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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佟 - 賠妻【單】[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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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1491625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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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9 12:56:53
標題:
艾佟 - 賠妻【單】[全文完]
【內容簡介】
雲琉璃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她只不過是個賠妻──
因莫家千金和她哥哥私奔,賠給皇城首富大當家做妻子,
雖然名義上她是蔚如皜的夫人,但丈夫自始至終把她晾在一邊,
府裡的下人們跟著仿效,全都漠視她的存在,
她是無所謂,不用看他的臭臉,她反倒樂得輕鬆過日子,
早上陪婆婆閒話家常,抽空和柔弱的小姑培養感情,
天黑爬上高牆,抬頭看星星賞月亮,姑娘她真的很忙,
但顯然她的快活惹到了丈夫,
他突然轉性,開始緊盯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和她同床共眠!
雖然不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但這樣頻繁的接觸,害她心裡小鹿亂撞,
卻又得告訴自己不要癡心妄想,因為他仍派人四處尋找莫家千金,
一旦找到人,她再不捨,也得下台一鞠躬……
原以為這樁婚事,輸的是她這個冒牌千金,沒想到卻賠上了他的心!
【出版日期】 2010年04月16日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花園系列1334
第一章
跑了,他們就這麽狠心的拋下一切跑了!
雲琉璃身子一陣搖晃,頹然跌回臥榻上,握在手中的書冊隨之掉落在地。
「琉璃,妳可別暈了!」吉兒心急如焚的扶住她。
「我沒事。」她推開吉兒,閉上眼睛緩和突如其來的暈眩感。
三日前,無意間聽見兄長和小姐之間的爭執後,眼皮就直跳個不停,總覺得這是不好的預兆,害她成天惶惶不安。可兄長是個明白人,小姐乃千金之軀,又許了皇城首富蔚氏大當家,就等著人家上門下聘,兄長不至於癡傻的帶著小姐私奔……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小姐似乎打出娘胎就戀上她的兄長雲璩風,嬌弱的千金之軀硬是學起拳腳功夫,雖然拳頭耍得柔弱,勉強有點縛雞之力,卻教向來不解風情的兄長動了心,明知身份是主是僕,是雲是泥,情意卻如同破繭而出的彩蝶再也回不到最初。
小姐曾指著天表明心跡,「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當時她就明白這份比朝陽還火熱的癡情難以斬斷,暗忖溫婉柔順的小姐深明大義,斷不可能發生私奔這種事情,豈知……
但私心上,她為他們喝采,真是了不得。只是他們還真無情,要私奔,難道不能帶著她嗎?雖然多了她這個包袱有點累贅,可是她從小習武,又機靈,總是個有用處之人,帶上她絕不吃虧,他們怎能狠心將她留在這一團亂之中?
哥哥呀哥哥,你將世上唯一的親人留在這裡,你教妹子如何收拾殘局?
小姐呀小姐,妳將情同手足的生死之交留在這裡,妳教琉璃有何顏面面對如同爹娘的老爺夫人?
她的頭好疼,真希望可以暈過去。
「琉璃,夫人已經暈過去了,這會兒府裡雞飛狗跳亂成一團,我的心兒也怦怦怦的好像要跳出來似的,妳千萬要振作點。」
吉兒焦急的聲音穿透她混 亂的思緒,她打起精神,張開烏亮清靈的雙眸。
「老爺呢?」此時確實該有人冷靜下來,總要想法子善後。
「總管派人上鏢局請老爺趕回來,這會兒老爺應該陪在夫人身邊。」
她是應該代替兄長負荊請罪,可是夫人暈過去了,老爺想必正在氣頭上,此時靜觀其變方是上策。
吉兒懊惱的敲著腦袋瓜。「都是我的錯,我太粗心了,昨兒個小姐突然變得好有精神,食量驚人,還拉著我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教我別再莽莽撞撞,要學著照顧自己,別老是給琉璃添麻煩、添亂子,我就應該察覺小姐不對勁。」
「不怪妳,妳哪懂得小姐的心思。」不識情滋味,又豈能明白「天不老,情難絕,心有千千結」,那種對愛的堅持。
咬著下唇,吉兒真的好擔心。「琉璃,若教蔚氏知道此事,怎麽辦才好?」
「只是面子掛不住,蔚氏也沒什麽損失。」小姐畢竟是個聰明人,若等到蔚氏前來下聘,這事恐怕難以善了。
「妳不也說過,若是小姐教蔚氏成了皇城的笑話,蔚氏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吉兒一刻也沒忘記琉璃成天在小姐耳邊的嘮叨。
雲琉璃眼神一暗。是啊,蔚氏雖是商賈之家,卻貴如皇親國戚,得罪不起。
自從老爺將小姐許配給蔚氏大當家蔚如皜,小姐就鎮日病懨懨的食不下燕,她擔心小姐有個萬一,也只能苦口婆心半安撫、半威脅的規勸小姐,說蔚氏乃皇城首富,蔚氏大當家更是皇城人人津津樂道的商賈霸主,據傳當今皇上的弟弟誠王爺還是他的八拜之交,萬萬不可與之為敵。
「……我是為了勸小姐嫁給蔚大當家,刻意誇大其詞。老爺和蔚老爺是莫逆之交,最多壞了兩家的交情,斷了兩家的生意,蔚氏還不至於因此懷恨在心,加害老爺夫人才是。」這是雲琉璃心之所願。蔚氏樂施助人,皇城百姓讚譽有加,總不會因為失了面子就苦苦相逼,教夫人的肚子再蹦出一個掌上明珠嫁過去吧。
「是嗎?」
「天不會塌下來,妳就放寬心吧。」她伸手撫平吉兒緊蹙的眉頭,可吉兒還是憂心忡忡。
「若他們被抓回來,老爺會如何處置雲爺?」
這一點雲琉璃倒是沒想到。老爺勢必派人將他們抓回來,他們兄妹只怕會被逐出莫家莊,而生死相許的情人從此再也沒有相見的一日。
天涯之大,總有他們兄妹安身立命之處,他們離開莫家莊倒是無所謂。可是小姐真要狠心不嫁蔚氏大當家,一丈白綾了斷生命,那就後悔莫及了。
站起身,雲琉璃不知如何是好的來回踱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小姐不會如此糊塗…… 不對,小姐是個死心眼的人,既已認定自個兒是兄長的妻,就會為他守貞……不對,小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絕不會如此大逆不道……不對,小姐不惜私奔追求自個兒的幸福,只怕沒什麽做不出來……
無論如何,她必須阻止老爺,阻止不了,也要爭取時間讓他們逃得越遠越好,這是為了兄長、為了小姐、為了他們那份執子之手浪跡天涯的癡心。
只是,如今在老爺眼中恐怕她也是待罪之身,老爺絕不會相信她對兩人私奔一事毫不知情,若她再開口求老爺成全他們,她真要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
「琉璃,我已經很亂了,妳別再轉來轉去,看得我腦子都暈了。」
猛然停下腳步,雲琉璃低聲一嘆,決定豁出去了。「小人就小人吧!」
「什麽?」
「我去見老爺和夫人。」她壯誌斷腕的舉步跨出門檻。
走過彎彎曲曲的迴廊,雲琉璃抱著被逐出莫家莊、從此浪跡天涯的決心而來。可是來到老爺夫人的房門外,就教藍總管攔了下來。
「丫頭,這會兒妳不應該來這裡。」雲琉璃在身份上是莫家莊的婢女——專門伺候小姐的玩伴——卻是大夥兒的珍寶,她之貴重不下小姐,此時府裡上上下下最擔心的並非是否可以抓回那兩個人,而是如何保護她不受連累。
「總管伯伯,夫人清醒了嗎?我想見老爺和夫人。」
「夫人醒過來了,可是老爺正在氣頭上,此時妳還是別出現在老爺面前,以免老爺怪罪於妳。」
「我必須見老爺和夫人,有請總管伯伯代我向老爺請示。」她爹為了保護老爺死在盜賊手下,娘親也因為思慕夫君而香消玉殞,因此他們兄妹在莫府裡受到的眷寵可是不輸小姐,小姐有的,他們不會少,雖是老爺為了報答她爹的救命之恩,大夥兒卻是真心愛護他們。
清楚這個丫頭很固執,藍總管還是默默的看著她,期望她再細細思量,別捲入這風暴之中。可是她那堅決的眼神告訴他,她會一直守在這裡等到老爺見她,嘆一口氣,他屈服了,轉身入內。
過了大約半刻鐘,藍總管步出房間。「老爺和夫人請妳進去。」
雲琉璃一副慷慨就義的走進房內,毫不退縮的在老爺和夫人面前跪了下來,一開口便大膽的提出請求。「請老爺和夫人成全。」
「琉璃,妳早就知情嗎?」
自她懂事,還未曾見過老爺如此高不可攀,那冰冷銳利的眼神,教她瞬間明白一個道理——她終究是個奴婢。
是啊,不正因為如此,文武雙全、俊逸斯文,皇城無數芳心暗許的兄長才被迫帶著小姐私奔嗎?
老爺並非不明白小姐的心意,可是莫家鏢局的一名鏢師哪比得上商賈霸主?
「若琉璃知道他們有此盤算,一定會阻止他們。」這是違心之論,若事情知情,她只會記得提醒他們帶上她,因為她留在此地絕對比浪跡天涯還悲慘。
「妳終日伴隨小姐,她的心思豈能逃得過妳的眼睛?」
「我清楚小姐的心意,卻不曾想過小姐會違背老爺。」雖然得知老爺將她許給蔚氏大當家,小姐幾乎終日臥病在床,卻不曾激烈反抗。她心想,小姐比任何人都了解,無人可以改變老爺的心意,抗爭是無謂之舉。正因為了解,小姐表面上不動聲色,背地裡卻策劃驚天動地之事。
「她不會違背我的心意,可是若有人在一旁唆使,她免不了會犯糊塗。」
老爺這是在暗示,她在一旁唆使小姐私奔嗎?
她就知道,他們沒有帶上她絕對是個錯誤,她不但是待罪之身,而且成了唯一箭靶!
她還能說什麽呢?再說,是否她教唆小姐私奔,並非眼前要緊之事。
「琉璃給老爺磕頭,請老爺成全。」她朝地連磕三個響頭。
莫夫人見了不忍,想上前扶她起來,卻又不敢違逆夫君,只能用眼神默默請求夫君別為難孩子了。可是莫老爺視而不見,莫家可以攀上蔚氏,這是上天對莫家的厚愛,他怎麽可以放過?
