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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周德東]膽小鬼恐怖叢書[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1:55:57     標題: [周德東]膽小鬼恐怖叢書[全書完]

【書籍簡介】
    四周燭火閃爍,天空黑暗無邊。作者坐在你面前,低低地講述︰一天夜里,有個人走在一條寂靜的胡同中。兩旁亮著昏暗的路燈,他的影子忽長忽短。迎面走過來一個人,和他擦肩而過。他走著走著,頭皮一下就炸了︰剛才那個人沒有影子!現在生活節奏太快了,因此我們都喜歡听段子,特別是恐怖段子!
在讀本書之前,你得有個心理準備,在每天個故事的結尾,作都都要從後面冷不丁的推你一下,讓你失重撲空。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2-14 12:15 編輯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00:57

第一章


     

    ?夢

    響馬住在郊區的飛天花園。

    小區以北15公里,有個地方叫三不管,那里是槍斃死囚的法場。平時,沒有人敢涉足那個地方。而且,由于血的滋潤,那地方的草出奇的新鮮、茂密。

    一天,響馬做了個古怪的夢。他夢見他半夜爬起來,摸黑穿衣服。第二個扣眼好像出了什麼問題,他費了好大的勁才系上。接著,他到鏡子前照了照,還梳了幾下頭。最後,他出門來到停車場,靜靜地坐在了自己的寶來車里。不一會兒,一輛黑色轎車出現了,從他身邊經過,緩緩朝飛天花園之外開去,好像在引導他。他鬼使神差地把車發動著,跟著它徑直朝北開,竟然一直來到平時他最忌諱的地方———三不管法場!一個黑影從前面的車里鑽出來。響馬也下了車。那個黑影開始蹲下來慢慢地拔草,拔一會兒就起身看看他C他也跟著蹲下了,一下下拔草……

    在夢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響馬沒有太在意。

    可是,一個半月後,他又做了一次這個夢———還是那輛黑車帶路,最後來到那個陰森的法場,他跟那個黑影一起慢慢拔草……醒來之後,響馬越想越覺得不對頭。

    從這天起,每天晚上他回家停好車之後,都把油表上的數字記在本子上。睡前,他把防盜門反鎖,踩著梯子把車鑰匙放在吊燈上,又在床下擺滿酒瓶,甚至用繩子把自己的手腳綁住……每次做這些事時,他都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發。

    又過了兩個月,這天夜里,響馬又做那個可怕的夢了———情節一模一樣!

    早晨,他猛地驚醒,發現自己的手腳還被綁著,那些玻璃瓶也在地板上立著,位置絲毫未變,車鑰匙還放在吊燈上。可是,他走出去,鑽進車里,看了看油表上的指針,身上陡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燃油減少了3升,正是他的車行駛30公里的耗油量!

    響馬心神不寧,越來越憔悴。他萬萬沒想到,這天晚上,他開車回到飛天花園,竟然看到了那輛黑車———他牢牢記著它的車號!它從夢魘中來到了現實里!

    黑車剛剛停好,一個女人從里面鑽出來。她的頭發很長,臉色有些蒼白。

    響馬把車停在她旁邊,直直地盯著她。她看了一眼響馬的車,陡然呆住了。

    “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響馬小聲問。

    “我夢見過你的這輛車!三次,每次你都在後面追我,一直把我追到三不管那個法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05:40

第二章


     

    ?墓碑

    一個人叫王軍,夜里,他走進一片墳地。

    月光昏暗,刮著陰森的風。

    突然,他看見一個墳頭上晃動著一個人影兒,好像在用利器在鑿墓碑。

    他急忙打開手電筒照過去,那個人一下就用胳膊擋住了臉,只露出一張嘴,那張嘴像血一樣紅,墓碑上刻的字也像血一樣紅︰郭慶升之墓。

    “你干什麼呢?”王軍問。

    那個人依舊擋著上半臉,說︰“他們把我的名字刻錯了,我改過來。”

    王軍一下就傻住了。

    “你把手電筒關掉,我怕光。”那個人說。

    王軍不敢違抗,關掉了手電筒。

    那個人慢慢放下了胳膊。在月光下,他的臉十分蒼白,兩只眼楮黑洞洞的。

    “……你叫什麼?”王軍顫顫地問。

    “我叫郭慶升。”

    “那不是……對了嗎?”

    那個人直直地盯著王軍,突然說︰“———我想改成你的名字!”

    王軍倉皇而逃。

    盜墓者暗暗高興,繼續挖墳。

    終于,他把墳挖開了,鑽了進去。

    墳里這個叫郭慶升的人是個大老板,很有錢,不久前他出車禍死了,火化之後,骨灰埋在了老家的墳地里。

    他生前的一些私人用品都殉葬了,比如歐米茄的超霸(SPEEDMASTER)表,還有鑽戒。

    盜墓者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沒有摸到任何貴重的殉葬品,只摸到了滿手的骨灰,還有幾塊沒燒透的骨頭。

    突然,有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來︰“表在我的手腕上……鑽戒在我的手指上……不過……你能分清哪些灰是我的手腕……哪些灰是我的手指嗎……”

    盜墓者一下竄出了墳墓,像王軍一樣倉皇而逃。

    王軍從墓碑後閃出來,朝那個同行的背影冷笑一下,跳進了墳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13:56

第三章


     

    ?隔壁有人嗎

    我和兩個人搭伴走夜路。

    我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不知道他們是哪個省的人,不知道他們的職業。不過,他們一路上都在講故事,打發了很多的寂寞。

    其中一個講起了鬼故事︰

    甲和乙趕夜路,經過一片墳地,看見了一個墳窟窿。

    甲說︰“我敢進去睡一夜。”

    乙說︰“你敢進去睡一夜,明天我就把我的手提電腦送給你。”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甲果真跳進了墳里,把死人的骨頭清理出來A又往里鋪了些干草,躺在了里面。

    乙在外面說︰“我走了?”

    甲大大咧咧地說︰“你走吧。”

    乙就走了,腳步聲越來越遠。

    這個墳很深,里面一片黑暗,透過那個窟窿,可以看見一小塊黯淡的夜空。外面刮風了,“呼嘹呼嘹”響。而墳墓里卻感覺不到一絲風動,只有一股腐朽的氣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甲听見有沉悶的敲擊聲。

    他以為乙沒有走遠,又繞了回來,敲墓碑嚇他。

    听了一陣子,他忽然感覺這個敲擊聲不是來自地上。

    終于,他听見一個聲音從旁邊的土里傳過來︰“隔壁有人嗎?”

    另一個說︰“我這里也有一個故事,和你的故事有點相似,听不听?”

    “你講講。”

    另一個就講起來︰

    甲和乙趕夜路,迷路闖進了一片墳地,看見了一個墳窟窿。

    甲說︰“你敢進去睡一夜,我明天請你住總統套房。”

    乙說︰“你要是把里面的骨頭都給我掏出來,我就敢睡。”

    “說話算數?”

    “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

    甲當即鑽了進去。

    乙等了半天,那個黑糊糊的墳窟窿里一直沒有動靜,他就朝里面喊︰“你怎麼了?”

    他話音剛落,里面就扔出了一根人骨頭。

    乙放下心來。他朝後退了一步,說︰“一根都別落下呵!”

    骨頭一根接一根地扔出來,有一根差點砸在乙的頭上,那應該是一塊人的鎖骨。接著,那墳窟窿又沒有動靜了。

    甲好像在里面搜尋。

    終于,他從墳里爬了出來。

    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陰冷︰“里面收拾干淨了,該你進去了。”

    “真進去呀?……”乙突然有點不自然。

    甲突然伸出一根手指來,戳在乙的鼻尖上,惡狠狠地說︰“該我做的我都做了,你必須進去!”

    乙意識到,要是他不下去,甲肯定會翻臉,就說︰“好好,我進去,進去。”

    他一邊說一邊朝下爬。

    甲坐在了墳墓旁邊的荒草里,陰冷地盯著他。

    乙鑽進墳墓之後,感到身下好像有什麼東西軟乎乎的,濕淋淋的。

    他有點恐懼A掏出打火機,想看個仔細。

    “喀噠!”沒著。

    “喀噠!”又沒著。

    墳里缺氧。

    他接連不斷地打︰“喀噠喀噠喀噠喀噠……”

    終于打火機閃跳了一下,著了。

    他借著那閃閃跳跳的微弱之光,朝身下看了看,嚇得一下就昏了過去︰

    躺在墳墓里的人是甲。

    他身上的骨頭都被抽掉了,只剩下皮和肉。

    我們三個夜行人都停住了。

    準確地說,是他們兩個先停住了,我也跟著停住了。

    前面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他們兩個的脊梁對著我。一個說︰“一條老鼠竄過去了。”另一個說︰“這里有個墳窟窿。”

    我驚愕了。

    從他們身體中間看過去,果然有一個很大的墳窟窿。荒草中,斜插著一個墓碑,上面的陰文上涂著紅漆,大部分都剝落了,剩下星星點點,就像有人吃生肉留在牙縫里的血漬。

    “這次你進去?”他們中的一個說。

    “還是你進吧。”另一個說。

    兩個人都遲疑了一下,幾乎是同時轉過身來,顫巍巍伸出了四只手,都指向了我的鼻子︰“……你進去!”

    我“嘿嘿嘿”地傻笑起來。

    我的笑不在他們的意料中,他們都怔了怔。

    我說︰“這就是我的家啊。”

    你是誰?———這是你問的。

    你說我是誰?———這是我問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17:25

第四章


     

    ?大和小

    段子趕夜路,不知怎麼闖進了一個荒草甸子。

    走了很長時間,前面終于出現了一點燈光。他興奮地走上前,看清是一戶人家。屋里有人在說話。

    段子上前敲門。出來開門的是一個知識分子模樣的老人。身穿一套灰色制服,鼻梁上架一副金絲邊眼鏡,臉色很白。

    “老先生,請問去草場坡怎麼走?”

    “你來的方向才是草場坡啊!很遠呢。”

    段子這才意識到他轉向了。

    “小伙子,天這麼黑,你干脆住下,天亮再走吧。”

    “太謝謝您了,老人家!”

    進了屋之後,段子四下看了看。屋里是三套間,一明兩暗。明間很大,是老先生的起居室。暗間里有人在吵嘴,唧唧噥噥地听不清楚。

    老人給段子倒了茶,跟他閑聊起來。

    過了會兒,暗間里的爭吵聲越來越大,一個老太太沖老先生叫喊︰“她總是鬧著要和我換房間,你也不管管?”

    這時又有一個很年輕的女子的聲音傳出來,她爭辯道︰“那本來就是我的屋子!我是大房,你是二房,你就應該住在我外邊!”

    “我雖然是二房,可我兒女雙全!再說,這房子也是兒女給安排的!”

    段子感到很奇怪,這老頭好像有妻有妾!而且,一老一少之間相差幾十年,年輕的竟然是大房!

    老先生煩躁地朝那聲音揮揮手,然後,對段子說︰“你等一下,我處理一下這個事情。”

    接著,他去了屋外,過了一會兒,段子听到外面有挖土的聲音。

    他好奇地走出去,看見老人正在院子里挖地。他走近一看,嚇得呆若木雞———原來,他看見老人從地下挖出兩個骨灰盒,嘴里還自言自語地叨咕著︰“整天吵得我不得安寧,這回我給你們換過來!”

    他一轉身,看見段子,就說︰“都是兒女不孝,並骨時,把骨灰盒的順序放錯了。”

    “啊!……”段子大叫一聲,落荒而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23:06

第五章


     

    ?回復

    一個晴朗的日子,郎茹接到一封信。

    她看了看信封上的地址,陡然感到脊梁骨發冷。

    這封信是從沙漠中的一個邊陲小城寄來的,在那里,郎茹只有一個熟人———林語。

    林語是她大學同學,很帥氣,籃球打得棒極了。在大學時,只要他在球場上,郎茹必定是最忠實的觀眾。

    郎茹是一個靦腆的女孩,還沒等她向他表白什麼,大學就畢業了。他們都離開了北京,從此天各一方,斷了聯系。

    三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郎茹听說林語被分回了老家,在那個邊陲小城的國際旅行社上班。

    她給他寫了一封H,可是,他一直沒有回音。

    郎茹以為他可能換工作了,心中不免很失落。她在海南島,他在內蒙古,天南地北,太遙遠了,郎茹不想再強求這個緣分了。

    可是,她又不甘心,幾個月後,她突然想再給他打個電話。

    首先,她查詢了全國長途電話區號,然後通過那個小城的114,查到了他單位的電話號碼。

    是一個中年女人接的電話。

    “請找一下林語。”

    對方似乎驚愕了一下,問︰“你是誰?”

    “我是他同學。”

    “他死了。”

    接著,對方告訴郎茹,幾個月前的一天,林語下班離開單位的時候,門衛交給他一封從海南島寄來的信,他一邊走一邊讀,被一輛急馳的轎車撞倒在地……

    郎茹驚呆了。

    不能說林語的死跟她有關系,但是也不能說沒關系。

    她木木地放下電話,跌坐在沙發上,似乎听到了一聲難听的急剎車,就止于她的耳邊。

    那之後,她總是做一個相同的噩夢,夢見她寫的那封信變成了一個蒼白的紙人,它拽著林語朝一輛迎面開來的轎車撞去……

    那段時間,她被這個噩夢折磨得精神恍惚,甚至不敢睡覺,天天夜里看電視,一直到凌晨。

    時間是消解恐懼的良藥。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郎茹漸漸忘掉了這件沒頭沒腦的事。

    有一次,她在中央電視台看到這樣一個紀實節目︰北京某音像店賣盜版VCD,被管理人員收繳。

    突然,她在圍觀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林語!那張臉只是在鏡頭里閃了一下,然後就不見了。

    這是個秘密,估計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發現了這個秘密。

    她的心又一次陷入了黑暗的深淵。她安慰自己︰電視里那張一閃而逝的臉不是林語,不過是兩個人長得很像而已……

    不久,郎茹意外地得到了一個消息︰林語畢業後一直沒有離開北京。那個死于車禍的人也叫林語,是重名。

    她一下就激動起來———林語還活著!

    她決定去找他。

    通過幾個在北京工作的同學,她終于找到了林語。不久,林語就離開北京,投奔郎茹到了海南島。

    半年後,兩個人舉行了海灘婚禮。

    開始,他們時不時就說起內蒙古那個倒霉的林語,說起郎茹給他寫的那封莫名其妙的信,說起這件事的離奇……

    時間長了,也就漸漸不再說。

    他們的生活應該說很美滿。最近,他們正準備要個小孩。

    算起來,郎茹給那個林語寫信已經三年了,沒想到,她突然接到了他的回信!這時候,別說郎茹兩口子把他淡忘了,估計連他的父母都不再念叨他了。

    這是一個白色的信封。上面的地址寫得清清楚楚,就是那個邊陲小城,就是那個國際旅行社,就是林語。

    冷意從郎茹的脊梁骨爬遍了她的全身。

    她不知道這個林語個子是高是矮,臉盤是方是圓,生前是善是惡。她對他一無所知,只有一種直覺———她要倒霉了。

    她慢慢離開收發室,一邊走出單位的大門一邊小心把信拆開,緊張地看起來。

    這封信的格式就很怪︰

    郎小姐︰

    我和你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要給我寫信?

    郎小姐︰

    你奪走了我的命。

    郎小姐︰

    干脆,咱們交個筆友吧,你要經常給我寫信。

    郎小姐︰

    我的通信地址是———國際旅行社門前柏油路。

    林語

    郎茹猛地抬起頭,發現她已經走到了馬路中間,在血紅的夕陽中,一輛急馳的轎車迎面沖過來,她雙眼一黑,就從這個世界栽進了那個世界……

    那個林語死了後,他的老婆一直沒有再嫁。

    她的悲傷漸漸結了冰,一心想報復。

    終于,她按照郎茹那封信上的地址回了這封信。

    後面的事就出乎她的預料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35:28

第六章

    ?夫妻

    太太出國了,男主人一個人在家。

    這一天是陰歷七月十三。明天,他過生日,31歲生日。

    他打電話叫一個鐘點工來收拾房間。

    大約十分鐘之後,門鈴響了,鐘點工來了。她是一個30多歲的女人,面容很憔悴。

    門打開之後,兩個人互相望著對方,都愣住了。

    “你看什麼?”男主人問。

    “你看什麼?”鐘點工顫顫地反問。

    “你……是不是覺得我面熟?”

    “是呵。你呢?”

    “我也覺得你面熟!”

    “你是……”

    “我是鐘楚良呵!你是……”

    “我是殷紅!”

    “殷紅……對了,殷紅!”男主人愣了片刻,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眼圈就紅了︰“你是我老婆!”

    “噢……我也想起來了,你是我老公!”

    兩個人的聲調里都透著難以抑制的激動。

    突然,男主人想起了什麼,慢慢放開了鐘點工的手︰“……可是,我有太太呵,她出國了。”

    那個鐘點工一下也拘謹起來︰“是啊,我也有老公,他在市場賣菜……”

    男主人看著她的眼楮,使勁地想︰“可是,我為什麼覺得你是我老婆呢?”

    “我也覺得你好像是我老公呵。”

    “好像是一個很遙遠的夢……”

    “沒錯兒,就是一個很遙遠的夢……”

    鐘楚良猛地抖了一下︰“我明白了,咱倆上輩子是夫妻!”

    殷紅迷茫地看著他,喃喃地說︰“上輩子……”

    終于,她把手中的臉盆“ 當”扔在了地上,一下撲到男主人的懷里,男主人也緊緊摟住她,兩個人抱頭痛哭。

    哭了一會兒,男主人首先止住了。

    他把殷紅拉到沙發上,為她擦干了眼淚。

    “別哭了。我們這輩子都托生了,還踫巧遇到了,還互相都記著,這是緣分哪!別哭了。”

    殷紅抽抽搭搭地說︰“我不哭了。”

    “來,我們對一對———我們成親那年,你21,我20,對不對?”

    “對呀。你屬蛇,我屬龍。”

    “我是一個戲子。”

    “你是唱花鼓戲的。”

    “你爹開藥鋪,是武漢數一數二的富翁。”

    “你到我家來唱戲,我看上了你,非要和你成親。”

    “成親那天,連警署和衛戍司令部都來了人。”

    “晚上,你還跟我開玩笑,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我頭戴禮帽,十字披紅。”

    “我穿著繡鞋,蒙著蓋頭。”

    “我記得拜堂的時候你還掐了我一下。”

    “成親後,我爹就不讓你唱戲了,給了你一個藥鋪,你當上了掌櫃的。”

    “咱家住在日租界,西式洋樓,鏤花鐵門。”

    “對面是平漢鐵道,鐵道那面是貧民區。”

    “那條街有一個妓院和一個舞廳,經常可以看到高麗妓女,頭發挽在腦後,露出粉白的大臉。還有醉醺醺的日本水兵。”

    “我最愛穿的衣服就是那件盤花高領旗袍,還有白色的毛披肩,金絲絨黑斗篷……”

    “你記得那次失火吧?”

    “那場火是天意。”

    “我看著咱家的藥鋪被燒得精光,腿都站不直了。要不是有你爹,咱們連飯都吃不上了。”

    “那年我26。”

    “你還記得德望嗎?”

    “咱家老四?”

    “對呀。”

    “怎麼不記得!本來,你給他請的那個星相家說他是壬騎龍背的八字,安邦定國,官至一品,可是……”

    “他死的那天是陰歷十一月二十九吧?”

    “沒錯兒。”

    “現在想一想,其實就是肺炎,卻要了他的命……”

    “那一年我31。”

    “你還記不記得……第二年的陰歷七月十三?”

    這句話好像刺到了兩個人共同的一個神秘穴位上,他們幾乎同時打了個冷戰,互相愣愣地看著,都不說話了。

    第二年的陰歷七月十三,就是今天這個日子。男人31,女人30。

    他們對視了很長時間,鐘點工終于開口了,她顫巍巍地說︰“那一天,你瘋了,我也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37:58

第七章


     

    ?警察

    老張是開卡車的。

    他每天夜里往鄰縣送石料,第二天白天拉沙子從另一條路返回。

    從山里的石料廠到鄰縣縣城,需要四個多鐘頭。這條路上車輛很少。

    車燈一高一矮照出去,前面的路白花花的,再遠,就是無邊的黑暗了。

    對了,兩邊的樹很多,榆樹,不是那種參天大樹,而是一人多高的矮樹,好像就是為了擋住人似的。沒有人修剪,毛毛刺刺的。

    偶爾有一只飛行物從車燈的光柱里驚惶飛過,肉翅膀連接著胳臂、身體、尾巴,長相陰森,老張懷疑是吸血蝙。

    這只被老張疑為吸血蝙的東西剛剛飛L,他就看到公路右側站著一個警察。

    警察跨到路中央,揮了揮手。

    老張嚇了一跳,一腳剎車停住了。

    這個警察瘦瘦的,他的臉在車燈前顯得很白。

    這里離城里有七八里路,怎麼會有警察呢?

    老張想,也許他是想搭車。可是,他走過來之後,卻朝著老張敬了個禮,老張一下就明白了——這是公事公辦。他急忙打開車門跳出去。

    警察要了他的駕駛證,翻了翻,問︰“你的轉向燈怎麼一直亮著?”

    老張探頭一看,右轉向燈果然亮著。他記得拐彎之後他把它關了,難道是連電了?

    “罰款。”老警察一邊說一邊掏單子。

    他的車不是本地車,警察有權現場收繳罰款。

    這時候對警察說好話是沒用的,老張知道這一點,他只好自認倒霉,乖乖掏錢。

    上了車之後,他從反光鏡朝後看了看,那個警察筆直地站在公路旁,好像等待著下一輛車——公路上一片漆黑,再沒有一輛車了。

    他突然想到︰這個荒涼的地方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個警察?為什麼沒看見他的警車?

    第二天夜里,老張再次路過那個地方,又看到那種長相陰森的活物了,它從公路一側的黑暗中飛出來,從車的燈光中穿過,飛進公路另一側的黑暗中。

    接著,那個警察就在公路右側出現了,他跨到公路中央,擋住了老張的車。

    老張跳下來之後,警察敬個禮,把他的駕駛證要了去,像昨天一樣翻了翻。

    “你的轉向燈怎麼一直亮著?”他問。

    老張探頭看了看,右轉向燈果然又亮了。這一次老張清清楚楚地記著,最後一次轉彎之後他關了轉向燈!

    “這不可能呵!”他申辯。

    警察掏出單子,冷冷地說︰“少廢話,罰款。”

    交錢時,老張留了個心眼,悄悄記下了他的警號。

    上了車之後,老張又從反光鏡朝後看了看——那個警察筆直地站在路邊,匟噥伈d地朝黑暗的遠方張望著。

    老張在鄰縣住了一夜,次日一早,他去了交警隊,想查證一下昨天記下的警號存不存在。

    一個女警察在電腦前“ 里啪啦”敲打了一陣子,然後告訴他︰“沒有這個警號。”

    “他罰了我的款呵。”

    女警察想了想,說︰“那可能是有人冒充交警,你可以去刑警隊報案。”

    老張從交警隊出來,正好踫見一個認識的司機,他來交罰款。

    老張對他說了這件事之後,他驚駭地說︰“你見鬼了吧?那個地方只有一個警察塑像,是水泥做的!”

