌尖,這時竟然發出了一股奇妙吸力。
那可真是蕩人心神的一剎那。
岳懷冰總算是築有極深內功根基之人,一發覺到情態不對,他頓時首先控制著丹田的元氣。
果然,就在他力道方及的一剎間,丹田已大為震盪,總算他功力深厚,那股在丹田裡盤旋的氣機抵抗一陣左衝右闖之後,始終不能被吸提起來。
這本是纏綿悱惻的一刻,卻也是驚心奪魄的一剎。
兩個人糾纏在地上廝滾著。
驀地「冷香閣」的兩扇大門霍地敞開來。
面前人影一閃,一人用著沙啞的聲音低叱道:「賤丫頭,掌嘴!」
說到「掌嘴」二字時,一隻蒲扇大的巴掌,已經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靈珠臉上!
這一掌打得可真是不輕!
石靈珠尖叫了一聲,滾球似地摔了出去!
岳懷冰一時間如同當頭一聲棒喝,驚怔在當場!
他雖然仗著內功深厚,未曾被靈珠吸去了元陽真氣,可是卻也因為運功抗拒過巨,顯得疲備不堪!
房子裡多了一個人——蒼須奴!
只見他鬚眉皆張,臉色漲成了豬肝顏色。
忽地他撲了過去,拳掌交加之下,靈珠被打得慘叫滿地翻滾不已。
剎時間,她已是面目全非,原來俏麗的一張臉,變得面青唇腫,慘不忍睹。
「爺爺、爺爺……」
她痛楚地撲到了蒼須奴面前,緊緊地抱住了蒼須奴的兩條腿,全身劇烈地戰瑟著!
「爺爺……」
「爺爺,你打死我吧……」
蒼須奴仍然如前,像是瘋狂地揮著拳頭,可是在靈珠可憐的飲泣聲中,他終於軟了下來。
靈珠卻已遍體青腫,萎頓了倒在地上。
「你……」
蒼須奴用手指著她,氣得全身發抖地道:「丫頭……你當真是想死麼?」
靈珠無力地翻著眼睛,她青腫的眼角,汩汩地淌著淚水!
「爺爺……爺爺,我不知道我是在做些什麼……」
「你在作孽!作孽!」
「那麼,殺了……我吧!」
蒼須奴咬了一下牙,右手二指向外一指,只見指梢間白光一現,出來一道尺許長短的純白光華。
這道白光一經出手,室內立時泛出了一陣陰森森冷風,侵襲得人毛髮聳然!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岳懷冰尚未看清那件物件的真實形象之前,那道白光,已然飛到靈珠的面前。
靈珠面色慘變!
原來蒼須奴在冷魂谷,歷事三代,平素又勤以練功,劍術早已大成!
這近尺許白光,正是其本身修煉的一口飛劍,劍名「太白清風」,收之藏芥子,出之彌六合,一經出手殺人於百里外,猶如探囊取物!
靈珠目睹著爺爺竟然猝然發出飛劍,欲取自己性命,哪能不魂飛魄散?尖叫一聲,幾乎嚇昏了過去!
然而蒼須奴豈能真的忍心向她下手?
劍光一吐,如銀蛇出穴,眼看著已向靈珠頸項間繞到,忽地卻停住不動!
岳懷冰這時已經坐起。
一切事發生得那麼突然,真令他不及思索!
他這時才霍然發覺到,那尺許白光之間,緊緊包裹著的敢情是一口光華燦爛的短劍,劍身純白,銀芒四吐,看上去端的是鋒刃已極!
蒼須奴的手指顯然控制著這口劍的運行,他無疑地正陷於痛苦抉擇之間!
空中的小劍,婆娑地顫抖著,時進又退,乍伸又縮。
靈珠忽然翻身跪地,長長的秀髮一垂至地。
她只是痛苦地泣著,鼻涕、眼淚交加滴灑不已。
鐵石心腸的人,也將為之軟化!
蒼須奴發出了一聲喟然長歎,就在這聲歎息的尾聲裡,那口凌空停住的短劍,忽然緩緩地向後收了回來。
岳懷冰注意那口短劍越收越小,不過變成了寸許長短,突地一縮,已沒入蒼須奴衣袖之內!
石靈珠死中逃得活命,臉色變得異樣的蒼白,她抖顫顫地站起身來,偏過頭來看向岳懷冰,抽搐著,竟然泣出聲來!
蒼須奴這才上前,走向岳懷冰深深一拜道:「岳相公……老奴如果來遲一步,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相公無恙否?」
岳懷冰搖搖頭道:「老丈放心,總算還沒有什麼大礙!唉……」
這件事,想起來總是件遺憾!
現在,岳懷冰甚至連看靈珠一眼,也覺得有點不大好意思!
他真是做夢也想不到,靈珠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人!這些如果只由她外表上看起來,是無論如何也猜想不透的!
他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才好!
蒼須奴長歎一聲道:「不瞞相公說,老奴只此一個孫女兒,對她不免嬌寵了一些,要按她今日所為,真是死有餘辜,只是……」
說到這裡,忍不住又長歎了一聲,滿臉悔恨懊喪模樣!
岳懷冰苦笑道:「令孫女這種行為,實在是太可怕了,老丈似應設法早日為她醫治才好!」
蒼須奴怒聲道:「岳相公你有所不知,這種病,起於生具的天性,非藥石可以奏效的!」
「莫非一任她如此,就無藥可治?」
「這要看她的造化了,紅梅閣子午二時的兩極光,對她至為有益,只是這丫頭好逸惡勞……」
邊說,他邊自老淚滂沱直下!
「老奴為她真是吃盡了苦頭,已歷劫受苦了一個甲子,看來還要繼續下去!」
靈珠聽爺爺說到這裡,一時不禁又哭出聲來。
岳懷冰心裡十分擔心,因為這「冷香閣」與主人兄妹所下榻的「聽雷閣」黃色石屋,距離很近,這般地哭鬧下去,很難不叫尉遲兄妹所聽見,一旦再出來興師問罪,靈珠的下場可就很難想像了。
他心裡有了這層顧慮,不免四下裡多看了幾眼,蒼須奴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岳相公不必為驚動敝家主而擔心,老奴來時已事先設下了禁制,這裡一切,可聲不出戶,主人兄妹萬萬不會驚動!」
岳懷冰心裡才算放了下來!
蒼須奴道:「這件事如果為小姐知道,只怕老奴亦脫不了祖宗的家法,三年面壁之苦是少不了的,至於靈珠更不知如何了……老奴吃些苦頭倒無謂,只怕這三年來,這個丫頭將落成何等模樣,也許就此形神俱滅,落得永世不可超生,那可就太悲慘了!」
「所以老奴求相公務必代為守口才好!」
岳懷冰既知一切,對靈珠非但不再懷恨,卻潛生出無比同情。
話雖如此,對她的這種怪異稟性,自然是深深地留下了戒心!
他略一考慮,遂即點頭道:「老丈放心,這件事到此為止,後輩絕不會在主人兄妹前吐露任何消息!你大可放心!」
蒼須奴臉上頓生無限感激。
他面色一沉,看向靈珠道:「還不謝過岳相公?」
靈珠淚光婆娑地姍姍拜倒,道:「相公……」
才說了兩個字即忍不住痛泣出聲!
「靈珠回去吧,這地方今後可千萬不要再來了!」
他無限同情地歎息了一聲,道:「在下來此是客,實在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幫助你。如能為你略盡微力,助你復元,我一定樂意這麼做!」
靈珠只是哭,不發一語。
可是蒼須奴臉上帶出了極度喜色,他注視著岳懷冰道:「相公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麼老奴先謝謝相公了!」
說著深深向著岳懷冰拜了一拜道:
「相公未來之前,老奴早已算知冷魂谷將有貴人吉星降臨,後來試以星卦中吉人的生產年月,試與相公的八字一對證,竟然十分吻合,看來冷魂谷未來的這些劫數,全靠相公吉人來解救了!」
這番話,岳懷冰大是不解。
蒼須奴道:「有些話老奴限於身份,不能多說,也不便多說……總之相公住上些時候也就知道了!」
岳懷冰怔了一下,道:「莫非說冷魂谷還有什麼外敵覬覦不成?」
他剛剛說了這句話,就立刻覺出十分荒唐,因為冷魂谷主人兄妹已是近乎劍仙中人,什麼人敢有此膽量來此滋事?
可是蒼須奴聽在耳中,卻並未表示異意,他臉上帶著很含蓄的樣子,笑了笑不願意深談。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岳相公,有些事情是難以預料的!」
他二人只顧了說話,卻把靈珠冷落在一邊!
蒼須奴長歎一聲道:「夜深了,相公休息吧!」
岳懷冰欠身相送!
蒼須奴看看孫女,臉上生出一片惻然,又回過臉來向岳懷冰說道:「從今以後,老奴定嚴加約束,相公大可放心。噢……」
他探手入懷,摸出了一隻雕鑿著幾個人形骷髏的白色的鐲子,遞與岳懷冰道:
「這還是老主人在時,送與老奴的一件降魔法器,老奴年事已高,又從來不曾惹是生非,留著它也是無用,因感於相公對愚祖孫破格相待,以此轉贈,敬請相公收下吧!」
岳懷冰尚在猶豫,蒼須奴已將之塞入其懷中道:「相公收下來吧,以後也許還用得著。」
「那……後輩就拜收了!」
「相公不要這麼說,愚祖孫日後拜領相公之處正多,區區之物,算不得什麼,這枚環子名叫『雙相環』,其上骷髏原是雪山下早年兩個妖道,因為作惡太多,為老主人收入環內,以之對付惡魔外道可收治惡相濟之功,用時只須口喚『必』、『嘛』二字,將此環向空中一拋自有妙用。相公切莫輕易施展,如非是魔道大敵,萬萬不可施出,否則自身卻更受害,切忌,切忌!」
岳懷冰一來好奇,二來為人恭謹,當下把對方所說的話一一記在了心裡。
蒼須奴這時才四下各自指了一指,撤去了眼前隔音彌障。
二人又重新向著岳懷冰拜了一拜,當下靈珠在前,蒼須奴在後相繼縱出不見!
岳懷冰見二人去後,想起了前番遭遇,仍然由不住有些毛髮悚然!
再看蒼須奴所留下贈送自己的那個白色鐲子,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其色灰白,看來像是人骨所鑿,其上有一層灰濛濛的光華,不看尚可,久看卻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彷彿頭裡有些發昏。
到底是件什麼東西,是否如蒼須奴所說的有此妙用,可就不知道了,對方既情重相贈,他也就慎重收下來!
經過此一番事件之後,他的心情顯得異常的沉重!
他已經在慢慢開始瞭解這家人了,而且體會到自己的存在,似乎對冷瑰谷今後有著某種的關聯,至於將是一種什麼樣的關聯,他可就想不通了。
對摘星堡的堡主沈海月來說,這個突如其來的發展實在是太離奇了。
離奇得簡直使他難以想像。
本來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岳懷冰,可是似乎上天早已為這件事安排好了一般,竟然會在最重要的時候出現了這個女煞星!
隱居摘星堡以來,沈海月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後山所居住的兄妹二人怕到了極點。
因為他知道那裡的人,是隱居雪山已有數代的前朝遺民;而且知道這類人所修煉的是武林中目前視為荒謬怪誕玄學的劍術——是所謂的劍仙人物!
是以,沈海月在一經證實之後,對於尉遲兄妹從一開始就深具戒心!
非但是他本人如此;而且,他三令五申地告誡他摘星堡的門人,任何人不得擅入後山「萬松峰」一步。
多年來,他們遵守著這個規定。
當然中途也曾經有過極少例外。
譬如說,沈海月的女兒沈雁容就常常不遵守約定的諾言,她時常地背著父親潛入後山遊玩!
似乎只有她有這個特權!
奇怪的是尉遲兄妹從來沒有責難。
沈家的大管事「藍衫」葛二郎也曾經偷偷潛入過後山,但是他的情形可就不一樣了。
有一次他潛入後山,被尉遲鵬抓住,差一點兒要了他的命。自此以後,摘星堡的人才算深具戒心,如非特別的急難大故,絕不敢擅越後山雷池一步!
只有沈雁容有這個特權—一但是她並不知道!
也許正如雪山玉女尉遲青幽所說的,僅僅限於她對沈雁容有「好感」而已!
沈海月負傷轉回之後!
摘星堡內除了幾個特殊重要的人物之外,其他大部份的人都不知道堡主負了傷——負了重傷!
現在看起來,他顯然是異常的憔悴!
在他所下榻的「五星中宮」之內,此刻四簾齊下,室內只保持著微弱的光!
光的程度,僅能夠使人彼此互見,這樣就夠了。
因為沈堡主不願意讓他手下的人,看見他負傷憔悴的模樣——即使是他最親信的人也不例外!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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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21:59:12
現在堡內的管事「藍衫」葛二郎正站在他面前。
二人正在答話!
沈堡主歎息著道:「我三年築基,眼看著劍術將成,卻想不到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
他是那麼的傷感……
深深地埋下頭去,用一方帕子掩著口,那麼深沉地咳嗽著!
空氣沉了下來。
「堡主的意思……」
「唉!」沈海月略帶責備地道:「這件事我們做得實在太過莽撞,你和我一樣,想得過於天真!」
「我不明白堡主的意思……」
「你我應該知道,對方是何等人物,什麼事情還能有不知道的麼?」
他眼睛略似責備地看向葛二郎道:
「你我昔日的行動對方瞭若指掌,姓岳的小輩偌大的一個人,在萬松坪一住兩年,對方豈有不知之理?他們既然能容許他住在萬松坪一住兩年,可見得彼此間有了緣份,我們又何必自討苦吃!」
言下頻頻冷笑,聲聲歎息!
葛二郎咬牙切齒道:「這個丫頭也欺人太甚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堡主,我們摘星堡如今聲望已非常高,在江湖上號召個五七百人還不算個難事,我們就跟他們來個硬的!」
「哼哼……」
沈海月是由鼻子裡發出來的笑聲。
葛二郎頓時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二郎!你應該想到對方是什麼樣的人物!」
他冷笑著道:「我不妨明白地告訴你,這兄妹兩個,男的我不知道,可是那個女的,已是劍仙中人!」
「劍……仙中……人?」
「不錯!」
沈海月道:「也許她的功力尚未能達到身劍合一,出入青冥的地步,可是飛劍已成,而且功力相當深!」
「堡主不是也在研習劍術麼?」
「不要……談了……」
提起來就傷心!
沈海月只用一個深沉的苦笑,代替了他的答覆。
葛二郎氣忿地道:「那麼,莫非就這麼算了不成?」
「當然不能這麼就算了!」
「堡主的意思……」
「當年我們五兄弟,如今只剩下二人。」
他恨恨地道:「老三『煉魂刀』雲中令、老四『金鈴小瘟神』夏侯忠,以及老五『飛流星』貫大野都先後死了!」
「老實說!」
他咬了一下牙道:「這三個人死不死都沒有什麼大作為,只是我心裡始終懷念著的一個人,卻一直不見他來!」
「堡主指的是……」
「是我拜兄『龍捲風』鮑千里!」
「鮑大爺不是聽說已經出了家……」
「不錯,我們兄弟五人當中,他的悟性最高,功夫也最深!」
「比之堡主如何?」
「現在是不知道,當年,是比我強得多!」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道:「我開始習劍術的思想,就是他疏導我的!」
「這麼說,鮑爺如今也必是劍術中人了?」
「我也是這麼在想!」
沈海月振作著精神,說道:「現在我心裡亂得很,千頭萬緒……除了本身必須要在極短的時間裡調養傷勢,此外,內外的防務,更不能有須臾大意!」
「這一點堡主大可放心,我早已吩咐下去了!」
「摘星堡的五座宮堡,必須改變五行的方位,我也由即日起,稱居向地室,另外通下山下之五處秘道,暫時要關閉四條,僅留通向中宮之一處!」
他的思維的確很縝密,設想得極為周到!
「藍衫」葛二郎點頭答應著,心裡對於堡主的安排十分折服!
沈海月這時才開始吐露出他內心最關心的問題。
「二郎!以你看那個姓岳的小輩,是否會猝然聯合後山兄妹向我們出手?」
「這個我看還不至於!」
沈海月點點頭道:「我想也不至於,否則的話,昨天,那個丫頭大可取我性命。話雖如此,我卻不能不預防萬一!」
「堡主是想……」
「二郎,我想讓你去找一個人!」
「堡主請吩咐!」
「離此七百里,也就是雪山邊角之下有一處叫『白金嶺』地方,你可知道?」
「我記得曾經同著堡主去過一次!」
「不錯,你記得上次我們是去幹什麼的?」
「看一個……人,好像是吧!」
「看誰?」
「好像是山上的一個老隱士!」
「不錯!」
沈海月道:「這一次我希望你就去看這一個人!而且務必要把他請來!」
「堡主,這個人是誰?」
「無相居士!」
「啊!他就是無相居士!」
沈海月歎了一聲,道:「如果他肯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也許還可以與後山兄妹分一雌雄,否則……」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我們就只有被迫離開摘星堡了!」
「藍衫」葛二郎的臉,一下子就膠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肯定地道:「堡主放心,這件事我一定要盡力辦好,無論如何也要把他老人家請來!」
「只怕很難……」
沈海月絲毫也不抱持樂觀地說道:
「當年我與這位異人的遇合,純係巧合,承他大恩,傳了我劍術入門功夫,他曾與我說過,我與他之間,只有百日的緣份,過了百日之後,只怕當面相見,他也不會再認識我這個人了!」
葛二郎一怔道:「堡主這麼說……豈非去也白去了?」
「不然!」
沈海月臉上現出一絲陰沉的苦笑道:
「當日居士說過這番話後,我就留下了深心……是以傳授劍術之時,我刻意用心,日夜不休,僅僅只用了七十日的時間,已把入門功夫學會在心,即時告別,是以今日想來,尚有三十天的緣份沒有用完,現在正可派上用場。只是這類異人他若找你,容易得很,你若找他,往往不得其門而入!」
「藍衫」葛二郎道:「此事關係本堡生死存亡至大,就是排除萬難,我也要找到他老人家!」
話方說到這裡,遂即聽得室外傳來一聲極其悅耳的木魚之聲!
只見石門開處,摘星堡弟子項強大步進入。
項強與柳飛在摘星堡雖然身份並不高,可是由於受堡主器重,所以常常可以自由出入。
這時項強極其恭敬地抱拳道:「啟稟堡主,有一出家僧人求見!」
沈海月尚未發話……
葛二郎搶先道:「堡主玉體違和,不見外客,打發他走也就是了!」
項強苦笑道:「總管,這個和尚武功非比等閒,本堡弟子只怕……」
「隨我來!」葛二郎怒匆匆地閃身而出。
項強緊緊在他身後跟著。
二人步出中宮,葛二郎看見一個高大的老和尚,遠遠立在亭子裡。
那和尚一身杏色袈裟,足踏草鞋,頭上戴著一個窄帽沿的青色僧帽,一身衣衫被巨風吹得飄飄忽忽。
和尚左手抱著一個紅色大木魚,右手持著一根魚簽,這兩件傢伙,看上去份量可是不輕。
「藍衫」葛二郎遠遠只看了一眼,即知這來人不好相與,當下合十一拜道:「大師父有勞久待,失敬,失敬!」
一面說著,已快步來到那和尚面前。
老和尚豎起一隻右掌,朗聲說道:「阿彌陀佛,怎麼貴堡主不肯接納這個出家人麼?」
葛二郎含笑道:「敝上日理萬幾,又當坐關之際,是以……」
老和尚嘿嘿一笑道:「什麼坐關不坐關,依著老衲看來,你們堡主八成是受了傷了!」
葛二郎頓時一怔,立時現出怒容道:「大師父休得信口雌黃,這摘星堡可不是外人隨便可以來撒野的地方!」
「哈哈……」
老和尚發出了宏鐘般的笑聲,笑聲一斂,道:
「無量佛,南無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貴堡主是否受了傷,自己心裡有數。老衲雖是出家人,但是與他卻有過一段宿緣。」
話聲微頓,歎息一聲,道:
「也罷,貴管家速速去通報一聲,就說老衲痛禪來訪,為的是與他了斷一件私事,他如真不接納,老衲回頭就走!」
冷冷一笑,大和尚手中魚簽「篤、篤」敲了兩下,道:「當年五馬結風塵,今夕風雨故人情!」
這兩句話,中氣十足,出自老和尚的嘴,當真是聲震四方。
他這裡話聲方一出口,只見中間廳門倏地敞開,主人「摘星老人」沈海月已經現身而出。
沈海月既已現身,葛二郎自動地退開一旁。
僧俗二人目光對看著……
相當長的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沈海月向前邁進了幾步。
和尚雙手合十。
一線喜悅閃爍自沈海月臉上……
「是鮑……大哥?」
「阿彌陀佛!」
和尚喧著佛號,說道:「沈老二,你雖從道,老衲歸佛,說起來我們仍然都還是三清教下的人呀,無量壽佛。」
「無量壽佛」,他特別提起了這個「壽」字,使得沈海月忽然憶及了自己的壽誕之日。
原本是大喜之事,可是現今思之卻是大有感傷,他苦笑了一下。
面前人不是外人,乃當年風雨裡討生涯,刀尖上玩性命,結伙落草為寇的綠林哥們兒——
「五魁首」的老大。
大和尚也就是「五魁首」的老大「龍捲風」鮑千里。
歲月匆匆,彼此間最少有十年沒有見面了。
沈海月踉蹌著上前了兩步,雙手緊緊抓住了和尚的肩頭,激動地叫道:「大哥……」
「老二,裡面說話去!」
身為一堡之主,沈海月陡然體會到自己的失態,點頭含笑道:「是……」
他目光一看身側的葛、項二人。
葛二郎、項強當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當他們發覺到來人竟然是堡主素日所敬仰懷念的昔日拜兄「龍捲風」鮑千里時,當真驚喜,當時雙雙上前行禮參拜。
和尚退身不迭,目注沈海月,道:「堡主你我有要事相商,宜避俗為宜。」
「是!是!」
沈海月轉向葛二郎說道:「你可聽見了?」
「遵命!」
葛二郎臉上很掛不住,因為以他今日在堡裡的身份,幾乎已可與堡主平起平坐,事無鉅細從不曾瞞過他。
想不到來了這個和尚,卻並未把他看在眼中,當然使他很難堪。
當然,「龍捲風」鮑千里的大名他是久仰了,知道是一個不易招惹的人物,雖然如今已皈依佛門,可是那襲架裟裡面的人心,卻是難以猜測得很。
葛二郎、項強遵囑退出。
沈海月上前深深一拜道:「小弟參見大哥。」
「唉。」大和尚搪臂一迎,架住了他的身子。
「老二,你的事我都知道,我們進去說話。」
沈海月點點頭笑道:「大哥來了,總能拿個主意,請!」
二人步入五宮軒中的中宮——也就是平日沈海月下榻之處。
鮑千里一雙虎目四下看了一眼,冷冷道:
「老衲久聞你雪山練劍,已有了幾分長進,料必鼠子無知,定當喪生你手,誰又知道……」
沈海月一驚道:「大哥說的是那個姓岳的小輩?」
「無量佛。善哉,善哉!」鮑千里一隻手掐著前胸滾圓滾圓的一串念珠,原本慈祥目光裡,現出了一片殺機。
出家人極不易妄動無名,況乎鮑千里皈依有年,本已是古井無波,心如枯木死灰,想不到亦會衝動至此,可見「仇」入深矣。
佛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鮑千里道:「老衲三月驚禪,已參出了大事不妙,是以佛前違誓,破例地出山,想不到……」
他說話時,眉頭頻頻眨動,一副痛苦模樣。
「大哥如今佛號怎麼稱呼?」
「老衲號『痛禪』,皆因痛悔當年事,才定了這個佛號,誰知仍是丟不下這個破爛包袱了!」
「大哥如今在哪裡掛單?」
「山左白雲寺。」
「何不移來弟處?」
「如此不好。」
他也未說出何以不好,沈海月卻已似「心有靈犀」心裡明白。
「這麼說大哥對岳家孽子之事知之甚詳了?」
「阿彌陀佛!」
痛禪口喧佛號道:「一知半解!」
「大哥的意思是……」
「二弟!」
痛禪眸子光采灼灼地注視向沈海月道:
「追溯當年事,二弟你與老三老四老五,應該是罪魁禍首,老衲這個黑鍋背得也太冤了!」
說到這裡,眸子微微下垂,不勝歎息唏噓。
「大哥……」
沈海月低下眉頭道:「我也是受了老三老四老五的連累啊!」
「但是你到底知法!」
「我……」
「老衲卻是始終被蒙在鼓裡!太過份了……太過份了……岳恩兄之死,你我兄弟怎能辭咎?」
「大哥!」
沈海月目含痛淚地道:「這件事我曾盡力補救……但是岳群卻不為所動,以至於……」
「事已至此,說這些也已無用!」
痛禪大師道:「你我俱已是跳出凡塵之人,無論如何不能牽累其中!」
「還有老三他們哥三個,死得也太慘了!」
「他們是罪有應得!」
痛禪低下眉頭,又自喧了一聲佛號,冷冷笑道:「其實你可以救他們的……是與不是?」
「這個……」
「你為什麼不救?」
「大哥……我實是無能為力!」
「哈哈……」
痛禪狂笑了一聲,道:「一派胡言,二弟,你我這多年來不可否認靈性上已有幾分修為,二弟,你是言不由衷!」
沈海月歎息一聲,汗顏地道:「大哥所言極是!」
「老衲何嘗不是如此。二弟,老衲皈依佛門之日,曾有詩一首……」
遂即吟哦道:
座日輪挽作鏡,海水挹作盆。
照我忠義膽,浴我法遲魂。
九死心不愧,塵劫顧尤存。
為檄虛空界,何人共此輪?
他微微閉上了眸子,似乎兀自憧憬著當初為詩時的至誠和決心,兩行淚水,終於淌了下來。
沈海月喟然一歎道:「大哥跳出此是非圈外,這件事由我來自系自解吧!」
痛禪搖搖頭道:「要是能跳得出,老衲早就跳了,實在對你說吧,三弟四弟被殺之日,老衲曾作壁上觀而袖手不管!」
「大哥這這太……過份了吧?」
痛禪冷笑道:「他三人忌辰,時、地、人皆入老衲事先之數,絲毫不謬,老衲如有所干預,反遭不測,與事更加無補!」
「但是大哥……你我五人當年之情……你又何忍……」
「你又何忍呢?」
「我……」
「二弟,你且看來!」
痛禪大師邊說邊由懷內取出了一面黑色玉盤,盤上刻有甚為清晰的八卦線條,有一根白色的骨針,橫貫在玉盤當中。
黑盤一轉動時,那根骨針也就婆娑動移。
沈海月頷首道:「多年不見,大哥法力無邊,竟然精於『五行神針』之術?」
「老衲習此術已多年,尚只能七分見准!」
沈海月一笑道:「小弟可助大哥一臂之力!」
「噢……」
痛禪目光看向他,微微作喜,道:「那就太好了。」
說時盤移針動,二人目光皆注視玉盤之內。
痛禪大師道:「以此針指示,二弟當可知此行吉凶。」
沈海月頻頻點首道:「盤中這五點金星……莫非就是你我兄弟?」
「然……」老和尚「嘩啦」地移動了一下,卻見五星中三星已黯,唯剩二星閃閃作光。
二星中,其中一晦一明。
痛禪手背向那顆較為晦黯地道:「這是你。」指向那顆光華閃亮地道:「這是老衲!」
沈海月歎了一聲道:「真神也!」
痛禪大師道:「是以二弟你蒙禍之時,老衲已由此五行針上察知,但確定有驚無險後,才能安心!」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道:「可是老三他們就不然了,你且看來!」
邊說他邊自搖動著手中玉盤,往下用力一按,突地張嘴噴出一口白氣,叱了聲:「速疾!」
玉盤上黑光一現,即見無數跳動的金星黑點,前見五點金星亦在其中。
一顆巨星,魚游於那五點金星之中,大星過處,五顆小星即處處迴避。
沈海月惻然道:「此人是誰?怎地如此凶悍?」
「岳懷冰!」
痛禪歎息著道:「五行相配合,該當此子得到大運,夫復奈何?」
話聲未完,即見大星過處,已陸續撞碎了三顆小星,待撞向第四顆星時,卻有一道光華閃爍的白光,由側面穿出。
那道白光,在玉盤上出現時,不過一閃而逝,猶若游絲,可是卻十分清晰。
剎那間,那第四顆遂即受了劍傷,變得光采黯然。
看到這裡,沈海月本能地身上起了一陣子反應,足下向後踉蹌一步。
病禪和尚分出一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子,沈海月才得心神鎮定。
二人繼續視向盤內,遂見那道前現的白色光線此刻緩緩向著那個巨大的金星包繞過去,一星一線,遂即不見。
沈海月看到這裡,歎息了一聲,道:
「岳小輩不死,終成大禍,大哥,一切遭遇,方才俱已在卦上顯出,看來姓岳的得後山兄妹袒護似已成定局了!」
「老衲正為此事而愁!」
他手中玉盤連連晃動,前見各種現象,俱已消失,唯見一幢金色光華,高高懸於玉盤上方。
痛禪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幢金光道:
「這就是你所謂後山兄妹的居處,是一塊洞天福地,不利於金兵之伐,已無可置疑。」
沈海月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痛禪和尚面上一片淒涼,道:「老二,對後山兄妹,你知道多少?」
沈海月納悶地道:「只知道為一練劍世家,別的卻不大清楚了。」
「莫非他兄妹的姓氏你也不知?」
沈海月苦笑著頻頻搖頭。
痛禪鼻子哼了一聲,道:「老衲卻略知一二!」
痛禪雙手合十道:「無量佛,尉遲一家,系仙道中人,佛道歸旨為一,老衲本不應洩露此一家人底細,只是對方包藏了足以毀滅你我的禍心……老衲被迫,也只得還以顏色,冀圖自衛了!」
說這番話時,他心情至為沉重地接下去道:
「這尉遲一家乃宋朝一系貴族,因不滿元兵入主受辱,是以舉家遷來此雪山,這是當年之事了!」
「至於這一家人,何日起開始步入仙道之途,卻是有待考證了。不過據說十五年前,尉遲丹在雪山飛昇,卻是事實。尉遲丹在海內劍仙奇人中,是有名的人物,你所謂的那兄妹二人必系這尉遲丹的後人無疑!」
「這麼說,尉遲兄妹的劍術得自本門劍術淵源了?」
「這是不錯的!」
「大哥,這消息來源可靠否?」
「自然可靠!」
痛禪和尚一笑,又道:
「自然曰道,道無名相,一性而已,一元神而已,性命不可見寄之天光,天光不可見,寄之日月,古來仙真與吾道佛本一,口口相傳耳!」
說到這裡,他歎了一聲道:「佛,道相依,相傳,不離反照,『孔』雲致知,『釋』號觀心,『老』處內觀,皆此法也,你我與後山之尉遲兄妹,原本都是在探求此反照二字,只是著手處不同罷了!」
沈海月道:「聽大哥說,足證也是此道中的健者了,唉……小弟空費年月,至今多年,歲月蹉跎,真正可憾!」
痛禪合十苦笑道:「無量佛。沈二弟,你莫要把老衲當成了此道健者,其實老衲的入門功夫,也和你相去不遠,否則也不能坐視尉遲兄妹猖狂至此了!」
沈海月長歎一聲,道:「如此說來,你我復仇萬萬是沒有希望了!」
痛禪和尚冷冷一哼道:「老衲從不敢做復仇二字之想,只圖能自衛,不受人宰割就好了!」
沈海月垂下頭來,歎了個「難」字!
痛禪嘻嘻一笑,道:「難固然難,若說難到無為,老衲也就不來了!」
沈海月頓時神情一振!
痛禪這時盤膝在座,長長歎息道:
「尉遲兄妹天聰奇才,那日你與岳小輩比劍之時,老衲遙立對峰,後見尉遲女子出現,若非老衲速速藏身,施了一手障眼法兒,幾乎被她看破了行藏!」
沈海月道:「大哥一切都看見了?」
「看見了!」
病禪面色沉重地道:「那尉遲女娃的劍術已入劍中三昧,成了氣候,較之你我不可同日而語,當真是可怕到了極點!」
他苦笑道:「老衲自皈依佛門之後,多年也曾極力在上乘劍道中探討,遍訪海內外三十六洞天福地,得識了不少高人隱士!此輩人物固不乏有真知灼見之士,但仍以徒負虛名者多!」
說到這裡,他搖搖頭氣餒地道:「以老衲所見……如論劍術只怕並無幾人能是那尉遲姑娘的對手!」
「大哥可識得無相居士?」
「識得!」痛禪點頭道:「老衲深知居士與二弟你緣份頗深,這個人倒是劍中一個罕見的高才,只是為人自恃得很,恐怕不易助人!」
沈海月道:「大哥說得不錯,只是居士親口說過與我有百日之緣,緣期未了,又待如何?」
痛禪頷首道:「果真這樣,當然是好,這樣異人言出必行,只是居士其人與尉遲一家只怕淵源甚厚,如想說服他與尉遲兄妹為敵,怕是不易!」
沈海月道:「話雖如此,但也不得不試上一試。」
病禪頷首道:「這倒施得,至不濟時,居士也會有一兩全之策……」
說到這裡,他眉毛鎖皺道:「這幾日來,我觀察雪山前後,每見彤雲四合,每日『酉』時左右,必有一方水靈,向後山黑石峰上移近,『酉』時一過又自行散開,實在猜不透這其中有什麼奧妙之處!」
沈海月道:「這種情形多年已是如此,不足為奇,想系自然之天象吧!」
「不……」
痛禪頻頻地搖頭道:「絕不是,這其中必有古怪!」
「你不求問玉盤神針?」
「老衲試過了!」
痛禪搖搖頭,說:「玉盤神針之術一入山後就不靈了!尉遲兄妹的禁制,老衲尚無有能力破開!而且……」
他的能力畢竟要較沈海月更高上一籌,已看出了一些端倪!
「黑石峰內必有什麼埋伏,也許有什麼高人在內修行也未可知!」
沈海月瞠然變色道:「還會有什麼人呢?」
痛禪和尚冷笑道:「老衲頗善奇門神算,只是一人後山可就不靈了!如此看來,也要去請教無相居士才好!」
沈海月道:「我已命葛管事明日往白金頂請居士來此一番!」
「嘿嘿……」
痛禪連聲冷笑道:「你太荒唐了!」
沈海月不覺一怔。
痛禪道:「無相居士一方高人,你我即使專程拜山,也要看他的興致如何而定,見與不見尚在兩可,葛二郎何許人也,太冒失了!」
沈海月陡然一驚道:「大哥不說,我倒真正地疏忽了!大哥的意思是……」
痛禪合十又喧了一聲佛號,說道:
「仙佛邂逅,全在緣份,你這摘星堡雖然擁有弟子百人,日來老衲也看過不少,其中並無一可繼承你之事業,堪成大器者!」
沈海月苦笑道:「我也正為此事發愁,大哥莫非有什麼意中人麼?」
痛禪道:「俗謂一人成道,九族升天,你我的造化也只是到此為止了,倒是二弟你命中沾有一點非本份之福,將來成就恐怕更超過老衲多多!」
沈海月一怔道:「大哥是指……」
痛禪道:「老衲來此多時怎不見我那侄女出見?」
「啊。」沈海月一笑道:「這倒是兄弟疏忽了!」
言罷手持銀棒,在一鋼拐上輕輕一叩,未幾,即見前面洞門現出一片雲霧……
那本是這「五行宮」內的一層障眼法兒,旨在混淆生人的視覺。
雲霧隨風而逝,只見一青衣弟子入門叩見,道:「堡主有何差遣?」
沈海月道:「去找容兒來見!」
那弟子應聲而去!
沈海月看向痛禪道:「大哥不提,我倒忘懷了,記得那年雲中拜別大哥之時,這丫頭尚在襁褓之中,大哥你一定不認識她了!」
「老衲見過她不止一面!」
「什麼時候?」
痛禪一笑不答,道:「令嬡眉清目秀,骨格非凡,頗得雪山鐘秀之氣,老衲雲遊四海,尚少見如此麗質。老衲方纔所說你的一點非份之福,則將是要應在此女身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1:59:57
第09章 劍罡如蛇竄,光柱賽龍騰
沈海月心中一動,突地想到了那日尉遲姑娘所說之言,再想到女兒擅入後山,尉遲兄妹竟能優容不罪之事,不禁十分費解!
痛禪和尚既然這麼說,他內心忍不住大為驚喜,倒覺得有必要問問女兒的交往情形了。
心念及此,只見沈雁容已然現身!
她頭上戴著一頂火狐皮帽,一身紅緞子緊身疾裝,原是快步行來,想是忽然發覺到父親丹房內那個高大和尚,步子一下子慢了下來。
沈海月道:「容兒,你當是誰來了?還不快來見過大師嗎?」
沈雁容慢慢步入,一雙眸子注定痛禪,臉上似乎非常地驚訝!
但是她仍然彬彬有禮地上前參拜道:「參拜大師父!」
痛禪和尚伸手說道:「姑娘免禮,一旁請坐!」
沈雁客站起來,目注父親道:「爹爹,這位大師父是……」
痛禪呵呵一笑道:「老衲法號痛禪,與今尊多年故交,彼時俱是俗家,如今佛道在身,姑娘不必改什麼稱呼,稱呼老衲一聲大師也就是了!」
沈雁容垂首道:「後輩遵命。」
她說話時,鳳目上瞟,偷偷觀察著和尚的臉色,心裡總是掛記著什麼似的。
只是「痛禪」臉上卻並無絲毫異態!
沈雁容看了父親一眼,道:「聽說爹爹玉體違和,不知是……」
沈海月一笑道:「不妨事!」
沈雁容道:「爹爹今天與那個姓岳的見過了?」
說到姓岳的時,她的臉上顯然紅了一下,而且有意無意地向著一旁的痛禪瞟了一眼!
沈海月冷冷一笑,說道:「自然是見過了!」
「那麼他……」
「他業已落敗,眼看就將死在為父之手!」
沈雁容驚懼地嚥了一下喉嚨!
痛禪大師的一雙灼灼眸子,自一開始就注視著她。
「後來……」
沈海月歎息一聲道:「卻落在了後山那個賤人手裡去了。」
「後山……的賤人?」
沈雁容微微垂下頭來,過了一會兒,她才又慢慢抬起頭來道:「爹爹說的是尉遲姑娘嗎?」
沈海月登時一驚,道:「你怎麼知道那賤人的姓氏?」
「是她自己跟我說的!」
「可是你卻從來沒跟我說過!」
「是她不要我告訴您的!」
她顯然心裡還在盤算岳懷冰的那件事,臉上表情是說不出的那種不著勁兒!
「容兒!」
沈海月一本正經地道:「你是怎麼認識尉遲姑娘的?」
「我也記不清楚了……」
「你好生地想來!」
「這件事很要緊?」
「當然!」
沈海月冷冷一笑道:「尉遲兄妹既收容了姓岳的小輩,眼下就是我們摘星堡的大敵!」
沈雁容搖頭道:「爹,依孩兒所見,這件事怕不可能,尉遲姐姐曾親口告訴我說,他們尉遲一家移居雪山已經數代,避世潛修,永不會捲入武林是非漩渦!」
「可是這一次卻是在所難免了!」
「為什麼?」
「因為她已殺了我們的人,你馬師兄已死在那賤人之手!這個梁子可就結上了!」
沈雁容臉色一變,垂下頭來!
「阿彌陀佛!」
一旁的痛禪和尚道:「有道冤家宜解不宜結,這件事或可借助姑娘之力,化干戈為玉帛也未可知!」
沈雁容面上一喜,道:「大師父說的是真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
「啊,那太好了。」
可是她立刻又皺起了眉頭,說道:「只是我又能做些什麼?」
「姑娘與尉遲姑娘不是很熟嗎?」
「只不過見了三次面。」
她輕輕皺著眉頭,回想著說道:「第一次在萬松坪……」
「那時我為了這一隻兔子,不意越過了後山的禁區,忽然出現了一個怪人阻住了我的去路……」
沈海月與痛禪和尚頓時一怔,對看一眼。
「怪人?」
沈海月奇怪地道:「莫非還有什麼外人不成?」
沈雁容道:「那人的樣子好嚇人,一顆大頭,滿頭滿臉都是鬍子頭髮……這個人武功極高,我竟然不是他的對手,被他一伸手就抓住了!」
「這件事你竟然沒有告訴我!」
「我怕您老人家罵我……」
「姑娘你說下去!」
痛禪和尚好像對這件事極為注意。
沈雁容道:「那個大頭老人只一伸手,就把我吊在了空中,責怪我不該擅入禁區,他不知道是用了一種什麼法術,只在樹上畫了一個十字,我就下不來了!」
痛禪輕輕喧了一聲佛號,細目頻眨道:「姑娘你說下去!」
「是,大師父!」
沈雁容偷偷又看了父親一眼,見他沒有責怪的意思,才又接下去道:
「我在樹上吊了大概有一個時辰,簡直已經就受不了啦……眼看著就要昏了過去……才有一個白衣少年出來救我下來!」
「白衣少年?」
「是的……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尉遲姐姐的哥哥。」
「原來尉遲兄妹你都見過了?」
痛禪和尚嘴裡又喧了一聲佛號,低低講道:
「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互為根本,以是孽緣,因果相續!」
沈雁容道:「大師父您說些什麼?」
痛禪只是含笑,搖頭不語!
「那位尉遲大哥雖是把我救下來了,可是對我極不友善,他本來要押我到摘星堡來見爹爹,後來尉遲姐姐來了,替我說情,才算沒有事!」
「可是後來,你仍然常常越界到後山去!」
「我忍不住……」
「他們兄妹沒有阻止你?」
沈雁容笑笑道:「倒是沒有了,有一次在後山又碰見了那個怪老人,他大概是受了尉遲兄妹的囑咐,遠遠看見了我就避開了!」
痛禪和尚點頭道:「善哉,這就是姑娘你的一份緣份了!」
沈雁容本是懷著一番驚嚇,以為定會被父親所責罵,卻沒有想到父親態度一反往常,她也就不再拘束,心裡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
她笑了笑,道:「有一次又遇見了尉遲姐姐,她還帶我到後面玩了一會兒,唉,風景真是美極了……我看見了他們的家,好漂亮,只是她卻沒帶我進去!」
「為什麼?」
沈海月問著。
沈雁容搖頭道:「尉遲姐姐說她家附近都設有厲害的埋伏,她不能把進出的方法告訴我,怕我以後隨便進出!」
「不過……」
她笑了一下道:「她說她很會看相,看了我的手,說我將來也是她們一道上的人呢!」
「這就是了!」
病禪和尚道:「老衲看姑娘根骨亦極清奇,來日必有大成,可喜可賀之至!」
「那賤人還與你說些什麼沒有?」
沈雁容微微搖頭,沒有說話。
痛禪大師說道:「姑娘有話,直說無妨。」
沈雁容才道:「尉遲姐姐說爹爹……」她歎了一聲,遂沒有接下去!
沈海月冷笑一聲,道:「怎麼不說下去了?」
沈雁容吶吶地說道:「她說爹爹私心過重,且災難重重,如欲避過,須自求兵解!」
她妙目一轉又道:「爹爹……什麼叫做兵解?」
沈海月登時面色如土……
痛禪和尚亦連聲喧著佛號道:「無量佛。尉遲姑娘未免太過言重了!」
沈海月霍地站起身來,道:「一派胡言,那賤人自恃劍術高明,竟敢如此猖狂,信口雌黃,哼哼……我倒要看看最後鹿死誰手!」
說到這裡,轉向痛禪道:「大哥,我們這就起程上白金嶺,面謁無相老前輩去吧!」
痛禪微微頷首道:「使得,但老衲認為卻要容姑娘陪同一行!」
沈海月道:「她一個女孩子家……」
「不不不……」
老和尚道:「要她同去才好!」
沈海月知道拜兄既這麼說,一定有理,當下吩咐女兒道:
「你即刻收拾一下,隨同為父與大師外出一趟!」
沈雁容心存疑惑,卻也不敢再問,當下匆匆轉出,準備一切。
「白金嶺」距離摘星堡不過七百里的腳程。
三騎快馬在日出之前出發,日落時分已來到了「白金頂」萬丈冰峰之下!
顧名思義,這座山峰的頂頭終年都積壓著一層白雪,遙望上去,銀光燦然,是以才會得了這麼一個通俗的稱號!
這裡居民極少,只有部份漢蒙雜居,散亂的遊牧民族,在此過著散亂的類似放逐生活!
白金嶺原是天山大雪山的一個系列,山上有終年不斷的積雪,日出雪落,匯成流泉!
這類泉水,分百千股,四面流下,在廣大的草原上,形成了所謂的沃野,即水草地。
山下有一家小食店,名叫「雪家餅號」,這裡賣麵粉磨製的烘餅,還有馬肉,專供出售給本地牧人吃食,很少有外人來此照顧生意!
可是今天卻是例外得很。
好像這個小店裡已老早地來了不少的人!
小店一共只有三張破桌子。
三張破桌子上,都已坐滿了人!
最裡面的那張桌子上坐的是一個面色焦黃的黃衣道士,道人年歲在四旬左右,一身黃色葛衣道袍,其上多處都磨損了,人不高,背上卻背著一把裹著黃色布條的長劍,劍極長,武林罕見!
黃衣道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吃著一塊馬肉,不時地喝上一口酒。
可是由他的面色上看去,他並不快樂,顯然內心積壓著重重的心事!
第二張桌子上坐的不是外人,一個和尚,一個修士,一個絕色少女。
痛禪大師、摘星老人、沈雁容,這三個人來了有一會兒了,要的只是茶水,未進飲食。
現在說到最後的這個座兒上。
這個位子上坐的是一個身材中等、年在三旬左右的微醉婦人。
是個漢人!
衣飾、外套,無論哪一方面看上去,這個女人都不像本地的漢人。
本地漢人固是不算少,可是看上去和蒙古人的裝束早已混成一片,女人看上去更是邋裡邋遢,很少能讓人看上一眼的!
可是眼前這個婦人,無論衣著、風度,甚至那特有的白嫩膚色,看上去都大異一般。
她身上穿著一件湖水色的百折長裙,裙子上繡著朵朵梅花,望之分明是上等湘繡,潔淨得一塵不染!
足下是一雙天足,穿的是同色的一雙繡花弓鞋。
婦人白紗扎頭,剩下的髮梢兒不長,似乎用一節串有珠花的箍子箍著。
這樣讓人一眼就可看出來她是個結過婚的婦人!
她的年歲很令人難以猜測,說她三十幾歲絕不嫌大,若說二十幾歲,也不嫌小,總之,那是一種很能吸引男人注意,而具有高貴風華、氣質典型的婦人!
她獨個兒地坐在位子上,面前放著一杯茶,可是茶具卻是自備的,青花小瓷的蓋,配著她春蔥般的玉指,看上去真是相配得很。
這樣風華蓋世、雍容華貴的一個美婦人,即使在紫禁城的上苑春郊出現,也毫不遜色。只是擺在眼前這個雞毛小棚店裡,可就顯得太招搖一點兒了。
所幸,這店裡僅有三桌人;而且看起來,三個桌上的人,都有些自命清高,誰也不會多答理誰一句話兒!
女人特別注意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也許是惺惺相惜吧!
沈雁容自第一眼開始,就特別注意這個座頭上的婦人,那婦人也曾間歇地向著她瞟上一眼。
她們已經彼此注意很久了。
現在,當沈雁容再一次向著美婦人注視時,那婦人終於露出了一口貝齒,微微地笑了。
沈雁容點頭迎笑。
這附近,沈雁容是鋒頭最健的一個姑娘了。
誰都知道她是摘星堡堡主的掌上明珠,誰都知道她擅于飛馬騁馳,她的人漂亮固是遠近馳名,本事好更是人人皆知!
這裡她住已久,幾乎沒有人沒見過她,她也很少有沒見過的人。
是以,眼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大大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也引起了她的好奇。
如果不是因為父親和痛禪大師在身邊,她真想過去與對方好好地聊聊才過癮。
美婦人只是淡淡地飲著茶,目光除了窗外的山景以外,絕不留戀著什麼地方!
倒是那個四旬左右的黃衣道人,顯得有幾分沉不住氣了。
他原本是大筷子吃著肉,大口地喝著黃湯,現在卻放下了筷子!
小店是由兩個年老漢人夫婦所經營,掌櫃的漢子姓馬名三奎,是個駝子,一雙眼睛長年地被火烤油熏,看上去虛眼紅腫,也許一上來就水土不服,弄沙了嗓子,現在一說話,簡直就像是躁了雞脖子一樣,別提多麼難聽了!
裡座上的黃衣道人這時拍了一下桌子道:「來,老頭,道爺有話要問你!」
馬老頭擦著一雙油手走了過來,腰彎得跟蝦米一樣地說道:「道爺,有什麼吩咐?」
黃衣道人冷笑道:「你這老小子,別是騙人吧!道爺已等了兩個時辰了,怎地還不見山上的人來?」
馬老頭一隻手摸著頭皮,擠巴著他的一雙火眼道:
「是呀……今天是有點怪,平常,這位先生,總是在日落前後,由這條路上賞雪而過,今天是怎麼回事?」
道人冷冷一笑.道:「白金頂高數千仞,你確定那人真的就住在上面?」
「這個……誰知道呢!」
中座的沈海月心中一動,偏頭向道人注視,卻為痛禪和尚用腿輕輕一碰,他也就掉回頭來!
黃衣道人兩隻手按著桌子,緩緩地站起身子來,把一雙細長的瞳子,隔著窗子,遠遠向著山上望去。
沈雁容注意到,那個美婦人這時臉上帶著一種淡淡的微笑,一雙剪水瞳子打量著那個道人。
道人注意窗外良久,忽然拍了一下桌子道:「來了!」
這「來了」二字,使得舉座皆為之一驚!
似乎是大家等待著的都是一個人!
美婦人是唯一能保持著鎮定的人,可是在她聽到道人說到「來了」二字時,那雙眸子卻也禁不住向著窗外瞟了一下!
道人似乎有一種特殊的聽覺能力!
因為在他說「來了」二字時,根本什麼也沒有來,人不說,連鳥也沒有一隻!
可是大家確確實實地就是相信有人來了。
事實上道人的確也沒有騙人。
是有人來了。
「人」沒有來之前,先聽見的是那麼清悠遙遠的一串小鈴鐺的聲音。
不是馬脖子上的那種串鈴聲,而卻像是驢子頸間那種小小串鈴的聲音——
「叮叮……」
聽在耳朵裡,真是有說不出的悅耳!
就在大家乍聞這陣清悠鈴聲的時候,沈雁容忽然有一個奇怪的發現——
那個美婦人失蹤了。
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非但是那個美婦人失蹤了,就連婦人座前桌上的那個講究的青瓷蓋碗也失蹤了,好像那個地方根本就從來沒有坐過那麼一個人似的!
沈雁容這一突然的發現,趕快扯了父親一下衣角,沈海月也發現了。
痛禪和尚也發覺了。
大家誰也沒有說什麼!
道人依然全神地注意聆聽嶺陌間傳來的那陣小小銅鈴聲!
鈴聲,越來越清晰,證明來人越來越近!
道人臉上泛起了一陣子凌人的氣焰,黃焦焦的面門頰上,刻劃出兩道極深的皺紋。
任何人看見了他這種表情,都不會會錯了意。
那是一種仇恨的表情!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響著鈴聲的牲口出現了。
僅僅是一匹「烏雲蓋雪」的小毛驢而已。
儘管是驢背上鞍具齊全,甚至搭在驢頸上的一個裝有書籍的布袋兒都完整地搭在那裡,獨獨缺少的是驢背上的那個人而已!
這一突然的發現,使得各人都怔了一下。
當然每一個人的反應不一。
沈海月這一方面,是專程候駕來的,現在發現來的只是牲口,主人沒來,當然微感失望。
黃衣道人的表情可就不同了!
他嘴裡罵了聲:「臭窮酸!」
一隻手在桌子角上輕按了一下,瘦長的軀體箭似也已躍了起來!
身法之快,就連在場的痛禪、沈海月、雁容幾個輕功上有極深造詣的人,都未能看清楚他是怎樣出去的。
像是一支黃色的箭矢「噗」的一聲,已落在了對面的峰巒之上。
那座峰巒與茶座彼此間距離少說也在八九丈間,道人竟然只憑著單手輕按之力,就把身子騰了出去,這種輕功,實在的嚇人!
痛禪和尚看到此況,匆匆丟下了一塊碎銀子道:「走!」
三個人先後各自縱身而起,循著那黃衣道人身後,跟撲了過去!
他們的身法不謂不快了,可是與那個黃衣道人比起來,可就差遠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0:19
當他們先後抵達到那片山巒上時,非但未曾看見那頭小毛驢,甚至連那個黃衣道人的蹤影也消逝了。
痛禪大師左右打量了一眼,目光立刻聚集在當前數十丈的一片梅林之間,身形微晃,便芒鞋輕點,像是一隻展開翅膀的大鳥般地,只是幾個翻撲,已翻出十數丈外!
沈海月目睹著昔日的這位拜兄輕功至此,十分欽佩!
他雖說三年苦練的劍術根基,已為尉遲青幽破壞,可是元力尚存,並不礙他的輕功身法施展,這時一隻手輕提女兒右腕道:「快!」
父女二人各自展開上乘身法,倏起倏落,緊緊隨在痛禪之後,剎時間已翻出數十丈外!
前行的痛禪大師身形猝然向下一落,大袖起處,如同一隻巨鳥似地已落在了沈氏父女身前。
他輕叱一聲道:「伏身!」
這時沈氏父女身子剛剛縱到,聞聲即速向下潛身。
三個人伏身之處,正好是一片崖坡,藉著前面的一片坡影,正好可以遮住三人的身形。
眼前是大片梅林!
很少地方能看到這麼美的梅花林子,放眼過去.一片晴梅艷雪,梅樹蒼勁,弓伸臂張,加籐如蟒,或低生伸延,或怒茁擎空。
萬株梅樹,紅白相襯,一片香光,萬種芳菲。
誰也不會想到,如此大山深處,竟然會有這麼一處所在!
尤其是沈雁容,當時詫然而驚,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讚歎。
痛禪和尚立刻回頭以目示意她不許出聲。
同時,沈雁容自己也發覺出不對了。
三個人頭都低得很低,而且藉著一層山籐,掩飾住他們露出的頭部。
他們都看見了——
那頭「烏雲蓋雪」的小毛驢,正在地上嚼食著樹根旁邊的嫩草芽,鞍轡上的白銅扣花,被雪光映襯得一片銀光燦然!
氣氛乍看起來是那般的寧靜,事實上卻是大謬不然!
先時小店所見到的那個黃衣道人,赫然在場。
只見他瞪著狼也似的一雙眸子,先是在小毛驢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遂即把目光投向梅林之間,但是由於這片梅花樹林佔地極大,他的目光也就很難在某一處地方固定下眼!
可是這道人顯然是極為精明之人。
痛禪和尚與沈海月都可以稱得上見解閱歷極豐之人。尤其是江湖武林中,凡是略有特徵名望之人,按說他們都應該有個一知半解。
可是眼前這個道人,他們竟然是一點都不知道,事實上道人的身手又是那等驚人,如以傳說的武功而論,僅僅憑著他剛才施展的那一路輕功而論,幾可獨步武林,無人能出其右。
即使是痛禪,以及素日自負極高的沈海月也自認弗如,雙方相去甚遠。
黃衣道人似乎守定了這頭小毛驢。
他也准知道找到了驢,必定就能找到人。
是以,看起來他絲毫也不急,就在一顆梅花樹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他的衣袖甚長,這時略略地挽起來一些。痛禪等三人才發覺到道人十指留有甚長的指甲,人家的指甲卻是直伸出去,講究的人還戴得有指甲套子,可是這道人的指甲都是捲起來的,而且每一根指尖上,都套著一截竹製的指帽。
道人黃衣黃帽,黃臉黃眉,全身上下,除了頭髮是黑的外,幾乎無一不黃,看上去真像個土地爺爺似的。
小毛驢不時踢動著白色的蹄子,忽然引頸長嘶了起來。
道人冷冷一笑道:「我瞧你這個畜牲,莫非還敢在本道爺面前賣弄什麼玄虛不成嗎?」
說時一雙眼睛現出了厲光,右手二指倏地向著驢身上隔空一指。
那頭小毛驢本在昂首長嘶,不意才叫了一半,登時就停聲而止。
怪的是,它非但停住了聲音,竟然連全身的動作也停止了,彷彿全身上下一下子受了禁制,剎時間,只見它目凸涎流,全身戰瑟不已,那副形象看起來顯然是痛苦到了極點。
道人哈哈大笑,揚聲四野道:「無相老兒,道爺知道你就在附近不肯出來,卻拿這頭畜牲耍勞什子花槍。今天道爺就給點厲害你瞧瞧,再不出來,你這匹素來愛若性命、形影不離的小毛驢,可就保不住,要命喪梅園了。」
沈雁容登時一驚,這才知道,敢情那頭小毛驢兒,原來被道人隔空點了穴道,或者是施展了什麼禁制。
道人嘴裡笑著,手指連連向著那頭毛驢揮動。
每指一下,那頭小毛驢必將全身一陣子戰抖,聲音雖是被禁住了,可是卻有一種悶啞的嘶鳴之聲,發自喉間,那種形象,看在眼中的確是慘不忍睹。
黃衣道人卻似一下子抓住了竅門,自信對對方有了有力的威脅,一時哈哈大笑。
「無相老兒。」
他大聲道:「我這『小千刀』的手法,你是知道的,要不要我先拿你的愛驢開刀?」
說話時,一雙眸子四下張望著。
想是這一招沒有能達到預期的效果,黃衣人霍地大怒道:
「好吧,老兒,看來這頭畜牲你是不想要了,我就宰了它,弄下山到馬駝子店裡,來個風乾辣驢肉吃了!」
說到這裡,兩隻手一搓一揚,正待向著那頭受禁制的小毛驢身上虛按下去。
驀地,嶺澗間刮起了一片旋風。
風勢一轉,捲起了一天的白雪。
那片白雪乍起時,像是一層薄薄的白紗帳子,又像是一面透明的玻璃罩子,不偏不倚地向著那頭飽受禁制的小毛驢身上罩了下去。
頓時間,黑色的驢身子,像染了一層白粉般的雪花,怪異的是,那頭毛驢子的禁制,就在這層白雪的覆罩之下,突然之間被解開了穴道。
剎時間,它活蹦亂跳地嘶叫著,向梅林之內狂奔而去。
黃衣道人先是一怔,遂即大怒,目光一轉,道:「什麼人?」
四野肅然,除了有些風濤聲外,看不出有何異狀。
道人狂笑一聲道:「無相老兒,我料定了你就在這裡,果然不錯。你我三十年前黃山谷的那檔子事還沒有解決,道爺言而有信,說來就來,怎麼來了之後,你這老兒藏頭縮尾,算是怎麼回事?」
山野無聲,加以道人嗓門又大,這幾句話說得四山齊應,餘音迴盪。
如果梅園內有人,萬萬是不會聽不見的。
果然,就在他的話聲方一落下的當兒,就聽得一人用著極其輕鬆悅耳的笑聲發話道:
「黃衣道兄,貧道在此候你多時了,你自己有眼無珠,又怨得誰來?」
聲音分明就在眼前。
可是在聲音未出之前,任何人都不會注意到這個地方,而在聲音發出之後,任何人卻又覺出,那人不過是近在咫尺之間。
原來是梅園之內,各色梅樹何止萬千,如非特別注意其中一株,很容易目光錯亂。
現在尋聲望去,霍然才見就在梅園正中一棵較矮的梅樹之下,跌坐著一個身著蒼衣,髮束金箍的散發中年修士。
這人由年歲上看去,大概不超過五十歲,清懼的一張瘦臉,長眉、秀目、隆鼻、白膚。
一眼看上去,即知是一個素行有德之士。
由於他身上那一襲肥大的蒼衣,其色澤紋路,看上去簡直就和身後那株矮粗老梅樹的樹皮一般無二,是以如非特別注意地去看,簡直是認他不出。
散發修士跌坐在一塊白色石板之上,石板上尚置有一隻矮小的爐子。
這時,爐火正旺,其上置著一把茶壺,壺水已開,由壺口內,裊裊地冒著白氣。
只是這些混淆在原本就飄散著的一層雪霧裡,絲毫也不顯著!
莫怪乎,他不出聲發話,誰也不會注意到有他這樣的一個人存在。
這人一入痛禪等三人眼中,沈海月頓時就認出了對方正是海內外有籍可考的十七位奇人之一的無相居士,他也正是自己此一行所要來找尋的異人。
無相居士花下烹茶,一副倏然自得樣子,似乎眼睛裡並未把那黃衣道人看在眼中。
相反的,黃衣道人一眼看見了無相居上,登時無名之火高昇六丈。
他大吼一聲道:「無相老兒,誰不知道你這一套障眼法兒,道爺只當你也算是個有名的人物,上來看重於你,想不到你竟然用這般彫蟲小技來消遣我,真正是豈有此理!」
說到這裡連聲冷笑著道:「別人怕了你,我宮雲飛豈能怕了你嗎?」
無相居士一笑道:「道兄你說哪裡話來,你我當年不過是一件小小誤會,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何必這般認真?貧道自來白金頂後,早已不問外事。」
說到這裡,有意無意地把臉側面一偏,視向沈海月等三人藏身之處看,聲音放大了道:「就是有人千里跋涉來找我,也只怕請我不動。一些江湖人物,每每挾技尋仇,卻也要拉上我一把,道兄請想,你我當年修為不易,豈能為了一些不相干的外事,壞了自家處世的規矩。道兄,你說是也不是?」
沈海月等三人聽得登時一驚,三人面面相睹,不發一語。很明顯的,無相居土這番話,明面上是向黃衣道長所說,其實卻像是衝著沈海月等三人而發。
三人雖是聽得心裡發涼,到底還是個心裡的悶葫蘆一時解它不開。
反之,那黃衣道人卻聽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只當無相居士是有意拿話來逗自己開心。
只見他把那張黃臉一沉道:「道爺聽不懂你這番高論,今日我來這裡為的是一踐當年之約。事隔三十年,居士你倒也是個信人,居然還在此梅園相候,貧道知悉你『玄都』劍術已有了九成火候,今日就是專為討教你劍術來的。」
言下就要出手,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無相居士冷冷一哂通:「道兄也是多年修為之人,竟還這等的毛躁,不知千日面壁,內熬劍氣之不易……」
說到這裡,目光又向沈氏父女等處揚臉冷笑,道:
「只為一時逞能,毀了多年的劍基,實在是至愚至下之至!到那個時候,只怕後悔也來不及了!」
摘星堡主沈海月聽在耳中,更似當頭一聲棒喝。
這句話說得實在太明顯了,沈海月就是再傻也沒有聽不懂的道理。
他想起自己苦心潛習三年,方始初成的一點劍基,果真正如居士所言,只為逞一時之能,想不到激來了尉遲青幽那等厲害的大敵,以至於劍毀人傷。若非對方還存下了一點仁心,保全了自己的根本基礎,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他原本已是十分委屈,此刻再聽無相居士這等用話一激,更不禁觸到了傷懷,登時輕歎一聲,垂下頭來。
痛禪和尚卻與他抱持著不同的看法。
在他的看法裡,像無相居士這等奇人,平素要想見上一面,真個是難以登天,既然見了面,絕非是無緣之人。休看他口頭上說得那般無情硬朗,真正事到臨頭上,絕不可能真的就抖手不問。
所以他心裡篤定得很。
至於沈雁容卻又是一番想法了,對於眼前即將展開的這一場爭鬥,她實在渴望得很!因為她知道當前的兩個人,並非是一般武林中人物,而是自己僅聽傳說,從來未曾親眼見過的劍俠人物——也就是同於大雪山尉遲兄妹那等奇特的人物。
她的心激動極了,巴不得一看究竟。
無相居士話聲一斂,目光轉向黃衣道人道:
「道兄,貧道自問當年對你已仁至義盡,並無是非可言,再者我等修道術士,不久大劫將至,道兄你又何必一再以武相逼。貧道對未來四九天劫尚沒有逃過的把握,莫非道兄就這等有恃無恐,你若煮豆燃箕,自我相傷?道兄,貧道所說句句屬實,尚請三思而行!」
這番話出之德高望眾的無相居士之口,實在是很應該有說服之力了。
奈何那黃衣道人,今日之來,實在是抱有極大私心而來,你道為何?
原來道人乃黃山「飛雷澗」之煉士,本名官雲飛,人稱「黃衣道長」,平素為人尚不算壞,加以辟山練劍數十年,已有相當功力。
只為黃山「飛雷澗」有一修為千年之老蝟,原已成了氣候,那老蝟自以異類修為,必遭天怨,是以每每於雷雨之夜托護於「飛雷澗」,冀圖以黃衣道長為庇護。
「黃衣道長」宮雲飛先還不知,後來日久漸漸生疑,查出本末。
宮雲飛自知老蝟托庇之後,不禁動了一念貪心,他知道這類千年刺蝟,修煉不易,既能歷經千載,必有成形之內丹。
這類異類修煉的丹元,對於修道術士,大是有益,由是乃對那隻老蝟種下了深心。
事情是活該出事。
那一夕正逢驚蟄之日,黃山「飛雷澗」雷雨交加,風狂雨暴,加以山洪暴發,其勢驚人已極!