「妳忘了小姐已經許給蔚氏大當家嗎?」
「琉璃以為趁著蔚氏下聘之前退婚,方為上策。」
「胡鬧!」
「小姐不惜私奔明誌,老爺就算把小姐抓回來,小姐也不會下嫁蔚氏大當家的。」雲琉璃大膽直言。
「香靈只是一時糊塗,只要曉以大義,必能明白為父的苦心。」
「小姐不是不明白老爺的苦心,可是,老爺明白小姐的心意嗎?情不深,則難托以終身,小姐想要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一個稱心如意的佳偶。」
「若非妳在一旁煽風點火,她怎麽會有如此荒謬的念頭!」
剛剛還是暗示,這會兒卻把罪名明明白白的扣在她頭上,原來在老爺眼中,她像個包藏禍心的惡人。
雲琉璃無言以對。雖然不曾鼓吹小姐勇敢追求自個兒的幸福,可是看到小姐對兄長如此癡心,她還是歡喜在心,極盡所能多方掩護,好讓小姐跟兄長幽會。若說他們是一把火,她也是燃燒那把火的油,小姐會有今日之舉,她確實責無旁貸。
「香靈必須嫁給蔚氏大當家,我一定會把他們抓回來。」
「若是蔚氏大當家得知此事,就算是小姐順了老爺的意嫁過去,蔚氏大當家也會認為小姐是不潔之人。」
「我已經在府裡下了禁口令,誰要敢漏了口風,便逐出莫家莊,除非有人惡意把此事傳出去,否則蔚氏不會知道此事。」莫老爺的眼神明白的告訴她,唯一有可能傳出去的人就是她。
雲琉璃應該覺得悲傷,視如父親大人的老爺竟然如此看待她,可是此刻,她反倒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懇請老爺成全兄長與小姐他們,她總是覺得心有虧欠,既然老爺當她是小人,這會兒她扮演小人也就理直氣壯。
「若是老爺派人大肆搜尋,縱使府裡的人不走漏風聲,只怕也關不住謠言。」
莫老爺臉色愀然一變。這一點完全不在他的算計當中。
「老爺就當琉璃自私好了,請老爺成全他們,琉璃願意做牛做馬報答老爺的恩情。」她再一次磕了三個響頭。
「來不及了。」
「什麽?」
「我已經派人守住所有的碼頭和官道,若是他們還沒有離開皇城,不出一天,就會抓到他們。」
身子一顫,雲琉璃差一點虛軟的跌坐在地。小姐是千金之軀,他們若不搭船,必定搭乘馬車,此時恐怕還沒有逃出皇城,除非……
她在莫老爺的揮退下離開寢房,不知道自個兒如何走出來,跪了許久的膝蓋發麻發疼,根本沒辦法打直,可是骨子裡的倔強卻不容許她癱軟跌倒。
扶著門框,她舉頭望天。老天爺,請保佑小姐他們順利逃出皇城,琉璃願意代他們承擔所有的責罰。
蔚氏,原籍陽平府,關於蔚氏得以成為巨富的傳言很多。有一說,蔚氏大宅後院挖到前朝某位王爺來不及帶走的金銀珠寶,因而致富;有一說,蔚氏某位祖先曾經救了本朝開國君王一命,王朝建立之後,君王賜下黃金千兩答謝;還有一說,蔚氏某位祖先得到春秋末年晉定公的公子計然的《積著之理》——一本經商理財的祕笈,因而累積無數財富。
無論哪一說,皆在闡述一件事情——蔚氏擁有驚人財富。
傳言或許出於人們臆測,或許出於人們渲染,臆測也好,渲染也罷,蔚氏善於經商積聚財富卻是事實。
蔚氏以典當商起家,可是真正教人見識蔚氏的實力,在於蔚氏致力長途販運和糧店經營,是成功的大糧商。由於在皇城其糧店的資本最雄厚,規模又最大,所以蔚氏糧店的經營具有左右市場的影響力。
其實,蔚氏還是個大地主,擁有大量田宅,單就原籍陽平府便「宅第連雲,宛如世家」,不僅如此,倉廩多至數千,藏有米糧萬石,難怪蔚氏敢誇口天公三年不下雨,也不怕斷糧。
另外,蔚氏在南方的經濟重鎮湘州府也有大片房產,還是湘州府最大鹽商。
雖然貴為皇城首富,蔚家大院卻沒有巨賈之氣,不過,這是從外觀來看。走進其中,方可一覽這座邸第的精緻富貴—— 亭臺樓閣,雕樑畫棟,拱橋曲廊,奇花異石,山水其間……竟有人捨棄這般優握,跑去浪跡天涯,蔚氏上上下下一致認同此人中邪了。
蔚家大院最幽靜的一隅當屬蔚如皜的書房——「水榭齋」,這兒也是一座藏書閣,建在湖上,當朝霧瀰漫其間,仿彿置身仙境。
這兒可以說是蔚家大院的禁地,沒有主人的首肯,不得擅自闖入,可想而知,這兒平日極為寂靜,可是今兒個格外「熱鬧」,府裡每個人都很有默契的繞到周遭,當然,他們絕不會驚動屋內的主人,又不是不要命了。
但這世上總有人喜歡在老虎嘴上拔毛。
「武彬,大當家在書房嗎?」風流俊美的誠王爺一身白綢深衣悄然現身,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天外仙子降臨。
蔚如皜的貼身侍衛武彬一時看傻了,雖然口水還沒流下來,可是那癡傻的模樣,真教人以為遇見了絕世佳人。
舉起手上的玉骨摺扇,誠王爺狠狠的往那個傻不隆冬的腦袋瓜敲下去。「本王在問你話,你耳背了嗎?」
回過神,武彬趕緊作揖道:「王爺,大當家有令,今日不見客。」
「本王也是?」打開扇子,誠王爺附庸風雅的輕輕搧著。
「大當家不希望任何人打擾他。」
「如果本王非見到他,你要阻止本王嗎?」
武彬苦笑,實在不知如何對付眼前這位喜歡搞怪的誠王爺,只能道:「請王爺不要為難奴才。」
「本王不為難奴才,難道要為難皇上嗎?」他又賞了武彬那個傻不隆冬的腦袋瓜一顆爆栗子,不過這一次直接用他的貴手。
「奴才不敢!」
「不敢最好,本王若有損傷,你也承擔不起,本王勸你還是識相一點。」揮著扇子,誠王爺示意他讓開。無奈武彬一步也不肯退讓,真是教人不爽,不給他恫嚇一下,實在有辱他尊貴的身份。「你這個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王爺饒了奴才,奴才還想跟著大當家。」雖然知道這位王爺不會真的動怒,只是喜歡裝模作樣,武彬還是被他嚇得冷汗直流。
誠王爺和大當家會結拜成兄弟,說起來很可笑,就為了一顆包子 ——皇城最有名的胡老爹包子,每天限量,想吃一顆熱騰騰的熱包子得排隊。
大當家這種身份的人理當不會跟這種事扯上關係,可是大當家是個生意人,看到人家的包子天天排著人龍,骨子裡對於賺錢的好奇心就氾濫了,當然要嚐嚐看那包子的滋味。
大當家事必親躬,不喜歡人家伺候,再說自個兒排隊更能體會那包子的滋味,說什麽也不願意讓他代勞。
說起來很幸運,大當家第一次排隊就教他買到包子—— 最後一顆,可是還來不及送進嘴裡,就被排在後頭的誠王爺盯上。
誠王爺連續排了三天,卻只能猛流口水,實在不甘心,他出兩倍價格,大當家眼皮眨也沒眨一下,當著誠王爺的面大口的吃起香味四溢的包子,最後卻吐出兩個字——普通,這教誠王爺怎能不惱呢?從此他就纏上大當家,非要大當家排隊買一顆包子「還」給他。
大當家當然不會排隊買一顆包子還給誠王爺,可是卻教府裡的廚子做了美味的包子滿足誠王爺的口腹之欲,因為愛上府裡的包子,誠王爺硬是拉著大當家結拜,然後把這兒當成了包子店,想吃包子就來此一遊。
誠王爺看著武彬身後掩上的房門一眼,刻意提高嗓門道:「你來跟本王好了,為了一點小事就羞於見人,這樣的主子不值得你效命。」
「王爺,大當家不是……只是……」武彬真想摀住那張喜歡制造麻煩的嘴巴,可人家是王爺,得罪不得,急得他臉都漲紅了。
「武彬,請王爺進來。」屋內的男子終於出聲了。
這會兒哪用得著人家動手,誠王爺用扇子揮開武彬,當然,不忘了囑咐武彬讓廚房準備他愛吃的包子,便上前推開房門走進去。
「今兒個是上已節,攜酒遊春的好日子,你卻把自個兒關在書房,真是太不像話了!」誠王爺慵懶的往窗榻一坐。
背對著房門,專註凝視壁上墨寶的蔚如皜緩緩轉過身,剛硬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起伏,教人難以猜透他的心思。「我還以為今日皇上在春水池宴會群臣,王爺怎麽會來這兒?」
「春水池的宴會哪比得上皇城正在喧鬧的謠言有趣?據說莫家千金跟皇城最厲害的鏢師跑了,本王實在好奇,很想知道大當家會如何看待此事。」誠王爺邊搖著扇子邊搖著頭道:「沒想到,唉!本王對大當家真是失望極了,沒想到大當家如此不堪一擊!」
「王爺消息不夠靈通,莫家千金有兩個,跑了一個,還有一個。」
咦?誠王爺闔上扇子,用扇柄搔著腦袋瓜。「莫家千金何時變成兩個?」
「我何時教她變成兩個,她就會變成兩個。」
「……本王被你搞糊塗了!」誠王爺面露憂色,他的兄弟難道是受刺激太大,神智錯亂了嗎?
「不管是誰,我說她是莫家千金,莫老爺就必須讓她成為莫家千金。」蔚如皜步回書案後面坐下,深不見底的黑眸有一種教人不寒而慄的寧靜,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周身流動著不安的氣息。
過了半晌,誠王爺明白的點了點頭,可是臉上的憂愁更深了。「你要依約迎娶莫家千金,只是這位莫家千金另有安排,可是,總不能為了留住面子,隨便找個姑娘教莫老爺收為養女,充當莫家千金啊。」
「她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蔚如皜輕快撥打書案上的銀算盤,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誠王爺看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不是因為其如飛箭般的速度,而是他渾身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大事不妙了!
每當他震怒的時候,他就會拼命的撥打算盤,以此教自己冷靜下來。
「哪位姑娘?」
一聲,他的手轉而壓住銀算盤。「雲琉璃。」
「雲琉璃……雲璩風……他們不是一家人嗎?」誠王爺兩眼猛然暴凸。瘋了瘋了,雲璩風害他蒙羞,教他顏面掃地,而他竟然要娶他的妹子,這不是瘋了嗎?
「沒錯,雲琉璃就是雲璩風的妹子。」她的兄長教他蒙羞,他要她以一輩子償還,他不會愛她,還要她生不如死!