    老張的心“忽悠”一下就跌進了深淵。

    第三天夜里,老張又往鄰縣送石料了。

    這一夜更黑。

    漸漸地,他接近了那個恐怖地段,那種毛烘烘的東西突然從車前飛過,差點撞在風擋玻璃上。接著,那個警察就從公路右側出現了。

    他臉色蒼白地站到路中央,揮了揮手。

    老張停下車,卻不敢下去了,他坐在駕駛室里,不停地哆嗦起來。

    警察等了一會兒,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下車。沒辦法,他只好打開車門,戰戰兢兢地爬了下去。

    警察又伸手要去了他的駕駛證,一邊翻弄一邊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你為什麼不下來?”

    老張沒有回答,他死死盯著他的臉,想找出一絲水泥的痕跡。可是沒有,盡管他的臉有點白,卻是血肉之色。

    終于,老張壯著膽子問了一句︰“您是……哪兒的交警?”

    老警察並不看他,說︰“我就是這兒的。你的轉向燈又亮了。”

    老張一抖,轉頭看了看,那個詭秘的右轉向燈真的又亮了!

    “我這輛車肯定有問題……”他囁嚅著說。

    “有問題就一定要修好!出了事你能負得起責任嗎?”警察一邊訓斥一邊掏出單子︰“罰款!”

    老張實在忍不住了,說︰“我去交警隊問了,他們為什麼說……沒有你這個警號?”

    警察看著他的眼楮,突然笑了︰“———他們管白天,我管黑天,是兩回事兒”

    老張不敢較真,老老實實地交了罰款,拿回駕駛證,馬上爬上了車。

    他沒有朝前開,而是把車朝後倒了倒。

    雪亮的車燈照在那個警察的身上,他在公路右側威嚴地揮了揮胳膊,示意老張可以走了。

    右轉向燈一下下地閃爍著。

    老張一轟油門,把方向盤朝右扳去……

    警察頓時呆成了一尊塑像!

    笨重的卡車撞在了一個堅硬無比的東西上,有一種強烈的震動感︰“ 當!——”

    第二天,老張的車在鄰縣縣城被另一個年輕警察扣住了。

    他向老張敬了一個禮,說︰“你涉嫌撞壞了警察塑像,請交罰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45:48

第八章


     

    ?瘦子

    炎黃縣,一個偏僻的村莊。

    安分的村民都熄燈睡了。

    其中有一個窗子,它也黑,不過那是窗簾的黑。

    黑色的窗簾里,亮著一盞暗淡的燈,燈下,四個人在賭錢。

    三個胖子,一個瘦子。

    這是一個秘密的賭窩。戶主叫黃三,是個光棍。

    三個胖子經常來這里。

    他們分別是附近三個鎮的大賭徒,而他們都不知道這個瘦子來自什麼地方,反正他不是本地人。

    這個瘦子來到炎黃縣,放出話來,要大賭。

    三個胖子聞訊和他見了面。

    最初,三個胖子不信任他,讓他亮亮底。結果,他們都被鎮住了︰瘦子的衣服和褲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口袋,裝滿一捆捆鈔票。

    于是,三個胖子把他領到了這里。

    其實,他們早密謀好了,要合伙坑這個瘦子。

    他們來的時候,黃三不在家。不過沒關系,他們都有鑰匙。

    傳統賭法,麻將。

    那個桌子是專門為賭博做的,每一面都有一個木箱,用來裝錢。

    瘦子出奇地瘦,像個竹竿。

    他的臉色蒼白,坐在那里毫無表情。

    可能是賭徒們抽的煙太多了,房子里有一股紙灰的味道。

    瘦子的錢像流水一樣流進三個胖子的口袋。

    他一直垂著眼簾打牌,沒有任何表情。

    四個人屁股下都是舊椅子。

    三個胖子太重了,他們的椅子不停地“吱呀吱呀”叫,只有那個瘦子的椅子沒有一點聲響。

    夜越來越深,紙灰的味道越來越濃。

    終于,瘦子的錢全部輸光了。

    他被掏空之後,變得更瘦了。

    一個胖子直了直腰,揶揄地對瘦子說︰“還賭嗎?”

    “不賭了。”瘦子說。

    三個胖子都有點疑惑。

    他們以為這個家伙是個高手,沒想到,他就這樣乖乖地輸光了,而且輸光了就不再賭了,一點意外都沒有。

    另一個胖子說︰“按照我們這里的規矩,你還有一次機會,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瘦子似乎並不重視,他毫無表情地說︰“什麼機會?”

    “你還可以拿命賭一次。”

    瘦子嘆口氣,說︰“去年夏天我跟人家賭錢,最後就用命做了賭注,已經輸掉了……”

    三個胖子幾乎同時抖了一下。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三個胖子像驚弓之鳥一樣都飛快地轉過頭去看———是黃三。

    黃三笑嘻嘻地說︰“你們三個人賭什麼哪?”

    話音剛落,房子一下就陷入了黑暗中。

    一個胖子顫巍巍地說︰“我們是四個人啊!”

    “明明是三個人嘛。”黃三一邊說一邊摸黑找著什麼。

    過了好半天,一個胖子說︰“你干什麼呢?”

    “我找蠟燭。”

    “你他媽快點啊。”

    “我就放在這個抽屜里了,怎麼不見了呢?”

    又過了一會兒,黃三終于把蠟燭找到了,他“哧啦”一聲劃著一根火柴,把蠟燭點著———瘦子坐的那個椅子已經空了。

    三個胖子頓時面如紙灰。

    借著蠟燭的光,他們都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他們的錢都不見了,包括剛剛贏來的錢,還有他們自己帶來的賭資,都變成了紙灰!

    他們驚恐地四下巡視,根本不見那個沒有表情的瘦子。

    他們面面相覷,最後,目光都落在了黃三的臉上———他坐在了那個空椅子上,端端正正,毫無表情。

    他好像已經不是黃三了。

    坐在他兩側的胖子都朝後閃了閃。

    他似乎受到了一種神秘力量支配,木木地伸出雙手,一邊“嘩啦嘩啦”洗牌,一邊木木地說︰“現在,我借黃三的命,繼續跟你們賭———賭你們三條命!”

    三個胖子起身就逃,兩個椅子被撞翻,“ 里啪啦”倒在地上……

    一個高級扒手,把三個賭徒洗劫了。

    他分給了黃三一小部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48:15

第九章


     

    ?長夜

    這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過去是柴小堡的家,在十四樓。

    柴小堡從窗子望出去,是浩瀚的夜空,下面是高高低低的樓頂。

    母親把他送來之後,鎖了門,下樓走了。那厚厚的防盜門,估計大炮都轟不開。

    柴小堡的心似乎踏實了些。

    昨晚上,柴小堡殺了人。

    他沒想到,人的肚子那麼軟,硬實的程度竟然比不上一個西瓜。

    那個人叫胡青,是市田徑隊的標槍運動員。這個家伙很奇怪,平時不愛說話,一雙厚厚的眼皮總是耷拉著,好像永遠都是那樣無精打采。可是,一到了賽場上,他就變成了遭遇紅色的膜C

    這套房子曾經是柴小堡和老婆的新房,他們在這里度過了一年半的幸福時光,然後,老婆就被胡青奪走了。

    從此,柴小堡就回到父母家住了。

    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昨晚上,柴小堡得知胡青一個人在家,就帶著三角刮刀去了。

    胡青剛剛打開門,柴小堡就撲上去,把三角刮刀扎進了他的肚子。那一刻,他愣愣地看著柴小堡,眼皮越來越沉重,眼神越來越困倦,終于趔趄一下,摔倒在門口。

    柴小堡轉身就跑回了父母家。

    他臉色蒼白,全身顫抖,一夜沒睡,時時刻刻怕警察破門而入。早晨,他終于對母親說了這件事。

    母親差點當場昏倒。

    天黑之後,母親就偷偷把他鎖進了這個房子。他囑咐母親︰“如果有人問我,你就說我離家出走了,下落不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柴小堡不敢開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

    由于柴小堡長時間不在這里居住,電停了,水停了,氣停了,家具也亂七八糟地堆放著,更像一個倉庫,沒有一絲人氣。

    母親走的時候對柴小堡說,明天一早會給他送食物來。

    柴小堡坐在黑暗中,想起母親,想起老婆,忽然想哭。

    月亮默默升起來。

    這個陌生的房子里安靜極了。

    柴小堡輕輕走進臥室,合衣躺在床上,腦子里總是浮現胡青臨死前的樣子︰他穿著一身純黑運動服,褲腳和袖口是緊口的,有兩圈白色條紋。他那雙的眼楮定定地盯著柴小堡,越來越暗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似乎听見防盜門輕輕響了一聲。

    是母親不放心又返回來了?

    柴小堡爬起來,走出臥室,朝門口看了看,沒有人。

    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剛才是什麼在響?

    他覺得自己太疑神疑鬼了,警察不可能這麼快就找到這里來。

    他回到臥室,想繼續睡覺。可是,他剛剛坐在床上,又站了起來,他忽然感到不對頭。

    他躡手躡腳走出去,眯眼朝門口看了看,倒吸一口冷氣———門口躺著一個人,他臉朝下趴在地上。

    這個房子里怎麼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人?

    柴小堡顫顫地喊了一聲︰“……誰!”

    趴在地上的人沒有一點反應。柴小堡的腦袋“轟隆”一聲就炸了———那直撅撅的姿勢,分明是一具死尸啊。

    他借著月光緊緊盯著這具死尸,漸漸看清,他穿的是一身純黑運動服,褲腿和袖口是緊口的,有兩圈白色條紋……

    他是死在門口的胡青!

    柴小堡好像一下被人抽掉了骨頭。

    他驚惶地四下看了看。十四樓,他不可能跳出去,他惟一的出路就是這扇防盜門。可是,死尸橫躺在那兒,他絕沒有膽量跨越他。

    不過,他總不能跟一具恐怖的尸體在這個房子里度過漫漫長夜,他必須沖出去。

    想到這里,柴小堡慢慢朝前邁步了。

    他離那個死尸越來越近。

    死尸的腦袋朝著門,姿勢有點像個“大”字。現在,黑糊糊的死尸紋絲不動,但是,笨蛋也能想象出來,那種安靜是一個陰謀。

    柴小堡知道,他的腿剛剛跨過那個僵直的身子時,他一定會猛地抱住自己。

    他走到死尸前,哆哆嗦嗦地抬起腳,邁過了他的胳膊。

    死尸竟然沒有動!

    現在,他的另一條腿也成功地邁過了死尸的胳膊,站在了門前,快速地伸出手,要拉開防盜門的大鎖。

    可是,鎖沒有開,柴小堡驀地意識到︰外面反鎖著!

    他一步跳過死尸,踉踉蹌蹌退到臥室門口,死死盯著那具死尸。

    完了。

    今晚上,他必須要跟這具死尸在一起了。而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

    現在,惟一的辦法是給家里打電話求助,可是,這個房子的電話早就停機了,而他又沒有帶手機。

    他靠在了牆上,雪白的牆上鋪著朦朧的月光。而月亮照不到那具死尸,他躺在黑糊糊的陰影中。柴小堡不錯眼珠地盯著他。

    時間似乎也變成了死尸,停滯不前了。

    假如,現在他呆在醫院的停尸房里,那還好一些,畢竟那些死尸都有來頭。可是,這具詭異的死尸莫名其妙就出現了,這最令他恐懼。

    他是怎麼來的?

    柴小堡開始緊張地思索。

    他能不能是父親呢?

    父親也有這個房子的鑰匙,他的身材跟胡青有點相似。而且,他是個酒鬼,經常爛醉如泥。也許,今晚他又喝醉了……

    要證實這一點,柴小堡只有把他的身子翻過來。這次,柴小堡死活不敢了,他怕看到他肚子上插著一把三角刮刀。

    另外,父親從來就沒有這身運動服。

    他退回到臥室,把門緊緊關上,聆听動靜。

    他知道,這具死尸既然出現,那麼,這一夜絕不可能平安過去。

    他熬了一陣子,終于又打開門,探頭看了那具死尸一眼。

    他的胃又抽搐了一下———那具死尸依然在那里躺著,但是,柴小堡卻看出,他的姿勢好像跟剛才不一樣了,他擺出了一個奇特的姿勢。

    他動了!

    柴小堡抖抖地朝前走了幾步,彎下腰仔細看,死尸呈現的是一個擲標槍的造型!

    柴小堡的魂兒都飛了,他跑回臥室,把門緊緊關上。

    現在他已經肯定,這具死尸就是胡青!

    房子里沒有一點動靜,只有柴小堡病態的心跳聲。整個世界都睡了,只有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隔著門板在對峙。

    柴小堡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也許已經過了午夜。

    他想打開臥室的門,再看那具死尸一眼,卻不敢。他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等待天明。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听見外面又有聲音了,很輕微,就像一雙襪子在地板上行走。

    他打了個冷戰,輕輕站起身,走到臥室的門前,無聲地拉開門,伸出頭,朝死尸看了看,怵然一驚———死尸已經轉過來,腦袋朝著臥室的方向了。他依然臉朝下趴在地上。

    柴小堡猛地關上臥室的門,驚惶地四下張望,希望找到一個硬實的家伙拿在手里。

    臥室里除了一張床,空空蕩蕩。最後,他看見了窗台上的一只白色花瓶,走過去抓在了手中。實際上,這只花瓶連老鼠都打不死。

    外面又沒有動靜了。

    他靜靜地等待了很長時間,悄悄拉開門,那具死尸已經爬到了客廳中間的位置!盡管他依然臉朝下趴著,但是柴小堡分明感覺到,他的前進勢不可擋。

    柴小堡猛地把手中花瓶朝他摔過去,遺憾的是,花瓶並沒有打中他,而是在他的腦袋旁邊摔碎了,聲音驚天動地︰“啪!”

    接著,他再一次把臥室的門關上,躲在房間的一角,瑟瑟地抖。現在他連花瓶都沒有了。

    房子里還是那樣靜。

    柴小堡緊緊攥著雙拳,感到手心里空空的,腸胃里空空的,整個世界空空的。

    又有聲音!

    好像有一雙手在撫摸臥室的門板。

    柴小堡不能再等了,他孤注一擲地走過去,停在門前,猛地把它拉開。

    死尸直直地站在他面前,正是高大的胡青,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十分的蒼白,那絕不是一張活人的臉。他的一雙厚眼皮依然沉沉地耷拉著,無比困倦地看著柴小堡。

    柴小堡下意識地朝他的下腹部看了看,運動服上有一個很小的口子,一點不明顯,呈“十”字,口子周圍隱約有血跡。

    接著,柴小堡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那把三角刮刀。

    那是柴小堡的三角刮刀,他把它拔出來了!

    胡青困倦地盯著柴小堡,一步步走進來。

    “我…來…還…你…刀…子…”胡青怪聲怪調地說。

    柴小堡連連後退︰“不,不,不!”

    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刀子還是還給他了,就插在他的下腹部。

    ……昨天,柴小堡那一刀扎得並不深,這個體格健壯的標槍運動員跌跌撞撞跑下樓,攔住一輛出租車,去了醫院。

    他在醫院只躺了一天。

    晚上,胡青來到了柴小堡家,發現他不在。出來時,他看到了柴小堡的父親,醉臥在樓道口。

    他從這個醉鬼身上翻到了鑰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49:47

第十章


     

    ?對面的樓房

    這一天夜里,秋貼睡不著,走到家里的陽台上吸煙。他是某公司的董事長。

    11樓。

    這時候都半夜了,家家戶戶的窗子都黑著,只有對面11樓的一個窗戶亮著燈。透過紗簾,秋貼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

    不一會兒,秋貼看到,一個漂亮女人裹著浴巾從衛生間里走出來。他可以看到她的一舉一動,可是听不到一點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有個男人悄悄從門後閃出來!他提著一把亮閃閃的刀。女人顯然沒察覺這個不速之客,依然在擦著頭發。

    那個男人輕輕走到女人身後,猛地舉起刀,朝女人的脖子割去,女人一下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C

    凶殺!

    秋貼猛地轉過身來,急忙回到臥室,打電話報警。

    警察很快就趕到了,他們撞開了對面出事的那個房間,卻發現里面根本沒有人居住,也沒有任何凶殺痕跡。他們認為秋貼是在做夢。

    秋貼傻了,次日一整天都精神恍惚。他怎麼都想不明白。

    這天晚上,他又失眠了。他走到陽台上,朝對面樓房望過去,不由抖了一下︰那個沒人住的房間里的燈又亮了!

    他死死盯住房間內,不一會兒,就看到一個漂亮女人裹著浴巾從衛生間里走了出來,她就是昨天被殺的那個女人!

    秋貼感到身上發冷了。

    過了一會兒,那個凶殘的男人又從門口閃出來,輕輕走到女人身後,猛地舉起刀,朝女人的脖子割去,女人一下軟綿綿地倒下去……和昨夜一模一樣!就像一個電影片段,又重放了一回。

    秋貼回到房間里,心“怦怦怦”地狂跳。這次,他不再輕易報案了。他已經意識到,對面房間里的恐怖場面,已經跟刑事案件無關!

    就這樣,又過了一天。

    半夜里,秋貼又來到陽台上朝對面看———又看到了那個漂亮的女人,她剛剛洗完澡,從衛生間里走出來……

    這一切都是錯覺嗎?

    秋貼忽然很憤怒,他下了樓,來到對面的樓房,坐電梯來到11樓,走到那個房間的門前,發現門虛掩著,一推就開了,里面亮著燈。他試探著剛剛跨進去,一把鋒利的刀子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起費盡心機的綁架就這樣開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2:59:19

第十一章


     

    ?惡報

    有一個人,他很有錢。

    因為他很有錢,所以他有很多愛好,比如養寵物。

    他養了三條德國牧羊犬,其中一條在牧羊犬協會舉辦的大賽中還得過名次。

    他還喜歡打球,每周他都要抽出一天時間給高爾夫球場。

    他還喜歡玩女人———當然所有的男人都喜歡玩女人,這不算是他特別的愛好。

    他有一個很特別的愛好———吃各種珍奇的動物肉。

    在市場上可以買到的各種海陸空動物,他都吃膩了,他專門到一些高檔飯店吃一些瀕危動物。

    不過,L總是一個人去。

    有一次,他听說山里有一個度假村,那里的餐廳很有特色,賣的都是各種山野菜,各種野生動物的肉。

    他開始流涎水了。

    終于有一天,他一個人開車去了。

    這種事不便帶手下。而他的老婆偏偏沒這個口福,她什麼肉都不吃。

    在山路上,他停了車,下車撒尿。

    在這不見人煙的地方,天地是一個大廁所。

    撒完尿,他正要上車,突然看見柏油山路上,爬著一條蟲子,像小指那麼大。

    這蟲子在慢騰騰地橫穿山路,頭都不抬。

    它通體草綠色,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它的身下卻長著密麻麻的黑毛,讓人看了就惡心。

    有錢人蹲下身,觀察了它一陣子。

    蟲子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警覺地停下來,抬起頭。

    他看見了它的眼楮!

    它一只眼楮,長在臉中間,圓圓的,詭異地看著他。

    有錢人還發現,它身下那密麻麻的黑毛其實是腿,那些黑毛停止了舞動,蟲子就停下了。

    他伸手撿起一塊石頭,朝這條蟲子砸下去。

    那條蟲子竟然叫了一聲︰“呀!———”

    有錢人哆嗦了一下。

    那古怪的叫聲太大了,和它那麼小的身子極不相稱,就像砸在了一個小孩的腦袋上。

    它會叫!

    這說明它有聲帶,有嘴!

    有錢人慢慢掀起那塊石頭,想看看它的尸體。他驚呆了,那條蟲子在石頭下靜靜看著他,那只獨眼射出一種仇恨的光。

    他打了個寒戰,又舉起石頭,用力朝它砸去,一下,一下,一下……

    他每砸一下,那條蟲子都怪叫一聲。

    蟲子的叫聲越來越弱,有錢人的力氣也越來越少。

    蟲子終于無聲了。

    有錢人氣喘吁吁地停了手,站起身,想上車繼續趕路。

    他走出幾步,又不太放心,返回來,掀起那塊石頭……

    他一下毛骨悚然了———那條蟲子還活著,它在石頭下的陰影里死死盯著他。

    有錢人轉身就跑!

    ……在車上,他一直在回想那條結實的蟲子。

    突然,他有了一種強烈的饑餓感,身子甚至都抖起來。他一邊開車一邊用眼楮在車里搜尋,沒有任何食物。

    他堅持著朝前開了一段路,意外地看見路邊有一個青石壘的房子,掛著一個破舊的木牌,用紅漆寫著兩個字︰食堂。

    他什麼都顧不上想,立即把車頭一轉,開了過去。

    那青石房子里很暗,有點壓抑。不過他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香味———就是那種小飯館煎炒烹炸的香味,在豪華的大飯店里絕對聞不到。

    他的胃一下就跳動起來。

    一個山民模樣的男人從里間走出來,憨憨地對他笑著,操一口當地方言說︰“老板,你吃飯嗎?”

    他急不可待地說︰“廢話,我不吃飯來干什麼!”

    “你吃點什麼?”

    “有餃子吧?半斤餃子。”

    這時候他已經不管什麼餡了。

    平時他不太吃豬肉,這時候,豬肉都是美好的了。

    “你等一下,我們現在就包。”

    “快點呵。”

    “好 。”

    那個男人拿起一個很舊的泥茶壺,給他倒了一碗茶,然後,就進了里間。那應該是廚房,擋著一個髒兮兮的簾子。

    有錢人沒喝,他只等著餃子出鍋。

    大約過了半個鐘頭,那個男人才把熱氣騰騰的餃子端出來。

    時間太長了,有錢人懷疑這個小飯館只有他一個人,剁餡, 皮,包,煮……

    “你一個人開飯館?”他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個男人又憨憨地笑了笑︰“還有我老婆。”

    有錢人不太相信地朝廚房看了看。

    那個男人就叫了一聲︰“老婆!”

    髒兮兮的簾子一撩,走出來一個女人,憨憨地看著有錢人。她的懷里抱著一個小孩。那個小孩大約兩三歲,看不出男女。

    有錢人驚詫了———這一家三口長得出奇相像,就像同一個人,只不過有男有女,有大有小!

    小孩跟父親長得一模一樣還勉強說得過去,那個女人怎麼也和這個男人長得一模一樣呢?

    有錢人看著面前這三口人,張大嘴巴,不知說什麼好。

    “好了,老板,你慢慢吃吧。”

    那個男人說完,就領著老婆和孩子又走進了簾子後面的里間。

    有錢人餓極了,顧不上想那麼多,夾起一個餃子就吞進了肚子,同時,他听到一聲怪叫︰“呀!———”

    他哆嗦了一下。

    他愣愣地看著盤子里的餃子,驀地感到了恐怖!