宮雲飛事先就布下了陷阱,先在其煉室之前,布下了一個鎮壓風雨雷電的法壇,引誘老蝟前來自投。隨後,他另外在壇外布下了一個「五極生死陣」,自己坐鎮暗處,靜等著老蝟自投。
那只千年老蝟不察究竟,果然中計,竊喜黃衣道長為己庇護,殊不知身方入陣,即為道長法力所鎮。
黃衣道長此時放出飛劍,迫使刺蝟不得不吐出其苦煉多年之丹氣相抗。
一人一獸,正自相持不下。
那千年刺蝟雖是修煉有年,總不比宮雲飛之老謀深算,加以宮雲飛所練之「地黃劍」,正是這類異物之剋星。老蝟眼看不敵,即將把內丹獻出,伏身受斬的當兒,事情偏偏是那麼湊巧。
那時正逢無相居士路過黃山訪友未晤,乍見此一人獸格鬥。
當他探知經過後,不禁對那只千年老蝟心生同情,甚是對宮雲飛感到不滿。
就這樣,他插手管了這麼一件閒事。
事情的結果,無相居士救了千年老蝟一條活命,並為其保全了那顆修煉了干年的內丹。
當然,宮雲飛這一方面是得罪定了。
當時情形而論,宮雲飛得知來人乃是宇內極負盛名的十七位煉士之一的無相居士,自知不是對方對手,加以他當時適當坐關修為「小諸天」,心怯之際,自問實在惹不起無相居士這等大敵,當時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卻是心又不甘,乃與居士定下了三十年後今日之約!
無相居士臨去時,施展仙法,在黃山飛雷澗底開了一條引道,指引老蝟蟄居避難,也就解決了那隻老蝟日後畏懼天公的雷雨的心理。自此伏居,晨昏也只敢在洞門默參日菁月華,不敢再露出一些些惹人的意態鋒芒。
事情的大概也就是如此這般。
三十年後的今天,「黃衣道長」宮雲飛挾技而來,想到了三十年前平白失寶之事,大是心有不甘。
「黃衣道長」宮雲飛冷森森一笑道:
「無相道兄,你這番話平心而論,倒是兩句好話,若非為了四九天劫這檔子事,道爺我還不來呢!」
「此話怎說?」
無相居士一面說,一面斟了碗香茗。
他座前石上,設有三份茶具。
這時他把斟好的一杯茶輕輕端起來,一哂道:「道兄千里而來,貧道忝為地主,一杯清茶,道兄你是要喝的,請!」
「請!」字出口,手指微指,只聽得一股疾旋之風。
石上的那盞滿盛茶水的蓋碗,已然疾飛直轉地來到了黃衣道長面前,只見白瓷加蓋的一碗茶水,只是那麼輕飄飄、滴滴溜溜地在道人面前打著轉兒。
黃衣道人平手一托,接在手中,略微聞了聞,冷冷一笑道:
「以石泉之水,烹普洱之茶,閣下堪稱得上是享樂中人,只可惜貧道喝慣了『老壽峰』的鐵觀音,對閣下好意,無福享受。」
手腕一抖,掌中蓋碗沖天直起,足足拋起了有百十丈高下,眼看著已入雲霧之中,卻又垂直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無相居士座前。
這一手功夫,妙的是非但茶碗未曾破碎,卻連碗中茶水,點滴亦未曾濺出!
無相居士笑道:「宮道兄,你來勢洶洶,何不少壓氣焰,你我化干戈為玉帛,貧道少頃或許還能為你介紹一個海內知名的朋友!」
宮雲飛冷笑道:「你我之約,當時並無第三人在場,何故又多出一個?」
無相居士一笑道:「事出意外,宮道兄,你如果認為那位朋友來此是為貧道助陣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他微微一頓,又接下去說道:
「只是我這朋友脾氣不好,法力更勝過貧道百倍,為道兄計,還是不要開罪的好!」
宮雲飛嘿嘿一笑道:「道兄盡自說這些廢話做甚!」
忽然一笑暗忖道:「是了,莫不是這老兒怕了我,有意拿些閒話先來消遣我,等到他那朋友一到,再圖合力對付我?」
心裡這麼一想,越覺大是有理,當時面色一沉:
「無相道兄,貧道今日來此,會的是你,卻與你的朋友無關,千里而來,豈能三言兩語打發就走!」
說到這裡大袖一揮,即見五點金星,脫手電閃而出,直向石座上的無相居士身上飛到!
沈氏父女以及痛禪和尚居高臨下,很清楚地看見那道士發出來的乃是五把薄如紙片的小小錢刀!
他們這類人物,不出手則已,出手自無輕發!
五口錢刀閃爍著五道刺目金光,風疾電馳,向著無相居士身前一閃而飛,分五處繞過來,向居士全身五穴道上刺過來。
無相居士早已料到了對方有此一手!
只見他雙手交叉著如同扇面似地在面前撒了個圈子,那五枚錢刀瞬即像是遇見一層障礙,突地碰見了一層無形的鋼罩子一般!
但聞得「叮叮咚咚」一陣子鋼鐵交擊之聲,錢刀攻處,火星四射,卻休想能攻入居士身側分毫。
黃衣道長怒哼了一聲,向著空中錢刀指了兩下,只見那五枚飛出的錢刀陡地威力大增,就空轉動之間,立刻加大了一倍,攻刺之力平空加了數倍。
無相居士呵呵一笑道:「宮道兄遠道而來,莫非沒有點新鮮玩藝兒麼?」
說到這裡,雙手合掌一搓,一揚,似乎見其掌心內紅光一閃,也只是一閃而逝!
遂即「叮咚」一陣子銅鐵墜地聲,再看道士所發的五口錢刀,已如破銅爛鐵般地跌落在地!
「黃衣道長」宮雲飛先是一怔,遂即面上現出一片猙獰表情!
他緊緊咬了一下牙,道:「莫怪乎你這老兒有恃無恐,原來已經煉成了『護身赤罡』。」
邊說他邊自咬牙切齒,一面頻頻後退著。
他當然不會就此而退。
無相居士卻也知道「黃衣道長」伎倆絕不止此,是以雖上來勝了一陣,仍然不敢絲毫大意,一雙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視向對方。
雙方情勢,由於有了前面的一陣,看上去是劍拔弩張,越加緊張!
驀地——
「黃衣道長」宮雲飛十指抖處,像漁夫撒網般地,自其十指尖上倏地飛出了十道如膠似漆般的黃色光絛。
無相居士登時一驚!
他倒是未曾料到宮雲飛有此一著!
原來劍術之士以築基為始,運氣為本,有了基氣才談得上運施飛劍,進而盡習上乘劍術!
劍術到了相當年限之後,才能更進一步,成就所謂的「劍氣」。
有了這種「劍氣」的功夫之後,才能算得上是一個劍術中的人士,可以身劍合一,頃刻間出入青冥,大抵上有了此類成就的人,多半歸隱靈山,不復生事人間!
眼前「黃衣道長」宮雲飛情急之下,竟然不自珍惜,一上來就施展出其苦煉經年的本身「劍氣」。
在「五行」之中,宮雲飛是攻的「土」行,是以一切功力皆著土質!就連發出的「劍氣」也是土黃顏色!
這種劍氣的功力,畢竟不同凡響。
黃光過處,無相居士身側四周,頓時冒出了一陣淡淡的紅色煙霧。
無相居士似乎有些兒措手不及,身子大晃了一下。
眼看著黃衣道人手指上的十道黃色光華,交織成一片黃色光網,直向著無相居士全身罩下,居士背後頸項之間,倏地上衝出一道筒形白光!
這道白色光柱,正是居士所煉的本身「元氣」。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只得使出抵擋對方的殺手毒招!
只聽得空中「刷」的一聲輕響。
那道甫自居士後頸冒出的白色光柱,頃刻之間化成了一把白色的光傘狀物,一下子與對方十指間發出的十道劍氣迎在一塊!
無相居士想是上來疏忽差一點兒吃了大虧之故,這時看來,臉上現出了一層薄怒,眸子裡凌光四射,注視向黃衣道長宮雲飛!
「宮道兄,你此刻抽身尚還不遲,以貧道所見,你的功力因是不弱,要想勝得過我,卻是不易!」
宮雲飛這時正在全力運施著他的十道劍氣!
只是正如無相居土所說,他的功力確是較諸居士差上許多。
是以他雖施展出十分的力道,用力地擰絞著他的十指,把十道黃澄澄的劍氣運轉得如同怪蟒翻騰,卻休想能攻破無相居士護身的那幢白色光傘!
不過是瞬息之間,宮雲飛已是汗如雨下。
他顯然還不死心,滿臉猙獰地怪聲笑著!
「無相老兒,我還是老實對你說吧,道爺今日來此,明為赴三十年前之約,實則是別有深心!」
無相居士嘻嘻笑道:「你想要貧道棲身的白石仙寓,可是?」
宮雲飛笑道:「你倒是猜對了,老兒,你不妨識相點好!」
無相居士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今天你我勢必要見個真章了!」
說到這裡,他徐徐由石上站起身來。
山峰上偷看的三人,目睹著雙方這般的法力搏鬥,早已驚得目瞪口呆。
這其中,痛禪與沈海月也算是半個行家,心雖驚恐,尚能自恃,唯雁容初見異功,早已驚嚇得面色猝變。
她越看越奇,忍不住已仰起了半個身子。
忽然一隻軟綿綿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同時間,就覺出一股絕大的勁力由那只軟綿綿的手掌之內傳出來。
沈雁容不由自主地在這股力道之下徐徐坐了下來,她還來不及回頭看是什麼人。
身邊已響起了弱如蚊子般的聲音道:「小姑娘別亂動,那個牛鼻子可要拚命了,誤傷了你可不是好玩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0:49
第10章 功伏地黃劍,法降粉鱗蛇
聲音很細、很嬌,一聽即知是發自女子之口!
沈雁容趕忙回頭,只覺得腦後清風一陣,哪裡有什麼人影!
再一注視,才發覺自己身後丈許以外,有一棵彎下的古松樹——
不知何時,就在那棵松樹的樹幹上,坐著一個絕妙姿色的俏麗婦人。
不是別人,正是先時小店所見的那個華貴婦人。
這時只見她悠然自得地坐在樹幹上,正自向著沈雁容點頭微笑,並且用手指了指痛禪與沈海月,又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告訴二人知道!
沈雁容會意地點點頭!
婦人笑瞇瞇地用手向峰下指了一下,示意她繼續看下去,按按唇,要她不要出聲。
沈雁容不知怎地,對這個美婦人自一見面即具好感,這時笑嘻嘻地連連點頭表示會意!
當她再次把眼睛移向峰下時,現場情形已大非當時。
原來「黃衣道長」宮雲飛在施展出十指劍氣仍然未能取勝之後,此刻又是大見狼狽!
看上去,他那黃焦焦的一張臉上早已為汗水浸滿,黃色道袍肩背的部分,亦為汗水所濕。
忽然他怒嘯一聲,十指乍然向後一收,空中矯著游龍的十道劍氣已收了回來。
也就在此一剎那,隨著他肩頭一晃,背上那口裹有黃色布絛的奇長寶劍,陡地化為一道數丈長短的黃色劍光,就空一掉,矯若龍蛇般地向著無相居士身上飛捲了過去!
無相居士斷定了對方,終必會有此一手。
此刻見狀,不慌不忙地右手向著脅下拍了一下,奇光一閃,匹練般地飛出了一道白光!
一白一黃兩道光華,頓時在空中迎在了一塊兒,剎時間絞在一團!
痛禪等三人雖是藏身在百丈峰頭,距離峰下梅園尚遠,可是此刻雙方飛劍祭起來,看來正好就在三人眼前不遠!
仙家神兵,自不比平常兵刃!頓時間就覺出那白黃兩道光華奇光耀目,森森劍氣,直有侵入眉睫之感!
兩口劍絞到難分難解時,其勢矯若飛龍,忽上忽下,乍吞又吐!時伸又捲,當真是變幻不一,令人大有目不交睫之感!
這一白一黃兩道光華各逞其能,時而白光把黃光壓下,時而黃光又作勢包抄上來,崖上的三個人看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霍地站立在白石上的無相居士,長眉一挑,叱了一聲:「疾!」
他手指一連向著空中指了三下!
剎時間白光大顯,尾掉處,幻出了大片奇光,平白加粗了倍許,形若一隻鬧海銀龍,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向著那道黃光卷壓了過去!
如此一來,黃光頓現疲備之勢,在白光的凌厲攻勢之下呈現不支,一時間光彩婆娑,白光再吃勁兒地一絞一剪,立刻散發了一天的黃星!
「黃衣道長」宮雲飛一看情勢不對,他這口「地黃劍」乃九世相傳之鎮觀之寶,自不甘受損於對方劍下!
這時一看情形不妙,當時雙手連連揚動,兩張薄薄的嘴皮子嘰哩咕嚕地也不知在說些什麼咒語。
空中的黃色劍光,遂即迤邐輕舒著,緩緩向下收攏過來,同時間,道人目光斜乜,瞧向無相居士,嘴裡雖然沒有說出什麼示弱的話,可是明眼人一望就知道,他已大有乞憐之意。
無相居士本可乘勝而下。
果真此刻他運劍下催,宮雲飛料必是無力抵擋,飛劍下不死必傷。
奈何,無相居士素來為人忠厚,此刻見狀,冷冷一笑,右手微招,空中白光如匹緞回迤,又似銀龍倒捲,只是向回一折,已消逝無蹤!
黃衣道長宮雲飛方自一喜,猛可裡,一人嬌聲道:「天下哪有這麼便宜事!」
聲音來自梅園上峰——也正是沈氏父女等三人藏身之處!
話方出口,沈海月等三人已乍見面前多了一人——也就是小店中所見的那個長裙美婦人!
美婦人身方現出,手也不閒著,玉手指處,自其纖纖指尖上戛然有聲地出現了一圈紅光。
那道紅光初出時不過大如杯口,可是一經出手頓時漲大了十倍有餘。
像是一道拋起空中的紅索一般,疾追著黃衣道長欲收下的那口地黃劍,一絞一繞,已纏了個結實!
「黃衣道長」宮雲飛本已是精疲力盡,勉力駕御著那口地黃劍,此時此刻哪裡還擋得住美婦人這麼當空一擊!
況乎這婦人所施展的那道紅索,既非飛劍,又不是什麼劍氣,乃是一道專縛道家飛劍的「五雲索」,劍術差一點兒的人,遇見了她那「五雲索」多半是駕御不住。
黃衣道長本非無能之輩,只是此刻力盡三竭的當兒,哪裡當受得住!
只見空中紅光連閃,自己的一口「地黃劍」,已吃對方「五雲索」緊緊縛住。
美婦人居高臨下,運功將手一拉,紅索乍收,連同黃衣道長的一口地黃劍一併到了手中。
黃衣道長大吃一驚,怒叱一聲:「好個賤人!」
雙足頓處,猛地向美婦人立身之處撲去,婦人嬌軀微搖,卻先他一步閃身而下!
彼此距離總在百十丈間,美婦人香肩微閃,已在「無相居士」與「黃衣道長」之間!.
她一隻白皙的素手上,平托著黃衣道長那口黃光閃爍的地黃劍,想系那口寶劍與宮雲飛心靈相通,此刻雖是在美婦人功力拿弄之中,卻顯得極不安寧,有如一條滑溜的巨鱔,不時跳動伸縮不已。
「黃衣道長」宮雲飛再也忍耐不住,怒嘯一聲,足下點處,直向美婦人身邊撲了過來,十指揚處,前見的劍氣又自發出,直向婦人掌中寶劍抓去。
可是那美婦人似乎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著,不待其劍氣發出,嬌軀輕轉,又換了個地頭。
這一次轉得更遠,足足飛出百十丈外,落在一處山角之下。
宮雲飛怒嘯道:「賤人還我劍來!」
長叫聲中,人如箭矢般地撲了過去!
美婦人似乎是有意拿「黃衣道長」宮雲飛來尋開心,只見她身子不停地轉著,衣裙飄飄,綵帶紛飛,直如一隻巨大的青色彩蝶,在萬千梅樹之間翩翩飛舞,忽東忽西,忽左忽右!
那份兒美,那份兒俏,可真是夠瞧的了!
黃衣道長身法何等快疾,只是此刻看上去較諸那婦人,卻是差得遠了。
二人一追一遁,轉瞬間已是百十個來回!
美婦人存心拿黃衣道長開心,身形來去,盡自在梅樹空隙之間,有如穿花蝴蝶。黃衣道長暴怒之中,加以前番劍斗早已氣盡力竭,此刻在梅林裡一連打上千百轉兒,早已頭昏眼花!
就在那婦人身子一個奇妙的轉勢裡,「黃衣道長」足下一蹌,一頭撞在了一棵老梅樹上,頓時倒在地上!
抬頭一看,美婦人就站在眼前。
無相居士面現淺笑,正與那婦人並肩而立!
「黃衣道人」宮雲飛原非無來歷之人,此刻定目向對方婦人一看,心中一驚,忽然憶起了來人的身份名號,不由嚇得登時一呆!
他喘息著歎了口氣,道:「無相老兒,你好沒來由,道爺是與你有約在先,怎地把你老婆也扯了出來?嘿嘿,你們還是以多為勝,贏了我宮雲飛又稱得什麼光彩?」
無相居士嘻嘻一笑道:「內子與貧道已多年不見,承她看得起,遠道來探,正好湊巧碰上了你,我方才早已警告了你,你偏偏不聽,又怪得哪個?」
黃衣道長在無相居士說話的時候,早已暗暗默運玄功,意圖把落在對方手上那口地黃劍收取回來,可是無論如何,竟是收它不回!
他這才知道,原來對方這個美婦人武功竟是猶勝於其夫無相居士。
關於這個美婦人——「玄都仙子」郭彩雲,昔日的種種傳說,此刻也就一股腦地記了起來。
只是在他的記憶裡,似乎這對夫婦早年因性情不合,曾告仳離,在宇內仙籍中,已是盡人皆知的事情。
何以……
「黃衣道長」宮雲飛儘管心裡疑影重重,可是卻也不便置問,再者,眼下自己那口愛如性命的「地黃劍」又落在對方手上,一有失閃,那還了得。
是以,瞻前顧後,他是一句厲害的話也不敢出口。
當下又自歎息了一聲,做出一副苦笑,望向美婦人,道:
「貧道當真是有眼無珠,方才在小店裡,就該認出玄都道友的芳容……這時想來實在大失禮了!」
「玄都仙子」郭彩雲冷冷一哼,並未說話!
宮雲飛那張黃臉,看上去更加黃了。
他期艾著又自歎息了一聲,道:「玄都道友,你我本是平生初見……實在談不上什麼結怨……」
才說到這裡,一旁的「無相居士」冷冷一笑道:
「宮道兄,你還是少說一句的好,我這老婆子最恨人在她面前嘮叨,惹起了她,道兄你那口地黃劍可就要不回去了!」
宮雲飛只當他說的是真的,登時就不再出聲。
「玄都仙子」郭彩雲自一現身,始終還不曾與無相居士談過一句話。
這時聽無相居士這麼說,那那雙黑白分明的妙目,向著居士一轉,頗似有嗔責之意!
無相居士當然心領神會,微微一笑,遂即不再多語!
「玄都仙子」郭彩雲這才回眸向黃衣道長,微微嗔道:「足下可是黃山奔雷澗的宮道友麼?」
宮雲飛前倨後恭地欠身笑道:「貧道正是!」
郭彩雲道:「有一點你可要弄清楚了,我與外子因早已分居,這次來這裡,並不代表什麼與他和好之事。」
無相居士微微一笑,不置一詞。
郭彩雲冷冷道:「正和你剛才所說,談不到什麼仇恨,只是看到了你這個人,想起了一件事情,又怨你信口雌黃,所以才特地給你一些教訓。」
「道友的意思是?」
「我只問你,我與外子當年分居之事,乃是自家一件私事,與你何干?」
「是……本來是與貧道無關的!」
「那就好!」
郭彩雲冷冷一笑道:「可是這多年來,我卻接二連三地得到許多朋友探問此事,追根問底,大家都說是得自你的傳言……」
「真正的笑話了……」
黃衣道長勉強地笑著,臉上卻很不自然!
「有沒有這件事?」郭彩雲眼睛盯著他。
宮雲飛不自在地道:「貧道還不是聽人家這麼說的,不過人云亦云而已!」
「人云亦云!」
郭彩雲蛾眉微挑道:「我恨的就是這般唯恐天下不亂,傳人閒話的人!」
宮雲飛忍著氣道:「可是玄都道友,這件事貧道並非是生事造謠,事情本來就是這樣的嘛!」
「哼!」
郭彩雲道:「這才是『吹皺一池春水,於卿何事?』你又何必操這個心?」
「對!」
無相居士在旁拍了一下手道:「罵得好,天下要是少了這幫子人,也就沒有是非了!」
「黃衣道長」宮雲飛忍氣吞聲地默立在一旁。
他原是最難說話的人,奈何今天情形不同,看樣子這口氣他是吞定了,只是形勢上卻又萬難忍受,一張黃臉上充滿了暴戾之氣,連連地冷笑不已。
「你還不服氣麼!」
「有什麼不服氣的?貧道的劍還在道友手裡,此劍關係本門興衰至劇,是失不得的!」
「那麼我就將劍還你。」
玉掌一振,黃光暴伸,只聽得「嗆啷」一聲脆響,那口長度足有四尺開外的地黃劍,已經插落在宮雲飛背後劍鞘之內。
「黃衣道長」宮雲飛反手一摸,抓住了劍柄,一顆心才算是真正地篤定了。
他臉上頓時現出喜色道:「多謝道友隆情!」
郭彩雲冷嗔道:「你方才說劍在我手不得不服,此刻我將寶劍還了你,你可服氣?」
「黃衣道長」宮雲飛心中一怔。
他眼睛很快地在郭彩雲與無相居士二人臉上瞧了一眼,心中忖道:糟了,莫非這婆娘有意要剪除我,是以才將寶劍還我!
一個無相居士,他已是大感不敵,看來這「玄都仙子」武功也絕不在無相之下,二人一旦聯手自己還能討得什麼好來!
心裡一想,他可是真的硬不起來了。
無相居士因與愛妻揆別已久,日思夜盼,難得她今日來此相探,正可藉機化卻前嫌,是以烹茶以待。
偏偏今日多事,盡自來了這些外人。
他巴不得快點把「黃衣道人」宮雲飛打發去了。
當下生怕宮雲飛不識深淺,冒出一句硬話,其勢又將不了!
這時忙在旁為之調解道:「宮道友,以貧道所見,這件事我看也就算了,好在道友也沒吃什麼虧,你我原無深仇大怒,何苦拚個你死我活?」
郭彩雲卻把面色一沉,道:「我是在問他,你何必為他打什麼圓場?」
「如何?」她那雙妙目瞬也不瞬地盯在宮雲飛身上!
宮雲飛那張瘦臉上一陣子痙攣。
良久,他才歎息了一聲,道:
「無相道長既然這麼說,貧道如再堅持,可就有點不識時務進退了。如果貧道記憶不差,晚年太白山的羊頭老怪那裡,好像大家還有一個集會,二位道友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們在那裡還可以見面再談談!」
郭彩雲淺淺一笑道:「這麼說今天的事就算了羅?」
宮雲飛苦笑道:「承情、承情!」
他實在是沒有臉再在這裡多留一分鐘,只向著無相居士舉了舉手,又向著「玄都仙子」郭彩雲點點頭,身形微晃,遂即化為一道黃色的漫天長虹,瞬息間消逝無蹤!
無相居士與「玄都仙子」郭彩雲眼看著「黃衣道長」宮雲飛駕劍而去。
之後,那翩翩儒風的「無相居士」轉向「玄都仙子」郭彩雲,深深一揖,笑道:
「難得夫人今日駕臨,差一點兒被那個牛鼻子敗了雅興,夫人如不嫌棄,你我易地一談如何?」
郭彩雲一雙美目,冷冰冰地看著他,微微嗔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呢?」
無相居士目光向著峰上一瞟,微微一笑道:「什麼事也瞞不過夫人,待我打發了他們,再圖與夫人一聚吧!」
峰頂上的沈氏父女以及痛禪和尚,剛才目睹了一番激鬥,早已心驚膽戰,「黃衣道長」宮雲飛走後,按說他三人就該現身出見,只是眼前情緒一下子還轉不過來,正在進退維谷的當兒!
忽地面前人影一閃,無相居士已如同一隻巨大的蒼鷹般落在了三人面前!
三人原是伏身在地,這種情形之下,只得趕忙站起身子來。
三人之中,僅「摘星老人」沈海月與居士較熟,痛禪只是慕名,沈雁容卻是壓根兒沒有見過。
這時乍見居士飛身在面前,一時都慌了手腳。
沈海月當先拜倒道:「俗輩末學沈海月,參見居士!」
無相居士點頭道:「你們起來。」
這時痛禪與沈雁容也分別報名參見,無相居士分別命起!
沈海月垂手道:「適才得見仙師與黃衣道長飛劍相搏,後輩等插不上手,只得在峰上作壁上觀,諒必為仙師洞悉!」
無相點頭道:「當然,你們還沒來以前,我就知道了!」
說到這裡,眼睛一瞟沈雁容道:「這妮子,就是你女兒麼?」
沈海月道:「正是小女!」
沈雁容重新拜倒道:「俗女沈雁容參見仙師!」
無相居士微微一笑,一面點著頭,一面喃喃自語道:「這就難怪了!」
遂道:「沈姑娘你起來!」
痛禪這時亦上前合十,道:「老衲號痛禪,參見居士,居士宇內高人,請不吝教正!」
無相居士點點頭道:「和尚,你的來歷我知道,你我佛道雖是有異,但是殊途同歸,平素在外,還宜多積善功為是!」
「謝謝仙師指點!」
痛禪後退一步,雙手合十,口中喧著佛號,道:「阿彌陀佛。」
沈海月歎息一聲正要說話。
無相居士卻皺了一下眉道:「你的事不用多說,一切我都知道!」
沈海月臉上一紅,垂首不語。
無相居士冷笑道:「當初你我一見,我就看出你是個不成大材之人,這一次事實證明,果然不錯。我對你,實在灰心得很!」
言下頻頻搖頭,似乎不大願意再管這個閒事似的!
沈海月深深欠身道:「仙師所責極是,只後山那尉遲兄妹也實在是挾技欺人太甚……俗朽三年創基毀於一旦……」
無相居土面色一沉道:「這件事還談什麼,是你自己不對,又怨得人家尉遲兄妹何干?」
冷笑了笑,他又道:「別人不知,那尉遲青幽姑娘我卻是清楚的,她的劍術得其祖尉遲丹親自傳授,即使是我親自出手,亦未見得就是她的對手,你等更遑論了,依我看,你們還是趁早搬家算了!」
沈海月氣得一呆,內心之感傷悔恨,亦是到了無以復加地步。
痛禪和尚合十恭謹地道:「仙師所示極是,只是仇人岳懷冰刻下為尉遲兄妹收留,日後豈不……」
無相居士歎了一聲,道:「那姓岳的少年,身世也太可憐了,論當年情形,你等確是負他過甚,說來你二人雖然對岳家滅門案事,有些冤枉,但是到底也脫不了干係。」
他眼睛直看向痛禪道:「為了這件事,你看破紅塵,皈依佛門,總還算心存懺悔,但是你不要忘了,佛門較我道家猶注重因果報應。這件事……唉……」
搖搖頭,他不願多說!
沈海月目垂熱淚道:「仙師當年曾有百日之緣之說,老朽劍基已毀,尚乞仙師破格成全!」
「哼!」無相居士冷冷一哼,目視向他道:
「我這人生平言出必行,這件事你不必擔心,先行轉回,我自會另有安排傳你劍法。只是傳技在師,修行在己,你果真仍如往常,心性不改,我這劍法傳授了你,也只不過加予你速死之機會而已!」
沈海月想一想來此目的,主要是拉攏他來對付後山兄妹,誰知一見面對方已先推了個乾淨。
這件事如不道出,實在是心有未甘。
痛禪慧心明澈,觀諸眼前情形,一時也甚覺不易出口,剩下沈雁容一人自是更無開口餘地!
那無相居土當真是看來無情。
這時只見他由袖內拿出了一個白綾所包的錦囊,遞與沈海月道:
「這裡面有我真言的『修真慧本』一卷,以及丹藥半盒,你們總算也沒有白來一趟,拿回去好好參習,那丹藥日服一粒,不出十日,你元氣即會復元如初,你等好自為之,去吧!」
沈海月接過錦囊雙膝一彎,跪下來道:
「仙師……摘星堡數百名弟子生死,全在老朽身上,那岳懷冰一旦得習劍術……數百名弟子性命勢將不保,仙師萬萬要指示迷津於老朽,授以對付良策才好!」
無相居士冷冷笑道:「岳懷冰不是你說之人,此子為人正直,你休要說動於我,速速去吧!」
沈海月見無相居士臉上已呈不快之色,哪裡還敢多說,當下叩了個頭,抖顫顫地站了起來!
只是那張臉,看上去愁苦萬分!
痛禪大師也只得雙手合十,深深欠身,道:
「仙師既如此說,自非無理,只是老衲乃出家人,沈施主又承蒙垂青,總算與仙師有過一段緣份,況乎這位沈姑娘……」
無相居士頻頻皺眉不已。
可是當他聽到沈姑娘時,不覺明眸一轉,望向沈雁容,雁容臉上一紅,羞澀地垂下頭來!
無相居士心裡一動,剛剛覺出此女骨相不凡,分明仙道中人,卻又似另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之感,彷彿與自己特別投緣!
須知無相居士自身居宇內十七奇士之人,劍術道法均已臻上乘境界。
這類奇人與人見面,只一照臉,當可透徹對方心境為人,只是沈雁容這個姑娘,卻使得他在初一見時,未能徹其根!
無相居士心中微異,右手拇、中二指微微一捏,正待默運玄機推算的當兒,卻見崖頭上綵衣翩翩,「玄都仙子」郭彩雲已現身出現!
三人既知美婦人真實身份,此刻見狀,紛紛上前參見。
玄都仙子瞧也不瞧沈海月與痛禪一眼,獨自含笑上前攙起了雁容道:「剛才把你嚇壞了吧!」
雁容媚笑低頭,臉上帶出了一泛嫵媚之色。
無相居士見狀一笑道:「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
郭彩雲回眸向居士道:「此女與我素緣甚厚,將來成就不小,你倒也不要小看了吧!」
無相點頭道:「夫人誠然是具慧眼,不像我到此刻卻連一個看上眼的傳人也找不到!」
郭彩雲回過頭看向雁容道:「叫你爹和那個和尚起來吧!」
分明就在眼前,她卻不願與沈海月與痛禪說話!
沈海月與痛禪相視苦笑了一下,彼此站起!
儘管如此,痛禪和尚臉上卻帶出了一片喜悅之色。
果然那美婦人郭彩雲這時含笑向著雁容,道:「你十幾歲了?」
「後輩十九了!」
「嗯!」
郭彩雲點點頭,一雙眸子斜向無相居士一瞟,道:「我們女人說話,你盡個站在這裡做什麼?」
無相居士似乎對這位曾經一度仳離的夫人十分將就,不敢言語唐突。
聞聽之下,含笑退後道:「好!好!那麼我先走一步,只是……夫人,你應該想到大雪山『冷香閣』二世主人與我們頗有恩情,好像……」
「玄都仙子」郭彩雲冷冷一笑,道:「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無相居士一怔,笑道:「夫人!你真的打算管這件閒事?」
郭彩雲淡淡一笑道:「那可看我高不高興了!」
無相居士忽然想起了當年之事,神色一變,道:「夫人,你……」
郭彩雲蛾眉一挑,面現青霜地道:「你還是老脾氣不改,再要管我的事,我馬上可就走了!」
無相居士呆得一呆,目光在沈海月等三人臉上一轉,有些話,似乎礙難出口!
他口中輕輕一歎,肩頭微晃,已閃身不見!
「玄都仙子」郭彩雲這才回嗔為喜,朝著沈雁容,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沈雁容微微搖頭,說道:「請仙姑賜告!」
「我名郭彩雲,人稱『玄都仙子』,一向住在四明山……」
說到這裡,眼睛看了痛禪和沈海月二人一眼,道:
「其實你們的來意,在小店時我已盡知,我那外子是出了名的怕事人兒,你們卻偏偏找到他來幫忙打架,豈非是自討無趣!」
沈海月忙道:「仙子說得極是,望指示迷津!」
郭彩雲冷冷一笑道:「尉遲兄妹跟我之間雖然談不上什麼交情,可是彼此也還沒什麼怨恨,我們犯不著與他們為什麼難,只是……」
說到這裡,兩彎秀眉微微一分,道:
「哼,只是當年尉遲丹那個老頭兒,卻跟我有些過節……他自認道法高玄,自視為宇內第一奇人。」
痛禪忽然心裡一動,這才想到宇內十七奇之中,並無「玄都仙子」郭彩雲之名籍,女人家心性窄小,很可能因此種怨!
病禪和尚這一猜測,雖然並非全對,倒也有幾分實在性!
「玄都仙子」郭彩雲正因自身未能名列宇內十七奇之列,早已心懷不滿;至於如何與當年的尉遲丹交惡,那卻又是另一回事!
總之,眼前這位美婦人顯然對尉遲世家,心裡相當的不滿!
「你們這件事,外子他是不會管的,不過,我倒是……」
說到這裡眸子一瞟沈雁容道:「我看這件事也只有你能介入!」
「弟子不明白仙子的意思……」
「很簡單!」
玄都仙子笑道:「尉遲兄妹對你不錯,只有你可以任意出入他們大雪山的禁區!」
「仙姑的意思是要弟子……」
「玄都仙子」郭彩雲一笑道:「我只問你有這個膽子沒有?」
「我……」基於她與尉遲青幽之間的友情,這件事不禁使她感到有些為難!
「我知道你此刻心情的矛盾,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是什麼,她可沒說出來,可是透過臉上的笑靨,下面的話,呼之欲出。
沈雁容略一思忖,跪倒地下,黯然淚下道:「弟子願為父親捨命,請仙姑指示明路!」
「好!你站起來!」
沈雁容磕頭站起!
「玄都仙子」郭彩雲道:「這件事你只要依我之言行事,非但可保住你父親性命,而且對你還有許多好處。」
「仙子清明示究竟。」
「你我一見投緣,這麼吧,事情一切有我為你擔當,事情完成以後,我就收你為我門下,暫為記名弟子。」
沈雁容頓時笑道:「真的?」
郭彩雲一笑道:「傻孩子,我豈能騙你一個小孩子!」
她說話語氣很大,好像是七老八十一般!
沈海月在旁催促道:「容兒還不跪下謝過仙姑,這可是你前生修來的造化呀!」
沈雁容正要依言,郭彩雲一把抓住她,道:「現在用不著拜,再說拜師大禮可也不能這麼馬虎。」
說到這裡,鳳目微啟,向著身邊雲海微瞟一眼,玉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十字!
空中頓時傳出無相居士的笑聲,只是笑了一半,其聲即為之消逝。
很明顯的,玄都仙子已發覺到無相居士在側偷聽,是以先行布下禁制咒兒,以防他繼續偷聽!
她回過身子來,目注向沈雁容道:「大雪山後山,你可是時常去?」
沈雁容點點頭。
「那麼,那裡的地勢,你一定很清楚了?」
沈雁容又點點頭,卻道:「只是冷香園以及後山的地方都有陣勢,弟子卻是不知道!」
「你用不著知道後面的地方,我只問你,那裡有個叫黑石峰的地方,你可知道嗎?」
沈雁容點頭道:「知道,石頭是黑色的!」
「對了!」郭彩雲說道:「你可常去麼?」
「不常去!」
「好!」郭彩雲妙目微轉,思忖了一下,才決定道:「現在我告訴你,那座黑石頭裡面壓著有一個人。」
「一個人?」
驚異的當然不止是沈雁容一個人。
痛禪和尚和沈海月兩個人的眼睛不約而同地對看了一眼,積在他們心裡已久的一個謎團,這時總算解開了。
「你仔細聽著!」
「玄都仙子」郭彩雲一個字一個字地清晰告訴著她道:「那座黑石峰下壓著一個人,這人叫『黑石公』。」
「啊……那是為什麼?」
「詳細情形你也不必知道!」
郭彩雲道:「反正這人厲害至極,他在黑石峰下已經壓了有幾十年了。」
冷笑了一下,她吶吶又道:「雖說是罪有應得,卻也是怪可憐的!」
沈雁容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靜靜聽著。
郭彩雲的臉色變化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1:22
第11章 正邪存一念,仙侶動干戈
「玄都仙子」郭彩雲這時似乎內心在作一個很為難的抉擇,她終於咬了一下牙齒道:「我要你把他暫時放出來一下,你聽不聽?」
「我……」
沈雁容想了想,點點頭道:「弟子但憑吩咐!」
「玄都仙子」郭彩雲點點頭笑道:「這才像我的徒弟,我這個人做事一向如此,敢做敢為。當然,這個人一旦出去,只怕無人可以收拾,我的意思只是要他暫時出來透透氣兒,略為給點顏色給尉遲兄妹瞧瞧,別以為他們尉遲一家當真是天下無敵!」
沈雁容秀外慧中,本來是冰雪聰明之人。
這時她聽了郭彩雲的話,很快在腦子裡打了個轉兒,茲事體大,她尚要三思而行。
郭彩雲一笑道:「怎麼,小妮子害怕了?」
沈雁容深深垂下頭來道:「仙姑交代,弟子不敢不遵,只是這樣,豈不是要惹出一番禍害?」
郭彩雲冷冷笑道:「這一點我早已想過了,你用不著緊張,我既然敢叫你這麼做,就自然有收拾殘局的辦法,尉遲丫頭鬼靈精一個,你更是用不著為她擔心。」
沈雁容忽然目含痛淚道:「前聽尉遲姊姊說過,我爹爹他老人家,只怕……」
郭彩雲不待她說完,冷笑插口道:「她一個鬼丫頭能知道多少?」
說時眸子向著一旁的沈海月看了一眼,冷冷地道:
「你這個人心術雖說不正,倒也沒什麼大惡,否則我是不會管你閒事的!」
沈海月面紅耳赤地垂下頭來,輕輕歎息不語!
「你也用不著氣餒!」
郭彩雲冷笑道:「按說你這般年歲了,尚能有如此向道之心,實在已是不容易,再者外子欠了你一筆人情,雖然他有點怕麻煩,可是卻也不能不問!」
說到「欠人情」之事,沈海月可就有點糊塗了,怎麼也想不起無相居士何時欠下自己這番情!心情一陣子狂喜,臉上也就無形中帶了出來!
「玄都仙子」郭彩雲道:「你也且莫先高興,我可是先告訴你,尉遲兄妹那一家人可不是好招惹的,別人不說,只他們家那個蒼須奴,就不好對付。當然,這件事既然我已經插了手,就不能讓你們太吃人家的虧!」
說時,她即由身上取出一個扁扁的綠色玉盒,那玉盒大小就像是一個人化妝用的粉盒子一般,只是看上去類玉似木,有一種朦朦之感!
「玄都仙子」郭彩雲玉手輕按邊角上一個凸出的黑點,只聽得「喳」的一聲輕響,那面綠色玉盒倏地敞了開來!
各人遂見盒子裡原來豎立著五面小旗,顏色純紅,每一面大小似牙籤般的玲瓏,其間飄浮著一片五彩雲煙,看上去像是小兒玩具一般!
郭彩雲目光望向沈雁容道:「你我雖是初見,總算有緣,這是我用以鎮壓洞府,間防宵小窺伺的一件寶物,名叫『彩雲幡』,一經施展,妙用無窮。現在暫時借你,返回之後,只須依法施展,當可亂人耳目,尉遲丫頭雖心機靈敏,只怕她也不是短時間就能揣透的!」
說完就手遞給了沈雁容。
雁容雙手接過,直覺出來似乎十分沉重的一個玉盒,誰知道接到手中,竟然輕若無物,深知必是仙家至寶,心裡好不高興。
當下道謝接過!收好身上!
郭彩雲一雙秋水般的眼睛睇視著她,似乎滿懷情意!
她臉上帶著微笑,執著雁容一隻手道:
「你我實在是有緣份,自第一眼見面我就喜歡你,只是你卻……」
說到這裡微微一笑,卻伸出一根纖纖細指,在雁容眉頭上輕輕一劃,道:
「眉共春山爭秀,可憐長皺……莫將情淚濕花枝,恐花也如人瘦……小妮子!」
她笑著道:「你呀……」
說到這裡,把到口的話臨時吞住,看了一旁的痛禪與沈海月一眼。
「你二人先回去吧!」
她道:「有什麼事我自會交代她的!」
沈海月雖然此行未蒙無相居士授意,微感失望,可是「失之東風,得之桑榆」,總算女兒蒙對方垂青,有了此番造化,實在說也是很難得了。
痛禪大師口喧佛號,合十道:「老袖佛門中人,真不應涉身江湖武林事,奈何事出當年,所料非及,此刻悔無及,至時尚請仙子惠於開釋,得渡彼岸是幸!」
郭彩雲笑道:「大師目前功力不及,尚還參悟不透,但日後必有所成。我今賜你八字妙挽一副,你自揣摩吧!」
說罷二指由袖內抽出素箋一方,往空一揚飄向痛禪當前,和尚雙手接住細看。
帖上寫著:「是日少歡如水少魚!」
痛禪心中一怔,抬頭再看對方,一時似懂非懂,實在也忖不出這八個字的真實原意所在,他真想問個究竟,「玄都仙子」郭彩雲卻似已面有不耐之色。
當時只得合十告退!
沈海月也只得深深一揖,道:「老朽拜謝仙子嘉惠,小女恩承教益,更是無上光采,就此告辭了!」
「玄都仙子」郭彩雲輕輕一歎道:「定數,塵劫,雖仙佛亦不例外,好在你二人俱非大惡之人……到時候再說吧!」
二人再拜而起,面上俱都現出苦楚之色。
郭彩雲看向沈海月道:「你女兒我要留她半日,你們先回去吧!遠遠而來,總算難得,我暫送一程!」
說完玉手微拂,但覺清風一陣,痛禪與沈海月剎時無蹤!
沈雁容大吃一驚,左右張望。
郭彩雲一笑道:「傻丫頭,你還看個什麼勁兒?他們現在已在剛才那家小店裡了!我們也該走了!」
說完玉手輕輕向著雁容手腕子上一托,雁容覺得足下一輕,彷彿被一物托起,整個身子騰空而起,眼前花樹雲石迎風撲面,不過轉側之間,已似換了個世間!
郭彩雲鬆開手時——
眼前分明已是另一個世界。
但只見古柏成行,香花遍野。
在一行「人」形的雁列之後,天色是橙紅的,朵朵的曇狀雲,飄浮在空間。
乍然看上去,給人的感覺是那般的舒潔,你彷彿一下子心情為之開闊。
在那裡——
就在一片嶙峋怪石清流之畔,聳立著一片尖石的精舍,好像地勢很高,如江如帶的白雲半依著紅色的石柱,設非是仙家修真的別館,俗世可真是難得一見。
無相居士早已佇立在那裡了。
他手持著長長的一條釣竿,竹枝細長,少說也有一丈五六,正臨江垂釣。
細細的竹梢一端,點在疾水清流間。
郭彩雲同著沈雁容來到之時,正是他魚兒上鉤之時,只見他長竿微揚,一條尺半錦鱗已揚波直起!
沈雁容由於立身較近,差一點兒為那尾出水的鮮魚撞在了懷裡。
她嚇得驚叫了一聲。
等到她看清了釣起之物後,更不禁再次地發出了一聲尖叫。
那出水之物,哪裡是什麼魚,分明是一條粉鱗怪蛇!
水中釣鱔乃常見之事,釣蛇尚還未之聞也,況乎是一條罕見的怪蛇!怪蛇出水中發出了「吱」的一聲尖叫,順著無相居士揚起的釣竿,快如疾電般地向著沈雁容穿撞過去!身勢之快,間不容髮!
可是無相居士早已料到了有此一著!
怪蛇的穿勢雖快,無相居土的手指更快——
分開的兩條手指,像是擲出的一把利剪,不過是一穿一剪,已夾在了那玩藝兒七寸三分之上!
沈雁容驚魂乍定之間,無相居士已把那條粉鱗的怪蛇擒到手中。
「夫人你來得正好。」
無相居士笑道:「我為了這條毒物,真是煞費苦心,總算沒有落空,只是想要它獻出那個晶囊,卻是萬難,夫人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說話間,那條粉鱗怪蛇口中吱吱連聲地尖叫著,尺半長軀早已捲起,緊緊束在居士左腕之上,只是無論它何等滑溜,卻脫不開無相居士二指之間,急煞得「吱吱」怪叫,卻是無法脫身。
「玄都仙子」郭彩雲一隻手搭在雁容的肩上,見狀淡淡一笑,道:
「我才沒這個工夫呢,倒是那個晶囊我卻留下有用。」
話方到口,忽見那條粉鱗怪蛇纏繞著的軀體倏地暴漲數倍。
乍看起來,像是漲了氣的氣球似的透明!
郭彩雲一驚道:「小心!」
「波」的一聲,那怪蛇已先出口,只見它菱形的闊口張處,由其唇內,一股粉紅色的輕煙,直向無相居士臉上噴去!
「孽障。」
無相居士嘴裡輕叱一聲,手指著力處,那條粉蛇,呱然有聲地大鳴起來,出口的那股粉色輕霧,想必是因為猝然負痛,或是後力不繼之故,方自出口即行止住空中。
無相居士呵呵笑道:「何物小類,也敢在我面前撒野,憑你這點道行,就是再練上百年,也還差遠呢!」
那條粉蛇在一陣怪鳴之後,復經居士如此一責,想是自知不敵,又復吱吱哀鳴起來!
無相居士右手擲下釣竿,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黃色玉瓶,手指輕按,瓶蓋跳開!
「如何……」
他笑嘻嘻地向著那條粉蛇道:「我們不妨談個條件,你把那個意圖害人的毒囊獻出,我就饒你一命,要不然你休想活命。」
粉蛇吱吱哀鳴著,尺半長軀上,一時間躍起了七八個大疙瘩,猶自掙脫不已。
無相居士嘿嘿冷笑道:「你不要再想耍鬼主意,你應該想一想潭底那條老的,比你道行如何?尚且逃不過我的劫數,憑你也配!」
這番話果然有效!
眼看著那條粉蛇身上的七八個大疙瘩,頃刻間一一復原平消,空中揚起的一片粉色彩霧,亦即在那條怪蛇兩鰓的頻頻吞服之下,重複化為輕煙,收回口內。
無相居士一笑道:「這才像話,爾等毒蟲,本是逆天而生,若非我的庇護,前番妖僧『盤伽氏』,早已將你生吞下肚。想不到你這東西,非但不知感激,卻倒恩將仇報,晝伏夜出,短短的三月之內,竟然將梅嶺內我所豢養的百隻白鴉全數偷吃乾淨。」
那條粉蛇,聽到這裡,鳴聲益哀,整個軀體,竟發出了一陣顫抖,一雙紅色晶若瑪瑙的眼珠子裡,竟然滾出了兩滴淚珠!
無相居士嘻嘻一笑道:「你居然也後悔了?這件事我暫且為你記在賬上,念在你當年為本山驅除百毒,這件事可以將功贖罪。只是你那顆百毒內丹,我卻要你獻出來,日後我若知道你再偷練此術,定殺不饒!」
說到此處,右手無名指虛空在蛇頭上一指。
粉蛇「吱——吱——」連聲地叫了一陣子,卻是無論如何不肯張口!
沈雁容幾乎看傻了,因見蛇身粉紅,夕陽下片片蛇鱗,泛發起一片奇彩艷光,再加以聽見其哀鳴之聲,不禁對那條小小粉蛇心生同情。
偷目看向「玄都仙子」郭彩雲,只見她面現微笑,並無半點憐惜之意!
無相居士忽然怒聲道:「還不獻出,當真想死不成!」
二指再次著力之下,那條粉蛇倏地尖鳴一聲,口中竟自滴出幾滴鮮血!
一剎間,它身子平空漲大了許多,由其鳴聲裡,已知其完全屈服!
果然,就在它全身軀體一陣暴漲之後,緊接著又是一陣力縮。
最後蛇口張開,幾經伸縮,才由其口內現出了一線紅光,無相居士剪夾在它七寸上的兩根手指相對地微微鬆開,驀地,紅光大現。
在一陣紅色的彩煙之後,一顆大小如同雀卵般的紅丸,已由蛇口噴出!
那物件初出其紅刺目,想必因為無相居士握在蛇身七寸上的那雙手指過於著力之故,是以顯得那般吐出不易,初出時拉成管狀的一條,一經離口,登時變成晶瑩剔透、光灼灼的一顆明珠!
這顆狀若瑪瑙的珠子,一經吐出之後,即作勢騰霄直起。
無相居士早已料定有此一著,只見他那只力扣在玉瓶口上的手指微微一鬆,即由瓶口噴出一道白光。
白光出瓶,迎著那顆紅色晶珠一卷一吸,「嗖」的一聲,已沒入瓶內。
無相居士手指微啟,瓶蓋怦然有聲地自行合攏。
說也奇怪,他手上的那條小蛇,自從噴出那顆紅色毒丹之後,剎時間全身鱗甲變為白色,已失去了前見的粉色光澤!
無相居士一笑道:「你也不必難受,這類毒丹在你肚子裡時間一久,必將作怪,那時也就是你自遭報應的時候。話雖如此,我也不會白要你的東西!」
話罷一面收瓶,同時由懷內取出了一個扁小的玉盒,略移盒蓋,即現小孔,就手一指,即由其內跳出一粒大小僅如米粒的白色藥粒!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條小蛇口內!
無相居士微微點一點頭,笑道:「去吧!」
二指微鬆,那條白色小蛇嗒然墜地,仰頭看了無相居士一眼,這才懶洋洋向著潭水之間遊行而去。
沈雁容怔了一下,這才想起,慌不迭上前向著無相居士深深一拜。
居士含笑探手道:「姑娘不必多禮,我們進去說話!」
郭彩雲微微笑道:「這丫頭童心未泯,方才見你逼迫那條『蛇鰻』獻出毒丹,差點沒哭了出來!」
無相居士哈哈一笑,看向沈雁容道:
「你只看見它那副可憐樣子惹人同情,卻不知這傢伙的陰險狡猾。我如果不逼迫它獻出這顆成形毒丹,不要多久,只要再等上三年,它可就要興風作浪了!」
沈雁容連日來奇聞異事見識多了,心雖驚異不置,也只權作「見怪不怪」自處!
無相居士一雙眸子,在雁容身上略略一轉,才又轉向郭彩雲,正要說話。
郭彩雲卻搶先道:「我已收她為記名弟子,你就少說幾句吧!」
無相居士微微一怔,遂笑道:「此女資稟、人品俱佳,只可惜她那老子太不成材,空費了我當年一片深心!」
郭彩雲冷笑道:「尉遲丫頭自以為她尉遲家門習的是正統法門,看不起任何旁門別派,也未免太狂了一些!」
無相居士苦笑道:「平心而論,這件事倒也不能怪她。」
他眸子轉向沈雁容道:「令尊行事過於自負,就以此事而論,實在他是自取其辱!」
沈雁容臉一陣紅,緩緩垂下頭來。
「話雖如此,這件事尉遲丫頭做得也未免太過份了一點兒了。」
「唉!夫人,你……」
「我還是老脾氣不改是不是?」
無相居士微微一笑,步入石室。
郭彩雲同著雁容隨後步入。
室內佈置得清雅宜人,不染纖塵,除去一面三足銅鼎之外,另設有長方如意雙花蓮座一副。
這種蒲團的式樣,合於二人同坐,夫婦雙修!
無相居士與郭彩雲仳離多年,在同道之間,已是盡人皆知的事情,然而這具饒富伉儷情誼的雙蒲團,卻依然如此完整潔淨地擺設在這裡。
甚至牆角的那一株珊瑚樹,玉盤內由郭彩雲親自栽種的紫水仙,都依稀如同當年一般模樣的未曾移動過!
「玄都仙子」郭彩雲目光掠過,面頰上雖不著絲毫痕跡,但是她的眼角,卻有些濕潤了。
三間石室——都是她所熟悉的!
拉開長可及地的五色紅幔,眼前是一片湖光水景,閃爍著七彩的五色怪石,或高或低地在水面上露著頭角,卻有七八隻黑白長腿大鶴棲息其間。
郭彩雲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慢慢地轉過身來。
無相居士亮著晨星般一雙眸子,正注視著她。他玉樹臨風,不減當年;她杏暖春枝,翩翩丰姿。
這對神仙美眷,究竟因何而仳離?又因何而相聚?而今是否破鏡重圓了?不!
答案是否定的!
彼此不需要多說一句話,只要互看一眼,就可以很清楚地互相體會出彼此心裡的意思了。
郭彩雲緩緩地在一張玉鼓上坐了下來,她指派著沈雁容道:「你坐下來!」
沈雁容依言坐好。
郭彩雲看向無相居士道:「看來這些年你日子過得很好,很寧靜,是不是?」
無相居士微微頷首,淡然作笑。
「你呢?」
「還好!」
郭彩雲站起來走了幾步,忽然回過身子來,道:「你早已知道我今天要來是不是?」
「日前靜中參悟,略有預知!」
「這麼說,我的『小六乘護身神障』竟是防你不住了?」
「是夫人一時疏忽,故為我的神機所乘!」
「哼!」
郭彩雲倏地由座子上站起來,面色乍寒道:「我當然是一時疏忽,否則豈能被你算出?」
無相居士微微一驚,面上悵然若失!
他已經預感到今日的不歡而散,似乎已成定局;而且使他更失望的是,多年分離,長久的淡泊自處,自煎自淬的結果,並沒有使她改變了多少!
她好像還是原來同樣的一個人,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孤僻、更好強,更逞一時之氣……
「很好!」
郭彩雲勉強地笑著,道:「看來你永遠是比我聰明,那麼,我的來意你已經知道了?」
「略知一二!」
無相居士緩緩坐下來,一隻手摩擎著面前的一樽石虎!
「你打算怎麼辦?」
「夫人宜三思而後行!」
「如果我不呢?」
她冷冷地道:「我的脾氣一向如此,我只問你,你究竟站在哪一邊?」
無相居士苦笑了一下,道:「尉遲真人當年對你我不薄,若非真人當年長白援手,只怕那一次你我都難逃大劫!」
郭彩雲冷冷道:「這件事你究竟要提多久?尉遲丹生平不過就對我們做過這麼一件好事,我們卻也曾在他飛昇之前,為他護法七天,總算也對得起他了!」
「那麼,你又何必非要再惹是非?」
無相居士臉現愁雲地道:「四九天劫不久將至,人人自危,你我也並無十分把握可以逃過,此時此刻,我為夫人你著想,實在不宜再惹是生非!」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憑你我之力,想要收取那片火雲,談何容易!況且這種行為,形同盜劫,以你身份何屑為之?」
「你這話就說錯了!」
郭彩雲冷冷道:「想那西天火雲,乃當年『青雲九老』聯手收取,憑什麼就該便宜他們尉遲一家人?」
無相居士道:「話雖如此,可是當年為首的究竟還是尉遲真人,再說火雲生處,也是真人在其本山覓得,論情論理,自應是人家的所有。況且青雲九老每人也都得了好處,尉遲真人為人已經算是很厚道了!」
郭彩雲道:「他要是真的厚道,就應該將當年收得之火雲也分與你我一份,我們也不會再為四九天劫之事發愁了!」
無相居士道:「這件事我也想過,好在時限還有一年之久,到時你我同力應付,也並非就不能渡過!」
郭彩雲輕歎一聲,道:「這麼說,你是不肯幫我這個忙了?」
無相居士苦笑道:「巧取豪奪之事,恕我不能為力,彩雲,你須知那黑石峰下的禍害……」
話未說完,郭彩雲已霍然站起道:「你不要再說了,這件事我已決定,勢在必行。有你幫忙,固然是好,沒有你幫忙,我也一樣!」
無相居士冷笑道:「你以為收取火雲是容易的嗎?據我所知,當今宇內,也只得青城山的『朱雀叟』一人有此功力,只是此老的那個『朱雀瓶』視如拱璧,你能借得來嗎?」
「哼——」
郭彩雲臉上帶出了一絲傲然微笑。
「如果我借不到,也就不來現這個眼了!」
無相居士一驚,道:「你真的打算去見朱雀叟?」
「我何必去見他?」
她微笑著探手入裙後錦囊,摸出了一個朱色扁平的盒子,一笑道:「我已經借來了!」
說完雙手把朱色扁盒的盒蓋啟開。
沈雁容聽他們說得那般神奇,不覺向郭彩雲手中玉盒注意望去,只見王盒內平置著一個紅色類似鴉鵲般的扁扁玉瓶!
那玉瓶形式古雅,雖是紅色,可是看上去並無光澤,其上似乎密密麻麻滿滿雕刻著都是些古篆奇文,整個瓶身大如手掌,看上去真像是一隻栩栩如生、展翅待飛的紅色鴉鵲!
「玄都仙子」郭彩雲得意地向著無相居士顯示了一下,遂即把盒蓋蓋好,收回囊內。
無相居士面色微微一變,歎息道:「想不到朱雀叟如此修為之人,竟然行事也是如此欠思,他可曾料想到這件事的後果?真正是老糊塗!」
「玄都仙子」郭彩雲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麼?」
「怎麼,這其中莫非還有什麼內情不成?」
「哼!」
郭彩雲秋波一轉,十分驕氣地道:「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真難得!」
冷冷一笑,不欲多言!
無相居士呆了一呆,緩緩落座。
他居心仁厚,又以與大雪山尉遲一家淵源甚深,郭彩雲儘管已與自己仳離分居,但是終必有過夫妻的情份。
這件事旁人若為,自己站在道義立場上,尚且不得不管,況乎是自己的妻子?
萬一真個驚動了「黑石峰」下的那個老怪物黑石公,引發天地間一場浩劫,這個罪孽,可就太大了。
這麼一想,他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當下向著郭彩雲看了一眼,卻是不知說些什麼才好。正因為他太瞭解她了,所以才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
他深知妻子道力高深,凡事任性,若非是行事乖癖,一意孤行,以其功力,今日已在大成之限,更可能越過自己之上。
如今呢?
自從夫婦分居之後,多年來她在失去自己關懷、勸告,無拘束的日子裡,任性發揮到了極致!
多年來,他已聽到了許多關於她的種種傳說,每一次他都深深地為她懺悔。儘管是神仙歲月淡泊到心如止水,可是每當晨昏,偶見成雙的鳥兒飛過,他也總會牽想到她。
那些過去的美好日子,就如同西天的那一抹雲霧,永遠地醉著你、迷著你,深深地勾起你的遐想,讓你不可去懷!
思索很快地在無相居士腦子裡掠過!
他忽然覺出,他對她有責任,不能容許她這麼任性下去!
郭彩雲見丈夫一雙眸子深深地注視著自己,一瞬間變幻著不同的顏色,她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
但是最後的一剎那,她卻又體會出丈夫眸子裡的神采有異。
心中一驚,她退後一步,道:「息霜,你……」
「李息霜」是無相居士的俗名,昔日他們夫妻共居時,郭彩雲慣於這麼稱呼他,但是自從彼此仳離之後,這「息霜」二字,無相居士還是第一次聽過!
這「息霜」二字,無疑使得他為之一呆,可是,只不過彈指間,他又復硬下心來。
但是這一剎那間,郭彩雲已托著沈雁容的腕子,飛身縱出院外!
郭彩雲似乎已經猜測到無相居士將要向自己出手。
是以在她與沈雁容身子方一縱出的剎那之間,左手揚處,自其掌心裡已飛出了一蓬紅光,正是先時用來對付「黃衣道長」的「五雲掌」!
只是此刻,顯然是用來防身用的!
「五雲掌」一經出手,頃刻間,幻為一幢紅色光帳,向著郭、沈二女齊頭罩下了。
同時間,無相居士卻已電閃星馳般地來到了眼前,自其右手手指之處,匹練般地飛出了一道銀光,像是一條銀鱗巨蟒般的,已把郭彩雲團團圍住!
郭彩雲凌聲笑道:「我早就防著你了,李息霜,你還不讓我走嗎?」
無相居士一面運施著手中劍光,緊緊束著二女身上的那幢紅色光帳,一面沉聲道:
「彩雲,我要你暫時留在白金嶺,百日之後才許你下山。」
「你是妄想!」
話聲一落,郭彩雲杏目一睜,只見她雙手向著身外那幢彩色光帳連指了幾下,剎時間紅光大盛,「五雲掌」分化成五股巨大的光條,漸次地向外擴張。
無相居士發出的劍光,頓時就有不堪重負之感,隨著對方那五道紅光的力撐之下,時收又弛,顯出不易拘束之態!
「彩雲!」
無相居士語重心長地道:「你我終究是夫妻一場,我豈能忍心見你墜入萬劫不覆之淵。」
郭彩雲一聲嬌笑道:「難得你還記念夫妻之情,真難得……李息霜,你要是還顧及到這一點,就應該留一點兒下次再見的情份,要不然……」
她發出了一陣子「咯咯」的嬌笑之聲,只是笑聲裡充滿了隱隱的敵意!
無相居士微微怔了一下,吶吶道:「我……我實在是為你好!」
郭彩雲一笑道:「既然為我好,就應該助我一臂之力!」
無相居士搖搖頭,冷笑道:「尉遲兄妹已是不易應付,他家那個蒼須奴更是厲害!」
郭彩雲冷笑道:「這幾個人,我才看不在眼裡,哼!反正沒有你什麼事,你也就不必多管了。還不收了你的劍?」
無相居士苦笑道,搖搖頭道:「我已在環山四周,設下了埋伏,你是逃不脫的!不如安心在這裡住下來吧,這位沈姑娘我負責把她送回去!」
郭彩雲目光四面看了一眼,一笑道:「就憑著這點埋伏能難著我嗎?」
「本來是難你不著!不過,你不要忘了,你我當年合籍同修時的那面本命神幡在我手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1:47
郭彩雲登時為之一呆,她的臉色一剎間變為蒼白,嘴唇顫動了一下。
「你……真的會這麼絕情?」
「我……我是不得已。」
「我不信你真的能對我這麼施為,哼!」
郭彩雲嬌笑了笑,儘管是在盛怒之下,看上去她仍是那麼漂亮,玉手一抬,環身的那幢「五雲掌」已收回手內!
無相居士乍然一驚,忙自揚手,將空中劍光收回!
郭彩雲一笑道:「我現在就要帶她出去了!」
無相居士吶吶地道:「我只好向你出手……」
「是嗎?」
話一頓,「不!」搖搖頭她很自信地又道:「你不會的!你不是這種人!」
說完,大大方方一拉雁容,道:「我們走!」
無相居士閃身攔在了她面前,郭彩雲拉著沈雁容換了個方向。
無相居士再閃身攔阻!
郭彩雲又換了個方向。
一連換了三個方向!
郭彩雲臉上永遠帶著淺淺的笑容!
她那雙美麗的瞳子,似有無限柔情地注視著無相居士,瞬也不瞬一下,雙方僵持著!
無相居士軟化了。
他長長歎息了一聲,說道:「你去吧!」
說完即把身子讓開。
「你不後悔?」
無相居士用苦笑代替了答覆。
郭彩雲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我領你這份情了!」
說完一拉雁容道:「我們走!」
無相居上道:「你……你上哪裡去?」
郭彩雲道:「自然是回四明山!」
她左手一挾雁容,足尖輕點,已幻為一道經天朱虹,破空直起。
沈雁容只覺得兩側瑟風如吼,自己和郭彩雲身子,卻包裹在一層朱紅色的光華之內,剎時間直貫青冥,方想到了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劍道」,一顆心緊張得幾乎脫口而出!
卻只見劍光經處,面前雲海夕霞,有如風捲殘雲般地紛紛排開,劍光衝起越高,景象亦越為絢麗,大地山嶽,頃刻間變為足下,隨著距離的拉長,逐漸地縮小縮小了……
那種滋味,直非言語所能夠形容其萬一!
郭彩雲一隻手輕輕挾著她的腰,在環身的紅色劍光映襯之下,雲裳飄飄,神態極其自然!
她偏頭笑向雁容道:「用不著害怕,都有我呢!」
說時劍光微微一頓,隨著郭彩雲的意念轉處,在空中疾兜個圈子,卻是改上為下,投空直線而落!
雁容心中驚懼得簡直不敢開口說話,心裡正自奇怪四明山相距數千里,豈能這般快就到了?
一念未完,卻覺出身外劍光,在郭彩雲催促之下,有如戲空之龍,挾帶著極為尖銳的一股破空之聲,自萬丈高空裡一路遷回衝刺直下,其勢又較諸先前之上騰,更令人驚懼萬分!
沈雁容嚇得尖叫了一聲,叫聲未住,但覺出身勢淬緩,隨著郭彩雲的手勢一托,有如秋葉戀風,悠悠然地已落下身來!
「不要作聲。」
郭彩雲小聲關照著她,向她神秘地擺了一下手!
沈雁容驚魂甫定,這才發覺到自己與郭彩雲的身子,並非是停落在地上,而是站立在一顆岔生於半山間的巨松樹幹之上!