「得罪你的是雲璩風,何苦牽連無辜的雲琉璃?」
「王爺認為雲琉璃有可能事前不知情嗎?」
「若她真的事前不知情呢?」
「……總要有人為此事付出代價。」
「大當家還真是個愛計較的人。」
「我沒有王爺的肚量和胸襟,我只是一個不喜歡吃虧的商人。」
誠王爺知道他不是,他只是太驕傲了,不能容忍自己成了皇城的笑話,八大花轎一定要上莫家迎親,既然莫家千金不能坐上花轎,那就教引發事端的雲璩風賠他一個妻子。
「本王當你是兄弟,你聽本王一勸,若執意要雲璩風的妹妹,也別教人家委屈了,冤有頭,債有主,畢竟雲琉璃不是雲璩風。」真是可笑,堂堂一個王爺竟然像女人一樣嘮叨……別太計較了,還不是因為他真在乎這位兄弟,所以真情流露!蔚如皜就是特別投他的緣,也許是他身上有著生在皇家看不到的義氣吧。
「王爺不用替我擔心,我自有主張。」他不會放過雲璩風,一定會找到雲璩風,教他在他面前磕頭謝罪。
誠王爺聽了在心頭嘆氣。怎能不擔心呢?瞧他這個樣子,像是準備報仇血恨,而非娶妻。
他知道蔚氏有一條家規——不準休妻,不準納妾。
蔚氏的祖先深諳紅顏禍水,妻妾爭鬥引發的禍亂有可能導致家敗,因此蔚如皜娶了雲琉璃,就是一生一世,除非雲琉璃死了,或是生不出子嗣,自覺有愧自休離開蔚家。
蔚如皜若無意違背家規之意,一旦他娶了仇人之妹,不也等於是在為難他自個兒嗎?
誠王爺正想說點什麽,武彬送來了熱騰騰的包子,那香味迷得他神魂顛倒。這世上哪有什麽事比滿足口腹之欲還重要,惱人的事情就暫且拋到腦後吧。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嘆了聲氣,雲琉璃將書寫的宣紙柔成一團,一扔,小狼毫再度蘸飽墨汁,再一次寫下人生的無奈,可是運筆不順,又寫壞了,再柔成一團,扔了,重新再來……
「琉璃為何不開心?」吉兒實在是看不明白,三天了,老爺派出去的人尋不到小姐和雲爺的行蹤,這足以確定他們已經逃離皇城,而蔚氏大當家並未追究此事,只是要琉璃以「莫家千金」的身份嫁入蔚家。既然如此,小姐和雲爺有情人成眷屬,琉璃又有個好歸宿,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手一歪,「林」字長出尾巴,雲琉璃雙眸一瞪,過了半晌,幽幽一嘆。寫了一個上午,終是白費力氣,混 亂的心神還是沒法子定下來。
吉兒彎下身子把地上的紙團收拾乾凈。「不開心的時候,妳老愛寫字,可是越寫越糟,真像鬼畫符。」雖然吉兒的書沒有琉璃讀得那麽多,可在琉璃的調教下,她可以寫出一手好字。
放下手上的小狼毫,她充滿思念的道:「記得我娘在世時曾經這麽說:『不開心的時候最適合練字了,當琉璃可以寫出完美無缺的字,琉璃就懂得控制自個兒的情緒。』可惜,我總是寫不出完美無缺的字。」
「老爺收妳當養女,妳又要嫁給蔚氏大當家,這是雙喜臨門,為何不開心?」
雲琉璃起身離開書案,走到窗邊。春臨大地,百花綻放,她看見的卻是一片蕭索。
「我的兄長令蔚氏大當家蒙羞,他為何要娶我?」
「我聽說蔚夫人近年臥病不起,她希望有生之年可以看見蔚大當家成親。」
「他要成親,皇城多得是姑娘願意嫁給他。」
「小姐寧可跟雲爺跑了,也不願意嫁給蔚大當家,這會兒城裡的人都在謠傳蔚大當家一定有什麽隱疾,恐怕沒有一家的小姐願意嫁過去。」
她輕蹙柳眉,蔚如皜的處境還真教人同情。
吉兒好言勸說:「妳別胡思亂想,嫁過去之後,好好伺候蔚大當家,我相信蔚大當家一定會喜歡妳,沒有人不喜歡琉璃的。」
「妳的嘴巴真甜,可是我怎麽想都不對。」她相信他的動機絕不單純,是想藉此逼兄長和小姐現身,還是報復?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他們馬不停蹄遠離皇城,皇城的消息傳到他們耳中,只怕要等上好幾個月了,蔚如皜卻急於一個月內把她迎娶進門,縱使他們有心回來阻止,也為時已晚,所以,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小姐老說妳女俠之類的小說看太多了,腦袋瓜兒盡愛胡思亂想,這個壞習慣一定要改掉。」
「妳等著瞧,他一定有什麽陰謀詭計。」
「蔚大當家會有什麽陰謀詭計?」
「我若知道他在耍什麽陰謀詭計,這會兒就不會煩心了。」她也清楚自個兒必須責無旁貸的承擔所有罪過,一如她向老天爺的祈求,只要兄長和小姐可以逃出皇城,她願意代他們接受責罰。
一頓,吉兒不解的搔著頭,實在不懂她在想些什麽。
「妳還不明白嗎?妳真以為蔚大當家不在意小姐跟我兄長跑了嗎?」
吉兒欲言又止。她還是覺得琉璃太過人憂天了,琉璃何罪之有?蔚大當家總不至於蠻橫無理的把小姐和雲爺的事情怪罪在琉璃身上。不過,琉璃的憂心也不是沒有道理,蔚大當家的寬容確實教人惶恐。
這時,雲琉璃忽見莫夫人帶著貼身丫頭走過迴廊,往她的閨房而來,她趕緊拉著吉兒走出房門迎接。
「夫人身子不適,應該在房裡歇著,想見琉璃,派人叫琉璃過去就好了,怎麽親自過來?」她扶著莫夫人走進房內。
「鎮日待在房裡,沒病也會悶出病來。」莫夫人在窗榻坐下,同時拉著雲琉璃在她旁邊坐下。
「夫人……」她想勸夫人放寬心,可是不知小姐身在何處,是否平安順遂,那份為母擔心子女的煎熬,她多少明白。
「我代老爺向妳賠不是,這事不怪妳,是我的錯,明知香靈心繫璩風,立誓此生非璩風不嫁,我卻沒有阻止老爺的私心,今日之果,是我種下的因。」
「夫人別這麽說,小姐溫婉柔順,誰也沒料到她對此事如此剛烈堅決。」
莫夫人轉頭叫貼身丫頭把她準備的東西擺在炕幾上,掀開蓋住托盤的繡帕,上頭是一把玉梳子,上頭刻鏤彩繪富貴的牡丹花,這是她送給琉璃的禮物,祈求她可以一生富貴。
拿起梳子,莫夫人慈祥的重新幫她梳理那頭烏亮的發絲,雖然不是她懷胎生下的女兒,卻打心底將她視如己出。琉璃總像姐姐一樣教導陪伴香靈,尤其六年前當她好不容易為莫家生下一子,更是疏於關心香靈,正因為如此,香靈戀上璩風,她多年來竟然渾然未覺。
「琉璃,真是難為妳了。」
搖了搖頭,她開朗的道:「琉璃不為難,以莫家千金的身份嫁到蔚家,這是琉璃的福氣。」
「雖然名為莫家千金,妳在蔚家受了苦,莫家卻不能成為妳的依靠,還好妳聰穎機靈,懂得照顧自己。」莫夫人把梳子放在她的手上。
「琉璃不管上哪兒都會找到生存之道,請夫人莫為琉璃掛心,倒是琉璃有一事相求,哪天若是尋到兄長和小姐,千萬別教他們知道是蔚大當家指名琉璃代嫁,而是琉璃自願嫁到蔚家。」
聞言鼻酸,莫夫人不禁紅了眼眶,點頭應允。這丫頭就是如此善體人意。
「吉兒,妳可否願意隨琉璃到蔚家?」
「我願意。」吉兒義無反顧的道。
「那真是太好了,有吉兒陪在妳身邊,我也比較放心。」
是啊,有個親近的人陪在身邊,她在蔚家就不會孤單寂寞了,遇到事情也多一個人可以商量,只是前路茫茫,她不應該拖累其他人。她還來不及請夫人收回成命,莫夫人就說她累了,隨即起身帶著貼身丫頭離開,她好只好勸吉兒自個兒改變心意。
「妳這個傻丫頭,何苦跟我一起受罪?」
「有琉璃在,沒有人可以欺負我。」
「我都自身難保了,哪有本事保護妳?」
「我知道琉璃最聰明了,總是有法子化險為夷。」
「瞧妳把我說得好像神仙似的!」她轉身把墻角的箱子搬了出來,寶貝的用手絹拂去上頭的灰塵。「吉兒,成親那一天,記得幫我把這個箱子帶上。」
「這裡頭是什麽?」
「這是我爹娘留給我的東西,就像爹娘在我身邊一樣,我相信這些東西會保護我,一定也會保護妳。」
連夫人都為琉璃憂心,吉兒也開始感覺到不安。「如果藍爺在就好了,藍爺一定會想法子阻止。」藍玉鳴是莫家莊總管的兒子,他和雲璩風號稱是莫家鏢局的左右門神,武藝高超,據說連大內高手都不是他的對手。
雲琉璃笑而不語。還好玉哥哥不在,若是玉哥哥為了她得罪蔚如皜,她良心何安?因為她父母雙亡,又喜歡逗人家開心,玉哥哥因此特別疼愛她,有時候她覺得玉哥哥比自個兒的兄長更像哥哥。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2:58:35
第二章
在皇城的人看來,她這位冒牌的莫家千金嫁得很風光,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皆備,即便做個樣子,也是給足面子,沒教她這位“莫家千金”有點兒委屈,可是進了門,卻讓她獨守洞房花燭夜。
若他意在羞辱她,他恐怕要失望了。打一開始,她就不敢期待蔚如皜會真心相待,即使今日他當眾給她難堪,她也不以為意,而這會兒不過是不聞不問,又豈會傷心難過?其實,這樣反教她松了口氣,至少不用愁煩如何面對他。
雖然遭受冷落,她卻不敢忘了自個兒的本份,每天向公公婆婆晨昏定省,靜待蔚如皜現身,可是直到歸寧這日,還是不見蔚如皜的身影,這會兒她不急也難了。
此時玉哥哥想必已從江南押送絲綢返回皇城,她必須見玉哥哥一面,如今唯有玉哥哥可以代她尋找兄長和小姐的下落。
既然蔚如皜不現身,那她可以自個兒找他吧?還好府裡的總管沒刁難她,據實告知蔚如皜今日正好沒有出府,而在府裡時都會待在水榭齋。
她一眼就愛上這個水榭齋,兩層樓的水榭齋依山傍水,這在蔚家大院這座處處花團錦簇的府邸裡,顯得格外清幽,就好像繁華都城的一塊凈土,可惜她此刻沒有心思玩賞這兒的景致。
站在連接水榭齋和陸地的木橋,雲琉璃回頭對著身後的吉兒道:“你還是先回冬梅苑。”
“我在這兒等你。”
“這兒又不是龍潭虎袕,我不需要有人在一旁壯膽,你回去練字。”
這三天都在練字,字沒有練好,火氣卻越來越大!嘴一撅,吉兒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而此時武彬已經從木橋另外一邊走過來。
武彬拱手一揖道:“少夫人,大當家正忙著對帳,今日不見任何人。”
“我有要事一定要見大當家一面,請小哥代我向大當家請示。”她還擔心蔚如皜身邊的人不認得她,她得先說明自個兒的身份。
“大當家不喜歡人家違抗他的命令。”
“我可以在這兒慢慢等,直到大當家願意見我。”雲琉璃不再多言的轉身背對水榭齋,表明她在這裡等候的決心。
武彬相信她在這兒等上半個時辰就會受不了,因此轉身走回書房前面。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除了偶爾孩子性的蹲下來,用小石子在地上畫畫寫字外,她一步也沒離開那裡。
過了一會兒,廚房的丫頭送午膳過來,武彬將午膳送進書房,順道提起少夫人求見,可是大當家沒表示,武彬不敢再多說一句,自個兒用了午膳之後,趕緊退出書房,脫離咱啦咱啦的算盤聲。
肚子餓了,少夫人就會離開了,武彬暗忖。可是又過了一個時辰,她還是守在原地,倒是這段時間有許多人來來去去,包括她從莫家帶來的丫頭,今日水榭齋再一次享受難得一見的“熱鬧”,不過若教大當家見了,肯定要皺眉。
這位少夫人在蔚家一點地位也沒有,可是武彬卻在她身上看見一位少夫人的尊貴,心中不禁升起一份敬意,出於這份敬意,他進入書房再一次向主子請示,不過一如他所料,大當家還是不予理會。
他想,少夫人不至於傻傻的等上三個時辰、四個時辰……
直到天黑,武彬知道自己又錯了。夜深了,丫頭三番兩次來規勸少夫人回去,她不為所動,堅持守在原地,等候大當家同意見她。
天空突然飄起綿綿細雨,仿佛在為她哭泣,她卻欣喜的仰起小臉,享受雨水的滋潤。武彬看了不禁擔心,她會不會病倒了?