    果然,那些餃子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他用筷子夾開一個餃子的皮,差點昏倒———那里面包著一條蟲子,正是那種砸不死的蟲子,它的一只眼珠正在餃子的熱氣中古怪地盯著他!

    這餃子剛剛從鍋里撈出來,這一點不會錯,很燙嘴。就是說,這條蟲子包在餃子里,一直在鍋里煮,可是,它竟然沒有死!

    有錢人的手猛地按在肚子上,眼楮瞪得像核桃一樣大。他不敢想,剛才他吃的餃子里是不是包著蟲子。

    他又顫顫地又夾開了兩個餃子的皮,每個餃子里都包著一條毛烘烘的蟲子!

    它們都活著,在餃子皮被夾開之後,它們那密麻麻的腿立即開始慢慢舞動起來,臉上的一只眼珠毒毒地盯他。

    他猛地把筷子甩在了地上,蹲在地上干嘔起來。

    他是有錢人,平時沒有人敢這樣捉弄他。

    于是,他犯了經驗主義的錯誤,他以為他可以像平時對待大飯店的服務員一樣,把這個小飯店的主人臭罵一頓。他氣急敗壞地朝里面喊道︰“店主,你給我滾出來!”

    那個男人慢騰騰走了出來。

    有錢人站起身,脖粗臉紅地說︰“你媽的,看看你這餃子里是什麼!”

    那個男人根本不看餃子,而是看著他,低低地說︰“老板,你不要罵人。”他的眼楮里含著一種威嚴,一種陰森的殺氣。

    有錢人馬上意識到,對方不是他的員工,他在這里是不能撒野的。這里是荒山野嶺,這里是他的家……

    他馬上緩和了一下口氣,說︰“你看看,這餃子里都是蟲子……”

    店主低頭看了看,說︰“就是蟲子啊。”

    他的平靜讓有錢人感到了一種壓力。

    “你的餃子里包的就是蟲子?”他的聲音里失去了威風,甚至有請教的味道。

    “是呵,我這里賣的都是山野味。”那個男人竟然坐了下來,耐心地解釋道。

    “可是它們還活著!”

    “這叫生吃,更有營養。”

    接著,他又壓低聲音說︰“這種蟲子叫求死,很珍稀的,吃了補鈣。”

    求死這兩個字太不口語化,有錢人沒有听懂︰“你說它叫什麼?”

    “因為它怎麼都死不了,所以就叫求死。”

    有錢人全身發冷。他感到今天自己可能走不出這個小飯館了。

    “我們一家都吃這個。”那個男人又說。

    這時候,那些蟲子像雞雛拱破蛋殼一樣,紛紛從餃子里慢騰騰地爬出來。

    有錢人驚惶地問︰“剛才我把一條吃進了肚子,它會不會死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店主一拍桌子,興奮地大聲說。接著,他又把聲音壓低了︰“它們當然不會死!”

    有錢人悲慘地嚎叫了一聲。

    他似乎已經感覺到那條蟲子舞動著密麻麻的腿,開始在他的肚子里慢慢地行走了。它好像順著食管爬了上來,到了喉嚨,又慢慢地爬了下去……

    他一把抓住那個男人的手︰“求求你,救救我!”

    那個男人笑起來︰“不要怕,沒事。根據我的經驗,你醒著的時候,它會睡覺。你睡覺的時候,它才活動。”

    接著,他的語調突然變得怪異起來︰“我再給你上一盤,你吃掉,以後你就永遠都不用再吃任何食物了———好不好?”

    後來,大家看到這個有錢人天天夜里都在大街上瘋跑。

    他求死不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3:01:30

第十二章


     

    ?熱愛生命

    暴當村北面的山上,有一眼已經關閉的綠松石礦井。

    綠松石是稀有的寶玉石。三個人偷偷鑽進去開采,不幸塌方了,他們都被困在了里面,大約幾百米深處,生死不知。

    當地駐軍立即奔赴現場營救。

    他們爬進礦洞中,清運塌方擋住的礦渣。

    洞頂的石塊和泥渣還不時掉下來。為了防止再塌方,他們運來粗大結實的木料,搭架支撐……

    礦井內坑道復雜,坍塌得一塌糊涂,他們一直尋不到那三條生命的跡象。

    雷鋒家鄉來的戰士許友,一直奮戰在最前面。

    第十天晚上,營救人員都不抱什麼希望了,但是,他們不能撤,上頭的命令是︰活見人死見尸。

    他們只有繼續敲打坑道,並不停地大聲呼喊︰“有人嗎?———”

    終于,坑道一側隱隱傳出沉悶的敲擊聲。

    筋疲力盡的許友一陣狂喜,陡然來了精神,朝後面的人喊道︰“有人!”

    大家用鐵 子一齊朝那個聲音猛戳,里面的敲擊聲越來越明顯。

    大約三個小時後,終于露出了一個窟窿,里面漆黑無比。

    “幾個人?”許友探頭大聲喊道。

    里面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一個……”

    許友把身上的救生包遞到同伴手上,說︰“我進去把他抱出來。”

    那個窟窿只能通過一個人。

    他剛剛鑽進去,土石泥渣就在身後“轟隆轟隆”地塌落下來,就像天塌地陷一樣,一轉眼,坑道就被嚴嚴實實地堵死了。

    許友不知道那幾個同伴是否被活埋,反正他被隔絕了。這是幾百米深的地下。

    他坐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這個空間好像很狹窄,有一股濃烈的焦糊味,他感到了缺氧導致的悶。

    “完了……”

    那個虛弱的聲音說。听得出,他在躺著。

    許友驚怔了一下。

    他是被困者,而許友的身份是營救人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許友對這個人有些恐懼。

    “那兩個人呢?”許友問。

    “我不知道他們……你帶吃的了嗎?”

    “沒有。”許友說這句話時,心中無比絕望。

    他的救生包里裝著牛奶,葡萄糖,還有手電筒,卻不在他手里……

    那個人一下就沒有聲息了。

    過了很久,他還是死寂無聲,許友懷疑他已經完蛋了,就試探著說︰“你知道……你被困多少天了嗎?”

    “不知道……”

    “已經十天了。”突然,許友警覺起來︰“———你當初下來時,是不是帶了吃的東西?”

    那個人弱弱地說︰“沒有,我只帶了煙和火柴……噢,還有一把小刀。”

    許友馬上就敏感地想到︰他說帶了煙和火柴有可能,但是他說有一把小刀就可能是假的。那是一種自衛。

    “你還有火柴嗎?”許友問。他想看看這個人的長相。

    “已經用完了……”

    停了停,許友說︰“也許,外面的人很快就會挖過來

    了……”

    對方吭都沒吭一聲,他似乎對這種毫無可能性的安慰很反感。

    “你不吃不喝,竟然活到現在,這真是個奇跡……”許友沒話找話。

    “我並不是一直在等死。我有我的辦法。”那個人突然陰森森地說。

    許友的頭皮猛地炸了一下。

    他懷疑另外兩個人就在這個狹窄的空間里,他們在第七天或者更早就死掉了,他們的肌肉供養眼前這個人活著!

    “什麼辦法?”他緊張地問。

    “這是一個腦筋急轉彎。你想一想。”

    “……我想不出來。”

    “那我告訴你。”那個人的口氣突然暗淡下來︰“我一直在吃我自己……”

    許友差點瘋了!

    他感到,在這沒有出路的絕境中,在這無邊的黑暗里,在這充滿了死亡氣味的地下,面前這個在生死邊緣掙扎十天十夜的人,人格已裂變,容貌已裂變……

    而且,他忽然想通了,為什麼那些搶奪錢財、殘殺同類的案件層出不窮———人都可以自己吃自己,還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呢?

    “我用小刀割大腿上的肉,再用煙頭燒焦傷口———我已經吃了三塊了。”

    許友的腸胃翻江倒海,全身不停地哆嗦。

    他換了一個思路。

    有些弱小的動物,被強大的動物咬住了尾巴或者大腿,為了保全生命,會把那部分身體舍棄。

    假如,被困的人注定第十天可以獲救,而他只能活到第七天,另外三天怎麼辦?

    放棄生命?

    以缺保全?

    ……可是,這個人接下來怎麼辦?

    他繼續在黑暗中吃他的肉?

    他不怕許友爭搶?

    他會一直吃下去,直到兩條腿只剩下白慘慘的骨頭?

    吃完了兩條腿吃什麼?

    許友懷疑他的腿已經露出骨頭了。

    現在,突然進來了另一個被困者,這個人有血有肉……

    許友忽然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危險。

    而黑暗中的對方似乎也感到了危險。

    他們都不說話了,氣味古怪的空氣漸漸凝固……

    此時此刻,兩個人對血肉味都比蚊子還敏感。他們靜默著,那似乎是一種進攻前的靜默。

    許友一直沒看見對方的長相,對方也一直沒看見他的長相……

    這個人手里有小刀。

    許友有體力……

    許友身下有一塊堅硬的石頭,一直硌著他,他實在忍不住,輕輕動了動。

    他馬上感到,對方也警覺地動了動。

    在這個特殊的時間和地點,一個大一點的動作,就可能引發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這里是個不正常的世界,氣氛不正常,心態不正常,舉動不正常……

    時間還早著呢。

    終于有一天,兩個人會熬不住,變得狂亂,失控,歇斯底里,互相啃咬……

    為了消除對方的警覺,友好一下氣氛,許友想跟他聊聊天。他對著黑暗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在黑暗中答︰“孟建立。”

    “我叫許友,湖南人,在這里當兵。你是暴當村的人?”

    “不,我在縣里。”

    “你在什麼單位?”

    “原來在亞麻原料廠,半年前下崗了。”

    “我們部隊就在你們廠旁邊啊。”

    “炮兵團?”

    “是。我們經常去你們廠搞聯誼活動,說不準我們還見過面呢。”

    “有可能。我記得有個兵彈吉他唱歌,特別棒。”

    “那就是我呵。”許友有些激動了。

    “他瘦瘦的。”

    “我就是瘦瘦的,沒錯兒!”

    “唉,沒想到,我們在這兒遇到了……”

    “你放心,我們一定能出去!”

    “不,沒有希望了……”

    天納西‧威廉斯說︰兩地之間最長的間隔是時間。

    黑暗的時間,更加漫長。它可以扭曲一切。

    整個綠松石礦井多處塌方,幾乎都堵死了。

    地面上的營救人員紅了眼一樣朝里挖,用十三天的時間才清通了幾百米的坑道,找到了許友。

    許友還活著!

    ……而那個孟建立已經死了,他身上的肉所剩無幾,多處的骨頭都裸露著。

    許友一見到陽光,就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3:03:16

第十三章


     

    ?登山的故事

    有一伙大學生去登山。

    其中有一對情侶,女孩叫譚麗,男孩叫周天。

    出發的前一天晚上,譚麗上網搜索關于登山的資料,想掌握一些相關的安全知識。其中有一個關于登山的鬼故事,她看了後心里產生了陰影。

    故事是這樣的︰

    有一伙學生去爬雪山,只有一個是女生。她和團隊中的一個男生是情侶。

    當他們快要到達頂峰時,天氣突然變壞了。但是,這些學生情緒高昂,非要上去。

    最後,那個女生在營地留守,其他人上去了。

    天黑F,那些人還是沒有回來。

    女生一個人躺在帳篷里,听著驚天動地的風雪聲,感到無比恐懼和孤獨。

    她一直等了三天。

    第三天黃昏,他們終于回來了!———只是沒有她的男朋友。

    回來的人好像剛剛逃過一場大劫難,驚魂未定,臉色都十分難看。

    他們告訴她,三天前,他們朝頂峰沖刺的時候,她男朋友就遇難了。

    女生當時就哭出來。

    天漸漸黑了,回來的人坐成一圈,把她圍在中間。其中一個說︰“他肯定不想一個人留在這里,很可能會回來勾你的魂。你別怕,我們保護你!”

    女生就不哭了,不停地哆嗦。

    她從那幾個男生的眼楮里看出,其實他們更害怕。

    他們就一直那樣坐著。

    午夜的時候,女生的男朋友突然沖了進來!他臉色青白,動作僵硬,拉起女生的手就往外跑,而那些人只是木木地看,一動都不動。

    女生嚇得連聲尖叫,極力掙扎。

    跑到了帳篷外,男朋友大聲說︰三天前,他們朝頂峰沖刺的時候,全部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活著!……

    而第二天登山的人中,也只有譚麗一個女生。

    她猶猶豫豫地想放棄了。

    她找到周天,對他說,她不想去登山了。

    周天追問了半天,她才支支吾吾地說出原因。

    周天很陽光地笑起來︰“沒想到,你的小腦瓜還這麼迷信。昨天,我也上網查了些相關的資料,我看到了這樣一個故事———有幾個人登山,在山腰撿到了一個旅行包,里面裝滿了美金———我們到底該相信哪一個?”

    第二天,譚麗跟那幾個男生一起上山了。

    天空湛藍,雪山刺眼,空氣清澈,鳥絕人滅。

    大家的興致好極了。

    他們沒有在路上撿到裝滿美金的旅行包,只看到了一只靴子,不知是不是哪個登山遇難者的遺物。

    譚麗漸漸忘掉了那個鬼故事。

    在他們逼近頂峰的時候,天氣卻變了,起了風。

    譚麗驚惶地說︰“我們趕快下山吧!”

    幾個男生滿不在乎地說︰“不能功虧一簣呀。”

    周天陰著臉朝山上望了望,對譚麗說︰“你留在帳篷里,不要上去了。”

    這不是離鬼故事越來越近了嗎?

    譚麗急忙說︰“不,要上我跟你們一起上!”

    另幾個男生都說︰“你體力不夠,還是留下來吧。弄不好,你還會拖累大家。”

    譚麗就無話可說了。

    就這樣,幾個男生迎著風朝山上攀去,把她留在了帳篷前。周天回過頭,微微朝她笑了笑,那表情她終生難忘。

    譚麗躲進帳篷,從上午等到下午。

    天氣越來越惡劣,最後,刮起了大風雪。譚麗越來越不安。

    她鑽出帳篷看了幾次,終于看見幾個笨重的身影從山上跌跌撞撞地走下來。正是他們!

    這時候天色已暗。

    她緊緊盯著他們,緊張地尋找哪個是周天。

    他們走近了,走近了……

    譚麗目瞪口呆︰惟獨不見周天!

    幾個男生互相攙扶著走進了帳篷。

    “周天呢?”譚麗顫顫地問。

    那幾個人木木地看著她,都沒有說話。譚麗發現他們面色青白,表情呆板,好像都有些不對頭。

    終于,一個男生說話了︰“我們快到達山頂的時候,遇到了雪崩,他被埋了,沒有逃回來……”

    譚麗反復打量著這幾張死里逃生的臉,慢慢退向帳篷門口,終于猛地一轉身,驚惶地沖進了外面的風雪中……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下跋涉,想逃回人間。

    遇到雪崩,一個人都不可能逃回來。她清楚,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同伴都已經不是人了!

    她一直沒有停止奔走。到了半夜,風雪似乎小了些。

    她幾乎都快被凍僵了。

    更可怕的是,她迷路了。

    她沒有別的選擇,只有朝前走,朝前走……

    突然,她站住了———有個黑影擋在前面。

    她搖晃了一下,漸漸看清,那是周天,他像冰雕一樣僵直地站立,黑著臉,緊緊盯著她。

    這時候,她的神志還清醒,她肯定這不是幻覺。

    她嚇得轉身就逃!

    “你站住!———”

    一個聲音在風雪中隱隱追上來……

    這次登山,有兩名學生遇難,一個叫譚麗,一個叫周天。

    學校搜尋了三次,終于找到了他們的尸首。兩具尸體相距大約三里遠。

    另外幾個人在帳篷里躲過大風雪,兩天後下了山。

    而那兩天,譚麗和周天一直在大風雪中掙扎……

    假如沒有那個鬼故事,假如他倆相遇之後,抱成一團,那麼事情可能是另一個結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3:05:47

第十四章


     

    ?河對岸

    柴火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女孩,她叫“尋尋覓覓”。

    據柴火的經驗,這個女孩年紀肯定不大,很純情,很浪漫,只要男人在陷阱上寫下“永遠”兩個字,她就會像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跑過來……

    他覺得應該截獲她,免得落在壞人手。于是,他像捕捉一只蝴蝶一樣輕輕靠近了她……

    兩個人很快就認識了,常常徹夜私聊。

    不久,柴火提出要看她的照片,她爽快地從網上發來了一張。

    柴火興奮地打開,照片上卻不見她的人,只有一條河,黑夜里的一條河。河對岸,一片黑糊糊的樹木,深不可測。

    柴火感到這張照片有點恐怖,以為她發錯了。

    “照片上沒有你呀!”他E-mail問。

    “你再仔細看。”她E-mail答。

    柴火就湊近電腦,仔細看。

    果然,他發現黑糊糊的對岸好像有個模糊的人形,在遠遠地朝他看。

    “你別逗了,發一張清晰的。”

    很快,她又發來了一張。

    這次,照片上還是一條河,黑夜里的一條河。河對岸,一片黑糊糊的樹木……

    “你怎麼又把這張發過來了?”

    “不,這是另一張。”

    柴火仔細觀察,河對岸那模糊的人形果然和前一張有一點變化,隱隱約約能看出是個女的。

    “不要再玩了,發一張近照來!”

    “我的照片都是這樣的。”

    柴火終于明白,她根本不想給自己看照片。于是,他暫時不再糾纏這件事。

    一天,女孩突然在網上問柴火︰“你知道蝴蝶為什麼終日在花草上飛嗎?”

    “傳播花粉。”

    “不,它們在尋找生前的樣子。”

    “毛毛蟲?”

    “你知道我在尋覓什麼嗎?”

    “我。”

    “很多年了,我只是想找到一個……死的方式。”

    夜已深,四周靜極了,電腦屏幕一閃一閃地白,主機“吱吱啦啦”地響。

    “我父母都死了,我一個人生活。他們給我留下了一大筆錢,如果不是太奢侈的話,夠我花到老了。我只想用這些錢,雇佣一個人,幫助我結束生命。你考慮一下,好嗎?”

    大約過了一分鐘,柴火重重地敲上幾個字︰“我同意。”

    柴火第一眼見到尋尋覓覓,發現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

    她的一雙眼楮很深邃,讓柴火想起那張照片。

    他朝她笑了笑︰“我比你想象的更英俊,是嗎?”

    尋尋覓覓沒搭這個話茬,她從包里掏出一個存折,遞給了柴火。

    柴火看了看,吃驚地張了張嘴,還給尋尋覓覓。

    “我死了後,這個就歸你。”

    柴火端正了一下姿勢,很敬業地說︰“現在就開始吧。”

    將近一周的時間,柴火一直都在為尋尋覓覓設計自殺方案。

    他把她領到一棟18層樓房的頂端。朝下望去,人如蟻,車如豆。兩個人靜靜地站著,幾乎听不到都市的喧囂。這里是天堂的郊區。

    柴火說︰“你跳下去的時候,就當是在蹦極。在你死之前,將體驗到飛翔的感覺。”

    尋尋覓覓沒有朝下看,她眺望著藍天。

    “你將以每秒鐘12米的速度墜落。然後,你摔在馬路上,鮮血濺出十幾米。你的腦袋四分五裂,一只眼珠滾到下水道里,一只眼球彈到人行道上,射出驚惶的光,過了很長時間才泯滅……”

    尋尋覓覓皺了皺眉。

    “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你在失重的那一瞬間,會突然感到後悔,但是,那時候,一切都不可能挽回了……”

    尋尋覓覓痛苦地閉上了眼楮。

    柴火又把尋尋覓覓領到大海邊。

    無邊無際的大海讓人絕望。天地間,只有重復了億萬斯年的海浪聲。

    “對于女孩來說,跳海更浪漫些。”

    尋尋覓覓靜靜地看著大海,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是,有些事我還是得提醒你———你剛剛跳下去的時候,四周是暗藍色。很快,就是一片黑,是地獄的那種黑。你瘋狂地渴望呼吸,但是你的嘴被貼上了封條。你想叫救命,但是你發不出聲。你拼命地想抓住一點堅實的東西,但是,四周都是軟綿綿的水。”

    停了停,柴火又說︰“你死後,你的肉將被魚吃得精光———那些魚有一天又將被人吃掉,那個人很可能就是我。”

    尋尋覓覓嘔了一下。

    後來,柴火又提供了其他一些自殺方式。

    自焚︰變成一堆烤肉的過程。

    服毒︰一千把尖刀剜你的內髒。

    上吊︰讓舌頭舔到前胸的魔術。

    槍殺︰讓我從你腦袋的這一端看到你腦袋的那一端。

    割腕︰讓死亡和出生變得同樣艱難和漫長……

    每次,尋尋覓覓都因為他的描述而放棄了。

    最後,柴火終于為她想出了一個最好的自殺方式︰“這是一個沒有痛苦的方法。你登上一艘搖搖擺擺的船,駛向彼岸,一去不返……”

    尋尋覓覓急切地說︰“好了,我就選擇這種方法了。”

    柴火搞來了一百片安眠藥。

    然後,他把她領到野外,來到一片遼闊的原野上———綠草繁茂,鮮花盛開。

    尋尋覓覓把佣金交給柴火,然後吞掉了那一百片安眠藥,安安靜靜地躺在了花草間,輕輕地說︰“謝謝你,在這麼美麗的地方送我上路。”

    柴火坐在她身邊,望著她,什麼也沒說。

    一些蝴蝶飛過去,又飛回來。

    尋尋覓覓倦倦地閉上了眼楮……

    一個鐘頭之後,尋尋覓覓突然睜開了眼楮。

    柴火說︰“你醒了?”

    尋尋覓覓坐起來,四下看了看,她的四周圍滿了鮮花。

    她不解地看著柴火,問︰“安眠藥是假的?”

    柴火笑了笑︰“你說呢?”

    尋尋覓覓嘆口氣,轉頭看遠方,過了半天才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你,又把我帶回了這麼美麗的地方。”

    之後,柴火再也沒有見到尋尋覓覓。

    他打她電話,已經停機。

    他十分牽掛,卻毫無辦法。他找她的惟一辦法就是打電話。

    他以為她永遠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不會出現了。

    這天晚上,他一個人吃了包方便面就上了網。沒想到,他看到了這樣一個名字———覓覓尋尋。

    “是你嗎?”火柴問。

    “不是。”覓覓尋尋說。

    “我一直在尋尋覓覓地找你呵。”

    “我其實叫覓覓尋尋。你的安眠藥是真是假都沒有用,因為十年前我就到河對岸去了。尋尋覓覓只是我重返人世借用的一個尸身,我其實一直在尋找一種復活的方式。”

    柴火不知真假,當時就傻住了。

    覓覓尋尋問︰“你還能幫助我實現我的願望嗎?”