由於這棵松樹枝葉茂盛,遮漫極廣,是以二人站立的身子幾乎全被掩飾於枝葉之內,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僅僅透過枝葉間隙,得見空空一線,巨大的風力搖曳著松幹,只聽得耳邊一陣嗡嗡作響之聲,這番景象又自是較先前不同!
雁容緊緊抓住郭彩雲的手。
她的緊張,可以由她蒼白的臉色裡看出來。
「別怕!」
郭彩雲小聲在她耳邊道:「我們等一會兒再說!」
說時鳳目四盼,像是在空中搜索著什麼!
忽然,她神色一變,臉上帶出一絲冷笑道:「果然不錯,他還是放我不過!」
一面說著,她遂即把雁容攬入懷內!
就在這一剎那間,天空裡響起一陣類似哨音般尖銳的異聲。
雁容驚望當空,但只見銀星一點,起自峰頭,像是自己方才來時地方。
那點星光出現時,不過是光爍一閃,等到雁容發覺定目看時,已自變成了一道匹練般的經天長虹,有如倒瀉天空的一彎銀河,其勢之疾快,真令人有不及交睫之感。
無相居士顯然就站在那道銀色長虹之首,只見他一隻手上拿著一面三角形的銀色旗旛,形象至為焦急,催使著足下劍光,風馳電掣,循著方才郭彩雲之去路一閃而終!
雁容忽然心裡明白過來。
原來「玄都仙子」郭彩雲忽然改變方向暫時落下隱身樹帽的原因在此,心裡不得不佩服她的聰明伶俐,竟然早已料到無相居士會事後反悔!
無相居士劍道何等快速,剎時間已消逝無蹤!
郭彩雲臉上現出得意的微笑,又等了片刻,才向雁容說道:「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言罷單手向雁容脅下一托,再次化為一道朱色長虹,頃刻間消失於太空青冥!
岳懷冰在「冷香閣」內調傷靜養,不覺已是一月有餘。
午間,當黃鶯在窗外婉轉著歌喉的時候,岳懷冰已靜坐醒轉。
自從他由尉遲鵬處學得入門靜坐吐納功夫以來,這一個月他勤於練習,已有顯著之長進,身上的幾處傷,早已康癒。
尉遲鵬只是傳授他幾種極單純的入門內功要他練習,並不常來打擾他。
至於尉遲青幽,他已經有十天沒見過她了。
記得那一天——大概是十天前,在花園裡,他遠遠地看見了她一次,她只對他那麼淡淡地笑了笑,遂即迴避了開去。
為什麼?
他實在是有點想不明白!
從來不曾有過任何一個女人的影子,在他的心裡,佔過這麼重的份量!他也從來不曾對任何一個女孩子,這麼樣地思索過!
只是對她這麼一個人!
有時候,尤其是像現在這種靜極無聊的時候,他真想能見到她,哪怕是遠遠地就像前次那般的遠遠瞄上一眼,心裡也是舒服的!
人的遭遇,實在是太離奇了。
有時候想起來,岳懷冰真好像在做夢一般,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是絕處逢生,最最奇妙的是,居然與尉遲一家,有了這番不平凡的邂逅結合!
窗前的幾盆蘭花早已經盛開了。
是花引來了蝴蝶,使他想到了李白的那一首「蝶戀花」,其實蝶之戀花,正如同男之戀女。
古往今來,哪一個男人不想女人?哪一個男人不愛女人?越是成名的大英雄、大豪傑,似乎也越有動人的綺麗戀史,一人前人之筆,輒成風流艷史!
大粉蝶撲襲著蘭花,一次又一次……蘭花只是靜靜地期待著。
這又像是待字閨中的美麗姑娘,期待著如意郎君的蒞臨!
人是不應該孤獨自處的!
岳懷冰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他是不常歎息的,這一聲歎息似乎顯示了他內心的寂寞!
他心裡一直還保守著這個秘密——保守著那個「繡荷包」的秘密。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個繡荷包一直偷偷藏在他身上,他曾經想到過要當面還與尉遲姑娘,可是每當他見到她的時候,卻又期期不敢出口。
他又怕認錯了人!
也許那一日在山下蕃婆子開設的野店裡,自己第一次記憶裡的那個絕色少女,並非尉遲青幽,也許她們只是非常的相像而已。
不過,天下這麼相像的人,似乎還不多見!
岳懷冰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把那個繡荷包拿在了手裡把玩著。
閃著銀色,一顆顆圓圓珍珠編織成的一個荷包,打開來,裡面是一方素色的王佩,一小錠黃金,一塊鮫帕,兩個小小的菱形小香囊!
他一樣一樣地取出來看著!
已經兩三年了,他何止千百次地揀視著這些東西!
是以,除了那個上好珍珠的荷包與那塊素色王佩,依然光澤如新以外,其它的幾樣東西,外形都已經有所改變了。
金錠變成了黑色!
鮫帕似乎更薄更舊了。
兩個原為青紅絲線所纏繞的菱形香囊,顏色都已經褪了,倒是裡面的檀香依然芳香!
每當他看到這幾樣東西時,他腦子裡就會情不自禁地想到那個令自己一見驚為絕艷天香的女子。
只是,自從他再次見到尉遲青幽之後,由於兩個面影的酷似重疊之後,他就再也記不起前面的那一張面孔了。
因此,現在每當他再把玩著這些小物件時,他腦子裡所能憧憬的,就僅僅只有尉遲青幽的那張面影了。
他腦子裡撫今追昔地努力地捕捉著第一次看見,而如今失卻的那張臉,卻是怎麼也是想她不起!
因為那兩張臉,根本就是一張。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修長、輕盈、飄飄若仙的女人來到了「冷香閣」。
似風般的輕飄,無聲!
她已經站立在岳懷冰的身前!
她先是一驚,而後是無比的喜悅、迷惑!
總之,這一剎那間,她美麗的面頰上變幻了無數次顏色。
她那雙明澈的眼睛裡,流露著難以置信的光采,自她一現身之時,她的眼神兒,已經緊緊地被岳懷冰手裡的那些小東西吸住了!
岳懷冰一副癡情地注視著手裡的那些小東西,卻不曾注意到身子側後方的那個人。
她的臉,先如春花一放,繼而黛眉輕顰。
含情脈脈的一抹情意,她開始注意到岳懷冰這個人,淺淺地笑了笑,搖搖頭!遂即伸出手來,由岳懷冰身後抄過來,把他手裡的那個繡荷包接了過來!
岳懷冰猝然一驚,倏地回過身來。
當他發覺到身後站立著的那個人,竟是尉遲青幽時,他顯然呆住了。
這個發現,對他來說大突然,大突然了,倉促間幾乎無以自處!
換任何一個人,都不會使他有這種感覺,獨獨除了她以外,這是一種微妙的心理作用!
尉遲青幽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她的笑永遠是那麼純、那麼美、那麼神秘!
「青妹……你來了……」
「嗯!」尉遲青幽微微地點點頭,細細地注視了一下手裡的那個珠子荷包。
「這個東西,你在哪裡找到的?」
「我……」岳懷冰窘笑了一下,一時不知從哪裡說起,銀色的玉珮、小小的金錠、絹帕、香囊。
她臉上帶著一片雅稚的微笑,特別把那兩個小香囊在鼻子上聞了聞。
密鬃的睫毛微向岳懷冰撩了一下,眼神兒這般的看法,平添了無限嬌媚。
「怎麼不說呀?」
她含笑看著他道:「我真該謝謝你呢!為了這個荷包,我找死了!」
岳懷冰道:「這麼說,這些東西,真的是你的了?」
「當然是我的。」
含著微笑,她坐下來,把那幾樣東西一一收到荷包裡面,那雙烏油油的剪水瞳子,略微帶著幾分羞澀地盯著他!
「說呀!你是怎麼找著的?」
「不是找著的。」
岳懷冰直到現在,情緒才微微地定了下來,說道:「是我揀到的!」
「揀到的……在哪裡揀的?」
「是兩年多以前……」
他吶吶說道:「我初來雪山之時,在山腳下一家小店裡。」
「噢。」她好像記起來了,又好像早就知道這麼回事似的。
「是梅婆婆開設的那一家小吃店?」
「是不是梅婆婆我不知道,反正是一個蕃婆婆!」
「她就是梅婆婆!」
她臉上現在除了微笑羞澀以外,還帶著一片情意。
自從岳懷冰來此,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高興過,雙方的距離,似乎藉著這個珠子荷包,一下子拉近了許多!
「你說說看,你是怎麼揀著這個荷包的?」
「那一天……我初來雪山,在那個蕃婆婆所開設的小店裡打尖過夜!」
尉遲青幽一笑道:「後來呢?」
她把下巴支在手心裡,眼睛裡透著聰明,要笑不笑的樣子,很逗人!
岳懷冰幾乎不敢和她的眼光對視,頓了一下,他才道:
「那天我好像看見你,只是隔著窗子沒看得太清楚,青妹你好像背著個大包袱……」
「噗!」
尉遲青幽笑了一聲,繃住嘴,點點頭笑道:「後來呢?」
「青妹你大概是下山採購什麼東西的……大概走得太匆忙了一點,忘記了這個荷包了!」
「你就揀著了?」
「我追出來的時候,青妹你已經走遠了!」
「你為什麼不把它交給梅婆婆呢?」
「我沒有想到。」
岳懷冰一本正經地照實報道:「我記著你的樣子,找遍了雪山腳下各處人家,卻沒有一個人見過你……所以就……」
「你就一直收著?」
「三年來,這個荷包,一直帶在我身上。」
說到這裡臉色一紅,窘笑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把眼睛移向地面!
尉遲青幽一笑道:「其實,如果你第二天再到梅婆婆的店裡去的話,你就會見到我了!」
岳懷冰登時一呆,他忽然覺得自己為什麼當時這麼傻,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以至於悵恨了很久的三年時光。
尉遲青幽睇視著他,道:「在我發覺到遺失了這個珠子荷包的第二天,我就到了梅婆婆的小店裡,一直等了你一天,不見你的人影!」
她微微一笑,接道:「梅婆婆告訴我說,東西被一個年輕的人拿走了。」
眼色裡帶著一片柔情,向他瞟了一下:「誰知道那個人就是你。」
「這些東西對你很重要?」
「嗯!」
她笑了笑,道:「珠子荷包是我媽親手做給我的,素玉珮是我爹留下來的。除了這兩樣東西,別的都沒什麼!現在為了表示對你的一點兒謝意——」
她把那塊素玉珮,雙手送過去道:「這塊玉珮送給你。」
「這……」
「收下來吧!」
岳懷冰靦腆著還有點不好意思。
尉遲青幽卻大大方方地把這塊類似「玉如意」的素色玉珮為他結好在腰帶上!
她偏過臉來,打量著那塊玉珮道:「你戴著它很好看,別以為這是塊普通的東西,說起來可有來歷!」
岳懷冰漲紅著臉,吶吶地說道:「謝謝你。」
尉遲青幽收起了荷包,發覺到岳懷冰一雙眸子正在注視著自己,她微微怔了一下,原本極其自然的面頰上,卻也飛起了一片紅暈!
當她再次向岳懷冰注視的時候,卻又恢復了原有的自然,岳懷冰也似乎發覺到了自己的失態,有點兒張慌失措的樣子!
「我十天沒來這裡,是怕打擾了二哥的功課,不知道你的功課練得怎麼了?」
岳懷冰說道:「鵬兄傳授的吐納功夫,和以前我所練習的,大同小異;只是在吸升呼降,以及調息固盤方面,好像不易見功!」
尉遲青幽點點頭道:「這就對了,因為你過去練習的吐納坐功,不過是在運氣活血,我哥哥傳你的這種入門功夫,卻是在助你洗質易髓。你必須要先打透了這第一關,才可以再修第二步功夫!」
在她說這番話時,態度認真,較之先前的女兒之態截然不同!
岳懷冰深為折服,對自己的一時意亂情迷,猝然有所覺察!
尉遲青幽明澈的一雙眼睛直視著他的臉,注視了一刻,點點頭道:
「看上來,你的確是長進了不少!要知道入門功夫最為重要,質稟要是差一點兒的人,要想偶有寸進也是不易。」
岳懷冰道:「青妹年紀輕輕,難得有此超然成就,比之愚兄,真是……」
說著不禁歎息了一聲!
尉遲青幽一笑,道:「你要是這麼想可就錯了,在修證仙業上來說,可就和一般江湖武林中的逞強鬥狠大是不同。我們修練劍術、道法,目的是在對付阻礙我們得證仙業的魔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苦笑了笑,似乎有些黯然地又道:「每人都會遭遇不同的逆境,只是看你是不是有克服面前魔障的決心!」
岳懷冰微微驚訝地道:「這麼說,莫非青妹眼前還有什麼不順之處麼?」
尉遲青幽淺笑搖頭道:「眼前還不至於,不過以後可就保不住沒有麻煩。」
說到這裡輕歎一聲道:「大雪山後山,自從先曾祖玉洞真人闢為洞府之後,經過三代修真,已為當今宇宙一塊福地。因為這樣,就免不了常常惹人覬覦,一不小心,就易被惡人所乘!」
「以青妹與鵬兄的功力,還有人敢來侵犯不成?」
「你哪裡知道!」
尉遲青幽一笑道:「比我們兄妹法力高的大有人在!只是我們一向本份自處,不惹外事,他們也就不便生事!」
「聽說令祖尉遲真人的法力無邊,他老人家的道統是否已由青妹你承繼?」
「我哪裡有這個造化?」
說到這裡,黛眉微顰,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那麼是鵬兄繼承了?」
「也不是他。」
她那雙明澈的眸子,直直看過來!
「這麼說,莫非令祖尉遲真人,另有傳人?」
「我們尉遲家門,一向是不收外姓弟子的!」
「這麼說……豈不是……」
「我爺爺飛昇之時,留有碧簡金批,本門的道統,卻是要由一外人接替!」
「哦……」岳懷冰顯然一驚!
即使是在江湖武林中,這種行為也是大違傳統家風,況乎仙業正道!
尉遲青幽淡淡地笑了笑,道:「這個人,很可能就是你!」
「是我?」
岳懷冰大吃一驚,登時愣在了當場!
尉遲青幽道:「當然,這件事還有待最後的證實,不過……是你的成份已經很大了!」
「我?」岳懷冰搖頭笑著,簡直有點難以想像!
尉遲青幽道:「因為我爺爺的碧簡金批內所載的那個人年貌都與你相當,甚至生辰八字都經蒼須奴證實,與你一般無二!」
岳懷冰想起那日蒼須奴問及自己生辰之事,照蒼須奴當時之表情看來,倒真似煞有介事。
這件事實在太神妙、太荒謬了,可是擺在他眼前,卻又不容他不相信!
尉遲青幽見他如此,忍不住笑道:「怎麼,你不願意?」
岳懷冰惶然道:「這件事太難令人置信……我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尉遲青幽說道:「這十天來,我閉門用本門上乘心法推算的結果,證明我爺爺碧簡金批中所指的那個人,已深入北極座中。」
「什麼是北極座中?」
「按子午度所指,東山後山方圓二百四十里之內,皆在北極座範圍之內!」
她微微一笑又道:「當然,包括你所居住的這所冷香閣在內!」
岳懷冰道:「這麼說,在本山方圓二百四十里之內,很可能另有其人!」
「這一點我早已想過了,這裡不可能有第二個人,因為,後山千里內外,蒼須奴早已布下了厲害的禁制,任何人一入此區,必為我們所查知,除非來人法力高過於我……關於這一點,我已吩咐蒼須奴了,要他仔細搜索,大概他很快就會有回報的!」
「那麼,如果蒼須奴老前輩在本山前沒有發現外人,那麼,這個人就必然是我了?」
「那很顯然的必定是你了!」
尉遲青幽微微一笑又道:「這一點,等蒼須奴回來證實以後,我們還要進一步地為你證實!」
說到這裡,只見窗外青光微閃!
尉遲青幽道:「蒼須奴回來了!」
須臾,門前現出了蒼須奴那矮胖的人影。
他乍見尉遲青幽坐在房內,垂手侍立道:「老奴有話面陳!」
尉遲青幽道:「進來吧!」
蒼須奴應了一聲:「是。」遂即步入。
岳懷冰忙自站起身來,道:「老前輩請坐!」
蒼須奴退後欠身道:「岳相公千萬不要這麼稱呼,折煞老奴!」
尉遲青幽道:「北極座區可曾搜查過了?」
蒼須奴點頭道:「搜查過了,並無任何人蹤!」
尉遲青幽道:「百鳥坪呢?」
蒼須奴點頭道:「也搜查過了。」
說到這裡神色微微有異!
尉遲青幽立時洞悉入微地道:「怎麼!有什麼不對?」
蒼須奴頓了一下道:「老奴發現前山摘星堡處,彤雲四合,顯然有了法力禁制,顯然有高人部署,觀其動向不知是否意圖對本閣不利,特以請示小姐!」
尉遲青幽微微一笑道:「不要緊!這一點我早已由靜中參悟過了。沈海月為我所傷,岳相公又被我們收留,他自是不肯甘心。」
說到這裡秀眉輕顰了一下,道:
「不過,我倒是想不出來,憑他還能請出什麼人物來!什麼人又會甘心為他所用?也不過是些左道旁門的嬌魔小丑,大可不必多慮!」
蒼須奴道:「老奴只在後山打量了一回,似覺前山四周雲氣瀰漫,正中有一道沖天紫氣,以老奴的道力,竟然一時看它不透!」
尉遲青幽微微一怔,卻也並不在意地道:
「前夜我夜課之時,隱聞得前山有風雷之聲,這麼看起來,顯然是沈海月之流在佈陣勢。」
她微微一笑又道:「其實他們大可不必,我如果有意要收回前山,又何必要等到現在?隨他們去吧!」
蒼須奴垂手道:「是!」
尉遲青幽道:「道家四九天劫將至,冷香閣雖是位居陰陽緩徐福地,但是到底不可大意。到時必定有不肖之輩前來本山乘火打劫,你要特別加意防範,萬萬不可大意!」
蒼須奴道:「小姐放心,正南正北有老主人的『子午兩極光陣』,識得此陣勢的人,當今天下不過三四人而已;正東正西一有本山的火雲,老奴已擅催施,外人萬難擅入雷池一步!」
尉遲青幽緩緩點頭,卻又並不表示十分放心,她心思靈敏,對每一件事都面面顧到。
「可是我總不放心!」
她秀眉微皺,說道:「當年,爺爺在時曾經說過,青雲九老,雖是德高年劭,可是人心特異,其中星冠叟與婁真人兩位老前輩雖是不幸喪生,形神俱滅,還有幾位,也陸續飛昇。可是……」
蒼須奴怔了一怔道:「小姐擔心的是青城山的朱雀叟?」
尉遲青幽微微頷首道:「這位老前輩為人怪癖,爺爺在時就因為這個人個性乖張戾,而與他少有往還。上一次我路過青城山,特地去拜訪他時,他的態度很壞,說了很多時爺爺不滿的話!」
蒼須奴道:「朱雀叟道法高深,若不是剛愎自用,早已得證仙業。老奴料想以他之身份,大概還不至於,老奴擔心的卻是九老中的另外一人。」
尉遲青幽道:「誰?」
「大荒山的『紫面神君』!」
尉遲青幽呆了一呆道:「啊,我幾乎把他忘了!」
他們之間的對白,岳懷冰雖不盡然瞭解,卻也有八成的領悟,也猜知他們嘴裡所討論的這幾個人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不覺聽入了神。
提到了「大荒山」的「紫面神君」,尉遲青幽略略皺眉,道:
「這位老前輩還在人間麼?我好像聽說他不是亦在『兵解』,三度『煉嬰』而有了大成麼?」
蒼須奴歎息一聲,道:「小姐說得不錯,他的確是有了成就,就是因為有了成就,現在才無所忌憚。」
他沉重地歎息著又道:「此老自以道法通靈,他自從三煉元嬰之後,已捨棄了正統道法,現在加研『火海真經』,魔法無邊……他在大荒山開闢了『玄武門』,已經頗具勢力!」
「哦!」
尉遲青幽似乎才想起來。
她喃喃接著又道:「玄武門……我聽說過!」
蒼須奴道:「玄武門弟子出現江湖甚多,由於紫面神君以魔派第一鼻祖自居,平素德性不修,所以門下弟子放浪形骸,各門派多敬鬼神而遠之,不敢開罪!」
「哼!」
尉遲青幽冷冷一笑道:「這些東西,要是一旦碰在我的手裡……」
蒼須奴歎息道:「只可惜老主人飛昇太早,否則他也不敢如此猖狂!」
尉遲青幽道:「再怎麼說,爺爺對他總是有恩之人,想必他總不會恩將仇報!再說我們與他相距萬里,也牽扯不上什麼恩怨,他總不會來這裡惹是生非吧!」
「老奴也是這麼想……只是……」
說時他眼睛向岳懷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尉遲青幽道:「岳兄既蒙爺爺碧簡批示,已是一家人,你不必顧忌,有話直說無妨!」
蒼須奴點頭道:「老奴倒不是忌諱岳相公……」
「那麼又是為什麼?」
「小姐請想,冷香閣天一道統,天下共仰,正邪各門俱不敢輕易招惹。但是自從老主人飛昇以後,這些邪門外道,才以為無有所懼,到處橫行!」
「那是因為爺爺在飛昇之前,當眾對護法各友宣佈說『天一道統』後繼無人,唉!大概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無所忌憚了!」
「小姐說得不錯!」
「哼!」尉遲青幽冷笑道:
「只怪哥哥太不爭氣,話雖如此,就讓他們來試試我這個不成氣候的女流之輩,只怕他們能勝過我的還不多見!」
蒼須奴道:「若非小姐坐鎮,冷香閣只怕早已不存在了!」
「你的功勞也不小!」
蒼須奴道:「老奴只是竭盡所能而已,比起小姐的『天一正統』功力來,相差得太遠了!」
尉遲青幽微微一笑道:「話說回來,這又與岳兄有什麼關係?」
「老奴的話還沒有說完。」
蒼須奴目視向岳懷冰道:「如照老主人金批所示,岳相公將是未來『天一正統』之唯一傳人,將來光大本門法統,更是非岳相公而無第二人。如果這個消息一經走漏,岳相公的安危可就……」
尉遲青幽霍然一驚,徐徐點點頭,道:「還是你設想得周到,我倒是疏忽了這一點呢!」
蒼須奴欠身道:「也許老奴太多心了,因為這件事外人並無所知!」
尉遲青幽搖搖頭道:「不能說沒有人知道,最起碼摘星堡的沈海月就已知道岳兄在這裡!」
蒼須奴道:「沈海月倒不足為懼!」
尉遲青幽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幾乎忘了,沈海月與『白金頂』的無相居士好像有過一面之交!」
她思索著接道:「如果這件事有了無相居士的介入,倒是一件討厭的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2:46
第12章 強客窺仙境,玉女動無名
尉遲青幽搖搖頭,肯定道:「不至於……無相居士是個安份守己的人;再說,我們家對他們夫婦,曾有救命之恩……他絕不會……」
說到這裡,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移向岳懷冰,目神裡帶出了關懷的情意。
岳懷冰表情靦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弱者,好像有需人庇護的意思!
尉遲青幽仍然注視著他!
岳懷冰窘笑了一下道:「我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尉遲青幽微笑道:「那就更糟了!」
她思索著點頭道:「果真要是有人發現了你是我們『天一門』正統的繼人的話,他們絕時不會饒過你的!」
蒼須奴道:「老奴以為眼前第一要務,是要保護岳相公的安全。」
尉遲青幽微微點頭道:「你說得不錯,而且……」
她眼光轉向岳懷冰道:「二哥,請你跟我來!」
言罷站起,姍姍步出!
岳懷冰跟隨著她步出閣門。
蒼須奴亦隨後步出。
尉遲青幽停步向蒼須奴道:「爺爺金批中曾說到玉匣飛刀之事,你可記得?」
蒼須奴道:「老奴不曾忘記!」
尉遲青幽道:「為證實岳二哥是否真是爺爺所說之人,目前只有提前試驗!」
「老奴亦有同感!」
「那麼,你去找我哥哥,速來聽雷閣一見!」
蒼須奴應了一聲,轉身退下。
岳懷冰看向尉遲青幽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尉遲青幽一笑道:「你當然不會明白,不過馬上你就會明白了!」
說完轉身前導,順著眼前那一條花崗石鋪就的婉蜒石道一直走下去!
岳懷冰自聞知本身可能將是「天一正統」的嫡系傳人之後,內心真是驚惶萬狀,實在難以想像自己何以能有如此仙緣遇合!當真是喜一陣、憂一陣、驚一陣,又傻一陣!
繞過了這條婉蜒的彩石曲徑,眼前到了黃石所築的」聽雷閣」。
空中翠羽翩躚,飛過來那只善解人意的鸚鵡。
尉遲青幽微揚玉手,那只翩翩鸚鵡落下來,只見它雙翅力扇,嘴裡連聲喚道:「大小姐、大小姐。」
尉遲青幽輕嗔道:「我要你去守著樂園,誰叫你私自轉回?再偷懶,我就打你。」
說時向外一揮,那只鸚鵡短鳴一聲,衝霄直起,長空裡翠羽一閃,已自沒入雲中。
二人步入聽雷閣。
岳懷冰在一張蒲團上坐定,卻見珠簾掀處,靈珠身著素服自內步出,手上托著香茗一盞。
她粉臉低垂,面現桃紅,一直走到了岳懷冰面前請安道:「岳相公請用茶!」
岳懷冰欠身道:「不敢!」
在他雙手自對方手上接過茶盞時,忽見靈珠秋波一轉,眉目間似含蓄著一脈幽情。
就在這個時候,手心裡已覺出一物塞過!
心裡一動,已感覺出手心多了一個小紙球兒。
靈珠妙目微轉,迅速地遞了個眼波,示意他不要聲張,遂即匆匆退下!
岳懷冰自上次事後,已甚久不見靈珠,偶而想起,也頗為她離奇不幸的身世而擔憂,又不知此刻她遭遇如何,現在見她無恙,心裡倒是略略放心。
只是這枚紙球兒,又為他帶來了一番疑惑。
眼前情勢,自不能當著尉遲青幽的面立刻展看,假裝著飲茶,悄悄把那枚紙團投入懷中。
尉遲青幽湛湛目神,逼視著靈珠的窈窕背影——
那靈珠真是天生佳麗美人胚子,細腰,豐臀,加上裸露著修長、肥瘦適宜的那雙長腿,隨著她扭曲的腰肢,輕盈的體態,真個是風騷入骨!
尉遲青幽看在眼中,輕輕歎息了一聲,遂看向岳懷冰道:「二哥請少坐,我去去就來!」
「青妹請便!」
尉遲青幽站起,步入!
岳懷冰伺機摸出紙團,匆匆展看,只見上面寫著:「午夜紅梅」四個小字。
想系書寫倉促,墨漬未乾,沾染得到處都是,僅僅只能辨認而已。
岳懷冰心中一愣,匆匆收起,雖說是沒頭沒腦的四個字,岳懷冰卻是心中雪然。字中的「紅梅」當系指的是「紅梅閣」,「午夜紅梅」也就是約自己午夜時分前往紅梅閣一晤之意。
老實說,有了前番兩次的經驗,對於靈珠他已深具戒心,不敢輕易假以詞色。
這「午夜紅梅」四個字,無疑給他帶來了一番隱憂,腦子裡正在盤算這件事的當兒,卻見尉遲鵬身著白裘,同著蒼須奴,自外大步進入。
岳懷冰已三天不見他了,忙自迎上。
尉遲鵬雙手拍在他肩上,灼灼有神的一雙瞳子在他臉上轉了幾轉,面現喜色地道:「我已聽蒼須奴說過了,兄弟你真是好運道。我妹子呢?」
岳懷冰還不及答話,卻見尉遲青幽已自內姍姍步出!
岳懷冰順望過去,頓覺眼前一亮——
目光及處,但見尉遲青幽原來已換了裝束,上身改著了一襲彩羽短披肩,下身換上一件長可曳地的素白絲質長裙,那裙上星光點點,若隱若現,襯以她修長嬌軀,雲般秀髮,倍增清艷。
每一次他看見她的時候,都會覺出內心有一番蕩漾,她的麗質清艷,從來不曾在他內心留下過任何不潔的污穢。
他也從來不曾對這位生平所見的第一絕色美女,動過任何淫穢邪惡的念頭,彷彿她只是一顆高懸在穹空深處裡的一顆寒星。
美到了極點!
也冷到了極點!
你只是愛她、戀她,卻永遠也不曾想到過去攀摘她、得到她啊……
岳懷冰對她就是這樣的。
每一次他看見她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他還不明白為什麼她要換上這麼莊重華麗的衣裳!
同時,他更發覺到非只是尉遲青幽換了衣裳,尉遲鵬一向是短裝的,也居然改了長裝;而且蒼須奴也破例地穿了一襲緞質的新衣!
這一切顯示出有什麼不平凡的事情將要發生!
遂見尉遲兄妹並肩行至堂中,冉冉拜倒。
蒼須奴以目示意岳懷冰,二人也同時拜倒!
尉遲兄妹跪地三叩之後,室內一片寂靜。
岳懷冰順著尉遲兄妹叩拜之處望去,赫然發覺到原來正面石壁上,雕鑿著一具栩栩如生的全真老人的坐像!
奇怪的是岳懷冰來時竟然不曾發現,而此刻一經注目,那具石雕像便有凸出之感!
由雕像上看去,老者年歲約在七旬左右,皓首白髮,長鬚飄胸。
石像維妙維肖,並曾著色。
只見老者身著黃衫,足踏一雙雲字履,頭上挽著一個道髻,面容清瘦,雙目下垂,左手拿著一隻拂塵,拂塵尾部搭向肩頭,右手卻托一個方形的白色玉匣,雙膝盤坐,儼然一副入定神態!
整個堂室,在尉遲兄妹頻頻叩拜之際,不過是剎時間的工夫,卻瀰漫起一層淡淡的雲煙。
最使得岳懷冰奇異的是,那石面上的老者雕像。
他初看時,不過微微凸出,而此刻不過是瞬息之間,便更形顯著,簡直活生生的像是一人坐在壁邊,真有招之則下,呼之欲出的感覺!
堂室內那層淡淡的雲煙氣息,不過是雲湧的一剎那,遂即漸漸消逝,不知何時石案上的一對長生燭盞,卻已點燃,火光熊熊,其色嫣紅,室內原來光度已甚鮮明,卻只因多了這一對紅燭,平白增加了一片異彩,看上去仙氣瀰漫。連岳懷冰一介凡夫俗子,在此一剎間也似乎有「神清氣爽」的感覺!
石面上的老人顯然正是本閣前主人,也就是創始「天一正統」道經的本門鼻祖尉遲丹了。
尉遲兄妹以及蒼須臾,似乎因為石面老人的突然顯現而大感驚喜!
尤其是蒼須奴一顆大頭,叩磕「碰碰」作響!
尉遲兄妹由於睹祖父聖容,喜極而泣,俱都禁不住潸然淚下。
「爺爺!」尉遲鵬大呼一聲,首先撲了上去!
蒼須臾跪在最後,乍見此情,大吃一驚,驚呼了一聲:「少君不可!」
話聲出口,卻只見尉遲丹坐像前側三尺範圍之內,猝然發出了一片霧光!
尉遲鵬所幸先已聞得蒼須奴之呼聲,乍然而止。
雖是如此,身著長衣已然觸及了一些,但只見光霞閃處,尉遲鵬巨大的身軀,霍地被高高地捲起,足足摔出去了丈許以外!
尉遲鵬哪裡料到會有此一著,一跤摔倒,久久爬身不起——
蒼須奴連忙搶上,張惶地把他扶了起來!
「少君你太莽撞。」
蒼須奴一面打量著尉遲鵬,道:「莫非你忘了真人『三尺濺血』偈語不成?」
尉遲鵬猝然一驚,沁出了一身汗,趕忙回身跪倒,連連叩頭不已!
蒼須奴亦返身拜倒,只見他頻頻叩頭,口中喃喃道:「少主人無知冒犯,真人萬請海涵。」
或許是因為他與壁間真人昔日過往頗深,所知最切,此刻目睹真人顯像,竟然激動得難以自己,大嘴張處,涕淚交沁,咽喉裡更發出難以入耳的哽泣之聲!
尚能冷靜自處的只有尉遲青幽與岳懷冰了。
尉遲青幽得力於素日心境的修養功力,而岳懷冰可能全係一種「福至心靈」的內心感應!
總之,在整個過程裡,他們二人始終保持著一分鎮定!
尉遲青幽膝行著前進數步,虔誠地祈禱著什麼,此刻室內紅光異顯!
閃爍的紅光,染渲得滿室皆赤!
驀地,石面真人一雙眸子,睜了開來。
也就在他眸子睜開的同時,圓室內紅光倏地消失,長生燭也自動熄滅!
卻只見自真人睜開的瞳內射出兩道青濛濛的、手指般粗細的兩道光華。
這兩道目光,隨著真人猝然睜開的眸子,在方自顯現的一剎那間,已經注定在岳懷冰面頰之上!
岳懷冰在接觸到這兩道目光的一剎間,全身像是觸電般地打了個顫抖!
他原來跪在地上的身子,霍然站了起來!
一剎那間,他臉上顯現出無比的喜悅感覺,目視著壁上真人如若多年朋友,驟然重逢一般!
他足下踉蹌著走進了幾步,大呼道:「真人渡我!」
尉遲青幽有了前番經驗,見狀忙與制止,手指處輕叱道:「岳兄不可!」
岳懷冰身形一晃,遂即拜倒!
也就在岳懷冰身子拜倒的同時,但聽得「卡」的一聲響……
只見石壁真人右手捧著的那個長方白玉盒蓋,突地自然跳啟開來!
一條白光自匣內湧出!
緊接著一口白光燦爛、光彩奪目的短刀,自匣內冉冉升起。
那口刀看上去不足一尺,寬有三寸,通體純白,狀若一尾銀魚,甚至於刀身之上,亦同魚般地現著鱗甲,一片片燦然有光!
四個人的眼睛,俱都隨著那口冉冉升起的飛刀凝神注視!
卻只見那口尺許魚狀短刀就空一轉之後,徐徐下落,一直移向岳懷冰面前三尺左右,忽地停住不動!
岳懷冰立刻感觸到一股透骨的寒冷氣息,侵肌直入,由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
空中飛刀雖是停止前進,卻連連地急顫不已,刀上光華更是電般地閃爍著。
閃爍的刀光,映襯著岳懷冰那張驚惶萬狀的臉,刀光入目,反覆地對映著!
剎時間,變幻了數次顏色。
那口飛刀遂即緩緩升起,在岳懷冰頭頂之上低飛盤旋了一轉,緩緩又向著壁間真人雕像飛回。
眾人注目之下,那口刀緩緩地又落入真人手中玉匣之內!
遂即聞得「卡喳」一聲,盒蓋關攏!同時間,壁間真人的那雙眸子也閉了上去!
室內紅光重複大顯,眼睜睜地看見那具凸出的真人石像漸漸向著壁間收回!
各人見狀,一齊拜倒叩頭。
就在岳懷冰再次凝目向壁上望時,像是奇跡般的,那原本看來幾乎呼之欲出的真人石像,此刻已完全收回石壁之內!
此刻看上去,不過是真人的一個坐影而已。
不及交睫的當兒,就連那淡淡的坐影也為之消失!
紅光消失,白光自四窗射入。
一切回復到先前來時模樣。
地上的四個人,都像是新受了一番心靈上的洗禮,深深地伏在地面上!
良久之後,尉遲青幽才緩緩站了起來。
各人陸續站起!
尉遲青幽清艷的面頰上帶著無比的欣慰之情。
她一直走到了岳懷冰身前,微笑道:
「爺爺五匣飛刀已經顯示,二哥是我們『天一道統』的傳人。已經認定,從今日起,我就把『天一門』的入門道法開始傳授給你。二哥,天一門未來的盛衰,全在你的肩上了!」
說完深深向著岳懷冰面前拜倒……
尉遲鵬與蒼須奴同時亦向著岳懷冰拜倒在地!
岳懷冰慌不迭地回拜在地,卻為尉遲鵬伸手托住。
他神色至為莊嚴地道:「二弟,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天一門道統的正式傳人,本門傳人身份至尊,我們兄妹以後還要幫助你呢!」
尉遲青幽點頭道:「我哥哥說得不錯,二哥既是天一門法統的傳人,也就是冷香閣的主人,千萬不可妄自菲薄。愚兄妹雖仍為尉遲嫡系家人,奈何限於宿緣,方才爺爺已有昭示,今後我兄妹必欲仰仗二哥大力,方可完成仙業。」
說到這裡,向著一旁的蒼須奴看了一眼道:「即使是蒼須奴,也要仰仗二哥你大力成全!」
蒼須奴忽地搶前一步,撲地拜倒,一時涕淚俱下道:
「老奴天質弩下,雖歷事三代主人,限於本身魔難重重,至今猶未能跳出塵劫,方才老家主玉匣飛刀昭示,才知道岳少主與老奴三世前屬主僕之份,今世老奴之一切功業,亦仰仗少主福澤維護;即使是老奴那個不成器的孫女靈珠,也要仰仗少主仙業成全。」
他邊說邊自叩頭,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岳懷冰一剎間,真有墜身五里霧中之感。
他畢竟福澤深厚,質地根骨尤是上上之選,在此一月,耳濡目染,已頗為領受,方才更蒙尉遲真人神光透視,已觸發仙機。
雖然眼前一切仍然令他大惑不解,可是他卻已不再感覺到恐慌,頗有擔當大任之氣魄!
當時上前,雙手自地面上把蒼須奴攙扶站起道:
「蒼須前輩不必如此,在下蒙尉遲兄妹不棄,收留仙山,傳授道法,大恩待報,何言其他!前輩以及令孫女靈珠之事,更是義不容辭,但能效勞,一定盡力!」
蒼須奴一時感激涕零!
他形像雖極醜陋,但至情感人!多年隱憂,一時托承有人,自是悲喜交集,難以自已。
這時聽得岳懷冰親口承諾,不禁大喜過望,嘻著一張大嘴,涕淚交湧,一副樂不可支形樣!
尉遲兄妹一直為著本門道統傳人,心內隱憂,這時一旦解決,自是心懷大敞。
兄妹二人雖是一母所生,但性情卻大是迥異!
尉遲鵬生性好動,尉遲青幽卻性喜安靜;尉遲鵬悟性雖高,但卻不求甚解,是非心重,喜打抱不平;尉遲青幽冰雪聰明,凡事明理深知,進取心極強,每行一事,必然三思而後行,是個極為穩重的女孩子!
是以在各門功業上,妹妹均較哥哥傑出得多。
此刻,他們兄妹看來興致很高。
尤其尉遲鵬是一毫無心機之人,心裡一高興,外表立刻就現了出來。
這時他樂不可支地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應該好好地慶祝一下。蒼須奴,你到後山去採上幾個雪棗,叫靈珠給岳二弟弄兩個可口的菜,我們晚上,好好吃他一頓!」
蒼須奴嘴裡應了一聲,卻把眼睛看向尉遲青幽!
尉遲青幽一笑道:「難得一次,你就依著他張羅去吧!」
蒼須奴這才告退步出!
尉遲鵬瞪著眼看著蒼須奴背影道:「這個老傢伙什麼事都聽你的,我簡直支使不動他了!」
尉遲青幽道:「那倒也不是,你可不要錯怪了好人,他還不是為你好,怕你荒廢了功課!」
「功課,功課!」
尉遲鵬冷笑著說道:「人生在世,總還應該有點別的樂子的吧!」
尉遲青幽杏目微嗔,正要說什麼,尉遲鵬趕忙陪笑搖著雙手道:
「好了、好了!算我沒說好不好?人家是哥哥管妹妹,我們這裡是倒過來妹妹管哥哥,我可是真怕了你!」
尉遲青幽臉色微微一紅,薄嗔說道:
「哪個願意多管你的閒事,只要你平常少惹點事就好了!再說,你也應該知道,明年……」
「我知道,又是四九天劫那件事不是嗎?」
尉遲鵬插嘴道:「這些日子我耳朵都聽麻了!」
「我還不是為著你好。」
「我知道,謝謝你啦!」
說著,尉遲鵬深深地向著尉遲青幽鞠了個躬!
也許是這個動作太過份了些,當著岳懷冰,女孩子家總是臉嫩。
她的臉忽然漲紅了,倏地站起來拂袖而去!
岳懷冰見他們兄妹鬥嘴,本來覺得很有趣,這時見尉遲青幽真的惱了,頓覺不是味兒。
當時,他叫聲「青妹」,正要上前勸住她,不意尉遲鵬一把抓住了他。
「別理她!」
尉遲鵬擠著一隻眼睛,笑著說:「我是故意逗她的!」
「這又何苦?」
「哼!」
尉遲鵬笑道:「你沒看見麼,像個小雞似的,不蹙蹙她的性子,將來誰敢要?」
說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意笑聲未完,門外人影一閃,尉遲青幽去而復返。
只見她粉臉通紅,眼含淚痕,直迫向尉遲鵬,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看看!」
尉遲鵬登時一怔,吶吶道:「我說……什麼來著!」
尉遲青幽秀眉一挑,真想發作,可是對方偏偏又是手足深情的哥哥,一時間似有無限委屈,平素裡頂要強的,這會子卻忍不住珠淚在眶子裡打轉,看上去像是一副要哭的樣子!
這副樣子倒使得尉遲鵬一時呆住了。
尉遲青幽狠狠白了哥哥一眼,指著尉遲鵬道:
「以後別打算著我再管你的事,你自己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可別老招著岳二哥就是了!」
岳懷冰窘笑著道:「鵬兄也是一時戲言,青妹,你也不必當真了!說來都是我不好……」
「這裡面沒你的事!」
尉遲青幽斜過眼角來,看了他一眼,卻把似怨又嬌的一雙剪水瞳子盯著尉遲鵬,像是要看尉遲鵬把她怎麼辦似的!
兄妹兩個眼睛盯著眼睛!
尉遲鵬先還是挺橫的,眼睛瞬也不瞬一下,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就挺不住了。
尉遲青幽仍然是緊緊地盯著他看。
又過了一會兒,尉遲鵬忍不住低下頭來,尉遲青幽身子向前偎近了些,嗔道:「你要怎麼辦吧!」
「我……我怎麼辦?」
尉遲鵬苦笑了一下,一副惹不起,卻又不甘心服輸的樣子。
「剛才你不是挺厲害的嗎?」
「我厲害什麼……」尉遲鵬有氣無力地說。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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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22:03:00
尉遲青幽斜過眼來看了岳懷冰一眼,後者實在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笑還好,這一笑尉遲青幽卻把眼光移到了他的臉上!
岳懷冰趕快繃住臉,一副尷尬表情,三個人三種表情,實在很滑稽!
又看了尉遲青幽一眼,發覺到她的眼睛還盯著自己在看,只是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凌厲。
透過晶瑩的一汪淚水後面,那雙眼睛裡泛出的,是一種前所未見的關懷情意!雖然只是那麼快的一剎那,卻使得岳懷冰心中有著無窮的消受,含蓄著萬縷柔情。
那是以前他從來沒有領受過的一種感覺,他呆了一下,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熱!
尉遲青幽已把目光移到了別處!
然後她又看了哥哥一眼,才緩緩轉身步出!
直到她背影完全消失之後,又過了一會兒,尉遲鵬才吐了一下舌頭道:「好厲害!」
岳懷冰仍在憧憬著方纔那一剎那的無窮感受,根本沒有聽見尉遲鵬在說些什麼!
尉遲鵬忽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怎麼啦,你?」
岳懷冰頓時一驚,就像被人看穿了心事似的,臉上一陣子不自在。
尉遲鵬看著他的臉,忽然心裡一動,想到了爺爺臨去時的一番交代,頓時有所領悟。
再把才纔妹妹那番前所未見的表情細一回味,頓時心內雪然。
他原是胸無城府之人,想到這裡,忍不住微微一笑。
岳懷冰突道:「鵬兄笑什麼?」
尉遲鵬一雙瞳子在他身上一轉,道:「兄弟,你看我這妹妹長得可好看?」
岳懷冰怔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尉遲鵬笑道:「不要緊,你直說沒關係!」
岳懷冰不擅虛言,尉遲鵬這麼一問,他只得據實應道:「青妹天姿國色,世所罕見……」
尉遲鵬一笑點頭道:「豈止是你這麼說,妹妹的美是出了名的!」
「豈止是容貌,人品性情、處世為人,簡直無一不好!」
岳懷冰說到這裡,忽然覺出這等的直言誇讚,似乎也太露骨,頓時住口不言。
尉遲鵬一笑道:「這都是她的好處。」
岳懷冰微微一笑,有點不大好意思,在他想像裡,實在不知道尉遲青幽還有什麼缺點,倒想聽聽他說些什麼!
尉遲鵬聳了一下肩,爽朗笑道:「這還要問麼,剛才的情形,就是最好的說明。」
他哈哈一笑又道:「我那妹子是頭松韁野馬,美是美極了,嬌也嬌到了家,我看哪,誰要是討了她……」
說到這裡突地一物件迎面直飛而來,速度快到了極點!
青光一閃!
尉遲鵬突然「哇」地叫了一聲,慌不迭地向外嘔吐不已!
岳懷冰再看時,才發覺到他嘴裡已多了一枚青梅,力道不大不小,恰到好處,正好打入尉遲鵬嘴裡,堵住了他的口齒,叫他出聲不得!
同時間,窗外人影輕掠。
正是尉遲青幽窈窕的倩影,那麼輕快無聲地一閃即逝!
尉遲鵬這時才吐出了嘴裡的青梅,叫了聲:「好丫頭,看你往哪裡跑!」
說著肩頭輕晃,飛身而出。
岳懷冰緊隨在他身後亦縱身而出!
兩個人身子都夠快的!
可是當他們先後撲出「聽雷閣」外時,哪裡有尉遲青幽一絲影子!
尉遲鵬搖頭歎息道:「我這妹子實在是個鬼靈精,神出鬼沒,背後你別想說她一句壞話,本事我沒有她大,只好處處吃虧!」
言下頻頻搖頭,一副啼笑皆非、無可奈何的樣子,岳懷冰在一旁看得也為之發噱,同時間也為自己暗中慶幸不已。
幸虧在背後他還沒批評她什麼壞話,否則說不定自己也要被她捉弄懲罰,那可就不是滋味了。
尉遲鵬被妹妹捉弄得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洩,就與岳懷冰說道:「走,我們出去逛逛去!」
岳懷冰道:「上哪裡去?」
尉遲鵬道:「後面梅嶺上梅子都熟了,我們摘幾個嘗嘗去!」
岳懷冰一笑道:「剛才那個梅子你還沒吃夠?」
尉遲鵬搖頭歎道:「這都是我爺爺和爹爹把她寵壞了;不過,像剛才這個樣子,以前倒是沒有過,奇怪……」
他偏頭看向岳懷冰,微微點頭笑道:「這丫頭八成許是看上了你,才會有這些做作!」
岳懷冰面上訕訕地說道:「你不要亂說!」
尉遲鵬笑道:「往後瞧吧,我看你對她也不錯,說真的,你們兩個一切倒是蠻配的!」
「你可是越說越……不像話了!」
不過尉遲鵬這些話,倒真說到了他心眼裡。他喜歡她是事實,從第一眼開始,他就對她留下了永不可忘的印象!一直到現在,這個印象只有越來越深。
可是他卻從來不曾癡想過別的,聽尉遲鵬這麼一說,他心裡怦然一驚,用著微有責備的眼光,看著尉遲鵬,他冷冷一笑道:「這些話,鵬見你以後千萬不要再提。」
「為什麼?咦……」
尉遲鵬奇怪地說道:「我說的是真的呀!難道你不喜歡她嗎?」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道:「我是很喜歡她。」
「哈……這不結了嗎?」
「可是我更敬重她!」
「還不是一樣的!」
尉遲鵬一笑道:「你不要以為我一直住在山上,就不懂男女間那檔子事,哼!我什麼都明白,我知道!」
說到這裡,忽然面色一陣黯然,彷彿猝然觸及了什麼心事似的。
岳懷冰還想聽下文,他又不說了。
尉遲鵬忽然歎息了一聲,那張原本挺開朗的臉,卻顯得有些沉鬱。
他看了岳懷冰一眼,說道:「男人想女人,不知道女人是不是同樣地也會想男人?」
剛才他還在說他什麼都懂,這一剎間,他卻又彷彿什麼都不懂了。
「你怎麼會想到這些?」
「怎麼不能想?」
他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露出了挺整齊的牙齒。
在山上悶了半生,沒一個人能跟他談上話,更不要說這些知心的話了。
他確是把岳懷冰當成了一個知心的朋友,所以才會跟他說這些。
岳懷冰沒有一點兒嘲笑他的意思,反而深受感動。尉遲鵬既然跟他談到了這些,就足以證明他心裡隱藏著什麼心事!
只是,他卻不知怎麼答他!
尉遲鵬卻是夠直爽的。
談到了這些,他忽然又不想去梅子園了。
「也許這就是我阻難仙業的什麼孽障吧!」
「你是說……」
「來!」尉遲鵬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我們坐下談談,我把我心裡的話告訴你,你可不許笑我,也不要透露給第二個人,怎麼樣?」
岳懷冰點點頭道:「你放心吧!我絕不洩露!」
眼前有個亭子。
亭子聳峙在湖心,四面都是水,水裡長滿了「八角蓮」。那是一種在寒冷氣候裡也能夠生長開花的特有植物,花是乳白色的,莖很長,也同荷花似的,上面生滿了小小的倒刺!
尉遲鵬首先運氣,整個軀體便彷彿升起數尺,身形微晃,僅僅在八角蓮莖上虛點了一下,人已來到亭內。
岳懷冰勉強施展輕功中的「八步凌波」絕技,身子起落三數次,也縱上了亭子!
當他最後一步踏上亭子時,由於這一縱距離較遠的緣故,有些氣力不濟,蓮莖又軟,往下一彎,「噗赤」的一聲,水花微濺,足尖褲管上,都被水濺濕了!
岳懷冰不禁臉上一紅,有訕訕之感。
可是尉遲鵬卻很驚訝地打量著他,道:「你的輕功居然進步得這麼快!真有點難使人相信!」
「你何必挖苦我?」岳懷冰氣餒地坐下來。
「我說的是真的!」
尉遲鵬打量著他道:「你以為我說著玩的?這八角蓮池,當初是爺爺專門指導我和妹妹練上乘輕功才修的!」
他指著水面那些挺生的高莖蓮枝道:
「這些八角蓮看上去很高,其實軟得很,彈力比起荷莖也差得遠,不是我誇你,在我苦練了十年以後的功力,和你現在也差不多!直到後來我參習本門『伏氣』功力之後,才有現在的成就!」
岳懷冰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心裡倒還好受一點兒!
尉遲鵬兀自打量著他,頻頻讚許道:
「怪不得爺爺碧簡金批裡預示你是我們『天一門』未來光大門戶之人,看起來你的資質悟力均高過我,就是我妹妹,你也不輸給她!」
岳懷冰一面擰著褲管上的水,聽他這麼說,心裡著實高興!
尉遲鵬左右打量了一眼,才道:
「我所以選這個地方,是怕我妹妹偷聽,雖然她已學會了『透聽』的功力,可是現在才只有七成的功力,這麼遠的距離,她就不靈了!」
岳懷冰道:「你到底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尉遲鵬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只是看上了個女孩子。」
說到這裡,臉上紅了一下!
「哦?」
岳懷冰很驚訝地道:「是誰?」
尉遲鵬笑了笑,又歎了一聲,低頭不語。
「是誰?」
岳懷冰猜測著道:「是靈珠?」
「不是、不是。別瞎說!」
「那又會是誰呢?這裡並沒有另外的人家……」
「怎麼沒有?」
尉遲鵬的眼睛炯炯地盯著他,道:「你再猜猜看!往前山想想!」
岳懷冰頓時一呆,他腦子裡忽然想到了一個人——沈雁容!
可是他沒有立刻說出她的名字!
因為只有這個女孩子具有那種卓然的姿色,才配使他看得上眼!
其實這個女孩子又何嘗在他心目中沒有留下一些痕跡!雖然不過是淡淡的一抹,那也是因為岳懷冰對他事先在心理上先已拒絕了她。
當然,沈雁容的父親沈海月,是他對她設防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且,另外一個女孩子——尉遲青幽在他心裡先已佔據了更重要的位置。
然而,當他想到了沈雁容必然是尉遲鵬所看上的那個女孩子後,心裡的確是吃了一驚!
「怎麼,你猜出來沒有?」
「我想我猜出來了!」
「誰?」
「沈雁容!」
尉遲鵬一下子站了起來道:「你怎麼知道?」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說道:「因為前山只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當然一定是她!」
尉遲鵬又歎息了一聲,坐下來。
「你們認識很久了?」
「很久了!」
尉遲鵬回憶著說道:「有一次她誤入了禁區,蒼須奴把她吊在樹上……是我把她放下來的!」
他憧憬著往事,有點神馳,臉上帶著一種迷惘、一種惆悵……
忽然,他由夢境中醒轉,很淒涼地笑道:
「從那一次以後……我就一直想著她,奇怪,老是忘不了她,想忘也忘不了!」
他只管喃喃自訴著,彷彿忘了身邊有個岳懷冰,更忘了這些話是在說給岳懷冰聽的。
「她每一次來到後山,我都知道,我都偷偷地跟著她……她實在太美了,有時候騎馬,披著火紅色的披風……那樣子真美……真好看!」
「她從來就沒發現過我,我怕她萬一發現了我,以後就不再來了,所以一直不敢現出身子來。」
他臉上帶著苦笑,低下頭,搓著兩隻手。
目光一轉,他發現到岳懷冰,呆了呆,他笑嘻嘻地道:「就是這樣,我們根本連話也沒說上幾句。」
岳懷冰很感動地點點頭,說道:「你的眼光不錯,沈雁容的確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可是她父親為人險惡!」
尉遲鵬悵然道:「而且現在我又知道,他是你的仇人!」
岳懷冰淒涼一笑道:「鵬兄,你這就錯了,父親是父親,女兒是女兒,兩者不可以混為一談!再說這位沈姑娘的生性慈善,秀外慧中,你們如果真能相好,那是鵬兄你的福氣呀!」
尉遲鵬立刻臉上現出了一片異彩。
他甚為激動地道:「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說話!」
岳懷冰苦笑道:「這個恕我也不能教你,這方面我也沒什麼經驗!」
尉遲鵬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奇怪……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到她了!她上哪裡去了?」
岳懷冰冷眼旁觀,察覺到尉遲鵬一片純樸,誠所謂毫無心性之人,他對沈雁容的感情確實已經很深了。雖然沈雁容自己還不知道!
在直覺上,他很希望尉遲鵬跟沈雁容之間能夠交往和諧,可是他實在忘不了沈父加諸在自己家門的血海深仇……
甚至於現在,當他一想起這件仇恨事時,內心兀自禁不住激動不已!
尉遲鵬一心憧憬著心目中的沈雁容,卻不曾注意到岳懷冰此刻尷尬的表情!
岳懷冰是一個很能控制住自己感情的人,遇事冷靜、沉著,是他一生最大的優點!
這件事已經很快地在他心裡忖過了,如果一旦尉遲鵬、沈雁容發生了感情,結為秦晉之好,沈雁容勢必將透過她的影響力,阻止雙方仇恨的繼續發展。
這是岳懷冰無論如何也無法辦到的!
那麼,最明智的辦法,就是阻止他們之間的來往。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夠保持住自己與尉遲鵬今後之間的友誼。
他覺得他有事先警告他的義務。
就在這時,他的眼睛接觸到尉遲鵬的臉,他的心忽然搖動了……
那是一張多麼興奮,而充滿了活力、幻想的一張臉……眼睛裡閃爍著少年人因愛情而鼓舞的光彩。
為他想一想吧!
一個從小就生長在山野,寂寞到極點的年輕人,一旦發覺到有一個自己所愛的女人就在眼前……
岳懷冰呆了一呆,到嘴的話,又吞回到肚子裡。
他實在不忍心在對方一片赤誠剖心相告之後,兜頭向對方潑下一盆冷水!
何況,自己即使這麼做了,問題並不一定就解決了,可能變得更嚴重了。
往好處想,尉遲鵬也許會為了顧全自己的友誼,而忍痛割愛。可是他將會是何等的痛苦?
往壞處想,也許尉遲鵬就此對自己疏遠了。
一個人愛上一個人,那種力量該有多大,岳懷冰是可以想像出來的!
岳懷冰是否阻止得了?
與其阻止不了,就不如順其自然。這裡面並非一切就是順理成章的,也許沈雁容對尉遲鵬根本就沒有意思,那麼事情也就解決了。
這些問題雖是千頭萬緒,可是在岳懷冰腦子裡想起來,卻是如閃電般的敏捷!
面對著眼前的尉遲鵬,他覺得很尷尬,可是他臉上兀自帶出了勉強的笑容!
因為尉遲鵬感情那麼的純,態度又那麼的真,他實在不忍心讓他失望傷心。
如果他與尉遲鵬二者之間,必須有一個人傷心的話,他情願那個人是他自己,而不希望是尉遲鵬。
有了這樣的想法,他當然更不會阻止了。
尉遲鵬正想再說下去,忽然他們耳中聽見了一絲異聲,見當空一道紅色光華射空直起,呈弧形地向著前山落墜下去!
由於這道光華起處屬於「冷香閣」後山禁地,是以使得二人均吃了一驚!
岳懷冰還未曾想到是道家的「劍遁」之術,心正奇怪,尉遲鵬已吃驚叫道:「不好,有外人來了!」
二人方自站起,待向亭外縱去,即見一道白光,匹練般地破空直起,直向空中那道紅光追了上去!
也許那道紅光太快了一點,或是那道紅光有意迴避,因此當白光破空直起的一剎那,紅光已若倒瀉長虹般地,只閃了一閃,已隱入前山不見!
空中白光撲了個空,神龍剪尾般的一個疾轉,緊隨著前隱的紅光落處,急追了過去!
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就在白光緊躡著猛下直落的當兒,似乎前山也就是摘星堡所在之處,忽地揚起了一片彩霧,是以那道白光在試圖落下的一剎那間,遭受到了阻礙,倏地回升直起!
尉遲鵬注視道:「是蒼須奴!」
話聲方住,白光如銀河倒瀉,在一陣刺耳破空聲中,已臨現眼前!
銀光乍閃即收,蒼須奴已現身池邊!同時間眼前人影一閃,尉遲青幽亦現身在池邊!
「怎麼回事?」
尉遲鵬迫不及待地問:「是誰來了?」
蒼須奴眉頭緊皺道:「太快了,沒有看清,不過好像是個女人!」
「哼!」
尉遲青幽冷冷道:「這人法力似乎很高,我撒出的禁制,居然攔不住她,不過她也應該知道我的厲害!」
「到底是怎麼回事?」尉遲鵬心裡納悶得緊!
蒼須奴也驚訝地看向尉遲青幽道:「原來小姐早已發覺有人侵入了?」
尉遲青幽點點頭道:「這人是由北面進來的,似乎很清楚爺爺設下的『子午兩極光』禁制,但是我已有了感應,誰知我正待全面發動禁制之前,她竟然先已察覺,匆匆離開。我倒想放出飛劍,蒼須奴已然出手,想不到依然被她逃了!」
蒼須奴道:「這個女人既然有如此功力,為什麼卻又避免與我們見面?」
「這還不簡單?」
尉遲青幽一針見血地說道:「因為她認識我們!所以不便相見!」
蒼須奴點頭道:「小姐猜得甚有道理,看來,這個人與沈海月是一路的;而且摘星堡那邊,也布下了禁制,如非我即時發覺,差一點兒竟然陷在了他們的陣勢之內!」
「什麼陣勢這麼厲害?」
尉遲青幽臉色微怒地道:
「我最恨人鬼鬼祟祟,現在摘星堡方面既然不守規定,我們也就不必留什麼情面,我就不相信,他們有什麼了不起的人能夠困得住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3:20
第13章 初傳正統道,驟遭魔難劫
蒼須奴知道這位小姐的脾氣,一個惹翻了她,天都擋不住!
他生怕尉遲青幽中伏吃虧,趕忙道:「小姐犯不著親自出馬,待得今夜老奴跑上一趟,查明了一切,然後再報告小姐知道!」
尉遲青幽想了一下,點頭說道:「也好!」
她眼光一掠岳懷冰道:「現在敵人居然膽敢深入後山,我們不能不防。我想二哥沒有事時,最好暫時不要步出冷香閣,以免為敵所乘!」
岳懷冰點點頭道:「我這就回去!」
尉遲青幽笑道:「我送二哥回去!」
說時杏眼向著尉遲鵬瞟了一眼,尉遲鵬正在跟她鬥氣,自不願與她一路,只得站住不動!
尉遲青幽遂即移步前行!
岳懷冰看了尉遲鵬一眼,道:「鵬兄一塊來吧!」
尉遲鵬搖搖頭道:「我不去。」
他上前一步,小聲叮囑岳懷冰道:「剛才說的話可別告訴她!」
岳懷冰點點頭,尉遲鵬道:「我一半天再來找你!」
說完轉身自去!
岳懷冰向蒼須奴點頭暫別,趕忙追上了尉遲青幽,後者正自站在一顆雪松的腳下。
人是出色的美,樹又是那麼的秀!
岳懷冰不知道她何以要親送自己轉回,心裡著實費解。原以為他們兄妹鬥氣,莫非是拿自己來洩氣,那可就慘了。
心裡這麼想著,少不了打量了尉遲青幽幾眼。
尉遲青幽見他走近,才又轉身前行。
二人並排步行!
「我哥哥在背後都編排我什麼來著?」
她一面走一面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
「沒……說什麼!」
「沒有?」
她站住腳步。
尉遲青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望著他,岳懷冰窘笑了一下,顯得不大自然!
二人繼續向前面走。
尉遲青幽一笑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是不是很凶?」
「青妹玉潔冰清,人品、武功都令我佩服之至!」
她低下頭笑了笑,眼波兒向著他瞟了一眼,道:「你真會說話,幹嘛把我形容得這麼好?」
岳懷冰吶吶地說道:「我說的全是真的……」
他好像只會說這麼一句。
尉遲青幽鼻子裡哼了一聲道:「從今天起,我要親自傳授你本門心法,我可不像哥哥那樣,我先告訴你,我很嚴!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說時已來到「冷香閣」前,她率先步入。
岳懷冰跟進去!
尉遲青幽道:「我剛才見你由八角蓮亭裡縱出來的勢子,證明你已經可以練習『伏氣』的功夫,因此我想提前傳導你劍術入門的口訣!」
說時手指向著吊在空中的那口長劍指了一下,即聞得「嗆」的一聲,那口長劍自行由鞘內跳出數寸。
一股冷森森的劍氣,頓時充斥室內!
尉遲青幽道:「這口劍還是我曾祖父玉洞真人留下來的,劍名『聚螢』,和我爺爺留給我的那口『鑄雪』劍,乃是雄雌一雙,在目前所知七十九口前古仙劍之中,名列十九,極為珍貴。本來是留給我哥哥用的,後來發覺劍氣與我哥哥體質不合,才把它懸在這裡,用為鎮閣之寶!現在你來了,正好合用!只是在劍術未成之前,暫時不能佩帶,以免遭人覬覦!」
岳懷冰微笑道:「我想這類前古仙劍,不是隨便何人都可以佔為己有的,還不知我有這個緣份沒有!」
尉遲青幽點頭道:「你說得不錯,現在就看你有這個福氣沒有了!」
說完暗誦口訣,纖手向著側身又指了一下,奇光刺目,寶劍已脫匣飛出。
藍汪汪、白顫顫、冷森森的劍身,足有三尺長短,剎時間,全室大放光明。
這口出鞘的「聚螢」仙劍,一經脫鞘,就空一旋,銀蛇般地直向窗外飛去……
尉遲青幽早已料到了有此一著,右手拿捏著劍訣,向外一指,清叱一聲,喝道:「噠!」
那口劍原已脫窗飛出,倏地一個急轉,又向室內飛回,剎時間如飛虹暴漲,銀河倒捲,在一片風雷聲中,直向尉遲青幽身上直飛猛刺了過去!
尉遲青幽纖指指處,自其指尖上矯龍般發出了一道白光,迎著來犯的劍身只一繞,已糾纏一處!
岳懷冰心正希罕,卻見尉遲青幽所發出的劍光,如同一條巨蟒般地纏在了「聚螢」劍所發射的白光之上,雙方一糾一掙,「嗆啷」脆響聲中,那口「聚螢」劍已墜落在地。
隨著尉遲青幽纖手招處,前後劍光已幻為一口銀光刺目的長劍,攢握其掌心之內!
岳懷冰一打量落地的那口「聚螢」劍,和尉遲青幽手中所握長劍,外表樣式上幾乎一般無二,唯一的差別只是那口「聚螢」劍光色白中透藍,而尉遲青幽手中的「鑄雪」劍卻是光彩純白而已!
先時岳懷冰並未見尉遲青幽佩有寶劍,此刻見狀才知劍術之奧妙變幻無方,所謂「收之藏芥子,放之彌六合」,果然所傳非虛!
他眼見尉遲青幽小小年紀,竟然有此神妙功力,自己昂揚七尺之軀,如今尚未能得窺門徑。
一念之間,乃使他升起無比的向上的雄心!
這時尉遲青幽把手中長劍歸入劍鞘之內,再看落地的那口「聚螢」長劍,儘管墜落在地,亦顯得頗不安寧,劍尖上奇光伸吐,如出水之魚,在地面上跳躍潑刺不已!