“武彬,請少夫人進來。”蔚如皜剛冷的聲音驀地從窗邊傳來。
武彬驚嚇得看著窗後那道剛硬驕傲的身影。大當家何時站在哪兒?
“你想在那兒呆站到天亮嗎?”蔚如皜轉身離開窗邊前撂下一句。
回過神來,武彬趕緊快步走過木橋,“大當家有請少夫人。”
終於等到了!雲琉璃抓緊橋墩,以防自個兒癱軟的跌坐在地。
她堅強的挺直腰桿子。“請小哥帶路。”
瞧了她一眼,武彬轉身在前面帶路不但刻意放慢腳步,以便她可以跟上來。
雲琉璃很慶幸自己從小習武,否則早就支撐不住。
武彬推開書房的門,退到一旁請她入內。
書房內,空氣中繚繞著一股淡淡的薰香,書案旁邊的香幾上置了薰爐,雖然熄滅了,香味還沒有完全散去。
她看到蔚如皜站在書案前面,右手執著小狼毫,正在一把折扇上面作畫,原本平靜的心湖不由得激起陣陣漣漪。她始終記得十歲那年初次的相遇……
“有事?”蔚如皜還是專註的在折扇上面作畫,仿佛立在前方的人是個奴才。
“……今日新娘歸寧父母,我想回莫家莊探視老爺夫人。“她努力定神,將那一夜的初相遇從腦海除去。
“你真當自個兒是莫家的千金嗎?”
“我不敢當自個兒是莫家千金,可是老爺夫人於我如同父母,回門探望本是天經地義,請大當家同意我明日回莫家莊向老爺夫人問安。”她不自覺的揚起下巴,絕不容許他輕看她,是他要她當莫家千金,可不是她硬將這稱謂往自個兒身上攬。
手上的小狼毫頓住,蔚如皜終於擡頭直視她,剎那間,好似有一股梅花香氣撲鼻而來,一身雪白羅衫的她教他想起嚴冬綻放的梅花,那麽的堅毅,那麽的傲然,卻又那麽的恬靜柔美……
“我可以自個兒回門,不用大當家費心。”
“……莫老爺可一點也不樂意見到你。”那雙烏亮清靈的眸子是那麽的晶瑩透徹、恍若天上的星子……他怎麽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只盡自個兒的本份。”她沈著以對。
“這話是在責備我嗎?”
“不敢,不過是想讓大當家明白我的心意。”
他唇角似笑非笑的一勾。“想不到我的夫人有一張刁嘴。”
“我不擅言詞,若說了令大當家不悅的話,有得罪之處,還請大當家見諒。”
“不擅長言詞嗎?”她那雙生動的眸子不會說謊,這分明是她的違心之論。
“是,還望大當家多擔待。”
“明天用過午膳再回莫家莊。”
“嗄?”
“你不是要回門嗎?”
“是,謝謝大當家成全。”
“這兒不是牢房,你當然可以回莫家莊探望雙親,只要事先知會總管,莫教奴才們找不到人,以為少夫人跟人家跑了。”
她嘴刁嗎?她倒覺得他的嘴巴更懂得刁難人家。不過,她可不會小肚小腸的跟他計較,畢竟是她的兄長先給他難堪,這會兒她當他的受氣包也是情有可原。
“是,我會謹記大當家的告誡,時候不早了,我告退了。”她行禮退出書房。
雲琉璃一跨出書房,武彬便趕緊入內聽候差遣,瞧見主子唇邊的笑意,當下變成了啞巴,跟著主子有十載了,他絕少看到主子心情如此愉悅……
“武彬,你去安歇了。”蔚如皜再度低頭想完成折扇上的畫作,卻發現手上的小狼毫不經意在上頭留下一撇,唉,這把扇子毀了……
從窗邊瞧見她孤傲的背影,再望著滿滿一書案的帳冊,他竟然興起了作畫的念頭……每當覺得自個兒滿身銅臭時,他就會想在折扇上作畫,明知附庸風雅也掩飾不了本質,還是想讓自個兒沾染些許的墨香,只是,他許久未有這種感覺了。
指尖輕觸毀了畫作的那一撇……他怎會留下這樣的汙點而不自知?
這是一個意外,正如同今日的她……
***
荷花依舊開滿塘,淡淡幽香隨風飄,可是此情此景卻變得如此陌生……不過數日不見,這兒的一景一物已經離她好遠好遠,是啊,這裡終究不是她的家!
她的指尖輕觸亭臺梁柱上的刻字——小香兒和小琉璃義結金蘭。這是三年前的調皮之作。
那天她們上街,看到散發陣陣清香的豆腐腦不覺嘴饞,兩人正想坐下來吃一碗豆腐腦,忽見一匹馬兒狂奔而來,撞翻了豆腐腦的擔子,當下她直覺的轉身護衛小姐,小姐安然無恙,她的手臂卻被擔子裡熱騰騰的豆腐腦燙著了,從此留下一個印記。
撫著右臂,她還記得那一刻燒灼的痛楚,不過,她一點也不後悔,小姐卻為此深深自責,還強拉著她結拜,雖然沒有歃血為盟,卻共飲一杯酒,對天立下此生同甘共苦的誓約。
哥哥和小姐此刻到底身在何處?她知道若有安身之處,兄長必會想方設法跟她連系,就怕他們中途遭遇危險……正因為如此,她一直感到不安。
“琉璃!”
收起回憶,她欣喜的轉身看著站在臺階下方的藍玉鳴。“玉哥哥!”
“你瘦了。”望著她的眼中盡是心疼。那個總是教人放心不下的小女娃何時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提起裙子,她像是鳥兒向藍玉鳴飛奔而來,跑下臺階,可是到了他面前,她卻猛然止步。差點忘了,她再也不是那個可以任意撲進他懷裡,尋求他安慰的小丫頭了。
藍玉鳴明白她的心情轉折,更明白如今他們之間隔著崇山峻嶺。沒想到一趟江南之行,他們從此成為兩個世界的人……心,竟是如此的痛!
“蔚家待你可好?”
“很好。”她悄悄的瞥了守在曲橋另一邊的吉兒一眼,回門之前,她特地囑咐吉兒不可多話,無論在蔚家遭遇多少刁難,絕不可以在外面說三道四。
“琉璃最不擅長的事情就是說謊了。”
“玉哥哥對琉璃真沒信心,這世上怎會有人不喜歡琉璃呢?”她調皮的做了一個鬼臉。
“是啊,除非瞎了眼,沒有人不喜歡琉璃。”
她聞言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神氣的揚起下巴。“那你根本不用擔心蔚家的人會欺負我,我絕對可以把他們收得服服貼貼。”
藍玉鳴知道她做得到。琉璃似乎生來就有一種力量,教人歡喜,也教人安心,明知如此,他還是為她擔憂。
“蔚大當家一定會為難你,璩風給他的難堪是恥辱,他不會輕易釋懷。”
“玉哥哥就這麽放心不下我嗎?難道玉哥哥還不了解我,不管上哪兒,我都可以過得很好,我最懂得自個兒找樂子了。”是啊,即使蔚如皜存心給她難堪,教她在蔚家比奴才還沒地位,她也有法子讓自個兒活得生氣蓬勃。
她還記得娘親臨終之前,她們有過這麽一段對話——
“琉璃,知道鳥兒為什麽一直都唱歌嗎?”
“我知道,因為它每天都很開心。”
“琉璃好聰明,琉璃也要像鳥兒一樣天天都很開心,即使娘親沒有在身邊守護你,你也不能流淚,勇敢面對每一天。”
“是,琉璃不會流淚,琉璃要像鳥兒一樣天天都很開心。”
這是她對娘親的承諾,不管身處何種困境,她都要像鳥兒一樣天天開心唱歌。
藍玉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琉璃最了不得,可是真要遇到過不去的難關,你一定要告訴我。”
“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哥哥和小姐,小姐受不了苦,我擔心她病了,還有他們身上的盤纏是否夠用。”
“你不用擔心,璩風不是行事莽撞的人,我相信他離開皇城之前必定做好萬全準備,我已經送書信給各地鏢局的友人,請他們幫忙找人,一有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
“玉哥哥,如果我猜得沒錯,哥哥應該帶小姐去湘州府。”這些天她一直在想這件事,哥哥確實不是個沒腦子的莽夫,若非計劃周詳,不會輕舉妄動,他絕不可能毫無目的的帶著小姐浪跡天涯。
“湘州府?”
“是,我師伯在湘州府,每回哥哥上湘州府,總會前去探望他,他在那兒開了一家醫館叫“仁心堂”。”
“我會派人去湘州府查探,如果他們走水路,此時應該已經在湘州府了。”
“不,小姐的身子禁不起折騰,他們應該會走陸路,這樣隨時可以歇腳打尖比較適合小姐,而且哥哥在各地結識不少朋友,必要時,他可以求助他們,玉哥哥最好派人沿路打探。”
“還是琉璃的思路最清楚,我會派人沿途打探。”
一頓,她像是想起什麽事,莞爾一笑,“玉哥哥還記得小時候我很喜歡把臉兒塗黑嗎?”