    柴火呆呆地看屏幕,不知該說什麼。

    覓覓尋尋說︰“我在那邊見到了我的父母,他們給了我一大筆冥錢。我希望你自願替換我,這些錢都歸你……”

    柴火發抖了。

    覓覓尋尋繼續說︰“我給你一些方案,你可以選擇,然後我幫助你完成———跳樓?溺水?自焚?上吊?槍殺?割腕?服毒?你其實一直是在尋找殺死你自己的方式,恭喜你,你找到了。吃了安眠藥,感覺就像坐上了一艘船,搖搖擺擺就到我這里來了,不騙你,只隔一條河,很近的。”

    柴火想起了那張照片︰一條河,黑夜里的一條河。對岸的樹木黑糊糊,深不可測。有個模糊的人形,朝他望著……

    她又說︰“到了河對岸之後,別忘了發一張照片過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3 23:08:06

第十五章


     

    ?1×3

    為了不侵權,本文中所有人的姓都是假的。

    有個男人姓不,是個心理醫生。

    現在,物質生活提高了,人們的心理似乎一夜間都出了毛病,心理診所也就成了熱門行當。

    有一個女患者,叫湯蕊,是一個售樓小姐。

    他和不醫生接觸不久,兩個人就上床了。

    不醫生是有婦之夫。

    不醫生問湯蕊︰“你愛我嗎?”

    湯蕊迷醉地點點頭︰“我一直崇拜心理醫生,覺得特高尚。”

    說到這里,湯蕊笑了笑︰“A要是心髒醫生,我可能就不愛你了。”

    這話說出不久,還熱乎呢,湯蕊就愛上了別人。

    一天,不醫生從診所回家,在胡同里,看見一個男人摟著湯蕊的肩,親親熱熱地走過來。他急忙躲起來……

    那個人姓要,是個作家,也是一個有家室的人。

    湯蕊不再來找不醫生了。

    不醫生給她電話,她不耐煩地說,她忙,她忙,她很忙。

    這時候,不醫生的太太剛剛對老公的不貞有點察覺。

    她開始監控老公。

    不過,她沒有發現老公和哪個女人鬼混,倒是發現老公有一個恐怖的怪癖。

    這天,不醫生打電話說他有個應酬,要晚一點回家。

    太太悄悄去了診所。

    她掏出剛剛配制的診所的鑰匙,打開,輕輕走進去。

    好像有雞叫的聲音。

    她趴在不醫生辦公室的門外,听了一陣,聲音不在里面,好像在地下室。

    她又順著窄仄的樓梯,躡手躡腳走到地下室,趴在門縫上,朝里面看去……

    里面沒開燈。

    在幽暗的光線中,她看見不醫生正在殺一只活母雞。

    一般說,殺雞都是剁頭。

    他卻不。他一只手抓住雞的雙翅,另一只手握著尖刀,直接刺向母雞的胸膛,嘴里還叨咕著什麼。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躡手躡腳退了出來。

    幾天後,不醫生又說在外面有事,要晚一點回家。

    太太又去了診所。

    這一次,她又看見不醫生在地下室里殺雞,嘴里叨叨咕咕……

    一股血腥氣從門縫傳出來。

    她朝地上看,已經有很多死雞了。

    她躡手躡腳地退出來,心里畫了個陰森的問號。

    他為什麼要殺雞?

    他殺了那麼多雞為什麼不拿回家?

    夜里,她躺在床上一直沒有睡,等不醫生回來。

    快午夜的時候,不醫生才回到家。

    他顯得有些疲憊。

    “怎麼才回來?”太太問。

    “忙唄。”他敷衍說。

    然後,他脫了衣服,關了燈,躺在了床上。

    家里很寂靜。

    太太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不知道他睡沒睡,他睡覺從來沒有一點聲息。

    過了好長時間,太太實在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你是不是殺雞了?”

    不醫生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

    “我問你是不是殺雞了?”

    “……是。”

    “你殺雞干什麼?”

    “訓練心理素質,這是一個秘方———你怎麼知道?”

    “剛才,你回來時,我看見你袖子上有一根雞毛。”

    接著,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他們互相猜疑著。

    過了一些日子,不醫生听說湯蕊又換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姓臉,是個商人,快五十了。

    這天晚上,不醫生給湯蕊打了個電話,說他一個朋友要買樓,約她來一趟。

    湯蕊已經幾個月沒來診所和不醫生幽會了。

    她進了門就問︰“你那個朋友呢?”

    不醫生說︰“他在地下室坐著。”

    然後,他領著她就走向了地下室。

    湯蕊知道,地下室是做催眠術的工作間。

    可是,她走進地下室之後,卻聞到了一股腥臭的血氣。接著,她就看見了地上那橫七豎八的死雞,有上百只!

    “這是什麼?”她驚訝地問。

    不醫生反鎖了門,然後慢慢轉過身來。

    他的手里像變戲法一樣多了一把尖刀。

    他的眼楮直瞪瞪地盯著湯蕊的心窩,慢騰騰地走過來。

    湯蕊感到事情不妙,大叫起來︰“你有病!!!”一邊叫一邊驚恐地後退。

    不醫生一言不發,一步步逼近她。

    湯蕊終于雙腿發軟,癱在屋角。

    不醫生蹲下來,尖刀對準了她的胸膛。

    隨著湯蕊慘厲的一聲“不!———”鮮血噴灑了不醫生滿臉。

    湯蕊抽搐了一下,頭慢慢垂下去。接著,那顆頭又慢慢地抬起來,一雙眼珠子死死瞪著他,吃力地把手伸進胸膛,掏了一陣子,竟然掏出了一顆心,放在地上。接著,又把手伸進胸膛,掏出了第二顆心,又放在了地上……

    不醫生像女人一樣驚叫起來,連滾帶爬朝上逃。

    湯蕊掏出第三顆心之後,聲嘶力竭地叫道︰“你不知道我叫什麼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06:28:44

第十六章


     

    ?碟仙

    我有個朋友叫金寶,他是個生意人。

    2004年4月14日這一天,他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出了車禍。“富康”車撞得一塌糊涂,他竟然沒什麼事。

    第二天,他就找到我,對我說,他要請一次碟仙。

    “我有個預感,我好像死到臨頭了。”他沮喪地說。

    “你怎麼說這種話呢?”

    “我覺得……身後總有一雙眼楮,要害死我。”

    “你是昨天受刺激了。”

    “不是。這雙眼楮跟我很久了!”

    我玩過碟仙A碟子確實移動了。

    後來,我一直都在琢磨那個詭異的碟子,覺得很有意思。

    如果幾個參與者的手指都不接觸它,它就自己走了,那我無話可說。可那是不可能的,必須是幾個人同時用手指輕輕按著它,它才會慢慢地滑動……

    從物理角度看,從心理角度看,這里都有很多奧妙。越想越有意思。

    老話說,戲法靈不靈,全靠毯子蒙。那三個手指就是毯子。甚至我自己也參與了欺騙自己。

    請碟仙至少要有三個人。所以,他讓我湊個人數。

    我問他︰“你想問碟仙什麼?”

    “我只想問問,我是不是快死了?”

    除了我,金寶還帶了一個女人,那是他的情人。據說,如果都是男的,碟仙請不來,陽氣重。

    我們三個人專門來到山里的一個度假村住了一夜。金寶這次開的是一輛半舊的“桑塔納”。

    天黑透了,金寶把電燈關掉,點上了蠟燭。

    接著,他又把窗子打開———據說,那是碟仙的通道。

    外面是郁郁蔥蔥的山坡,各種葉子嘩啦嘩啦作響。假如說那里面藏著什麼,絕不是千軍萬馬,而是一個詭怪的東西。

    涼涼的風吹進來,燭光飄動,這個世界顯得別有深意。

    中國有句老話,閃爍著哲理的光芒︰信則有,不信則無。

    金寶說︰“我們每個人都要心誠,否則,碟仙就不會來。”

    接著,他開始像念經一樣叨咕起來。

    三個手指都輕輕指在了那個光滑的碟子上。碟子不動。

    他繼續嘀嘀咕咕。

    那個碟子還是不動。

    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

    他絲毫不急躁,仍然嘀嘀咕咕。

    那聲音有點恐怖。

    ……突然,那個碟子顫動了一下,似乎一下就具有了靈異之氣,似乎真有什麼東西依附在上面。接著,它開始滑動了!

    它像一個調皮的小動物一樣,在寫滿答案的紙上亂竄起來。

    “好了,我開始問了。”

    金寶說完,雙手合十,無聲地問了一個問題。

    接著,那個碟子馱著我們三個人的手指緩緩地移動了,它無聲地滑向了“活”字……

    我們都沒有抬頭,都屏著呼吸,都緊緊盯著那個碟子……

    它在“活”字上沒有停留,而是滑了過去,最後慢慢逼近了“死”字。

    終于,它在“死”字上停住,再也不動了。

    金寶抬頭看了看那個女的,又看了看我,恐懼地問︰“你們的手指都沒動吧?”

    我搖搖頭,然後看了看那個女的,她也搖了搖頭。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這個女人的臉很白,很陰森。金寶肯定沒留意這一點。

    她似乎察覺到了我察覺了什麼,眼楮立即朝我射過來。

    我有些慌亂,低下頭去,假裝看碟子。我忽然產生了一個恐怖的念頭———這個碟仙其實就在我們三個人當中!

    金寶不甘心,又問了兩次,都是不出聲的。

    可是,那個碟子仍然一次次滑向那個死字。

    金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張白白的女人臉,一直懸掛在我對面,她後面是黑糊糊的窗子,外面荒草叢生。我沒敢再正視她。

    她對金寶說話了︰“你應該問問它……時間。”

    金寶听了,立即閉上眼,又嘀咕了些什麼。

    三個手指輕輕點著那個碟子,碟子又滑動了。終于,它停在了一個日期上。

    我們都看得真真切切。

    我猛抬頭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她直直地盯著那個碟子。我又把目光射向金寶的臉。

    碟仙指向的日期是︰2002年4月14日。

    金寶臉上所有的表情驀然消失了,他極不自然地說︰“———你們別害怕,這個碟仙在胡說。”

    是碟仙在撒謊,還是金寶在撒謊?

    我再一次強烈地感到,這三個人中,肯定有人有問題!

    金寶突然露出歹毒的表情,他低頭問那個碟子︰“哎,你是怎麼死的?”

    玩這個游戲的人都知道,這句話犯忌。

    碟子似乎愣了愣,“啪”一下就碎了,碎成了無數塊。

    三個人都把手縮了回來。

    金寶愣愣地看我。

    我愣愣地看他。

    房子里的鬼氣一下變得更加濃郁了。

    那個女人抬起頭,怪怪地笑起來︰“金寶,別上火,剛才是我讓碟子動的。”

    金寶的眼眸一下就燃起了希望︰“真的嗎?”

    那個女人說︰“真的。”

    金寶又警惕起來︰“……你為什麼這樣做?”

    那個女人慢慢地收了笑容,突然說︰“因為我就是碟仙……”

    我哆嗦了一下。

    金寶朝後閃了閃,驚恐地說︰“你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你是什麼時候死的?”

    那個女人低下頭,看那些碟子的碎片,慢悠悠地說︰“就是你老婆打我的那天。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跟她一起打我……第二天,你打電話來哄我的時候,其實我的尸體都硬了。”

    “你是……怎麼死的?”金寶好像還是不相信。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我用碟子的碎片割斷了靜脈。”

    她說完,把眼楮轉向了我,語重心長地說︰“所以,我知道他死于車禍。而你不知道,你是人,這個房間里只有你一個是人……”

    “你別听她的!”金寶對我大叫。

    我臉肌顫顫地說︰“你們到底玩的是什麼游戲?我可不想參與……”

    我一邊說一邊退到門口,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打開門就沖了出去!

    狹長的過道里,有一個保安在走動。

    我跑過去,氣喘吁吁地問︰“有出去的車嗎?”

    他說︰“路口有公共汽車。”

    我直接就沖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听到這樣一個消息︰有一輛“桑塔納”轎車掉進了山崖中。

    一男一女,都死了。

    女的開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06:30:58

第十七章


     

    ?輪回

    衣小天的女朋友長得十分漂亮。

    兩個人本來很恩愛,可是,有一天他女朋友遇到了一個有錢人,突然就變了心,並且她和那個有錢人很快就舉行了婚禮。

    衣小天很悲傷,得了相思病。

    這一天,衣小天迷迷糊糊看見一個游方的和尚走進了他的家門。那和尚拿出一面圓形的鏡子,默默舉到衣小天的面前。

    鏡子里竟然像演電影一樣呈現出一片茫茫大海。海灘上,躺著一個赤裸裸的女子,她無疑是被人殺害了。

    衣小天不解地問︰“這是什麼?”

    和尚說︰“這就是你女朋友的前世。”

    衣小天繼續朝鏡子里看。

    有個男人走過來,他走上前,色迷迷地看了女尸一陣子,然後鬼頭鬼腦地走開了。

    不久,又走過來一個男人,他無奈地搖搖頭,將長衫脫下,給女尸蓋上,走開了。

    第三個路過的男人,用雙手在海灘上挖了個坑,把女尸掩埋了……

    衣小天正疑惑著,畫面切換,他看到女朋友正挽著那個有錢人的胳膊,親親密密地走在一條林蔭小道上……

    和尚解釋道︰“你就是第二個路過她的人,曾經給過他一件長衫。今生,她和你相戀,就是還這個情。但是她最終要報答一生一世的人,是第三個男人,他掩埋了她。這個男人就是她現在的老公。”

    衣小天恍然大悟。

    突然,空間響起了一個惡狠狠的女人聲音︰“你們知道第一個男人是誰嗎?”

    和尚和衣小天都愣住了,同時看那面圓形的鏡子———衣小天的女朋友已經轉過身來,她在鏡子里直直地盯著和尚,雙眼射出惡毒的光,顫巍巍地說︰“就是你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06:32:50

第十八章


     

    ?短信

    下了班,張麗的手機響了,收到了一則短消息︰

    “請速到好再來餐廳,我等你。趙階。”

    張麗不認識什麼趙階,想必是發錯了。

    她馬上給這個馬虎的人回了一個短消息︰號碼錯了,別誤事。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張麗的手機又響了︰陌生的朋友,謝謝你。

    事情就過去了。

    在這個龐大的城市里,人就像電話號碼一樣,擁擠而相似,這樣的錯誤時有發生,不足為奇。它僅僅是讓張麗知道,在茫茫人海中,有一個叫趙階的人,不知男女,不知長相。

    僅此而已。

    張麗在公司是人事經理,很忙。

    在忙碌中,轉眼過去了半年。

    這天下了班,張麗偶爾經過一條街,看見了一家“好再來餐廳”,她覺得很熟悉,卻想不起來什麼時候來吃過飯。

    每個人都要吃飯,所以城市里的餐廳像人的臉一樣多,一樣的似曾相識。

    張麗走過去之後,忽然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則發錯的短消息︰“請速到好再來餐廳,我等你。趙階。”

    盡管在這個城市里,不一定只有一家餐廳叫“好再來”,可是,張麗還是返回去,走進了這家餐廳。

    她覺得挺好玩,決定在這里吃晚餐。

    餐廳很干淨。

    張麗要了兩盤小菜,一碗拉面,吃起來。

    正吃著,她的手機響了,又是一則短消息︰“你在好再來餐廳等我吧,我馬上就來。趙階。”

    又錯了?

    張麗忽然有點恐懼了———這事……太巧了!

    也許,這個趙階的一個熟人,手機號碼跟她的號碼很相近,才導致他一次次發錯……

    她抬頭看了看,餐廳里只有她一個顧客。連服務員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一個很白的門簾,那後面一定是廚房。

    她站起來,想進去問一問,這里有沒有人認識一個叫趙階的。

    她進了那個廚房,愣住了,里面黑糊糊的,髒得很,甚至有蒼蠅飛來飛去。

    一個廚師模樣的人坐在凳子上,好像在打盹。他白衣白帽,像所有的廚師一樣。

    張麗返身就退了出來。

    她吃不下了,她要結賬走人了。

    這時,有一個陌生男人風塵僕僕地走進了餐廳。

    他看著張麗說︰“你到多長時間了?———路上堵車,真對不起。”

    張麗愣愣地看著他,問︰“你是趙階?”

    “我不是趙階是誰?你怎麼了?”那個男人似乎感到很奇怪。

    “那我是誰?”張麗又問。

    “你是張麗啊。”

    張麗驚詫了︰“你認識我?”

    趙階開玩笑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說︰“你得失憶癥了?”突然,他好像看出了什麼問題,眼里顯出了一絲驚恐,手停在半空︰“你……是誰?”

    “我叫張麗。”

    他後退了一步說︰“你不是張麗!”

    張麗說︰“為什麼?”

    “你的鼻子不像!”

    張麗徹底傻了。

    “你怎麼知道……我叫趙階?”那個男人又問。

    “半年前,有一次你發短信,發到了我的手機上。”

    “……噢,我想起來了!”

    “你認識的那個張麗是什麼人?”

    “她是我女友啊,她的手機號碼跟你只差一個數字。”

    張麗想了想,突然說︰“我能不能見見她?”

    那個男人也想了想,說︰“……好吧,我約她來。一周後,就這個時間,就這個餐廳,行嗎?”

    “沒問題。”

    日子一天天過去,張麗越來越緊張。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女孩,她不但手機號碼和張麗相近,名字也相同,而且除了鼻子長相也一模一樣……

    第七天,還沒有下班,張麗的心就“怦怦怦”亂跳起來。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又是一則短消息︰“親愛的,有個女孩跟你長得特別像,我差點把她當成你。她想見你一下。時間定在了今晚上,地點定在了好再來餐廳。你務必到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09:19:45

第十九章

?蠟人

    一個前衛藝術家搞了一個大型蠟像展,主題叫“10年代人類”。我是在媒體上看到的消息。

    關里對我說︰“我們去看看。”

    我正忙著在電腦前敲字,說︰“給個理由。”我賣字為生,一分鐘值50元人民幣或者更多一些。

    他說︰“不花錢。”

    我當即就同意了。

    後來我知道,關里不認識藝術家,也不認識展覽館的經理,他認識的是一個檢票員。

    那是個胖墩墩的中年男人,也許是毛發太少的緣故,他看上去有些怪。

    關里剛剛二十出頭,在一a公司編軟件,我想不出,他們兩個人有什麼理由認識。

    不過這個檢票員是個很幫忙的人。他說,白天是兩個人把門,不方便,因此只能把我們的“免費參觀”安排在下班之後。這時候,天已經黑了。看他那緊張的神情,我們知道他為此擔當了很大的風險。

    說參觀不確切,應該說偷窺。沒錯,絕對是偷窺。

    那個檢票員悄悄打開門,把我們放進去,然後他在外面放哨。里面的燈也不敢全部打開,太顯眼,只亮了幾盞,不過光線足夠了。

    實際上,我已經有些懊悔了。來偷肉偷錢偷情都值得,鬼鬼祟祟卻只為看一個展覽!

    進了門,左右是兩條彎彎的通道,毫無疑問,這個展廳是環形的,順一個方向走進去,轉一圈,從另一個方向走出來。往兩邊望過去,通道的弧度含蓄地阻隔了視線,顯得深不可測。

    那些蠟像順牆根站著,一個連一個,每個蠟像的右手都拿著一只鼠標,每一根鼠標線都伸到後一個蠟像的腦袋上,從天靈蓋直直地插進去。

    我們慢慢朝前走,發現所有的蠟像都是這種關系。我明白了,這些蠟像在展廳里站了一個圓圈,首尾相餃,完成了一個循環。

    應該說,這是一個淺陋的作品,卻被媒體吹得很玄乎。不過如果把這些蠟像看成一個體力活,倒是很令我欽佩———這麼多蠟像,得做多長時間啊。

    我不喜歡蠟像,因為它們太像人了,可是,由于沒有血,那膚色又假得令人害怕,就像站著一具具尸體。

    它們有男有女,不過年齡在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之間,服飾無一雷同。

    從衣著打扮上看,有染著紅黃藍頭發的街頭少年,有屩噸~裝的白領女孩,有上下名牌的紳士,有雍容富貴的少婦……

    不過,所有人的臉都是同一個人的臉,那是一張中性的臉,不過,表情卻不同,好像同一個人穿著不同的衣服,做著各種臉譜︰有的木木地看著前方,有的低頭想著什麼,有的臉上掛著GAY干淨的笑……

    其中有一個戴墨鏡的女人蠟像,我忽然對“她”有些懼怕,就停下來,和那副墨鏡對視。

    終于,我伸出手,小心摘下了“她”的眼鏡。

    是的,我擔心墨鏡後沒有眼楮。

    還好,眼楮是有的,“她”定定地盯著我。

    我把眼鏡給“她”戴上,離開了。

    接著,我看到一個男人蠟像,“他”的手腕上竟然戴著一塊真表。

    我蹲下去仔細看了看,那是一塊“寶珀1735”全手工機械表,全球只限生產30塊,我懷疑是冒牌。

    接著,我掏了掏“他”沉甸甸的口袋,里面竟然還裝著一個彩屏手機。

    我站起來,用它撥一個朋友的手機號碼,竟然通了。

    那位朋友叫張虹,她客氣地問︰“喂,哪位?”

    “是我,周郎。”

    她大呼小叫地說︰“你拿的這是誰的手機呀,號碼這麼怪!”

    我說︰“別人的,我只想試試。”然後我就把電話掛了。

    張虹聊起來就沒完沒了,我不敢和她糾纏。不過,她心直口快,是個皮實的女孩,我只有對她才敢這樣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把手機放回“他”的口袋,繼續朝前走。

    現在,我覺得這個展覽有意思了。我一個接一個地摸那些蠟像的口袋,像小偷一樣興奮。

    我偶爾發現一個問題———每個蠟像的右手和鼠標都是一體的,好像那鼠標是從手上長出來的一樣。

    發現這個問題之後,我察覺到關里不見了。他在我前面,走得太快了。這家伙的樂趣僅僅在于佔便宜,對藝術的興趣還不如我大。

    我喊了一聲︰“關里!———”

    展廳里的回聲很大,好像還有一個我,在一個我看不到的地方喊關里。那個虛假的聲音同樣沒有血色,性質就像這些蠟像。

    我沒听到關里的回答。

    我有點緊張起來,快步朝前走,想追上他。

    前面只有無窮無盡的蠟像,它們基本上都是無神地目視前方,我得經過所有的視線。我忽然有一種怯場的感覺。

    電話突然響起來,我立即站住腳,掏出來接听。

    這時候我旁邊是一個女孩,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她張大嘴笑著。也許是她的嘴唇太紅了,也許是她的笑在這個夜里有些不適宜,總之,看上去她顯得有些猙獰。

    是張虹打來的,她說︰“剛才接電話的那個人是誰呀?”

    一絲陰影從我心頭飄過,我問︰“怎麼了?”

    她不滿地說︰“你掛了後我又打過去了,他的態度怎麼那麼惡劣?”