尉遲青幽笑向岳懷冰道;「這口劍好烈的性子,不過,總算被我禁法所制。二哥你請盤膝坐定,讓我試一試劍身氣質與你是否相配!」
岳懷冰聞言應了一聲,乃在蒲團上盤膝坐好!
他這裡方自調息初定!卻見地面上長劍在尉遲青幽仙法催使之下,倏地潑刺躍起。
岳懷冰此刻雙目原已下垂,乍見奇光,不由心中一驚。
是時耳邊卻傳來尉遲青幽柔若蚊鳴的聲音道:
「二哥不必害怕,只管定下心來……此劍將在我運施之下,貫入你全身百穴。二哥如覺出全身發冷,那是劍身本身之氣,可以無慮;如果感到身上發熱,就要趕快張開眼睛,我自會處理!」
岳懷冰點頭示意,表示聽見了。
在「萬松坪」三年靜居,苦練刀功時,他早已築下了內功根底,尤其在靜坐方面極見功力,可以瞬息之間,排除雜念,引發丹田之氣機,行貫全身。
他這裡方自凝神,尉遲青幽已施展仙法,素手一招,地上長劍已平空躍起托在手掌上!
只見她櫻唇半啟,向著劍身上輕呵了一口!
剎時,那口看來長有三尺的劍身,一陣暴縮,變為尺許長短!
尉遲青幽再呵一口,同時另一隻左手,向著劍身上拍了一下。
銀光流燦間,那口劍再次收縮!
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已收為半尺不到,看來只約有三四寸長短的一口晶瑩的小劍!
只是劍身雖然變小了,光華卻絲毫未減,反倒更似強了數倍,映得滿室閃電般的奇光奪目!
尉遲青幽一面控制著手中小劍,一雙眸子卻注意著蒲團上的岳懷冰,發覺到岳懷冰已經入定。
他出息均勻,儼然老僧入定!
尉遲青幽心中暗自讚許不已,深深覺得,爺爺神機妙算,選擇的這個傳人,果然不差!
老實說,尉遲青幽還不曾很仔細地看過他。
此刻對面迎著,只覺得其人眉長而秀,目俊而清,寬額豐准,五官之間配合得那般適度,朗朗然一股男子氣概,卻又非「美男子」三字所能囊括。
她雖幼受家風熏陶,一心向道,但是到底女孩兒家,又當青春之時,哪有不動情之理?
況且岳懷冰又是本門衣缽傳人,尉遲真人飛昇前碧簡金批中明文交代,此一人正是自己未來夫婿……
儘管她曾私下里許過願,願為終身不嫁女兒之身!將以女貞成道,立為本門後世楷模!
可是無疑的,眼前這個岳懷冰,已經使她心動了。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對他存下了罕有的好感,雖然她一直運用她的智慧,去否定這項事實存在的感情!
就像這一剎間!
在她目睹著面前人時,她那原本靜止無波的心海裡,竟然泛起了一片波瀾。雖然不過是那麼輕輕的一揚,卻使得她面紅心驚!
她微微閉了一下眼睛,第二次重新定下心來,心中默念本門馭劍心法,將掌中短劍化為手指粗細尺許長短的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在她心法駕馭之下,緩緩離掌而起,向著岳懷冰面前飛去!
岳懷冰顯然已經入定!
這道劍光緩緩向岳懷冰面前停住不動,劍身開始時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象徵著馭劍人內心的不安情緒,可是不久,劍身趨於平穩,緩緩向著岳懷冰臉上飛迎!
隨著岳懷冰的出息,這道劍光靈巧得像是一條蛇,倏地直向岳懷冰鼻中鑽了進去!
岳懷冰頓時覺出身上一陣發涼!
那口「聚螢」劍,是由岳懷冰左面鼻孔進入的,可是瞬息間卻由右面鼻孔鑽了出來。
倏地又由岳懷冰左面眼睛裡鑽入,遂即又由右眼鑽出,緊跟著又入左耳,右耳,最後才由岳懷冰嘴內緩緩游出!
總共不過半盞茶的時間!
那口聚螢劍一經出口,尉遲青幽即向著垂吊在空中的劍鞘指了一下。
劍光倏地暴張,白光刺目間,嗆啷一聲,已然歸入劍鞘之內!
尉遲青幽至此才鬆下一口氣,笑道:「好了,你可以起來了!」
岳懷冰睜開眼睛,站起來說道:「好了?」
尉遲青幽道:「爺爺眼光真不差,想不到二哥你的元氣這麼深厚,竟能忍得住劍上奇寒之氣,真是不容易!」
岳懷冰道:「青妹過獎,其實再要拖上些時候,只怕我也是挺受不住!」
尉遲青幽道:「這樣已經是不容易了,我當初第一次試劍時,還不如你呢!這麼看起來,這口『聚螢』劍和你體質甚是相合,你大可安心留下來了!」
岳懷冰卻是受之有愧地道:「這口劍原為鵬兄所有,我實在不便佔有,就算我暫時向鵬兄借用吧!」
尉遲青幽心中暗自稱許不已!
只是她表面上並不顯出來!
她已由祖父碧簡金批以及真靈顯示中,得到了一些先機,得知岳懷冰今後乃是「天一門」未來光大門戶之人。往後發展,大是不可限量!由祖父暗示中,似乎岳懷冰今後更有奇妙之仙緣遇合,此刻卻是難以臆測透徹,此人生性至厚,倒不必勉強他接受,說不定,今後尚有遇合也未可知!
略一思索,尉遲青幽即點頭道:「我知道二哥你的心意,其實你今日身份,已是我們『天一門』弟子,凡事不必客套,否則可就有見外之嫌,你說是不是?」
岳懷冰道:「青妹說得不錯。但是這樣珍貴之物,我卻是不便無故接受!」
尉遲青幽笑歎一聲道:「好吧!只要這口劍一旦與你性靈相接,那時你想不要也是不能了!」
岳懷冰怔了一下道:「怎麼個『性靈相接』?」
尉遲青幽笑道:「我現在就告訴你,你也是不知道,不過,反正我絕不強迫你要這口劍也就是了!」
說罷,她走到懸吊長劍前的蒲團處坐好。
岳懷冰知道她將要傳授自己「天一門」正統劍術,心內既驚且喜,遂即跟將過去。
尉遲青幽回眸含笑道:「我們『天一門』最注重的是『百日築基』之術,換句話說,你接受了我的劍術口訣之後,在開始的一百天之內,最為重要,你務必要摒棄一切雜念!要下上一百天的苦功,才能夠紮下根基,下一步,才談得上演習出手之法!」
岳懷冰在她對面坐下來,道:「青妹只管傳授,我必盡力克復萬難就是!」
尉遲青幽點點頭道:「你須要記住一切幻象皆因心魔所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兩句話也就是這個意思,這百日之內,對你固是重要。就是對我們『天一門』未來盛衰,也關係非淺!」
說到這裡,輕歎一聲又道:「可惜我爹爹不在,否則他老人家對於本門入門築基之術,講解得最為詳盡。如果由他老人家來傳授你這入門功夫,那是再恰當也不過了!」
岳懷冰道:「尉遲伯父現在哪裡?」
尉遲青幽眼睛微微一紅,輕歎一聲,道:
「我爹爹自知塵劫未了!已遵從我爺爺臨去之前在碧簡金批上的示意,已於五年之前,自行兵解,所煉元嬰已遵從爺爺指示,投向南方九華山下一楊姓的人家了!」
岳懷冰一驚道:「既然如此,就該將令尊今世之身接來才是!」
尉遲青幽苦笑道:「這一點我和哥哥早已想過了,只是爺爺金批內囑咐說,千萬不可如此……我爹爹須待今世善終之後,來生方能重歸我們天一門下,這就是道家所說的三世之緣了!」
岳懷冰聽得似解不解,一時卻也不知從何問起。
他忽然想起一個埋在心裡甚久的疑團,當下忍不住問道:
「令堂大人現在哪裡?怎麼從不曾聽青妹你談起過?」
尉遲青幽臉色微微一變,想是事出突然,一時不知何以作答。
岳懷冰見狀心內頓生後悔,暗悔自己多此一問。
尉遲青幽卻已苦笑道:「我娘的命更苦……只因她老人家向道之心不專……害了自己,也拖累了我爹爹,唉……」
說到這裡輕歎一聲,一汪淚水在眸子裡打著轉兒,差一點兒奪眶而出!
岳懷冰心內雖更增疑團,見此情卻不便再為細問。
尉遲青幽苦笑了笑道:「這件事對外人實不便提起,只是對二哥卻沒有隱瞞的必要!」
岳懷冰道:「既然是傷心之事,青妹不說也罷!」
尉遲青幽一汪淚水終於滾落下來。
誠然如岳懷冰所言,乃是一件傷心之事,但是一經提及,卻又情不自己,如梗骨在喉,非經吐出不是為快了。
尉遲青幽伸出一根手指,把垂在臉上的淚水抹了一下,她那張娟秀的臉上帶出了一種前所未見的冷酷與悲痛,她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
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她忽然面現慘笑道:「我娘在入門第三年時,就因犯了天一門的門規,被我爺爺逐出山門,後來雖三次重返,均因一再觸犯門規……最後我爹爹一想之下,乃與她交起手來。」
尉遲青幽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之聲,又道:「我爹爹就是在我娘飛劍之下喪生的。」
「啊……」
岳懷冰聽到這裡,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歎!
尉遲青幽咬了一下牙齒,顯得很痛心的樣子。
停了一會兒,她才又接下去道:「當時如果不是我爺爺事先預知我爹爹有此一劫,及時顯神,搶救了我爹爹的元神,只怕……」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不便再問。
尉遲青幽黯然神傷地道:「那是我生平所見最驚心動魄一次……我記得很清楚,我爺爺是第一次顯現真身,他老人家似乎早已算出了爹爹該有此兵解之難,是以對我母親並未加以報復……」
「他老人家真是太仁厚了!」
她仰起臉回憶著道:「那一年我十五歲,我哥哥已經二十一歲了,還有蒼須奴……我們都嚇得呆了!我爺爺以一隻白脂玉瓶引渡了我爹爹的元神,令我娘把飛劍以及本門的兩捲心經留下,留下了丹龍鐵卷,昭告後人,永世不得再收容我娘返回師門……」
「從此以後,我娘也就沒有再回來過了!」
岳懷冰不禁為之驚心,道:「這麼說,令堂尚在人世了?」
尉遲青幽微微點了點頭,秀美的臉上,帶出了一番淒涼道:
「我母親人長得出色的美,而我爹爹卻並不英俊,生性忠厚,平日既少言語,又只知向道而少交遊,是以我娘常有煩言,婚姻很不相稱!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我娘竟然忍心向我爹爹下此毒手,真正太不應該了!」
「唉!」
岳懷冰聽到這裡,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長歎,想不到仙道之家,亦有此不幸之事。
「自從這件事後,我與哥哥相約,今生今世再也不認我娘這個人,而且絕不容她重返家門!」
「我想,令堂大人自己也不會再回來了!」
「這也很難說!」
「怎麼?」
「我娘這個人你是不知道……」
她無限憂怨地道:「她的確是天性凌厲,她的那一口劍,也就是我現在所用的這一口『鑄雪』仙劍,還有那兩本被追回的「天一心經」,都是她愛逾性命之物,她絕不甘心就此喪失。」
岳懷冰一驚道:「這麼說,她還會回來?」「哼!」
尉遲青幽冷冷一笑道:「我爺爺臨去之時,在本山留下的『子午兩極光陣』,也就是怕她再回來向我兄妹糾纏,才設下來的!」
「另外!」
她憤憤地道:「我爺爺還傳授了蒼須奴一些專制我娘的口訣,『聽雷閣』石壁靈像的那口玉匣飛刀,更是我娘懼怕之物,有了這三種顧慮,所以五年來我母親不曾再上門生事……只是……我深深知道,我母親為人極為自傲。」
她咬了一下牙齒苦笑:「這一點倒像我一樣的,什麼事都絕不服輸,她不會甘心的!」
岳懷冰揪然道:「令堂目前下落,青妹你可知道?」
尉遲青幽緩緩點了一下頭!
她臉上重新帶起了一片愁容!
「蒼須奴年前離山一次,查知了一切,我娘目前已改拜大荒山的紫面神君為師,紫面神君對她十分寵愛,也傳授了她一身厲害魔法。」
她苦笑著又道:「這件事,蒼須奴一直瞞著我們兄妹,直到今天早晨,才告訴我……」
她忽然淚如泉湧,緊緊咬著一嘴牙齒道:
「我恨她……恨她……恨我自己,為什麼我會有這個娘?為什麼……」
她用力地垂下頭,滿頭秀髮雲般地披散了下來。
秀髮掩披下的嬌軀,那麼劇烈地擅抖著!
她是那麼深沉、悲痛地飲泣著。
淚水一滴滴地流落下來,滾落在她藕色的紅裙上,一粒粒像珍珠般的圓滿而有光澤。
岳懷冰第一次看見過這般要強的女孩子,只由她眼前的沉痛表情裡,可以猜想出她對母親的所作所為恨惡到如何程度!
這是一件何等不幸的事情……
親生骨肉之間的仇恨,該是人生不幸事件中之最不幸!
他雖然不是這一不幸事件的關係人,可是當他耳聞得這一段經過之後,內心之沉痛,已有身歷其境之深刻感受。
目睹著她這般的傷心,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青妹,去阻止她的悲泣!
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她,聆聽著她自內心深處,嗚咽如流泉的沉痛泣聲。
所幸那只是短暫的一刻!
尉遲青幽在一陣痛徹心肺的傷心之後,很快恢復了理智!
當泣聲逐漸停止時候,她由身側摸出了絹帕,緩緩地揩著臉上的淚痕。
然後她猛然抬起頭來,垂下的頭髮,像是一蓬烏雲般地甩向肩後。
她的臉仍是那般清艷。
前後不過只是一剎間,你卻在她臉上再找不出一絲傷心的淚痕。
那張原本傷心蒼白的臉上,甚至換上了笑容。這般克制的功夫,一般人萬萬難以做到。
「好了!」
她說道:「只顧著談我娘,竟然忘了正經事,二哥,我們開始吧!」
岳懷冰道:「青妹心情不好,明天再開始吧!」
尉遲青幽道:「不!今天就開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3:41
她微微一笑,露出白清整齊的兩排玉齒,較諸先前之悲慟,簡直判若兩人。
看著岳懷冰,她說道:「二哥天質根骨均屬極上,按說我哪裡配教你什麼?若按照爺爺碧簡金批所示,二哥今後將有大成,成就不知要高出我多少,我現在所教你的只是本門正統的入門築基與例行起步功夫!」
岳懷冰感激地道:「青妹如此厚愛,我真不知怎麼報答才好!」
「你……」
她的臉微微一紅,淺淺一笑道:「留在心裡就是了!」
岳懷冰面對佳人,只覺得她風華蓋世、舉止若仙,一顰一笑、一泣一訴,無不美到極點。
岳懷冰絕非好色之人,然而初見此女開始,即不自覺地種下了情根,此後每見一面,種情愈深,不知不覺間乃為心中塊壘。
此刻,二人對面而坐,近觀其笑,細聽其訴,明眸皓齒,吹氣若蘭。低泣時,柔腸寸斷;笑語時,軟語溫馨,岳懷冰既非石人,怎地不為之動心?
他雖極力克制,奈何心由意轉,顧盼間已生魔相。
尉遲青幽雖由爺爺碧簡金批中悉知,自己與對方之一段情緣在所難免;然而她自幼向道,定力極強,二十年來心如止水,自從遇見岳懷冰後,雖說日日幾番觸發情懷,皆為其智力所克復,較諸岳懷冰之強行制止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她這裡將「天一門」正統入門道法一一細訴,傳授給岳懷冰,反覆細訴,一一叮嚀。
足足有半個時辰,才講解完畢。
岳懷冰智力質稟,均屬上乘,既是心上人親口教授,哪能不打點精神,慎思謹記。
尉遲青幽還不放心,又讓他背誦一遍,竟與自己所說一字不差,非但如此,竟能舉一反三,領悟極深!心裡大是高興,一時讚不絕口,不覺對岳懷冰在內心撤了藩籬,一時言笑無拘,促膝細談了許多閒話。
看看天色將晚,二人又再談個不休。
忽然壁間銀鈴聲響,尉遲青幽霍然而驚。
「呀!」
她忽地跳起來道:「都這麼晚了!」
邊說忙自步下蒲團。
卻見蒼須奴遠遠現身閣外,道:「岳少主的晚飯準備好了,請示在哪裡受用?」
岳懷冰看向尉遲青幽。
尉遲青幽本是極為爽快之人,此刻竟然面現紅潮,她略似羞澀的眼光,看了蒼須奴一眼,遂說道:「隨便哪裡,都是一樣。」
蒼須奴一雙光華灼灼的眸子,先是在尉遲青幽臉上一轉,遂即看向岳懷冰,頓時面現愁容。
他趨前一步道:「小姐今日錯過了『酉』時罡風浸體的功課了!」
尉遲青幽微微一怔,略略含笑道:「說的是,我只顧傳授二哥入門道法劍術,竟把自己的功課忘了!」
蒼須奴大身道:「原來如此,岳少主的功課更重要。只是……」
話說一半,卻又吞住。
尉遲青幽秀眉輕顰,說道:「只是什麼?」
蒼須奴窘笑道:「老奴奉小姐口諭,近日來不敢疏忽職守,尤其是岳少主下榻之冷香閣,更是不敢疏忽……」
尉遲青幽道:「怎麼樣?莫非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蒼須奴道:「沒有沒有,小姐你錯會老奴的意了。」
尉遲青幽嗔道:「你今天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儘管直說就是,幹什麼吞吞吐吐?」
蒼須奴欠身道:「是。」
「說!」
「是!」
蒼須奴低下頭道:「小姐與岳少主是『未』時初進閣的……」
尉遲青幽臉上一紅,微慍道:「怎麼樣?」
「這……咳……」
蒼須奴搓著兩隻手,一副窘迫模樣道:「老奴原想傳授岳少主道法,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卻想不到……想不到……」
「你不要再說了!」
「是!」
蒼須奴立刻往口,並且後退了一步。
尉遲青幽臉上先是一陣發紅,瞄了一旁的岳懷冰一眼,後者亦是滿臉尷尬的表情。
尉遲青幽輕哼了一聲,臉色轉為蒼白。
「蒼須奴!」
她冷笑著道:「那麼,我請問你,你以為我與岳二哥又在做什麼呢?」
說這些話時,她的臉色不覺由蒼白轉為鐵青!
蒼須奴一時大為驚恐,頻頻後退著,一顆大頭垂下來,不敢抬起。
「老奴知罪了……小姐萬請不罪。」
「你知罪了?哼!」
尉遲青幽向前逼近了一步,顫聲道:「蒼須奴,你竟敢出言無狀……啊……」
蒼須奴雙膝一屈,跪下來道:「小姐……老奴是愛之深,責之切……」
他淚下如雨地道:「老奴侍奉天一門三代,眼看著小姐出生……請恕老奴恃老賣老之罪。天一門劫難頻頻,老奴深恐小姐……岳少主再蹈前車之鑒……是以……斗膽……」
「住口!」
尉遲青幽厲叱一聲,隨地上前一步,猛然伸出手,待向蒼須奴臉上打去。
掌下一半,她忽然又止住了。
「你……你簡直氣死我了……」
她用力踏了一下腳,悲憤地道:「這些話還要你來教我?你……要不看在你在我們家侍奉三代的份上,就憑你這些話,我絕不饒你。」
說罷彩袖一揮,人已縱身而出,起落間,人跡已杳。
蒼須奴無限驚惶地站起來道:「小姐……小姐……」
他忽然轉過身來,向著岳懷冰撲地跪倒,痛聲大哭道:
「岳少主,請怨老奴失言之罪……老奴是有口無心,少主萬請海涵。」
岳懷冰不禁呆了一呆,上前用力扶起了他。
「岳少主……你莫非不怪罪老奴失言之罪嗎?」
岳懷冰苦笑道:「我體會得出前輩你的一番用心,正如你所說的,愛之深,責之切……」
「老奴是為著少主與小姐著想,才至口不……擇言。」
岳懷冰連連點頭道:「你沒有錯,你沒有錯……」
他只是歎息了一聲,在一張青玉石凳上坐下來。
蒼須奴趨前道:「岳少主你的飯食好了,容老奴這就去拿。」
岳懷冰一笑道:「這個不忙,蒼須前輩你請坐下,我還有話問你。」
蒼須奴道:「老奴不敢,少主有話只管說就是。」
岳懷冰頓了頓,才柔聲說道:「我剛才與青妹偶爾談及了一些事情,我還不大瞭解……」
「少主與小姐談些什麼?」
「是關於青妹令堂大人之事……」
蒼須奴登時面色一變,顯得沉重的樣子。
「青幽小姐與少主說了些什麼?」
岳懷冰道:「說得不多,是以向前輩請教。」
蒼須奴歎息一聲,道:「我那主母是個性倔強、凡事任性。人是出色的美,但華而不實,行為過於放浪……以至才會發生日後之事。」
「你是說哪一件事?」
「是……」
蒼須奴歎道:「當然是主母殺害先生之事,莫非小姐沒有告訴少主人知道?」
「不!她告訴我了。」
「那麼少主當知,主母是如何對先主無情之事了。」
「知道一些。」
「少主也知道,主母引誘先生同門師弟共為姦情之事了?」
岳懷冰一怔道:「這個倒還不知。」
蒼須奴怔了一下,歎道:「那麼,老奴顯然又失言了。」
岳懷冰道:「我既身為天一門正統弟子,這些事似乎不該不知。前輩如果認為無必要告訴我的話,大可不言,我也就不再多問。」
蒼須奴伸手在大頭上亂搔了一陣,終於長歎一聲,道:
「少主說得對,這些事雖不光彩,但是少主卻不能不知。」
「那麼請直言不諱。」
「是。」
蒼須奴長歎一聲,道:「主母姓葛名少華,人稱『美芙蓉』。出身浙江余姚世家,原是書香官宦之後,為人聰明伶俐、天質過人,少女時即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稱。」
說到這裡搖頭一歎,又道:「少主今日看見我家小姐,也就等於看見了我家主母。」
「這話怎麼說?」
「因為她母女形貌,簡直一般無二,太相像了。」
「哦……」
岳懷冰接著發出一聲歎息,想到了如此絕色的一個美女,竟然會自甘下流至此,造物者弄人一至於此,實在是太殘酷了。
蒼須奴接道:「偏偏先主人貌不驚人,主母所以自甘下嫁先主,主要是看上了『天一門』的正統道法,希冀若以此攀結,得登彼岸。」
岳懷冰道:「用心雖險,倒也可憫,人往高處走,水向低下流,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貴主母捨身嫁給不愛之人,果真一心向上,倒也值得同情。」
「少主人所說甚是,只是……咳!」
蒼須奴礙難出口地道:「只是主母葛氏生性淫……蕩,下嫁先主不到一年,即因勾引先主同門師弟李天心事發,而被尉遲真人一怒逐出門外。」
「李天心引恨自刎,事隔半年,先主人終因愛戀主母姿色過深,哭求真人應允,二度將葛氏接上山來。唉……這開頭一次就錯了。」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未曾說話。
然而他內心卻同情到尉遲青幽之父的悲哀,試想如此絕色的妻子,如何割捨得下?討情接回,原在情理之中,只是卻有失武林男子氣概。可話又說回來了,設非當事之人,哪一個又能體會到那種當事者的苦衷情懷!
是以他苦笑不答。
蒼須奴道:「葛氏轉回,表面上與先主和好如初,其實,閨房中時起勃豁……只是先主為息事寧人,又因深愛葛氏過甚,是以,一忍再忍,終於釀成了日後之大禍。」
岳懷冰記得尉遲青幽說過她母親曾二度放逐,但是蒼須奴既未談及,顯然是羞於啟齒,他心裡知道,也就不再多問。
他把眼前一段撤過不問,遂點頭道:「這件事方才青妹已談過了,我只想知道葛氏今日情形,聽說你對她目前情形知道得很清楚,可是?」
蒼須奴歎息道:「不錯,老奴知之甚詳。」
「聽說她如今改投在大荒山『紫面神君』門下,可是?」
「她……哪裡是投在『紫面神君』門下?」
蒼須奴面有恨色地道:「分明是下嫁那個老魔,為第八房寵妾……真正的……自甘……」
他想說「自甘下流」,終因當年有主僕之分,這「下流」二字礙難出口。
岳懷冰陡然一驚道:「這一點,尉遲兄妹可知道?」
「小姐只知一半,尉遲少主卻全然不知。」
「是……我明白你的苦心!」
他心知蒼須奴所以不告訴尉遲鵬,是因為尉遲鵬個性急躁、衝動,只告訴尉遲青幽一半,乃是顧全小姐的顏面與自尊。
「你小姐知道多少?」
「她只知葛氏投奔『紫面神君』門下學習魔法,卻不知是嫁與『紫面神君』為第八妾了。」
岳懷冰輕歎一聲道:「紫面神君這人如何?」
蒼須奴道:「魔法高深,當世少有其匹。」
「黑石公呢?」
「少主是說……」
「我是說『黑石公』之魔法比之『紫面神君』如何?」
「這個……老奴難以臆測,黑石公誠然更為可怕。」
「我知道了。」
「岳少主該進飯了。」
「不忙。」
岳懷冰道:「蒼須前輩,以你猜測,葛氏下嫁與紫面神君之後,是否對我們『天一門』有所不利?」
「這個……」
蒼須奴吟哦著道:「紫面神君與老主人同屬『青雲九老』,當年老主人因覺得『紫面神君』為人險惡、心術不正,晚年即與之疏遠,至於他們之間是否有什麼過節、芥蒂,老奴可就不知道了。」
岳懷冰皺了一下眉道:「葛氏呢?」
蒼須奴道:「葛氏因為老主人追回飛劍與本門兩本經冊心有不甘,老奴推想,她定會索取。」
岳懷冰笑道:「她能進來嗎?」
「冷香閣後山一帶,四面皆有老主人與小姐所設的厲害禁制,要想闖入,大非易事。」
「大非易事,只是不容易而已,並非不可能,是也不是?」
蒼須奴點頭道:「這個……老奴正是這個意思。」
「好!那麼我們假設葛氏來此尋仇,又假設她已衝破了四面禁制,那麼又將如何?尉遲兄妹終是她親生子女,焉能會對生母下手?那時又將如何?」
「那時老奴將不顧一切,阻止她侵犯本山!」
「你自信敵得過她嗎?」
「這個……」
蒼須奴略一猶豫,遂即肯定地道:「老奴承老主人親自傳授了幾種厲害手法,加以百年來修為功力,諒那葛氏不是老奴對手!」
岳懷冰道:「那麼,如果紫面神君親自登門呢?」
「那……老奴只怕不是他的敵手!」
「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劍術精湛,道法亦高,唯老魔數百年修為,只怕小姐也不是他的對手!」
岳懷冰長歎一聲,說道:「這麼說來,豈非大事不妙。蒼須前輩,我們宜事先有所準備,才不至臨事措手不及,你說可是?」
「唉!」
蒼須奴歎息一聲,說道:「少主,這幾日來,老奴日夜皆為此事發愁,真正不知如何是好?但只盼他們不會前來才好!」
「這件事,以我之見,已是刻不容緩。」
「岳少主,你有什麼打算?」
「承蒙尉遲真人顯像真身,屬意我為天一門正統弟子,我雖然目前談不上道法功力,但是對本門,卻有責任維護!」
「少主所說極是,少主天質極品,日後必是我天一門承先啟後、大振聲威的人物!」
岳懷冰一笑道:「日後之事,誰也難以預料。」
他神色慎重地接道:「眼前之計,我以為必須雙管齊下,一方面,我須加緊練習本門道法;另一方面,卻要充實本山的防務!」
「少主說得對,老奴正有此意!」
岳懷冰向前踱了一步,思索著道:「目下宇內同道,有成就者據你所知,有多少人?」
蒼須奴道:「除去『青雲九老』之外,當推『宇內十七奇』為道中佼佼者!」
「這些高人與我們天一掌門昔日交情如何?」
「老主人為人忠厚,飛昇前領袖群倫,恩澤庇被,故而善緣廣結!」
「這就是了!」
岳懷冰道:「必要時我們尚可登高一呼,廣發俠義帖,請各路道友主持公道!」
蒼須奴道:「少主所說固然有理,只是此刻因礙於道家四九天劫不久將至,各路道友多兢兢業業以圖自免,只怕很少有能力兼管別人閒事。再說,對手又是九老中極難招惹的紫面神君,恐怕更將無人願意樹此大敵了!」
岳懷冰輕輕歎息一聲,說道:「我知道了!」
蒼須奴道:「少主肚子餓了吧?」
岳懷冰一笑道:「是有點餓了!」
蒼須奴道:「老奴這就去取!」
「不必了!」
岳懷冰道:「我與你一齊前往便了!」
蒼須奴道:「這樣也好,也許尉遲少主要一同用餐,這些菜,都是他點的!」
「那就更好了!」
二人步出閣外,只見殘陽一片,點綴西邊天際,在大群鴉雀噪飛起處,耳邊隨地聞得隱隱雷鳴之聲。
即見空際,瞬息間變為赤紅之色,一時天地山樹……一切均幻為多色異彩,大片火雲,呼嘯著有如萬馬奔騰般地自西北角落處簇擁飛馳而近。
一時煙霞隱隱,烈焰飛揚,熔雲滾霧,相隔百十里,已覺出熱力極熾,烤得人面膚生病!
蒼須奴停足道:「火雲來了,岳少主少候,等其過後再走不遲!」
二人後退幾步,掩在一堵山石之後。
眼看著大片火雲自當空疾若奔電駭雷地劃空而過,彈指間,已擁向南面矗立的黑石峰上。
那前番岳懷冰所聞知異嘯之聲,再次由石峰之內傳出,乍聞之下,真令人毛髮悚然!
岳懷冰道:「什麼人發聲呼叫?」
「黑石公!」
蒼須奴目注黑石峰上喃喃道:「這個老魔頭為火雲烘烤……已有數十年之久,照說應該習慣忍受才是,想不到仍然天天呼叫不休!」
岳懷冰注目黑石峰上,只見那一片火雲,大約有畝許方圓大小,只是團團圍著石峰疾轉,烈焰滾滾,熔岩流金,那閃爍的赤光,耀得人眸子難睜,當真是駭人已極!
二人站立之處,與峰頂相距如此之遠,已感覺出熱風撲面,灼灼迫人,試想峰內之黑石公身受之人何以忍受?這種懲罰,實在是太嚴厲了。
然而,再想及黑石公之為人毒惡,所犯諸罪,卻又覺得這般懲處不為過!
所幸這段時間並不太長,那片火雲,在疾轉百十轉後,呼嘯著掉頭復向來處飛回。
一來一去,勢苦奔雷,瞬息之間,即隱於極北山角之處!
二人由石後現身而出!
岳懷冰縱瞰火雲來去之處,但見山巔樹梢,皆是火紅之色,遠遠看去,直如置身楓林之上。唯獨此冷香閣方圓數里,依然翠谷白雲,想系受惠於山勢地形之故,另外當年之尉遲真人必也設有禁制,防止火雲來去時之流焰奇熱攻勢,才使得此一福地萬古長春!
他早已不似來時的那般單純了。
月餘以來,耳濡目染所見無一不奇,所聽無一不駭,再加上他本身奇妙之邂逅遭遇,已使得他本身之人生觀上起了革命性的改變!
他已能適應眼前之環境,並且雄心萬丈!
二人來到「聽雷閣」,只見尉遲鵬佇候閣外,見面即向岳懷冰道:「我妹子跟你嘔氣了可是?」
岳懷冰正不知何以作答,蒼須奴卻搶前欠身道:
「是老奴一時口無遮攔,言語開罪了小姐……老奴真正罪該萬死!」
尉遲鵬一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當是岳二弟怎麼了呢!」
蒼須奴惶恐地說道:「小姐現在哪裡?」
「誰知道!」
尉遲鵬皺著眉頭道:「我好意邀她吃飯,卻碰了她個軟釘子,理也沒理我,怒沖沖地就走了!」
岳懷冰不禁怔了一下!
尉遲鵬在他肩上一拍,笑道:「瞧瞧你,你放心,她本事大得很,跑到天邊也丟不了!走吧,我們吃飯去!」
二人步入閣內。
但只見膳室內玉桌上,陳列著四樣佳餚,俱用上好青瓷盤碟盛著。
一盤清炒雪筍,一盤油悶松雞,一盤醬爆生鱔,一盤雪素百葉,大花蓋碗裡,是整只雪雞煨的湯!
其它小碟內,另有幾樣黃精、首烏、山芋等素齋,看上去無不色香味俱全!
岳懷冰來山之後,久已不吃肉食,按說乍見美味,理應味口大開,無奈他心念尉遲青幽,顯得有些意興索然!
尉遲鵬讓他坐下之後,笑道:「這幾個菜,是靈珠特地為你燒的,我是沾你的光!」
岳懷冰苦笑一聲,道:「這可更不敢當了!」
提起靈珠,他不禁想起了她與自己今晚約晤之事,心頭益加沉重。
「你是怎麼了?」
尉遲鵬看著他道:「有什麼心事?」
岳懷冰忙笑道:「沒有、沒有,你不要瞎疑心!」
尉遲鵬由爺爺碧簡金批所留之偈話中,已知妹妹與他乃是三生愛侶,夙緣極深,見他如此,頗能同情他的心境,含笑不語。
岳懷冰忽然發覺蒼須奴不在附近,不由奇怪道:「咦,蒼須前輩呢?」
尉遲鵬喚了兩聲不見回答,說道:「管他呢?這麼大一個人,你還怕他丟了不成?」
方說到這裡,即見碎玉珠簾響處,靈珠身著羅衫短裙,手中托著一個白玉托盤自內步出!
托盤內盛著三隻高腳青玉盞,另有一隻仙鶴狀的綠玉酒壺,玉質晶瑩透澈,可以清楚地看見壺內盛著的碧色佳釀!
靈珠手托著玉盤,先向二人請了個安,遂即走過來把盤內酒杯置於二人座前。
尉遲鵬喜道:「怎麼,是『萬年青』嗎?」
靈珠低眉道:「我爺爺說今天岳少主歸入天一門,是大喜的日子,所以特別命我到酒庫中取酒招待。這萬年青是小姐最愛喝的……所以取來。」
說到這裡那雙含有無限嫵媚的長長鳳眼微微一瞟,道:「咦,小姐不在?」
尉遲鵬道:「小姐出去了,你先給我們兩個人把酒斟上!」
靈珠應了一聲,雙手捧壺,先與尉遲鵬斟了一杯,又繞向岳懷冰座前輕呼了一聲「岳相公」,遂即為他也斟了一杯!
她雙手持壺,卻把一雙無限嫵媚、風騷入骨的眼睛睨向岳懷冰道:「岳相公放心暢飲無妨,這酒是喝不醉的!」
岳懷冰自她一進來,就未曾注視她,這時聽她這麼說,少不得說了聲道:「謝謝!」抬頭看她一眼。
二人目光乍一交接,岳懷冰頓時心頭一蕩,似覺出對方那雙眼睛裡,蕩漾著一種說不出的嫵媚妖冶,似乎存心不良,意在挑逗自己。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他對此女,實在存下了戒心,忙把眼光移向一邊,假作不見!
正好尉遲鵬舉杯勸飲,他就舉杯附和著輕嘗了一口。
那酒入口甘芳,清香透體,其質冰寒,如飲冰露般的非同凡俗,一時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頓時遍體舒暢,齒頰留芳,由不住讚了一聲:「好酒!」
尉遲鵬笑道:「這萬年青聽說還是我曾祖父『玉洞真人』在時,採集本山青梅與後山峰頂上的黑蜂所釀的蜜汁,共同釀製。製成以後,埋在冰雪極深的地方,足足有二十年才拿出來飲用!聽我父親說,爺爺又在酒內加有特製的百花釀,味道就更好了!當初我曾祖父一共釀製了十五壇,到現在,只剩下了兩三壇,所以才覺出了寶貴,輕易不再飲用!」
岳懷冰歎息一聲,道:「怪不得味道這麼好。」
說時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靈珠走過來又為他斟了一杯。
岳懷冰道:「既是這麼珍貴,一杯也就夠了!」
靈珠笑道:「酒還多的是,今年青梅已熟,我爺爺那天還說,要仿照老祖宗當年製法,再多釀製一些,岳少主只管放心飲用就是!」
尉遲鵬也笑道:「我說的兩三壇,每一壇比你我兩人還要高,足夠你喝好幾年的,你只管放心喝吧!」
靈珠笑著又為他滿斟了一杯,在她斟下最後一滴時,有意無意地卻以最後小指指尖,輕輕在岳懷冰酒盞內點了一點!
岳懷冰與尉遲鵬都不曾注意到她這種細心微妙的動作,因為那個動作太快了!
靈珠表情極其自然,纖指上晶潔透剔的指甲,不過在酒面上微微一沾,即刻收回,卻有一線細若游絲紅色物件,一現即隱於對方杯內。
她臉上含著媚笑,向岳懷冰道:「我爺爺說這『萬年青』酒,有和血益氣的功效,再喝多少也不會醉,岳少主你多喝些吧!」
岳懷冰不忍拂其心意,但他目光自從一度與她眼睛交接之後,就再也不多看她一眼!
他嘴裡謙虛道:「謝謝姑娘!」
遂即揚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靈珠臉上頓呈喜色,她立刻走上來,又為岳懷冰斟了一杯!
「三杯夠了!」
岳懷冰舉杯向尉遲鵬道:「多謝鵬哥今日盛情,我敬你一杯!」
尉遲鵬笑道:「一家人客氣什麼!」
二人酒杯一碰,仰首乾杯!
就在岳懷冰干下第三杯酒,放下酒杯的一剎那,驀地只覺出腹內一陣絞痛!
他臉色倏地變為蒼白,忍不住「啊」了一聲,手中玉杯不及放正,已脫手滾下桌來。
尉遲鵬眼明手快,一把抄在手中,頓時一驚道:「你……你怎麼啦?」
岳懷冰剎時間只覺出腹內再次的一陣奇痛,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厲害,彷彿肝腸都絞在了一塊,一時痛穿心肺,他痛呼了一聲,身子猛地一翻,已滾倒桌下,當時昏了過去!
這番形象,自然使得尉遲鵬大吃一驚,而一旁的靈珠顯然面現得計之色,可是她卻做作出一番驚惶失措模樣,猛地撲向岳懷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4:03
第14章 妙體翩翻舞,鐮光霹靂轟
「岳相公……你怎麼了?」
靈珠一面叫著,兩隻玉腕已把岳懷冰的身子托在了雙腕之上,迅速地向後面房中抱了進去!
尉遲鵬由於事出倉促,一時也慌了手腳,當下不假思索地忙自跟了進去。
靈珠托著岳懷冰一直進入到「聽雷閣」,四顧道:「這裡連個床也沒有……暫時把岳相公安置到婢子房中可好?」
尉遲鵬焦急道:「隨便哪裡都好,先看看他要不要緊?」
說時靈珠已抱著岳懷冰進入到自己房中。
她這間房子,佈置得極為華麗,即連尉遲鵬也大為驚訝,只是眼前卻不是說話的時候。
靈珠這時已把岳懷冰放倒床上,卻只見後者牙關緊咬。
兩隻手緊緊地攢握著,全身想是由於腹內奇痛難熬,雖然在昏迷中,兀自發著顫抖,臉上沁出一層汗珠,一顆顆大如黃豆,顯系痛苦到了極點!
尉遲鵬見狀,不禁大驚道:「不得了,你爺爺和小姐偏偏又不在……這個如何是好呢?」
靈珠一面用一方絹帕為岳懷冰臉上拭著汗珠,一面伏在岳懷冰心中上聽了聽,又看了看他的眼睛、雙手,道:「少主人先不要慌,也許岳相公只是一時得了絞腸痧,這個病婢子會治!」
她一面說,一面把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掌,撫按在岳懷冰兩側胸上,輕輕摸了幾下。
說也奇怪,在她纖纖玉手撫摸之下,岳懷冰頓時停止了顫抖!
靈珠回眸向著尉遲鵬輕柔一笑,說道:「怎麼樣?少主人不必擔心,這病我懂得治!」
尉遲鵬心情少定,道:「可是他怎麼還沒有醒轉?」
靈珠睫毛下垂道:「岳相公可能是練功過勤,夜裡又著了涼,心裡有心事,上來連喝了三杯酒,一時才會發作!」
尉遲鵬道:「這些都不要去說它了,你倒是快點為他治病要緊!」
靈珠臉上一紅,粉頸下垂道:
「看上去岳相公是因為體內冷熱不接,才會一時發作,婢子須要用嘴為他引渡,他身上一暖和,接上了這回氣也就好了!」
尉遲鵬怔了一下,道:「必須要這樣才行麼?」
靈珠面現羞澀地點了點頭。
尉遲鵬道:「要多少時候?」
靈珠道:「除了渡氣以外,還要為他全身推按和血,總要個把時辰才行。」
尉遲鵬道:「要這麼久麼?」
靈珠道:「總是要的!」
尉遲鵬歎息了一聲,抱著一雙胳膊,在一旁坐下,說道:「好吧,那你就為他治吧!」
靈珠鼻中「哼」了一聲,眸子飛瞟了尉遲鵬一眼,卻是垂首不語!
尉遲鵬道:「你怎麼不動?」
靈珠頭垂得更低了,並不言語!
尉遲鵬忽然「哦」了一聲,站起身來,道:「是我在這裡你不好意思?可是?」
靈珠害羞地點了點頭,一張臉鮮紅欲滴。
尉遲鵬雖說也知道靈珠一些既往,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靈珠竟然會對岳懷冰懷有什麼異心,當時微微一笑,遂即舉步踱出。
靈珠待他步出之後,伸手一指,石門自行封閉。
她緩緩走向岳懷冰身前,伏下身來!
岳懷冰此刻雖然已不再痛苦,只是並未醒轉,他雙目輕闔,似乎在熟睡之中。
靈珠那麼近地看著他的臉,用手摸著他的頭髮,他的眉毛……那麼輕輕地撫摸著。
漸漸地她面現紅潮,那雙原本就極其誘人的丹鳳眼裡現出了一片醉人的魔光。
漸漸地她上胸頻頻起伏不已,發出了一陣急促的嬌喘之聲。
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壓力,緊緊地壓著她,只是一瞬間她已彷彿變了個人似的。
起先她還似極力克制著自己,兩隻手緊緊地抓著自己挺起的前胸,尖尖的十指早已穿透了身上的那襲羅衫,那麼用力搓揉著!
一剎時,她誘人的豐滿胴體,充滿了無限慾火,眼睛蕩漾著渴望的春情魔光。
忽然她站起來,再也顧不到「羞恥」二字,十指分處,已把上身的一件短短羅衫撕裂開來,露出白晶晶、抖顫顫的一抹酥胸,玉峰纖腰,配合著她那張情發姣好、如癡如醉的美麗容顏,交織成一片驚心動魄的春情之火。
她緊緊地擁抱著他結實的身子,像是一隻情發的獸。
在一陣熱烈的擁吻之後,她變得益形癡狂。
忽然她躍身而起,纖腰扭處,下體的一襲短裙自行脫落,粉腰玉股、美腿豐臀,赤裸裸地暴露眼前!
就在這一剎間岳懷冰忽然睜開了眸子。
靈珠嬌呼一聲,赤裸裸的身子,驀地圍繞著那張床快速地旋轉起來。披散的長髮,雲也似地散開著,美腿、豐臀、纖腰、酥胸,幻熾著夢般的慾火春情!
這般的色情慾火攻勢,真較刀劍還要猛烈十倍!
岳懷冰的目光在初一接觸到這般情景時,無異大吃一驚!
只見隨著靈珠赤裸的胴體旋舞處,室內燈光頓時幻起了一片異彩奇光,原本就陳設在四壁的幾面銅鏡,迎合著靈珠旋轉的胴體,自不同的角度反映出各種不同的人體畫面。
無限春情,萬種春光,乍然一見,就算你是鐵打的漢子,也難以自恃。
岳懷冰在驚心動魄的一剎那,忽然明白了怎麼回事,禁不住大喝一聲道:「靈珠!」
正在熱舞的靈珠,經此一聲斷喝,驀地停住了身子。
她鼻咽間發出了一聲曼吟,倏地朝著岳懷冰身上撲過去,岳懷冰乍驚之下,舉起右手,一掌直向靈珠赤裸的身子擊去!
只聽見「碰」一聲。
掌力過處,靈珠嬌呼一聲,赤裸的胴體被擊得歪斜著直飛出去,「噗通」摔倒地上,登時倒地不動!
岳懷冰心中一驚,忙由床上躍身而下!
只見靈珠赤裸的身子,仰臥在地面上,嘴裡微微發出呻吟之聲。
岳懷冰怔了一下,忖思著糟了,我怎可對她下此毒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卻是怎生向她爺爺以及尉遲兄妹交代?
當下歎息了一聲,忙自上前,將她由地上抱起來。
儘管他信心堅定,可是在目注手觸著對方全裸的玉體時,焉能無所動心?
他當時匆匆把她放置床上,目注向對方赤裸的身子,心想方纔那一掌,也不知傷在了她什麼地方?目光情不自禁地,向著她聳峙的胸脯,以及纖腰、玉項之間看去!
奇怪的是以岳懷冰那等功力之人,方纔那一掌,該是何等的力道?對方又是赤裸的身子,定必是挺受不住,身上傷痕是在所難免。
然而此刻,他目光過處,對方玉體上卻是平滑完整,凹凸分明,哪裡有絲毫的掌傷痕跡?
他本來定心堅定,無奈對方是有意誘他上鉤!
原來靈珠生具異稟,其母於桃林感染三月桃瘴,歸後受孕而生,那桃瘴乃是天地間一種奇淫至毒氣質!
靈珠之母發覺自己感染此症後,大是羞愧難當,待產下靈珠之後,含羞往見尉遲真人,痛訴經過,真人乃為其母女細算本末經過,深深歎息。告以桃瘴為一千年桃花樹精所發,旨在迷其知覺,達到該樹精洩慾之目的。其母本身受害不大,唯所產之女(意即靈珠)乃感染該桃魔靈氣成孕,生具奇淫異稟,每年一待入春,桃花將開時,必將發作,借其姿色為害人間至劇,萬萬不可收留等語。
真人以修真所在之地,竟有此淫魔樹精作祟,大為震怒,言罷當即陪同靈珠之母來至後山桃林,運其慧目靈光,果然覓得該千年桃樹魔精,運用道法逼使該樹魔顯現人形,乃見為一長身妖嬈,頗具女態之粉衣少年。
尉遲真人當場痛訴其罪,該樹精非但不知悔過,反倒以為本身修煉千年,已具人形,猝然以其所煉毒瘴向真人以及靈珠之母發作!
尉遲真人大怒之下,一面運施仙法護住二人不為毒瘴所傷,一面施展玄功「太乙神雷」,一時間電光雷火,密如貫珠,霹靂之聲上震九天!
那千年桃樹魔精至此始知厲害,卻是逃已不及,為神雷化為飛灰,形神俱滅!
真人斬殺樹魔返回之後,即欲以飛劍斬殺甫經出世之靈珠,其母卻跪地苦苦哀求!
至此事機洩露,蒼須奴得訊而至,聞知經過後,亦跪地叩頭,求真人網開一面,饒女嬰不死,告以其子早死,媳婦更無子嗣,靈珠雖是妖人之後,終是媳婦十月懷胎所產,哭求真人饒其不死,自己甘願延遲一甲子修為,為其渡化,汰其淫穢之質!
尉遲真人聞知後,閉目不言。
蒼須奴與靈珠之母只當不允,乃跪其座前苦求不去!
半個時辰之後,真人開目,見二人兀自跪在座前,甚為感動,告以方才並非不理二人,實則是運用智力,代為推算。
由是乃允所請,卻告以靈珠生性特異,目前雖饒其不死,往後必為其翁媳累贅,尤其蒼須奴在仙業進展上,更為之受害不淺!
此事過後不及一年,真人遂即飛昇,蒼須奴謹記真人之言,自幼即對靈珠教導極嚴!
翁媳二人天天對靈珠說教一些為人道理,靈珠小小年紀,出落得至為乖巧伶俐,人又冰雪聰明,蒼須奴翁媳非但不曾發覺出一絲異態,反倒覺得靈珠生性至孝,小小年紀見解超人。
蒼須奴心喜之下,乃將本身道法劍術傾囊相授,到得靈珠十歲那年,已得蒼須奴功力之半!
他們翁媳私下裡高興異常,方覺尉遲真人推算得並不真切,抱定了「人能勝天」之心,決心要將靈珠培植得格外出人頭地。
哪裡知道好景不長。
就在靈珠第十二歲那一年上,一件大事發生了。
原來蒼須奴因覺兒子早死,元神尚未轉世為人,曾收有兩個弟子,一名方尚為,一名趙松,二弟子均當少年。
事情就發生在那個姓方的大弟子的身上。
就在那年初春,桃花將開之時,靈珠正逢天癸初來之時,果如當年真人所言,一時春情猝發,方尚為正當少年,哪裡堅持得住,竟為其姿色所誘,二人背地裡幹下了不可告人之事!
靈珠生具乃父奇淫之質,人又生長得異常標緻,一經與異性交合,對方必感奇趣叢生,不知覺間為其所迷。
如是不出一月,方尚為已形容憔悴、體質枯竭,終至臥病不起。
蒼須奴細察之下,方尚為始於垂死前道出經過,乍聞之下,蒼須奴直似晴天霹靂,簡直不敢相信。無奈事實俱在,不容其置疑。
那年初,方尚為即以弱冠之年,喪生在年方稚齡的靈珠之手!
事情傳入靈珠之母耳中,經怒詢女兒證實之後,大是羞憤焦急,與蒼須奴商量結果,乃把靈珠鎮鎖於石室之內!
春季一過,靈珠又像好人一般模樣,日日讀書練功,她母親天天為她送飯,見狀還以為她已改變氣質,經蒼須奴細察之下,證明她果然不再有任何異狀,這才將她重新放出!
誰知好景不長!
第二年桃花初開之時,靈珠卻又似中了魔一般的,變為淫娃浪女!
這一次她選擇的對象,自然落在了蒼須奴二弟子趙松身上!
趙松並不比他師兄方尚為高明,當然也逃不過這步劫難!
事發後不出一月,即病發歸陰!
靈珠母親羞憤難當之下,橫劍自刎!
蒼須奴以茲事體大,再也不敢將事情隱瞞,乃親押靈珠叩見當時主人,即尉遲真人之子,自承教誨不當,請主人賜死。
尉遲真人之子尉遲弓,聞知此事經過後,甚是悲痛。因為有其妻葛少華亦曾勾引同門師弟李天心姦情在前,「己不正,焉能正人」?
他得知靈珠之出生前後詳細經過後,頗為同情此女之遭遇,乃下令將靈珠幽禁於「紅梅閣」!
自此靈珠即在「紅梅閣」一住數年,紅梅閣地處大雪山後山經緯地脈之中,是以每日「子」、「午」天地交泰之時,為天地「子午兩極神光」所必經之處!
尉遲弓所以要把靈珠幽禁於紅梅閣內,本意亦想借助每日兩次之神光照射,去其本身淫穢雜質!
該「兩極神光」,一熱一寒,當受者至感痛苦不堪,只是對修道者卻有培元固本之效,靈珠卻不自知而已!
在紅梅閣她深居五年之久,直到尉遲弓與其妻葛少華鬧翻,劍下兵解,葛氏被逐之後,尉遲一家人益形凋零!
五年來靈珠氣質已變化了許多,經其苦苦向其祖父蒼須奴與尉遲兄妹哀求之後,才蒙放她出來。
轉眼間又是五年過去!
靈珠已是二十二三的年歲,出落得益加成熟標緻,在紅梅閣五年深居之功誠然有效,看上去她確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即使每年桃花開時,她亦不再舊病發作,蒼須奴以及尉遲兄妹均代她竊喜不已。
哪裡料到,那「子午兩極神光」並未能將她身上污穢雜質去淨。如果再能忍上五年,必然大功可成,如今經五年調養,魔相再長,終於功敗垂成,又變回到原來模樣。
這多年來,靈珠之道法劍術,均大有進展,兩極神光復為她鍛煉出金剛不壞之軀!
就在這個時候,岳懷冰來到了山上!
時間又是那般湊巧,正逢初春桃花將開之時,靈珠情發難耐深閨寂寞,很自然地就選中了岳懷冰為追逐發洩的對象!
但她年事已長,同時鑒於以往兩次經驗,深知岳懷冰身份較之昔日之趙、方二弟子大為不同,私心甚是畏懼!
這可又應上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那句話了。
她內心越是盡量克制,越是壓不住揚起的那腔慾火,尤其是岳懷冰翩翩風度、豪邁英姿,只須多看上他一眼,便使她徹夜慾火難熬。這才使她不顧一切,捨身相誘!
不意岳懷冰乃未來「天一門」光大門戶之人,本身根骨質稟,皆屬上乘,且為人正直,定心堅強,靈珠自信一露眼睛,深具誘惑之力,不意施展之下,岳懷冰竟然不為所動,是以第一次乃藉侍奉他沐浴為由,欺騙岳懷冰貿然入浴「地骨泉」內!
「地骨泉」萬年寒泉,即使是練成道法劍術之士猝然跳入也難當奇寒之質,況乎岳懷冰一介凡人,哪裡挺受得住,是以入水不久,起浴時即告不支昏迷過去。
靈珠見有可乘之機,正思先以體溫助其醒轉,雙方赤裸對擁,俟其一醒即施展媚力誘其人套上鉤,與成好事!
哪裡想到,正當她寬衣解帶,正待施展之時,恰逢尉遲青幽來閣探視岳懷冰起居,見狀大驚復怒,當場施展仙家禁制,將靈珠身子定住,即時喚來蒼須奴,著其處置。
當年靈珠害死方、趙二弟子時,尉遲兄妹一來年事尚小,大人又隱瞞不告,後來年長雖有所聞,亦是一知半解,並不知靈珠乃如此可怕之人!
是以此次事發後,尉遲青幽只口頭訓誡,復經蒼須奴跪地討饒後,即不深究。
然而蒼須奴卻是對靈珠深知之人,心中大生隱憂,是以在靈珠第二次誘惑岳懷冰不成之後,即決定將靈珠再行幽禁「紅梅閣」之內!
只是多年相處,已生感情,靈珠又跪地哭求,蒼須奴乃允許她每日「子」、「午」兩個時辰自往紅梅閣接受兩極神光浸體之罰,平常時間仍在「聽雷閣」侍候小姐!
蒼須奴深知尉遲青幽道法已深得「天一門」真傳,劍術更是極高!
他深深以為有尉遲青幽就近監視,再加上自己對岳懷冰暗中小心地保護,靈珠萬難得逞!
哪裡想到百密一疏,仍然有此一險!
靈珠本意今夜誘使岳懷冰自往「紅梅閣」,是時要其目睹自己裸體接受兩極神光浸體之苦,引起其同情,再待機加以勾引。
但是這種想法到底不切實際,終非十分有把握之事,岳懷冰到時不去,自己也是無可奈何!
她這裡正自擔心懸念不下,偏偏岳懷冰自行送到!
事情真是那般的巧!
偏偏尉遲青幽被蒼須奴閒話一激,怒火中獨往前山而去,蒼須奴放心不下,亦趕往一察究竟!
後山只剩下尉遲鵬與心上人二人獨在!
靈珠私下竊喜不已,暗喜機會難得。
她昔年從母習練道法時,其母烏氏本為苗族女子,苗女多擅習「蠱」,乃由其母處習得此術;並且由烏氏處收養了一條幼蠱。
多年來,她閒中無事,將那條幼蠱豢養成蟲;而且與自己本命相接,原來只是豢養著好玩,這一次卻是藉著岳懷冰之事派上了用場!
是以,就在為岳懷冰斟酒之時,偷偷將那條本命仙蠱放入岳懷冰酒杯之內!
岳懷冰不察飲下,頓作巨痛!
其實乃是靈珠暗中操縱蠱蟲作祟,旨在為其製造此刻機會。
她並且知道尉遲鵬為人忠厚,道法功力皆不如其妹尉遲青幽,只要略作姿態,即可將其騙過。
事實證明她這一想法完全正確!
果然尉遲鵬被她騙至閣外!
靈珠乃把握此一刻難得機會,施展其嫵媚之術,並假意中掌為岳懷冰打倒!
其實她法力深厚,以岳懷冰此刻功力要想傷她,談何容易。
這時岳懷冰把她抱到床上,細察其體,不見傷痕,心中已生疑心。
靈珠自信麗質天生,一身媚蕩,這可使柳下惠拜倒裙下,不意岳懷冰慧眼極深,並非如她所想像那般容易上鉤!
一時情急之下,倏地張開一雙玉腕,像是八爪魚般地,緊緊把岳懷冰抱在懷裡了!同時櫻口輕開,朝岳懷冰臉上噴出了一口含有異香的粉紅色淺淺輕煙!
岳懷冰頓時只覺得一股桃花異香撲面透鼻直入,剎那間心搖意蕩,忽覺出下丹田一陣奇熱攻上,通體熱血貫注!
靈珠早已將櫻口送上,同時把赤裸的晶瑩玉體,盡情地在對方身上糾纏不已。
岳懷冰心中雖知不妙,奈何已是力不從心。
靈珠看看時機已成熟,玉體倏翻,已跨騎在對方身上,她這裡竟然動手,為其寬衣解帶!
不意方自將岳懷冰一件上衣剝下,倏地發覺到對方右手腕上帶著一個白色骨環,不由大吃一驚!驚呼了一聲,倏地向後一縮!
那具骨環,正是蒼須奴贈與岳懷冰的降魔至寶「雙相環」!
在本質上,靈珠究系樹魔之後,是以乍見此物,禁不住觸目驚心,一時面色慘變!
岳懷冰到底是身具慧根之人,見狀陡然記起蒼須奴當日贈環時所囑之語!
眼前本已是情急萬分,當初蒼須奴贈環時曾告誡他此「雙相環」為降魔法器,非魔不可施展,否則自身必將反受其害!
他心中雖極明智,只是眼前卻已無考慮之餘地,情急之下,他默憶著蒼須奴贈環時所傳授之二字施展口訣!同時左手按蒼須奴所授方式,方自從手上除下「雙相環」!
心念方動,嘴裡已迫不及待地大聲叱出「必」、「嘛」二字!
剎那間,只覺得手中一陣暴炙急熱,那枚「雙相環」已猛轉疾旋而出!
仙家降魔之寶,畢竟不同一般。
只聽得耳邊,疾風響處,眼前一片灰白光華,刺目難開。
方纔戴在自己手腕間的那枚骨環,竟然化如車輪般大小的一團輪光,高高在上,隨著輪光飛旋之勢,灑出了一天奇光,像是一面長圓形的桶狀光帳,已將眼前的靈珠隔空罩住。
同時間,那骨環上所雕刻的兩顆骷髏人頭,也都隨著旋轉之勢,各自脫環飛出光圈之外,變為拷佬大小的兩顆怪頭,巨口張處,飛出一青一紫兩道光華,自光帳外直穿而入,射向靈珠赤裸的軀體之上!
靈珠在光帳初落之時,一拍頭頂,放出一蓬桃色紅光,尚能勉強迎架住落下的光帳,只是早已花容失色,香汗淋漓,頻頻嬌喘不已!
這時乍見這一青一紫兩道光華,不禁大為驚駭,尖叫一聲:「岳相公饒命!」
遂即咬破舌尖,仰首空中,噴出了一口血雨,化為一圈傘狀紅光,向著頭頂飛迎上去!
無奈,青紫之光去勢猛銳,力道萬鈞,靈珠拚捨元氣噴出之一口血雨所化血傘,只一招架,頓呈不支之勢!
眼前奇光閃得數閃,那面紅色血傘,頓時化為一陣白煙,剎時間幻為子虛!
靈珠慘叫一聲,踉蹌倒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4:25
那一青一紫兩道光華,趁勢自左右同時射下,有如剪尾神龍。
眼看著靈珠即將在此青紫二光交剪而下,性命不保!
岳懷冰心念一驚,道聲:「不好!」
他這裡慌忙躍起,正待施展蒼須奴所授方法,將空中「雙相環」招回,其勢似已不及!
只見青紫二光連閃之下,靈珠倏地尖聲慘叫,似已受傷不輕!
同時間,窗扇爆破,發出霹靂聲響,石周飛揚中,尉遲青幽與蒼須奴雙雙現身而入。
一照面之間,即由尉遲青幽手上發出了匹練般的一道白光,迎住了青紫二光!
蒼須奴卻大聲喝道:「岳少主萬請開恩,請收下寶物,才好說話!」
岳懷冰原本準備收環,只因乍見尉遲青幽與蒼須奴現身,心中吃驚,頓了一頓,哪裡想到這一遲頓卻差一點兒要了靈珠性命!
蒼須奴突然一喝,這才使他有如夢中驚醒一般,慌不迭地按照蒼須奴所傳授收取之法,心中默念,伸手一招。
空中那兩顆人頭,陡地將青紫二光收回,隨同著那輪旋轉的環身,車輪般地一陣疾轉,反向岳懷冰身上飛來。
岳懷冰大吃一驚,只覺得那枚骨環來勢極快,方覺出白光耀目,閃得一閃,已自無蹤,正自奇怪,這才發覺到竟然緩緩戴在自己右手腕上!小小一枚骨環,想不到竟有這般威力,真正是他做夢也難以想到的事情!
這時蒼須奴已由地上將靈珠抱起。
他想是羞見靈珠赤身露體,隨手翻起一張被單,將靈珠裸露的身子包裹在內!
尉遲青幽驚慌地收了劍光,上前向岳懷冰道:「你受傷了沒有?要不要緊?」
岳懷冰呆得一呆,歎息道:「青妹來得正好。唉!這件事真是從何說起?」
說罷癡癡地坐了下來!
尉遲青幽上下看著他,想是羞於出口,卻又不得不問,她吶吶道:「我是說,你可曾與靈珠……」
岳懷冰明白她的意思,頓時瞼上一紅,搖搖頭道:「一切萬幸……只是……」
尉遲青幽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這時蒼須奴已安置好靈珠的身子,匆匆上前,關心地問道:「岳少主你……還好吧?」
說時他滿臉懺悔,一顆大頭深深地垂在胸前!
「還好。」
岳懷冰苦笑了一下道:「我看令孫女似乎病情有異……前輩不可等閒視之!」
蒼須奴那張醜臉一時漲得通紅,頻頻歎息著道:「真正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尉遲青幽一雙秀眉緊緊皺著,似乎對此事頗是不能解懷模樣!
蒼須奴連說了兩聲「家門不幸」之後,遂即又長歎了一聲,淌下淚來!
「這孩子……唉唉……她算是孽由自取,自食惡果,已經得了報應……」
岳懷冰大吃一驚,問道:「她……怎麼了?」
說完猛地偕尉遲青幽撲嚮往前!
只見靈珠面無血色,雙目微開,順著口角淌出一縷鮮血。她乍見尉遲青幽與岳懷冰同時出現眼前,似乎至為激動,鼻翅頻頻張動不已,眸子裡同時淌出了熱淚!
蒼須奴這時也來到了床前,只是眉頭緊皺,不發一語!
靈珠眸子首先接觸到岳懷冰,道:「岳相公……請你原諒我……我……對不起你……」
岳懷冰苦笑道:「是我一時失手……姑娘你暫且休息吧!」
靈珠聞言竟自泣出聲來!
她淚眼汪汪地注視向尉遲青幽,泣不成聲地喚道:「小……小姐……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我……」
說時哽咽著咳出聲。
尉遲青幽忙自上前扶她坐起,卻發覺到靈珠嘴裡咳出大股的鮮血,不由大吃一驚!
她驚慌地一面代為揩拭,一面扭過頭來看向蒼須奴。
蒼須奴抬手以袖口在臉上拭了一下,原來他早已熱淚滿臉!
靈珠似乎已經十分的微弱了。
她一面喘息一面注視著蒼須奴道:
「剛才我昏迷中看見媽媽……媽媽說我在陽間時間到了……要爺爺看在我死去媽媽的份上,賜我兵解……並且將我元神收入瓷瓶之內……」
她頻頻喘息不已,雖然只說了這幾句話,卻已似用了全身力氣……
「媽媽說,把那個小瓷瓶交與岳相公……有一天他將為『天一教主』,那時求他以仙法代孫女超度……也許尚可來世轉渡為……人!」
蒼須奴淚下如雨道:「乖孫女,爺爺本心正是如此,你且莫多話,先將元神歸真,俟時機到來,脫竅飛出,千萬不要慌張,否則一經散開,只怕即使小姐道法高深,也救不了你的!」
靈珠聞言後,微微點頭,不再多說。
尉遲青幽聆聽至此,也不禁深深為之感動。
她輕輕一歎,緩緩將靈珠身子靠向床邊,遂即後退,道:「靈珠,你不必擔心,既然這樣我就以我玉陰之劍助你兵解就是!」
蒼須奴頓時面現喜色,頻頻道謝道:「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尉遲青幽看了靈珠臉色一下,見她雙眉緊鎖,一副痛苦乏力神態,知道她必正在聚集真力元神歸竅。這是一步至為重要工作,等一會兒元神出竅之時凝固,或是散開,皆在她此刻運功收聚的步驟之上!