點了點頭,他記得她所有調皮的舉動,她腦子裡面好像有用不完的花招,所以老是教人放心不下。“你不但喜歡把臉兒塗黑,還喜歡扮男裝,因為璩風說姑娘家不應該攪和在一群男子當中,不準你習武,你就想到這個法子蒙混其中。”
“若非我出聲說話,他絕不會發現我。”哥哥總是不了解,為何她一個姑娘家會那麽喜歡武刀弄槍耍拳頭?其實習武是她親近爹爹的方式,爹爹過世之後,是她思念爹爹的方式,就好像她明明恨死藥草的味道,卻老愛纏著娘親教導她藥草知識,每當府裡有人病了,她一定搶著幫忙熬藥草,一邊熬藥,還要一邊嚷嚷,逗得娘親笑開懷。
好懷念那段純真的歲月,每天盼著自個兒快快長大,因為娘親身子不好,若非有個神醫師傅,連生下他們兄妹都有困難,她想照顧娘親,將來跟著爹爹陪伴娘親雲遊四海,懸壺濟世,這是娘親最大的願望。可是爹爹走了,娘親的願望再也沒有實現的一天,活下去的鬥誌也就一點一滴的消失,終於香消玉殞。
“璩風做任何事都很專心很認真,對於周遭不重要的小事,他不會特別留意,因此才沒有發現你女扮男裝混在大夥兒當中。”
“我知道。真不懂小姐怎麽會喜歡上那個木頭鵝?”
藍玉鳴眼中抹上一層溫柔的眷戀,喜歡上了就是喜歡,真要說出個道理,還真不知從何說起。
“玉哥哥,我提這事是想提醒你,小姐有可能女扮男裝,若把目標設定在一男一女上,自然不易找到他們。”雲琉璃揣測,這就是他們當初可以瞞過莫老爸派出去的耳目,順利逃出皇城的原因。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璩風行事低調謹慎,小姐扮男裝,不但可以掩護身份,還可以避免江湖惡霸見色動起歪念,這是一舉兩得。”
“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玉哥哥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我。”
“你放心,他們的落腳處若是湘州府,想找到他們就不是難事。”
無論如何,她一定會找到他們!
***
“……這家子的人真是欺人太甚!雖然琉璃不是莫家千金,可也是八人大轎迎進門,是名正言順的蔚家少夫人……老天爺不是不長眼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而是時機未到,你們一定會遭到報應……哎呀!沒良心的東西,連你也要欺負我……”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2:59:28
放下手上的小狼毫,雲琉璃看著喃喃自語跌了一大跤,狼狽的趴在地上的吉兒,想笑,又不敢笑出來,最後輕聲細語的詢問:“吉兒是不是又受氣了?”
“……我沒有受氣,只是想吃桂糖糕卻吃不到,嘴巴沒嘀咕幾句不甘心。”再怎麽委屈,吉兒也不想讓琉璃擔心。其實琉璃在這兒的處境比她還悲慘,她終究是莫家來的丫頭,而琉璃卻是教蔚氏顏面掃地的禍端的妹妹……這些人真是是非不分,小姐私奔跟琉璃根本一點關系都沒有。
神情一沈,雲琉璃像在思考什麽似的沈默不語。半晌,盤腿坐在臥榻上的雙腳移向地上,穿上鞋子,起身走進內室。吉兒見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跟進去。
她從墻角取出那個她視為珍寶的箱子,擺上桌,取下系在腰帶上的荷包,從荷包裡面搜出那把絕少離身的鑰匙,解開箱子的鎖頭,再把鑰匙放回荷包收好。
打開箱子,箱子裡頭幾乎是娘親留給她的東西——娘親的玉鐲子、發簪、木梳子、繡帕,還有娘親隨身記錄的藥草記事……這些東西當中只有一樣東西是爹留給她的——一把價值連城的寶劍,劍鞘上鑲有數顆貴重的寶石。
“……你要做什麽?”吉兒原本還好奇的探頭探腦,一看到琉璃拿起那把寶劍,嚇得她臉色發白。
“閑著無聊就練劍啊。”她取出利劍隨意揮動一下。
吉兒驚慌的抓住她的手,這玩意兒太危險了,不可以亂揮啊。雖然她未曾見過琉璃使劍,可是有關她的斑斑劣行,莫家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呃……怎麽突然想練劍?”吉兒實在太緊張了,舌頭差點兒打結。
“許久沒有練劍,手腳都不俐落了。”拉開吉兒的手,她興匆匆的轉身走出房間。
“如今琉璃貴為蔚家少夫人,舞刀耍劍不太恰當……”吉兒的話還沒有說完,雲琉璃已經揮劍淩空躍上院子裡面的梅花樹,吉兒頓時兩眼暴凸。這就是練劍嗎?
下一刻,雲琉璃淩空朝她撲過來,眼看劍鋒就要刺進她的咽喉,往後一翻,雲琉璃翩然落地,可是吉兒卻搖搖欲墜好似快暈過去的樣子。
“吉兒,你要當心一點,別站在那兒發呆,劍可是不長眼睛的。”
嗚……她可以放聲大哭嗎?真正應該當心的人是琉璃吧!
咻——咻——咻——雲琉璃的劍揮得優雅而美麗,腳步似有規則,卻又瞧不出其中的脈絡,一會兒淩空飛起,一會兒像旋身而落,可是不到一刻鐘,她的劍轉而急促淩厲,好像正要沖陣殺敵,這一刺,又差一點刺中吉兒的咽喉。
瞪著近在咫尺的劍鋒,吉兒雙腳一軟,跌坐在地上。她嚇壞了!
“我不是叫你當心一點,劍不長眼睛嗎?”雲琉璃的眼睛悄悄的斜視而去。這府裡的奴才動作真快,一會兒就聚集了這麽多人。
“……我的膽子很小,你還是饒了我吧。”吉兒可憐的魂魄已經去了一半,再來一次,她肯定白眼一翻,直接暈過去呀。她已經極盡可能將自個兒隱身在角落了,還差一點成了劍下亡魂,該當心的人到底是誰呀?
唇角一勾,她看起來一副不懷好心眼的樣子,“吉兒,你這個樣子可不行,從今兒個開始,你就跟著我一起練劍。”
“不……我不跟你一起練劍?”嗓音拔高,好像在尖叫,吉兒覺得自個兒快瘋了。
“練劍很好,可以強身,又可以保護自己,可是一舉兩得。”雲琉璃再一次揮劍淩空躍上梅花樹,從樹上折下一截枝幹,然後旋身飛落在吉兒面前,將那截枝幹遞過去。“給你,暫時拿這個充當劍使用。”
“我不行!”吉兒驚嚇得連退好幾步,好像那截枝幹是一條會咬人的毒蛇。
“別怕,我會慢慢教你,一回生,二回熟,當你可以像我一樣自由使劍,你一定會喜歡上它。”
“我還沒喜歡上它之前,就先嚇死了。”吉兒喃喃自語。
“趕緊把你的劍拿好,練完劍之後,你還要陪我試草藥。”她好不容把“劍”硬塞進吉兒的手中,咻一聲,那把“劍”應聲飛了出去,掉落在地。
“試草藥?”尾音激動的上揚。今兒個是她吉兒的葬身之日嗎?
“我想繼續我娘生前未完成的研究。”
“可是,你說自個兒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啊。”
“你一定是聽錯了,我怎麽可能說自個兒沒有天賦這種話?我根本不相信天賦,我只相信後天的努力,有心,天下無難成之事。”她信誓旦旦。
“可是,我親耳聽見你說的,絕對錯不了,你忘了嗎?那天,你差點害一只鳥兒魂歸西天,當時你很後悔的說了,你果然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一只手撫著下巴,雲琉璃試著回想吉兒提及的這件事,半晌,她點點頭。“我好像曾經差一點醫死一只鳥兒,當時那只鳥兒兩眼翻白,若非我哥哥及時救回來,我就要葬鳥了。”
吉兒聽了感動得差點喜極而泣。琉璃總算想起來了,可憐的小動物不會遭殃了。哪知,琉璃接下來的話驚得她張大嘴巴——
“那一次是失誤,我會小心不再犯同樣的失誤。”
“嗄?”
“這一次你可以放寬心,我再粗枝大葉,再糊里糊塗,也不至於把人毒死……不是,我是說把小動物毒死。”眼角再一次不著痕跡的斜視而去。這是在過年嗎?
會不會太熱鬧了?不過,很高興府裡的奴才們對她這麽感興趣,她的“惡行”大概不到一天就可以傳遍整個蔚家大院……皇天不負苦心人,得來全不費工夫——呃,這話好像不適合用在這兒,不打緊,反正這不是重點。
“……”
可憐的吉兒,這會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上告皇天,下告後土,誰來拯救那些無辜的小生命啊?
“待會兒去問府裡的總管,看看府裡有沒有病狗、病貓、病鳥,或是病雞,若是沒有,我得去院子抓只鳥兒來試驗。”
“……”可憐的鳥兒,你們趕快逃命,千萬別落在琉璃的手上!
雲琉璃轉身將那截充當劍的枝幹拾了回來,遞給軟趴趴像塊爛泥的吉兒。“起來了,若想對付突然來襲的敵人,你就要爭氣一點。”
她也不想沒出息的癱坐在地,無奈兩腳無力啊。
搖了搖頭,雲琉璃還是直接把這塊爛泥拉起來立正站好。“從今日起,每天隨我練上一個時辰,保你一年半載後,這府裡的侍衛沒有一個是你的對手。”
她是奴婢,不是侍衛,她不想打贏任何人,嗚……吉兒含著淚,柔弱無力的隨著雲琉璃揮劍,同時不忘向老天祈求,但願一個時辰後她不會傷痕累累。
***
清晨一起,蔚如皜總要讀上一段史書,治國之道如同經商之道,前人的成敗存亡,今人當引以為借境。
可是,這幾日總是心不在焉,好似有事擱在心上,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手上的書冊往旁邊的炕幾一放,他起身離開臥榻,來到窗邊,放眼望去,仿佛看見那個仰起小臉,享受雨水滋潤的孤傲身影……她是一個意外,可是這個意外為何教他如此難以釋懷?因為,他想見到她痛苦難過,她卻欣然接受他的冷漠對待嗎?
她的淡定恬然確實不在他的意料中,可是,這不過是開始,往後的日子還很漫長,她真的可以如此泰然的面對他的冷落,面對府裡上上下下的鄙視嗎?
雖然他沒有刻意下達指示,可是不難想像府裡的奴才們如何看待她。她空享有蔚家少夫人之名又如何,生不出子嗣,蔚氏的家規就可以逼她自休離開,府裡的奴才們這會兒根本是在等著看她可以撐多久。
她可以撐多久?
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她能夠容忍這些無禮的對待到何時?除了坦然以對,她還能做什麽?
一怔,莫非他在期待她做什麽嗎?