    我一驚︰“他說什麼了?”

    張虹說︰“我問他,剛才打電話的那個人去哪兒了,他粗聲粗氣地說,他走啦!然後啪地就把手機掛了———他到底是誰呀?”

    “別問了,反正你不認識。”

    “哎,我正想叫你來看一些好玩的東西呢……”

    “好了,我有急事,回頭再給你打電話。”說完,我又把電話掛了。

    張虹堵住了我一只耳朵,很危險。在這個陰森的展廳里,我得保持听覺十足的靈敏。

    我警覺地回頭看了看,一個個蠟像木然站立,沒有任何異常。我快步朝前走。

    一直沒看見關里的影子。

    這個光禿禿的環形通道是藏不住人的,難道他已經出去了?

    我突然懷疑他是不是藏在哪個蠟像的後面了,也許,等我走過之後,他會從後面跳出來嚇我一下……

    我開始打量那一個個蠟像。

    終于我看見了他的衣服———白色T恤,上面有一只碧綠的兔子圖案,下面穿一條黑色牛仔褲,一雙黑色休閑鞋……

    我朝上看了看,卻是一張蠟像的臉。

    我一下有些發蒙。

    我覺得關里是在跟我開玩笑,但是我一時沒有想清楚是他把衣服套在了蠟像的身上,還是戴上了一個蠟像的面具。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毫無血色的臉,它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一直木木地看著前方。

    我和“他”就這樣對峙了好長時間。

    不知道旁邊哪個蠟像戴著表,我听見一個聲音在提示我︰“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這樣下去是沒有結果的,我忽然希望事態擴大化,就躲開“他”的目光,轉到了“他”背後,伸手摸了摸“他”的肩。

    直覺告訴我,這是一個真人的肉身!

    我抖了一下,把手縮回來。

    “他”突然說話了,是關里的聲音︰“其實,我也是這蠟像中的一員。”

    我一下跳到“他”面前。

    “他”毫無表情,依然木木地看著前方。

    我馬上想到這是一個需要觀眾參與的所謂行為藝術作品,也許,哪個地方藏著監視器和廣播……我忽然有了一種被耍弄的感覺。

    我又憤怒又恐懼,現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趕快離開,並且暗暗發誓,下次就是倒找錢我都不來了。我可是一個有記性的人。

    前邊的通道耐心地彎曲著,看不到盡頭,我甚至懷疑順著這條通道能不能走出去。

    我折了回來。

    相反方向的通道同樣彎曲著,看不到盡頭,蠟像無盡無休。

    我想了想,還是返過身,繼續朝前走———我不願意再見到那個口袋里裝著手機的蠟像。

    我感到孤立無援了。

    我想,這時候如果跟一個同類說說話,心里也許會平靜一些……

    我掏出電話,撥張虹。

    電話通了,她咋咋呼呼地說︰“是周郎?我正等你呢。”

    “你在哪兒?”

    “我在一個展覽館。”

    “展覽館?”

    “對呀,這里有很多蠟像……”

    怎麼到處都是蠟像?

    我正疑惑著,突然停住了腳步———前面那一個挨一個的蠟像中,有一個正在打電話,除了臉,“她”的聲音,身材,發型,服飾……都和張虹一模一樣。

    “她”沒看到我,還在繼續說︰“特好玩,所有的蠟像都長得跟我一樣,你快過來吧!”

    我喃喃地說︰“是啊,我看到你了……”

    她听到了我的聲音,猛地轉過頭來。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直直地看著我。

    這時候,展覽館里的燈一下全滅了,四周一片黑暗。

    張虹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來︰“周郎,是你嗎?”

    我屏住呼吸,不說話。

    “她”突然“咯咯咯”地笑起來︰“你怎麼也長成了我的樣子?”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卻摸在了一個蠟像的臉上。

    我知道,也許是內容,也許是形式,總之我已經變了,我被卷進了這個詭秘的通道里,像時間一樣不可逆轉。現在,我必須找到出口,沖出去,仰頭看一看天上的星光。

    我扔了手機,在黑暗中一步步後退,卻撞在了一個東西上。那似乎是一個軟乎乎的肉身,但是這騙不了我,我小心地躲開,朝旁邊走,剛一邁步,又撞在了一個東西上。我怵然一驚,急忙朝相反的方向走,結果還是撞在了一個東西上……

    我忽地明白了,是有人在阻擋我。

    我小心地伸出雙手摸了摸———四周竟然都是蠟像的臉!

    我放棄了努力,一動不動了。我想,門口那個檢票員發現停電了,肯定會跑進來找人,我希望他馬上出現,把我拖出這個噩夢。

    可是,檢票員沒有出現,電卻來了。

    我立即發現,我已經被編排在了蠟像中間。我的手里也長出了一只鼠標,鼠標線插進了右邊那個蠟像的腦袋,而我的腦袋插進了左邊那個蠟像的鼠標線。

    我發現身旁這個蠟像的體態和服飾有些眼熟……我陡然絕望了,哆哆嗦嗦地問︰“你是檢票員?”

    “他”慢慢轉過臉來,喜笑顏開地說︰“不,我是藝術家。”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2-14 09:20 編輯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09:22:39

第二十章


     

    ?殺氣

    報紙上登出了一則房屋出租小廣告,房主姓周。

    這天,天快黑的時候,一個叫尚帝的人給姓周的房主打來電話,說他要租房子。

    于是,兩個人相約見面了。

    房主長相很憨厚,不像個壞人。可是,尚帝一直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

    兩個人看了房子,尚帝表示基本滿意︰一室一廳,一廚一衛,一些舊家具,還有一部電話———惟一遺憾的是,電話壞了。

    房主說︰“這樣的格式最適合單身漢了。”

    尚帝說︰“就是每月一千元貴了點。”

    房東就問︰“漣A想給多少?”

    “八百。”

    “八百就八百。”房主爽快地說。

    就這樣,談妥了。

    尚帝只有一個手提電腦。

    姓周的走後,尚帝四下看了看。

    窗簾擋得嚴嚴實實。

    房間里很暗,還有點潮,好像上個租戶一直沒有打開過窗簾。

    牆壁有些髒了,房頂一角還有一片不容易發現的蜘蛛網。沒看見蜘蛛。

    牆角扔著半個煙頭,那是4元一包的“中南海”牌香煙,白嘴的。垃圾桶里扔著一張廢棄的光碟。

    尚帝走到寫字台前,打開抽屜,看見了一張破紙片,上面寫著這樣一些字︰

    請王川吃飯(5號)

    看貨(6號上午10點)

    光度計(購買)

    碟子50只(破損3只)

    還有一張過期的月票,上面有一張一寸照片。

    照片上的人和尚帝的年齡差不多,二十歲出頭,瘦瘦的,戴著一副眼鏡,很文氣……

    這些都是前一個租戶的蛛絲馬跡。

    尚帝躺在了床上,似乎在想什麼。

    突然,他站了起來,又打開了那個寫字台的抽屜,重新看了看那紙片上的字。

    這四行字好像隨便寫下的備忘錄。

    可是,細心的尚帝發現了問題︰每一行字的第一個字組在一起,是一句話———請看光碟。

    請看光碟!

    難道是巧合?

    難道垃圾桶里的那張光碟有秘密?

    他迅速走到垃圾桶前,撿起那張光碟,回在寫字台前,打開電腦,把它放進去……

    這是一張特意錄制的光碟,打開後,出現了這樣幾行字︰

    我曾經租過這個房子。請相信我︰這個房東是假的。他要殺你……

    畫面上出現了這個房子里的場景。從位置上判斷,好像是在陽台拍的。

    月票上的那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里拿著遙控器,正在看電視。沙發旁立著一只高高的花瓶。

    突然,有人用鑰匙“嘩啦啦”地打開了門。

    進來的人正是那個姓周的房主!他開了門,憨憨地說︰“小何,我睡不著,來和你聊聊天,好嗎?”

    小何好像因為他私自闖進來很不滿意,他淡淡地說︰“坐吧。”

    房東就坐在了租戶身旁。

    他坐得太近了,小何好像感到有點別扭,就朝旁邊移了移。

    房東點著了一支煙,吸了一口說︰“你住進來之後,有沒有發現這房子有什麼問題?”

    小何一邊看電視一邊說︰“沒什麼問題。”

    房東想了想,突然又問︰“那你有沒有覺得我有問題?”

    小何看了看他,愣了︰“你有什麼問題呢?”

    “我精神不正常呵!”房東說完,突然站起來,從懷里抽出一把刀,猛地朝怔怔的小何撲過來……

    這時候,有人用鑰匙開門———不是光碟里的門,是現實里的門。

    尚帝慌了,急忙點了“停止”命令,瞪大眼看門口。

    那個姓周的房主走了進來———現在,已經不是禮不禮貌的問題,而是要不要命的問題了。

    他朝尚帝憨憨地笑了笑,說︰“小尚,我睡不著,來和你聊聊天,好嗎?”

    尚帝的臉都白了。

    這一切跟光碟里播放的一模一樣!

    房主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坐在了沙發上。

    他點著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說︰“你住進來之後,有沒有發現這房子有什麼問題?”

    “沒,沒有。”

    房東笑了笑,又問︰“那你有沒有覺得我有問題?”

    尚帝愣愣地看著他,突然說︰“你先等一下,我去解個手。”

    說完,他匆匆朝衛生間走去。其實,他是去了廚房———廚房和衛生間對門。

    約莫半分鐘之後,尚帝背著手走出來,他盯著房東,搶先說︰“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這兒有沒有住過一個喜歡搗鼓錄像機的房客?”

    房主愣了一下︰“有一個,他一個月前搬走了。你怎麼知道?”

    “那小何呢?”

    “小何”這個名字好像一下刺中了房東哪一根神經,他啞了。

    過了一會兒,他憨憨地笑了笑,站起來,慢慢走近尚帝,說︰“———原來,你知道我是精神病呵!”

    尚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背後抽出刀來,發瘋地扎進了房主的心髒……

    房東悶悶地叫了一聲,但是他沒有倒,他死死盯著尚帝,眼珠好像都要鼓出來了。終于,他的身子一點點彎下去,彎下去,終于,摔倒在地,那雙牛一樣的眼珠死死盯著衣櫃的腿。

    他抽搐著……

    刀沒有拔下,血順著刀鋒汩汩流出來……

    當他一動不動的時候,怔忡的尚帝才回過神來。

    寂靜的深夜里,突然又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

    尚帝猛地把目光射過去。

    一個背著旅行包的中年男人打開了門。他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回來。

    他看見了尚帝,一下就愣在了門口。接著,他又看見了躺在地上的那個房東,差點叫出聲來。

    他驚問︰“你是誰!”

    尚帝反問︰“你是誰?”

    他說︰“我是這房子的主人啊!”

    尚帝想了想說︰“我是這房子的租戶。”然後,他指了指地上的尸體︰“他說他是這房子的主人。”

    “騙子!胡說!”中年男人罵道。

    “你多久沒回來了?”

    “有一年了。我在外地工作。”

    “……你先進來。”

    中年男子沒有進來,只是放下了包。那個包擋在他和尚帝之間,他依然站在門口,驚恐地問︰“你為什麼殺他?”

    “因為他要殺我。”

    “你別動!我現在就報案,警察會搞清楚的。”中年男人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要打電話。

    “別報案!”尚帝急切地說。

    “這人死在我家里,我怎麼能不報案?”

    “你要多少錢?”尚帝突然問。

    中年男人想了想,說︰“你出多少錢?”

    “你別想敲竹杠,我沒那麼多錢。如果你漫天要價,我只有認罪伏法。另外,我想問清一件事———那光碟是不是你錄制的?”

    “什麼光碟?”

    “你別裝糊涂了。你根本就不是房東。”

    “我為什麼不是房東?”

    “因為我是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我出國三年,這房子一直空著,沒想到養出了你們這一窩老鼠!”

    中年男子呆住了。

    “我下了飛機,偶爾在報紙上看到了這個租房廣告,很納悶———誰在出租我的房子呢?今天下午,我就以租房的身份來查看,沒想到,差點被這個精神病害死!”

    停了停,尚帝又說︰“你也租過這個房子,但是你發現這個房東是假的,而且是個殺人狂,于是你逃開了———這是一個月前的事。但是,你復制了這房子的鑰匙。很快,你又返回來,潛入這房子,偷拍到了下一個租戶被殺死的全過

    程……”

    中年男子跨過旅行包,默默走到陽台,從一個廢紙箱中取出一台微型錄像機。那紙箱上有個很小的洞孔,正對著室內,偽裝得很好。

    他看著尚帝說︰“你殺人的過程都在這里。”

    尚帝繼續說︰“你希望我能殺死這個姓周的,然後你搖身一變就成了這里的房東,還可以敲詐我一筆……”

    中年男子從旅行包里掏出一個微型錄像帶,麻利地塞進錄像機里,然後,找個位置,把錄像機擺好,鏡頭對準他和尚帝。

    接著,他抽出了一支手槍———那是一支自制的土手槍。

    尚帝張大了嘴巴。

    中年男子把槍管對準了尚帝的嘴巴,說︰“你錯了,我才不管誰是這房子的主人。我的愛好是專門拍殺人的過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0:35:33

第二十一章


     

    ?兩條狗的故事

    講兩條狗的故事。

    一條叫大黑,一條叫二黑。

    這兩條狗不是兄弟,它們互相不認識,一條在城里,一條在鄉下。只是因為它們都是狗,在本書中就把它們的故事放在了一起。

    ■二黑的故事

    狐狸有仙風,黃鼠狼有鬼氣,而狗通人性。

    猴子和人類算是近親,它們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人類的一舉一動,那僅僅是表皮的技術,只有狗那靜默的眼楮,才流露出一種和人類心靈上的通會。

    狗對人類的眼淚、微笑、手段、伎倆、創造、計劃、恩愛、仇殺、語言、本性、私心、雜念……ㄓF如指掌,洞若觀火。

    你信不信,它甚至知道你的電腦密碼。

    只是,由于形體的限制,狗無法心摹手追,于是,它保持著局外人和旁觀者的姿態,冷冷地看戲。

    最初,陝南並沒把二黑當人。

    鄉下的狗不像城里的寵物那樣嬌慣。陝南從來不管它,餓了它自己去找食,冷了它就鑽進干柴里,反正死不了。

    陝南和它建立起感情,是在一年前。

    那時候,陝南要搬家,搬到幾十里外的一個村子。他不想帶上這條狗,就把它賣到了鎮上金貴開的狗肉館,換來了幾張髒巴巴的票子。

    那天晚上,它就應該變成桌子上香噴噴的狗肉了,可是,陝南卻听到了它熟悉的叫聲。

    他和老婆都嚇了一跳。

    他撩開窗簾望出去,見二黑趴在黑糊糊的院子里,昂著腦袋,保持著隨時都要出擊的姿勢,雙眼閃著幽幽的亮光……

    二黑沒死。鬼知道它怎麼逃回來了。

    搬家那天,陝南又把它送給了本村的一個親戚。他叮囑那個親戚說︰“你要是不想養它,就賣幾個錢———除了金貴的狗肉館,賣給誰都行。”

    他搬到另一個村子的第三天,半夜時听見窗外有動靜。

    他打開燈,朝外一看,竟然是二黑!

    它一邊“哧啦哧啦”撓窗子,一邊“嗚咿嗚咿”地叫———它竟然聞著氣味找到了主人!

    從此,陝南不想再趕它了,對它好起來,經常甩給它幾根骨頭吃。

    說來也怪,自從搬了家之後,陝南的身體就出了毛病———白天渾身無力,夜里噩夢連連。

    他是個莊稼人,沒有充沛的體力不行。

    村里的老中醫給他開了幾包藥,老婆天天晚上給他熬,喝了一段時間,沒效果。

    于是,老婆給他請來了巫師。

    巫師一進門,把房子的四個角都看了看,當即指出︰“這房子蓋在了死人的腦瓜骨上,得驅邪。”

    陝南問︰“怎麼驅?”

    巫師說︰“要用四盅黑狗的血,分別灑在房子的四角。”

    二黑就是一條黑狗。當時,它就趴在屋里的地上,一雙狗眼直直地看著巫師,不知道它有沒有听懂。

    巫師又說︰“記兩點———第一,必須是活狗的血。第二,必須是四條腿放的血,每條腿一盅,不能混淆。”

    陝南糊涂了。雖然他沒文化,但是他總知道血是循環的———為什麼非要從四條腿放呢?

    他向巫師請教。

    巫師有些不滿地說︰“這個不是你該知道的。”然後,他撢撢袖子就朝外走了。

    二黑突然竄起來,張開血盆大口撲向了巫師的襠部。

    它一聲都沒叫。

    巫醫慌亂地伸手保衛小兄弟,二黑叼住了他的手。

    一聲慘叫。

    老婆急忙沖過去,狠狠把狗踢開。

    在巫師一溜小跑到診所打狂犬疫苗的時候,陝南家已經開始放二黑的血了。

    四個壯漢,把二黑關在屋里,然後開始圍捕它。

    陝南和老婆站在屋外。

    老婆是不敢看,陝南是不忍看———二黑跟他幾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地看宅護院。被遺棄之後,它固執地尋找這個家,追趕這個家……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

    二黑不是那麼好惹的。

    它撞碎了暖瓶,撞翻了桌椅,咬傷了一個對手,撓傷了三個對手……

    最後,它終于被拿下了。

    于是,慘絕人寰的一幕發生了︰四個壯漢用菜刀齊刷刷剁下了二黑的四只爪子。

    四盅黑狗血灑在了四個屋角。

    二黑在地上抽搐著,哀號著。

    那四只爪子在二黑身旁微微顫動。

    陝南進了屋,看了二黑一眼,急忙把臉別過去,說︰“快把它殺了吧。”

    一個壯漢說︰“不如趁它還活著,把它賣到狗肉館。”

    陝南揮揮手︰“你們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四個壯漢把二黑裝進袋子里,扔上四輪車,去鎮里了。

    陝南撿起那四只爪子,出了門,扔到了村外的野地里。

    陝南的病沒有好,反而更重了。夜里,他“嘩嘩”地冒虛汗,像洗澡一樣水淋淋。

    一個噩夢反復引他入彀︰

    黑夜,他走在村外的那片野地里。

    好像有個東西在背後跟著他,他清晰地听見它在草上行走的聲音。

    他轉身看了一眼,不由大驚失色———草上有四只爪子,在慢騰騰地挪動!

    冷汗一下就涌出來。

    這時候,他已經不知道,它對自己窮追不舍,是忠實,還是報復。

    他轉過身,拼命地跑……

    陝南一天比一天虛弱。

    中醫看了,西醫看了,都趕不走他腦海中的那四只爪子。

    這天晚上,老婆下地干活還沒有回來,陝南一個人來到村外,來到了夢中的那片永遠跑不出去的野地,想看看那四只爪子還在不在。

    天色已暗,月亮還沒有升出來。

    突然,他從現實跌進了噩夢中︰

    二黑又出現了。

    它移動著四條沒有爪子的腿,歪歪扭扭地朝前走,姿勢極其古怪。

    那四只爪子還扔在草上,已經露出了白慘慘的骨頭。

    二黑走近它們,趴下來,像個沒有手的殘疾人一樣,用兩條前腿的前端夾起那白慘慘的骨頭,貪婪地啃起來。

    它一邊啃還一邊四下觀望著,生怕別的狗跑過來爭搶。

    ■大黑的故事

    大黑名不符實。

    你要是見了大黑會啞然失笑———因為大黑是一條很小很小的狗,只有板凳那麼大,而且全身雪白。

    它的眉毛很長,擋住了眼楮。

    它的主人是個離異女人,叫仇麗。她老公就是因為這條狗,一紙訴狀把她告上了法庭,提出離婚。

    他向法官陳述的理由很古怪︰仇麗愛大黑超過了愛自己。對此,他無法忍受。

    他是一個感情細膩、追求完美的男人。在鬧到法庭之前,關于狗的問題,他跟仇麗交涉過多少次,均無效果。

    法庭讓他提供一些具體的事例,他說了三個。

    一︰兩周她和狗睡十三天,和老公睡一天。

    二︰他們結婚兩年,她為老公流過一次淚。她買了這條狗才一年,卻至少為它流過六次淚。

    三︰天天他給她做飯,天天她給它做飯。

    最後他對法官說︰“我覺得這條狗是個不祥之物。”

    法庭調解無效,最後,仇麗選擇了狗,她老公選擇了房子。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仇麗新租的房子在郊區,挨著鐵道。鐵道那邊是一大片草坪,很開闊,很整潔。

    晚上,仇麗領著大黑,想到那個草坪去玩。

    翻鐵道的時候,正巧有一輛火車開過來。

    平時,大黑很乖順。可是這一次,它卻好像中了邪一樣,不管仇麗怎麼吆喝,它都不听,徑直跑上了鐵道,然後,回頭看。

    它的眼珠擋在眉毛後。

    突然,仇麗好像也中了邪,眼楮一下瞪圓了,射出一種異常的光亮,嚎叫著朝狗撲過去……

    火車像一條巨大的蟲子轉眼就逼近了,憤怒的汽笛像什麼怪叫。

    大黑不慌不亂,在火車撞過來的一剎那,縱身一躍,跳下了鐵道,跑到很遠的地方,回頭看。

    仇麗躺在鐵道上,兩只腳被齊齊地斬斷,鮮血噴出多遠。

    大黑慢騰騰地走回來,站在了主人旁邊。

    一陣風吹過,撩起了它的眉毛,第一次露出了那雙眼珠。

    那是兩個像石子一樣的東西。

    接著,它走近了仇麗的兩只腳。

    那兩只腳血淋淋的,白慘慘的骨頭露出來……

    狗和骨頭對視了一會兒,終于啃起來。

    一個年輕女子舍身救狗……

    報紙不但報道了這件事,還搞了一個讀者大討論,很多市民都發了言。

    有人說,為了一條狗命,搭上一條人命,太不值了。

    有人說︰現代社會,薄情寡義,這個女子讓人感動。她也是愛護動物的典範。

    不久後,大黑得了狂犬病。

    這件事的恐怖在于———十八年前,仇麗還在小學二年級讀書時,曾經被一條野狗咬傷,她的大腿上至今還有一塊傷疤。

    由于當時條件限制,仇麗沒有打狂犬疫苗。

    醫生說︰狂犬病的潛伏期最長可達二十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1:24:35

第二十二章


     

    ?密碼

    黃先生一個人在家,坐在電腦前寫東西。

    有人敲門。

    他從貓眼朝外看,沒有人。

    等了等,門又被敲響了,他再次從貓眼朝外看,還是沒有人。

    他無聲地拉開門鎖,猛地把門打開。

    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仰頭看著他。

    “小朋友,你是誰?”

    “保貝貝在家嗎?”