多年主僕情誼,尉遲青幽見她如此痛苦,不禁大為同情!
她輕歎一聲道:「靈珠,你眼前傷勢過重,不宜過於用力,我且助你一臂之力,將元神歸注吧!」
說罷將一隻纖纖玉手緩緩伸出,同時指尖向上一挑,隨地由掌心內發出了一股白濛濛霧氣,約有杯口般粗細,看上去有形無質,卻又聚而不散!
這股發自尉遲青幽掌心的白氣,正是她本身所練內氣——元陰之氣!一經注入到靈珠身上之剎那,倏地見靈珠身上一片顫抖!
剎時之間,她臉上反映出一片紅潤之色。
蒼須奴見狀臉上再次現出喜色!
尉遲青幽側視向他道:「蒼須奴,事不宜遲,你還不準備麼?」
蒼須奴張惶道:「老奴遵命!」
他身形微晃,已由破碎珠壁窗間躍身而出,落在數丈以外一堵山石之上。
同時他由身上取出了一個狀似葫蘆的青色小瓷瓶,迅速地將瓶蓋打開。
岳懷冰大概要算是現場最為緊張的一個人了。
同時他注意到,尉遲鵬正在這時由遠處奔馳而至,當他發覺到這番景象之時,霍然止步了!
閣室內外,整個的空氣好像一下子膠住了。
看看時機來到!
尉遲青幽猝然清叱一聲,道:
「石靈珠,我飛劍將由你正面頂上劈入,你守候的元神且記避開我,飛劍正鋒,火速向身後上飛離,你爺爺在那邊等你,你可記得?」
靈珠聞言,含淚點首。
尉遲青幽話聲一完,遙向外方蒼須奴點首示意,倏地一撤掌,將發出的本身元氣真氣收了回來,就在那股元氣真氣收回的一瞬之間,她肩上的那口「鑄雪」仙劍,早已化為一道白光,直向著靈珠當頭斬落直下。
那真是驚心動魄的一剎那!
但只見這道白光閃得一閃,靈珠頭頂已為劈開來。
劍光一出即收,「嗆」的一聲,已回插入尉遲青幽身後劍鞘之內。
岳懷冰目光一直注視著靈珠頭頂,只見劍光落下的一剎那間,由對方分開的頭顱之內,驀地上湧出一道粉紅光華。
就在那道粉紅光華簇擁之間,現出一個酷似靈珠生前模樣一般無二的小人。
看上去那小人約摸只有半尺長短,在環身粉紅光華簇擁之下,一出軀殼至為慌張。
尉遲青幽指向外方的蒼須奴,大聲叱道:「還不快返!」
紅光內的小人倏地一驚,返身向窗外縱出,想是功力不濟,原神勉強聚結,一經出殼,即有收攏下落之勢,飛速也頓時慢了下來!
蒼須奴見狀大為焦急!
須知這類元神靈胎,最忌驚嚇,尤其是像靈珠本身道力尚未臻至煉神出竅之地步,勉強聚結脫竅而出,旨在逃命,那是萬不得已。是以些許意外驚動,都有可能致其元神於死地!
即使是一陣意外的風力,也可能把她虛聚的元神吹散了。
是以尉遲青幽與蒼須奴,空具一身法力,卻不敢貿然施展,為的就是怕靈珠元神受不住這番驚嚇!
在場每個人的眸子,都用著焦急的意態注視著當空靈珠的本命元嬰,替她捏上一把冷汗。
尉遲青幽這時身子已縱出閣外,她生怕此時來上一陣意外的風,是以在身子縱下的一剎那,已施展禁制,向著東西南北各處指了一下。
頓時之間,現場變成了完全靜止的模樣!
只見空中小人在左右前後一陣驚慌顧盼之後,向著尉遲青幽身邊吃力地飛來。
尉遲青幽連連向空中比著手勢,指示她飛向蒼須奴,那小人似已會意,吃力地轉過身來!
看上去,她似乎已經力量用盡,前進的速度慢極了;而且每每有下墜之勢!
尉遲青幽焦急地跟在她身下,不時輕輕向她足下暗運潛力,意在拱托著她元神不致分散開來。
如此,那小人才在極為緩慢的速度之下,緩緩前進,進速之慢,比蝸牛快不了多少!
蒼須奴早已急出了一身汗來,他右手持瓶,左手連向著空中靈珠元神招喚著。
就在這般情景之下,空中小人兀自累現不支,幾次三番地現出降落之勢,如非是尉遲青幽那般無形潛力托著她,只怕早已摔落下來。
如此進進停停,小小一段路,行了有一盞茶的時間,看看已來到蒼須奴身前丈許左右,空中小人卻現出再也行不動的形象!
同時那幢環繞著她身側四周的粉紅光華,原先是一團圓光,此刻卻已變成了長圓形,每每現出即將散開之勢。
蒼須奴和尉遲青幽俱都知道,這團紅色光球,正是出護靈胎的生命溫床,關係著其內的元嬰安危至為重要,一經破開,其內元嬰勢必當場受害,見狀俱都臉現驚駭表情!
所幸雙方距離已近!
空中小人已累得頻頻喘息不已,她身子方一停頓,身外光線忽地發出了「波」的一聲輕響,幻為千百道粉紅色輕煙四下飄散開來!
眼看著空中小人身軀像是扭曲著,漸漸拉長大有分開之勢。
值此一瞬間,蒼須奴陡地一聲喝叱,再也顧不得她是否當受得住驚嚇,左手二指向著瓶口一指。
眼前奇光猝現。
即見由瓶口之內,怒噴出一道五色彩氣。
那道五色彩氣一經出瓶,已由四面八方,直向著空中小人兜了過去!
像是漁夫撒網一般,一下子已網了個結實!
事實上就在瓶內那股五色彩氣湧出一剎那間,空中小人整個軀體已經散了開來,化為無數道顫抖的蛇狀紅光。
剛剛意欲向四下散開逃竄,卻吃蒼須奴瓶內五色彩氣一下子全部為網兜住。
隨著蒼須奴運功向著瓶口再次指了一下,五色彩氣急速地向回裡一收,「嗖」的一聲,如同長鯨吸水般地,已隨同此同中的靈珠元神,一併吸入蒼須奴手中青瓷葫蘆瓶口之內!
蒼須奴匆匆蓋好瓶蓋,這才像完了一樁心願地鬆了一口氣!
在場各人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岳懷冰萬萬不曾想到靈珠竟然會落到如此一步田地,事情總是因為自己而起,眼看著活生生的一個人,慘遭飛劍劈面而亡,心中自是悲感不已!
他呆凝地目睹著靈珠似臥在床上的屍體,內心真有萬般感觸!
不知何時,尉遲兄妹以及蒼須奴亦都來到了面前!
除了尉遲鵬因為事出倉促,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之外,尉遲青幽以及蒼須奴二人臉上並沒有悲傷之色,尤其是蒼須奴反倒現出無限欣慰的表情!
岳懷冰歎息了一聲,正想向他表示內心的歉意。
蒼須奴卻已先笑道:「總算托小姐與岳少主的鴻福,靈珠能夠落得如此地步,實在出乎老奴意料之外,老奴總算不負所托,也對得起她身在九泉之下的娘!」
想是他內心太激動了,悲喜交加之下,竟使得他老淚籟籟,不時舉起衣袖,抹著眼睛!
尉遲鵬看到這裡,實在憋不住心裡的悶葫蘆,驚惶地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過才離開一會兒……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靈珠怎麼會……」
尉遲青幽吟笑道:「你也太粗心大意了,岳二哥……要不是見機得早,祭出了降魔法寶,只怕……」
說到這裡臉色微微一紅,下面的話實在不好再說下去。
偏偏尉遲鵬不明究裡,還是打破砂鍋問到底地道:「只怕怎麼樣?」
尉遲青幽看著他「哼」了一聲,紅著臉賭氣把身子轉向一旁,不再理他。
尉遲鵬轉身向岳懷冰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得了絞腸痧昏過去嗎?怎麼會……靈珠是在欺你嗎?」
岳懷冰笑著尷尬道:「誰知道,我也不清楚!」
「你怎麼會不清楚?」
尉遲鵬翻著眼皮,一副茫然神態又道:
「我本來守候在你身邊,靈珠說要為你的身體推拿,又要用嘴為你引渡真氣,覺得有我在不好意思,我才離開的……怎麼會……你好了,她反倒死了……我可真是弄糊塗了!」
尉遲青幽一雙秀目望著他,叫道:「你呀!你還是糊塗一點好了!」
蒼須奴這時已用床上被單,把靈珠遺下的「色身」全部包裹住!
由於靈珠已把全身精血聚為護神溫床,是以肉身雖為飛劍斬開,卻不見一點血漬。
蒼須奴因聽到尉遲鵬說為岳懷冰得了絞腸痧,不由心裡動了一下。
他當然瞭解到必然是靈珠玩的手段,當時急忙走近岳懷冰身前,仔細地向岳懷冰臉上注視了一陣,又注視了一下他的眼睛。
尉遲青幽關心地道:「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蒼須奴先不答話,卻問岳懷冰道:「岳少主你肚子還痛不痛?」
岳懷冰瞠然一驚,搖搖頭道:「現在不痛!」
蒼須奴道:「岳少主先不要出聲,看看如何?」
岳懷冰當然依言而行,暫時憋住一口氣不呼吸!
起先並無絲毫異樣,可是憋到後來,他忽然就覺出了不對!
當時只覺得腹內腸中似有一物倏地動了一下,緊接著一陣攻心奇痛。
他忍不住鼻中哼了一聲,臉色猝然大變。
奇怪的是他鼻中一經恢復呼吸之後,腹內疼痛頓時中止,也不再覺出腸中有何異狀!
蒼須奴目睹一切之後,禁不住發出了一聲歎息道:「這都是靈珠弄的手腳。」
他頓了一下,十分汗顏地看向岳懷冰道:「方纔岳少主是否飲酒了?」
尉遲鵬搶先答道:「不錯,喝了幾杯萬年青!」
「這就是了!」
蒼須奴歎息著道:「不瞞岳少主說,我那孫女兒靈珠,在少主酒中下了『蠱』了!」
包括尉遲兄妹在內每人都吃了一驚!
蒼須奴垂下一顆大頭,恨恨地歎了口氣道:
「所幸老奴發覺得早,否則腹內這條惡『蠱』一經入腦,除了靈珠本人在世以外,只怕誰也無計可施!」
尉遲青幽聞言一驚,向岳懷冰招手道:「二哥,你過來!」
岳懷冰走過去,尉遲青幽細看了看他的眼睛,懷疑地道:「看起來不像是中了蠱的樣子呀!」
蒼須奴道:「小姐有所不知,這條蠱蟲是我那媳婦贈靈珠,多年來早已與靈珠性靈生命相結,此刻靈珠元神蟄伏老奴瓷瓶內,她這條蠱也就失所依賴,勢將蟄伏在岳少主體內,永世不出了!」
尉遲青幽眉頭微皺,冷冷道:「小小蠱蟲何足為害,我用劍氣將它處死!」
說罷玉指一伸,正待發出劍道,蒼須奴忙止道:「小姐暫且不要!」
尉遲青幽不明道:「為什麼?」
蒼須奴道:「小姐所知不深,小小一條蠱蟲自然是當受不住,只是此一來,那條惡蠱不甘受死,岳少主只怕要受許多痛苦。」
尉遲青幽點頭道:「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再說……」蒼須奴眼中含淚道:
「這條蠱蟲早已與靈珠生命相結,如果將它殺死,我那孫女兒靈珠元神便保不住因此受害,投鼠忌器,還是由老奴另施別法,兩全的好!」
尉遲青幽微微一笑,暗裡責怪自己魯莽,她本是遇事極為細心之人,想不到竟然也會亂了方寸,推究其因無非是對岳懷冰過於關懷之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5:17
第15章 鐵筆峰上,劍光生寒
所謂「事不關心,關心則亂」,看來確是有其道理存在!
尉遲青幽想到這裡,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禁不住向著岳懷冰溜了一眼。
無巧不巧的,岳懷冰也正在看她,二人眼光一接觸,各自急速把眼睛轉向一旁。
奇怪的是兩個人的臉都紅了!
尉遲青幽心裡一驚,暗忖道:我是怎麼了?莫非此人真與我結下了不解之緣不成?心裡一驚,由不住第二次又把眸子瞟了過去。
巧的是,岳懷冰正與她是同樣一般的心思。
兩個人眼光第二次會合!
這一次彼此都不再逃避,四目相視之下,兩個人都像是呆了一般地怔住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番情景自是逃不開老於世情的蒼須奴之目,甚至連尉遲鵬也看出來了。
二人俱知尉遲青幽嬌寵任性,又愛施小性子,可是不敢招惹。
話雖如此,尉遲鵬仍然是忍不住「噗」地笑了一聲。
這一聲笑,才使得當局者猝然一驚!
岳懷冰忙將目光轉向一旁,一顆心卻是「通、通」急跳不已。
尉遲青幽面現紅潮,頗有下不了台的樣子,卻把一雙含有責怪的眸子,轉向尉遲鵬盯去。
尉遲鵬早先已嘗過厲害,見狀趕忙忍住笑聲,甚至連「笑」的表情也絲毫不敢帶出來!
尉遲青幽看了一會兒,才轉望向蒼須奴道:「為岳二哥驅蠱之事,你看著辦吧!我先走了!」
說罷掉過頭來,一路姍姍而走。
蒼須奴並不知岳懷冰與尉遲青幽乃是三生情侶,今生相聚,本屬緣份之中,此事已詳尉遲真人「碧簡金批」之中!
他因屬奴才的身份,並未將該批示整個拜見,僅由前主人尉遲弓,在真人飛昇之後,將「碧簡金批」中有關記述蒼須奴之事,片段地交其過目,是以他才多此一舉地空代小姐與岳懷冰二人擔心,生怕二人一不慎墜入愛河,為此著了魔相,廢棄了未來功業!
不言蒼須奴內心暗自擔憂,此刻他目送小姐離去之後,才轉望向岳懷冰,說道:
「岳少主,請先行返回『冷香閣』,老奴尚要拿一些東西,隨後就到!」
言罷躬身一拜,轉身自去。
岳懷冰此刻早已方寸大亂,只覺得一顆心既感傷靈珠之死,復又牽掛著尉遲青幽之去!
這些都大異於他昔日性情,然而他終是成就大器之人,腦中一經思及,頓時有所省悟。
當下轉望向尉遲鵬道:「鵬哥方才上哪裡去了?」
尉遲鵬道:「我心急你的病,去找妹妹和蒼須奴,誰知找遍了前後山,都沒有他們兩個的蹤影,想不到回來以後,卻發生了這件大事。」
岳懷冰輕歎一聲,說道:「靈珠的後事……」
尉遲鵬一笑,道:「這件事我先前糊塗,可是後來也就明白了,靈珠的事我早就聽說過,你用不著為她難受,其實這真是她意想不到的福份呢!」
岳懷冰似悟而非地看著他。
尉遲鵬道:「我只知靈珠的母親,為千年桃樹魔精所奸而受孕,一年之後生出了靈珠。雖然她母親是虔誠向道之人,到底先天根本不正,這類人很難修成正果,不久大劫來到,她萬難逃得過,到時一定形神俱滅。現在因禍得福,非但我妹妹用那口至陰之劍,幫助她『兵解』成功,蒼須奴的『青蜃瓶』更保全了她的元神完整,只等機會到來,找一個上好的軀殼,就會令她再世為人。聽他們方才口氣,好像這個功德,以後還要應在你的身上呢!」
岳懷冰道:「要真是這樣,我一定盡力完成!」
尉遲鵬一笑道:「所以你心裡實在不必為她難受,反倒應該為她高興才是,我們道家把『生』、『死』看得很淡,肉體我們稱它為『色身』,更是不必重視。只有永生的靈魂,我們叫它是『元神』,才值得珍惜,要是一個人元神死了,那才是真正的死了,那才值得傷心呢!」
倒也不要小看了尉遲鵬,如不是他這一番話,岳懷冰還真開不了茅塞!
聽他這麼一說,他也不再為靈珠傷心,只默默記憶著今後真有那一天,自己一定要排除萬難,幫助靈珠修成正果!
二人又談了幾句閒話,遂即步出「聽雷閣」!
只見好好一座石閣,一半卻已破碎,想是為尉遲青幽、蒼須奴法力所推。
尉遲鵬笑道:「這聽雷閣早先就是蒼須奴按照我爺爺所設計的圖樣,親自採石所築,現在他自己弄塌了,當然由他自己修補,一點也難不住他。這老傢伙看上去很笨,其實心細如髮,什麼事他都知道,一肚子的鬼主意,要不然他豈能長得這麼矮小?」
二人邊說邊走,已來到了「冷香閣」外。
老遠就見蒼須奴立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形式特別的笛子,另有一個白木匣子,也不知裡面裝著什麼。
見面之後,蒼須奴道:「這兩樣東西還是老奴兒媳當年留下來的,現在也許正好用得著。」
說到這裡又自發出了沉長的一聲歎息,好似深深責怪靈珠臨死也為他添了許多麻煩似的!
三人進入室內!
蒼須奴看向尉遲鵬,說道:「少君不走嗎?」
尉遲鵬笑道:「你何必趕我走?我從來還沒看過蠱是個什麼樣子,今天倒想看看!」
蒼須奴道:「那有什麼好看的!」
尉遲鵬笑道:「我要見識見識!」
蒼須奴不再答話。
他首先打開木匣,由裡面拿出了兩盞銀質燈盞,指甲微彈,即由指尖彈出了兩點火星,火星落處,引燃了二燈,發出兩團銀光!
蒼須奴遂向岳懷冰道:「岳少主請在蒲團坐好!」
岳懷冰依言行事,盤膝坐好!
蒼須奴又由匣內取出了一個三足小鼎。
尉遲鵬好奇地問道:「這是幹什麼用的?」
蒼須奴笑道:「天下事少君不知道的多得很,老奴總不能一一地解說!」
尉遲鵬碰了他一個軟釘子,冷冷一笑道:「你就敢對我這樣,對我妹妹,你卻是不敢了!」
蒼須奴一笑道:「老奴對少君與小姐,都是一樣,只是小姐卻沒有少君這般多問!」
尉遲鵬眼睛一瞪,正想發作,蒼須奴忙自笑道:「少君先莫動怒,老奴解說就是!」
說著搖頭一笑,似乎一副拿尉遲鵬無法的樣子!
他一面取出一個圓圓的紅色藥丸,看上去約有桂丸般大小,一面解說道:
「這丸藥名叫『天香九』,是產在苗疆的一種特有藥材提煉製成!」
把「天香丸」放置在三足小鼎之內,他才又接道:「這種藥丸具有一種特殊的香味。」
尉遲鵬聞了聞道:「沒有味!」
蒼須奴道:「現在當然沒味!」
說時手指再彈,由其指尖上再次飛出了一點火星,落向那枚「天香丸」上!
即見那丸藥之上即刻冒出了一縷淡淡的白煙。
遂即有一股奇異濃郁的香味飄散閣室之內。
「這種香味據說是蠱蟲最喜愛的。」
蒼須奴接下去道:「再加上這種笛音的引誘,料必那條潛伏在岳少主腹內的蠱蟲,便非出來不可了!」
他邊說邊自把那扭曲怪樣的笛子湊近嘴邊吹奏了起來。
那是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奇怪聲音,音調尖細刺耳還不說,最難令人忍受的卻是那種奇怪的韻律,透過彎曲的笛管,一經奏出,簡直令人耳鼓發麻,頭腦發昏!
岳懷冰由於定力功深,尚還勉強可以忍受,尉遲鵬卻聽得刺耳生痛,大聲怪叫起來!
蒼須奴一邊吹奏著,忙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尉遲鵬皺了一皺眉,全身像是打擺子一般地戰抖起來!
尉遲鵬情知有異,暫時不敢出聲。
即見一物件,自岳懷冰鼻中探出頭來,蒼須奴這時吹奏得更加起勁!
漸漸由岳懷冰鼻孔內爬出來一條怪異的軟體物件,那玩藝兒通體不過四寸長短,和一般所養的蠶極為相似!
尉遲鵬還是第一次見過蠱蟲,不免仔細瞪眼看著,即見這條蠱蟲一經爬出,遂即仰起前半身子,四下觀望顧盼不已!
這玩藝兒也同蠶一般的腹下生有兩排對足,只是較蠶足為長,像是還有指爪,通體為血紅顏色,只是隨著它體內呼吸,不時變為淡紅深紅,看上去晶瑩透徹,隱隱而有光澤!
它像是醉於蒼須奴所吹奏的樂聲,又似對三足鼎內燃飄的「天香丸」異香頗為欣賞!
漸漸地它順著岳懷冰的鼻樑,一直爬到了岳懷冰頭頂之上,在這段爬行的過程裡,它的身軀卻漲大了一倍有餘,看上去足有半尺來長,粗如拇指,像一條小蛇般地,迎著裊裊飄起的那股白煙,整個軀體全都向空中伸延開來,僅僅靠著尾部下方一對足爪支持,半尺長軀在空中曲伸自如!
驀地——
只見它身軀向外一展,尾下對足輕輕彈動,整個軀體隨即騰空而起。
看上去它身子像是煙一般的輕飄,在空中緩緩移動,到處追逐著環繞香煙。
正在吹奏樂器的蒼須奴,忽然中止了吹奏。
岳懷冰也睜開了眸子!
空中的那條蠱蟲,也自四下裡飄忽地飛著,剎那間似乎又長大了許多,儼然一條紅色巨蛇!
岳懷冰與尉遲鵬看得不勝驚駭!
蒼須奴卻由木匣內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瓷瓶,揭開瓶蓋,同時將座前那具三足小鼎移近了一些,使與瓷瓶並排列在一起!
鼎內「天香丸」燃燒將盡,蒼須奴卻打開了一個布包,由裡面拿出了一對黑色圓頂的木筷!另外打開一個小木瓶,由瓶內倒出一些黃色的藥粉,使之遍塗於筷身之上。
這時空中的香煙,已給那條巨蠱吞食了個乾淨。
它身子在空中緩緩盤繞著,越飛越低,追逐著飄起的一縷煙絲,不時地吸向肚內!
漸漸地,距離著那具三足小鼎越來越近!
蒼須奴一手持筷,只管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看!
空中巨蠱越飛越近,已離著蒼須奴座前不過數尺!
岳懷冰與尉遲鵬才注意到,這條蠱蟲前額正中,生有一條觸角,也似蝸牛那雙觸角一般的靈活,不時地伸縮著!
它那條晶瑩透明的長軀之內,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吞食入內的香煙,雲霧似地在它肚腹之內聚集洶湧不已!
這時,它身軀已離著蒼須奴身邊更近了。
蒼須奴兀自沉著氣,並不出手。
眼看著那條長蠱已經飛到了蒼須奴面前尺許左右。
這時候蒼須奴驀地舉起手中長筷,倏地向著那條巨蠱身上夾去!
一下子夾了個准!
只聽見「吱」的一聲,那條長蠱身軀倏地向著筷身上纏去!
蒼須奴早已料定了它會有此一手,是以事先在筷身上塗滿了黃色藥粉。
那些黃色藥粉,看上去深為蠱蟲所懼,是以在它軀體一觸及之時,頓時發出了「吱、吱」兩聲尖叫!
奇怪的是那麼長的軀體,在身子一觸及筷身的當兒,陡地一陣暴縮,瞬息間已縮為三四寸長短。
蒼須奴忙自把它向著瓷瓶內一放,迅速地把瓶蓋蓋上,用力扭緊!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總算是大功告成!
「岳少主可以安心了!」
他站起身子來道:「為了靈珠的安危,目前還不能傷害它,只待雷雨之後,放它逃生便了!」
岳懷冰目睹一切,驚異不置,幸虧這條蠱蟲被蒼須奴收服,否則這般龐然巨物聽任它留在體內,那還得了?
他一時想起,兀自感覺猶有餘驚!
這時候蒼須奴己把各樣制蠱物件收歸匣內,一切收好之後,他目視岳懷冰道:「適才老奴與小姐已經探過前山。」
尉遲鵬一驚道:「原來你們上摘星堡去了?我說怎麼找不著你們呢!」
岳懷冰一怔道:「發現了什麼?」
蒼須奴面色沉重地道:「摘星堡主原來請來了一個厲害的幫手,看情形,似乎意圖對我們有所不利!」
「他們請誰來了?」
尉遲鵬緊張地道:「你們見面了沒有?」
蒼須奴道:「少君可知道無相居士這個人嗎?」
「怎麼不知道?」
「這個人就是他的妻子——」
「是『玄都仙子』郭仙姑?」
「不錯。」
蒼須奴感慨著道:「正是郭彩雲,他們夫妻久已仳離,這個女人,卻是一個又厲害又聰明,十分難以招惹的人物!」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頻頻皺眉道:「奇怪的是,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為『摘星堡主』沈海月所利用?真是叫人想不透!」
尉遲鵬道:「當年我爺爺對他們夫婦一向很好,我想不會吧!」
蒼須奴苦笑道:「這也是老奴想不透的,當老奴趕到之時,小姐正在與她答話,如非老奴從中斡旋,看情形雙方幾乎動武!」
尉遲鵬冷笑道:「真要動起手來,她不一定能是我妹妹的對手!」
「話是不錯!」
蒼須奴苦著臉道:「以目前我們的情形,實在不宜再多樹強敵,真要是小姐傷了她,豈不等於間接又與無相居士結上了樑子?不過,看情形這個梁子似乎已經結上了!」
「怎麼結上了?」
尉遲鵬問:「郭彩雲說些什麼?」
「詳細情形老奴卻是不知!」
蒼須奴道:「大概是小姐出手破了郭仙姑的禁制,使得郭仙姑臉上無光,聽她口氣,她好像是在問小姐討取一些什麼東西!」
「我妹妹怎麼說?」
「小姐一口拒絕!」
「後來呢?」
「郭仙姑似乎對小姐深具戒心,不過她一再強凋說,她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到手;而且警告小姐到時候不要因小失大,後悔不及!」
蒼須奴說到這裡歎了一聲,道:「小姐卻說她生平做事絕不後悔,雙方就鬧僵!小姐警告郭仙姑,不許她擅闖後山,郭仙姑也警告小姐不許她再落摘星堡。」
尉遲鵬笑道:「笑話,摘星堡本來是我們的地方,不過是借給他們住的,憑什麼不許我們走動?」
「小姐當時也這麼說!」
蒼須奴道:「就是因為這樣,雙方才差一點打架!是老奴好說歹說,才把小姐勸回來的!」
尉遲鵬怒聲道:「想我爺爺和父親在時,天一門是何等的氣勢,哪一個人敢輕易招惹?現在二位老人家不在的時候!哼哼!就連一個女人也敢上門欺負我們!」
蒼須奴長歎一聲,道:「老奴不成材……少君你又……」
尉遲鵬怒吼道:「不要再說了……」他悲憤地又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好!好!」
「少君說哪裡話,老奴豈敢……老奴只是提醒少君,不可妄自菲薄!」
他似乎很傷感地又轉過身子來看向岳懷冰,道:
「還有岳少主……天一門未來的興亡,全在二位的身上了!」
他邊說邊跪下來,向著二人深深一拜,遂即站起轉身踉蹌而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5:41
午夜。
岳懷冰盤膝在坐!
他默憶著尉遲青幽傳授的劍術入門口訣,強自將丹田內力提吸而起,過「黃庭」合「泥丸」;然後經「祖竅」化為真氣,一口一口地向著面前所懸的「聚螢」仙劍劍身上噴去!
如此「九出一進」,待吞下那口劍氣時,小腹內即會不由自主地發出「咕」的一聲,他身子亦因為吞入冷森森的劍氣,而不由自主地打上一個寒顫!
「天一門」劍術較一般練劍者不同處,乃是在入門這第一步,如果沒有極深之內功氣力根底,即使根骨再好,品質再厚,一時也無從練起。是以多年來門下弟子極為單薄,往往尋到了可造的後生之後,卻先要在練習道法劍術之前,傳授他甚長時日的一般功夫,這期間長得要在數年之久!
岳懷冰的確是個幸運兒!
因為他原本就有極深的內功底子,雪山深居三年苦練刀法,日夕以冰雪洗體,正巧與劍術入門前的准傳功夫不謀而合!
三年來,使他在吐納、心靈靜養方面,紮下了極為深厚的功力。
這樣使得他很幸運地能夠在初進「天一門」的第一天,即可以輕易地接受「天一門」曠世仙緣的玄門正統道法與入門劍術!
練習這種入門劍術起步工作,甚為不易,主要的難在練者本身的心性須要與「劍」的靈性相結合。這第一步的結合工作成功之後,才能夠談到練習劍的駕馭與收發,甚至日後最難的「身劍合一」地步。
岳懷冰已經體會到他本身在「天一門」內重要地位,是以半點不敢偷閒。
他悟性既高,根基又扎得結實,復經尉遲青幽親自指導,是以一經著手,頓時就有了深刻的感應!
那口「聚螢」劍,他曾經親眼見識過它的無上威力。
此刻他將一口口的本身真氣噴向劍身,使「真氣」與「劍氣」融成一片;最後再以真氣包含著劍氣,硬生生地吞入到丹田之內!
這種「盜氣」的功夫,練者又稱為「吃劍」,端看本身的內功造詣深淺而定,大體上來說,初習者能夠一天吞服上十口這類所謂「劍氣」,已經是甚為難能可貴的了。
今夜,岳懷冰竟然一連吞下了十七口!
當他吞下最後一口劍氣時,只覺得雙眼銀星亂冒,兩耳耳鼓自鳴,一股冷森森的氣機由其脊後「尾椎」處直貫而入,頗有上衝之勢!
岳懷冰忙自由丹田運力吸住它,如此冷熱之氣兩相糾結,足足糾纏了盞茶之久,才自化為一片祥和氣息,融匯全身!
燈下的岳懷冰算作完了一日最難的功課!
由蒲團上站起來,他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神清智爽,彷彿初飲芳露甘泉一般,全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汗毛孔,好像全都張了開來。
透過雕花扇格的長窗,他發覺到今夜的月色極美。
深山極靜,所能聽到的,只是遙遠的松濤和涓細的淙瀑流水之聲!
甚久以來,對於孤獨,他久已習慣,有時候他偶爾也能由靜極孤獨的環境裡,發掘出一些屬於自己的樂趣!
今夜,他忽然想到要藉著這番月色,在各處走上一轉。
由枕下,他拿出了那口他久已忘記的斬馬長刀!
這口刀在以往的歲月裡,幾乎成了他不可分離的夥伴,而如今,環境的變遷,頗使他感覺到,對於這日夕形影不離的老夥伴,頗有遺棄的感覺!
略呈彎度的刀身,在月色的映襯之下,閃爍著一片寒光。
這樣使得他不得不記起,以往無窮的日子,消耗在這口刀上的時間……
他當然忘不了,自己手持著這口刀,在斬殺下雲中令、夏侯忠、貫大野三顆首級時,那種快意淋漓、熱血怒張的無窮感受!忽然想起來,似乎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曾幾何時,自己竟然由一個持刀殺人的野客倫夫,搖身一變,而成為仙俠領域中,未來重要的一員。
多少個想不透的謎結!
多少悲歡離合!
多少失落!
多少收穫!
多少恨!多少愛!多少冷酷!多少溫馨!多少聲黑夜的歎息!多少虛擲了的歲月!
這一切的一切,又豈能是一聲長嘯、一聲哭笑、一聲歎息,或是幾行眼淚所能包括得了的?
就像今夜,在他方自慶幸欣慰著自己有此收穫之時,他忽然又發覺到自己又像是失去了什麼!
「一得一失」,就像佛家慣常引用的「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那句禪語一樣,細想起來,這其中大可玩味,一切早就在冥冥中,像是為你安排好了一樣!
還刀入鞘!
他提著這口入鞘的刀,來到了「冷香閣」外!
天空是一片清爽,萬里無雲,就只有那仿如冰盤模樣的一輪明月,高高懸在天中央,萬籟俱靜,玉宇無聲。
月色似霜!
佇立在冷香閣外,鳥瞰著大雪山後山林櫛鱗比的諸峰,一片雲氣氤氫,白雪冰樹,一片月光對映,變幻出漫天流光,萬點銀芒,美景當前,寧不為之心醉?
目睹這片奇異的景致,岳懷冰一時心曠神恰。
他雖然來至冷香閣已近四十天,只是,來去之處亦不過限於冷香、聽雷、紅梅閣,平素既勤於練功,很少有雅興遊山玩景!
這時他忽然心血來潮,想到要在附近玩耍一番!
後山諸嶺,以冷香閣所在這座山峰為主峰,也是最為寬敞高峻的一座峰頭。
是以佇立於此,下瞰群山,無不一一畢現!
他心裡正自度量著,將要由何處開始起步,忽見面前白光一閃,蒼須奴忽然現身而出,他左手挽著幾面三角形的旗幟,似由山下駕遁劍光來此!
岳懷冰方自一驚,發現是他之後,才一笑迎上,說道:「蒼須前輩,怎麼還沒有休息呢?」
蒼須奴道:「方纔小姐找出了幾面『風火旗』,命我在各處要道埋設,怕前山的郭仙姑再來侵犯。有了這幾個旗子,雖然不一定困得她住,起碼可以事先告警,我正在下面埋設的時候,忽然發現到嶺上有人跡出現,想不到竟是岳少主,倒使我嚇了一跳!」
頓了一頓,又道:「少主怎地這般時候還不休息?」
岳懷冰道:「我是一時練功累了,隨便走走!」
蒼須奴笑道:「今夜月色甚好,少主你隨便走走就是,只是附近各峰,氣候寒冷,少主須多穿些衣服為是!」
岳懷冰道:「那倒不必,我早先已習慣了寒冷氣候,即使不穿衣服,也不會受涼!」
蒼須奴道:「這附近有百十座山峰,岳少主打算先遊玩哪裡?老奴可以送你一程!」
岳懷冰笑道:「那倒不必,我只隨便走走,興之所至,玩哪裡都是一樣!」
蒼須奴道:「既然這樣,老奴可以代為介紹一下。」
說罷他手指眼前山峰道:「這座山峰名叫『玉池』峰,上有玉池一座,乃古仙人『玉池上人』修真之所,洞府年久陰晦,沒甚看頭。」
又指一峰道:「這座山峰,名叫『文來峰』,乃當年各真人聚會,舞文弄墨之處,上有亭閣十數處,只是都經小姐仙法封鎖,少主人只怕還進不去!」
又指向一處山峰,說道:「這座山峰,名叫『鐵筆峰』,因為峰頭很像筆峰,故名。」
說到這裡,眉頭微微一皺,又道:「關於這座山峰,外面傳說很多,最是怪誕離奇。」
岳懷冰月下試看這「鐵筆峰」,只見孤獨一峰,卓然而立,高出眾峰之上,峰頂為白雪所蓋,月色下一片銀光燦爛。觀其外表,果然像是倒插著的一支判官鐵筆,看上去白雲齊腰,似乎別具一種天地靈秀氣質!
以目前自己所在之地,下觀各峰,似乎也只有這「鐵筆」一峰,鶴立雞群,可望與冷香閣一較短長。雖然峰上看來不過里許方圓大小,不足以與冷香閣所在之主峰抗衡;然而觀其座向,似乎獨佔天地之靈,卻又較主峰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鐵筆峰」一經看入岳懷冰眼中,竟然使得他怦然為之心動,說不出的一種意念,使他為之大大地生出了興趣!
蒼須奴又這麼一說,更令他大為嚮往,不禁問道:「外面有些什麼傳說?」
未言先笑。
蒼須奴搖著頭道:「荒唐得很,鐵筆峰純是因為其狀酷似鐵筆,他們卻牽想到是三百年前久已坐化的前輩真仙『鐵筆太歲』修真之處,實在可笑得很!」
岳懷冰當然不會聽說過「鐵筆太歲」這個古仙人的名字,可是這件事,再加上「鐵筆太歲」這個足夠震撼人心的名字,使得他精神大振。
「鐵筆太歲……」
他奇怪地道:「這位古仙人是個惡人嗎?」
「不……」
蒼須奴道:「你弄錯了,關於這位前輩仙人的事跡,我也只是由老主人尉遲真人嘴裡聽說過些,據說這位老前輩當年嫉惡如仇。他自身並不屬於任何一門派,反正他老人家看不順眼的事情,一經插手,對方必死無疑!因其為人行事過於辣手,才會得了這麼一個外號,其實人倒最正派不過的了!」
說到這裡,蒼須奴搖頭道:「最無稽的是,因為這位老前輩當年所用的一口仙劍,劍名『蒼鷹』!名列宇內七十九口太古仙劍之首,傳說此老得道之前,將此劍藏之靈山,留待日後有緣者得之!」
他笑了一下,接道:「因為這樣,才激起了各門派大起貪心……這些人因『鐵筆大歲』與『鐵筆峰』,頂上二字相同,就聯想到『鐵筆峰』為『鐵筆太歲』當年修真之處;又因為鐵筆太歲一向病足,晚年甚少出山,就聯想到那口『蒼鷹神劍』,一定埋在鐵筆峰上,是以在過去兩百年來,這座鐵筆峰實在為『天一門』惹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他搖頭笑道:「如果不是『天一門』兩代真人法力無邊,簡直鎮壓不住,只怕鐵筆峰早已為這些喪心之士夷為平地了!」
岳懷冰打量著月下聳峙的那座「鐵筆峰」,心中忖思著原來所謂的仙道之士,也分正邪,也像武林中一般的貪狠無極!
蒼須奴感歎著道:「這件事後來經過本門二真人親自探究,證明外傳之說純屬謠言,乃聯合『青雲九老』共同游賞鐵筆峰後,昭示天下。這件外傳的謠言至此才不攻自破,從此以後,這裡才算真正的安靜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忽然想起來一笑又道:「岳少主你隨便走走,我也該走了!」
言罷肩頭微晃,白光閃得一閃,已駕遁消逝而去!
月下,岳懷冰兀自打量著面前的鐵筆峰,只覺得峰上的雪似乎較別處峰上為多,除此以外,山上更多的是奇形異狀的石頭!幾片輕雲,飄浮在半山腰。
山上似乎還修有一座石亭,以及通向石亭的蜿蜒石階。多少年來,從沒有人登臨過這座石峰,那些石階上更生滿了綠色的苦蘚,再結以堅冰,月光射處,閃閃晶晶,顯現出一片翡翠的顏色!
他忽然潛生出一番勇氣,決定攀臨到鐵筆峰上的勇氣!
好在兩者距離雖然不近,當中卻有一片山脊串連著,月色之下,這片串連著的山脊更是曲折延伸,有如怒蛇伸展,極盡蜿蜒之能事!
岳懷冰收拾了一下身上,把足下鹿皮套靴緊了一下,刀背好背上,遂即開始向著這片山脊上翻了下去!
從原先立處之主峰看這條兩峰聯接的山脊很窄、很狹,可是到人行其上,才發覺到並不如想像之狹窄,足可十人並排前行。
尤其稱妙的是,這條婉蜒的山脊兩側,竟然每隔數丈,都樹立著一根石柱子,石柱與石柱之間,連繫著野生的山籐!
如此一來,即形成一半人工一半自然的漂亮的欄杆。
岳懷冰輕功本佳,在冷香閣月餘潛修內氣功力以來,更使得他身輕如燕!翻山履險,有如康莊大道般,並不覺得難於行走!
他已經很久沒有施展輕功馳奔了,正可借此機會練習一下腳程。
他足足奔馳了有半個時辰之久,才橫穿過這條兩山串連的山脊,到達了彼岸對山!
站在山脊一端,抬頭上觀鐵筆峰!
夜空之下,只見一峰向天,高插入雲,形勢尤見其險!
這一陣疾快的奔馳之下,使得他全身筋骨俱已活動開來,在奇寒的氣溫之下,他反倒覺得身上暖洋洋的。
他原來以為鐵筆峰只是單純的一座孤峰,哪裡知道此刻就近一看,卻不盡然。
當他縱身翻上那條環山上升的翡翠石階時,才知道這鐵筆峰雖然較諸自己下榻的主峰要小得多,可是山徑曲折,石階道此進彼出,左右上下盤繞進出,龍飛蛇舞,大有「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這等景象確又非在主峰之上所能一目瞭然!
岳懷冰細細打量了一番,深深覺出有一探幽徑之雅興與衝動。
足下踏著蛇般彎曲的翡翠冰階,他一口氣揉升了五七十丈,不知覺間,已深入叢石與谷道之間。
抬頭當空,雖仍舊是那輪明月,卻又是一番趣味!
他忽然發覺到這「鐵筆峰」,實在饒富趣味。
如果只從外表上看過去,鐵筆峰實在只像「鐵筆」,除了這點怪處之外別無異狀;然而身入其境之後,才忽然覺出內裡實在大有千秋!
在一片銀霧香光的繚繞之下,岳懷冰停住了腳步,細細領略著這寒谷小佇的超然情趣!
眼前,大小數百奇石怪丘,或大或小,或高或矮,有的參差怒生;有的橫出半空。如就各石之外表上看去,也大是不同!
這條翡翠石道,正由這些石隙之間怒伸而過,高高昇起!
空谷極靜,岳懷冰儘管是輕輕地落足,亦傳出動人心魄的錚鏘之聲!
驀地驚起了幾隻怒鷹。
怒鷹起處,乃在谷半一片雜亂石叢之間!
緊隨著這幾隻蒼鷹之後,倏地有一道墨綠色的彩氣,自叢石間暴虹般地直射而起。
怒鷹已使得岳懷冰嚇了一跳!隨後的這道墨綠彩氣,更不禁使得他大為驚愕!
他幾乎驚嚇得呆住了!
更怪異的是這道乍起的彩氣,並非垂直向空中射起,卻是直迎著自己這邊照射過來!
說得更切實際一點,簡直是迎著他立身之處射過來,是以岳懷冰全身上下,都在這道墨綠色的光氣籠罩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6:35
第16章 仙兵拒敵劍,寶光抗魔簪
剎時間,岳懷冰身上平添了一股奇寒感覺,由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
站在光氣之間打量著這道匪夷所思的光氣,倒不覺得這道光如何刺目,只是覺得冷,硬骨的冷!
他不勝驚訝地忖思著!
如果說這是一道雲霓、彩虹,似乎太不合情理,因為霓虹無在半夜出現之理,只有在晝間新雨之後,陽光復現之初,才能得以發現,此時此刻顯然是不可能!
當他於再次地迎合著面前光氣注目看時,顯然發覺到那道籠罩自己的墨綠光氣,似乎已有退縮的意思!
就在他驚呆的片刻,那道光氣,已由岳懷冰身後退縮到他面前;而且有繼續退縮之勢!瞬息之間,又退後了數尺!
岳懷冰心中一怔,思道:「這是什麼玩藝兒,怎地這般怪法?」
心念一動,不覺移步向前,跟著那道墨綠色的光氣前進了幾步!
他身子方一靠近那道光氣之端,那道光氣立刻又向後縮退了三尺左右!
岳懷冰再進身……
彩氣再退……
岳懷冰定身不動!
那道彩色光氣亦定住不動!
岳懷冰陡地一怔,心裡益加的駭異,思念之時,想系那道光氣見岳懷冰久不前進,遂即又自動緩緩退縮了數尺。
活該岳懷冰有此一番奇遇!
大抵來說,鴻福將至之時,外表上人有幾分糊塗,而實在心裡,卻又有幾分聰明,即所謂「福至心靈」!
岳懷冰這時正是如此,他的好奇心毋寧解釋為「福至心靈」,當他目睹著眼前這番怪異景象時,竟然心不由己地追隨著面前這道彩色光氣一路追蹤了下去!
他進身得快,光氣退縮得更快!
當他足下運功,緊緊追躡著眼前光氣飛身百十丈之外時,忽然發覺到,那道彩色光氣以比他更快數十倍的速度,消逝於半谷亂石叢間!
也許是臨去秋波,岳懷冰最後所能看見,只是那道墨綠光氣退隱前的一剎那,在一方二人許高的大石上留下了最後的一片奇光燦然,岳懷冰可以清楚地看見,那一方巨石吞下那道光氣之前,整個石身,像是發射閃電般地閃了一下,然後很快地趨於默然!
岳懷冰現在所能看見的,只是那一塊像人立於叢石之間的巨大石塊而已!
他內心真有一種說不出的驚惶喜悅,再也忍耐不住,足下一陣狂馳,身形起落,兔起鶻落,剎時間,已撲到了谷中叢石之間!
眼前是一片充滿了亂石的半月形凸出台地,上星當空,明月益顯分外皎潔,下探谷底,雲氣氤氳,更似無限深幽。而徐風襲面,卻又不似先前之酷寒。
他不禁大大地歎息了一聲,忽發奇想道,如果能在此處,背山開出一座洞府,該是何等之好!
當然他的來意並不在此,而是追躡那道莫名其妙的墨綠色光氣而來!
他走到了那塊巨石前,只覺這塊巨石高有兩丈,粗可二人合抱,石色黑褐,月色雖亮,卻不辨到底是何顏色,用手推了一下,紋絲不動,像是久已生根模樣!
岳懷冰呆了呆,暗忖著剛才分明看見那道彩色光氣,退隱於這塊大石之內,自己一路跟蹤,萬無眼花錯視之理!
他心裡忽然動了一下,又忖道:常聽人說,深山大澤每有異寶,異寶將出之時,常有寶光現出之一說,莫非這塊大石之內藏有什麼寶貝不成?
想到這裡不覺自己失笑了一下,認為太過於牽強附會,遂即用雙手按向大石,用力又推了一下,仍然是絲毫不動!用手拍了拍,沉實有聲,絕非外實中空異樣!
他不禁有些灰心了。
眼前情形如此,自己既不能把大石扳倒,更不能把大石搬回去,勢將如何?
想到這裡,反手把背後那口斷馬刀抽到了手中。
如果有人用刀無緣無故地去亂砍石頭,這個人必是發瘋了。
眼前岳懷冰確實像是有點瘋了。
他在不甘心就此離開的心情之下,只得用手中鋼刀,試向身前這石上劈去!
那口刀原繫上好精鋼打製,加以他內力貫注之後,益加的鋒利異常,是以刀鋒甫一落石面,頓時切下了老大的一塊來!
岳懷冰舉刀看了一下,無損刀鋒,由是膽力頓壯,遂即繼續揮刀砍下。
在一陣揮刀猛砍之後,只聽得一陣沙沙聲響,石屑紛飛中,已為他將石面砍削下了將近尺許左右的一層!
少停之後,他又是一陣砍削。
眼看著刀鋒落處,石屑四濺,不及一刻工夫,又為他齊中削落了尺許深淺!
這種純粹以內力貫注刀身斬削堅石,當然較諸平常運刀要耗費力量多多!
不過是盞茶的時間,已是一身大汗!
他略事休息之後,覺得應該換一個地方下刀,由是聚斂內力,第三次出刀,卻向偏上方揮刀落下!
這一刀力道極猛,是以刀鋒一沾及石面,「沙」的一聲,遂即深深陷入!
岳懷冰方思忖著這一刀下去,足可砍下磨盤般大小的一塊,不意就在此一刻,忽覺出手中鋼刀「嗆啷」一聲大震,陡地變輕了許多!
他心裡怔了一下,向外一抽,覺得刀身一下子變輕了許多,低頭一看——
這一看之下,頓時使得他大吃一驚。
原來手中鋼刀,不知碰著了甚麼物體,竟然齊著刀身前端,硬折了一截!那截斷刀,卻夾在石縫之中!
岳懷冰心中好不痛惜,這口刀目前雖說對他已不合用,只是當年卻是他最為得力的戰友,想不到竟然這般折斷了。
什麼東西,這般厲害?
心裡想著,第二次運用斷刀,再向石上砍去,刀鋒過處,似見眼前石內閃出一片怪異光華,耳中嗆啷一響,再看手中刀,卻又斷了一截!
岳懷冰心中怔了一下,過了一晌,才把手中刀舉起細看了看,發覺到斷處平齊如切,分明為利刃削落。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心裡頭一陣狂喜。當下忙彎下身子來,就著那道石縫,向裡面看了一下。
目光視處,似見一物體閃閃有光!
他已經猜出那是一件什麼東西了,心裡之狂喜,簡直非言語所能形容!
既然有了目標,自然容易下手挖取!
當他就用著手裡半截斷刀,小心地沿著石縫內閃閃有星光物體上下細細挖去!
這是一件十分艱苦的工作,前前後後足足花費了他有半個時辰的工夫。
一口世所罕見的奇異古劍,已經現在他眼前。
同時間,一蓬墨綠色的黯然彩光,由劍上閃爍而出,映得他毛髮悚然!
岳懷冰疑身在夢中,他喘息著伸手握著那口劍柄,劍光啟處,墨光一閃,已把上方足有六尺高下的石柱齊中斷了開來。
巨石乍開,發出了「轟隆」一聲巨響,向兩旁倒下來,卻有一物體琤然有聲地自地面上高跳而起。
岳懷冰往前一上步,伸手抓住,只覺得入手甚輕,非金非玉,黑不溜秋的原來是一截劍鞘!
寶劍長有三尺,劍鞘長在二尺四五,兩件東西像是天生地配合在一塊似的!試行以右手之劍,向左手鞘內插去。
絲然微響,已合了個嚴絲合縫!
他內心兀自通通有聲地跳著!再次細細地打量著掌中劍,這才發覺到墨黑色的劍鞘上,暗含著點點金星,時明時黯,如同魚鱗般的密麻。
長劍把手也不同於傳統之一般,在把柄的頂上尖端,像是一隻怪鳥的嘴部,微微地彎勾下來,就在頂尖部份,點綴著一粒其黑如墨的小小珠子,其實最令人驚訝的是這口劍通體上下,都是一般黑綠顏色。這種顏色的刀劍,憑良心說,岳懷冰還是生平僅見。
劍柄上似乎雕刻著兩個古篆,只是月色下辨識不清,初得仙劍,內心之狂喜,自可想知!
他再次抽出了劍身,頓時間又為劍上的那蓬冷森森的墨綠光華所籠罩。
試看將手中劍向外一展,倏地由劍尖上暴伸出十來丈長短的一股墨綠色彩光,其狀一如方才自己所初見一般無二!
那道墨綠間雜著暗素色的劍光,一經揮出,神龍鬧空般地一個倒剪之勢,劍光過處,正好迎著對峰上向空挺生的兩棵古松樹,不過繞了那麼一繞,待到劍光過後甚久,才發出了一陣響聲,雙雙地墮落下來!
岳懷冰聞聲而驚,慌不迭還劍於鞘。發覺到那兩棵隔巖被劍光所斷落的巨大樹身,這時才落向深谷之底,驚起了一群宿鳥!
隔著這麼遠,竟然有這般威力,即使是仙家至寶,也似乎有點難以令人置信。
就在岳懷冰驚惶萬狀的一剎間,陡地眼前青光乍閃,一個長身玉立、宮裝螺發的少婦,現身眼前!
岳懷冰心中一驚,後退了一步!
眼前宮裝少婦以極為奇異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忽然一笑道:
「道友不必誤會,我不過是路過此山,因發覺這裡劍氣衝霄,一時興起藉著遁光下來觀看一下而已。卻沒想到會有人在此深夜練劍,欽佩之至!」
岳懷冰起先還未十分注意對方,這時,就近一觀,不由得心裡暗呼了一聲稀罕。
因為面前少婦,除了那身雲裳仙衣、頭上髮式,顯著與尉遲青幽不同之外,其他無論身材、容貌,看上去簡直和尉遲青幽沒有分別。如果一定要說兩者不同的話,那麼似乎面前少婦看上去略略較尉遲青幽要胖一點;而且較尉遲青幽顯得成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妖燒氣質而已!
這些看在岳懷冰眼中,自然使得他大為驚駭,如非對方話聲顯然與尉遲青幽有異,他真要懷疑她是否尉遲青幽化裝改扮的了!
宮裝少婦見對方只管睜著一雙眸子,打量著自己,並不答話,心中也似微感奇怪!
她蛾眉微挑,淺淺一笑,說道:
「道友怎麼不說話?你我雖系初見,總也算得『緣份』二字,還沒有請教道友大名怎麼稱呼?」
岳懷冰定了定神,覺出這般失態,太也丟人!
當下雙手抱劍道:「在下岳懷冰,乃『天一門』下弟子,未曾請教仙姑大號,是……」
宮裝少婦陡地神色一變。
可是她立刻作出一番更和顏悅色的姿態,巧妙地掩飾住她的不自然。
「哦。」她嘴裡漫應了一聲,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遂即在岳懷冰臉上一轉,蓮步輕移。
二人距離更近了些!
她並不先回答岳懷冰的話,卻只把對方上上下下瞧了個沒完!
「原來你是天一門的弟子,失敬得很!」
她一面說著,妙目一轉,淺笑道:
「請恕我直言,天一門中兩代真人與敝派也有些淵源,以前曾有些交往,卻是不知曾有道友你這個人,這麼說岳道友,你是新來的?」
岳懷冰笑了一下道:「不錯,在下正是新來不久。」
宮裝少婦目光再轉,無意間卻發覺到他手上的那口新得仙劍,頓時怔了一下,一雙明媚的眼睛,立刻為那口異常出色的劍身吸引住!
岳懷冰登時心裡一驚,慌不迭地忙把手上劍藏向身後。
宮裝少婦立時警覺,面現笑容道:「剛才賤妾由雲中經過,所見墨紫寶光,敢是道友劍上光華麼?」
岳懷冰哪裡知對方言中之意,當下點頭道:「不錯……正是這口劍的劍光!」
宮裝少婦蛾眉輕顰,嬌聲笑道:「岳道友這口仙劍模樣好新鮮,可否賜借一觀?」
邊說,她前進一步,笑吟吟地伸出一隻玉手,一副等待著接劍模樣!
岳懷冰怔了一下,遂即抽劍而出,往前走了幾步,道:「仙姑請就近一看便是,實在是這口劍,乃在下新得之物,不便假手外人。」
宮裝少婦在岳懷冰抽劍而出的一剎,臉色倏地一變,那雙不勝驚訝的眸子,很快地在劍上溜了一轉,遂即後退一步!
她嬌笑了一聲,微微頷首道:「此峰該不是外面傳說的鐵筆峰吧?」
岳懷冰道:「仙姑說得不錯,這座山峰正是鐵筆峰!足見仙姑好閱歷!」
宮裝少婦微微一笑,露出編排得如貝犀的一口玉齒,秀美的臉上,暗含著一些貪婪之色,用那雙靈活的眸子四下瞟了一下。
她神色自若地說道:「這麼說岳道友你真好造化,外傳『鐵筆太歲』的那口『蒼鷹』仙劍,果然藏在這裡,竟然為你所得。」
岳懷冰怔了一下,心中一陣狂喜,正不知何以作答。
宮裝少婦表情似乎微微有異,她上下打量著岳懷冰,一笑道:「岳道友方才說你才來天一門不久,可是真的?」
岳懷冰下意識裡忽然覺出對方少婦,似乎對自己沒有安下好心,當時匆匆歸劍入鞘,一面點頭道:「你我初次見面,怎會騙你?」
宮裝少婦雙手抱胸,身軀輕輕搖晃著,一雙大眼睛斜瞟著他道:「這麼說,你還不曾學得劍術?」
岳懷冰心中一驚,頓知有異,當下搖頭道:「不,在下已精通劍術!」
「哼哼!」宮裝少婦嬌聲笑著道:
「年紀不大,倒學會了騙人,天一門的規矩,別人不知道,豈能瞞得了我?據我所知,天一門挑選門下極嚴,一經入門,頭三年絕不輕易傳授門中道法劍術,必須先令弟子深習內功,打下這層根基之後,才能談得上傳授劍術入門功夫,你說是也不是?」
岳懷冰心中一動,暗忖道:「怪也,這婦人如何對天一門中規矩知道得如此清楚?」
想到這裡,越加對她留下了心。
宮裝婦人微微一笑,道:「那麼,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根本還不曾正式入門,只能算得天一門的記名弟子。再說天一門自從尉遲丹兵解以後,根本就沒有掌門之人,你又拜誰為師?」
岳懷冰聽她這麼一問,竟然為之一怔,無話可答。
過了半晌,他才冷冷地道:「這是敞門中的事,請恕不便奉告!」
宮裝少婦一笑道:「看起來你像是個蠻聰明的小伙子,你不說我自然也不問你,這樣吧!我有一件事與你商量,不知你可願意?」
「我還不知道是什麼事!」
少婦垂頭一笑,一雙美目裡交織著錯綜複雜的表情,包括色情、貪婪、機智與怒嗔!
「小伙子!」
宮裝少婦搖曳著她動人的身子,微笑著道:
「你在天一門呆下去,對你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如果你能改投旁門,那情形可就大不相同!」
「怎麼個不同?」
宮裝少婦一笑道:「你可曾聽說過有『玄武門』這個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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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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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22:06:51
岳懷冰心中一驚,他記得當日由蒼須奴與尉遲青幽對話中聽過,並且知道他們的教主是「紫面神君」!
但是,眼前他卻假作不知地搖了一下頭!
宮裝少婦道:「玄武門是當今唯一玄門正統大教,教主姓秦名蒼波,為當今第一奇人,神通廣大、仙法無邊,外號人稱『紫面神君』。如果你能夠改投在他門下,可比你在天一門這麼窮挨歲月,要好上百倍!」
她目光雖是嫵媚,可是嫵媚中卻又暗含著無限殺機!
岳懷冰在她說這番話時,一連又打量了她幾眼,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兩相印證之下,猜得不錯,不禁心內大吃一驚。
他低下頭,吶吶道:「這件事關係重大,我要好好想一想才能回答你!」
少婦冷笑道:「我要是你,就絕不會不答應!」
岳懷冰此刻既已猜出了她是誰,心中自然大生戒心!眼前這一句話,關係重大,一個失口,可就有在對方那劍下喪生之慮!
他畢竟也是聰明人。
「如果我不答應呢?」
「哼!」
宮裝少婦冷冷一笑道:「你最好還是答應!」
岳懷冰道:「玄武教既是當今玄門正統,收徒豈能如此隨便?」
「我可推薦你。」
「但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少婦微微一笑,道:「問得好,那麼我告訴你吧,我姓葛名少華,人稱『美芙蓉』,現在身任『玄武門教』第二副教主之職,有我推薦你,當然沒有問題!」
她一報出名號,岳懷冰更證明自己沒有猜錯。
面前這個看來不過二十七八的少婦,竟然就是尉遲兄妹的親生母親。她曾是尉遲弓的妻子,也是從「天一門」被逐出門,永遠不許還山的弟子!
岳懷冰抱拳道:「原來是葛副教主,失敬得很!」
「怎麼樣?」葛少華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岳懷冰沉著臉,說道:「請恕我直說,副教主總不會平白無故地介紹我入貴教吧?」
「當然不是平白無故。」
她微微一笑,玉手一指岳懷冰手中劍道:「我要你新得的這口劍,你肯送給我麼?」
岳懷冰一笑道:「說得好輕鬆!」
葛少華頓時面色一沉,道:「你不答應麼?」
岳懷冰心中忖思著,鐵筆峰與主峰之間相去不遠,自己只須略微拖延些時候,伺機製造一些聲音出來,定可使蒼須奴與尉遲鵬兄妹驚覺,那麼自己也就不必發愁不能脫身了。
想到這裡,他足下踱了幾步,回頭看向葛少華,道:「這大雪山整個後山,都有仙法禁制,你是怎麼進來的?」
「美芙蓉」葛少華冷笑一聲道:「只要我高興,隨時可以來去自如!」
「那一座主峰呢?」
岳懷冰手指向主峰道:「你也能來去自如?」
岳懷冰這麼說,實在是知道當年尉遲真人為了怕她日後上山糾纏,特在主峰四周,設有厲害的禁制,那「兩極神光陣」,據悉就是眼前葛少華深所懼怕的,是以他才故意這麼用話激她。
葛少華當然是不會這麼容易上他的當!
她偏頭向著對面峰上,看了一眼,那一張秀麗可人的臉上,帶出一些淒涼的表情。
也許是這一眼,勾起了她無邊的仇恨。其實她實在應該不必再恨誰了,真正對她有仇的應該是尉遲真人,可是真人早已在二十年前已經飛昇了,剩下的只有她的一雙兒女!
她莫非連自己親生的一對兒女也心存懷恨?
這個問題,似乎只有她本人,才能回答了。
「有一天,我會去的,但是不是現在!」
她喃喃地說:「這一天很快就會來到了!」
目光向岳懷冰一轉,她忽然冷冷一笑道:「我倒把你看得太簡單了!」
說時手指向著岳懷冰身上一指,即有一道蛇樣的紅色光華,直向著岳懷冰身上飛來。
說時遲,那時快!
這道蛇樣的光華眼看已將纏上岳懷冰身上之剎那,驀地一幢紫光,由岳懷冰身上飛出來!
這幢紫光一經飛出,頓時形成一面紫色琉璃罩子,一下子將他全身罩住,葛少華所發的那道紅光一經觸及這幢紫光,頓時倒撞了回來。
一時之間,有如凍蠅撞窗般連連撞擊不已,卻是無論如何也攻不進去!
岳懷冰乍驚之下,低頭看時,才發覺那幢紫光,原來是由自己衣帶上所繫的那面紫色玉珮上發出來。這面王佩正是尉遲青幽轉手所贈,原是遺失於珍珠荷包中的一件物件,自己一直當它名貴玉器而已,未曾想到,它竟是仙家一件防身的法寶。尉遲青幽以此重禮相贈,可見愛重之深!
不言岳懷冰這一剎間感慨萬千,卻說葛少華,眼見著岳懷冰身上飛出這幢紫光,竟然把自己專司捆綁刑吊的一件寶物「霓虹帶」格於罩外,不由得當時吃了一驚!
這面紫玉珮她原是見過的,心知是當年尉遲真人一直不離身的一件防身法寶,卻怎地會落在了對方手上?
她情知此寶的厲害,絕非自己「霓虹帶」所能攻得破的。
當下抬手收回,卻化為一枚紅色小小指環,戴在她右手食指之上!
「霓虹帶」一經收回,岳懷冰身側那幢紫光頓時也自行收回!
岳懷冰宛若置身夢中,只管呆呆看著葛少華。
葛少華卻是臉上掛不住,微微一陣發紅,冷笑道:「我說你怎麼回事,原來自以為有了這件防身法寶,我就無奈你何了不成?」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氣忿地道:
「我已經看出來,你根本還沒有踏入劍術的門徑,只仗一樣法寶如何能敵得住我!我最後再問你一聲,你到底怎麼打算?」
岳懷冰原本心裡害怕,這面紫玉珮卻為他壯了膽!
雙方既已出手,自無緩和餘地!
當時他冷冷一笑道:「葛少華,你的一切過去既往,還當我不知道麼?當年如非師祖尉遲真人對你手下留情,你焉能會活到今天?想不到你非但不感恩圖報,自此洗心革面,好好為人,卻反倒改嫁紫面神君為八堂小妾,為惡多端!」
他越說越為氣惱,當下厲聲責斥道:
「鐵筆峰為天一門屬地之一,你居然還能上門欺人,還有臉奪我手中寶劍,真正的恬不知恥!有什麼本事你只管施為就是,姓岳的不是你所能恐嚇得了!」
葛少華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竟然對自己過去既往知悉得這麼清楚。
人名樹影,她就是再不要臉,也受不了人家這麼當面指罵!
聆聽之下,真差一點兒被對方氣得昏了過去!
第二句話都沒有,右手向劍囊上一拍,一道青光匹練般射出,直向著岳懷冰身上捲去!
岳懷冰心中一驚,身畔紫玉珮卻又自行放出一幢紫光護住了他全身上下。
那道青光一攻不入,巨蟒般地又把岳懷冰那幢護身紫光纏繞了一個結實!
紫光罩內的岳懷冰頓時就覺出身上一緊,雖然隔著一層護身光罩,兀自感覺到似有冷森森的劍氣逼入!
「美芙蓉」葛少華見狀冷冷一笑,只見她右面的肩頭倏地晃了一下,即見一灰白色光華,倏地飛起,其狀如前,緊隨著那道青光之後,也向岳懷冰護身的紫色光罩上面纏繞了過去!
岳懷冰頓時身形大為搖動了一下!
按說這面「紫玉珮」乃當年尉遲真人防身至寶,其功效顯然不止於此,只是岳懷冰如今功力不足,根本不知道用法,只能暫時發揮該玉珮三分之一攻效!
「美芙蓉」葛少華這一青一白兩道劍光,雖非著名仙劍,但一來她功力深厚,二來這兩口仙劍,經過「紫面神君」秦蒼波特別祭煉,威力可觀!
雙劍合璧之下,岳懷冰頓時覺出那幢護身紫光,已有不支之勢!
「美芙蓉」葛少華一面運功催劍,一面手指光幢內的岳懷冰大聲罵道:
「姓岳的小雜種,你不過是倚仗著這麼一樣護身的玩藝兒,就敢如此放肆,看我破了你的法寶,再要你好看!」
一面說,一面向著青白二光連指了幾下,那兩道劍光剎間加粗了一倍。
岳懷冰那幢護身紫光,頓時大感不支,原來是圓桶狀的,一下子卻變成了細長的一條,青白二光幾乎就將攻破那薄薄的一層光罩,只須向下一絞,岳懷冰頓時將被絞成肉醬,是無可疑!