“大當家!”武彬在書房外喊了一聲,便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端來早膳。
早膳擺上炕幾,武彬同時向主子報告,“糧店的大掌櫃剛剛來過,陽平府的米糧今天會到,請大當家早點到糧店,同時二當家給您的賀禮也會隨糧送到。還有,赫連派人送來書信。”他取出藏匿胸前的書信擺在早膳旁邊。
赫連是蔚如皜的另一名貼身侍衛,受派沿著前往湘州府的陸路尋找雲璩風和莫香靈的下落。
“赫連信上怎麽說?”
武彬訝異的看了窗邊的身影一眼,大當家怎麽一點都不急呢?
拿起書信,他取出信,飛快看了一遍,向主子報告,“赫連目前已經離開潮江鎮前往明州府,一路上都沒有打聽到他們的消息。”
蔚如皜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什麽話也沒說。
“大當家還要讓赫連繼續找人嗎?”
“我說過了,找到人,別驚動他們。”
“是。”武彬忍不住搔著頭,大當家的舉動還真是令人費解。
莫家小姐跟雲璩風私奔之後,大當家便展開調查,查出雲璩風的娘親來自湘州府,推測他很可能上湘州府依親,於是赫連帶著兩名侍衛沿著陸路一路往江南搜尋,當時大當家好像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們,如今卻好像不太關心此事,雖然他並沒有改變心意。
蔚如皜暗忖,為何他非要找到莫香靈不可?
回憶兩年前,他初次遇見莫香靈——那天是父親大人的壽誕,莫老爺和夫人也帶一對兒女前來祝壽,不難瞧出,莫老爺有意思借此機會讓兩家締結姻緣。
起初,他並未特別留意莫香靈,她一如他所知道的千金閨女——柔弱嬌羞。不久之後,他在花園遇見趁著熱鬧溜進蔚家大院的竊賊,當下他忙於捉賊,竟疏於留意竊賊是否有其他同伴。
“危險!”嬌滴滴的女聲響起。
他還來不及回頭查看究竟,柔軟的嬌軀從背後撲上來護住他。
當他轉身抱住為他擋下一刀的嬌弱人兒,看著她的鮮血染紅他的白袍,從此,她的人也落在他的心上。
“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出於本能。”她留下這句話便暈了過去。
他不懂何以如此嬌弱的女子可以出於本能舍身相救,這非比尋常的勇敢令他佩服,當下,他就認定她是足以匹配他的女子。
莫香靈在蔚家大院養病三日,她的溫柔善良,更教他堅信她就是蔚氏未來的當家主母,父母看出他的心意,便找了機會向莫老爺提起兩家結親之事。
他從沒想過莫香靈不願意嫁到蔚家,當然不知道此事在莫家莊鬧得天翻地覆,莫香靈為此跟莫老爺鬧了一陣子,最終莫老爺強行應允了這門親事。
原本早早就想娶她進門,可是當時爺爺正好將蔚氏龐大的家業轉交給他,他忙著打理生意,終身大事不得不暫時擱下,直至今年年初,娘親的身子越來越不好,急於看他成親,他方才正式向莫老爺提起親事。
若是莫老爺當初回絕這門親事,他還會這麽在意莫香靈嗎?
他也不清楚,只是這兩年來,他一直將她擺在心上,早已認定她是他的妻。
若是當初救他的人是雲琉璃,即使他和莫香靈早就定下姻緣,如今的他絕不會在意莫香靈是生是死……真是好笑,他竟然期望當初救他的人是雲琉璃!
“武彬,少夫人有沒有給府裡添麻煩?”
怔楞一下,武彬怎麽也想不到他會關心起雲琉璃的情況。大當家真的是越來越教人搞不懂。“少夫人天天都在焚香練劍。”
“焚香練劍?”蔚如皜終於把視線從窗外轉移到武彬身上。若說他真的在期待她做些什麽,這也絕不在他的猜想當中。
“是,天天沒有間斷的練上一個時辰,小的親眼見了,少夫人的身手可不是繡花枕頭。”
他不禁又想起她守在水榭齋外面那道孤傲的身影,那麽倔強,那麽固執,就是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會生出幾分的憐憫,這樣的她練劍想必也不會馬虎……那天的她,原來不是一個意外。
“另外,少夫人還找了幾只病雞試草藥。”
“試草藥?”
“是,聽說有幾只病雞被少夫人治好了,有一只病雞被醫死了,少夫人還因此自責不已,堅持為這只病雞舉行一場火葬。”
“沒想到她竟然有這種樂趣!”他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她的花樣還不少嘛!
“……小的聽說少夫人已逝的娘親是名醫者,醫術高明,可惜少夫人好像未能傳承。”是不是眼花了?他怎麽見到大當家在笑?
“府里的奴才們應該很畏懼她吧?”
“小的不清楚,倒是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府裡的奴才們很關心少夫人的一舉一動,見面第一句都在問:少夫人在做什麽?”若非這幾天奴才們老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引起他的好奇心,他還不知道府裡發生這些事情。老實說,親眼證實這些事情耳語之後,他對這位少夫人的敬意又添了一分,少夫人絕非不堪一擊的弱女子
“他們肯定很擔心自己成了那只死病雞。”蔚如皜分析。
“難道,少夫人刻意讓府裡的奴才們懼怕她?”
“也許是,也許不是。”
“也許是,也許不是?”
“若想知道少夫人安了什麽心眼,你就派個奴才註意她的一舉一動。”他也好奇,她是單純喜歡練劍、試藥草,還是有意讓奴才們畏懼她?
武彬聽了,眼睜大,派人註意少夫人的一舉一動?雖然大當家很懂得隱藏自個兒的心思,可是跟了大當家這麽多年,大當家的心眼他多少猜得到五六分,但是今兒個,他怎麽完全摸不著頭緒呢?大當家看似對少夫人充滿興致,可是又執意找到莫家小姐的下落,這種情況究竟該作何解釋?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00:30
第三章
雖然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吉兒卻也不敢再抱怨了,因為她終於明白琉璃的苦心,所以再苦,她也要咬牙忍下來。
自從開始跟著琉璃練劍,她走在蔚家大院任何一個地方,再也沒有人敢狗眼看人低的當她不存在,人人待她“親切仁慈”。是啊,劍可是不長眼睛,不小心一揮,在他們身上留下一道傷口,痛得哇哇叫也就算了,說不定還會留下一個疤痕,他們當然不能得罪她。
早知道琉璃可以這麽輕易擺平這事,她應該早一點向她發牢蚤,就可以少受一點委屈了……真是笨,她自個兒不也說了,有琉璃在,沒有人可以欺負她。
舉高手上的食盒,吉兒開心的吸了一口氣,雖然點頭放在食盒裡面,她卻可以聞到那股香味,裡面有她愛吃的桂糖糕。
吉兒一走到冬梅苑的入口,便迫不及待的大喊,“琉璃,先歇會兒,晚點兒再練劍,今兒個有你愛吃的菱粉糕哦。”
雲琉璃將擦拭得閃閃發亮的劍收回劍鞘,看著吉兒笑開懷的穿過拱門走進涼亭,將食盒擺在石桌上,接著打開食盒,一一取出裡面的點心。
“廚房對你真好,給了你這麽多點心。”她真替這個丫頭擔心。難道她沒有發現臉上多了一層油嗎?
“這本來就是給少夫人和奴婢的點心。”吉兒正經八百的糾正她,她一定要知道,之前她們根本沒有得到公平的對待。
其實她們來到蔚家的隔一天,府裡的總管就把她叫去,交代一大堆府裡的規矩,像是一過酉時,蔚家大院的大門就禁止通行;還有每天廚房準備三餐和茶點的時辰,她要自個兒去領取,只是每次上廚房拿取點心時,廚房總是推說她來得太遲了,沒了,擺明欺負她,讓她只能可憐兮兮的對著廚房飄出來的香氣流口水。
“你多吃一點,可是要當心,不小心會變成胖姑娘喔——”
剛剛碰觸桂糖糕的手立刻縮了回來,吉兒慌忙的低下頭摸摸這兒、摸摸那兒……不得了,好像變胖了!
雲琉璃見了噗哧一笑。“只要你勤奮的跟著我練劍,保你不會變成胖姑娘。”
“我不是每天都跟著你練劍嗎?”這還不夠勤奮嗎?
“那是在練劍嗎?”她的目的是不讓吉兒受苦,吉兒是否認真練劍,她倒不是那麽在意,所以一直由著吉兒在一旁玩耍……沒錯,吉兒拿著樹枝揮來揮去的樣子根本是在玩耍,府裡的奴才們也不是看不出來,只是由此發現她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最重要的是,她這主子懂得使用藥草下毒。
“……豆腐又不可能變成石頭,我已經盡力了。”
柳眉輕揚,雲琉璃戲譫的道:“你越來越會耍嘴皮子了。”
“還不是琉璃教導有方。”
“我怎麽記得教導你的是——人要懂得保護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只能教你逞一時威風,沒法子教人家打心底佩服你。”
“我不需要他們打心底佩服我,別讓我受氣就好了。”吉兒嘟了嘟嘴。
搖了搖頭,雲琉璃不再多言,拿起寶劍,劍一出鞘,萬丈光芒教人的眼睛差一點睜不開來。
吉兒連忙轉開頭,閃避刺眼的光芒。“琉璃不吃點心嗎?”
“練劍的時辰到了,你吃了點心後,趕緊跟上來。”
“……我們不能一天不練劍嗎?”雖然練劍讓她們的日子亨通得不得了,可是吉兒自知不是那塊習武的料,多練一天也不會對她有任何幫助,再說,如今府裡已經沒有人敢欺負她們了,為什麽還要那麽認真的天天練劍?
“你不想練劍,就去試藥草。”其實她很好商量的。
“我沒這個本事。”說到試藥草,吉兒就起雞皮疙瘩,尤其琉璃害死一只病雞之後,她對琉璃的醫術更是驚恐萬分。她師承琉璃,只怕成不了醫者,還會成為劊子手,還不如什麽都不懂。
“那就安安份份陪我練劍,別想偷懶。”雲琉璃起身離開涼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吉兒,有沒有瞧見石桌上那把竹子劍?那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
“……”吉兒慌亂的連退三步。石桌上何時多出那麽可怕的東西?
“今兒個開始,你就使用那把竹子劍陪我練劍。”不理會那個臉色鐵青、看似快暈厥的可憐兒,咻咻咻……手上的劍隨意一揮,劍氣淩厲驚人,她滿意的點了點頭,就在這時,有道細小的聲音傳來。
“我可以一起練劍嗎?”