    保貝貝是黃先生的兒子,八歲。

    他在大院里交了很多小朋友,黃先生差不多˙{識。可是,這個小男孩他沒見過。

    “他跟他媽媽到超市買東西了。”

    “噢,那我等他。”

    小男孩一邊說一邊進了門,走到沙發前就坐下了。

    黃先生關了門,走過來把電視打開,找了一個動畫片,說︰“你看電視吧。他大約半個鐘頭回來。”

    “好。”

    然後,黃先生就回到書房繼續寫東西了。

    過了很長時間,黃先生的老婆和兒子還沒有回來。

    而那個小男孩也一直沒有什麼動靜。

    黃先生覺得有點怠慢了這個小男孩,應該出去給他拿一些零食。

    他走出書房,卻發現沙發上不見了那個小男孩。他掃視了一圈,看見他正躡手躡腳的朝雜物間走去。

    黃先生打了個冷戰。

    他沒有叫住他,而是藏起了身子,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想看看這個小孩到底要干什麼。

    黃先生有一個重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他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他的老婆和兒子。

    為了不被家里人發現,他買了一個四位數密碼箱,把那個秘密鎖在了里面。他設置的密碼,跟所有和他有關系的數字都沒有關系。

    ———那個小男孩已經無聲地走進了雜物間。

    黃先生忽然想到,也許兒子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小孩。前幾天《信報》上還刊登過一個新聞︰一個女孩4歲已成偷竊老手……

    黃先生甚至懷疑他不是一個小孩。

    他悄悄跟蹤過去,站在雜物間門外,通過門縫朝里看。

    雜物間里的光線很暗。那個小男孩直接走近了他的密碼箱,蹲下去,背對著他,好像在搗鼓密碼……

    大約一分鐘之後,黃先生听到“喀噠”一聲———鎖開了。

    小男孩抖了一下,猛地回過頭來。

    黃先生急忙用門擋住了自己。

    他感到恐怖了!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個密碼。如果從1調到9999,需要兩個鐘頭。

    小男孩怎麼可能一下就打開呢?

    密碼箱里只裝著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很丑陋,渾身血水,四肢朝天,正在哇哇大哭。

    這照片攝于八年前。

    照片上的孩子是黃先生和一個未婚女青年偷情的結果。

    兩個人都負不起責,深夜,他們把他遺棄在馬路旁的垃圾筒上。

    當時是三九天,天寒地凍。

    實際上,他們是殺害了那個孩子,只是用了一種可以讓靈魂狡辯的方式。

    當時,黃先生的老婆正懷著保貝貝,也大腹便便地躺在醫院里。

    三天後,保貝貝出生。

    從血緣上說,兩個孩子都是黃先生的骨肉,可是,命運卻截然不同。

    黃先生只見過那個沒有姓名的孩子一面,只留下了這一張照片,作為紀念,臨死時看一眼……

    他再次探頭看,那個小男孩正拿著那個照片端詳……

    黃先生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小男孩正是照片上那個血淋淋的孩子!

    想到這里,他差點栽倒。

    他慢慢從門後走出來。

    小男孩听見了聲音,把照片麻利地放進密碼箱,一下就站起來。

    “你是怎麼打開這個密碼箱的?”他嚴厲地問。

    “我亂撥了幾下它就開了。”

    “不可能!”

    “真的。”

    黃先生一字一頓地說︰“你必須跟我說實話。”

    小男觸蚺_低下了頭。

    黃先生的心又縮緊了。

    假如小男孩一直堅持下去,就可能真是踫了巧。可是,他的表情告訴黃先生———不是那麼回事。

    “你問我怎麼知道了你的密碼,是嗎?”小男孩突然抬起頭來,靜靜地問。

    “對。”

    “這是一個秘密。你想知道這個秘密,必須打開我的大腦———你知道密碼嗎?”

    黃先生傻住了,他沒想到這個小孩竟然說出了這樣不尋常的話!

    然後,小男孩安靜地從他身旁走了出去,說︰“我爸爸媽媽肯定在找我,我得回去了。再見。”

    黃先生回過身,大聲說︰“……你不等保貝貝了?”

    他在門口回過頭,不耐煩地說︰“早過了半個鐘頭,我想他回不來了。”

    然後,他就走了出去。

    不管這個小孩是怎麼打開了這個密碼箱,現在,黃先生必須趕緊把它關好,而且還得換一個新密碼。

    老婆和兒子隨時都有可能回來。那個超市就在小區的大門口。

    想來想去,他覺得哪四個數字都不安全。

    最後,他閉上眼,隨便選了四個數字,鎖上,又把數字打亂,然後才睜開眼。

    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密碼了。

    電話驟然響了。

    他接起來,是老婆︰“保貝貝不見了!”

    黃先生傻了,他猛然想起了那個小男孩說的最後一句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1:26:07

第二十三章


     

    ?雙胞胎

    我在我家那條胡同里經常看見一個賣冰淇淋的少女。

    她的額頭正中有顆痣,像高粱粒那麼大。她長得有點單薄,總是穿一件紅色的羽絨服。

    如果是一個男人賣冰淇淋,我一個夏天可能吃3根。因為是一個少女賣冰淇淋,而且她的眼神又是那樣多情,我一個冬天就吃了8根。

    時間長了,我和她就有點熟了。我是一個沒有職業的人,中午起床之後就無所事事了,于是我常常跟她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最後,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小西,父母早逝,一個人生活,挺不容易的。

    有一天,我去一個朋友家,在那個胡同里又看見了她,她竟然在那里賣冰淇淋了,只是她換了一騢韘滫漲迮釭A。

    “嗨!”我說。

    她警覺地看了看我,沒搭理。

    我有點尷尬,索性走到她面前,問︰“你不認識我了?”

    她反感地瞪了我一眼,說︰“我不認識你。”

    “你不是小西嗎?我經常買你的冰淇淋呀。”

    她想了想,冷漠地說︰“那是我雙胞胎姐姐。”

    她在騙我。

    盡管有的雙胞胎長得特別相似,但是,只要你是熟悉他們的人,當然不會弄錯。我跟小西是好朋友,我堅信,不管有人跟她多像,我都不會把那個人當成她。

    面前的這個人絕對是小西,她怎麼說不是呢?她額頭正中的那顆高粱粒一樣大的痣歷歷在目。

    雙胞胎再像,也不可能像一個人照鏡子那樣。

    我覺得這里面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我只好說︰“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對不起。”

    我回到家門口,果然在胡同里見到了小西,她穿著紅色的羽絨服。

    “小西!”

    “哎。”

    “剛才不是你嗎?”

    “什麼呀?”

    “剛才我看見了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她說不是你,她說和你是雙胞胎。”

    “對呀,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姐。”

    我警覺地看著她︰“她也說你是她的雙胞胎姐姐。”

    “父母死得早,我和她都不知道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可是,我覺得那個人就是你。”我一針見血。

    “你不信就算了。”

    “現在你跟我去她那里看看,只要你跟她站在一起,我就相信了。”

    “我不可能見她。”

    “為什麼?”

    “我恨她,她也恨我。”

    “親姐妹,你們恨什麼?”

    小西逼視著我,突然說︰“假如,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你難道不做噩夢?”

    我想了想,就不堅持了。

    不過,從此我經常到我那個朋友家的那個胡同去,和那個叫小東的少女聊天。我那個朋友離我家很遠,一個在南郊一個在北郊。

    時間長了,我越來越覺得詭異。

    盡管穿紅色羽絨服的女孩跟我說的永遠是這樣一套話,而穿綠色羽絨服的女孩跟我說的也是永遠是那樣一套話,但是,我斷定,她跟她就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總是出現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她扮演成兩個人跟我交往———她到底想干什麼?

    小西過生日這一天,我對她說︰“今晚我到你家,陪你一起過生日。你把蛋糕和蠟燭準備好。”

    她說︰“好啊。”

    她一個人住在和我家比鄰的那條胡同里。

    然後,我坐車來到我朋友家的那條胡同,果然看見了冷飲車後面的小東,我笑吟吟地對她說︰“今天,你過生日,早點收攤,我請你到一個地方,陪你一起過生日。”

    我覺得,她明明是小西,她剛剛听我說完這些話。

    她想了想︰“去哪呀?”

    我說︰“你跟我走就行了。”

    “好啊。”

    我要讓她和她見面。

    她住得不遠。我幫她推著冷飲車,放進了她的房子,然後,領著她來到小西的住處。

    最後一抹夕陽紅涂在街道上,一彎冷月早早地掛在黯藍的天空。兩旁的哪棵枯樹上有烏鴉在叫。

    我和小東一步步走到小西的門前,這時候,她突然回頭說︰“你是不是應該給我買個禮物呢?”

    “我……”

    她笑了,說︰“不為難你,你看那不是有個小賣店嗎?給我買一塊巧克力就行了。我先進屋去。”

    “好吧。”

    那家小賣店離小西的住處只有幾十米遠,我跑過去,用最快的速度買了一盒巧克力,返回來,發現小東已經不見了。

    她進屋了?

    我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來,也跨進了門。

    屋子里只有小西一個人。她還穿著紅色的羽絨服。

    她已經把蛋糕切好,蠟燭跳動著。

    我看見牆上掛著一面鏡子,很大,方形。那不像是一個女孩的鏡子,髒得幾乎看不清里面的人。本來屋子里就不明亮,鏡子里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更加深邃莫測。

    我有點嘲笑地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呢?”

    小西看著我,說︰“我和她不是都在嗎?”

    “她在哪兒?”我一下有點恐懼。

    小西走到那髒兮兮的鏡子前,朝里指了指︰“那不是她嗎?”

    一縷冷氣爬上我的後背,我強顏笑了笑︰“那鏡子里不是你自己嗎?你真會開玩笑。”

    “你再看看。”

    我眯眼一看,鏡子里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中,站著一個人,木木地看著我。

    “就是你呀!”

    “你看看我穿的衣服是什麼顏色。”

    恐怖小說作家再一看,差點嚇丟了魂———鏡里人穿的羽絨服是綠色的!

    突然,那個人把手伸過來!一聲巨響,那面方形的鏡子被打碎了,四邊都是尖利的鏡子碎片,望進去,在那個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里,那只手鮮血淋灕地伸出來,緊緊抓住我︰“你為什麼這樣較真兒!!!”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2-14 11:28 編輯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1:27:49

第二十四章


     

    ?鬼話西游

    由于出身低賤,由于身單力薄,我的心靈深處有一種恐懼感,一直伴我從小到大。

    這個世界太強大了,打個噴嚏都可能要我小命。我夾著尾巴做人,時刻擔心旁邊有噴嚏聲。

    可是,夢給了我變天的機會。這下,我誰都不怕了。

    是的,我成了齊天大聖。

    我甚至還嘗到了當名人的樂趣。電視台天天都在播放我的故事。我的名字可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還是師徒四人,朝西,朝西。

    山高路遠,荊棘叢生。這些《西游記》都描述得很多了,不贅。

    這時候,我們已經過了九九八十一難,眼看就要取到真經了。

    山路上荒草淒淒,好像幾百年都沒有人走了。四周十分安靜,竟然沒有鳥叫。

    我走在最前,唐師傅騎馬走在中間,豬八戒和沙和尚走在最後。

    我困倦地朝前走,腰酸背痛,恨不能給唐師傅安兩個翅膀。

    突然,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我感到行走著的好像不是四個人,而是很多,具體多少我不清楚,反正很嘈雜。我甚至听見隱隱有女人的笑聲。

    幾個和尚,跟著一群女人算怎麼回事?

    眾所周知,我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里練就了火眼金楮,我看妖魔鬼怪什麼的應該沒問題。

    我警覺地回過頭去。

    唐僧一心一意地趕路,他的眼神跟白龍馬一模一樣。

    豬八戒一邊走一邊打著瞌睡。

    沙和尚挑著擔,一聲不響。

    沒有另外的人啊!

    我是孫悟空,連我都看不見的人是誰?

    天黑了,我們趕到了一個寺廟。

    晚上,我們睡在一間幽深的禪房里。我依然沒有听見鳥的叫聲。

    我仿佛看見有個人在我面前端坐,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臉。他的嘴里還嘟噥著什麼。我猛地睜開眼,不見人影,但是四周鬼氣彌漫。閉上眼,他又來了。

    我大氣都不敢出,仔細听,他嘟噥的竟只有六個字,反反復復。

    我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他說的正是佛祖把我壓在五行山下,在山頂貼的咒符上的那六個字!

    只是,他反著念︰丑@洹 取 亍 鎩K丑@洹 取 亍 鎩K丑@洹 取 亍 鎩K

    不知過了多久,唐師傅叫大家吃齋飯。

    我悶悶不樂。唐師傅似乎看出了什麼,想問問我,欲言又止。

    我能不怕嗎?這四個人全指望我,我都害怕的事,他們更害怕!

    我一低頭,驚叫起來︰

    我竟然看見缽里有肉!而且我看見自己毛烘烘的臉!

    我驚叫一聲把缽扔了,再看,我的臉又沒有了。

    唐師傅走過來,問我︰“悟空,你怎麼了?”

    我說︰“對不起,我沒拿穩。”

    我實在吃不下去,拿出金箍棒,到寺廟四周轉了轉,什麼都沒有發現。

    回來,我看見唐師傅正在跟方丈聊天,豬八戒在太陽下抓虱子,沙和尚坐在陰涼里深深低著頭,一聲不響地看書。我發現他的大胡子更濃密了,幾乎快遮住了臉。

    我又出了寺廟,一個跟頭上了天。我用一袋煙的工夫借來了托塔李天王的照妖鏡,站在寺廟的房頂上,像探照燈一樣照四面八方,照妖鏡呈現出房屋、樹木、道路,並沒有可疑之物。

    我沮喪地從房子上跳下來。

    我坐在寺廟外的土路邊緊鎖眉頭在回憶。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想起了很多遙遠的人。我甚至想到,自己沒出道的時候,飄搖過海,一直到西牛賀洲地界,尋找長生不老之道,在靈台方寸山,見到師傅之前,曾經遇見過一個神秘的樵夫,是他指給我道路的。我跟他擦肩而過,互相再沒有見過。

    我至今還記得,他頭上戴著箬笠,身上穿著布衣,腰間系著環絛,腳下穿著草鞋。

    當時我以為他就是神仙,急忙給他鞠躬行禮。

    他說,他不是神仙,但他和神仙是鄰居。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人可疑。難道他是鬼?是比師傅菩提祖師還厲害的鬼?

    繼續西行。

    天色很暗,我們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山路上猛地竄出一只老鼠。

    豬八戒這次反應還算快,舉起釘耙就打,被唐師傅制止了︰“不許殺生。”

    我看得出,這只老鼠已經成精了,它渾身鬼氣沖天。我一下沒有了戰斗的勇氣,我感到我的腿瑟瑟地抖。

    果然,它站在路中央,突然直立起來,開始冷笑。它的身上生出很多爪子,長出很多眼楮,有的眼珠在看我,有的眼珠在看唐師傅,有的眼珠在看沙和尚,有的眼珠在看豬八戒,有的眼珠在觀望遠處有沒有人出現。

    我大驚︰難道就是它在作怪?

    我悄悄對笨豬說︰“這是個小鬼,交給你立功吧。”

    笨豬說︰“哥,謝謝你了。”

    那只老鼠說話了︰“我要吃唐僧肉。”

    豬八戒嘎嘎地笑起來︰“太俗啦。”

    那老鼠不理會,繼續說︰“今天這一難你們都過不去。如來給你們安排了九九八十一難,都過去了,那些都是安排好的劇情,不可怕。我不是,我不在任何輪回、報應之內。我真的要吃你們。”

    我全身發冷。

    沙和尚用那雙陰冷的眼眸看著它,仍然一聲不響。

    突然,我听見幽暗的半空中又響起了那女人的笑聲!

    那只老鼠猛地抬起頭,它的所有眼珠都閃著驚恐的光,四面八方地滴溜溜亂轉,終于它撒腿就跑!原來它也怕!

    我知道它不是那個令我無比害怕的東西之後,膽子大起來,忽地變成一只貓,縱身一躍,沖上前,把它捉住了。

    我們趕到附近一個村莊之後,我把唐師傅和兩個師弟安頓好,單獨外出借了一個灶,支起一口油鍋。

    我拎起老鼠的一只爪子,問︰“你說,是誰在笑?”

    那老鼠嘴巴緊閉,無比驚駭。

    “你不說,我炸了你!”

    它絕望地嚎叫一聲,自己跳進了油鍋,轉眼就變成了幾根焦糊的骨頭———它自殺了。

    我心中的陰影越來越重。

    繼續西行。

    我陡然看到漫天霞光萬道,彩虹千條。不知為什麼,這景象竟然沒有一點吉祥的意味,卻顯得很恐怖。

    唐師傅高興了,他終于見到佛祖了!

    我警惕地望著天空。果然,天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頭像,像雕塑一樣毫無表情。接著,我隱隱約約听見了女人的笑聲!

    我撒腿就跑!

    我一邊跑一邊听見可憐的唐師傅大叫救命。我在天上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豬八戒緊緊守護在唐師傅旁邊。沙和尚靜靜地注視著古怪的天空,不知道想什麼。

    我一個筋斗翻出了十萬八千里,落下後,抬頭看,那個巨大的頭像依然在天上!

    我快崩潰了,變成一只老鼠藏進了人間的一只老鼠的肚子里。在黑暗中過了好久好久好久,齊天大聖才被生出來———那恐怖的佛像終于不見了。

    我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丟人。

    我駕雲來到靈山,進入雷音寶剎。我要求如來救命。

    我對如來講述了來由,如來問︰“那笑聲是什麼樣的?”

    那隱隱約約的笑聲又傳出來。如來用法眼四下觀望,什麼都沒有,不由惶恐起來,低低地說︰“悟空,你趕快離開這里。自己的問題自己扛……”

    我無依無靠地回到了唐師傅身邊。

    我謊稱自己去追妖精了。

    他們信賴我,沒有表示多少懷疑。

    我現在懷疑這個可怕之物就在我們四個人當中。

    不可能是敖廣的兒子白龍馬。

    唐師傅?不像,他除了念緊箍咒什麼都不會。

    豬八戒?不像,他只想肉和女人。

    最後,我把眼楮放在沙和尚身上。

    如果我們師徒四個人中有一個最詭異、最恐怖的人,你說應該是誰?肯定是沙和尚。他永遠走在最後面,他最緘默。他的眉毛很粗壯,把眼楮都擋住了。他的胡子很茂密,把半個臉都埋了。他一直垂著頭挑擔……

    我開始推想。

    沙和尚在流沙河曾經吃過九個取經路過的人。流沙河上連柳葉都不浮,而那九個人的頭骨不沉。後來,沙和尚用那些頭骨做成了一串,掛在脖子上。一定是在他遇見觀世音之後,等待唐僧的時候,那九個頭骨把他勒死了。現在的沙和尚就是那九個頭骨。

    可是,白骨精我也見識過,不也死在我的金箍棒下了嗎?

    我主動跟沙和尚去化緣。

    我們走了很久,沒見到村莊。天黑暗無邊。我們坐在草地上。這時候,我更看不見他的表情了。我懷疑他不是沙和尚。

    “你有沒有听到我們身後有女人的笑聲?”我試探地問。

    沙和尚那一直低垂的眼楮終于慢慢抬起來,盯著我,突然笑了起來,他的胸腔里發出的正是那個女人的笑聲!

    我一下就跳起來。

    “我不是那九個頭骨。我是來索你命的人。”

    “我已經在閻王那里給自己銷了號!”

    “玉帝與日月同壽,閻王掌管人間的生生滅滅。在你不知道的領域,還有掌管日月壽命的,還有掌管陰間興亡的。輪回之外還有更大的輪回,五行之外還有另外的物質,天上的天上還有天。我就是來自地下的地下的下面。你怕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1:30:06

第二十五章


     

    ?夜游神

    有個算卦的瞎子告訴了古芒一個發財的路數︰

    每天半夜12點,你走出小鎮在公路上轉悠,不出一百天,你一定會遇到夜游神。看見它之後,你千萬別錯過機會,要一頭撞過去,然後,你就跪在地上,抱住它的雙腿不放,向它賠禮道歉。它是夜游神,不能長時間地停下來,必須不停地走走走。你一直向它賠禮,它說原諒你了你也不要放手,它實在沒辦法,就會告訴你一個埋財寶的地方,叫你趕緊去挖,它好脫身……

    這很像“芝麻開門”。

    古芒才不會天天半夜12點爬出熱被窩,到外面找什麼夜游神呢。他不是不相信,而是覺得希望太渺茫了,比彩票中獎還難。

    這天A他在路邊和一個老頭下棋,說起了夜游神的事情。

    旁邊蹲著一個看熱鬧的人,他叫李九子,是一個出名的懶漢,每天都夢想著發大財,卻從來不勞動,都30多歲了,連個媳婦都沒有。

    李九子的注意力漸漸從棋盤上轉移到古芒的嘴上,最後興奮地瞪大了雙眼。他問古芒︰“要是那麼死乞白賴,被夜游神吃了怎麼辦?”

    古芒不屑地瞥了李九子一眼,說︰“它是神,不是妖魔鬼怪,不會吃人。”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

    這天,古芒半夜里突然醒來,怎麼都睡不著了。

    剛才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在鎮外的一條公路上,遇見了高大的夜游神。他按照那個瞎子說的話做了,果然,夜游神附在他耳邊說︰“我告訴你一個埋藏財富的地方。我說出來之後,你立即把它挖開,好不好?”

    古芒順從地點點頭。

    夜游神指了指古芒的腦袋,突然說︰“就在這里……”

    古芒怎麼都弄不懂這個夢的玄機。這時候,他隱隱感覺到外面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他。他左思右想,最後,穿衣起床出了門。

    他走出小鎮,一邊在黑糊糊的公路上來回走動,一邊不停地四處張望,盼望著夜游神出現。

    天很冷,他不停地哆嗦著。可是,轉悠了很長時間,還是沒見到夜游神的影子。

    就在他想返回的時候,突然,前面出現了一個異常高大的身影,正緩緩朝遠處飄移,好像雙腳離開了地面在行走。

    夜游神!

    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他的心猛跳起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他躡手躡腳地跑過去,一頭撞在夜游神的屁股上,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對方的雙腿,開始耍賴︰“您是夜游神吧?對不起啊,我沖撞了大駕,絕不是有意冒犯,請您原諒我吧,原諒我吧,原諒我吧……”

    對方回過頭,低低地說︰“我原諒你了。”

    古芒抱得更緊了︰“不,您一定沒有原諒我!我對不起您呵,我真的對不起您啊!……”

    “你抬頭看看我是誰!”對方喝道。

    古芒愣了一下,忽然感到這聲音有些熟悉,抬頭仔細看了看,原來是李九子。

    “我在這里轉悠三個多月了,連個鬼都沒撞見!”李九子沮喪地說︰“算了,咱們都回家吧。”

    古芒心灰意懶地站起來,說︰“……回家吧。”

    兩個人就一起朝家走了。

    走著走著,古芒的腳步漸漸慢下來,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明明是兩個人在走,可是他好像只听到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他轉頭看了李九子一眼,李九子目視前方,腰桿僵直,繼續朝前走。

    “你等一下。”古芒說。

    “怎麼了?”李九子停下來。

    古芒後退一步,趴在地上,朝李九子的腳底看去———他的兩只腳竟然是懸空的,離地面有一寸高!