「美芙蓉」葛少華眼看著勝利在望,忽地手指了一下,青白二光霍然收住了急劇的攻勢!
她那雙充滿了誘惑力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岳懷冰,冷冷一笑,道:
「姓岳的,你還神不神氣了?本仙姑只要加上一層功力,你可就馬上變成一灘血肉,年紀輕輕的,犯得著麼?」
說話之時,岳懷冰只覺得那層護身紫光罩,似乎變得更薄了。
紫光時發顫抖,可見對方所說並非虛言,萬一護身罩一經破開,自己勢必性命不保!
他心中一陣子發急,真不知眼前將何以應付?
「怎麼樣?」
葛少華伸出一雙纖纖玉手道:
「把寶劍給我,乖乖地跟我回去,酌量情形,也許我還可以饒你不死,要是再一意地恃強,哼!後果怎麼樣,你自己應該心裡有數!」
岳懷冰心裡一動,暗忖道:這口劍如果真是當年「鐵筆太歲」所留的那口「蒼鷹劍」,既有宇內「第一神劍」之稱,足證其威力無限。再者,方才只不過隨便舞弄了一下,已見其劍上功力。眼前情形既已迫急至此,倒不如拔出這口「蒼鷹劍」來與對方一拼!似乎只有這麼一條可行的路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在她的手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由靈珠處所得教訓,已使他足具戒心,看來眼前這個葛少華,卻要比靈珠厲害百倍。自己在她手中想要明哲保身,只怕是妄想了。
這些念頭,閃電般地,很快自他心中掠過!
當下右手緊緊握住了劍把。
「美芙蓉」葛少華見他久不說話,只以為他已被自己說動。
當下面色少緩,卻有意寒著臉道:「怎麼樣?我可沒時間讓你一直想呀!」
岳懷冰主意已定,反倒泰然。
他冷笑道:「你要我這口劍,我倒是可以考慮送給你!」
葛少華頓時臉上一喜,眉尖一聳,道:「人呢?」
岳懷冰道:「那,我還要再考慮考慮了!」
葛少華原本是狠心辣手之人,很少對陌生人這般手下留情過,實在是看上了岳懷冰這口劍,更看上了他這個人,打算著人劍兩得!
這些年她為了滿足她要強好勝之心,才委屈下嫁『紫面神君』秦蒼波這個人,後者就年歲上來說,實在不知大過她多少倍。
日久天長以來,當然對這個就外表與年歲上來說,足可當自己老祖宗的丈夫,生出厭惡之心!
現在她忽然發現到岳懷冰這個人,自然使她怦然心動,除非萬不得已,她何忍殺害?
對方既已答應將劍交給自己,也就等於解除了武裝,他這個人還跑得了?
「美芙蓉」葛少華鼻子裡嬌哼了一聲,忖思著在自己眼前,不愁他這個人插翅能飛。
當時玉手連抬,收回了青白二劍!
岳懷冰的那幢護身寶光,遂亦自行收回!
葛少華微合薄嗔地看著他,說道:
「你休想在我眼皮底下搗鬼,再要犯在我手裡,你這條小命,可就完定了,不信你就試試!」
岳懷冰本想待機一劍揮出。
果真他要是真的這麼做了,葛少華是否真能逃得過,大是疑問,按說她萬難逃過!
只是岳懷冰卻沒有這麼做!
再怎麼說,她總是尉遲兄妹親生母親,儘管她一千個不對,一萬個不對,自己都不能這麼做!
然而,要想把他所得的這口「蒼鷹」仙劍親手送上,拱手送與對方,這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岳懷冰手握著劍柄,感歎了一聲,道:
「我與令郎令嬡乃是至交好友,實在不想傷害你,否則我的劍揮出,你只怕早已沒命了!」
葛少華頓時一驚,發覺到對方所說似乎不無道理,可是她立時又自恃地冷笑了一聲!
笑容微斂,她輕歎一聲,說道:「你提這些幹什麼……那一對小狗眼睛裡……哼……」
蛾眉微微向上挑了一下,薄嗔道:「不提這些。喂,你的劍,怎麼還不給我?」
「我不會給你的!」
「你!」
葛少華咬了一下銀牙,又氣又笑地說道:「我看你這小子想死是吧!」
岳懷冰哼了一聲,道:「你最好還是走吧,等一會兒尉遲兄妹來了,對你多少總是不方便!」
他在說這話時,一雙手,緊緊握著劍把。
只要有任何異動,他就會立刻毫不留情地揮出手中長劍。
葛少華氣得臉色猝然一變,左肩微晃,一道青光匹練般地飛出,直向岳懷冰身上捲去。
岳懷冰早已蠢蠢欲動。
對方這道青光方自離肩飛起的一剎那,岳懷冰手中那口新得的「蒼鷹」劍已經揮出!
墨綠色的光華一閃,像是一道經天長虹般地迎了出去!
墨、青兩道光華頓時迎在了一塊,只聽得「嗆啷」一聲脆響,天空中落下了一片青色光雨。
眼看著空中青光分為兩截,變成了兩截斷鐵,由空中直墜了下來。
同時間,岳懷冰只覺得手上一震,掌中劍已自行掙脫飛出。
岳懷冰大吃一驚,想抓已是不及!
眼看著掌中劍一經出手,發出了百丈奇光,在空中如倒瀉墨泉,飛捲著已向葛少華身上飛去!
葛少華萬萬不曾想到對方這口新得的仙劍,竟然有如此威力,一上來就毀了自己一口飛劍,這時又向自己眼前飛來,不禁嚇了一個魂飛魄散。左肩急搖,先時出現過的那一道灰白光華,再次迎空而起,迎著來犯的那道墨綠光華,剎時間已絞在了一塊!
葛少華一共有兩口飛劍,先前那一口質地較差,是以一上來,就吃岳懷冰仙劍斬落,此刻這一口卻是質地頗佳,復經過「紫面神君」魔法所祭煉,較先前那一口更厲害得多!
可是儘管如此,看上去顯然較之「蒼鷹」劍還是差得多,第一個回合還沒結束,白光已吃黑光像是巨蟒般地纏了一個結實!
葛少華大吃一驚!
她一面用手頻頻上指,催使著那道白光,急欲竄出黑光的包裹,一面厲叱著向岳懷冰切齒痛罵道:
「好個小輩,你竟敢言而無信,看我活捉住你,不剝下你那塊人皮才怪!」
一面說時,左手玉指翻起,向著頭上螺發指了一下,發上的三支玉簪,剎時間化為三道細銳白光,直向岳懷冰身上呼嘯而來。
岳懷冰心中一急,正不知如何抵擋,帶上「紫玉珮」已重複化為一幢紫色光罩,瞬間護住了全身!
三枚玉簪所化白光,一時有如凍蠅沖窗般地,圍向紫色光罩上連連衝刺不已。
只聽得一連串的「叮!咚……」脆響之聲,卻未能攻入分毫!
這時空中黑白兩道劍光卻已分出了勝負!
那道灰白光華,雖經主人一再運法催施,奈何黑光威力極強,包裹得嚴絲合縫!雖然施出所有伎倆,依然未能突破黑光之困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7:07
第17章 金光透體,靈智蒙開
須知這口「蒼鷹」劍,乃前古至寶,乃初漢時小蒼山人,採集萬年冰山之寒鐵菁英所煉製,一共採了萬斤寒鐵,提最後之菁華,才得小小一口劍身!
這口劍至今是第七次出世,前六世之得主,皆為仙籍中領袖群倫之有道真仙,即至第六世落在「鐵筆太歲」手中之後,鐵筆太歲乃以之大興殺伐 ,一時邪魔道上死在這口劍下者極多!
「劍以殺血而見其鋒」,蒼鷹劍之威力乃在此一世發揮到極致。
直到「鐵筆太歲」得道之初,才忽然悟出了以往殺孽深重而造下之層層孽障,一時感到了無比的懺悔!
於是他發誓,今生不再用這口「蒼鷹」劍;而且不再殺害任何人!
「蒼鷹」劍也就在那個時候,即為其仙法封禁,深藏於峰上靈石之內!
直到三百年後的今天,蒼鷹劍第七次出世,得主竟然是毫無道力的岳懷冰!然而這口劍歷經六主之寵,每出一世,劍上威力即深一層,已深通靈性,岳懷冰因是還不曾習得馭劍之術,只憑劍上本身功力,已是可觀!
葛少華雖是法力高深,奈何和自己所施飛劍相比,劍質兩相一較相差太遠。
眼看著白光數次突出不成,黑光反倒一時大盛,包含著一陣快絞,空中銀星四冒,已被黑光全數吞沒!
葛少華大吃一驚,想反手扣回已是不及。
眼看著黑光猛烈地一陣子收縮急絞,倏地舒展開來。
當空就像是下了一陣銀雨!
在這片銀色光雨消失之後,已失去了那道灰白光華,此刻,當空黑光疾閃,神龍戲空般地一個倒捲,直向葛少華身上飛去!
當真是雷霆萬鈞,暴雨疾電的一剎!
葛少華目睹及此,只嚇得全身冷汗淋漓,一時呆立在地,眼看著這道墨綠光華只須前進丈許,葛少華必無幸理,勢必身首異處!
其勢之急迫,只在彈指之間!
就在此萬鈞一發間,驀地似有一股無形吸力,突然自空中飛出,追躡在那道墨綠色劍光之後,一下子吸住了黑光前進之勢!
蒼鷹劍陡地一頓,半空止住了前進之勢,卻已把那位一向自負過人的「美芙蓉」葛少華,嚇了個面無人色。
她原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在此一剎那竟然嚇得呆在了當場!
卻只見岳懷冰雙手力持劍鞘,遠遠向著這邊舉著,看樣子那股無形吸力,正是由劍鞘之內放出。
岳懷冰似乎已施出了全身之力!
他雙手力持著劍鞘,吃力地道:「你還……不走,當真想死不成?」
一語驚醒夢中人!
葛少華自恃著身上法寶尚有幾樣未曾展出,但是眼看著對方仙劍如此威力,早已心膽皆寒,哪裡再敢貿然施展!
當下咬牙切齒地後退了丈許以外,信手一招收回了三枚玉簪。
目光一瞟岳懷冰,她冷冷道:「姓岳的小輩,今夜暫時饒了你,我還會再來的!」
足頓處,頓時化為一溜火星,消失於夜空之中!
岳懷冰卻因為持劍鞘過久,再也不能抓住,手一鬆,掌中劍鞘脫手飛出,只聽得「嗆」的一聲,劍鞘合而為一,頓時墜落在地!
他撲身上前,剛剛拾劍在身,耳邊卻聽得一聲近似調侃的笑聲道:
「一甲子坐候,望眼欲穿,今日總算等著了你,我也去得了!」
說話聲音,分明就在身邊咫尺!
可是當他仔細再三看時,身邊卻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岳朋友,你拿了我的東西,莫非連一聲謝也不說嗎?」
聲音仍然響自耳邊!
只是四面徐風陣吹,卻看不見任何一個人的影子!
岳懷冰禁不住機靈靈打了一個寒顫!
他怔了一下,手握劍柄道:「什麼人?莫非是鐵筆老仙師嗎?」
暗中人發出了冗長的一聲歎息道:「難得你還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存在……我只當世間人早已將我忘懷了。」
聲音明明就在眼前,卻就是不能確定其方向。
岳懷冰一旦確知暗中發話之人,竟是三百年前竟已坐化飛昇的真仙「鐵筆太歲」時,內心之驚喜,真非言語所能形容。
當下茫然側顧道:「老仙師仙居哪裡,不知可肯賜見弟子?」
「誠然……誠然……我原是要見見你的!」
聲音裡充滿了笑意,道:「你只顧向前面左右張望,卻不知向後一看,三百年來,我何曾離開這咫尺方寸之地?」
話聲未輟,即聞得一陣隆隆巨石響聲。岳懷冰倏地回身,發覺眼前石壁似乎正在劇烈搖動!
一片閃爍的青色火焰,驀地自壁間燃起!
火焰初起時,轟然作響,一發十丈,等到岳懷冰注目看時,那片青色火焰卻已一吐即收,原本是向天高高衝起,此刻卻變為旋轉的一團!
石壁搖動更劇,彷彿整個「鐵筆峰」都為之震撼了起來。
先時他耳中聽到的「隆隆聲」更是愈來愈大,那團青色火焰旋轉得更為劇烈,越轉越快,越轉越大。
驀地,山搖之勢忽然中止,震耳之聲亦戛然消失。
石壁上但見一圈碧青的圓形火焰,彷彿是一面純青色的圓鏡。
一個貌相清奇,年在四旬左右,白面無鬚的中年文士模樣人影,現身於那團青色火焰之中!
人影初現時,不足盈尺,只是一個人頭!
等到岳懷冰定目再看時,那人已現出全身;並且以著相當的速度,在青色火焰中,由遠而近地向外推出!
岳懷冰才得更清晰地看清這個人!
只見火焰中人,身著一襲古銅色儒衣,似乎盤足坐在一方黑色方石之上!
奇怪的是,自其腰部以下,都覆蓋著一襲斑斕花彩的虎皮!
那襲虎皮把他整個下半身子遮蓋得嚴絲合縫,緊緊包裹著,宛若一個皮筒子,把他整個半身套在裡面一般。
其人長眉細目,鼻直口方,雙耳極大,平貼面頰,只是卻異常的削瘦。頭上散發又黑又濃,披向兩肩,卻在髮根向上處,扎一條杏黃色的帶子。
這個人以著一定的速度,像是由石壁深處向外漸次推出。
即見那團青色火焰,突地「轟」然一聲大響,火焰一聳,即便消失!
岳懷冰正自心裡一驚!
那個中年長髮文士,已現身眼前!
他仍然是盤膝跌坐在那方黑色平滑的石塊之上,岳懷冰霍然發覺到石塊之下,竟然裝置著四個同色石滾,居然可以轉動運行,來去自如!
這個人如果說就是三百年前即已成道飛昇的前輩真仙「鐵筆太歲」,岳懷冰真有點難以置信!
只是此刻事實俱在,卻不容他不信!
他猶豫了一下,吶吶道:「尊駕莫非就是鐵筆老仙師……嗎?」
散發文士抬頭當空看了一眼,微笑著道:
「月色雖好,卻有閒人惹厭,且隨我來!」言畢,右手袍袖向外一揮,只見金光一閃!
岳懷冰與他相隔至少有三丈距離,就在此人袍袖向外揮出的一剎間,全身霍地大震了一下,彷彿連人帶著足下所立的那塊地也整個地拔空而起!
眼前金光刺目難睜!
緊接著他足下又是一震,方覺出自己連同石上文士,已為一團金光包捲著向空升起。
只是速度太快,快到令人意識不清!
等到他想看清楚時,已經一切俱已消失!
怪的是自己與文士,彷彿一如先前模樣,仍然是面對面地保持著同樣的距離!
他好奇地向著四下一打量,才知道原來已經換了一個地方!
眼前這處地方,已非方纔所立之處,甚至也不像是還在鐵筆峰上!
面前四面皆空,僅僅足下站立處是實在的!
抬頭上觀天月,一如先前之皎潔明亮,只是由四面襲來的風力上判斷,顯然較諸鐵筆峰要高出了許多。自此下望各處,月色之下只見崎嶇山影,蜿蜒千里,卻不見雪山各峰。
散發文士微微笑道:「你奇怪嗎……其實你我此時置身處,仍在雪山上!」
說時手指足下道:「其實這座峰頭,才是整個雪山最高之處,只是三百年來,為我禁法所封,不曾為人發覺罷了!」
岳懷冰微微一驚,這才慌不迭地撲前拜倒,叩頭道:「弟子岳懷冰,叩請老仙師金安!」
文士臉上帶出一絲苦笑道:「老仙師三字,我何以敢當?站起來說話吧!」
岳懷冰拜了一下,站起道:「弟子聞聽人言,老仙師早已於三百年前飛昇得道。」
文士插口冷笑道:「那只是人云亦云的話,你怎能信?」
「這麼說老仙師……莫非……」
文士抬頭看了一下天上星月,那張瘦削的臉上,帶出了一片苦澀,冷冷一笑道:
「三百年來,宇內盛傳我飛昇之時,正是我身受極病,日受三昧真火煎熬,飽經荼毒之際……只是我自為孽,我自身受,卻與別人無干了!」
岳懷冰深為不解地注視著他,由於內心過於驚異,一時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面前這個長髮文士裝束的人,顯然正是三百年前已盛名震懾寰宇,被推為第一飛仙奇人的「鐵筆太歲」!
對這等富於傳奇的一個人,忽然出現眼前,岳懷冰之驚愕失措自可想之!
鐵筆太歲目光注視著他,面上帶著深深的痛悔道:
「三百年來,我以無比的堅毅之力,自封石內,忍受著地火煎熬之苦,這是我肉體軀殼之苦。我的本身煉魂之一,卻遠去萬里以外,在戈壁沙漠充當一名駝夫,日夕接渡著那些去沙漠道上的客人。」
「然而此舉卻不足以消除我本身罪惡百中之一。」
他頓了一下才又道:「我的煉魂之二,化為一個行走江湖的苦行郎中,深入苗疆毒瘴之區,西出瘟疫之地,駐腳一萬二千日,共活蒼生三千二百三十七人,自此功罪相抵……才使得我這一極罪之人,能得有回登仙籍之機!」
長歎了一聲,他感傷地接下道:
「此後一百年,我再以三個化身,遍積善功,等到功德圓滿,轉回鐵筆峰石室之內時,才發現到我這副臭皮囊整個下半身,差一點為本山之雪蟻啃食光了。」
岳懷冰心中著實吃了一驚,這才想到為什麼他下體要蓋遮著一張虎皮之故。
仙人之不易成,可想而知!
面前的鐵筆太歲,苦笑著道:「這就是:『多成節,節外生枝』之故,天下哪裡有爛掉半身的神仙?是以我這後一百年乃在韜光隱晦,全心全意地造肉生肌!」
臉上帶出平靜的笑容,他又接口道:
「偶然一次出定,得遇前輩真仙『糯散子』,他點化我說,我之仙事已成定局,唯身後無衣缽傳人以繼吾仙道大統之業,是以仙都司乃著群蟻食我下體,意在磨我急性,逼迫我在此時日之內物色傳人!」
他目光炯炯地注視向岳懷冰,道:
「我因下體被雪蟻啃吃之後,一時生肌不易,每千日才生二分深淺,平日亦須心平氣和,引津液與陰陽會合,乃得生肌。偶有煩惱氣餒,生津立止,並有不利,是以前十年,皆在磨我心火……直到如今……」
他頻頻地點著頭,臉上神采,如沐春風。
「我的火也沒了,氣也消了,每於靜坐中,上悟天機,乃算知這最後一步撒手功夫,是應在你這後生小子的身上!」
微微一笑,他才又接道:「這往後百日之內,我將以天仙金丹大道,以及指光三燦之理細說於你,也不負尉遲丹老兒再三托付之情!」
一直聽到這裡,岳懷冰才算聽出了一個眉目道理,當即重新拜倒叩頭道:
「老仙師春風化雨,弟子三生有幸,並祈指導,以期不負曠世仙思!」
鐵筆太歲微微頷首道:「你方來鐵筆峰時,已為我心鏡所見,三百年前我封劍之時,因參仙機,乃在石底註明啟劍之日,得悉該日必系蒼鷹劍七世遇主之時,默一推算,竟然今日正是封劍第三百年整。三百年前今日此時,乃我封劍之日,三百年後今日此刻,必是此劍復出之期,日時片刻不差,再一推算,始知你非但是此劍之第七世明主,亦為我所候之人,心中大喜,果然你仙緣深厚,蒼鷹劍在深藏三百年之後,竟然為你所得!」
「後來我見你揮劍斬樹,生怕你惹來外人,即便是主峰尉遲兄妹,以及那個蒼須老奴,也非我此刻所願見到之人,是以乃以仙法,將發聲隔阻,並將四面之禁制發動,因此即連劍上光芒,所有情景,都為之掩蓋!」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又接下去:
「哪裡知道,百密一疏,卻未曾料及空中之一面,偏偏為路過之賤婦窺知,生出一些不必要誤會。」
他話聲微頓,搖頭一歎!
岳懷冰垂首道:「老仙師一切明鑒,無異陸地神仙!」
鐵筆太歲道:「我見此葛氏中魔頗深,環身妖氣沉沉,按照仙懲錄中所載,我輩人盡可加以撻伐,本意施展『太乙神雷』將此婦形神化為飛灰,後來心機一轉,卻想看看,你將何以自處!」
微微一笑,他又道:「果真你方才任憑蒼鷹劍將此婦殺了,日後倒少了許多麻煩,偏偏你心中顧及頗多,不過為此卻看出你居心仁厚,較之昔年我之嫉惡如仇,不可同日而語。難怪日前尉遲丹面托我時,力言你將是他『天一門』中繼往開來之人物,果然言之不虛!」
岳懷冰汗顏道:「弟子一介凡人,實不敢望尉遲真人以此重任托付,真是不勝惶恐之至!」
鐵筆太歲笑道:「這就是所謂的緣份造合了,你切莫妄自菲薄。須知今生之來,乃導於你前數世之失敗,或功虧一簣;或緣份不足;或飽受不平之冤,身受顛沛流離之苦!」
他邊說邊搓雙手,面上浮起一絲傷感,道:
「癡兒,我不忍你眼見前生之苦,是因你本身尚無足夠抵敵心魔外侮之力,也罷……」
微微一頓,又接道:「我會賜你慧光一點,以開你靈敏之智!」
說到此,那雙瘦白的手,搓動更急。
忽然他掌勢向外一翻,一片金光,自其掌心內霞光般急湧而出!
這蓬金色霞光,由岳懷冰正面全身上下一透而過!
岳懷冰只覺得身上一冷,即已消失那片霞光蹤影。
面前鐵筆太歲笑道:「你心智俱開,自此行法論功,無往不利!」
岳懷冰倒也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只彷彿覺出全身一派輕鬆,頭腦似更冷靜。
鐵筆太歲點頭笑道:「天一門可謂當今玄門正統,尉遲姑娘所授你之入門法則,對你極為有益,只是卻是到此為止!」
岳懷冰垂首道是。
鐵筆太歲一笑道:「尉遲青幽與你乃是三生愛侶,今生邂逅,可了宿願。你返回之後,可將與我相見真實情形告訴她,不必隱瞞。」
岳懷冰應了一聲,吶吶道:「尉遲兄妹為人……」
才說到此,鐵筆太歲笑道:「你不必為二人說項,世上萬事皆可強而成之,只有『緣』之一字是強求不得。」
岳懷冰想了一想道:「弟子省得!」
鐵筆太歲一笑道:「你本大智之人,自是省得——」
說話時,只聽得遠山禪寺內傳來一片鐘聲,在此靜夜,聽來倍感淒涼。
鐵筆太歲笑道:「古來仙佛一體,道佛雖是不同的兩個修境,但殊途同歸。」
說話時,鐘聲正好打在最末一杵上!
鐵筆太歲忽然笑道:「我且問你,鐘聲共是多少?」
岳懷冰道:「鐘聲百零八杵,只有一音!」
鐵筆太歲道:「鐘已停撞,此音仍還在否?」
岳懷冰道:「本未停歇,為他不在,如是不在,撞它則甚?」
鐵筆太歲頻頻點頭,笑態可掬道:
「人憑緣份,物空始末,你既明白此理,也就不必饒舌多言了。如今可喜你智力已開,一切隨心,但求不愧我心,皆可放手去做!」
「弟子省得!」
「好好……」
鐵筆太歲想是為了忽得此傳人,自己本身仙業亦將大成,是以看來頗為高興。
他頻頻點頭道:「此後每夜子時皆來我處,我自傳你仙法要訣了!」
說到這裡,目光轉著向他手中劍,伸手道:「劍來!」
岳懷冰忙自站起,雙手恭呈!
鐵筆太歲接過之後,在劍上連擊三掌,發出「嗆嗆」一連三聲脆響。
但見墨光閃爍,劍身無端地由鞘內跳出半尺,冷森森一蓬劍氣,侵襲得人毛髮為之悚然!
鐵筆太歲眸子幾乎合成了一線,低頭逼視著手中劍,歎息道:
「蒼鷹、蒼鷹,三百年韜光養晦,還不能減下爾之凌厲殺氣嗎?」
說罷一隻手握著劍柄輕輕拍劍出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7:23
一蓬黑漆光華,映得鐵筆大歲眉發皆為之變色。
鐵筆太歲手腕微振,劍身發出一片龍吟之聲,游離的劍氣,四下竄動不已。
忽見鐵筆太歲張開了嘴,呵出一口白氣,吐向劍身!
一連三口。
劍身吃他吐出的白氣略一侵染之後,頓時安靜了不少,鐵筆太歲將寶劍入鞘,轉遞向岳懷冰。
岳懷冰恭接在手,退立一旁。
鐵筆太歲道:「這口劍經六世高人使用,已深具靈性,今七世復出,劍上禁制已開,此劍仙家至寶,當今宇內已罕見其匹,你卻當心施用,在未能與此劍心性相接之前,我先傳你簡易收發口訣,你施用起來,可以方便許多!」
說完,傳授了他收發口訣。
岳懷冰靈智皆開,一點就透,不須盞茶時間,已完全領會貫通。
鐵筆太歲復又要他當面演習嫻熟之後,才感滿意。
鐵筆太歲打量著遠近山勢,慨然道:
「我久未出石,亦不知大雪山靈氣若何,今見此正面主峰,有黑氣一道,直下玄石,卻是不祥之兆!」
說時伸手遙遙一指。
岳懷冰順其手指處看去,並無所見,不禁微感詫異。
鐵筆太歲這時眉頭微皺,右手五指略一掐算,冷冷發笑道:「原來如此。」
岳懷冰道:「仙師可有什麼發現嗎?」
鐵筆太歲冷笑道:「尉遲丹當年聯合九老,共擒黑石公,將他鎮壓黑石峰下,我適忙於自身事無暇分身,當時我就覺出此舉不善,果然日後生出許多事故來。」
歎息了一聲,他冷笑道:「黑石公魔法高深,當世已罕有其敵,第二次事發之後,尉遲真人就不該再存姑息之心……如今看來,勢得會第三次惹禍生非了!」
岳懷冰大吃一驚,道:「聞聽這人魔法無邊,老仙師你何不……」
鐵筆太歲不待其說完,卻含笑搖頭道:
「我功業已成,不願為此事再開殺戒,看來,這件事,你責任甚大。不過雪山主峰乃一吉地,料將不至就為此魔所毀滅。」
一面說,他一面垂首推思。
忽然面現喜色,笑道:「此事發展頗為耐人尋味,有驚無險,同惡相拼,更屬可笑,你回去關照尉遲兄妹,凡事不可強自出頭,最要緊乃在『自守』這兩個字上,外界事不必過問!」
岳懷冰恭身應是。
鐵筆太歲道:「時已不早,我們回去了!」
說罷袍袖再揮,金光一閃,岳懷冰只感覺出和先前情形一般,身子一個倒折,全身大震了一下。
待他環身四顧,才霍然發覺到,原來此身又已回到了鐵筆峰半壁之上。
鐵筆太歲看著他點頭道:「你循著來路自去,明夜子時再來!」
岳懷冰叩首拜別,卻見鐵筆大歲身下那塊黑色石板,驀地向後轉動。
和他來時一般模樣,石壁上先是火光一閃,旋即變為一隻大火團,鐵筆大歲身上向著火團上一撞,在火團疾轉飛旋之中,消失無影。
岳懷冰向著石壁,拜了三拜,起身告別。
岳懷冰身子方躍上連接兩峰之間的那片山脊間,即見迎面人影一閃,現出尉遲青幽窈窕的倩影。
站定之後,她不勝驚奇地打量著他道:「你上哪去了?找得你要死!」
岳懷冰見她說完這句話,臉上微有慍色,似在責怪自己模樣。
當時抱拳道:「有勞青妹懸心,我只是到鐵筆山上隨便走走,不想此行竟然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尉遲青幽怔了一下道:「鐵筆峰?我怎麼沒有看見你?」
岳懷冰暗中佩服鐵筆太歲果然仙法無邊,當下含笑道:「青妹請跟我轉回,我有話要告訴你!」
尉遲青幽忽然發覺到他手中長劍,不由驚異地道:「這把劍是在……」
岳懷冰道:「這口『蒼鷹』劍是我無意間在峰上石內得到,青妹請過目一賞!」說罷雙手把寶劍送上。
尉遲青幽接在手上,臉上現出難以置信的喜悅之情,道:「蒼鷹……蒼鷹劍?你……」
岳懷冰道:「此劍乃是鐵筆老仙師三百年前故物,不意為我所得;並且我還見到了這位前輩仙人,面承了許多教益!」
尉遲青幽秀眉一揚,驚喜地道:「真的?」
隨後她又搖搖頭道:「我不信……」
說到這裡,倏見空中白光一閃,現出蒼須奴大頭矮身的人影。
雙方見面,蒼須奴似乎才為之鬆了一口氣道:
「原來小姐已經找到了,害得老奴白跑了一趟前山,差一點兒與那個婆娘打了起來!」
說罷,奇怪地打量著岳懷冰道:「岳少主你到底上哪裡去了?」
岳懷冰微微一笑,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且轉回冷香閣,容我細說一遍便知!」
蒼須奴也注意到了尉遲青幽掌中那口劍,正待索著,岳懷冰已同著尉遲青幽舉步向「冷香閣」走去。
像是夢幻一般,尉遲兄妹以及蒼須奴聽說岳懷冰道出一番經過之後,俱都呆住了!
尉遲青幽目睹著他說話時的神采,斷定他所說一切,絕非虛語。
蒼須奴卻現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只是當他親手抽出了那口「蒼鷹」劍細看了一番之後,他那張原本赤紅的臉膛想系由於過度的興奮,而變為一片蒼白。
「不錯……這口劍正是有宇內第一神劍之稱的『蒼鷹』劍,三百年來,多少仙道有為之士,對此劍夢寐以求,想不到竟然會落在了岳少主的手上!由此更可證明寶劍擇主這句話,誠然不錯的了!」
尉遲鵬興奮之下,不時問長問短,高興地道:
「想不到這位老仙師仍然還在人間,我倒要去參見一下他老人家,你明天帶我一塊去如何?」
岳懷冰正想答應下來,忽然想到了鐵筆太歲所說之言,當時面現為難狀,未曾開口。
尉遲青幽在一旁冷眼旁觀,卻已看出,當下插口道:「岳二哥一定面承鐵筆老仙師關照,不便代為引見。」
說到這裡,目光一掃岳懷冰,淺笑道:「是不是?」
岳懷冰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頷首道:
「鐵筆老仙師確是這麼關照過我;不過,我一定為鵬哥青妹再在他老人家面前關說,求其接見!」
尉遲青幽一笑道:「那又何必!緣份是不能勉強的事情,你果真這麼說出來,不碰釘子才怪呢!」
尉遲鵬甚為羨慕地歎息了一聲,道:「岳兄弟真是好造化,這些事一輩子也不會碰在我身上!」
蒼須奴道:「少君不要妄自菲薄,這等仙緣,曠世難逢,鐵筆老人不是也說了嗎,天一門是當今領袖群倫唯一的正統法門,少君只要勤奮修為,還怕沒有出頭之一日嗎?」
尉遲鵬站起來長歎一聲,苦笑道:「你不要一天到晚給我打氣,這些道理我比你懂得多!」
說完,悵然離室而去!
岳懷冰怔愕了一下,心裡很是代他難過。
尉遲青幽看著哥哥的背影,微微點頭道:
「這樣很好,讓他心裡也想想,一個人自己不努力,別人無論如何也是幫不了他的!」
蒼須奴忽然歎了口氣,目視向尉遲青幽,吶吶道:
「小姐……老奴有一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尉遲青幽道:「還有什麼講不得的?你說吧!」
蒼須奴頓了一下,才喃喃說道:「少君日來心情頗不安定,不知小姐可曾看出?」
「我看出來了。」
尉遲青幽皺了一下眉,又問道:「是為什麼?」
他低下頭想了想該不該說,過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來道:
「老奴旁觀者清,少君似乎是在為情所苦?」
「為情所苦?」
尉遲青幽淡然一笑道:「你說我哥哥為情所苦?不會吧,為誰呢?」
蒼須奴道:「為……」
「你說吧,不要吞吞吐吐!」
「是!」
蒼須奴答應了一聲,道:「會不會是前山的沈……姑娘?」
「哦?」
尉遲青幽頓時一怔,想道:「你說的是沈雁容?」
「老奴只是這麼猜想罷了。」
「不會吧!」
尉遲青幽眼睛斜過來,瞟向岳懷冰,微微笑道:「好像沈家姑娘鍾情的是我們這一位吧!」
岳懷冰窘道:「青妹何必說笑!」
尉遲青幽道:「我說的是真的,當初你在萬松坪住的時候,我就不止一次地看見她去找過你!」
「有這種事?」
岳懷冰一怔,吶吶道:「但是我只記得與她見過兩三次面而已。」
「你們見多少次面我也管不著,反正我發現她在你所住的草舍附近,不止一次地偷看你!」
岳懷冰想一想,以沈雁容那種性情,倒也不是不可能,一時也不便否認!
尉遲青幽眼睛又回到蒼須奴身上,道:「你說我哥哥與沈家姑娘有私情?」
「老奴不敢這麼說!」
「那又該怎麼說?」
「老奴只是猜想,少君心戀著沈家姑娘!」
尉遲青幽想了想,點頭道:「這倒是可能的!」
蒼須奴道:「昨日老奴見少君在亭內苦思著什麼,不時地低頭歎息。」
「那不見得就是在想……」
她的臉色微微一紅,女孩子家,當著男人面前,「談」情「說」愛的總有點不大好意思。
「小姐聽老奴說呀!」
蒼須奴道:「老奴現身,少君發現老奴現身之後當時離開了!」
「後來呢?」
「老奴過去亭內,發現亭內石桌上,有少君信手所塗的字跡。」
「寫些什麼?」
「寫的是一首詩!」
「什麼詩?」
「是那首著名的唐詩——」
說完口誦道:
「懷君屬秋夜,
散步詠涼天,
隔牆松子落,
幽人應未眠!」
尉遲青幽秀眉半顰道:「這並沒什麼呀!而且引用得不合時呀!」
「只是少君卻把詩中的幾個字改了!」
「怎麼改的?」
蒼須奴即道:「少君第一句中的『君』字改為『妹』字,『秋』改為『春』字;第二句不動;第三句『松子落』改為『空思盼』;第四句『幽人應未眠』卻改為『雁去聲未殘』。」
他頓了一下,接道:「如此一來,這首詩就變成了——
『懷妹屬春夜!
散步詠涼天!
隔牆空思盼;
雁去聲未殘。』」
他窘笑了一下,又道:「小姐請想,少君是否在思戀著那位沈家姑娘?」
尉遲青幽臉色不禁微微一紅,說道:「你這麼一說,倒是有點像……莫非他們之間……」
岳懷冰微微苦笑道:「果然這樣,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沈雁容是十分聰明的人,而鵬兄卻過於憨厚。」
「你是怕他吃虧?」
「那倒也不是……」
岳懷冰道:「只是覺得,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說!」
「放心吧,男人和女人交往,吃虧的總是女的一方!」
「那倒不一定!」
岳懷冰持相反的意見,說道:「眼前雙方敵對之形態已十分明顯,我倒有些懷疑,沈姑娘是否有心情來……」
尉遲青幽想了一想,目光轉望蒼須奴道:「你的意見怎麼樣?」
蒼須奴道:「老奴話還沒有說完!」
他接下去道:「除了那首詩句以外,一旁還有幾行小字,為少君所揩拭,但經老奴細認之下,尚能辨出!」
尉遲青幽怔了一下,問道:「寫些什麼?」
蒼須奴道:「寫的是『投書已三日,思妹心漸殘』!」
「他們之間莫非已有書信來往?」
「老奴猜想如此。」
「不!」尉遲青幽輕輕一歎道:「看來我這個哥哥,真可能是單相思,對方多半不加理睬!」
蒼須奴道:「老奴擔心的是少君這麼長久下去只怕難以振作!」
岳懷冰輕歎一聲,說道:「再慢慢看吧!」
蒼須奴又道:「日來老奴夜察主峰,見黑石峰頂彤雲四合,黑氣直貫,是不是將有變故……或是……」
尉遲青幽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注意到了。」
她輕輕一歎道:「所幸岳二哥有了這番奇遇,又得了這把『蒼鷹』劍,為我們增加了一分實力。要是真有什麼,我們也只有放手與對方一拚了!」
岳懷冰忽然想起鐵筆太歲所說之話,就把黑石公可能將出的話,轉告二人。
蒼須奴登時大驚,道:「噯呀!這可怎麼是好?小姐,我們要趕快設法防止才是!」
岳懷冰道:「鐵筆仙師關照說,要我們自守為吉,敵人很可能同惡互拚,鐵筆仙師並且預測我們有驚無險!」
蒼須奴這才鬆下一口氣道:「要是真的這樣可就好了!」
尉遲青幽道:「鐵筆老前輩既有『守之則吉』這句話,可見得我們本身防守工作還是極為重要,千萬大意不得!」
蒼須奴道:「這一點老奴懂得!」
說完他歎息了一聲,好似心情很複雜,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頓了一下,他告辭而出!
這時天色已經微有明意。
尉遲青幽待蒼須奴去後,才又把他與母親見面情形,細細問了一遍!
岳懷冰知道先前她不談這件事,是為了要面子,自己當時未曾細談,也是基於這個道理,這時經她一問,遂不再隱瞞。
於是他乃將葛氏現身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只是將葛氏淫蕩的表情、說話掩飾了一些!
尉遲青幽聽完之後,竟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
岳懷冰只是低頭頻頻歎息不已。
尉遲青幽哭了一會兒,擦乾淚痕,卻是什麼也不再多說,辭別自去!
尉遲鵬靜悄悄地來到這裡已經很久很久了,從他焦急的神色裡,可以看出來,他像是在等候著一個人!
夕陽一片,由看來像是裂開的山谷照射進來,正好照射著他那為情所傷、沉鬱而不開朗的臉。
尉遲鵬坐在亭裡,不時地向著側面的一條山道上張望著,由此通向前山摘星堡,大概只有三四里光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7:39
第18章 矯情套法訣,坦語說心聲
在過去,尉遲鵬幾乎每一天,都在這個時候,守候在這裡,偷偷地看著沈雁容騎馬而過!
她總是在這個時候準時出現。
騎在胭脂馬上,披著長披風,人馬是一色的紅。
那麼美妙的姿色,像是夢裡的情人一樣,這麼長久的時間,他一直都像是賊似地偷看著她,直到他認為時機成熟時,他才有勇氣向她投出了第一封書信!
書信投出以來,他每一天都在這裡等候著,直到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
帶著一絲苦澀的笑,他站起身子來。
「不用說,她是不會來了!」
他轉過身子,由石亭裡步出!
正當他要騰身縱出離開的一瞬間,忽然.他聽見了一陣清脆嘹亮的銀鈴聲響!
雪原上現出了一個紅點,像是往常一樣,以著他所熟悉的姿態和速度,正自向這邊奔馳過來!
尉遲鵬先是一怔,繼之一陣狂喜。
他很快繞回到亭子裡,坐下來!
心跳得那麼厲害,緊緊握著兩隻手,目光眨也不眨地看著。
心上人終於來了。
和平常一樣的,她仍然穿著那襲紅色的短裙子,披著那襲火紅色的皮裘,皮裘一角長長地垂下來,看起來幾乎都要垂到了地面!
速度是那麼快!
不過是交睫的當兒,一人一騎已來到了近前!
在平常,她總是像一陣風似地飄了過去,今天似乎也沒什麼兩樣!
尉遲鵬幾乎已經失望了。
因為,馬的速度並沒有慢下來,像是一片紅雲似的,「呼」地由谷前飄了過去!
尉遲鵬臉色變了一下。
一種說不出的落寞之感,侵蝕著他,他沮喪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這聲歎息還未結束之前,谷前卻傳出了嘹亮的一聲馬嘶,緊接著紅影閃爍,人馬已來到谷前。
殘陽把人馬的影子拉得那麼長——
馬上佳人,飄著那麼柔細的一蓬黑髮,人馬在嬌麗的夕陽下,背襯著白皚皚的大片雪景,真有說不出的清麗出塵之感!
尉遲鵬忍不住由位子上站起來,他喉結咽動了一下,一顆心幾乎要由嘴裡跳了出來!
她遠遠地注視著他,那雙烏溜溜的大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雙方無言地對看著!
胭脂馬不甘寂寞地立起前啼唏聿聿地長嘯一聲,遂即緩緩向前走來!
一直走到了亭子前面。
尉遲鵬緊張地站起來,向著馬上的沈雁容點了一下頭。
「沈姑娘……」
聲音很小,好像只是叫給他自己聽似的。
紅衣姑娘微微笑了一下,她那張清秀的臉,似乎較以前瘦了一些,那雙像是會說話的大眼睛裡,也似乎相對地顯現出一些憂鬱!
「你來了很久?」
「我……沒有……才來不久!」
「你的信我看見了!」
「是……謝謝你!」
這聲「謝謝」說得好沒有來由,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會順口溜了出來!
沈雁容微微一笑!
女孩子總是較男孩子要鎮定得多。
「本來前幾天我就應該來赴你的約會!」
她收斂了一下笑容,淡淡道:「只是我病了!」
「你病了?」
「嗯!」
她微微點了一下頭,偏過頭來,在馬上打量著他。
「什麼……病?現在好了沒有?」
「好些了!」
她笑笑,說道:「要不然我怎麼會來這裡?你怎麼知道今天我會來?」
「我不知道!」
他吶吶道:「反正我每天都在這裡等你!」
「噢?」
她笑得那麼甜,道:「為什麼呢?你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說著,她翻身下馬,輕飄飄地落在亭子裡!
「尉遲姐姐可好?」
「你說的是我妹妹?」
「當然是她啦!」
「她很好!」
尉遲鵬緊張地接著又道:「我以為你不會來!」
「我為什麼不來?」
說著她解開了領間的繩扣,把身上的長披風脫下來,在石凳上坐下。
她那雙清澈的眸子,像是能把人看穿似的,那麼直直地瞧著他,目光裡透著過人的機智。
尉遲鵬立即又顯出了不自在的表情。
「好像很久沒看見你了。」
她吶吶道:「這些日子你可好?」
「我……還好!」
他總算想到了一句話:「你剛才說你病了?」
「小毛病!」
她很灑脫地道:「心裡不舒服,光想睡覺,夜裡又著了點涼,有點發燒,就是這些病!」
「你為什麼心裡不舒服?」
「為什麼?」她笑了一下,覺得對方問得很滑稽。
她抬起一隻腳,打量著自己的腳尖,臉有些兒泛紅,也許尉遲鵬這一問,正好問在了她的心眼兒裡,女孩子家總難免有些兒私事!哪能毫無遮攔就這麼坦白地告訴人家?
她沒有說話!
他也沒說話!
雙方沉默了一會兒。
「你的病好了沒有?」
「好一點兒了……」
她笑笑道:「謝謝你!」
雙方又沉默了。
「噢!」
她說:「對啦,我想問問你,岳懷冰住在你們那兒是吧?」
「不錯!姑娘有什麼……」
「沒什麼!」
她冷冷笑了一下,道:「我只是隨便問問,他還好吧?」
「他很好。」
尉遲鵬笑說道:「他真是好造化,剛剛得了一口劍,又得……」
忽然心裡一動,把到口的話吞住,暗裡盤算著這些話到底當講不當講。
沈雁容還在留意傾聽!
「又怎麼樣?」
她臉上作出一番笑容,忍不住問道:「幹嘛講一半就不講?」
尉遲鵬窘笑道:「沒什麼……」
沈雁容瞄著他道:「是不是有什麼話不想讓我知道?那就別告訴我算了!」
一面說,她撇了一下嘴,就把臉轉到了一旁。
尉遲鵬登時著慌道:「姑娘不要誤會……實在是……」
沈雁容把身子又轉回來,揚了一下眉毛,說道:「我可不勉強你告訴我……你要是認為我靠不住,就什麼也別說!隨便你!」
尉遲鵬呆了一下。
沈雁容那雙清澈的眸子還在注意著他,意思還在等待著他最後決定。
尉遲鵬終於軟了下來。
「其實告訴你也無所謂!」
「那我就等著聽。」
把兩隻細白的手反過來,用手背的一面支著頭,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尉遲鵬頓了一下,道:「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岳兄弟在鐵筆峰得了一口仙劍,又幸運地被一位隱居數百年的老仙師收為門下,傳授他劍法。現在他功力一日千里,已經能運施飛劍了!」
「真的?」
沈雁容顯然吃了一驚!
「那位老仙師叫什麼名字?」
「叫……鐵筆太歲!」
「鐵筆大歲?」她搖頭表示沒聽過!
尉遲鵬道:「你當然是沒聽過。」
沈雁容呆了一會兒,黯然笑了笑,道:「也許我不該問這些,不過是你自己說出來罷了。」
說到這裡,她的臉又紅了一下,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把散在前額的幾縷秀髮掠了掠。
沈雁容道:「尉遲姐姐是不是跟岳懷冰很談得來?」
尉遲鵬一笑,道:「他們豈止是談得來!」
「他們很要好?」
尉遲鵬點點頭,含笑道:「你怎麼知道?」
沈雁容故作出一副笑容,道:「我只是這麼猜想而已!」
尉遲鵬道:「這件事早在我爺爺飛昇以前,就算定了,他老人家留下的碧簡金批裡就提過!」
「提過什麼?」
「他們兩個人是三生的愛侶,卻到今世才可望團圓!」
沈雁容頓時臉上一陣發白!
她長長地呼吸了一下,站起身子來,走向亭子那一邊。
如此一來,尉遲鵬就看不見她的臉!
「三生愛侶?」
她的聲音幾乎有點發抖:「這是你爺爺尉遲真人說的?」
「是我爺爺留下的遺言裡面說的!」
「遺言裡提到了岳懷冰的名字?」
「那倒沒有!」
「那你們怎麼知道這個人會是他?」
「因為蒼須奴查對了岳兄弟的生辰年月日時,跟爺爺預言的一般無二!」
「那也許只是碰巧了!」
「不!」
尉遲鵬道:「這件事絕對錯不了,爺爺真靈已經顯現過了——」
「哦?」
她回過頭,用著那雙噙著了淚,無比冷酷的眼睛看著他道:「你爺爺管的事還真不少呢,連小輩談情說愛的事他也管!」
尉遲鵬竟然聽不出她話中尖銳的醋意,一本正經地道:
「那一天,爺爺真是顯現放出了玉匣飛刀,證明岳懷冰確是他碧簡金批中所註明的人;而且顯示出岳懷冰是我們天一門未來光大門戶、繼承正統的傳人!」
沈雁容不自然地笑了笑,打量著他道:「你呢?」
「我……怎麼樣?」
沈雁容含挑撥的語氣道:「你是尉遲家門唯一的子嗣,天一門的道統怎麼說也該由你繼承,怎麼現在卻讓給了岳懷冰?」
「這個……」
尉遲鵬微微一笑道:「我的塵緣未盡,又能怪誰?」
「塵緣未盡?」
沈雁容淒慘地笑道:「再怎麼說,這件事都顯然是不公平!」
「那也沒什麼!」
「你倒認為沒什麼?」
沈雁容冷笑了一聲,道:「我都替你不平,你自己好像還不在乎!」
尉遲鵬呆了呆,沒說什麼!
他從來不曾想過這件事,這時忽然被沈雁容提起來,倒使他心裡有些不自在!
漸漸他漲紅了臉,低下頭來!
沈雁容見狀微微一笑,她姍姍走近到他身前。
「怎麼你心裡不舒服了?」
「那倒沒有!」
尉遲鵬看著她微微一笑!
沈雁容道:「其實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你可用不著當真!」
「不會……不會……」
他似乎就是這種個性,說忘就忘。
沈雁容看著他輕輕一歎,在他身邊一張石凳上坐下來,道:「尉遲大哥,你為什麼約我出來?」
「我……」這才談到正題上。
尉遲鵬一張臉,頓時比紅布還要紅。
他吶吶道:「我……我只是想跟你作個朋友!」
「還有呢?」
「還有……」他忽然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才好。
她一直注視著他,看起來她比他冷靜細心多了!
尉遲鵬終於大著膽子道:「很久以前我就喜歡你了!」
「多久以前?」
「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說完,他紅著臉低下頭!
一絲微妙的表情,由她臉上閃過!
她微微一笑,伸出了那只細白的嫩手,輕輕地在他臉上撫弄了一下!
尉遲鵬頓時呼吸緊促,眸子裡顯現出一種原始的衝動,他忽然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雁……姑娘……」
他緊緊地把她那只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握在掌裡,臉上迸現著渴望的衝動。
出乎意外的沈雁容並沒有立時把手抽回去。
尉遲鵬臉上大生感激,可是當他激動地想低下頭來去親吻那隻手時,沈雁容卻巧妙地抽了回來。
「不許這樣。」
她微微嗔道:「再這個樣我可就馬上走了!」
「不……不要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7:58
他那張俊臉靦腆著一時變得更紅,真好像求她不要走似的!
沈雁容明銳的眸子,在他臉上一轉,一笑道:「那就坐好,規矩一點!」
尉遲鵬依言坐正了。
「對了,這才乖!」
說了這一句,她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一聲,卻又把臉繃住!
尉遲鵬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眸子裡流露出一種渴望的情焰!
「你幹嘛這麼看我?」她斜過眼睛看著他。
尉遲鵬待機又握住了她的手。
沈雁容用力地掙著,道:「你這是幹什麼?」
她站起來,又道:「再這樣我真走了!」
「我……」
尉遲鵬仍然握著她的手,一面涎著臉道:「我只是太想你了……」
沈雁容歎息一聲,嗔道:「放手!」
尉遲鵬道:「好妹妹,讓我握一會兒吧!」
沈雁容左右看了一眼,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又坐了下來,道:「要是給人家看見怎麼好?」
「這裡沒有人!」
「我真把你沒辦法。」
沈雁容一雙瞳子,靈活地在他身上轉著:「你真的這麼喜歡我?」
「我可以對天發誓!」
「那倒是用不著!」
她微微皺了一下眉毛道:「只是我以前怎麼不知道?」
尉遲鵬笑道:「以前我不敢!」
「現在你就學壞了!」
尉遲鵬無言以對,只是細細鑒賞著她那只柔荑般的玉手。
沈雁容臉上帶出了一絲輕蔑的笑容,只是沒有被尉遲鵬發覺罷了。
「我跟你說……」
她把手一下子抽了回來,然後交叉著抱在前胸,道:「我問你,你是願意跟我做長久的朋友呢,還是只做一天的朋友?」
尉遲鵬怔了一下道:「當然願意做長久的朋友!」
「好!那你就要聽我說。」
「我一定聽你的話!」
沈雁容笑了一下,道:「真的?」
尉遲鵬像是著迷似地看著她,連連點著頭。
沈雁容歎息了一聲,忽然像是要流淚的樣子道:
「我真的太高興了,尉遲大哥,自從我爹爹跟尉遲姐姐那一次鬧翻了以後,我以為你們不會理我了,誰知道你還是對我這麼好……我真是太感動了!」
尉遲鵬吶吶道:「我對你一直都好……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
沈雁容微微一笑,嬌聲道:「你真的這麼想?」
「當然真的!」
他笑說:「我本來以為你不會理我,雁妹妹……你太好了!」
沈雁容冷冷一笑,道:「如果你妹妹不許你跟我好,還理不理我了?」
「她憑什麼管我的事?」
「好!」
沈雁容道:「要是岳懷冰也反對呢?」
「他……他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
「因為……因為,我告訴過他我喜歡你。」
「你告訴他了?」
她頓時顯得很緊張的樣子道:「他怎麼說?」
「他沒有反對……」
「哼!他怎麼說?」
「他說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好像很希望我們好的樣子!」
「哼!」
沈雁容冷冷一笑,也不知道她心裡是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道:「很久沒到你們後山去玩了!」
「你怎麼不來?」
「還說呢!」
她眼睛瞧著他,道:「前幾天我只隨便走走,差一點觸動了你們設的仙法禁制,冒了好多火,差點把我嚇死了!」
「啊,對了!」
尉遲鵬道:「最近我妹妹要蒼須奴設了很多新的禁制,難怪你不知道!」
沈雁容偏過頭,嫵媚地看著他道:「你可以告訴我麼?」
尉遲鵬一怔,道:「以後我們可以天天在這裡見面!」
沈雁容站起來,背過身子道:「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還說對我好呢!」
尉遲鵬頓時現出很為難的樣子!
沈雁容笑了笑,卻轉過身子握住了他的手,半撒嬌地道:「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決不告訴別的人。有時候想到你的時候,我可以偷偷去找你!」
後半句頓時使得尉遲鵬心裡一動,他低下頭想了一下,毅然說道:「好吧!我告訴你。」
說完,就由身上拿出來一個白色的石頭圈子,石圈上密密麻麻地雕刻著許多花紋。
沈雁容一怔道:「這是什麼?」
尉遲鵬道:「有了這個東西,你就可以順利通過後山的禁制!」
沈雁容接過來仔細看著道:「怎麼用法呢?」
尉遲鵬認真傳了她用法口訣,又關照她道:「你千萬記住只能你自己用,不可以借給別人!」
沈雁容把石圈子遞還道:「你不相信就還給你好了!」
尉遲鵬又賠說了許多好話,沈雁容才欣然收下。
她看看尉遲鵬道:「你給了我,你自己呢?」
尉遲鵬笑道:「我自然有辦法,只是如果萬一被我妹妹看見了,你不要說我給你的,只說你自己揀到的就好了!」
沈雁容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她向著尉遲鵬甜甜一笑道:「謝謝你,還是你對我好!」
尉遲鵬剛想去拉她的手,沈雁容已經站了起來。
「你要……走了?」
尉遲鵬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沈雁容輕輕在他臉上拍了一下,笑道:
「我出來已經很久了,要回去了,要不然師父和爹爹又要問東問西,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們!」
尉遲鵬一怔道:「你師父?你師父是誰?」
沈雁容很神氣地笑了笑道:「你還不知道?」
一面說她已步出亭外,尉遲鵬跟在她身子後面。
沈雁容翻身上了馬,尉遲鵬忽然想起來道:「哦,莫非『玄都仙子』郭彩雲郭仙姑是你師父?」
沈雁容很得意地笑了笑,道:「你猜得不錯!我走了!」
說著一抖繩韁,胯下胭脂馬長嘶一聲奔出。
尉遲鵬忙追上一步道:「喂!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面?喂、喂……」
沈雁容在馬上回頭道:「明天,老地方老時間!」
說完這句話,人馬飛似地去了。
尉遲鵬臉上帶出一種欣慰的表情揮手作別!
傍晚時候,岳懷冰在閣前練劍。
數日來,他已由鐵筆太歲處承教修為,加以他心智敏悟,人又勤奮向學,是以功力大進!
此刻,他正運施著新得的那一口「蒼鷹」劍,化為一條烏龍般的,與蒼須奴的那一口「太白清風」劍纏在一塊!
蒼須奴已有近百年的劍術根底,功力當然不弱;然而他在敵對岳懷冰這口「蒼鷹」劍時,顯然不是敵手!
不消一刻工夫,他的那口「太白清風」幻化成的一道白光,已吃蒼鷹劍上那道墨綠光華緊緊裹住!
就像上次與「美芙蓉」葛少華峰頂比鬥的情形一樣,蒼須奴頓時顯現出不敵的樣子!
蒼須奴運用玄功,陡地把劍縮小了,由墨綠光華緊緊包裹的空隙裡抽了出來。
可是蒼鷹劍頓時化為一片墨綠色的劍雲,直向著蒼須奴頭頂上壓下來。
蒼須奴大喝一聲,道:「岳少主!留意!」
他雙手同時向上一伸,由兩掌裡推出了十道白光,正是他畢生苦練劍氣之氣。
十道劍氣一出手,迅速幻為一片白色的光牆,霍地向上迎去!
這樣,才勉強抵擋住岳懷冰強而有力的劍陣!
蒼須奴待機將飛劍向岳懷冰身後驅去,岳懷冰手指當空墨綠劍陣,頓時分出了一道光華,毒蛇出穴般地已反迎上去!
兩劍一較之下,蒼須奴仍然不敵。
只見他雙手力托著本身劍氣幻成的一片祥光白雲,目光卻注視著另一邊的那道劍光,一張大醜臉逼漲得又紅又紫,滿頭亂髮就像刺蝟般地分支開來。大頭上蒸發起一片白霧,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臉往下直滴不已!
「不行啦。」
他大聲喘息著道:「岳少主你快收劍吧……好厲害……」
岳懷冰正要將劍收回,卻見牆外人影一飄,現出尉遲青幽窈窕的倩影。
她乍一現身,即笑聲道:「蒼須奴不要怕,我助你一臂之力!」
話聲一落,手指處,匹練般飛出了一道白光,聯同著蒼須奴的那口「太白清風」,雙雙敵向「蒼鷹」劍幻出的一支劍光。
饒是如此,雙方才拉了個平手!
蒼須奴似乎略微鬆了口氣道:「小姐,快幫忙……我可真是累極了!」
尉遲青幽清叱一聲,雙肩搖處,長虹經天般地一連飛出了兩道青光。
這兩道青光乃系當年尉遲真人老年在洪荒山上所得的一雙前古奇珍,名喚「青龍雙刃」。因其威力至大,真人頒贈時,曾再三告誡,不可輕易施用!
是以此刻,尉遲青幽一經展出,果見其威力無匹!
兩股青光,有如雙龍出海般地向著正面蒼須奴手托之處迎了上去,登時就把「蒼鷹」劍幻成的大片光幕擋住,蒼須奴立時大見輕鬆,慌不迭地收回了劍氣,奔向一旁!
尉遲青幽笑道:「岳二哥,你不要得意,看我不贏你才怪!」
說時玉手朝空連指了兩下,「青龍雙刀」頓時幻成了大片光牆,力迎住「蒼鷹」劍幻成的大片墨光。
蒼鷹劍固是不世奇出的前古至寶仙劍,可惜目前岳懷冰卻只能發揮出該劍功力之六成左右!
反之尉遲青幽的「青龍雙刀」,卻能發揮出十成的功力,是以一經交接,頓時成為雙方拉平之勢!
尉遲青幽身形側轉,翻到了另一個角度,雙手齊出,十指尖上發出了十道純青劍氣,分向著蒼鷹劍後抓了過去,岳懷冰登時身形大大地震動了一下!
在滿天青色光華錯綜交織之下,蒼鷹神劍的一片墨綠光華頓有不支之勢!
尉遲青幽越加地賣力施展,眼看著墨綠光華漸有下落之勢,岳懷冰頓時感覺出丹田內氣遭遇到極大的壓力,一時之間雙腳打顫,幾乎站立挺持不住!
這時他才知道何以在學習劍術之前,必欲要以內功元氣為根底!
他一向是要強慣了,儘管是比鬥練習著玩,果真要是輸在尉遲青幽手下,遭她取笑,也是臉上無光。
心裡越急,意念越是不能歸一。
眼看著那大片墨紫光華,又被對方全力施展之下的一天青白光華壓得離著頭頂不及兩丈距離。
岳懷冰亦累得頻頻喘息,汗下如雨。
卻聽得尉遲青幽嬌聲笑道:
「怎麼樣?岳二哥,你可服輸了?你只要討饒說上一句好話,我就饒了你,要不然非要把你累得半死我才罷手!」
岳懷冰心裡越急,卻是一聲不哼!
尉遲青幽哪裡知道對方和自己一般的要強個性,見狀得意地笑道:「怎麼樣?苦還沒有吃夠麼?」
說時雙手向空用力一托,青光益盛,岳懷冰頓時挺立不住,噗通!坐倒在地!
可是他運力之下,又再站了起來!
「你還不服輸麼?」
說話時她似乎已窺出了岳懷冰臉色有異,同時心中有些不忍,正想收回「青龍雙刀」,驀地忽見對方嘴皮微動,空中墨綠光華,陡地大為興盛!
尉遲青幽略一分神之下,只覺得心頭大震,自己幻化的一天青光劍陣,登時在墨綠光華反擊之下,迅速地被逼退了兩支!
這一驚,使得她大為緊張。
原來正當岳懷冰無力招架之時,耳邊卻響起了一絲人聲,細聽之下,只覺得其聲如蚊,道:「蒼鷹劍天下無敵,不可敗陣,速念『風雷口訣』一遍!」
岳懷冰才知傳話者竟是鐵筆太歲,「風雷口訣」乃是鐵筆太歲昨日才傳授自己的一套三十六字真言口訣,由於鐵筆大歲當時並未告訴他是催使劍法之用,是以未曾想到應用!
這時他猝聞之下,忙自依言,不想三十六字口訣方自念出一半,當空形勢已自扭轉過來。
等到他三十六字念完之後,只聽得空中一聲霹靂,那口蒼鷹劍幻化成的一片光牆,陡地變成了水缸粗細般的一道巨大墨綠光華,只是一掙一挺,已把尉遲青幽的大片青光逼得退出十丈以外!
尉遲青幽忙自就空一指,所有青光,變成一道和黑光差不多粗細的巨大光柱。
一黑一青兩道光華,頓時如闖空神龍般地糾纏在了一起!
岳懷冰心中正自驚喜,耳邊卻又自響起了「鐵筆太歲」的聲音,道:「再念一遍!」
他依言又念了一遍!
剎時間那道墨綠光華,平空裡卻似加粗了一倍,在霹靂一聲雷震裡,光華大盛,只見它圍繞著青色光柱絞了一絞,空中登時冒出了一天火星!
尉遲青幽大吃一驚,慌不迭大聲喊道:「快收下你的劍來!」
說著雙手連抬,青白光華連閃之下,所放出的飛劍以及「青龍雙刀」,一併都收了回來!
岳懷冰見狀急忙也施展仙法,將蒼鷹劍收回!
他因為當空火星四射,料必雙方飛劍,必有傷損,只當是自己的蒼鷹劍負傷,心中好不驚乍,當時一收回後,即忙自驗著。
還好,蒼鷹劍一如往常模樣,劍上光華流顫,像是一流黑泉!
另一面,尉遲青幽驗視著她的「青龍雙刀」,還好並無損傷。
她再驗著自己那口「聚瑩」仙劍,才發覺劍峰上竟然多了半粒米大小的一點缺口!
這口劍她素日愛逾性命,想不到因此受損,一時間臉色大變!
岳懷冰只見她看著手中劍,模樣兒發呆,不由心中一愣,忙自上前道:「青妹,怎麼啦?」
尉遲青幽賭氣地把臉仰了一下,倏地轉身自去。
岳懷冰追上去,一連叫了兩聲,尉遲青幽足下卻更加快,理也不理自己去了。
蒼須奴這時由後面走上笑道:「岳少主不必介意,我家小姐是小性子,過一半天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岳懷冰長歎了一聲,道:「我實在也是不知道,這口劍竟然這般厲害,要是知道厲害也不會……」
蒼須奴笑道:「老奴知道。恭喜少主得了這柄前古奇珍仙劍,不怕少主見笑,老奴活到這般歲數,今天還是第一次得見。」
說到這裡,長歎一聲,又道:「也許是我們天一門真個有救了……岳少主好自為之吧!」
岳懷冰心中卻是記著尉遲青幽生氣的事,蒼須奴見狀一笑道:「小姐必是心痛她的仙劍受傷了!」
「這可怎麼是好?」
岳懷冰急道:「我這就找她去!」
蒼須怒忽然攔住他笑道:「少主現在去反而不好!」
「為什麼?」
蒼須奴道:「小姐此刻正在生氣頭上,少主去豈不自討無趣?」
岳懷冰歎息了一聲。
蒼須奴道:「這是小事一件,明天她自己想通了,少主再相機進言,她也就沒氣了!」
岳懷冰想一想,似乎有理,點點頭,悵然轉回身子向冷香閣步回!
他記得在他出來的時候,室內點著一盞燈。
可是現在,卻是黑黝黝的。
由長几上摸著了火熠子,「呼」的一下打著了火,把燈點著了。
火光乍亮,卻使他大吃了一驚!
原來,不知在什麼時候,就在自己房內一邊的大理石几上,坐著一個長髮少女。
她身上穿著一襲粉紅色的長衣,細若春柳一般的腰身上,紮著一根彩色短絛,由於面部向內,看不見她的臉,也就不知這到底是誰?
這一猝然的發現,使得岳懷冰大吃一驚!
「你是誰?」
等到他完全鎮定之後,才冒出了這麼一句。
長髮少女頓了一下,緩緩地轉過頭來。
岳懷冰頓時更為吃驚,面色一變道:「沈……是你?」
「沈雁容!」
來人自報姓名,微微笑道:「總算還認得我,沒把我忘了!」
岳懷冰愣了一下,含笑道:「我們是很久不見了,你一向可好?」
「我還好。」
臉上帶著淡淡的一種憂鬱,她把那雙含蓄著鋒銳精光的一雙眼睛瞟向他,淺笑了一下,道:「當然沒有你好!」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還要我說?」
她含笑道:「哥哥妹妹的,好親熱!」
「原來你來了很久了!」
「有一會兒了!」
「你是怎麼來的?」
「我就這麼來了!」
岳懷冰甚是不明地道:「這後山通處,都設有仙法禁制,你怎麼會進來?」
「哼!」
沈雁容冷笑道:「尉遲兄妹和蒼須奴從來就沒管過我,我想來就來,想去就去。怎麼?現在你這個新主人來了,是不是看我不順眼,不許我來了?」
岳懷冰怔了一下,道:「無論如何,這裡不是你隨便可以進來的!」
「怎麼,人家能來,我就不能?」
「你……你太胡鬧了!」
岳懷冰面色一沉,手指窗外,說道:「你最好現在就走!」
「我當然要走,可是不是現在!」
「你……打算幹什麼?」
「有幾句話,想當面問問你!」
「有話要問我?」
岳懷冰點點頭,坐下來道:「好吧,請問!」
沈雁容一雙剪水瞳子盯著他,本是盛怒的表情,不知怎麼忽然轉為傷感!