垂下劍,她轉身尋找聲音的主人——只見有個粉雕細琢的嬌小人兒在冬梅苑的入口探頭探腦,眼中寫滿了渴望,她是真心想練劍。
“你是誰?”其實從那身青翠的上等綢緞,不難猜到這位姑娘的身份。她曾經耳聞蔚夫人只生了一個女娃兒,這個女娃兒素有皇城第一美人之稱,可惜體弱多病,長年足不出戶,少有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
“蔚家小主子。”吉兒驚天動地的沖到雲琉璃身邊嚷道。雖然只是遠遠見過一次,皇城第一美人卻是教人見了就忘不了。
來人怯怯的從拱門後面站出來行禮。“如月見過嫂子。”
雲琉璃回以溫柔的一笑。“吉兒,你的竹子劍給如月。”
“這……蔚家小主子……”吉兒用力扯著她的長袖,暗示她,萬一把這位尊貴的千金之軀傷著了,她們在這兒真的會混不下去了。
吉兒很緊張,躲在蔚如月身後的貼身丫頭清兒更是緊張,她緊緊拽著主子的衣袖,想阻止主子亂來。
雲琉璃沒有退縮,因為那對怯怯的目光中寫滿渴望,教人不忍心拒絕。
她對吉兒說:“你不是不想陪我練劍嗎?”
“……我是不想啊。”
“那就讓如月陪我練劍,你把竹子劍給如月。”
這位固執得像頭牛,那位興致勃勃得像是初次闖蕩江湖的俠女,吉兒左右為難,最後只好認命的回涼亭拿竹子劍。
真是令人不安,待會兒她要抱著點心閃遠一點,劍是不長眼睛的,即使是竹子劍,被它刺中了咽喉還是可以要人命……老天爺一定要保佑她平安!
***
整個皇城區分為三大部分——宮城、帝城、大城。
宮城乃帝王住所,位在全城最北部的正中。宮城隔著一條大街與帝城相接,帝城為宗廟和軍政機構所在地。
除了宮城和帝城,皇城內有南北並列的大街十四條和東西平行大街十一條,坊和市並未明顯區分,只是越靠近宮城和帝城,身份地位更為顯赫,當然,府邸也更加奢華。而皇城首富蔚家卻位在東西平行大街第六條——不上也不下的正中間,大有隱於其中的味道,也由此突顯蔚氏行事低調的家風。
至於糧店則位於東西平行大街第二條——靠近平民老百姓之處,也是商業活動最熱絡的地帶,皇城的繁榮在此處彰顯無遺。
而當鋪則散布在北中南——第九街、第六街、第三街,似有一網打盡的意涵。
平日午膳過後,蔚如皜會驅車前往糧店和當鋪,除了例行性的巡視,有時得跟店裡的掌櫃夥計開會,處理生意上的問題,通常回到蔚家大院已經酉時過了一半。
下了馬車,他總是直奔春林苑問候父母,再回到水榭齋聽取總管報告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
今天也一如往常,可是離開春林苑時,他終於發現有些不對勁。
“這幾天府裡好像特別安靜。”府裡的奴才們總是來來去去,即使不見人影,也聽得見竊竊私語的交談聲,像此時偶爾只見一個奴婢匆匆走過,可真是奇怪。
“小的猜想,大夥兒應該都跑去花園了。”
“那兒有什麽好玩的事情?”
“這幾天少夫人都在花園練劍。”略微一頓,武彬決定據實以告。“聽說,連小姐都跟著湊熱鬧,府裡的奴才們也跟著流行練劍,有時候小姐還會撫琴助興,熱鬧得不得了,還以為在過節。”
蔚如皜唇角輕揚。她還真懂得為他帶來意外。“是嗎?”
“小的從來沒見過小姐如此朝氣蓬勃、臉色紅潤,笑得好開心。”
他的目光不自覺的往花園的方向望去,莫名的渴望盤踞心頭。“我好像不曾見過如月真正開懷的笑過,那應該很美吧。”
“小姐本來就是皇城第一美人。”
“如月太嬌弱了,少了不屈不撓的堅毅。”他不清楚皇城第一美人的封號從何而來,只記得有一年拗不過她的苦苦哀求,破例帶她去賞花燈,那天她興高采烈,特別光彩耀人,又有三位兄長陪侍在旁,自是引來註目,也許是眾人加油添醋,因而得此封號。
武彬不知如何回應。他怎麽覺得聽大當家的口氣,皇城第一美人應是少夫人?
“過去瞧瞧吧。”
嘎?武彬傻怔怔的瞪著突然轉向的主子。啊,最近大當家真是教人搞不懂!
搖了搖頭,他還是趕緊跟上去。不知道大當家見了那種情景會作何反應?
蔚如皜一路上在腦海刻劃各種情景,可是瞧見花園的景象時,還是大吃一驚。
這兒簡直成了武館了,每個奴才都拿著一把竹子劍在那兒比劃,而總是蒼白柔弱的如月歡喜開懷的撫琴助興,至於始作俑者則忘情的練劍……這是在練劍嗎?不,他倒覺得這是在舞劍。
她的劍舞的輕盈優雅,可是劍氣逼人,正如同他眼中的她,看似恬靜柔和,卻又透著一股剛強,她真是個充滿矛盾的女子……
“姑爺!”吉兒的驚聲叫喚打斷蔚如皜的註視,也打斷雲琉璃的練劍。
這一閃神,雲琉璃狠狠的摔了一跤,當下急忙的想站起身,以劍鋒抵著地,可是人還沒站直又跌坐在地。她的腳好像扭傷了。
蔚如皜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麽不可思議,只是很自然的走上前將她抱起來,在眾人瞠目結舌的目光下,抱著雲琉璃返回冬梅苑。
她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原本握在手上的劍掉落在地也毫無察覺,只覺得這一刻像在作夢,他是那麽靠近,那張如同工匠雕塑而成的容顏剛硬豪邁,可是卻又那麽不真實,那雙幽深的黑眸沒有咄咄逼人的犀利……他怎麽可能為了她如此著急?
她想,她一定是眼花了,要不,就是幻覺,在她的認知中,蔚如皜是剛硬是驕傲,絕對不會有如此教她心慌意亂的神情……
但她卻又清楚的感受到那股陽剛的氣息……那是他的氣息,教人小鹿亂撞的氣息。
蔚如皜將她放在臥榻上,在她面前單腳屈膝,她嚇了一跳。
“我沒事,你……”當他親密的握住她扭傷的右腳,她忘了自個兒要說什麽,心跳怦怦怦的好像衙門外喊冤的擊鼓般急促。
“你別亂動。”他脫掉她右腳的鞋子,將她的腳放在腿上,細細撫摸腳踝,確定沒傷到骨頭,安心的把腳放下,再幫她穿上鞋子。“過會兒就沒事了。”
她嬌羞的把雙腳往後縮,緩了一口氣,回複平靜的道:“我懂得照顧自己。”
站起身,他又恢複到那種帶著距離的驕傲。“你把這兒當成了武館嗎?”
“……府裡的奴才們可以練劍強身,這也是好事。”她也沒想到練劍會成為府裡的一股風潮,原本是想讓如月在更寬敞更愜意地方練劍,於是移至花園,隔天就發現有奴才跟在她們身後比劃,既然如月沒制止,她這個沒地位的人也不便說什麽,沒想到過了三天,就變成如今的景象。
“府裡的奴才們該做的是幹活,而不是練劍強身。”
“身體強健,幹活不是更有精神嗎?”
“府裡有個規矩,絕對不準虐待奴才,府裡的奴才不會有人沒精神幹活。”
“不虐待奴才,奴才就一定有精神幹活嗎?我與大當家的見解不同,我以為府裡的氣氛太悶了,沒病,也會悶出病來。”她早就察覺到了,這府裡到處是人,看似熱鬧,卻一點生氣都沒有,每個人都習慣壓低嗓門說話,戰戰兢兢的,生怕驚動主子們,莫怪一旦如月蔚家小主子帶頭玩樂,奴才們便一窩蜂的跟著起舞。
眼中掠過一抹愉悅,蔚如皜卻語帶嘲諷的道:“你的嘴巴還真刁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聲如蚊蚋,可不希望真的惹火他,萬一他不準她在府裡練劍,她絕對會成為府裡第一個被悶壞的人。
“若府裡的奴才因為練劍疏於幹活,你願意擔負起責任嗎?”
“大當家要我負起責任,我豈能推托?”
蔚如皜轉頭對外大喊,“武彬,少夫人的劍拿進來。”
“是。”守在房門外的武彬連忙回頭準備拾回落在花園的劍,卻看見吉兒早就很寶貝的把那把劍抱在胸前,他有禮的向她要來寶劍,送進房內給大當家,又趕緊退出房。
抽出劍身,蔚如皜細細端詳的點頭道:“這是一把好劍。”
“大當家想說什麽?”他突然拿她的劍肯定有什麽企圖。
“這把劍太鋒利了,若是不小心傷到人,縱然是你,也擔負不起責任。”
“我明白了,我再也不會當著眾人面前使用這把劍。”
她很聰慧,一點就通。可是她肯定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他是不希望這把劍傷了她……他在擔心她?是啊,他當然要擔心她,他可以冷落她,卻不能讓她傷到一根寒毛,免得人家說他虐待妻子。
他把劍身收入劍鞘,將寶劍交還給她,她看著寶劍的目光充滿了思念和眷戀,可想而知,這把寶劍對她而言意義非凡。下一刻,他便脫口而出,“你若想找對手,我可以奉陪。”
一怔,雲琉璃當他隨便說說。“大當家是使劍高手嗎?”
“改明兒一較高下,你不就知道了嗎?”他幾近倉惶的轉身走出房間。突然害怕瞧見她臉上的歡喜,因為他的心也會莫名的跟著歡喜……他,怎會如此在意她?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今日若是一場夢,她希望永遠不要醒過來……
***
猶記得十歲那一年——
她站在墻下,拉長脖子,仰著小臉,看著高高的墻頭,她知道坐在那兒賞月觀星更清楚,因為爹娘總是坐在那裡賞月觀星,他們說她太小了,坐在那兒很危險,這會兒她夠大了,他們卻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她很好奇坐在那上頭是什麽樣的滋味,想要知道爹娘觀看的明月和星星有何不同之處,她好想好想坐在那上頭,高高的仰望著天,高高的俯視著地……
“小家夥,你是不是很想坐在上頭?”
她揚著下巴,斜眼看著不知何時站在身邊的男子。她記得他,他是皇城首富蔚家的大公子,最近天天來鏢局跟大夥兒練武。
“我可以幫你上去。”
她還是斜眼揚著下巴看著他,對他的話抱持懷疑,他很有信心的對她點點頭。
“你把雙手舉高,我幫你上去。”
半晌,她妥協的舉高雙手,他轉而從身後幫她擡高身體往上一拋,她機靈的用雙手攀住墻頭,他旋身一躍,便輕松的坐上墻頭,接著伸手拉她坐穩。
“小家夥,你是不是覺得坐在這上頭很刺激?”
她沒有回答他,因為她把臉兒塗黑女扮男裝,若一出聲,他就會發現她是女兒身,說不定就不讓她坐在這裡,就像哥哥一樣,總是說姑娘家不應該像只猴兒爬上爬下,沒有規矩。哥哥根本不懂,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不是哥哥不懂,而是全天下的男子都不懂。
“小家夥不愛說話是嗎?”