    古芒頓時大驚失色,抬起頭,死死盯住李九子的臉。

    “害怕嗎?”李九子問。

    古芒說不出話來。

    李九子圍著他無聲地轉了一圈又一圈,終于蹲下身,低低地說︰“我都走成夜游神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1:31:30

第二十六章


     

    ?毛三和毛四

    夏夜,濕漉漉的悶熱,沒有一絲風。

    一片漆黑。

    草在密麻麻地長,蚊子在密麻麻地飛,蟋蟀在密麻麻地叫……

    毛三和毛四走在土路上。路有點燙腳。

    毛三走得快一些,毛四被落在後面。

    毛三不滿意地回頭說︰“你能不能走快點?”

    毛四說︰“我走得已經夠快了。你急著去死呀?”

    毛三生氣地停下來,說︰“我也是124條腿,你也是124條腿,你為什麼就走不快呢?”

    兩條蟲子!

    毛三是男蟲子,毛四是女蟲子。

    這種蟲子最恐懼人類,極少爬出草叢。

    因此,人類從沒有見識過這個物種,世界上任何一個生物研究部門都沒有它們的標本和檔案。

    我們一直在研究動物有沒有思維和情感。其實,它們和我們一樣———面臨威脅時,它們驚惶地逃竄,或者抱成一團裝死;它們的配偶或者親人被殘害了,它們悲痛欲絕,撕心裂肺,只是我們看不見它們流淚罷了……

    毛三和毛四在它們的種族里相當于人類的中醫。蟲子當然也生病,毛三和毛四通過一些草藥為它們救死扶傷。

    前些日子,有一個醫生在草叢上放風箏,不幸看見了毛四。

    這個醫生天生最怕蟲子,當時他被毛四那怪兮兮的樣子嚇得全身發冷,手腳都不會動了。

    恐怖產生暴力,他抬起腳,惡狠狠地朝毛四踩去……

    毛四嘆口氣說︰“前幾天,我被一個人踩了一腳,差點沒命,斷了幾十條腿,還沒長出來呢。”

    毛三朝毛四的身下看了看,心疼了。

    “你知道那個人的家在哪兒嗎?”它陰冷地問。

    毛四舞動著無數的腿,說︰“不知道。不過我知道他在哪里上班———他是個醫生。”

    毛三突然說︰“我領你去報仇!”

    “怎麼報仇?”

    “鑽進他的兩只耳朵,然後我們在他的大腦中間會合。”

    “他長得那麼高,我們朝上爬的時候,肯定會被他發現。”

    “我們先爬到房頂上,然後對準他的腦袋跳下去,空降搶佔制高點。接下來,我們就藏在他的頭發里,如果他沒有察覺的話,我們迅速兵分兩路,鑽進耳朵。”

    “要是他察覺了怎麼辦?”

    “你放心,他沒辦法在頭發里捉到我們,除非他用篦子把我們梳出來。而他不可能有篦子。”

    毛三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小聲說︰“他的診室在八樓,我這腿……”

    “沒問題,我背你上去。”

    于是,在這個悶熱、漆黑的夏夜,兩條蟲子逼近了醫院的門診樓。

    它們第一次要和人類正面交鋒了。

    實際上,那個醫生是個挺不錯的人,對患者充滿愛心,辦公室里掛滿了錦旗。

    他是一個愛清潔的人,他的胡子總是刮得光光的,頭發也永遠是短短的。而且,他很熱愛生活,有風的日子,還經常到草地上放風箏。

    在門診樓黑暗的樓梯上,有一條很大的白蟲子從水泥縫探出腦袋來,它沒有腿,全身都是乳白色的肉,不停地蠕動著。它長著很多只眼楮。

    白蟲子驚奇地問︰“毛三和毛四,你們怎麼出來了?”

    蟲子和蟲子一般都認識。這種沒有腿的蟲子缺乏安全意識,總爬出來透氣,經常被人弄死,都快絕種了。

    毛三氣喘吁吁地說︰“我們去找一個醫生算賬。”

    白蟲子不知道它們去找哪個醫生算賬,但是它幸災樂禍地笑了︰“祝你們成功!”

    這時是清早。

    那個醫生坐在診室里,靜靜地看著門,好像在等待第一個患者。

    兩條蟲子進了門,順著牆壁爬上了房頂,速度快極

    了︰“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

    它們停在那個醫生的上方,朝下看去,看不見醫生的臉,只看到一頭烏黑的短發。

    “你先跳。”男蟲子說。

    “你先跳。”女蟲子說。

    男蟲子一下就跳了下去,女蟲子也一閉眼,跳了下去。

    它們輕飄飄地落在了一堆頭發中。它們伏下身子,一動不動,緊張地觀察醫生的反應。

    醫生好像沒什麼反應。

    毛三對毛四使了個眼色,兩條蟲子迅速朝兩只耳朵爬去。

    可是,它們順著兩個鬢角朝下爬,卻好像一直爬不出去,一直沒看到醫生的臉。

    它們都害怕了,同時向地面逃竄。它們一直在頭發中爬過他的臉、他的脖子、他的胸腹、他的大腿,他的腳……

    這個人全身都是頭發!

    這時候,醫生慢悠悠地說話了︰“我是毛老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1:33:02

第二十七章


     

    ?片面的鏡子

    兩個女孩到海邊旅游,住進一家賓館。

    坐了一天的車,很累,她們要洗澡。

    草是一個內向、柔弱的女孩,而花是一個外向、明朗的女孩。這次出來,一直是花照顧著草。

    草先進了衛生間。

    里面傳出“嘩嘩”的水聲。

    花打開電視,找到了一個外國的恐怖電影!她高興地跳到床上,看起來。

    畫面上,一個女孩在洗澡,突然,一些古怪的須角從花叢里伸出來……

    草驚叫了一聲。

    水聲已經停F,草用毛巾裹著身子,驚恐地跑出來。

    “怎麼了?”花問。

    “見鬼了!”

    “見什麼鬼了?”

    草指著衛生間,抖抖地說︰“我照鏡子,鏡子里沒有我!”

    花笑了,說︰“怎麼可能!一定是里面的霧氣太大了。走,我跟你去看看。”

    “我不敢!”

    花下了床,大大咧咧地說︰“那你就別洗了,我洗。”她一邊說一邊走進了衛生間。

    外面只剩下了草。

    電視上,一個女人在洗澡,一些古怪的須角從地漏里伸出來……

    她急忙把電視關掉了。

    房間里一下靜下來,只有衛生間里的“嘩嘩”的水聲。

    花一邊沖洗一邊還哼著流行歌曲。

    草想,看來那鏡子真的沒什麼問題,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

    過了半天,水聲停了。花對她喊︰“草,你進來一下!”

    草以為花要什麼衣服,就走了過去。她推開衛生間的門之後,愣住了———里面空空如也,根本不見花的影子!

    突然她听見花說話了!

    她猛地轉過頭,看見花正在那霧蒙蒙的鏡子里朝她笑︰“你怎麼說這鏡子照不出人呢?你看,它不是把我照出來了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1:34:32

第二十八章


     

    ?誰在那里面

    周××是個恐怖小說家。

    他寫了一篇恐怖小說,叫《誰在那里面》。

    我是一個作家。

    這一天,我到一個舊貨市場,買回了一台陳舊的打印機。

    對于我這個電腦盲來說,我能把它連接到主機上,就像在蒙古建立了海軍一樣不容易。

    天也黑了,我也累了,洗手,睡覺。

    夜很靜,我迷迷糊糊快進入夢鄉時,突然听見有一個奇怪的聲音︰“吱啦吱啦吱啦……”

    我一下就醒了。

    我在黑暗中仔細v,感覺是那個打印機在響。

    電腦關著,它怎麼自己就開始打印了?

    “吱啦吱啦吱啦吱啦……”打印的聲音在深夜里很。

    我坐起來,打開燈,朝電腦看去,果然一張紙從打印機里慢慢伸出來……

    我走過去,小心地把那張紙抽出來,上面是空白,什麼字都沒有。

    我把它的電源拔掉了,重新躺下,關上燈。

    我想,假如它再響,那就見鬼了……

    謝天謝地,它沒有再響。

    第二天,一個朋友來做客。

    我在廚房煮咖啡,听見他說︰“這是你寫的小說開頭嗎?”

    我探出頭看了看,他正拿著昨夜從打印機里吐出來的那張白紙在看。

    我走過去,看了看那張白紙,又看了看他,不解地問︰“你說什麼?”

    “或者,這是你寫的一首詩的開頭?”

    “你說,這上面有字?”

    他指了指那張紙說︰“這不是字嗎?”

    我有點毛骨悚然了︰“寫的是什麼?”

    “你別跟我開玩笑呵!”

    “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

    朋友說,那上面寫著這樣兩句話︰

    “我每天午夜都必須寫點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恐怖?”

    我認定朋友是在開玩笑,一笑過去。

    這天晚上,我又切斷了電腦電源,可是,到了半夜,又听見那個打印機響起來︰“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我的心一沉。

    顫顫地打開燈,我又看見有一張白紙從打印機里慢慢伸出來……

    我走過去,把那張紙抽出來,上面還是一片空白。

    《小故事》雜志社正跟周××約稿子,他決定把這篇《誰在那里面》寄給他們。

    他坐在電腦前,點“文件”菜單,再點“打印”指令,那台剛剛從舊貨市場買回來的打印機,就開始工作了。

    “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終于打出來了。

    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沒一點問題,就到郵局寄出去了。

    幾天後,《小故事》雜志社的張編輯打來了電話。周××正在電腦前寫作。

    “周老師,您的稿子我收到了。不過有個問題,我得問您一下。”

    “什麼問題?”

    “最後一行字是什麼意思?”

    周××點開那篇文檔,朗讀最後一行︰“我走過去,把那張紙抽出來,上面還是一片空白。”

    張編輯說︰“是下一行。”

    “下一行就是我的通訊地址了。”

    “不是,在通訊地址的上面,黑體字。”

    “沒有哇!你說說,寫的是什麼?”

    張編輯壓低聲音,把那行字念了出來。

    周××一下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中———那行字竟然是︰

    胡編亂造。你快倒霉了!

    怪了。

    稿子在電腦里還好好的,可是,被那台破舊的打印機打出來之後,最後就多了一行古怪的字。這行字別人能看見,周××卻看不見!

    就在這天半夜,周××又听見那台打印機孤獨地響起來︰“吱啦吱啦吱啦吱啦……”

    ———大家一定都想知道周××到底怎麼樣了。正像著名魔術師大衛說的那樣︰還是留一點謎底有意思。

    到此結束。

    胡編亂造。你快倒霉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1:36:09

第二十九章


     

    ?噩夢逼真

    我保留著小學畢業時全班的一張合影。

    這是一張黑白的老照片,總共有32個學生,分三排,第一排坐在矮凳上,第二排坐在高凳子上,第三排站著。

    其中有一個學生已經死了,他叫夏明軍。小學畢業那年暑假,他到池塘里游泳,淹死了。

    他站在後排最左邊,個子不高,只露出一個瘦巴巴的腦袋,默默地看著鏡頭。

    班主任是個女的,姓李,她坐在中間那一排正中。

    我時常拿出這張珍貴的照片看看,它把我帶回那遙遠的童年時光。

    這一年,我回到家鄉小鎮,打听了一下,除了我A小學那些同學竟然都沒有走出這個小鎮,就產生了一個念頭︰把他們聚到一起,搞個同學會。

    遺憾的是,李老師不在了。三年前她得了癌癥,死在了齊齊哈爾大兒子家,享年69歲。我去她家,只見到了她的一張大幅遺像。

    人很快就聚齊了。

    大家都過了30歲,有些人我都不認得了。

    我請客,大家到飯館大吃二喝一頓。然後,有人提議,要再照一張合影。我當即贊同,並出了一個主意———每個人都按照那張小學畢業照的位置站。

    照完像,我又把小鎮惟一一家歌廳包下來,大家在那里狂歡了一晚上,半夜才散。

    第二天,我就離開了家鄉。

    半個月之後,那張老同學的成年合影寄到了我的手上。

    我打開後,大吃一驚︰照片上多了兩個人。

    一個老太太,滿臉都是皺紋,木木地坐在第二排正中,木木地看著鏡頭。這正是遺像上的李老師!

    後排的最左邊露出一個瘦巴巴的腦袋,那是彩色照片上惟一一個黑白的影像,正是小學畢業照上的夏明軍。

    他停留在30年以前,默默地看著鏡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2:01:55

第三十章


     

    ?天惶惶地惶惶

    夜深了。

    張山躺在床上,身邊多了一個男嬰。

    她是個作家,丈夫是個醫生。

    幾天前,丈夫下班回來,帶回來了這個六個月左右的男嬰。他是在醫院里撿的。

    張山第一眼看見這個孩子,就覺得他有點面熟。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多少有些恐懼。

    今夜丈夫值班,家里只剩下她和這個男嬰了。

    男嬰睡著了,在月光下,他安靜得像一枚緩緩飄落的雪花。

    夜緩緩地流失。

    腕上的表在“滴答滴答”城吽A那是每個人生命的倒計時。

    零點時分,男嬰抖了一下,突然哭起來。

    張山嚇了一跳,急忙把他抱起來,使勁搖晃。可是,他仍然大哭不止。

    在寂靜的深夜里,一個小孩沒完沒了地大哭,總讓人感到有些。

    天惶惶地惶惶。

    張山沒轍了。她一邊輕輕地拍他,一邊冷靜地觀察他。

    他一邊哭一邊緊緊盯著房間的西南角,好像看見了什麼東西。

    張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里一片黑糊糊,什麼都沒有。

    一個人出生和死亡大都是在夜里。剛剛出生的孩子,即將死亡的老人,都處于混沌未分狀態。在這個狀態里的人,是不是真的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讓男嬰如此驚恐?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嬰好不容易睡著了。

    張山小心翼翼地躺下來,都不敢喘粗氣。她開始回憶,這個男嬰到底像誰。

    一張臉在黑暗深處顯現出來……

    當張山看清這張臉的時候,整個的身體像通了電似的抖了一下———這個男嬰多像喬宙呵,簡直就是他的翻版!

    難道他是喬宙的小孩?

    張山今年42歲,結婚十幾年,一直沒有小孩。她不能生育。

    喬宙和她同歲。

    假如這個小孩真是喬宙的,他為什麼現在才要小孩?

    他為什麼要把小孩拋棄在醫院里?

    為什麼偏巧是丈夫把他抱回來了?

    張山和喬宙相好時,都21歲,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戀愛。想起來,那時候天真藍,喬宙的笑很燦爛。

    兩個人在一起相愛了兩年,後來,喬宙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張山懷疑他是不愛自己了,傷心了很長時間。

    後來,她又談過幾個男朋友,都沒有結果。

    和丈夫相識的時候,她已經將近30歲。

    她沒有對丈夫說起過喬宙。他已經太遙遠了。

    而現在,一個和喬宙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肮﹞丑C她懷疑喬宙回來了,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張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現在也是。

    21歲那一年,她曾經寫過一篇散文,投到了一家雜志社,竟然發表了。

    那是她的處女作。

    文章的題記是︰人類的情感之所以像星辰一樣美麗,正是因為生命的天空充滿了悲劇的黑暗。

    她的想象很淒美︰

    一個人,從新生到衰亡,這個過程是最殘酷的。

    不管你的青少年時代多麼令你留戀,最後你都將一天天變得衰老,丑陋。

    最初的生命是一個美夢,老了之後,就漸漸變成了一堆垃圾,找不到回收的地方,只能在焚尸爐里銷毀……

    如果,人生能夠倒過來,那多好呵。

    一把把泥土,漸漸形成人的樣子,出現在這個塵世。

    他(她)人生的最初,外表是衰老的,內里是成熟的。然後,一天天走向壯年,走向青年,走向童年。由一種哲學的黑白顏色,走向童話的五顏六色。

    越活越有希望,越活越有激情,越活越有力量,越活越美好,越活越嬌嫩……

    最後變成胚胎。

    最後化為烏有……

    喬宙是她的責任編輯。

    就因為這篇稿子,他和她相識了,相愛了。

    她清晰地記著,她和喬宙最後在一起的情景。

    喬宙約她,在一個酒吧見面。

    那個酒吧的名字很怪,叫“背對背”。

    酒吧里的光線很暗,牆壁上掛滿了鐘表。

    喬宙提出分手。

    張山似乎並不太意外。那一段時間,喬宙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張山早就有預感了。

    只是她不明白原因。

    在她的再三追問下,喬宙支支吾吾地說︰“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為什麼?”

    他看著牆上那些“滴滴答答”的鐘表,若有所思地說︰“我們只是在山路上邂逅,打個照面之後,就只能各走各的路,因為……你是上山的人,我是下山的人。”

    “你可以跟我上山呵!或者,我跟你下山。”

    喬宙苦笑著搖搖頭。

    巧的是,或者說不巧的是,剛說到這兒,他們就看見了一個共同的朋友,那個人大大咧咧地走過來,非要和他們一起喝酒……

    對話半途而廢。

    第二天,喬宙就消失了。

    張山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那個男嬰在明亮的月光下突然睜開了眼!

    張山打了個冷戰。

    男嬰直瞪瞪地看著張山,突然說︰“你說我是誰?”

    一個六個月的小孩竟然說話了!

    張山毛骨悚然︰“你!……”

    男嬰轉過臉去,直直地盯著房間的西南角,心酸地說︰“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為什麼消失———我們不是同一種時間里的人,無緣共度今生,只能各自走向各自的結局……”

    張山一下就坐了起來。

    是個噩夢。

    但是,她的心並沒有放下來,回想夢中的情景,她越來越恐懼。

    難道這個男嬰是……喬宙?

    她低頭看那個男嬰,他安靜地睡著。

    張山不敢睡了,第一次如此急切地盼望丈夫快點下班。

    她輕輕打開床頭燈,想看看幾點了。當她的目光落在手表上時,卻呆成了木雞︰

    在這幽邃的深夜里,那個秒針朝著相反的方向匆匆地奔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2:03:45

第三十一章


     

    ?畫

    馬良是個畫家。

    他在一個村子的最西頭蓋了一幢高大的房子,像個廟堂,很Cool。

    他在村里雇了一個老太太,每天早晨來給他搞一次衛生。老太太住在村子最東頭,60多歲了,不過身子骨很硬實。

    最近,馬良一直想創作一幅畫,叫《後退半個世紀》,但是一直沒動筆。

    他想用一個女子來實現這個題目。

    外在的東西沒問題,一件花衣裳,一根黑辮子,不施粉黛。難度最大的是她的眼神,馬良總覺得他描畫不出來。

    他用了一周的時間,終于,完成了這幅畫。

    那是一個和真人同樣比例的女子,站在一片草地上,挎著個籃子,裝著半籃蘑菇,就像第一次照相的人面對鏡頭一樣,有點羞怯地看過來。

    半個世紀前的天,比現在藍多了。草地上零星的花,鮮得像真的一樣。

    畫完了這幅畫,馬良就像跋涉了半個世紀的時光,感到異常疲憊。

    他是個自由畫家,靠賣畫為生,但是這幅畫他不想賣,永遠不想賣。

    搞衛生的老太太來了,馬良讓她把亂七八糟的畫室收拾一下。那個老太太就無言地走進去,低頭開始勞動,一眼都沒看那幅畫。

    這一天夜里,刮風了。

    馬良醒來,听到院子里的狗們在狂叫。他養了十幾條狗。

    他警覺地把耳朵豎起來。

    畫室的門響了一下,好像有什麼人鑽進去了。馬良爬起來,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他打開畫室的燈,掃視了一圈,沒發現任何可疑的情況。

    他又看了看那幅畫,畫中的女子在草叢中羞怯地看著他。

    他松了一口氣,轉身準備回臥室。突然,他的脖子僵住了。他慢慢回過頭,眼楮射向那個畫中人的辮子。

    她的辮子本來在背後,現在,這根辮子垂在了她的胸前!

    馬良猛地轉了一圈,畫室里只有他自己。

    有問題!

    她的辮子上竟然系上了一根紅頭繩,這根頭繩馬良根本沒畫過!

    只有一個可能,有人趁他不在家,鑽進他的畫室,涂改了他的畫。

    誰干的?

    當然是他的同行,因為只有同行才會畫畫。

    可是,哪個同行會做這種怪異的事呢?而且,他和圈子里的人幾乎斷絕了來往,根本沒有人走進過這個畫室……

    他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一個低頭干活的人,不由全身一冷———是她?

    他越看畫中人越害怕,拿起畫筆,又把她涂改過來。

    第二天,那個老太太又來了。

    她走進畫室搞衛生的時候,馬良在後面悄悄觀察她。她沒有察覺到馬良在身後,只管低頭干活,根本沒看那幅畫。

    馬良望著她花白的頭發,暗暗解除了對她的懷疑。

    “大媽。”他叫了一聲。

    老太太似乎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她的眼楮很渾濁。

    “你叫什麼名字?”馬良問道。

    “李彩花。”她一邊說一邊繼續擦地,她的手像一截干枯的木頭。

    “你是在這個村里長大的嗎?”

    “是,我就是在這個村子出生的。”

    “這個村子有沒有人會畫畫?”

    “畫畫?原來有個畫匠,死了。”

    這天晚上,馬良又被風中的狗叫聲驚醒了。

    他豎起耳朵,听畫室的動靜。

    畫室的門又響了一下。

    他起身跑過去,打開燈,沒發現任何人。

    他朝那個畫中女子看了看———那根辮子依然垂在她的胸前,她羞怯地望著他。

    這時候,馬良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了。

    難道自己當時真的把辮子畫在了她胸前?

    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因為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個女子站立的位置似乎挪動了一點。她身體一側的邊沿,露出了細細的一條畫布的底色。好像她曾經走下來過,重新回去時,站立的位置沒有嚴絲合縫,出現了一點點偏差。

    這下,馬良驚呆了。

    這說明不是畫外人作怪,而是畫里人作怪!

    馬良陡然想起了一個民間故事,好像叫《田螺姑娘》,講的就是一個畫上女子愛上了一個年輕的漁夫,偷偷從畫上下來,為漁夫做飯,洗衣……

    可是,此時的馬良一點都感覺不到美好,只有恐怖。

    他仔細打量這個畫中人。

    她的長相很傳統,瓜子臉,杏核眼,高鼻梁,櫻桃嘴,大眼楮,窄肩,細腰,寬臀,她的眼楮水水的,很羞怯……

    看久了,就是一個真人站在面前。

    馬良使勁搖了搖腦袋———她確實是一幅畫,無血無肉,她誕生于他的畫筆和想象……

    他實在不想再跟她對視下去,一步步退回了臥室。

    這天夜里,他听了一夜的風聲。

    第二天,馬良中午才睡醒。

    搞衛生的老太太來了,她一言不發,低著頭干活。

    馬良忽然感到這個老太太有點眼熟。

    他打了個冷戰。

    他發現這個老太太竟然跟那個畫中人有點像!