大眼睛開合之間,兩顆淚珠,已滑腮落下。
她冷冷笑道:「我只問你,我爹爹跟你當真有這麼大的仇?」
「這還用說!」岳懷冰脫口而出。
「是我爹爹親手用刀殺死你爹和你娘的?」
「那倒不是。」
「還是我爹殺了你家裡別的人?」
「那也不是!」
「那就對了!」
她挑著一雙蛾眉道:「大丈夫要恩怨分明,既然都不是,你幹嘛像對仇人一樣地對付我們?」
岳懷冰忍著怒火,冷冷道:「姑娘應知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這句話。我和令尊之間結仇之事,前些時候已經告訴姑娘了!至於姑娘你本人,在下從未以仇人視之,否則我……」
他頓了一下,淒然道:「只怕現在早已不是這般態度來對付姑娘了!」
沈雁容神色一變,黯然道:「好吧,那麼我們暫時撇開我爹爹不談,我只問你打算怎麼對我?」
「你?」
「不錯!」
她說著由位子上站起來,眸子裡的淚珠,閃閃有光:「我是個直性子人,有什麼說什麼,你也用不著拐彎抹角,就給我一句痛快話吧!」
岳懷冰道:「我還不明白姑娘你的意思……」
沈雁容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岳懷冰苦笑不已。
沈雁容忽然歎息了一聲,淒然道:「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
岳懷冰猝然接口道:「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8:14
第19章 笑裡藏刀,力挫火雲
沈雁容冷笑,道:「我今天晚上來就是聽你一句話!你說吧!」
「這是不可能的!」
岳懷冰在說這句話時,用力地握著拳,在自己腿上擊了一下,臉上充滿了憤慨和激動。
沈雁容呆了一下,她的臉看起來似乎一下子為之麻木了:「為什麼不可能?」她喃喃道:「現在這裡沒有外人,就只有我們兩個,只要你點頭,我就……」
岳懷冰冷笑一聲,說道:「你不要再說下去了!」他說著站起來,淒然又道:「沈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你爹是我仇人!」
「我爹是我爹。」
她忽然走過去,道:「岳大哥,只要你點頭,我可以不要我爹……我跟你走!」
岳懷冰一驚,抬起頭來,他真的想不到她會說出這些話,他倒是低估了她!
「怎麼樣?」
沈雁容一雙明澈的眸子逼視著他,臉上帶著滿滿的一層紅暈!
「沈姑娘。」
他苦笑著道:「你想得太天真了……」
沈雁容道:「這些我都不要聽,我只聽你一句話!」
岳懷冰冷笑道:「姑娘!你把我岳懷冰看錯了!」
「這意思是你不願意?」
「我從來就沒願意過!」
「你?」
她臉色一陣發白,一連後退了幾步,道:「好……我總算認識你了,我知道,你現在眼睛裡只有一個尉遲青幽!」
「那是我的事!」
「好!」
沈雁容頻頻苦笑著道:「你既然無情,我就無義!」
她的臉剎時間變為鐵青,倏地轉過身來,掠窗而出。
岳懷冰追向窗前,似見窗外白光連閃了幾下,已自消失了她的蹤影,看情形果然她熟悉開啟禁制之法——這一點確是他所想不通的。
轉過身子來,他心裡不禁浮上了一層傷感。
他從來沒有和女人交往過,當然也不曾傷害過任何女人的心!
現在當他感覺到已經傷害了一個女人時,內心確實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如果當他嘗受到一個女人懷恨報復的手段時,他將會感覺到更不是滋味了!
「玄都仙子」郭彩雲打量著手裡的白色石圈,臉上頓時湧現出一片喜悅。
她看著面前的沈雁容,道:「有了這個『如意千匙環』,我們就可以隨便進出後山了!看上去尉遲鵬那個小子真是被你迷住了。看來,他顯然不知道這千匙環的妙用!」說到這裡站起身來,用拇指按在石環上一個凸出的篆體字上,向著窗外一揚,頓時就由石環內飛出一圈栲栲大的白色光影。
眼看著那圈光影越飛越大,迅速向外展開,直到擴大得看不見為止。
奇怪的是凡是圈影擴大之處,面前的景致立刻現出本來樣子,郭彩雲佈施的仙法禁制,顯然為之失效!
可是,當郭彩雲手指再接向另一個凹下的篆文時,即見飛出的光圈又重複幻小收回,先前現出本來的景致,又重複消失!
看到這裡,郭彩雲不禁呆了一下,轉向沈雁容道:「這東西,真是尉遲小狗給你的?」
沈雁容點頭道:「是他給我的!」
郭彩雲歎息了一聲,道:「這個大傻瓜!」
她反覆地看著手裡的圈子,肯定地道:
「如果我沒記錯,這枚『如意千匙環』乃是當年尉遲真人隨身法寶之一,大概是因為尉遲鵬法力不足,才贈送給他。這小子竟會這麼湖塗,將這等貴重的一件奇珍至寶,隨便地給了你,其實,他們有了這一件寶物,我所設計的任何禁制,都得失效。」
說到這裡歎息了一聲,慶幸道:
「還好!如果早一天落在尉遲青幽或是蒼須奴那個醜八怪手裡,我們摘星堡的一切防務,都將形同虛設了!」
沈雁容怔了一下道:「師父你老人家打算……怎麼對付他們?」
郭彩雲想了一下,道:「聽你這麼說,那個姓岳的分明有了奇遇;並且目前功力大進。雖然我很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得到了傳說的那口『蒼鷹仙劍』,可是這個人顯然是天一門第四代掌門的接班人,看來是不會錯了!」
她略一思量,點頭道:「我必須要在他功力還沒有十分成熟以前下手除了他,才能永絕後患。」
沈雁客登時呆了一下,低頭不語!
郭彩雲道:「當然,我主要的目的,並不在此。」
沈雁容頓時抬頭道:「師父你的意思……是?」
郭彩雲臉上現出了一些笑容,她長得既美,姿色又艷,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正是無限綺麗的少婦年華。只是誰又會想到在如此姿色之內,隱藏著那般貪婪狠毒的一顆婦人之心!
她道:「我的目的只是收取那片火雲!」
「噢?」
沈雁容一驚點頭道:「我知道那片大火雲,每天『酉』時一定出現,師父你是說的那片雲?」
郭彩雲頷首笑道:「不錯,你既然知道,那就更好了。」
她那雙明銳的眸子,在沈雁容臉上一轉,含著微笑道:
「這兩個月來,你由我這裡學得的劍術,實在已比你父親都要強多了,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我已經決定收你為正式弟子,把一身道法劍術都傳授給你!」
沈雁容道:「謝謝師父誇獎。」
她確實很聰明,已經體會出郭彩雲必將有新的任務要關照她了。
果然郭彩雲話聲微頓,緊接道:「只是,在我沒有正式收你入門之前,卻要你替我辦一件事,你願意去做嗎?」
沈雁容道:「師父請關照,弟子萬死不辭!」
郭彩雲微笑道:「好孩子,你聽我說!其實這是一件很容易的工作,你要仔細地聽著,到時候就不會出岔子!」
說完由身側取出了一個紅色扁平的匣子,打了開來,裡面也是一個同色、大如手掌的扁形玉瓶,瓶子的式樣,宛若一隻鵲雀!
關於這只朱瓶,沈雁容昔日曾在白金頂「無相居士」的洞府內,看見郭彩雲展示過,是以還留有深刻的印象。
郭彩雲看著手中朱瓶道:「這只朱瓶,是我千言萬語,說盡了好話,才由青城山朱雀叟那裡借來的,是朱雀叟的鎮山之寶。」
說完,她把匣內朱瓶取到手中,微微一晃,那只原本僅有手掌般大小的瓶子,頓時加大了一倍。
郭彩雲手握朱瓶笑道:「你不要小看了這只瓶子,據說朱雀叟早年是在元江無意得到,後來經過朱雀老人多方考證,證明此寶乃是千年前古仙人『騎鯨客』的心愛至寶。這只瓶子的奇特之處在於瓶身,乃是採取兩極萬年磁鐵精英的提煉,內中瓶頸部分,有當年騎鯨客所裝設的一枚『聚火神珠』,是以凡屬五金以及任何火性的東西,皆在這朱雀瓶收取的範圍之內!」
沈雁容立時會意道:「師父可是要用這只瓶子,收取後山的大片火雲?」
「我就是這個意思!」
郭彩雲含笑道:「照說,由我自己出手,萬無一失。只是因為外子當年曾經協同九老,合力對付過黑石公,這個老魔頭,記仇極深,他如今雖然被關在石內,我未必就怕了他。只是,他一旦認出了是我,少不了有許多的麻煩,如果改由你出手的話,就不會有這些麻煩了!」
對於「黑石公」被壓在石峰下面的故事,沈雁容連日來已由尉遲鵬處知道了一個大概,只知道他是一個厲害的魔頭。因當年為惡極重,乃被尉遲真人聯合「青雲九老」之力,共同將之以法力制伏,壓在黑石峰下,算來這已是數十年前之事!
郭彩雲似乎對這件事沒有細說!
沈雁容道:「師父不是曾經說過,要把黑石公這個人救出來嗎?」
郭彩雲道:「我的確有這個意思,但不是現在。」
她冷笑一聲,又道:「據我所知,黑石公唯一懼怕的,正是這片火雲,只要我一日控制著這片火雲,這個老鷹頭就不得不一日聽我指揮!」
「只是現在時候還不到!」
她像是胸有城府的樣子,微微一笑,又道:
「雪山後山乃是一塊福地,我們道家四九天劫,不久就要來了,如果我能在天劫來臨之前,佔據了這個地方,再以黑石公供我驅策抵禦天劫時的水火風雷,必能安全渡過。這就是我的如意算盤,你現在可明白了?」
沈雁容心裡怦然一動,這才第一次明白了師父的用心,只是她早已養成了對郭彩雲的絕對服從,聽後點頭表示會意!
郭彩雲於是把朱雀瓶的用法,以及要她怎樣做的各樣細節.詳細地跟她講述了一遍。
沈雁容聰明伶俐,很快就學會了。
郭彩雲很高興,贈送了她一口長劍,沈雁容謝了師父,把「朱雀瓶」等藏好在身上。
她已與尉遲鵬約好了見面,於是略事整理,就心懷叵測地騎著她的胭脂馬來到了他們素日見面的老地方。
尉遲鵬早已來了。
乍然看見了她,尉遲鵬臉上充滿了微笑。
這些日子的約會以來,兩個人已廝混得很熟了。
尉遲鵬飛快迎上來,一把把她由馬上抱了下來。
沈雁容發出了「咯咯」的一陣嬌笑之聲,分出一隻手攀住了他的頸子。
兩個人在亭子前面打著轉兒!
「把我放下來……」
她嬌笑著道:「別鬧,我今天有事跟你商量!」
尉遲鵬嘻笑著,身形縱起,抱著她已來到了亭內!
他把她輕輕地擱在石桌上。
看著她那張吹彈可破的嫩臉,以及細白粉酥的一截玉頸,他忽然心旌一搖,忍不住低下頭猛然向她的頸項間吻了過去!
沈雁容嬌喘著叫了一聲。
「你……放開我,放開……」
奈何尉遲鵬力大無窮,緊緊地擁抱著她,竟使得她一時掙脫不開。
他像是一隻野獸般的,撲吻著她的頸項、臉上、頭髮……
忽然,他向她嘴上吻過去。
經過了一番頗為急劇的掙扎,沈雁容用力地推開了他的臉。
她用一種驚慌失措的眼色看著他。
先前所有的一些幻覺,似乎在她重新的審視之下消失了,她忽然發覺到這張臉竟是那般的陌生,對於自己竟是那麼的沒有意義。
坦白地說,「他」絕非是自己心上人,佔據自己心裡的人只有一個——岳懷冰!
不是他!
不是他尉遲鵬!他永遠也沒有法子和岳懷冰在自己心裡競爭。雖然他心地善良、面相英俊,一如岳懷冰,自己也曾每每地把他幻想成岳懷冰!
然而,那只是一種幻想!
方纔的一剎那,她幾乎把他當成是岳懷冰了,但是這一剎那,她卻又從幻想深處醒轉了過來!
岳懷冰是岳懷冰,尉遲鵬是尉遲鵬!
這兩個人永遠不能混為一談!
一剎那,她清醒了許多。
她忍不住眼前的凌辱,驀地,把尉遲鵬一掌推開!
「你滾開,你不是他。」
接著,她一個咕嚕,由石桌上疾翻了下來!
尉遲鵬無防之下被她推倒在地上。
他迅速地翻起,用著極為驚奇的眸子打量著她,後者在他驚奇的注視之下,似乎忽然明白了眼前的處境,臉上微微現出一些歉疚!
「你怎麼啦?」
尉遲鵬一臉張煌地走過來!
沈雁容緩緩地坐下來,搖搖頭苦笑不語。
尉遲鵬直眉豎眼地看著她道:「你剛才說什麼?說『我不是他』,他是誰?」
沈雁容臉上一紅道:「別胡說,我什麼也沒說!」
尉遲鵬又握住了她一隻手。
這一次她不再反抗了。
她眼睛含著一臉淚水,帶著一種多少有點「無可奈何」的微笑瞧著他,道:「不要胡鬧了,我還有事跟你商量呢!」
尉遲鵬注意力只在她那一隻宛若柔荑,細膩的玉手上!
他無限鍾愛,輕憐蜜意地把玩著,根本就沒有聽見她在說些什麼!
沈雁容看著他干歎一聲道:「我在跟你說話呢!」
尉遲鵬才似忽然一驚道:「啊!你說什麼?」
沈雁容道:「我要你幫忙……我想收取一點火雲!」
「火……雲?」
尉遲鵬顯然還不太明白,微微吃了一驚!
「不錯,是火雲,你肯不肯幫忙?」
「火雲?你說的是什麼火雲?」
「還會是什麼火雲?」
沈雁容道:「就是你們後山天天出現的那片火雲!」
尉遲鵬一笑道:「你說要收取?」
「是呀!」
「你有什麼法子收取?」
「當然有法子!」
沈雁容眸子一瞟他道:「只要你肯幫忙!」
尉遲鵬莫名其妙地道:「我實在是不懂你的意思,那片火雲熱度能熔化金石,你有法子收它?」
沈雁容微微嗔道:「你只說肯不肯幫忙吧,盡扯這些閒話幹什麼?」
尉遲鵬笑笑道:「你是知道的,只要你要我做的事,我都會答應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鵬哥你對我真好!」她反握住他的手搖撼了一下!
尉遲鵬目光癡癡地看著她,有些神不守舍!
「你聽著……」
她關照他道:「等一會兒我收火雲的時候,你去想辦法纏著你妹妹和蒼須奴,別叫他們看見!」
尉遲鵬忽然一怔,這才想到了事情遠比自己所想到的要嚴重許多。
「你要這些火雲幹什麼用?」
「你不要問嘛!好不好?」
尉遲鵬怔一下,納悶地道:
「這些火雲就是隔著十幾里以外,人也會被烤得受不了,你用什麼法子去收它?你要來作什麼用?」
沈雁容立時作色,把身子背向一邊!
尉遲鵬笑道:「你不要生氣,我只是隨便問問,我是怕你不知道這厲害,萬一受了傷怎麼辦?」
沈雁容才回過臉來道:「我不會受傷的,其實這些火雲並不是我要!」
「是誰要?」
「是我師父!」
「可是!」
尉遲鵬吶吶道:「你師父要這些火雲做什麼?」
「聽說是為了抵禦天劫用的!」
「噢!」
尉遲鵬點了點頭,說道:「要真是這樣,倒也沒有什麼!其實,你師父原本可以光明正大地來跟我們商量,如果僅僅只要一點點火雲,我妹妹不會不答應她的!」
沈雁容道:「你妹妹絕對不會答應她的!」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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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1 22:08:30
尉遲鵬呆呆地想著,心裡盤算著這件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他原本就是十分敦厚、不工心計的一個人,更何況早已為沈雁容美色所迷。
沈雁容的一顰一笑,早已控制了他的一切!
現在當沈雁容那張美麗的臉,期待地看向他時,他早已失去了主張!
「你不答應?」
「不,我答應!」
沈雁客站起來笑道:「好,我們現在就走吧!」
尉遲鵬沒精打采地站起來,說道:「只是……」
沈雁容一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
「酉」時剛至……
大片的火雲,呼嘯著由北面的山窪子湧了出來,剎時之間天地俱變成了紅色!
像是一片畝許方圓的紅色地氈,一時間風雷滾滾,烈焰熏天。
附近山崖在方一接觸到這片火雲的光焰之時,頓時發出了一片荷荷之聲,冒出了裊裊白煙。
這附近大片樹木,早已為火雲的烈焰燒烤成了黑色的木炭。
這片大火雲在空中呼嘯聚積轉動的時候,焚熱的光焰,使得這些早成為木炭的黑色樹幹,每一棵都成了紅色的火樹,整個的這一片山嶺,不分岩石、泥土、樹木通體都變為一色的紅!
然而這只是一剎那的時間,眼看著它們在盤空疾轉數十圈之後,倏地升空直起,瞬息間已升高千百丈。
這時天空的顏色,艷麗可人!
聳立在後嶺的那座黑花石峰頂尖上,像是閃電般地閃出一道白光!
大片火雲,如同起駕的雁群,迅速地,向著白光閃處,風掣電馳般地移了過去!
沈雁容早已得了師父的傳授,選擇了一個有利自己的位置站好,她手裡拿著一面紅色的三角小旗子!
就在這片火雲初現的一剎那,她搖動了一下手裡的小旗子!
頓時,就有一蓬青色的光罩,把她整個的身子罩住!
眼看著當空火海似的大片紅雲,已來到了近前,在離著黑石峰頂千百丈高下,呼嘯著打了一個兜轉,遂即緩慢地冉冉下降。
沈雁容雖然藏身在一個石洞口,又有郭彩雲所贈的法寶護身;然而饒是如此,就在當空火雲漸漸下降時,兀自覺出炙膚燒肌般的一陣奇熱刺痛!
那片火雲循著一定的軌跡,落向黑石峰頂約數十丈左右的距離之時,才停住了下落的勢子。
這時就由黑石峰頂側四周,一連閃出了四五道白光,像是閃電般的明滅不已。
那片大火雲,頓時開始轉動起來。
開始時甚為緩慢,然而在白光數閃之後,轉動的勢子可就愈來愈快。一時間烈火熊熊,赤焰滾滾,焚熱之勢平添了數十倍!
一聲尖銳的人嘯,起自石峰之內,乍然聽在耳中,真有點毛髮悚然的感覺。
隨著那片火雲疾速旋轉的勢子,熱力繼續增加,流焰飛展,往往飛濺出數十丈外!
眼看著那座黑色石峰,在火雲低壓疾轉的勢子裡,不過是急短的時間,竟然變為赤紅色!
即聞得石內的人嘯之聲,也因之趨於更慘烈。
當真是人世間的奇慘無比的酷刑!任何人在聆聽著這種淒厲絕倫的嘯聲之後也會為之赫然動容!
嘯聲裡,混合著咒詛與怒罵。
只是你卻無論如何也聽不出他嘴裡嚷罵的是些什麼!
眼看著那團佔地將近畝許的大紅雲,在短瞬的時間裡,由橘色變為赤紅,由赤紅又轉為淺紫,而後深紫,隨後又轉為黃色。
最後轉變為純白色!
焚燒的程度,到此亦達到了極點!
地面上響起了一陣輕而密的劈啪之聲,眼看著崖石以及泥土的表面上,都燃起尺許來高的綠色火焰!
石內的嘯聲,到了這個時候,似乎已經聲嘶力竭,由一度的異常尖銳轉為低沉、嘶啞,漸漸地趨於安靜。
即見當空大片火雲,由如飛的疾轉勢子漸趨於緩慢!顏色亦漸次地變幻著,由白而黃而紫,最後還原到來時的橘紅色。
空氣似乎一下子安靜下來。
大片的火雲在一度耀武揚威之後,隨即收斂鋒芒,稍事停留之後,即緩緩向上升起。
這時佇立在一旁的沈雁容,才倏地躍身出現!
她遵從著師父郭彩雲的吩咐,早已將「朱雀瓶」執在了手中,身子一經躍出,即將手中朱瓶向上一揚,即由瓶口之內,噴泉似地噴出了一道白光!
說時遲,那時快!
這道白光一經出瓶,剎時間已變為百十丈長短的一道經天長虹。
像是神龍經天,長虹倒捲般地,圍繞著當空待去的大片火雲,一卷一吸!「嗖」的一聲,全數收入瓶口之內!
沈雁容萬萬沒有想到竟是這麼簡單!
當時收下了護身的青色光罩,把手上朱瓶搖了一搖,立刻間又化為巴掌大小!
她剛剛把瓶子放入懷內收好,卻聽得身側石峰之內,傳出了一個老人嘶啞的喘息之聲道:「外面是什麼人?」
沈雁容心裡一驚,慌忙又躍回石洞門口,忽然想到對方被刑押封鎖在百丈石壁之內,萬萬無能力向自己出手之時,她的膽子頓時放大了。
石內老人又復出聲道:「是……誰?我知道你就站在附近,既有收雲之功……可想絕非泛泛之輩。為什麼躲躲藏藏?未免也太小器。」
隔了一會兒,大概是因為沈雁容沒有出聲,他又說道:「朋友……你還沒有走吧……」
沈雁容頻頻向附近打量著,因為她與尉遲鵬約好了,要等尉遲鵬來後,一齊回去!
可是石內的黑石公卻頻頻發話,使得她為之膽戰心驚!
過了一會兒,黑石公喃喃發話道:「普天之下,能夠有法力收取這些火雲的,實在不多見。」
他像是自己在對自己說。
「讓我想想看……噢!只有兩個人……嘿嘿……」
一面自語著,他即冷笑了起來!
「我已經猜出你是誰了……你大概是南湖的『火氣童子』向元召?」
沈雁容仍是一言不發,她原想現在就走的,可是天色尚早,尉遲鵬曾關照過她,要她在天黑之後再行離開,可保不易為人發現!
「不……不是,不是!」
黑石公怪聲笑道:「我猜錯了,向元召還沒有這般功力……讓我再想想看……是了,是了!」
他嘶啞地笑了一聲,道:「這麼說,閣下定是『青城山』的朱雀叟南道友南雲了是嗎?」
沈雁容頓時一驚!
她驚訝的是黑石公雖然並沒有猜到是自己,卻猜到了「青城山」的朱雀叟,實在說已是相去不遠!
「南老兒!」
黑石公冷笑著道:「一定是你,除了你的朱雀瓶,天下再沒有一樣至寶,能夠在一剎之間收下這麼多的火雲……」
他緊接著怪笑了幾聲,道:
「南老兒……你不要裝聾作啞地悶不作聲,我們不妨把話說說明白,要說起來,你老兒確實與我仇深似海,可是這些年我痛自反省,想起了當年所作所為,確實有很多不對之處,所以……唉……」
這一聲歎息,確像是發自地獄深處一般的冗長!
「所以,我也想明白了,昔日的仇不報也罷……南老兒,你可在聽我說麼?」
沈雁容一時忍不住出聲道:「朱雀叟老前輩不在這裡,你只管胡說些什麼?」
石內的黑石公頓時趨於安靜。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小姑娘,你的話是真的?」
沈雁容道:「當然是真的,久聽你法力無邊,原來你不過如此!」
「嘿嘿……」
石內傳出一陣低沉的笑聲:「那麼,姑娘你又是誰?」
沈雁容道:「我是誰,你也不必要知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絕對沒有害你的意思!」
「當然,這一點我相信你,就好像你同樣可以相信我是一樣的,是不是?」
「你當然不能害我!」
「為什麼?」
「因為你關在石頭裡!」
「哈……妙!妙!」
黑石公連聲地笑著道:「小姑娘,你是尉遲家的什麼人?奇怪,他們家一向是沒有什麼外人,怎麼最近卻收了些外人?」
沈雁容道:「你又猜錯了!」
「這麼說,你不是『天一門』中的弟子了?」
「當然不是!」
「你是誰?」
黑石公吶吶道:「那片火雲可是你親手所收?」
「是我收的!」
「用什麼東西?」
「朱雀瓶!」
「你看,我還是猜對了!」
他怪笑了一聲,隔著石壁道:「不過南老兒把這個瓶子一向視同拱壁,卻怎麼會借給你一個沒來由的小姑娘?」
沈雁容冷聲道:「這個,你就不用多管了!」
「好吧!」
石頭裡的人說道:「無論如何,小姑娘,你是我的大恩人,我要感謝你!」
「那倒不必!」
「大丈夫受人點水之恩,當報以湧泉。你收了這片火雲,等於減免了我一半的痛苦,我要好好地謝謝你!」
「怎麼謝我?」
沈雁容笑了一下道:「你自己還關在石頭裡出不來!」
「小姑娘,那你就錯了!」
石內的黑石公凌笑著道:「我雖然身子在石頭裡,可是,這些年以來,卻也練成了幾樣罕世無匹的玄功。聽你口氣,小姑娘入道不深,可是?」
「不錯!」
「好,那麼,我可以成全你!」
「成全我?」
「我只舉手之勞,就可成就三年靜坐之功。」
沈雁容一驚道:「真的?」
「不過,卻要有一個交換的條件!」
「你想讓我把你放出來?對不起,我沒有辦法!」
黑石公哈哈一笑:「你當然沒辦法,而且我也不會這麼想!」
「那麼你要我為你做些什麼?」
「只要為我減少一點兒痛苦罷了!」
沈雁容怔了一下道:「我剛才已把火雲收了,豈不是為你永遠減少了痛苦?」
「不錯,那只是一部分,其實我所受的痛苦,還有許多,包括水、火、風、雷……各方面!」
說到這裡,便發出了一聲淒涼的歎息道:「你只不過為我解決了『火』一方面的痛苦罷了!」
沈雁容看看天已快黑,可是尉遲鵬還沒有來,偏偏石內的黑石公又跟她聒聒不休。
當時她苦笑了一下道:「你雖然這麼說,我卻是沒法子幫你的忙!」
「你當然有辦法幫我的忙!」
「怎麼幫你忙?」
「好,小姑娘,你可是站在左側前方?」
「不錯!」
「是在什麼地方?」
「你問這些幹什麼?」
「我只是看看,你與我距離的遠近罷了!」
沈雁容道:「你不必知道。」
她看了一下天色,道:「好了,你不要再說這麼多,我馬上就要走了,告訴我怎麼才能夠幫你忙?」
「你真的要幫我?」
「我量力而為!」
黑石公道:「好!你真是一個仁慈的好女孩子!」
「你說吧,我要走了!」
「不要走,千萬不要走!姑娘,你現在可以走到石峰上面來!」
沈雁容怔了一下道:「萬一被人家看見了呢?」
「絕不會,黑石峰與後山主峰看似很近,其實距離很遠;而且,我不會耽誤你很久時間,你只不過舉手之勞!」
說話之時,沈雁容早已躍上了石峰之巔。
她身子一縱上去,立刻蹲下來,覺出石峰上的余熱兀自可觀,熱烘烘的烤得人皮膚生痛。
「你已經上來了……好……」
「快說,我怎麼幫你?我時間不多,我要走了!」
「好、好,不會耽誤你的……姑娘,你看看你腳底下,有沒有四塊不同顏色的東西?」
沈雁容低頭一觀,果然看見就在眼前不遠,有四塊亮光閃閃的鐵板。
「我看見了!」
說時她已縱身上前,只見四塊厚鐵板,分紅、黃、白、紫四種顏色,平平整整地鋪在石上,一半嵌在峰頂石面之內,一半卻露在外面。
正面看上去,亮光閃閃,有如鏡子一般的刺目,卻在鏡上雕畫著一些狀似梵文的圖案花紋。
「你可曾發現了?」
「我看見了四塊鏡子!」
「對,對!就是這些東西。」
黑石公發出極為興奮的聲音,說:「可是紅、黃、白、紫四種顏色?」
「不錯!」
「姑娘!」
黑石公激動道:「用你所有的力量,把這四塊鏡子搬開來!」
沈雁容冷冷一笑,說道:「我想我還是要知道一下這四塊鏡子的用處比較好一些!」
黑石公歎道:「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水火風雷,這四塊鏡子,每一塊都代表其中一種!紅色的是水、白色是火、紫色是雷、黃色是風!」
黑石公哀求著道:「姑娘……我每天都身受著這四種東西的迫害,只要你毀了一樣,我就減少一樣的痛苦了!」
沈雁容打量著那四塊東西,每一塊看上去都有桌面一般大小,厚在一尺,足有數千斤重。
四塊銅鏡正中,有一面長形的銅簽,深深插入在石頭裡面,露出石面的只有尺許長短的一截,上面雕刻著一隻烏龜的圖樣。
打量著這些東西,她自信無力掀開那四面鏡子,當下搖頭道:「我的力量不夠大,搬不動!」
「你試一試看!」
沈雁容果然試圖選其中一塊,兩手用力地搬著其中一角,想像裡,入手定必火熱燙手,誰知卻不是這麼回事,非但不燙,卻是涼得厲害。
她所搬動的這一塊,是紅色的,代表水。
果然鏡面上雕的儘是一些洶湧的波濤急浪,急浪之中,現出一隻巨大的龍身。
她雖然用盡了力氣,那塊大銅鏡卻是紋絲不動。
她喘息了一聲,道:「實在對不起,我沒有辦法。」
說話時,她又另外換了一塊鏡面。
這一次,她選擇的是那塊「黃」色的鏡面,不意手觸處,頓時四山起了一陣大風。
只聽得「呼」的一聲。
像是一陣龍捲風似的猛烈,沈雁容若非乘勢用力地抓住了當中的那面銅簽,整個身子差一點就被吹上了半天。
所幸她的手只不過匆匆一觸,遂即快收了回來,風勢也不過是一起即收。
有了這次經驗,她也就不敢再隨便地伸手觸摸另外兩塊。
同時,她也感覺到石中的黑石公確是夠狡猾,因為他並沒有把這些情形告訴自己,若非自己還算機警,眼前只怕救人不成,自身反倒先受其害。
她賭氣站起來,不想管他的閒事了。
石內的黑石公發話道:「姑娘,你沒有什麼吧?」
沈雁容冷笑道:「還算好,總算沒有被風吹下去摔死!對不起,我實在幫不了你的忙,我要走了!」
「嘿嘿……救人一命,勝造六級浮屠!小姑娘,你想走已經太晚了!」
沈雁容陡然一驚。
黑石公陰險地笑道:「小姑娘,老實告訴你吧,就在你身子一踏上峰頂上時,你已經走不脫了!」
「我不信!」沈雁容話聲一落,用力向著峰下縱去!
奇怪的是,她身子方自縱起了數尺高下,即發覺到足下石內,傳出了一股極大的吸力。
這股吸力就如同磁石引針似的,把沈雁容方自縱起一半的身子,一下子吸了回來。
她身子沉重地墜落了下來,不禁大吃一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8:46
第20章 為情闖大禍,請救謁天仙
沈雁容緊接著一連又試了幾次,每一次都是一樣的結果,身子才縱起一半,立刻就被吸了回來。
石內的黑石公發出一陣怪笑聲。
「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吧?小姑娘,你還是依我的話去做吧!否則尉遲兄妹發現了你,豈會輕易饒你!」
沈雁容冷笑道:「我當你是個前輩,原來你竟是個無恥的人!」
石中人大笑道:「罵得好。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早已沒有君子!」
沈雁容一時著了急,道:「我實在盡了力,我抬不動!」
「你沒有盡力,你可以用劍試試!」
沈雁容心中一動,手一指,放出飛劍,劍光一繞,直向那面「黃」色的銅鏡上繞去。
只聽得「刷刷」一陣響聲,石屑紛飛之中,已把那面黃色銅鏡四周挖下了一圈溝槽。
沈雁容再向銅鏡鏡面上運功一指,劍光過處,只見一片黃光燦然,已把那面鏡子削成片碎,高高地拋空而起。
天空中頓時「嗡」地響了一聲。
一道黃光,直由鏡面破碎之處,向空中射起。
石內黑石公大聲笑道:「好孩子,幹得好!」
沈雁容憤憤道:「我已經破壞了一面鏡了,你總該放我走了!」
黑石公冷冷笑道:「原來你也精於劍術,早知道這樣,何必費事。小姑娘,你好事做到底,還有三面鏡子,你一併毀了吧!」
沈雁容因見方才破壞那面黃鏡時,已激起了極大的聲勢,加以劍光閃爍,萬無不被人發現道理,果真要是為蒼須奴或是尉遲青幽,甚至岳懷冰,三人中任何一人發現趕來,自己的處境將是極為尷尬。
她只圖及早脫身,可就顧不得黑石公的乘機勒索,當時第二次催動劍光,向著那面白色光鏡上斬去。
劍光過處,一片奇光閃爍!
在一天寒星飛濺裡,空中又發出了「嗡」的一聲大響。
一道粗若水缸般的白色光華,就空一閃,如同先前那道黃光一般,閃得一閃,已自無蹤了。
黑石公在石內大聲笑道:「幹得好、幹得好!小姑娘,還有兩面鏡子,一起來吧!」
沈雁容剛剛運用劍光,向第三面鏡子,也就是「雷」的紫色鏡面上斬絞過去。
猛可裡,一人嬌叱道:「好丫頭!」
三字方一出口,空中匹練地出了一道白光,迎著沈雁容所發出的青色劍光,只一絞,天空中頓時爆出了萬點星光。
沈雁客突地覺出自己飛劍受損,她由那聲喝叱裡,已經聽出了來人正是自己最為怕見的尉遲青幽,不禁嚇了個魂飛魄散。
白光斬毀了沈雁容那口飛劍,緊接著向著沈雁容身上捲過來。
天空中「嗡」然又是一聲大響,一道紫光衝霄直起!原來在白光摧毀沈雁容的飛劍一剎之間的前刻,沈雁容的飛劍卻先已傷了那面紫色的銅鏡。
沈雁容眼看著尉遲青幽所駕馭的那道白光向自己身上繞到,尚未近身,即有一股冷森森的劍氣侵入毛髮,她驚呼一聲。
滿以為這一次死定了。
可是卻不曾料到白光中突地伸出一隻手,一下子把她攔腰抱起。
緊接著白光一閃,已飛墜出百十丈開外。
身子一落地,沈雁容拔腿就跑。
尉遲青幽是何等身手?
她身子才跑了幾步,身後尉遲青幽一聲斥道:「臭丫頭,你想跑?」
沈雁容只覺得肩頭上一陣奇痛,已為尉遲青幽纖纖玉手緊緊扣住了肩頭。
尉遲青幽在極怒之中,下手自是過重,尖尖五指,就像是五把鋒利的短劍,一下子穿透了沈雁容肌膚。
沈雁容「啊唷」尖叫了一聲。
驚嚇中,似見甫自現身的尉遲青幽臉色遠較自己更為張煌。
「臭丫頭。」
尉遲青幽怒聲道:「你做的好事。」
說著不容她分說,把她攔腰抱起,用力地向一堵大石後摔了出去。
同時間,空中電光連閃,驀地發出了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響,黑石峰像是埋設了一枚炸彈般的,倏地炸了開來。
就在一片亂石崩裂裡,一個亂髮虯髯、黑臉紅唇的駝背道人,催馭著一道紫色光華,衝霄直起。
只見他一雙瘦若鳥爪的瘦手,向外分伸著,即由其掌心裡,連串地發出一溜紅色的火團,一經觸地,即爆炸開來,震天價般響起了一片雷火。一時間山搖地動,彷彿整個山嶺都要為之倒塌了一般。
道人仰天狂笑著,怒睜著一雙火眼,四下瞧著,雙手連連揮運,現出萬丈魔火,附近山林樹木一經沾及,頓時燃燒起來。
這般景象,直把負痛倒地的沈雁容看呆了。
忽然一隻手拉住了她。
沈雁容回頭看時,見是尉遲鵬,後者一臉驚慌失措神態,較沈雁容猶有過之。
他慌張道:「你闖了大禍了!」
沈雁客猛然撲抱著他,顫聲道:「這……可怎麼好……鵬哥,快救救我。」
那亂髮虯髯、黑面紅唇的駝背道人,正是刑押在萬丈石峰下的魔頭黑石公。
這時他一旦脫困而出,積居在內心數十年的無名怒火,一股腦發作而出,其勢自是銳不可當。
黑石公在唐宋從道,歷經數百年修為,在當時儼然已是魔道中最厲害人物,後雖為九老壓至峰下,日受水火風雷四種極刑煎熬,非但未能使他受害,反倒更鍛煉出他不可思議的玄功異術。
這時只見他駕馭著一道紫光,繞空低飛著,手掌揮出,即發出震天價般的一聲爆雷,山石樹木炸得滿空散飛,其勢之猛,當真驚心動魄。
尉遲鵬臉色蒼白地擁著沈雁容,二人嚇得呆住了,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遂見空中匹練般地飛出一道白光,敵住了黑石公環身的那道紫光!
黑石公就空打了個咕嚕,疾快落下地面。
只見他雙眉挑處,厲聲叱道:「什麼人?」
人影一閃,尉遲青幽當面而立。
黑石公一怔,道:「你是誰?」
「尉遲真人之後,尉遲青幽。」
說話時,空中白紫兩道光華,早已糾纏一團。
黑石公雖是魔法精奧不可一世,尉遲青幽卻也不是弱者,一口飛劍亦有鬼神不測之妙。
饒是如此,今夜她遇見的魔頭過於厲害,飛劍一上來,即處於劣勢,被對方紫光緊緊包抄著,竟然未能發出絲毫威力。
黑石公乍聞對方報名之後,頭上散發倏地直聳而起。
「怎麼說?你這丫頭就是尉遲老道的孫女嗎?」
他怒嘯一聲道:「好!我就先拿你這個小丫頭開刀!」
說罷袍袖揮出,發出萬丈魔火飛星!
一時間,天地變色,鬼聲啾啾。
在一陣密如貫珠的雷鳴聲中,黑石公一拍後腦,即有一片紫色奇光,扇面似地散了開來。
這正是他數百年魔功修煉而成的「玄牝功力」!
尉遲青幽大吃一驚,慌不迭地一拍革囊,囊中收藏的「青龍雙刀」,倏地化為兩道青光,直取黑石公項上人頭!
黑石公呵呵一笑道:「小丫頭有些名堂!」
鳥爪般一隻怪手,霍地向外一推!震天般的又是一聲霹靂!
霹靂雷鳴聲中,先時由其後腦所放的大片紫光,已結成了一隻碩大無朋的怪手,直向著尉遲青幽所放出的兩道青光迎上去!
雙方乍一接觸,青光一陣閃爍。
尉遲青幽大吃一驚,倏地行法抬手,已是不及。
就只見那只紫色大手,前後一抓,已把尉遲青幽至為心愛的一雙玄門異寶「青龍雙刀」收了過去!
這一驚,只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黑石公手指著那只純為玄牝丹氣幻化的紫色大手,急向尉遲青幽身上抓去的一剎間,眼前光華連閃,岳懷冰、蒼須奴分左右同時現身而出!
蒼須奴首先飛出一道白光,向著對方那只紫色大手上繞去!岳懷冰也飛出了降魔至寶「雙相環」,一輪白光迅即升空,形成了一面白色光毫,把自己三人罩在其中!
空中形勢,轉瞬間又自不同!
原來蒼須奴所放出的飛劍「太白清風」,並不比尉遲青幽「青龍雙刀」高明。
尉遲青幽剛要出聲示警,已是不及!
眼看著那只紫色大手迎著白光只是一抓,已把蒼須奴的那口飛劍抓入手內!
那只由黑石公「玄牝」丹氣幻化的大手,一連抓下了三口刀劍之後,兀自向著三人身上抓來。
這時,三人護身的「雙相環」,即發出了一蓬白光,直向著對方紫色大手迎了過去!
雙方一經交接,紫色大手頓時如同抓著了什麼燙手的玩藝兒似的,突地向後一收!
只見黑石公咆哮一聲,遙向當空紫色大手再指了一下,紫色大手頓時光華增強了一倍,第二次,向著三人護身光罩上抓去。
一下子抓了個結實。
岳懷冰等三人登時全身大震了一下。
黑石公怪笑一聲,正想運用玄功,把對方三人立斃怪手之下。
猛可裡,尉遲鵬由側面現身而出。
他雖然劍術與道法功力均不如妹,但是到底乃「天一門」嫡系之後。
當年尉遲真人飛昇之時,為恐他日後吃虧受害,特別贈送了他幾樣法寶,其中有一樣,乃是集太陽熱能煉就的神雷,名叫「一元霹靂子」!
這種物件,僅如黃豆般大小,通體作暗綠色,晶瑩如珠,互擊有聲。
尉遲鵬共得十二顆,昔日為了開闢後山石道,先後用去了六粒,只剩得六粒,一直收藏在身,捨不得輕易施用!
這時他因見黑石公過於厲害,又深怕妹妹與岳懷冰等三人受害,才奮不顧身地縱身而出,身子方一現出,二話不說地揚手丟出了一粒「一元霹靂子」!
天空中不過現出了豆大的一點星光,一閃即逝!
黑石公方自一怔,那點星光已落在眼前,緊接著霹靂一聲大響,整個山巒都為之大震了一下!
黑石公無防之下,護身紫光差一點被震散開來,他整個身子足足拋起了百十丈高下,重重地撞向石峰一角!頓時仰天摔倒!
尉遲鵬大喜過望,以為他負傷倒地!
他這裡正想再發出第二粒的當兒,卻見倒地的黑石公身子急旋而起,左手揚處,紫光猝閃。
像是閃電般地閃得一閃,尉遲鵬慘叫一聲,踉蹌倒地!
一旁的沈雁容原本打算乘機潛逃,乍見此情,究竟於心不忍。
她尖聲叱道:「黑石公住手!」
話聲一落,縱身而出!
黑石公正要指使那只綠色大手,向著尉遲鵬身上抓去的一剎那,他猝然發現到躍出的沈雁容,不禁怔了一下!即時停住了空中的大手!
「什麼人?」
他目光炯炯地盯向沈雁容!
沈雁容悲憤地大叫道:「你不能殺……他!」
黑石公又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這裡每一個人,我都要殺,連你也不例外!」
「你怎麼能殺我?」
「為什麼不能殺你?」
說了這句話,他不禁對於面前的姑娘發生了興趣,一雙閃爍火眼頻頻打量她。
沈雁容緩緩走向尉遲鵬,只見他牙關緊咬,僵硬地睡在地上,顯然已是受傷不輕!
一陣傷心,由她內心深處潛升上來。
「鵬哥……」她摸撫著他,一時淚如雨下!
黑石公咆哮一聲,大聲道:「說!我為什麼不能殺你?」
「你誰也不能殺!」
沈雁容挺身而起,道:「因為是我救了你。」
黑石公頓時一怔,呵呵笑道:「說得有道理!這麼說,你就是剛才救我的那個姑娘了啦?」
「是我!」
她緩緩低下頭,看著倒地的尉遲鵬道:
「鵬哥……都是我害了你!我對不起你……」
黑石公一雙紅光閃爍的眸子一轉,道:
「也罷,我黑石公平生行事,恩怨分明。小姑娘,你對我有恩,我就破例饒你不死,速速去吧!」
沈雁容含著淚冷冷笑道:「還有他,我要你也放了他!」
「這個小雜種是誰?」
「尉遲鵬!」
「原來是尉遲老兒的後代,小畜生饒他不得!」
說時催使著當空大手,直向尉遲鵬身上抓了下來。
沈雁容尖叫一聲,撲地伏向尉遲鵬身上!
黑石公見狀一怔,手指空中,大手又停。
他怒聲道:「小丫頭閃開來,否則連你一齊化為膿血,形神皆滅!」
沈雁容忽地跳起,不知何時她手中已多了一個朱紅的鵲瓶。
黑石公一怔道:「這是南老兒的朱雀瓶麼?」
沈雁容冷笑道:「不錯,黑石公,你應該嘗過瓶中火雲的厲害,我如一按機蓋,瓶內火雲頃刻而出,你雖然魔法高深,只怕也難以倖免!我跟你談個條件!」
黑石公剎時為之色變!
沈雁容的話一點兒也不過分誇大,如果她真的一旦放出火雲,休說自己,只怕這整個大雪山,頃刻間也必將化為火海,飛禽走獸無一倖免!
可是他立刻又有恃無恐地大笑道:
「小丫頭說的不假,只是你果真放出火雲,在場所有人,只怕無一倖免,大雪山內外人畜飛禽均將一死,這個孽可就造大了!」
沈雁容冷笑道:「反正都是一死,我也就顧不得了!」
黑石公由對方表情上看出來,她並非信口胡說,的確是說得到做得到。自己如果真的貿然出手,她必拚著玉石皆焚之心,發動火雲,那麼後果簡直是難以想像的糟糕!
無可奈何之下,他冷哼了一聲道:「你方才說,要與我談個什麼條件?」
沈雁容眼光一掃附近的岳懷冰等三人,他們三人受困於自己護身光罩之下,眼前正是進退維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9:01
她很清楚地看見光罩之內,心上人岳懷冰,正與尉遲青幽緊緊相偎!
一股酸氣,直由心上升起!
她霍地掉過頭來,再也不願向他們多看一眼。
黑石公道:「好吧,小姑娘,你有什麼條件?」
沈雁容心知黑石公魔法高深,其實她根本不擅開啟朱雀瓶施放火雲之法,只是一時福至心靈,以此要脅,倒未曾料想到反而生了效果。
話雖如此,黑石公這等大敵,到底不可輕視,他只要看出了一絲破綻,隨時出手,即可制自己方面各人於死地!
想到這裡,她強自鎮定道:「我知道你與『天一門』仇深似海,但是今日我卻要討上一個情,錯過今夜,以後你再來,就不干我的事了!」
黑石公桀桀怪笑道:「你以為我僅僅就聽你這幾句話,就會放過他們不成?」
「當然有條件!」
「什麼條件?」
沈雁容道:「只要你答應放過現場各人,我願意以手中的朱雀瓶,連同瓶內火雲一併相贈!」
黑石公面上一驚,即泛出一片喜色。
「朱雀瓶」已是不世奇珍,瓶內火雲更是舉世難求,有此二物,黑石公不啻大可稱雄宇內!
這個交易太划算了。
他想了一下,大聲道:「好!一言為定。我們就這麼定,你把朱雀瓶拿過來,我馬上就走。」
沈雁容前走了幾步。
黑石公迎上來,伸手欲接。
沈雁容忽然止步道:「慢著!」
黑石公怒道:「怎麼又反悔了?」
「不是我反悔!」
沈雁容道:「而是我信不過你!」
黑石公哈哈笑道:「你太多心了!」
言罷信手一抬,沈雁容覺得手上一緊,朱雀瓶已脫手飛出!向對方手上飛去!
她大吃一驚,發出了一聲驚呼。
說時遲,那時快!
黑石公一把己抓住了朱雀瓶!
也就在同一時間裡,一道墨綠色的奇光異彩,由一側的岳懷冰手上飛了出來!正是他那口新得的「蒼鷹」仙劍。
仙家至寶,果非異常!
黑石公方自把朱雀瓶搶到手,做夢也不曾料到,對方施展的這口仙劍,這般厲害。
他只當是尋常仙劍,並不介意,只由手指尖上發出了一道劍氣!
一股紫氣,直向岳懷冰所發的墨綠色劍光上繞了過去,黑石公滿以為自己所練劍,暗含著離合神光在內,尋常的飛劍一經觸及頓時化為頑鐵!
哪裡想到,這兩道光華一經接觸,但見墨綠光華連間之下,黑石公所發出的那道劍氣,頓時化為一片輕煙,隨空散失。
黑石公活該有此一難!
只因為他方得寶瓶,內心正自竊喜不已,哪裡料想到會有此猝然一變!
就在他發出的劍氣繞散的一剎那,黑石公只覺得身上一陣發冷……
他心裡一驚,道了聲不好,驚看之下,對方發出的那道墨綠光華,又如同長虹經天般飛到了面前,一時間嚇得他魂飛魄散!
按說黑石公魔法通天,腦後「玄牝珠」所幻大手,更是極具威力,雖不一定說就能勝過岳懷冰的這口「蒼鷹」劍,可是絕不輕於落敗!
只是這一剎間他驚慌失措之下,竟然未曾想起以玄牝珠所幻大手來抵擋。
對方蒼鷹劍來勢太快!
黑石公猛可裡更不知對方這道墨綠光華,是個什麼物件,驚懼之下,隨即伸開左手,直向對方的劍光之上,用力抓了過去!
須知黑石公魔法通天,又以他新近練成「離合神功」,由是幻化成之離合神光,更能無堅不摧。
這時他心急之下,猝然伸手直向對方劍光上抓去,手掌上暗自聚結著真力!整個掌上,現出了一片紅光!
對方勢子同樣的快,一下子湊在了一塊!
但只見墨綠光華大大閃了一下,緊接著血光現處,黑石公一隻左手,竟然齊根折斷!
黑石公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嘯,剎時間化為一道經天長虹,劃空直起,連帶著他所施展的飛劍,以及玄牝大手一併跟隨著他身後呼嘯而去!
天空中只剩下黑石公的一隻斷手,在岳懷冰的劍光運施之下,頃刻化為一灘肉泥!
岳懷冰霍地收下「兩相環」,他不曾料想到這口劍竟然有此威力,這時正想趁勝追擊,方思駕遁光循著黑石公去處追上去,卻為蒼須奴一把抓住,道:「岳少主,追不上了!」
說話時,但見青白光華在地面閃爍不已。
原來黑石公負傷之下,玄牝丹氣所化大手乍然一鬆,先時搶抓在手的飛刀飛劍俱都墜落在地!
尉遲青幽與蒼須奴相繼把刀劍收起,三人驚慌地奔向尉遲鵬處,後者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岳懷冰雙手一探,把尉遲鵬捧起來!
尉遲青幽叫了兩聲,不見答應,心裡一陣難受,竟自落下淚來!
一旁呆立的沈雁容忽然垂頭泣道:「尉遲姐姐……我錯了,是我害了他……」
尉遲青幽輕輕一歎道:「你與我哥哥相好這事,我都知道,我只是假裝不知道罷了!」
沈雁容呆了一呆。
尉遲青幽苦笑道:「你們每天在前山約晤,我都知道,我,我真應該阻止。」
她又自歎息了一聲道:「我應該會想到他早晚會被你利用。」
「為什麼?」沈雁容囁嚅地說。
尉遲青幽冷冷一笑道:「我哥哥心地敦厚,而你卻為人聰明,他怎會不上你的當?」
說到這裡,目光中露出一片怒色。
她用著冷冷的目神,緊緊地迫視著沈雁容,冷聲說道:「你根本就不愛他,是不是?」
沈雁客登時一愣,猛然抬頭。
雙方目光接觸之下,沈雁容的眼睛退縮了一下,緩緩地低下了頭!
尉遲青幽身子一閃,已到她面前。
她一把抓住了沈雁容的手,怒聲道:「說,是不是?」
沈雁容突然抽搐出聲!
尉遲青幽聽若未聞,大聲迫問道:「說!你從來就沒喜歡過他,是不是?」
沈雁容抬起頭,用流著淚的眼睛看著尉遲青幽,毅然地點頭,痛泣出聲。
尉遲青幽頓時呆了一下。
一旁的蒼須奴與岳懷冰也都呆了呆!
沈雁容忽然撲向尉遲鵬道:「鵬哥,我對不起你……你死了,我絕不獨生。」
尉遲青幽冷聲笑道:「我哥哥不會死的,你也用不著殉情!」
她打量著沈雁容又道:「一個人不愛一個人,誰也沒辦法勉強,這一點沒有人會怪罪你。只是你不該欺騙他,我顯然錯看了你了!」
蒼須奴怒聲道:「我早就知道她對少君不懷好心,卻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此事,把她拿下來去面見她父親與郭仙姑,看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尉遲青幽搖了一下頭,苦笑道:
「那倒不必,她雖犯了大錯,但終究不泯良知,再說她失了寶瓶,只怕已無臉返回,且讓她去吧!」
說完她冷笑了一聲,道:「岳二哥,我們回去吧!」
岳懷冰本想說什麼,一時間也無法出口,卻不知沈雁容一雙似憤怒又似期待的眸子,正迫視著他。
岳懷冰輕輕地歎息一聲,抱著尉遲鵬方自轉過身來的一剎那,忽聽得蒼須奴一聲喝叱道:「岳少主,小心!」
話方出口,沈雁容早已撲身而上。
她手中不知何時,卻見緊緊握了一口尖刀,陡地向著岳懷冰背上扎去!
岳懷冰身子向前一伏,沈雁容刀已落空!
她嘴裡嬌叱著,一反手,正待刺出第二刀的當兒,蒼須奴怒叱一聲道:「好丫頭!」
伸手一指,沈雁容刀自落地。蒼須奴身形一閃,已來到了她身邊,正欲出手擒她。
岳懷冰大聲呼道:「蒼須前輩!」
蒼須奴怔了怔,突然正住身子,岳懷冰卻把懷抱中的尉遲鵬交給尉遲青幽,緩緩走向沈雁容身前。
沈雁容激動地看著他,一時熱淚盈眶。岳懷冰苦笑了一下,道:「我不知姑娘竟是這般恨我!」
「我,恨你,恨你!」
說時,她倏地由地上拾起了刀。
尉遲青幽與蒼須奴皆大吃一驚,雙雙撲過來。
然而當事者的岳懷冰,臉上卻是毫無驚嚇的表情!
他閃閃目神,注視向身前的沈雁容,冷冷笑道:
「岳某生平行事,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地,自信不負你什麼。如果姑娘認為岳某行事有失君子之風,只管出刀!岳某死而無憾!」
沈雁容抽搐道:「你——」
眼淚卻像是斷了串的珍珠,一顆顆滾落在地!
驀地她用力地擲出了手中刀,回身狂奔而去!
她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以外。
眼前來到了一座山峰,黑夜裡也認不出是什麼地方,只覺得天風冷冷,侵得人遍體生寒,面前星羅棋布地散置著無數大石。
月色下,似覺眼前是片斷崖,大風猛襲著,幾乎使得她站立不穩!
她原本過於激動的情緒,吃眼前冷風一襲,反倒是安靜了下來!只覺得腦子裡空洞洞的,什麼都沒有,彷彿整個的知覺都麻木了。
天空中有幾片白雲在浮動,低得幾乎舉手可攀。沈雁容緩緩走向斷壁一邊,在靠著斷崖最近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
這一切的一切,彷彿是一個夢。
在一番痛定思痛之後,她所能想到的,只有一個「死」字!
在昔日,她腦子裡一直總還存著一個幻想,幻想著自己與岳懷冰能有結合的一天,想不到這個幻想,竟然這麼快就消失了。
「生」與「死」之間的距離,常常就像一張紙那麼的薄,一旦生而乏味時,死的呼喚自然來臨!
如今是有家回不得,做人做不得,心上人變成了斷腸人,紛至沓來的愁懷恨緒,使得她痛不欲生!
她緩緩站起來,走向斷崖邊上。
想著,看著,她把眼睛一閉,正待飛身縱下的一剎那。
猛地裡,身後傳來了一聲歎息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沈姑娘你大可不必。」
沈雁容倏地回過身來,不禁嚇了一跳!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就在她方纔所坐過的那塊石頭上,坐著一個羽毛星冠的中年文士。
沈雁容一驚道:「你是誰?」
文士微微一笑道:「記性不大,忘性倒不小,你再仔細看看我是哪個?」
說話之時,沈雁容已緩緩走近。
她就著當空的月色,細細打量了這人一眼,陡地一驚,道:「你不是無相仙師麼?」
中年文士冷冷一笑,道:「這就對了!年紀輕輕的,什麼不好,為什麼一定要尋死?」
一句話說得沈雁容悲從中來。
「仙師!請救我一救。」
說著雙膝一彎跪倒在地,滿腔傷感化為無限委屈,未曾說話,先自嗚嗚咽咽地痛泣了起來。
無相居士微歎一聲,道:「不要哭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剛才的一切,我也都看見了。姑娘,你可是闖下了大禍!」
沈雁容呆了一呆,道:「弟子一時無知……老仙師,你看怎麼是好?」
無相居士冷笑道:「只怪我晚來一步,來到時那個魔頭已為你放生在外。」
他頓了一下,苦笑道:「不怕姑娘見笑,黑石公魔法通天,我就是現身出手,也絕非他的敵手;反之,他看見我出來,只怕更不會善罷干休,是以權衡輕重之下,只得隱身不出了!」
說到這裡,目光向著沈雁容面上一轉道:
「你師父簡直是胡鬧,上次情形你也在場親自看見,我是怎麼阻止她?現在鬧成這般情形,只怕我也救不了她。」
微微歎息了一聲,道:「你不該把朱雀瓶平白地送給黑石公……那個魔頭一旦得了這等至寶,只怕當今天下,萬難有人能夠制服他了!」
沈雁容只管流淚發呆,卻是答不上話來!
「如今大錯造成。你雖有求死之心,卻也於事無補,這裡不是你再能逗留之處,且隨我轉回洞府去吧!」
沈雁容叩了個頭道:「謝謝仙師的成全……只是我師父那邊……」
無相居士點頭道:「難得你心中還念著這個師父,只是……」
長歎了一聲,他吶吶道:「她如今是鬼迷了心竅,我與她昔日多年夫妻,最知道她的性情,眼前對她來說,已是無藥可醫,只得由她去了!」
說到這裡,臉上現出了一片愁容。
沈雁容道:「老仙師你……」
無相居士擺擺手,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對於此事我何嘗沒有盡力?只是我那山荊個性倔強,月來我已與她數度晤面,也曾苦口勸說,她既不為我言語所勸,反倒似仇人待我,我也就無能為力了!」
頓了一下,他吶吶接道:「至於你父親,我總算與他還有點緣份,到時候我必盡全力救他就是!」
沈雁容感激涕零道:「謝謝仙師成全,弟子感戴大恩,永世不忘!」
說時觸動傷懷,又自痛哭起來!
無相居士道:「你也用不著再難受了,這裡行將大亂,且隨我去吧!」
說罷起身,向沈雁容走近一步,雙手一合,即有一幢祥光裹簇二人騰空直起,剎時間消失於太空清冥之間!
那邊,尉遲鵬直挺挺地趟在「冷香閣」石床之上,只見他面若金紙,牙關緊咬,全身不時地打著顫抖,看上去雖不會死,卻也相去不遠!
岳懷冰、尉遲青幽以及蒼須奴焦急地守在一邊。
尉遲青幽已把本門秘藏的「返魂丹」一連給他服了三粒,卻依然未曾使他醒過來,兄妹情深,目睹及此,也不禁汩汩流下淚來!
岳懷冰歎息道:「青妹暫時不要難受,鵬兄受傷不輕,我看這件事只有懇乞鐵筆恩師加以援手,或可有活命之機!」
尉遲青幽頓時面色一鬆,道:「你不提我倒忘了,眼前既有這位前輩仙人,當該去求見他老人家為是!」
蒼須奴點頭道:「既然這樣,事不宜遲,我們就快走吧!」
說完雙手輕輕把尉遲鵬抱了起來。
岳懷冰自從隨鐵筆太歲習功以來,時間雖不過二月,只因他天資敏悟,人又勤學,復經名師指點,自是進展極快,大有「一日千里」之勢!
三人各駕遁光,由岳懷冰前導,轉瞬間即來到了鐵筆峰半谷之上,各自按下遁光。
岳懷冰率先下跪,方自磕了個頭,尚未發話,即聞得石內傳聲道:「你等不必多禮,各自站起。」
即見石面下青光一現,如若明鏡,先起時只見鏡光,再看時,卻有一貌相清懼、道貌岸然的中年儒士映身鏡光之間。
一隱一現不過是彈指當兒,鏡光中人,已現身三人現前。
岳懷冰天天見面,早已熟悉鐵筆太歲之一切,自是不以為奇,然而尉遲青幽與蒼須奴卻是第一次面謁高人。
他二人對「鐵筆太歲」昔年之種種早已嚮往,得知對方如論出道年月,較諸本門開派祖師「玉洞真人」還要早上百年,應該早已是真仙之體,即使因俗劫世緣未了,也應稱得上「地仙」之份。
面對如此前輩古仙人,自是不敢絲毫怠慢失態,三人各自行了大禮!
蒼須奴稱起來也有百數十年的道齡,先見對方現身無聲無息,僅借青色旋光導引即出,心中已知對方精於石遁,那團如若明鏡的青光必系對方體內元神所顯之「本命神光」。
縱觀此二者,看似無奇,實則得證金丹大道於目前者萬難達到,由是推測,這位「鐵筆太歲」無異當世真仙,其法力之廣大,已難猜測。由是對面前這位出世高人,不禁肅然起敬。
三人行過大禮之後,遵言站起!
尉遲青幽與蒼須奴打量著面前這位聞名喪膽的古仙人,只見對方由外表上看去不過三四旬中年人,瘦削的面頰上像是結有一層寒霧般的木訥。
只見他長髮散肩,髮根際紮著一條杏黃色的帶子,帶子正中配著閃閃有光的一面玉結。
他瘦削的身子端正地坐在一面石板上,自臍以下覆蓋著一面紋彩斑斕的虎皮。
這個人身子就像天生長在石板上一般穩固,石下的四隻輪子,如意進退,簡直無異於他的一雙腿。甚至看上去遠比他的腿更要靈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9:41
第21章 預佈仙家陣,等候妖魔來
「鐵筆太歲」乍一現身,伸出一隻白晰瘦手,向著空中微微一揮,即有一團白光自其袖內飛出,其光燦然,刺目難開!
眼看著這團白光,上飛約十丈左右,倏地停住不動,即有萬蓬銀光自空灑下!一時間,照射得方圓百十丈內外 ,如同白晝般!顯然鐵筆太歲以此代替燈光,彼此相見清晰如晝,也便於談話!
鐵筆太歲看著三人道:「你們的來意,我知道,有關黑石公出山之事,此前我已與岳懷冰說過。」
微微一頓,道:「這件事是無可防止的,沈姑娘只是正巧應了這步劫,即使她不出手幫助,黑石公在百日之內,也會自行破山而出。那時地火會同雪山下寒泉一併揭發,只怕數百里地面化為塵灰,造成罕見之水火浩劫,其慘況遠非你們今日所能想像的了!」
三人聆聽之下,俱不禁一時悚然!
鐵筆太歲接著道:「上天假沈姑娘之手,消彌了一場浩劫,也就為沈家積下了一份德,冰兒!」
眼睛一掃岳懷冰,又道:「你卻要切切記住,任何事情的發生,都非偶然。就以此事而論,沈家姑娘明似縱惡行兇,其實乃上天假她之手,消滅了一場人間浩劫,兩相得失權衡之下,這位沈姑娘無形中也積了極大的一番善功!只是在人世者的眼睛看來,她不啻犯了大錯,這也就是天人的著眼點大異之處!」
「是以人在每行一事之前,卻要多體天心,外面的一切得失,常常並非是積善成功的準則!」
三人都深深為他這番話說動,應了一聲是!
岳懷冰心中更體會出鐵筆太歲所以指名告誡的含意,內心在極短的一剎那起了一番衝突!
鐵筆太歲目光注向平躺在石面的尉遲鵬,微微點頭道:
「此子心地純厚,行事多任性,你等也休要小看了他,經此一劫之後,他的劫難過去,也就該漸次步入道途,未來『天一門』,倚賴此子之功猶不在少呢!」
三人聞言,俱不禁喜形於面。
鐵筆太歲兩隻手緩緩搓動不已,霍地出一掌,並不見有何異狀,卻發現睡在地上的尉遲鵬身子一陣疾顫!
鐵筆太歲收回手掌,感歎著道:
「他為黑石公『子午離合光』所傷,想不到如此之重,黑石公這般逆天行事,看來是自取滅亡了!」
說完雙手同出,十指箕開,隔空向著尉遲鵬身上一按,倏地向後一收。
說也奇怪,就在他手勢向後一收的當兒,地上的尉遲鵬驀地坐了起來!
他似乎方自由夢中醒轉過來,雙眼倏地睜開來,緊接著鐵筆太歲的十指抓處,一片紫色微光閃了幾閃,即見由其頂門上蒸散幾縷輕煙,煙色純紫,隨著鐵筆太歲兩隻手來回地抓動,紫煙冉冉。
如此,十數抓之後,才不再見紫煙現出!尉遲鵬鼻中長長呻吟了一聲,由地上翻身站起。他驚愕地打量著眼前各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尉遲青幽生怕他言語莽撞,忙上前道:「哥哥,你被黑石公魔法所傷,幸虧鐵筆老仙師妙手回春,還不跪下謝過!」
尉遲鵬怔得一怔,又向當前鐵筆太歲看了幾眼,慌不迭地一頭拜倒!
「弟子尉遲鵬叩謝老仙師活命大恩!弟子……弟子……」他心中積壓著過多的悲傷、愧疚,一時詞不達意地哭泣起來!
「癡兒、癡兒。」
鐵筆太歲喃喃說道:「你本是慧心獨具,何以泥淖至此!」
尉遲鵬叩道:「弟子天質弩下,萬請老仙師指示迷津!」
「本來慧心獨具,又有什麼迷津好指的?」
鐵筆太歲冷笑著道:「抬起頭來!讓我看上一看!」
尉遲鵬叩頭應了聲:「是!」遂即緩緩抬起頭來!
他這裡方一抬頭,陡然間覺出鐵筆太歲一雙眸子裡奇光乍閃,即有一團白光由他腦後現出,霍地向著尉遲鵬身上襲來!
尉遲鵬頓時只覺出身上一冷,機靈靈打了一個寒戰,那團白光卻已透體而過!
再看上首鐵筆太歲,一如先前模樣!
只是尉遲鵬自身感受,卻已大大的不同!
鐵筆太歲沉聲道:「尉遲鵬!你可明白了?」
尉遲鵬不住叩頭,淚下如雨,但臉上卻現出了無比喜悅之色,一副喜極而泣的樣子!
他頻頻叩頭道:「弟子明白,弟子明白!」
鐵筆太歲木訥的臉上,竟然帶出了一片笑容,緩緩點頭道:「明白就好了,起來說話吧!」
尉遲鵬深深一拜,重新站起,向岳懷冰身邊走近!
岳懷冰等三人,因見尉遲鵬臉上一團喜悅,俱已猜知鐵筆太歲必是以本身慧光,打通了他的一腔癡頑,使其智慧開竅,一時俱都代他高興不已。
鐵筆太歲這才吶吶道:「黑石公這一次脫困離山,前此我早已算中,此人中魔太甚,惡貫滿盈,不久當能伏誅。多年來他在石峰之內,借水火風雷諸般厲害刑法,練成了幾種厲害魔法,最厲害的是他腦後的一顆『玄牝珠』,以及感水火風雷四極所成的『子午離合神光』。這兩種魔法威力極大,道法稍差一點兒的人,萬難招架,只怕當今宇內,能與之頡頑的為數極微!此人心性狹隘。」
說到這裡,他眼睛轉注岳懷冰道:
「冰兒你那一劍,雖然斷了他一隻手,卻破了他本身元氣內罡,使他受創甚重,他必不會與你干休。以我看來,少則三天,多則七日,他必捲土重來。」
各人神色頓時大變!
鐵筆太歲卻似胸有成竹地道:
「所幸時間還從容得很,以我暗中推算大概在三天後也就是十七日『寅』、『丑』兩個時辰可能性很大!你等正可好好安排一下,以免到時措手不及!」
岳懷冰抱拳道:「弟子等功力淺薄,萬難是老魔對手,請求恩師指點對策才好到時應付!」
鐵筆太歲冷冷道:「事情發展,到時候會大出爾等意外!」
說到這裡歎息一聲道:「我原本可在二、五、八擇日飛昇,只是尉遲真人再三托囑要我替他完成最後這一場去魔功德,我因百年來早已封劍,莫說是人,就是一隻螻蟻也不曾傷害過,衷心實不願再開殺戒。所幸冰兒如今已得我傳授,小有成就,尉遲姑娘與蒼須奴也都不是弱者,就只鵬兒功力少遜,但是方纔我已為他開了智域,本來成就也是指日可待!我在想,這一件掃蕩群魔的工作,是否可由爾四人全力完成,在我看來,亦可免去飛昇之前再開殺戒,就爾等而論,亦不啻是功德一件,自是好事一件!」
尉遲青幽首先拜倒道:「弟子等聽候仙師指點差遣!」
尉遲鵬、岳懷冰,連同蒼須奴也都相繼跪倒,應聲附合!
鐵筆太歲緩緩點頭,略有感慨道:
「你等也休要看輕了這件事,須知來人乃當今最難纏的幾個人物,一個不慎,本身可就難免受害。即使本身不受害,若使得這妖魔逃脫,日後再思消除可就更難了!」
岳懷冰驚異道:「聽師父口氣,莫非還有另外妖魔介入不成?」
鐵筆太歲冷冷地道:「到時候看吧,我料定青雲九老中之『紫面神君』秦蒼波與青城山的『朱雀叟』南雲這兩個人是會來到的!」
一提到「紫面神君」秦蒼波,尉遲兄妹頓時心頭一寒,相繼對看了一眼。
其實岳懷冰與蒼須奴何嘗不曾想到,一提到「紫面神君」馬上就使他們聯想到尉遲兄妹的母親葛少華。
葛少華,無疑是他們感到最難應付的一個人!
鐵筆太歲道:「朱雀叟是不甘失瓶,秦蒼波卻志在冰兒手中這口『蒼鷹』劍,兩個人同時更具有深心,意圖霸佔『天一門』在此的一片基業洞府。」
說到這裡,他輕輕歎息了一聲,目光視向尉遲青幽道:
「你母親葛少華也會到來的!她近年行為乖張,本性全失,自投入玄武門之後,日夕與紫面神君廝混,已是罪大惡極,近來因思祭煉十二面妖幡,竟然遠至滇川找尋同一生辰年月日之重男女二十四人,予以殺害,采其生魂,使之附身幡上,煉成了『搜魂奪魄陰陽都天神陣』。其間,紫面神君曾參與祭煉,是以極為厲害,此女中魔已深,生性淫蕩,已是無可救藥,爾等對陣之時,手下不必留情!」
尉遲兄妹聆聽到此,俱不禁低頭泣出聲來!
鐵筆太歲微微一頓,歎道:「誠然,誠然,天下哪有不忠不孝的神仙,我只概述葛氏之罪,卻未曾料到你兄妹的處境立場。」
說到這裡點了點頭道:「那葛氏雖為惡多端,奈何卻生有如此一雙兒女,也罷,看在我與『天一門』有此淵源份上,破格對葛氏出處留下一步退境!這件事我已有打算!」
他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道:「雖然她當形神俱滅,有時人亦可勝天,看來葛氏平生所造之孽,卻要由爾兄妹今世發立善功,才得償還了!」
尉遲兄妹想及母親之諸般作為,當真是恨不欲生,母子天性,哪能不為之動情?一時俱都痛泣出聲。
岳懷冰、蒼須奴亦在一旁為之落淚!
鐵筆大歲長歎一聲,道:「你們不要再哭了,這件事我已有妥善安排。」
說時他目注凌光,道:「黑石公、紫面神君,以及手下一干孽徒,份在必死,無從赦免,餘者皆可便宜行事,你四人聽了!」
四人頓時止住傷心,眼光一齊集中向他。
鐵筆大歲沉聲道:「這件事我已有萬全打算!」
說到這裡,一隻手搜入左手大袖之內,卻只見光華一閃,已拿出了一個水晶圓盤!
只見那圓盤直徑約有半尺大小,通體銀光閃爍,上覆透明晶罩,其內雲氣氤氳,卻有四支大小僅如牙籤的旗幟,分插四周。
鐵筆大歲向四人招手道:「你們來近看便知!」
四人一齊走近。
只見鐵筆太歲把手裡的晶盤平托掌上,各人才看清原來盤內除了立有四桿小小旗幟外,另有一尾看上去極小極小的黃色金魚,魚在盤罩內來回游動不已。
四面旗幟顏色不一,分為紅、黃、藍、白,緊緊纏在旗插上。
鐵筆太歲隨手一指,四旗倏地展開。
各人見四旗呈長方條狀展開,每一旗面上都寫著一個字,依順是「水」、「火」、「風」、「雷」四字。
鐵筆太歲道:「這是我收藏多年的一套『四極金魚陣』,威力極大,我預料著黑石公、紫面神君、朱雀叟這些人固然都不是易與之輩,若想從容逃脫此陣,卻也勢必要大費周章!」
四人只是驚奇地看著。
鐵筆大歲冷冷又道:「你四人且隨我來!」
說時袍袖微揚,即有一片五色玄光晶罩,將五人環身四周緊緊罩定。
同時間,四人只覺出足下微托,身軀已騰空升起,轉瞬間已升空千百丈高下。
皓月星光之下,四山各處一目瞭然!
鐵筆太歲手指一峰,說道:「此乃『碧溪峰』,在本山地理脈上,屬於水穴泉眼。」
又指一峰,說道:「此峰名『如意峰』,在地脈上,佔地火之端,上引日華屬『火』!」
各人俱知鐵筆太歲如此指說,必有深意,是以在他指說時,皆都運神默記!
鐵筆太歲又分指附近一高一矮,兩座幾乎連在一起的山峰道:
「這兩峰一名『地元』,一名『地煞』,分屬風雷。這正是我這『四極金魚陣』所要設置之處!你們且看來……」
各人隨其手指處看去,只見一峰高聳,其上樓閣棋布,間以白雪點綴,分外美麗!
他們略一觀察,俱都認出這座山峰,正是雪山主峰,也正是他們居住的「天一門」主峰所在。
鐵筆太歲含笑道:「你們如此一看也就明白這座主峰正處四峰之中,在地形上來說,分控四極,是以屬於福地。自古以來,皆為有識之仙佛中人垂青,身居主峰修為之人,在先天上即有抗拒天籟之力,對吾輩修真之人,更是大有裨益!是以千百年來,常為不肖之各道人物所覬覦,意圖佔為己有!朱雀叟、紫面神君者流之所以來此,意亦在此!」
微微一笑,他緩緩道:「只是他們卻疏忽了這座主峰在先天上所具有的四極威力。」
「何謂四極?即水、火、風、雷,威力之極!並不是東西南北邊遠之極!」
他手中高高托起那面晶盤,面呈慎重地道:
「我會設下這四極金魚一陣,不啻將此先天原具之防範威力點動引起,一經發動威力至劇。」
說罷將手中晶盤高高一舉,只聽得「轟」然一聲大響,一片霞光閃過,那晶盤中的四桿小旗,已經破空而起!
原本甚小的旗身,一經飛起空中,宛若四條游龍,但見紅、黃、藍、白四色光華一陣奇光發射,緊接著在一聲霹靂鳴雷之中,已分向四壁山峰上落插而去!
各人目睹如此神奇,俱不禁面現駭異。
再看晶盤之內四旗俱失,唯只剩下那條小小金魚,兀自在盤內游動不已!
鐵筆太歲乃將手中晶盤,交與身側岳懷冰道:
「你先收著,現在四極旗陣俱已設好,盤內金魚,乃發動陣法之鑰,只須放出,一切皆由其自行控制。你好好收下來,施用時,只照我以前所傳你的十六字『金沙真經』口頌一遍,用手一指,自有妙用,收時亦然!」
岳懷冰恭諾接過!
鐵筆太歲乃道:「黑石公等一干老魔,個個法力通玄,須待他等來齊之後,才可施展,否則一經他們看出,打草驚蛇,可就不妙!」
岳懷冰又應了一聲。
鐵筆太歲道:「自後日子你四人分別站好,自此三日內不可輕離職守!」
四人心中一怔,這才知原來鐵筆太歲尚要分派各人工作,心裡俱都大感興奮!
鐵筆太歲目光向蒼須奴道:「蒼須奴,你到時守衛『碧溪峰』頭,負責紅色旗幟,催發水勢!」
蒼須奴躬身抱拳道:「老奴遵命!」
鐵筆太歲又向尉遲鵬道:「你守『如意峰』頭黃色旗子,負責天火攻勢!」
尉遲鵬謹慎地道:「後輩遵命!」
鐵筆太歲又向岳懷冰與尉遲青幽道:
「你二人分別守候『地元』、『地煞』二峰,負責風雷攻勢,這兩峰最為最要,因此兩陣相連之夾縫之中,設有一線『生』路,至時各魔頭,在走投無路之下,必由此『生』門闖關,汝二人必須謹慎行事,不可大意!」
二人拜受之後,鐵筆太歲由袖內又取出了四道靈符,分授四人,傳了用法,又取出了一把小小金劍,遞與尉遲鵬道:
「四人之中,你功力最差,這口『金牛劍』,乃我初習劍時,得自華山。威力至劇,僅次於冰兒那口『蒼鷹』劍,你既已熟悉運劍口訣,回去再練習幾次,即可收發自如!」
尉遲鵬大喜接過,叩頭拜謝!
鐵筆太歲袍袖輕展,各人頓覺環身彩光一陣疾轉,待發覺有異,定目再看時,卻已回到了原來「鐵筆峰」之石台之上!
四人目睹鐵筆太歲之諸般神異,俱都心悅誠服,想不到此刻收穫如此之大。
他四人來時憂心忡忡,此刻一掃而空,每人更不曾想到為此竟得到了許多好處,心裡自是高興不已!
四人因見鐵筆太歲飛昇在即,心情甚好,俱不願喪失請教良機,當時紛紛又討教了許多問題。
鐵筆太歲破例地一一指引開釋,臨別之際,分別又取出了幾樣法寶,分贈與尉遲兄妹與蒼須奴。
贈予尉遲鵬的是一面烏紅小網,上面點綴著一顆顆閃爍的銀色小珠。
給與蒼須奴的是一把月牙斧,形如關月,形狀奇古!
岳懷冰因是弟子,早已得了許多好處,那面「四極金魚旗陣」既由他保管,也就等於贈送了他,此刻,也就不再贈送什麼!
當下三人紛紛拜謝,請教用法!
鐵筆太歲告以送與尉遲鵬的那面烏紅小網名「兜率網」;送與尉遲青幽的翡翠小牛,名叫「奔雷犢」;蒼須奴的那把半月斧名「五丁神斧」,俱是鐵筆太歲當年自用的奇珍異寶。
當下鐵筆太歲不厭其詳地分別傳授了三人用法,講述各寶之特異性質,一直到天近「丑」時才告一段落。
四人因耽誤太久時間,甚是不安,紛紛叩請仙駕,鐵筆太歲臨去前,猶諄諄叮囑四人許多話,最後與岳懷冰約了再見之期,才行告退。
在四人跪地叩別聲中,石壁間又再現出了前見的一團青色光華,其光燦爛如波。
四人抬頭觀望之時,鐵筆太歲已然印身石壁之間,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已自消逝不見!
碧晶晶的一叢火光燃燒著,影得每個人發眉皆碧。
兩個青衣長身少年,各人懷中抱著一口帶鞘的長劍,分別侍立左右,正中的一張朱漆座椅之上,坐著一個大紅長袍、形容極為瘦削的矮小道人。
道人緊皺著一雙白眉,滿臉顯現著不悅之色似乎正在期望著什麼!
二青衣少年,臉上亦顯現出了一片怒容!
長形的石洞府內,陳設著一面古玉忐,鼎內燃燒著碧光瑩瑩的一幢怪火。
在入門之處左方設有一面大如桌面的皮鼓,右方放著一面金光閃爍的巨鑼,地上散置著十四個黃布覆蓋著的坐團。洞府正中懸有一面巨匾,上書「朱雀洞府」四個大字,匾額上方雕塑著一隻展翅待飛的紅色大鳥,火眼金睛,形狀十分威猛!
一老二少,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似的!
座上老者久候來人不至,忽地大怒道:
「郭彩雲言而無信,說是『午』時來府,面還『朱雀瓶』,已過了多半個時辰,莫非有什麼變故,膽敢欺騙為師,想把朱雀瓶吞沒佔為己有不成?」
左面青衣少年聞言閃出,施禮道:
「師父請暫息怒,郭仙子雖非泛泛之輩,想必也沒有這個膽量,膽敢與師父你老人家作對!」
座上老者冷笑道:「本座也料定了她是不敢!」
右面青衣少年亦閃身施禮道:
「啟稟師尊,朱雀瓶為本門鎮山之寶,若有失閃,關係非同小可,弟子請令即刻往大雪山跑上一趟,面訪郭仙子,討回寶瓶,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紅衣道人聞言冷冷一笑道:「那倒不必,本座已三鳴神鼓,即使是遠隔萬里之外,亦不會不聞,左良,你可知郭彩雲下榻在大雪山哪裡?」
那位名喚「左良」的弟子恭謹地回答道:「弟子記得郭仙子去時曾言,下榻在大雪山前之摘星堡。」
座上紅衣道人乃向右面少年道:「右弼,取天地經緯圖來!」
名喚「右弼」的弟子抱劍應聲,轉向洞府一側在石桌上,取來掛圖一張。
他前進幾步,將長劍插於背後,然後單膝跪地,將手中掛圖展開,發聲道:「真人過目!」
座上紅衣老人,霍地站起身來,目光向著該弟子展開之畫圖上望去。
那是一張無毛的羊皮掛圖,圖上按天地經緯度雕刻著許多線點,縱橫交錯,佔滿園面。
道人伸手一指,即見圖面上現出一支紅色針狀指標,閃閃有光地在掛圖上遊行一周之後,固定地指向一處。
紅衣道人微一注視,遂即點頭,道:「左良,取本座萬里弓來!」
右良應聲道:「是!」
那個叫右弼的弟子把掛圖收起,只見左良匆匆自一邊牆上取下一面朱胎長弓,另由箭槽內抽出一支碧羽箭。
紅衣道人持弓搭箭,步向洞前,拉弓如滿月,射箭如流星。
只聽見「嗖」的一聲,當空現出一溜子火星,剎時之間,已沒入遠天白雲之間!
道人將手中弓轉交與弟子左良,冷笑道:「郭彩雲見我流星箭令,若是不來,我就找上大雪山,看她哪裡藏躲!」
那個叫「左良」的弟子道:「師尊言重了,憑著師父朱雀叟大名,郭彩雲她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不來,師父何不以『大彌羅乾坤神術』推斷一下,當知其中經過!」
原來那紅衣道人,正是當今天下道法通玄,在「青雲九老」中名列第七的青城山朱雀洞的朱雀叟南雲!
聽到弟子言後,微微搖頭道:「『彌羅神術』固是無所不知,但是煞費心智!」
才說到這裡,只見洞前青光一閃,現出一名背劍弟子,大步走近,在洞前抱拳恭身道:「啟稟真人,郭仙姑朝見!」
朱雀叟頓時面色一喜,開聲說道:「快請!」
那弟子應聲退下,朱雀叟轉向二弟子笑道:「倒是錯怪她了!」
洞前白光一閃,已現出「玄都仙子」郭彩雲身形!
朱雀叟呵呵大笑,說道:「正在遙念,郭道友就來了,不必多禮了,請進來說話吧!」
郭彩雲臉上表情極為尷尬,姍姍步入,微微欠身道:「有勞前輩佇候,實在罪過!」
「郭道友不必客氣,請坐下說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09:56
郭彩雲又分向左良、右弼二弟子分別見禮,才在一旁玉凳上坐下來,輕輕一歎,面現愁容!
朱雀叟微微皺了一下眉道:「郭道友,莫非有什麼不對麼?」
郭彩雲欠身一禮,苦笑道:「承蒙前輩見問,提起這件事,叫後輩難以啟齒……唉……」
朱雀叟一驚道:「此話怎講?」
郭彩雲離座躬身道:「老前輩有所不知……後輩罪該萬死,竟把前輩至寶朱雀瓶失掉了!」
「什麼?」朱雀叟陡然一驚。
他還不曾說話,卻見座前那個叫左良的弟子,手指向她道:
「郭彩雲,你少來這一套!朱雀瓶乃本門鎮山之寶,豈是你所能遺失的?分明是你意圖佔為己有,還不取出來交與家師,否則憑我左良,眼前就要你好看!」
「玄都仙子」郭彩雲若論輩份雖較朱雀叟為低,但是卻也是修為有年之玄門高士,當年與夫「無相居士」共證仙業之時,其聲望不過僅次於「青雲九老」諸人。
她為人一向自傲,能夠人前稱呼朱雀叟一聲前輩,實在已是不易。
此刻想不到對方一名弟子,竟然這般大刺刺地直呼自己名字,大聲直言呵責,這個氣她如何挺受得住!
只見她臉色倏地一變,秀眉一揚……
總算她自量力,發覺眼前形勢一旦發作起來,對自己大是不利。
再說,此事原本是自己無理。
強忍著一腔怒火,她冷冷一笑道:
「左良君你言重了,郭彩雲並非無名之輩,豈能作出如此無恥之事。今日此來,正是向朱前輩請罪而來,果真如少君所說,我也就不必多此一行了!」
左良怔了一下,正要再說。
朱雀叟道:「左良不可對郭道友失禮,你退下去!」
左良臉上一紅,忿忿道:「啟稟師尊,這個女人背夫叛道,師父不可……」
話方到此,只見郭彩雲一聲尖叫道:「住口!」
她臉色鐵青地注視著左良道:
「左少君你要血口噴人,此事了卻之後,本仙子倒要請教足下有什麼了不起的道行,竟敢如此放肆!」
右良一聲朗笑道:「何必事後?你若有意,眼前就可放手一拼!」
郭彩雲一挑秀眉,踏上一步,道:「放肆!」
朱雀叟大聲向左良喝叱道:「左良,還不下去!」
那個叫「左良」的弟子,才勉強收斂怒容,向師父抱拳退下!
朱雀叟含著怒容的臉,轉向郭彩雲道:
「郭道友,這件事關係本門聲望至大,你要好好作個交待,否則本座不予追究,只怕門下十四名弟子也容不下你!」
「玄都仙子」郭彩雲歎息了一聲道:「後輩就是尊敬你老人家德高年劭,要不然也就無顏面來現這個丑了!」
「這是什麼話!」
朱雀叟冷下臉道:「朱雀瓶為本門鎮山一寶,輕言遺失,豈能算了?」
郭彩雲道:「前輩有所不知,朱雀瓶怎會平白遺失,實在是為人奪取,後輩一時大意,才為其所趁!」
朱雀叟冷冷道:「什麼人這麼大膽?」
他一臉傲容地又道:「當今宇內,哪一個不知道朱雀瓶是我的東西,輕言奪取,莫非他就不怕本座出面對付他麼?」
「這個人卻是不把前輩看在眼中!」
朱雀叟陡地站起道:「什麼人?」
郭彩雲欠身道:「黑石公!」
「黑石公?」
朱雀叟神色一呆道:「哪一個黑石公?」
郭彩雲微微苦笑道:「前輩怎地忘了?此人正是數十年前為前輩會同各老,共同囚禁於黑石峰下的那個魔頭黑石公!若非此人,誰又有這般能耐?」
他呆了一下,吶吶道:「他……不是壓在黑石峰下麼?怎地會……」
「前輩有所不知——」
郭彩雲歎息一聲道:「若論及此事,後輩確實也有不是之處。」
於是,她就所知,略把沈雁容持瓶前往收取火雲之一段經過,說了一遍。這番經過,並非她親目所睹,只是事後由「無相居士」飛劍傳書告之。
朱雀叟聆聽之後,頓時如同木塑石刻般怔在了當場,良久之後他慢吞吞道:「這件事當真如此?」
「後輩豈敢造謠?前輩詳察即知!」
朱雀叟獰笑一聲道:「果真如此,本座自是放不過黑石老魔,只是郭道友平白使本座蒙受這般損失,又將如何?」
郭彩雲歎息一聲,道:「後輩有一補償之法,前輩只一肯首,這件東西也就是前輩的了!」
朱雀叟冷笑道:「什麼寶物能補償我的朱雀瓶?郭道友,你休要在本座面前故弄玄虛!」
郭彩雲臉上一紅,道:「後輩豈敢!實在是一前古奇珍異寶,前輩如能到手,足可抵得朱雀瓶價值有餘!」
「什麼東西?」
「蒼鷹神劍!」
「蒼鷹劍?」
朱雀叟一怔道:「你是說傳說中鐵筆太歲的那口蒼鷹劍?」
「正是此劍!」
「噢?」
朱雀叟將信又疑地道:「真的出土了?」
郭彩雲面現微笑道:「不久前在大雪山鐵峰出土,為天一門一後輩弟子無意得去!」
朱雀叟皺了一下眉道:「你是說尉遲兄妹之一?」
「不!是一個新來的!」
郭彩雲道:「這人姓岳,叫岳懷冰!」
朱雀叟冷冷一笑道:「郭仙姑豈非說笑,以本座身份,豈能向天一門後輩弟子出手?」
郭彩雲噘了一下嘴,暗中好笑,當面卻不與頂撞,欠身道:
「後輩是聽說黑石公老魔因臨去匆忙,為那口蒼鷹劍斬斷一手……他發誓必將轉回將此劍奪到手中,並將那姓岳的弟子碎屍萬段,以洩他心中之恨!」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才又道:
「如果前輩能夠早一天動身,非但那口蒼鷹劍可以先到手,反可等候黑石老魔,奪回前輩之朱雀寶瓶。後輩為前輩著想,這件事實在是一石二鳥的如意良策,前輩務請三思!」
朱雀叟果真面現沉思狀,他緩緩坐下來,半天才慢吞吞地道:「你說的這些可靠麼?」
「千真萬確!」
朱雀叟冷笑道:「黑石老魔平白奪我寶瓶,我勢必是要追回,聽你所說,瓶內已收有滿瓶火雲,其威力自是可觀。果真鐵筆太歲的『蒼鷹』劍出了土,落入一個後輩小子手中,難保為老魔所趁,那麼一來無異更加助長了黑石老魔的威勢……這樣如何是好?」
郭彩雲心內暗笑,表面卻恭敬道:「此劍即使前輩不思染指,只怕也將落入外人之手!」
朱雀叟徐徐點頭道:「果真如此,本座就代那位天一門後學弟子,暫時保管此劍,直到有一天他功力能保護衛此劍時,本座再酌量情形,將劍還他!」
郭彩雲一笑道:「後輩也正是這個意思!」
朱雀叟頓了一頓,想是平靜之心已生動搖!
郭彩雲又道:「前輩若有決定,以後輩所見,此事不宜施延,當越快越好!」
朱雀叟道:「以你之見呢?」
郭彩雲道:「現在就去!」
朱雀叟搖搖頭道:「太急促了。郭道友請在敝處休息一夜,先容本座略事整理,明晨子時前後,出發前往不遲!」
郭彩雲一笑道:「後輩有一請求,尚希前輩支持玉成。」
「什麼請求?」
郭彩雲微笑了一下道:「前輩應該知道,道家四九大劫,不久將至,後輩只怕功力尚不足應付……不得不未雨綢繆!」
朱雀叟還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愣了一下道:「怎麼樣?」
郭彩雲窘笑道:「後輩是想,那天一門所在大雪山主峰,乃一洞天福地……」
朱雀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件事情辦完以後,我負責要天一門讓出一半地方與你就是!」
郭彩雲頓時眉開眼笑道:「謝謝前輩,這樣我就放心了!」
朱雀史一腦子打著如意算盤,他自信道法高深,天一門諸人絕非是他對手,一旦「蒼鷹」劍到手,再殺黑石公奪回朱雀瓶,實在是順理成章之事!
如果有了這一劍一瓶,再能把「天一門」大片基業佔為己有,未來宇內,將成「唯我獨尊」之勢!這麼一想,他非但不再為暫時失瓶之事而懊惱,反而因即將稱雄宇內而感到極度興奮。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他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如就此事而論,未來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
大雪山似乎從來就不曾這麼安靜過。
東方微微透著魚肚白色,幾片雲彩懶洋洋地平躺在天際,離著日出還有些時候,天空中僅僅只有一顆紫薇星,在初春的拂曉之前,放射著碧而冷的寒光。
陡地,自西方天空邊際,出現了一朵紅雲,初現時似甚緩慢,待到一入眼簾,其勢有如旋風,剎時間如天馬行空,疾風推浪般地,已來到了眼前。
原本只有三分明亮的天空,就在這片紅雲移近的一剎那,陡地泛起了大片紅光。
在炫光刺目、滿天異彩的壯觀景色之下,那片紅雲已然冉冉飄落地面!紅光一閃即收。
地面上卻多了兩個人,一個是高冠華服的紫面老者,一個是細豐腰姿、體態輕盈的妖冶少婦!
緊隨著這兩個人之後,空中一連又閃出四道朱色長虹!
乍現之時,就像是民俗圖畫中七夕彩橋般的,那般疾快,微呈弧形地向下一落,紅光乍收,即現出了四個身著大紅長衫、肥瘦高矮不一的少年。
四少年乍一現身,即按四方之勢,各自縱身而起,分向四邊采四角之勢,把身子站定。
即見為首那個高冠紫面老者,左右打量了一眼,朗笑一聲道:「不錯,就是這個地方!」
那個妖嬈婦人冷冷一笑道:「我只當天一門自尉遲老鬼接手以後,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哪裡想到,竟是由人隨意進出,簡直毫無防備,也未免太大意了!」
那個高冠華服的紫面老人,正是早年「青雲九老」中極負盛名的「紫面神君」。隨行那個妖嬈婦人,不是別人,正是天一門早年棄徒,如今「玄武門」第二副教主,紫面神君的第八小妾,也正是尉遲兄妹的生母葛少華!
四個紅衣少年,各名丘桐、尚飛、王大剛、李全興,乃玄武門當今四大弟子!
紫面神君自叛離正道,專習火海真經以來,儼然已是當今邪教第一高手。
此人曾六度閉關,三煉元嬰,魔法高奧,有鬼神不測之能,確實厲害得很!
七尺左右的身材,筆直的腰幹,紫色的大圓臉上,嵌著銅鈴般的一雙瞳子、一張獅子鼻、「國」字口,兩腮處各生著一團虯髯,其紅如火,只看這副相貌就足夠使人吃驚的。
想是來此之前,預期著對方防守必嚴,是以先作了萬全之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10:16
第22章 玄門金光閃,妖邪消遁跡
在紫面神君的闊臂後方,斜背著一口厚背無柄的大刀,刀式奇古,紫色皮鞘之上,鑲嵌著七顆大小如同桂圓般大小的紅色寶石,閃閃有光。另外在他左肩後側,緊緊紮繫著一個豹皮革囊,看上去鼓膨膨的,似乎裡面裝滿了物件!
最奇之處,是在他高冠之頂,明滅著三朵紫色火焰,焰頭各高數寸,閃爍明滅 ,照射著他那張像是塗了紫色油彩那般明亮的紫色大油臉,的確夠氣派,令人望之由心眼深處生出一片寒意!
四名弟子,每人背後皆背有一口仿照紫面神君身後刀樣的一口大刀。
各人隨身也都帶有一個革囊,雄赳赳、氣昂昂,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上門生事的樣子。
男女老少六人,猝然現身大雪山主峰,「天一門」所在之地,確是夠顯眼的!
站定之後,為首的「紫面神君」四下裡一張望,目光轉向四弟子之一,冷聲大氣道:「尚飛!」
四人中頓時閃出一個矮胖麻面漢子。
此人位居「玄武門」一百七十三名弟子之長,一身魔法已深得紫面神君傳授,大可獨當一面,人稱「麻少君」,在「玄武門」內,有舉足輕重之威!
「麻少君」尚飛應聲而出,抱拳道:「教主吩咐!」
紫面神君道:「天一門玄門正統,爾等不可失禮,我等此來,理當先禮後兵,你去傳話,要天一門尉遲兄妹之一前來答話!」
「遵命。」
「麻少君」尚飛高應了一聲,身形前縱,連帶著一溜子火光,已縱出十丈以外,正當天一門「冷香閣」前方不遠。
他兩手抱拳,宏聲高宣道:「天一門的人聽著,今有玄武教開山教主『紫面神君』,偕同副教主葛仙子及門下四大弟子專程拜訪,即請主人尉遲兄妹之一出來答話!」
四山寂靜,空谷無人。
「麻少君」尚飛這幾句話,說得字正腔圓,聲震四野,錯非是主峰無人,否則萬無聽不見之理!
尚飛說完退後一步,過了一會兒不見回音。
紫面神君冷笑道:「再吆喝一遍!」
尚飛依言又自高聲叫了一遍,這一次聲音比剛才更大,果然,就在他話聲方自一落的當兒,空中白光一閃,現出了一個大頭蓬髮的麻衣老叟!
此人與「麻少君」並站在一塊,倒是真像一對父子!
他乍然現身,雙手抱拳,向著對面的紫面神君深深一揖道:「老奴蒼須奴,參見教主。」
轉過臉來又向四名紅衣弟子一揖道:「參見四位少君。」
言罷退立一旁,卻連正眼也不看那妖嬈婦人葛少華一眼!
葛少華氣憤不過,冷叱道:「有眼無珠的狗奴才,還認得我嗎?」
蒼須奴嘿嘿冷笑,正要反唇相譏。
紫面神君偏過頭道:「這人是誰?」
葛氏冷笑道:「天一門的一個奴才,哼哼,他自以為跟尉遲家三代就了不起了,說白了還不是一個奴才!有什麼了不起的!」
蒼須奴嘻嘻一笑道:「老奴忠心服侍尉遲家門三代不易其忠,固然沒有什麼了不起,莫非你葛少華殺夫叛門,就有什麼值得驕傲之處嗎?」
須知蒼須奴一向謙卑成性,從來還不曾聽過他惡言向人,此刻竟然一反常態,以如此鋒利言辭回敬葛氏,設非是他內心恨惡對方過甚,萬難至此!
這幾句話,說得葛少華粉面通紅,倏地閃身向前,怒叱道:「大膽的奴才!」
話方出口,揚手一掌,直向蒼須奴臉上打去!
可是她的手方才舉起一半,即為身旁紫面神君一把抓住!
葛少華怒嗔道:「你放手!讓我教訓這個老奴才!」
紫面神君冷森森地道:「堂堂玄武門的副教主豈能向對方一個奴才出手?」
他目光一轉,盯向了蒼須奴道:
「老奴才,本教主此來是要與你門上主人答話,何以久久不出來?如此待客,豈不失笑天下?」
蒼須奴抱拳凌然道:「敝掌門人岳少主因事不能前來迎接,特令老奴前來聽任差遣!」
「岳少主?」
紫面神君嘿嘿一笑道:「本座耳中還不曾聽過這麼個人!尉遲兄妹呢?為什麼不來?」
蒼須奴冷笑道:「尉遲兄妹原該出迎,只因來客中,有他們不願見之人,是以不便來此。」
紫面神君面色一沉道:「放肆!」
葛少華卻發出了一陣清脆的凌厲之聲,道:「不孝不義的兩個小狗,等一會兒拿住了他們兩個,我再給他們好看!」
蒼須奴上前一步,向著紫面神君冷下臉來道:
「敝掌門人吩咐老奴,要老奴轉告教主說,天一、玄武素無仇恨瓜葛,教主不可聽信別人讒言,妄圖對本門猝興干戈……」
話方到此,卻為紫面神君一陣宏笑聲中途打斷。
可是蒼須奴並不為他這陣笑聲嚇阻,微微一頓繼續接下去道:
「敝掌門人要老奴上復教主,敞門隨時隨刻,已作好萬全準備,貴教主為惜昔日英名,務請三思而後行!」
「好狂的小子。」
「紫面神君」秦蒼波在聽完這番話後,再也難以保持住先時風度,登時為之勃然大怒!
在他仰天一陣狂笑之後,手指蒼須奴,厲聲道:
「老奴才,去叫姓岳的小狗出來,本教主有話當面關照他,他若敢說個不字,本教主舉手之間,就能把冷香閣化為飛灰。天一門上下,包括你這老狗在內,休想有一個逃得活命!」
話聲一頓,卻見蒼須奴兀自站在眼前,並不曾移步轉回!不禁厲叱一聲道:「聽明白了沒有!還不快滾!」
卻不曾想到,面前這個老奴才冷冷一笑,道:
「秦教主,老奴先前已經說過了,敝門已作好萬全準備,教主如以武力威脅,只怕是不智之舉!」
紫面神君一聲叱道:「給我殺了。」
四弟子早已聽得不耐,其中丘桐,外號「火霹靂」,最是性暴,若非礙於師父在前,早已按捺不住。此刻聽聞師父一聲命令,首先怒叱一聲,只見他長臂一伸,背後大刀,已化為一道血光,怒龍鬧空般地,直向著蒼須奴身上捲了過來。
雙方相隔甚近,這道血光只一閃已到了面前。
「玄武門」四大弟子,功力當然不弱,每人一口「化血神刀」更是威力無匹!
想像中,蒼須奴一介老奴萬難抵擋。
事實上卻是大謬不然!
當下只聽得蒼須奴一聲叱道:「好。」遂見其袍袖展處,陡地由其袖內升起了一團半月形的銀色旋光!
那團光華陡一升空,就空一轉,忽地加大了一倍!
各人這才看清,竟是一隻半月形的巨大銀斧,只見就在半月形的斧鋒之上,點綴著半圈金星,約莫有七八顆之多!
這團斧光方才升空,即由斧面上暴射出數十丈長短的一道長虹,另外斧鋒上的七顆金星更射發出七道長有丈許的金光!
金銀光華交插射出,撒出了一天旋光,冷森森、寒瑟瑟,刺目難開。
紫面神君乍見對方放出了這般的一個傢伙,先是一怔,及待眼睛看清之後,不由大吃一驚,大喝一聲:「撤刀。」
同時間一拍肩上,身後寶刀,已化為一道經天紫虹,直向著蒼須奴所放出的那輪斧光上迎去。
饒是他這般疾快,卻依然慢了一步。
眼前銀虹兩道光華,已先紫光一步迎在了一塊!天空中嗆啷一聲脆響。
各人目光望處,但只見那半輪銀斧光華迎著丘桐發出的血色長虹只是一絞、一擰!頓時將紅光切為兩段,天空中猝然落下了一天紅星,乍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天血雨般的瑰麗!
緊接著紫面神君的紫色長虹迎上去,雙方乍一接觸,已糾纏在一處,纏了個不可開交。
蒼須奴想不到「鐵筆太歲」所贈的「五丁神斧」這般厲害,只是他旨在誘敵,卻是無心戀戰。
此刻見紫面神君的這道紫色光華,顯然比他手下弟子那道紅色血光要厲害得多。他預計著眼前陣法必已發動,自己職責在身,更不宜在此久戰!
當下一揚手,將自己飛劍「太白清風」化為一道白光迎上去,同時間信手一招當空神斧,化為一道銀虹,破空直起,直向附近一座鄰峰上飛去。
在場各人俱都為之一怔,想不到對方剛一出手即會撤退!
其實,蒼須奴所放出的那口飛劍,亦不過意在緩和,並無真個要打鬥的意思,僅僅只和「紫面神君」的紫色刀光交接了一下,即隨同著蒼須奴的身後,一併快速退回!
紫面神君怔得一怔,他自恃身份,不便去追擊對方一個下人,卻是為蒼須奴所惹起的這番怒火憤憤難收。他這裡方自喝叱一聲,正要運用玄功,將那口「七寶紫金刀」化為一道長虹,向對方身後飛去之際……
猛可裡,當空響了一聲霹靂!
所謂「迅雷不及掩耳」,這聲霹靂來得那麼突然,由於聲音過大,其勢絕猛,使得各人大吃一驚,彷彿整個山峰都為之動搖了一下!
等到每個人驚魂甫定,再向空中觀察時,卻發覺到主峰四周,湧起了漫天無際的大片雲煙,其勢有如萬馬奔騰,剎時之間,已將抬頭所能看見的整個天空全數蓋了起來。
事發突然,就在每個人尚還心悸著方纔的那聲迅雷之時,事實上,已全數為空中雲煙遙遙罩住!
紫面神君眉頭微微一皺,四下打量了一眼,冷笑道:「我們上當了!」
一招手,收回空中紫光。
葛少華卻還不甚解地問道:「怎麼回事?」
紫面神君凌笑道:「他們布好了陣勢,我們已被困住!哼哼……想不到你那兩個小雜種,居然還有這麼一手,我原打算看你的面子,不太難為他們,現在看來是欲罷不能了!」
說話時,他手下四名弟子已然各自縱駕遁光,快速在主峰附近繞行了一周。
四道紅光在破曉前的天空貼地低飛,交叉而馳,剎時間已完成探測觀察任務,同時在紫面神君夫婦面前落身停下!
「麻少君」尚飛臉色疑惑地道:「奇怪,並不像是什麼陣法。來去自如,毫無阻攔的!」
紫成神君不吭聲,只把一雙蘊含著精光的眸子,徐徐地在四周轉著。
頓時為他看出了端倪!
記得方才來時,環目所視,四山群峰,一覽無遺,可以毫無障礙地盡入眼底,而此刻,那些山峰,俱都隱入雲霧之中,目光所及,僅僅只能看見四座山峰!
四座山峰,一在正東,一在正北,另外在南西交接之處,連接著兩座山峰!
所有山峰俱都為雲霧遮滿,只有這四座山峰依然清晰在目。
看到這裡,紫面神君已然心內雪然!
他冷笑著點了點頭道:「倒是小看了這幾個小輩,看情形這陣勢大是不凡,我等不可大意!」
眼睛一掃四弟子,道:「爾等四人各查一峰,速去速回!」
四弟子抱拳應了一聲,各自駕起遁光,分向四座山峰飛身而起!
四人中,丘桐奔向正東,王大剛奔向正北,尚飛與李全興直飛南西——
因為這兩個方向的兩座山峰連接在一起,無形中二人就成了一路。
尚飛人稱「麻少君」,李全興稱「瘦山神」,一個是大頭麻面,一個是馬瘦毛長,模樣兒都不經看!只是在「玄武門」中,除了教主以外,論魔法可就數他們兩個最強,人也是最難說話!
兩道遁光,夾含著一陣破空之聲,剎時間已來到雙峰之前.一收遁光,落下身來!
「麻少君」尚飛乍一抬頭,頓時就見兩峰交接之處,一片翠草如茵,卻有一「紫」一「黃」兩面長形旗幟迤邐舒徐地飄於峰巔!
雙峰相連處,設有一茅草小亭,亭內石座之上,並排坐著一雙少年男女!
二少年男的骨秀神清、英姿俊朗;女的冰艷出塵、芳華絕世,男女並坐,儼然一對神仙美眷,羽衣雲裳,望之即知絕非凡俗之士!
「麻少君」尚飛與「瘦山神」李全興遠遠站定,尚飛上前一步,怒聲道:
「吠!我等是隨同玄武門教主雲駕來此拜山,天一門的人都死光了不成?如此藏頭縮尾,算是什麼玩藝?你二人是幹什麼的,還不出來答話?」
亭內青年男女,分別是岳懷冰與尉遲青幽!
二人遵從那日鐵筆太歲指示,與尉遲鵬、蒼須奴早已於三天之前,分別各守職責。果然鐵筆太歲神機妙算沒有猜錯,正好在第三天的頭上,來了這麼一群心懷不軌的要命魔星!
聆聽之下,岳懷冰神態從容地微微一笑道:「在下岳懷冰,忝為天一門掌門弟子。」
用手一指身側的尉遲青幽,道:「這是尉遲姑娘。尊駕既為玄武門弟子,何以出口傷人,未免有失忠厚。」
尚飛怒叱道:「老子要你這乳臭小子來教訓嗎?看刀。」
左肩一沉,背後化血神刀,倏地破空直起,化為一道其紅如血的長虹,直向岳懷冰身前飛來!
同時他身側的「瘦山神」李全興也將化血刀施展飛出。兩道彩虹交叉著,一奔岳懷冰,一奔尉遲青幽,雙雙飛到!
亭內二人,見狀並不緊張!
岳懷冰還不曾出手,身側的尉遲青幽翠袖輕揚,已由袖管內雙龍出海般地飛出了兩道綠色光華,一出袖即兩下分開,分別抵擋住對方的兩道紅光,凌空戰在一塊,竟然並不遜色!
尚飛破口大罵道:「你這丫頭就是尉遲青幽嗎?你母親葛副教主已經親自來了,還不快過來自行請罪,還要與我動手嗎?」
他話方說完,見尉遲青幽並不答話,那個豐朗俊秀的少年岳懷冰由袖內拿出了一個碧光瑩瑩的玉盤!
尚飛追隨紫面神君多年,也頗有些見識,見狀方自心裡一動,似乎覺出必有蹊蹺!
卻只見眼前少年,左手二指向著掌上盤內一指,剎時間平地風起。
狂猛的風力乍起時就地一旋,其聲如嘯,倒立寶塔般地起了一層螺絲旋兒!
尚、李二人方自瞧出頗似「九天龍捲風」,不禁大吃一驚,奈何事發突然,已是逃走不及,瞬息間已為風力捲起半空!
緊接著閃電一亮,震天價般地響了個大霹靂!
可笑尚、李二人那般道力魔法之人,只因為不曾認出對方陣法奧妙,空有一身功力,卻是無法施展,就這般被風力高高捲起,直擲出百十丈外,緊接著這一聲霹靂更是要命的殺著!
兩個人連一聲「哎呀」都沒有叫出來,待到身子落下地時,成了兩灘燒焦的肉糊。
空中的兩口化血神刀,由於主人的猝然身亡,頓時失去了控制,拉著長長的兩道紅尾巴,直向谷下墜落而去!
這番情形直把當場的岳懷冰與尉遲青幽驚得呆住了!
岳懷冰是第一次施展陣法,想不到威力如此之猛,居然在一照面的當兒,連喪對方二命,當然吃驚不小!
妙的是風雷一度之後,現場仍然恢復到先時靜悄悄模樣,草青樹秀,就像根本沒發生過這件事情似的!
就在岳懷冰與尉遲青幽相對驚愕的一剎那,空中光華連閃……
紫面神君、葛少華以及另外兩名丘桐、王大剛,紛紛來到了面前!
這些人乍見尚飛、李全興兩具燒焦的屍體,俱都為之大吃了一驚!
尤其是「紫面神君」秦蒼波目睹二弟子屍體之後,像是中了魔般地發出了一聲怪嘯,右面大袖向外霍地一展,「呼」的一聲大響,自其袖內猝然展出了數十丈方圓的一片碧色魔火。
像是海潮氾濫般地帶著一陣鬼哭神號,沒頭蓋頂地直向著岳懷冰與尉遲青幽身上罩落了下去!
這片火光尚離二人坐處甚遠,二人已感覺出一陣子寒冷襲面,彷彿整個身軀在對方一陣寒風猛襲裡,都將要為之凍僵了。
尉遲青幽眼明手快,一聲清叱之下,玉手向空一揚,只見一片金光隨手揚起,打出了一件物件!
兩方面湊合得如此之巧,也就是說對方那片碧焰大海席天瀰地來到的一剎時,正是金光揚起之時!
金光就像是一個半圓的帳篷似的,一下子把二人環身罩定,後來的那片火海卻是慢了一步,被隔於帳篷之外,剎時間圍成了一圈,只聽得「赤赤」一片火焰燃燒之聲,卻是無論如何,攻燒不開眼前這片金色光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1 22:10:32
紫面神君與隨行各人驚看對方發出的那件東西,才知竟是一隻金色小牛!
那隻金色小牛,高高懸立在二人當空頭頂之上,大片金光由牛嘴之內噴出,另有兩道紅色光華,由金牛的一雙瞳子裡射出。
碧色的火焰,一經觸及金牛的兩道紅色目光,頓時滋滋有聲地泛起一片輕煙,化為烏有。
但是因為火海其勢極廣,綿延十數里內外,前面的雖然部分消失,後繼卻是不潰!
一時間青焰滾滾,碧光閃閃,其勢有增無已!
最奇的是眼前這片碧色火焰放出的光焰不是熱的,而是冷的——奇冷砭骨,較之正月初雪猶要冷上百倍有餘!
是以在碧色火海四周,眼看著草枯樹朽,剎時間時光倒流,竟把十面春光的陽春三月,一下子變成了隆冬飛雪的酷寒世界!
岳懷冰與尉遲青幽雖有那只「奔雷犢」吐出的金光護體,卻也是冷得全身戰抖不已。
紫面神君打算發動火海攻勢,對方萬難抵擋,卻不意依然難以奏功。
他仔細一打量空中那隻金牛,登時吃了一驚,紫色的大圓臉上神色猝然一變,厲聲道:
「原來鐵筆太歲當年鎮山之寶,俱為你等得到。嘿嘿!又有什麼用?本教主不給你們一些厲害,諒你們不知天高地厚!」
說到這裡,一隻手驀地向身後罩囊中一探,取出了一個金漆葫蘆。
他身旁的葛少華忽然拉住他道:「且慢!」
她妙目一轉道:「你就是這個火爆脾氣,幹嘛呀,你還真想把我們丫頭燒死是怎麼?」
紫面神君冷笑道:「你還為女兒討情嗎?」
葛氏先不答理他,卻轉向金色光幕內之二人。
只見她臉上剎時間帶出了一片笑靨,微笑說道:
「幽兒,聽娘的話,趕快收了法寶出來,當著娘面前跟秦教主賠上一個不是!教主氣一消,你這條小命,可就保住了。」
說到這裡,眼波一瞟岳懷冰:「還有你,姓岳的小子。」
她笑吟吟道:「憑你那點道行,豈能是秦教主的對手,乖乖地聽話,把那口蒼鷹劍獻上,再改拜教主為師,我擔保你沒有事……要不然,哼,你可是看見了!」
她無視當前敵我的情勢,盡自賣弄著她的風騷姿態!
眉毛一挑,眼睛一勾,嗲聲道:「小子,你怎麼說?快給我個話兒!」
岳懷冰礙於尉遲青幽在側,不便說什麼。
尉遲青幽眼見母親如此無恥行徑,早已氣得發昏。
她實在忍不住,怒叱一聲,尖叫道:「不要臉的女人,誰是你的女兒,給我滾開!」
玉手輕揚,由袖內飛出了兩道青光,穿幕直出。
不意方自一人對方碧色火海之內,登時不見蹤影,即見空中滋滋冒出了幾絲白煙,兩把「青龍刀」,竟然這般消失無蹤!
尉遲青幽駭然一驚,這才知道對方果然厲害,平白喪失了師門一雙至寶,好不心痛!
「美芙蓉」葛少華想不到女兒竟會這樣罵自己,當著人前,簡直無地自容。
只見她粉面一陣子發紅,破口大罵道:
「賤丫頭,我看你八成是看上姓岳的小子了。好吧!老娘偏偏不叫你稱心如意!」
說罷惱羞成怒地轉向紫面神君道:「老頭子,放你的『十煞火』燒吧!」
紫面神君冷笑一聲,道:「誰要你多此一舉!」
說時一隻手剛要向葫蘆上拍去!
就在這一剎間,西面天空裡,忽然傳出了尖厲無比的一聲長嘯!
這陣長嘯聲方一入耳,即見天空現出一團黑色烏雲。
像是雪地裡滾動的一枚大雪球似的,所不同處只是這枚雪球是黑色的!
等到各人驚於對方這番來勢之時,那團烏雲已風馳電掣般來到了面前。
黑色的雲團倏地炸開來,一個長瘦身軀、上軀微佝的黑面紅唇老人已站立當前!
在場除了岳懷冰、尉遲青幽以及紫面神君以外,其他各人俱不識來者何人。
來人一手執著一個紅光閃爍的雀狀瓷瓶,另一隻手顯然齊根折斷,只剩下一個空袖子隨風飄舞!
雙方乍一相見。
紫面神君頓時由手上飛出一道紫色長光,把身側各人一併圈入光環之內,同時左手招處,原本環繞在岳懷冰、尉遲青幽身側的一天碧火,頃刻倒捲著快速收回!
可是依然慢了一步。
只見來人怪笑一聲,手中紅瓷雀瓶猝然向外一揚,一陣子焰滾煙揚,由其瓶口內噴出一百十丈大小的一片火雲!
一紅一碧兩片火雲乍一交接,只聽得滋滋滋滋一陣子響聲,立刻間俱都化為烏有!
原來來人正是脫困黑石峰的魔頭黑石公,那片火雲正是他得自朱雀瓶內的附屬之物,由於火雲性靈如焚,與對方發出的碧焰寒火,正是兩極對照,是以乍一交接,雙雙化為烏有!
黑石公固是意外心痛!
紫面神君又何嘗不是?
雙方原本是不世的大仇人,乍一見面,竟然顧不得現場第三者「天一門」下弟子,雙雙交起手來。
黑石公首先怪嘯一聲,喝道:「秦老兒,想不到吧,我們先算了這筆老賬再說!」
言下火唇猝張,由其嘴內噴出一道紫顫顫的光華,正是此老囚居數十年練成的罕世絕功「子午離合神光」。
紫面神君手拍葫蘆,由其中噴出了一天金星,亦是他傾半生之年,在星宿海收集的「十煞星火」!
兩相猝一彙集,遂即裹成了一團!
雙方正待大戰的一剎那,陡然空中響起了一聲雷鳴,一時間風聲大作,天地變色。
原來陣勢在岳懷冰催使之下,已然發動!
天昏地暗裡,只見一尾金魚,口吐金光,前後連貫著足有十數丈長短,像是碧海裡的一條金龍,霍地直向敵方襲到!
紫面神君因首當其衝,勢難兩方兼顧,身子方自拔起一半,已被金光襲中了下體。
剎時間,金光猝吐,一聲霹靂之下,眼看著他下半個身軀,炸為肉泥爛醬,四下飛濺而起!
緊接著金光過處,一連又是幾聲霹靂,玄武門二弟子在慘叫聲中,全數了賬!
倒是葛少華行動敏捷,她駕著一道遁光,直向北面縱飛而去。
黑石公在末尾的一聲霹靂裡,長嘯著向東面撤退!環身四周紫光緊護,看上去亦是狼狽之至!
那尾金魚乍一掉首,第二次吐出金光,在風雷侵空、天地變色之間,又自追上了紫面神君的半截殘軀。
後者正自發豎目張、連聲怪嘯著騰空欲起的當兒,見魚口金光二次噴到,嚇了個魂飛魄散。
只見他袍袖揮處,發出了數團碧光,兩個交接之下,各自炸了開來,一時天驚地動,其勢銳不可當。
紫面神君長嘯著第二次正待騰起的當兒,只見由側方匹練般飛出了一道墨綠光華。
他方自認出了這道光華的路數,已是躲之不及,在此一刻十方風雨埋伏裡,紫面神君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也是躲之不易,況乎他下軀已失,早已受了重傷!
一聲慘叫之下,頓時吃墨光繞過,僅剩的上半截身子,彈指間,已化為肉雨星飛。
就在他上軀消失的一剎那間,只聽「吱、吱」幾聲尖叫,由其頸項裡同時飛出三條人影,俱都和紫面神君肉身一般模樣,在三團紅色血光維護之下分作三方,同時電閃而馳!
猛可裡白光猝伸,連同著岳懷冰先自發出的那道墨綠劍光,雙迎之下,吱吱兩聲慘叫,三條人影,頓時消失了兩條,下剩的一條,把握著此一刻良機,猛可裡化為一道黑煙,破空直起,其疾如箭,一閃而逝。
岳懷冰、尉遲青幽那等的眼明手快,仍然未奏全功,紫面神君所煉的三屍元嬰,依然被他逃了一個,卻為今後留下了一個隱憂。話雖如此,紫面神君再想為惡,也須待再世為人、兩世修為不可。
眼前情勢當真是混亂到了極點!
先者,葛少華飛身駕遁光直向東面峰頭上落去!而老魔黑石公卻奔向西面。
兩人身法俱是奇快無比!
葛少華此刻雖未被金魚口中所噴金光擊中,但多少也波及了一下,一身雲裳仙衣早已片碎,看上去不勝狼狽之至!
她遙見一峰,似有白旗飄動,在漫天迷霧、風雷大作聲中,但那尾奪命的金魚,口噴金焰,正向著自己奔來!
葛氏早已嚇了個忘魂喪膽,長叫一聲,縱身遁光直向對峰上飛去!
卻聽得正面一人大喝道:「無恥妖人,滾!」
葛氏方自看出峰上那面白旗下立著一個長衣少年,卻不知正是自己親生兒子尉遲鵬,尉遲鵬嫉惡如仇,只見葛氏遁光,更不曾認出光中人竟是自己生母!
是以,隨著他喝叫之聲,揚手發出飛劍,金光乍閃,那口新近方自鐵筆太歲處得到的玄門至寶「金手劍」,已自脫手飛出!
金光過處,只聞得葛氏慘叫一聲,連人帶同遁光自空而落!
尉遲鵬心方一喜,只見隨著葛氏屍墜之處,霍地騰起來一個披髮赤身的女子煉魂!
尉遲鵬大喝一聲,指揮著金手劍二次飛出。
猛可裡耳邊人聲道:「不可,這是你母煉魂!」
尉遲鵬大吃一驚,卻見出手金光宛若金河倒捲,圍繞著葛氏煉魂身側極其快速地捲了一個圈子!彷彿暗中有人催使仙劍有意保護葛氏煉魂一般!
尉遲鵬見狀既喜又悲,禁不住大聲哭叫道:「娘,生門在我妹子那邊,您快往我妹子那邊去吧!」
金光中赤身女子形骸至為驚懼,只見她披髮舞臂,狀似瘋狂!她累經驚駭,早已嚇煞,總算母子天性,尉遲鵬的這幾句話她卻是聽見了。
當下尖嘯了一聲,足頓處,直向方才來處箭似地穿出!
尉遲鵬一面手指金光,衝開滾滾雲浪,一面大聲叫道:「娘啊!來世好好為人吧!」
叫聲方住,只見空中大片火星急擁而來,黑石公在滿身火星簇擁之下,自空而墜。
顯然這個老魔頭在撲向西面時,亦不曾討好,只見他全身衣衫俱已起火燃燒,連發須上亦沾滿了火星,狀極狼狽!
他打算由尉遲鵬這裡脫逃,卻見尉遲鵬手向白旗上一指,澎湃聲中,宛若小山般的浪花直向他身上捲到!
黑石公此刻早已是驚弓之鳥,疊經重創,除卻個朱雀瓶緊持右手外,余寶盡失,見狀哪裡還能停留?回身就跑,尉遲鵬如何放得過他,手指處金光一閃。
黑石公慘叫一聲,一隻右腿,齊根斬落!
黑石公那張猙獰的臉極為可怕,殘軀已借血光,運行「血遁」之術,直向「地元」、「地煞」雙峰處奔去!
原來黑石公魔法高深至極,設非他上來為紫面神君纏住了身子,又以陣法猝發,萬萬不會至此。此刻雖在這魂喪膽落途上,依然辨出了陣勢「生」門所在處!
此時藉著「血遁」魔法,夾起了一天血光,連同著一聲淒厲的叫聲,直向「地元」、「地煞」二峰交會處,電般地撲了過去!
原來「地元」、「地煞」二峰正是岳懷冰、尉遲青幽設防之處!
黑石公借血光遁到之一剎那,正自目睹著葛氏赤身煉魂亦自撲飛的同時。
這時就是漫天霧水火之中,獨獨正面現出一道青色夾縫,不過半尺寬狹,眼看著葛氏煉魂,一閃而逝,彷彿鬼使神差般地由那道夾縫中逃出。
黑石公睹狀大喜,算定了這道青色夾縫,正是全陣中唯一的「生」門逃處。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黑石公一念及此,無視身側水火風雷無邊攻勢,一凝神,把腦後「玄牝珠」化為兩片綠色光華夾著自己身子,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向著青色縫隙撲去!
他又哪裡知道,那道青色生門,乃是尉遲青幽與岳懷冰特意為葛氏所開,不過一開即合,待到黑石公撲出之時,早已關閉。
黑石公快速迎上的一剎,卻迎上了正面的一個焦雷,一聲霹靂,只把他震了個七葷八素,「玄牝丹氣」所化的兩片綠光,頓時散為寸段。
同時,二峰間一白、一青兩道光華直飛而近,右側方那尾形若長龍的大金魚,更是口發金光猝然撲至,雙方夾擊之下,黑石公慘叫一聲,整個下身,已吃金光飛劍炸削支離!
這個老魔頭果然厲害至極!
如此情形之下,他自忘不了拚死逃生!
大嘴張處,玄牝丹氣,貫出青濛濛的一道光華,帶同著半截殘軀,陡地向著先時「生」門現處猛然攻去!
青光猝閃之中,已為他撞開生門脫困而出!
天下事竟有如此湊巧者!
黑石公身拚萬死,脫困而出的一剎間,卻聞得空中一聲斷喝道:「老鬼,還我的朱雀寶瓶來!」
他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手上朱雀瓶已吃對方劈手奪過!
同時間,三數道各色劍光電閃而起。
黑石公歷經千險方自脫困而出,卻未料想到竟然在脫困之後喪生於這絕非其敵的尋常飛劍之下。
劍光飛過處,上半截殘軀早已化為一灘肉泥!血光猝現中,黑石公所煉元嬰,沖天直起!
忽然一道墨綠光華衝霄直起,追躡著黑石公所煉元嬰只是一絞,頓時化為一片黑煙,至此,黑石公才算落得了形神俱滅的下場!
先時的風、雷、水、火在黑石公脫困的一剎間,全數停止。
現場依然是木秀山青!
翩翩儒衣的岳懷冰,與天上仙子般的尉遲青幽並肩而出,緊接著金白光華閃處,尉遲鵬與蒼須奴亦分駕遁光現身而出!
正面,等待著他們的一行人是朱雀叟、郭彩雲,以及兩名弟子左良、右弼!
這幾個人顯然不是想像中那副兇惡模樣,反之,人人臉上都現出一片愧疚、畏懼之色!
朱雀叟一面收下手上朱雀瓶,一面向著岳懷冰等四人打著稽首道:
「老夫此行,全系為著收回敝門至寶朱雀瓶,想不到正巧逢見貴派掃蕩群魔,使某等一行得能從旁效力,實感榮幸之至。」
言罷微微一頓,目光望向岳懷冰道:
「這位想必是天一門掌門弟子岳少君了?失敬!失敬!」
岳懷冰已由尉遲青幽小聲告之對方身份,乃上前連同尉遲兄妹各人,分別執弟子之禮。
朱雀叟等一行,因方才目睹對方之諸般神威,內心早已生了警惕。
試想以「紫面神君」、「黑石公」等一干魔王,尚還不是對方對手,朱雀叟即使法力不輸以上二人,卻也自知無能取勝。如到時丟臉,還不如眼前趁機下台,隨行的郭彩雲更是這般心理。
是以他等才會改變初衷,臨時有了類如戲劇性的轉變!
岳懷冰與尉遲兄妹雖然明知對方來意,既知對方已心存反悔,知難而退,也就莫為已甚,裝作不知,不予點破!
於是雙方也談了幾句。
尉遲青幽原本想誠邀各人至冷香閣一敘,無奈朱雀叟等一行卻是興頭盡失,不便久留,當下師徒交待了幾句場面話,即駕馭遁光作別而去!
剎時走得一空。
現場只剩下「玄都仙子」郭彩雲一人。只見她粉面通紅地窘笑了笑,面向尉遲青幽道:「以往都怪我這個老大姐錯了,妹子你別見怪……唉……我是鬼迷了心竅……什麼都別談了,我走啦!」
言罷剛想舉手作別。
未曾想到尉遲青幽含笑上前,親熱地執起她一雙玉手,溫柔地道:
「郭姨娘何必見外?後輩有事請教,不知姨娘肯不肯答應?」
郭彩雲大出意外,一笑道:
「妹子這麼稱呼,我可不敢當!我如今是待罪之身,巴不得能為你們辦點事,將功折罪,好,你就說吧!」
尉遲青幽一笑,說道:「不久四九天劫將要來到,後輩想邀請姨娘做個伴兒,搬來『聽雷閣』共同居住。郭姨娘,你可願意?」
這一說,可真是說到她的心眼兒裡了。
她哪會不答應?當下只見她臉一陣紅,低下頭,少頃再抬起頭時,眸子裡已含滿了淚。
「妹子……」
她喃喃道:「原來你早已知道我的心意……謝謝你妹妹……」
她緊緊握著尉遲青幽的手,一雙眸子無意間卻看見了一旁的尉遲鵬。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含笑道:「我還忘了一件事。」
她眼睛看著尉遲鵬道:「我那個新收的弟子沈雁容,現在在外子那裡,如果大妹子與鵬兄弟不反對的話,過些時候我就去把她接來同住可好?」
尉遲鵬頓時臉上一喜,但卻沒有說出話來。
尉遲青幽明察秋毫,焉有不知之理,當時含笑道:「那可是太好了。」
說到這裡乃向岳懷冰介紹道:「這位是郭仙姑。」
又介紹岳懷冰道:「這位是敝門掌門人岳懷冰——岳二哥。」
岳懷冰抱拳見禮,郭彩雲急忙襝衽還禮,道:「岳少君不必客氣。」
說到這裡歎了一聲,吶吶道:「前山的沈堡主……」
岳懷冰忽然插口笑道:「在下正想麻煩仙姑一件事,不知仙姑可願代勞?」
「岳少君請直說!只要能力所及,我願意將功贖罪!」
岳懷冰道:「仙姑哪裡有什麼罪?」
說至此長歎一聲,目含熱淚道:
「我原思今生今世絕不與沈、鮑二人甘休,可是自參習道術以來,已漸悟真理是非。況乎那件宿仇,倒也不能全怪沈、鮑二人……因此請仙姑代轉他二人,就說在下昔日之仇可以不究,只請他二人今後痛改前非,否則以後相見,只怕在下萬難寬恕!」
郭彩雲含笑點頭道:「這就是了!『惟寬人者乃得道』,少君不愧為天一門所推重,今後必是發揚天一門道統之人。失敬!失敬!」
說罷嬌笑了一下,轉望向尉遲青幽道:「這麼說,我先去前山傳話,還有好些話,咱們回頭再談!」
笑向各人略一點頭,足頓處化為一道白光,即向前山飛去!
一場兵凶,至此化解乾淨。
在場的每一個人,臉上都現出了和諧的笑容。生命是如此的美好,焉能不善加珍惜!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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