    馬良立即明白了,為什麼多數畫家筆下的女性都有點像他的太太。馬良住在這個村子里,很少跟外界接觸,天天見到的人就是這個老太太了,他畫的女子就不知不覺像了她幾分。

    “大媽。”

    老太太又嚇了一跳,抬頭看他。

    “你看我這幅畫怎麼樣?”

    老太太一回身,目光準確地射到了那幅畫上。

    “挺好呵。”

    “我覺得她和你還有點像呢。”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說︰“人家美得像花骨朵一樣,怎麼能跟我這老婆子像!”說完,又低頭干活去了。

    這天夜里,又刮風了。

    馬良沒睡,他在極度緊張中等待那個響聲出現。

    大約午夜的時候,他果然又听見畫室有聲音。

    他悄悄來到臥室門口聆听,清楚地听見有人打開了畫室門︰“吱呀———”然後輕飄飄地走出去了。

    他迅速來到畫室,打開燈,目瞪口呆———畫上的女子不見了,留下一個人形的空白!

    外面的狗叫起來,很凶。他疾步追了出去。

    借著月光,他看見了一個背影———窄肩,細腰,寬臀,一根辮子在背後悠來晃去……

    他顧不上害怕,跟蹤她而去。

    她挎著籃子一直朝村東頭走。

    風越來越大。馬良緊緊跟著她。

    那背影始終沒有回頭,一直朝前走,朝前走……

    實際上,這個村子不大,從這頭走到那頭,大約一里遠。可是,在這個夢魘一般的夜里,這一里路變成了一萬里。

    一個畫中人,一個畫外人,跋涉了一夜。

    馬良累極了,全身像散了架。

    天突然就亮了,好像鴿子一飛沖天。

    馬良朝兩旁看了看,他發現村子似乎變了樣,磚房都變成了土房,而路邊的草突兀地繁茂起來。

    他猛然意識到,空間的距離變成了時間的距離,他是朝著從前走,一直走過了半個世紀!

    這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去了,恐懼到了極點,但是他仍然沒有放慢腳步。

    天越來越藍。

    前面的村道上,出現了另一個矮個女子,穿著舊時代的衣裳,她跟畫中的女子打招呼︰“李彩花,起這麼早呵?”

    畫中人說︰“我去草地上采點蘑菇。”

    然後,兩個人擦肩而過。

    那個矮個女子走到馬良對面的時候,還仔細地看了看他。

    李彩花……

    馬良又一驚———那個老太太不是叫李彩花嗎!

    正愣怔著,果然看見那個畫中女子走進了村東頭第一家!

    他躲在了一棵老樹後。

    那女子很快就出來了,仍然挎著那個籃子。她朝村西頭返回了。

    馬良繼續跟著她。

    黑夜“ 當”一下就掉下來了。風漸起,越來越大。

    馬良好像又跟她跋涉了一萬里路,終于看見了他那廟堂一樣的房子。

    她的脖子好像不會轉動,沒有回一次頭。

    來時,馬良不但一直溜邊走,而且還貓著腰。現在,馬良的腰身一點點挺直了。

    她還是沒有察覺,好像她和馬良是兩種時空。

    馬良的膽子越來越大,走得也越來越快,最後,他離她只有幾米遠了……

    她突然回過身來,定定地看著馬良。

    她的臉布滿了皺紋,頭發干枯花白,雙眼渾濁不堪。

    她是李彩花。她的胳膊上還挎著那只籃子。

    她說︰“我來搞衛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2:05:08

第三十二章


     

    ?網友

    深夜,我一個人坐在電腦前聊天。“啪嗒,啪嗒……”

    對面是個女孩。我們聊得很投機。

    我說︰“我們見面吧?”

    她說︰“你現在就在看著我啊,我也在看著你。”

    我說︰“那是你的電腦。”

    她說︰“是你。你在摸鼻子。”

    我打了個冷戰,急忙把手拿下來。

    她馬上又說︰“你怎麼把手拿下來了?”

    我突然覺得這個家里飄蕩著陰氣!

    我驚恐地抬起},猛地朝主機踹去,“ 當”一聲,屏幕就黑了。

    後來,我漸漸想明白了,一定是哪個女黑客侵入了我的電腦,來嚇我。鬼知道她用了什麼辦法!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我是一個心理醫生。次日,我照常穿著白大褂上班,在我的診室接待患者。

    我想,走馬燈一樣的患者中也許就有那個黑客女孩,她的心理一定不正常。

    正想著,走進來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她跟其他患者不一樣,進了門就反身把門關上了。然後,她怔怔地看著我,一步步走近。

    “你有什麼病?”我急忙問。

    她直僵僵地站在我面前,低低地說︰“我的腦子壞了,你能修嗎?”

    修?

    我的心提起來︰“腦子怎麼壞了?”

    她厲聲叫道︰“你踢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2:07:18

第三十三章


     

    ?面具

    我有兩個面具。我之所以買它們,是因為它們的樣子太恐怖了。

    在此之前,有朋友自泰國來,給我帶來一個他們的面具,是一個腦袋,像人,又像獸,涂著各種各樣的顏色,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但是我覺得一點都不嚇人,甚至把它當成了玩具。

    那麼,這兩張臉是什麼樣子的呢?

    它們不是腦袋,僅僅是兩張臉,而且它們不是那種變形的,比例跟正常人的臉一模一樣。

    它們的恐怖在于———它們太白了,比紙白,比鹽白,比雪白,我無法形容。說另外的東西,倒可以反過來比喻———簡直像周德東家的面具一樣。

    那白白的臉W,挖了兩只黑洞洞,那就是眼楮;凸起一個優美的鼻子,畫著兩張鮮紅的嘴。

    假如你把這個面具罩在臉上,走出門,透過那兩只黑洞洞,你可以看見另一個世界。

    在那個世界里,到處飄蕩著驚惶的眼楮。

    在某一方面,我是一個心細的人。這兩張臉有一點區別,盡管很細微,可我還是發現了———其中一張臉的額頭有幾粒斑點,小得幾乎只有用顯微鏡才能看清楚。

    我把這兩張臉分別掛在臥室里和書房里。

    我在書房寫作的時候,我在臥室睡不著構思的時候,偶爾抬頭,看一看牆上的臉,會陡然有一種驚怵感,刺激靈

    感。

    有那麼一天晚上,我站在一張臉前細細打量它,突然瞪大了眼。

    我所從事的職業不允許我膽子小,但是,我還是驟然感到了害怕!———由于有那個斑點的區別,使得我發現,這兩張臉換了位置!

    怎麼可能呢?

    這兩張臉是我一個月前掛上的,再沒有動過它們。當時,哪個掛在了哪個房間,我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這一個月來,家里只有我一個人在!

    從此,我的目光一看到它們,心里就發冷。

    它們沒有任何表情,木木地注視我。

    過了幾天,我再次走近它們觀察,我的心一下就掉進了萬丈深淵———它們又交換了位置!

    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借著月光,盯著牆上的臉,不敢睡。

    我想,換了別人,一定會把它們都摘下來扔掉。但是,這樣做不是我的風格。

    我不管遇到什麼恐怖的事,都會堅持到底,直到真相大白———哪怕在尋求謎底的過程中,我不爭氣被嚇死。

    我注視著那張不知道產生于什麼人之手的臉,似乎有兩只黑亮的眼珠,隱隱約約在那兩只空空的黑洞里緩緩地轉動。

    我大驚。我一動不動,死死盯著它。

    是的,有兩只眼珠,在那張臉的後面轉動!

    我感到呼吸越來越急促。我想,今夜我可能真的要不爭氣了。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發覺了它們的秘密。我要大難臨頭了。

    我站起來,猛地打開燈,一把把那張臉揭開,扔到了地板上———那面具的後面果然藏著一張臉!

    我抖了一下。那是面具掛時間長了,雪白的牆上有了一張臉形的印記。這是一種借口,我不相信。

    接著,我低頭看地板上的那張臉,它摔破了,兩張鮮紅的嘴咧開來,笑了。

    我好像听到它在說︰“那是你自己的眼楮。”

    那是我自己的眼楮。

    這句話深有含義。至少,從此我專心寫作,再也不關注它了。

    關于它們互換位置,一個搞科研的朋友是這樣解釋的———那是一種特殊的材料,會自動滋生和消亡一種黑色的斑點。兩張面具不是一起制造的,正好有一個時間差。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2:08:49

第三十四章


     

    ?錢錢錢

    黑夜,末班車,乘客稀稀拉拉。

    其中,坐在車門旁的那個乘客不是人。

    這個鬼跟我一樣,是個作家,由于它寫的書在陰間銷路不暢,它決定改變路線,寫一寫人間的紀實文章。它想,鬼們遠在地下,一定都很想知道地上的消息。現在,它來到人間體驗生活。

    眾所周知,鬼會隱形,但是這個鬼不想那樣做,它要體察人間實情,就得實實在在地和人打成一片。

    售票員的態度不太好,她走過來,大聲對它說︰“買票!”

    鬼說︰“我不用買吧?”

    售票員說︰“是人就得買票!”

    “我不是人。”

    “你不是人?好吧,就算你是包裹,只要佔一個人的位置,就得買票。”

    “我可以不佔位置。”

    “那你就是下去了?”

    鬼朝車廂上一貼,就像畫一樣貼在上面了︰“我在這兒!”

    售票員差點被嚇昏。

    鬼像電視一樣對震驚的乘客們說︰“我是一個鬼作家,最近準備寫一本長篇報告文學,在陰間賣,也想在人間銷售一部分,屆時希望各位踴躍購買。另外,購書還可以參加抽大獎,頭等獎是陰間一日游。”

    售票員終于鎮定下來,她大聲喝道︰“你可以不買票,但是你要付廣告費!我們的車廂廣告都是收費的!”

    鬼一聳身子,從車廂上跳下來,站到那個售票員的面前,生氣地說︰“你總是錢錢錢的,煩死了。”然後,它指了指腳下的一截煙頭,問︰“它買票嗎?”

    “廢話,它買什麼票!”

    鬼一縮,變成了一截煙頭。煙頭詭異地笑了一下。

    售票員愣了愣,突然說︰“隨地扔煙頭,罰款五十元!”

    那截煙頭像蟲子一樣陰陰地蠕動了幾下,漸漸變成了一張髒巴巴的鈔票,悶悶地說︰“你敢把我裝進包里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2:10:28

第三十五章


     

    ?沒有良心

    有一個小伙子,爹娘都死了,他成了乞丐。

    這一年冬天,特別冷,大雪一直下。他幾天幾夜沒吃到一口饃,饑寒交迫,昏倒在風雪中。

    醒來時,他看到了一雙渾濁的眼楮。

    “你是誰?”

    “你凍昏了,我把你背了回來。”

    是一個古稀之年的老頭,他滿臉皺紋,顫顫巍巍。

    小伙子不太相信︰“你怎麼能背動我呢?”

    老頭的眼楮一下就擋上了窗簾︰“這個你就不要問了。”

    小伙子就不問了,繒L老頭救命之恩,還要下地叩頭。老頭按住他,給他端來一碗熱姜湯,讓他喝了。

    就這樣,小伙子在老頭家住下來。吃的雖不是山珍海味,可是比起要飯的日子,卻是天上人間了。他的身體漸漸硬實起來,臉上漸漸冒出了紅光。

    老頭是個木匠,做一手漂亮的木器活。

    小伙子不好意思吃閑飯,有時幫老頭打打下手。

    木工房的角落立著幾個木頭人,很像真人,看上去有點。一天小伙子問老頭︰“這些木頭人是干什麼用的?”

    老頭的眼楮又擋上了窗簾︰“這個你也不能問。”

    小伙子心里有點恐懼,就不再問。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伙子已經能獨力做一點簡單的家具了。每次,他單獨在木工房里干活,都感到那些木頭人在背後看他。他總擔心哪一個突然伸出尖尖的木手,抓住他的脖子。

    一天,小伙子對老頭說︰“我得走了。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

    “你去哪兒呀?”

    “我去討飯。”

    “小伙子,你年紀輕輕應該學一點本事,討飯有什麼出息?我收你為徒吧。”

    “您不嫌棄我?”

    “我一個孤老頭子,沒有兒孫。你在我這里,還有個伴。”

    小伙子感動極了,給老頭跪下磕了三個頭,正式做了老頭的徒弟。

    十里八村只有老頭一個木匠,大家的木器活都離不開他。小伙子跟師父干活,很快便入了道。他腿腳勤,嘴巴甜,老頭對他很滿意。漸漸的,老頭就不親自干活了,放手讓他干,只是偶爾在一旁邊指點。後來,他連指點都不用了,落得清閑自在,一心頤養天年。

    一年冬天,老頭病倒了。

    開始時,小伙子為他尋醫問藥,端飯倒水,還算耐心,可是,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是徒弟。時間一長,小伙子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手腳也不那麼勤快了,話語里流露出不滿和厭煩。他暗想︰我為什麼要侍候這樣一個跟我毫無關系的人呢?

    終于,他有了另立門戶的打算。

    這一天,他見老頭迷迷糊糊,神智不清,就說︰“師父,師父!”

    老頭輕輕應了一聲。

    “您的病最近好多了。我已經學會了手藝,應該到外面去闖蕩一番……我走啦。”

    然後,他偷了老頭的錢褡褳,出門就溜了。

    忘恩負義的人來到另一個村子,開了一個木工房。他以為,憑他的手藝立馬就會財源滾滾,誰知過了很多天,沒一個人來找他干活。他跟人一問才知道,他師父竟然又開工了!而且,他的手藝比以前更精美。奇怪的是,現在他只在夜里干活,不許任何人觀看。

    小伙子納悶了︰那老家伙不是快死了嗎?他為什麼只在夜里工作?難道他有什麼絕活?

    一天夜里,小伙子偷偷溜進那個村子,想探個究竟。

    當他走近老木匠家的時候,忽然听到一陣陣錛刨斧鋸聲,他趴在窗上一看,倒吸一口涼氣,他竟然看見幾個木頭人在干活!

    那些木頭人似乎察覺了什麼,突然停住一動不動了。

    小伙子一下就明白了,原來師父還留了一手———他沒有教自己怎麼做這些詭怪的木頭人!

    他想迅速離開,又不甘心,猶豫了一會兒,終于推開門︰“吱呀……”

    他站在門口,踩著長長的影子,緊張地盯著那些木頭人。它們定格在剛才工作的姿勢上,紋絲不動。

    他試探著走近它們,斗膽摸了摸其中一個木頭人的手指,它沒有反應。

    他放下心來,掏出皮尺,上上下下將那幾個木人量個遍———身高,肢長,腰圍,眼楮、鼻子、嘴巴、耳朵……

    然後,他回到家,日夜工作,也做出了幾個木頭人,尺寸與師父的木頭人不差分毫。

    他想,這下,我也可以當老板了!

    天黑後,他來到木工房,對木頭人下命令︰“給我干活!”可是,他喊了好幾聲,那些木頭人一動不動———它們不過是幾個木頭人而已。

    他意識到,師父留的這一手,非得他親自傳授,偷是偷不到的。于是,他連夜來到了師父家。

    進了門,他看見師父還在床上躺著,一個木頭人立在床前給他喂飯。油燈如豆。

    木頭人一看見小伙子,立刻停住不動了。

    小伙子擠出幾滴眼淚,跪在老頭床前說︰“師父,我知道錯了,您原諒我吧!我明白了,您的手藝永遠都學不完,我要侍候您一輩子,再也不離開了!”

    老頭嘆了一口氣,說︰“可是我已經沒什麼可以教你了。”

    “可這些木頭人……”

    老頭摸了摸那個一動不動的木頭人︰“你不是都量過了嗎?”

    “可是我做的木頭人不會動呀。”

    老人用一雙混濁的眼楮看著小伙子,慢悠悠地說︰“有一樣,你沒有量。”

    “我遺漏了什麼?”

    那個木頭人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小伙子的脖子,尖聲叫道︰“你沒有量心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2:11:52

第三十六章


     

    ?和網友聊天

    讀者a︰

    幾年前,我家出租房子。

    那個租房人開了個超市,雇了一個本地女子當營業員。不久,這個租房人背著妻子和那女子搞在了一起,但是他對那女子很吝嗇。那女子並不抱怨,終于有一天,她把他家的錢財席卷一空———其中有一筆巨款,是剛剛準備進貨的貸款。

    那男人聞訊之後上吊自殺,死在了我家的房子里。當時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睡衣。

    從那以後,我總是做惡夢,夢見那個男人穿著白色睡衣追趕我,要娶我。直到發高燒,胡言亂語。

    媽媽急壞了,請巫婆給我看病,那巫婆說︰“他就是要娶你!”

    最後,巫婆要我到他死的地方,燒九九八十一根香,和他結為陰陽干兄妹。

    我照做了。可是,還是沒有擺脫那個惡夢。而且,他好像已經出現在我的半夢半醒之間!

    我現在不能自拔,生活失去了陽光,精神恍惚……

    周德東︰

    你夢中的情景,是你潛意識里的一種想象。

    你用大腦把它錄制,一到夜里就開始播放,自己嚇自己。到最後,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

    走出幽黯的心境,到戶外去,舉頭望天,從那片蔚藍里讀一讀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無。

    開始的一瞬間,你的眼楮會被什麼刺痛,別怕,那是太陽。

    讀者b︰

    我的一個朋友對我說︰“最近有一個紅衣女鬼,她總是在午夜十二點勾屬龍的男人的魂。

    十二屬相里只有龍為神物,她就是要讓他上不了天入不了地。

    一天,她來到一個男人的床頭……

    算了,不講了,這個傳聞太恐怖了,我就是被它嚇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半人半鬼,四處尋求心理咨詢,我真的不忍心再有人被它驚嚇,也不想讓這種悲劇像瘟疫一樣蔓延。我挺善良吧?”

    我也屬龍,我听了這個傳聞後,越想越怕。

    更可怕的是,有一天,我真的看見了那個紅衣女鬼!她在我的床頭一閃而逝……

    我覺得我的追求呵理想呵信念呵都快要坍塌了,我無法說服自己。

    請告訴我怎麼辦!

    周德東︰

    謝謝你的善良。只是……其實我特別想听听你的那個鬼故事。

    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如果接下來很精彩,我的書中就多了一個好故事啦。(您瞧,多遺憾!)第二個原因我等一會兒再告訴你。

    你的疑問挺簡單,那是幻覺。心中充滿快樂的人,幻覺永遠是鶯歌燕舞;心中充滿畏懼的人,幻覺總是他所畏懼的。

    小伙子,我屬鼠卻膽大包天,你屬龍怎麼膽小如鼠?

    現在我告訴你第二個原因︰這個傳聞正是我多年前寫的一篇鬼蜮題材的小說,我沒想到傳來傳去竟然成真的了!我想听听後面有沒有大的修改。

    讀者c︰

    我心中最恐懼的事情是———自己有一天瘋掉。

    我有一個朋友,他對我講過一個事︰

    他有一個女同學,她失戀了,在家哭了幾天,誰勸都勸不好。有一天,她突然來找他,對他說︰“我才不在乎他呢!”

    他說︰“這就對了。”

    她讓他陪她到江邊走走,他說︰“好吧。”

    在路上,他跟她一邊走一邊聊。她臉色青白,突然問他︰“你說我的手指頭能賣多少錢一斤?”

    他的心抖了一下,馬上意識到她瘋了……

    我听了後久久難忘。

    我表面上個性有點硬,其實我的內心深處是個極不堅強的人,我恐懼那種恐懼,我越恐懼越接近那種恐懼……

    我是不是病了?我是不是很快就要瘋掉?

    周德東︰

    是的,我們不能毫無防備地活著。

    人生漫長,各種各樣的不幸都有可能降臨到我們的頭上,那麼我們就要做好各種各樣的心理準備,就像培育有益菌群。

    但是,我們不可能無休止地用沙袋壘掩身體,否則它越來越高,最後我們沒有被子彈射殺,反而被沙袋活埋了。

    我們不該草木皆兵,而是應該“兵皆草木”。大步朝前走吧,管它什麼三碗不過崗。

    讀者d︰

    我從小到大,發高燒時經常做這樣一個夢———

    一個豎立的大圈,我站在它的最底部,那個大圈比天還大,我必須經歷它,可是我太渺小了,我要爬上去再爬下來很難很難,幾乎沒有可能。又好像特別特別特別容易,用不著動身就已經到達了。我站在起點與終點的位置,痛苦萬分……

    我為什麼經常做同一個夢?它是什麼預兆嗎?

    周德東︰

    這個夢很有哲理,它象征著我們的一生。

    這是你生病之後的一種幻覺經驗。我也有,只不過和你不同罷了,我相信我表妹和你表妹都有。你問我為什麼你經常做同一個夢?這個問題等于問我你為什麼經常發高燒。

    另外,我堅信未來的原創性,不可能有什麼好心的力量預兆你,請刪掉這一問。

    其實,我非常希望夢是某種預兆,因為我一發高燒就夢見滿天的鈔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14 12:14:05

第三十七章


     

    ?後記:反恐怖

    我講的一些恐怖故事實際上恰恰是“反恐怖”的東西。

    我甚至想把恐怖變成幽默。

    有個別讀者對我提意見,認為我的一些恐怖故事結尾令他們失望。

    假如,最後我不解構恐怖,不交代謎底,正義最後甚至不戰勝邪惡,陽光不穿透夢魘,描寫靈異,暗示鬼魂,無頭無尾,莫名其妙……那麼,這種東西是最嚇人的,我深知這一點,不過那是為恐怖而恐怖,無益。

    實際上,任何的恐怖都是有極限的。

    就像黑夜的深度。黑夜的深度也是有極限的,有時間刻度。

    人類的恐怖極限是固定的,任何人到達之後,即使怎麼開鑿,怎麼挖掘,怎麼想像,它都不會加深。

    恐怖小說優劣的區別僅僅在于,選擇什麼路線(或者說開鑿什麼路線)走向這個極限———路線越順暢,越直接,小說越掉價;路線越曲折、越漫長、越回轉(最好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像迷宮)小說越升值。這是技術問題。

    在前往恐怖極點的一路上,曲里拐彎,讓讀者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壓迫,越來越惶恐———恐怖就是如履薄冰地擔心自己魂飛魄散。

    到了!

    不過,那里是恐怖的極限,不是恐怖小說的終點。小說還得繼續干些事情。

    干什麼呢?鑿這個極限。前面說了,這個極限是無法加深的。是的,無法加深。鑿著鑿著,你就明白我在干什麼了———恐怖的極限漏了一個窟窿,一縷陽光射進來,讀者看到了它背面。

    有一個《臉》的段子,是我從民間搜集的一個故事,進行了再創作,續寫了一半。這個段子是一個深刻的段子,它一下就揭示了恐怖的玄機,一下就解構了伴隨人類千千萬萬年的恐懼。

    想說明我以上這些想法,這個段子最具代表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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