一頓,看在他幫她上來的份上,她就回答他的問題——搖搖頭。
“小家夥不能說話是嗎?”
清靈的雙眸賊溜溜的一轉,先搖搖頭,再點點頭,搖頭表示她現在不能說話,點頭表示她不是天生不能說話。
見狀,他也學她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一圈。“我明白了,小家夥不是生來啞巴,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開口說話。”
她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他怎麽可以一下子就猜出她的意思?
“你這個小家夥的眼睛會說話。”
她懊惱的用手遮住眼睛。這話哥哥也說過,所以沒有一次撒謊可以過關的。
哈哈大笑,蔚如皜繼續他們的猜謎遊戲。“小家夥是不是跟人家打賭?”
她把手放下來,搖頭。她怎麽可能跟人家打賭呢?
“難道小家夥怕被人家認出來嗎?”
哇!他真的好厲害喔!她很用力的給他點點頭。
“你偷偷告訴我,我絕不會說出去。”他刻意壓低嗓門。
她就是不想洩露自個兒是女兒身,怎麽可以偷偷告訴他?
“大少爺,府裡的馬車來了,我們該走了。”蔚家的侍衛站在墻下喊道。
“你先出去候著,我過會兒就來。”他摸了摸她的頭,定下他們的明日之約。
“小家夥,明天你在這兒等我,我們再來玩猜謎遊戲。”
隔天,雲琉璃滿懷期待的來到墻下等他,可是他並沒有依約出現,直到玉哥哥來尋她,她才不得不離開。
之後,她還是不死心的又去了,連續好幾天,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後來聽說,蔚老爺子是想讓他來鏢局跟大夥兒切磋一下,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他不再來了,可是卻落在她的心上,從此,她總是想法子爬上墻頭,坐在那兒想著他。當她漸漸長大,終於認清楚他是無法翻越的崇山峻嶺,也漸漸戒掉這樣的習慣。原本期望自己可以從此不再想著他,只是人生充滿了意外,他們的命運竟以這種方式糾纏在一起。
雲琉璃擡頭觀看夜空。爹娘騙人,從這兒觀看的明月和星星並沒有比較動人,真正動人之處的是因為陪在身旁的人兒是心之所愛,再平凡的事也變得不一樣……
“小姐,清兒求求你,若是不小心摔著了,大當家會把清兒宰了……吉兒,你幫我拉住小主子,小姐可不能傷到一根寒毛……”
“小主子,吉兒也求求你,好不容易有好日子可以過,你別害吉兒。”
“你們兩個別拉我,嫂子可以上去,為什麽我不可以上去?”
“琉璃皮厚,她不怕摔。”
原本看傻的人兒終於有反應了。她皮厚嗎?雲琉璃捏捏自己的臉頰。好痛哦,她分明是個皮薄的姑娘家!
“……我摔下來之前,你們兩個在下面當我的肉墊,我也不怕摔啊!”
“……小姐也知道清兒很瘦,沒本事當肉墊。”
“……小主子,吉兒太嬌小了,不適合當肉墊。”早知道會遭此一劫,就應該聽琉璃的勸,這會兒身上就不會那麽多肉。
“你們怎麽會在這兒?”若她繼續靜靜看著她們不出聲,那兩個丫頭真的準備躺在地上當肉墊。
兩個丫頭同時松了一口氣,而那個制造緊張氣氛的小主子卻暗暗喊了一聲糟糕,不過,她面不改色的仰頭看著上面的人。
“我看到嫂子離開春林苑,又正巧遇到跟嫂子錯身而過的吉兒,我們就一路尋過來了。嫂子,上頭有什麽好玩的,我也要上去瞧瞧。”
“你不可以上來。”蔚家大院的牆垣太高了,她是先用繩索套住屋檐,再借由繩索當助力飛躍上來,沒有練過拳腳功夫的人根本上不來這裡。
“一次就好,以後再也不會了。”蔚如月扯住繩索,試著爬上去。
雲琉璃為了阻止她亂來,只好扯住繩索,兩個人拉扯之間,雲琉璃一個沒當心,整個人從墻上摔下來。
三人同時驚叫的跳了起來,趕緊沖過去準備將她拉起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來了一個令她們聞之喪膽的不速之客。
“這兒出了什麽事?”
三個跟屁蟲立刻驚得松開手,還來不及站穩的雲琉璃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接著她們好像串通好似的全部躲到雲琉璃身後。千萬別怪她們太軟弱、太沒有義氣,而是她們的膽子本來就比她小。
“……今晚的月色很美。”雲琉璃力持平靜的擡頭,仰視蔚如皜。
“今晚的月色很美,所以你想翻牆出去?”他無法漠視懸在牆上的那條繩索。
“對,嫂子想翻牆出去,我們三個正要阻止她。”
“就是啊,琉璃最喜歡翻牆出去逛夜市了。”
好想嘆氣,她怎麽老是被人家狠心的當成犧牲品呢?
“你喜歡逛夜市?”
“沒錯,我最喜歡逛夜市。”其實一開始,她只是喜歡在墻頭上賞月觀星,後來就對墻外的黑夜感到好奇,吵著哥哥帶她去逛夜市,最後當然是一有機會就上夜市玩樂。
“你打算從這兒走到夜市嗎?”蔚如皜的口氣像是虛心請教。
皇城買賣活絡,夜市隨之而起,尤其正月十五、十六元宵節,八月十五中秋佳節,觀燈賞月,歌舞百戲,夜市更加繁盛,整夜喧鬧不歇,可是,此處畢竟是京畿重地,基於防務,於是為夜市劃了一塊專區集中管理,該區位於皇城東南區,而蔚家大院位於城西,兩處有點小距離。
“……那也不是不可以。”
“若想上夜市,可以坐府裡的馬車,別再冒險翻墻偷溜出去了。”他伸出右手,她怔了一下,緩緩的將左手置在他手上,一大一小,他們的差異如此強烈,可是卻無法阻止兩顆心悄悄連接在一起。
蔚如皜將她拉起身,回頭對著身後隱於暗處的人下達命令。“武彬,我送少夫人回冬梅苑,你送小姐回夏荷苑。”
***
天未亮,就見到妹妹如月來到水榭齋,蔚如皜真是大吃一驚。如月有個壞習慣,總是喜歡賴在被窩直到日上三竿,因為她自幼體弱多病,蔚氏“天亮之前必起”的家規也就沒有逼她遵行,此時見到她,當然教人驚訝。
“如月今日起得可真早。”
“我這些日子都是這麽早起啊!大哥哥怎麽那麽愛看史書?”蔚如月抽走他手上的書冊,看了幾眼,搖了搖頭,隨手扔到旁邊的炕幾上,自個則跳到他旁邊的臥榻一坐,兩只腳丫子不安份的晃來晃去。
劍眉輕揚。他怎麽從來不知道妹妹如此隨性?“見你氣色越來越好,真是教人開心,可是,你的規矩好像越來越退步了。”
“大哥哥,”蔚如月突然一臉嚴肅看著他,好像她此刻正要探討人生在世的大道理。“你是不是還沒有跟嫂子圓房?”
咳……蔚如皜那張總是沒有表情的面孔出現難得一見的別扭。妹妹的規矩這不是退步了,而是不見了。“你怎麽成了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
蔚如月輕蹙柳眉,一副很傷神的模樣。“娘很關心這事,每回見了都會問我一句:‘琉璃的肚皮可有好消息?’你總不能教我去問嫂子啊!”
“是嗎?娘怎麽從來不問我?”
“自從大哥哥成了親,嫂子每天晨昏定省陪娘說笑解悶,娘的身子好多了,這會兒當然關心嫂子何時可以為蔚家傳承香火。”
一怔,蔚如皜感覺自個兒的心好似被火燙著了。“……她每天陪娘說笑解悶?”
“大哥哥不知道嗎?”
“……我沒聽娘提過這事。”
“大哥哥若是有心,這麽一點小事何須娘特地向你提起?”蔚如月顯然對他的冷漠非常不滿意。
“你很喜歡她?”
“大哥哥不喜歡她嗎?”雖然她是養在深閨裡面的千金之軀,可不表示她對外面的是是非非毫不知情,丫頭們有嘴巴,這個一句,那個一句,不出門也不會漏了一句耳語。
“這是我的事。”
“除非瞎了眼,我想沒有人不喜歡嫂子。”
妹妹根本是拐個彎暗示他瞎了眼,不過他自動掠過。
“我管不了你的心,可是她能做的事,你不見得能做,你不應該跟著她一起胡來。”若不是他教武彬派個奴才註意雲琉璃的一舉一動,也不會知道她們如此大膽,竟然意圖爬上高高的牆頭。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01:37
“為什麽我不能像嫂子一樣?我也想像嫂子一樣勇敢,就是摔跤了、受傷了,那也是很開心的事。”她討厭什麽事都不能做,覺得自個兒好像在等死,她不過是自幼容易著涼,總是咳個不停,又不是隨時要見閻羅王。
蔚如皜明白妹妹的心情,心疼的柔了柔她的頭。“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可是答應我,量力而為,不可莽撞而行,別忘了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之軀,而你嫂子懂得拳腳功夫,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抿著嘴,蔚如月勉為其難的點頭同意。可是她今日早起來這兒的目的可不能忘了。“大哥哥是不是應該跟嫂子圓房了?”
“……你這個丫頭別管這麽多。”為了阻止她的沒玩沒了,他再次拿起炕幾上的書冊,狀似專心的閱讀史書。
“你嫌我多嘴,我就讓娘自個兒跟你說,到時你就無話可說了吧。”蔚如月孩子氣的做了一個鬼臉,跳下臥榻,咚咚咚的跑出水榭齋。
她離開半晌,蔚如皜不自覺的放下書冊,起身也跟著走出水榭齋。
“大當家今兒個不在府裡用早膳嗎?”武彬還以為他要出門了。
“我們去一趟春林苑,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雖然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武彬一路上機靈的對著一旁的奴才們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還好天亮不久,奴才們還沒出來幹活,他們沒遇到幾個奴才,要不然會累死。
一踏進父母居住的春林苑,蔚如皜就聽見屋內傳來的笑聲,那是母親大人的笑聲,他已經很久沒聽見這麽開心的笑聲了。
府裡的奴才們還未完全蘇醒,她卻已經在這兒陪他娘說說笑笑,這份用心即使藏了算計,也值得贊許,而他相信她只是在盡自個兒的本份。
見主子一到春林苑的入口就站住,武彬忍不住問:“大當家不進去嗎?”
“不了。”蔚如皜轉身離開。
想來真是可笑,當他以為她每天都過得很悲慘,很委屈的時候,她卻不著痕跡的正在收服人心,這會兒府裡上上下下恐怕有一半的人都偏向她,再過一些日子,她這個少夫人就比他這個大當家更受大夥兒愛戴了。
顯然那天在水榭齋外面等了一天的她不是個意外,只是,她卻是他不曾期待的“意外”!
她是一株綻放在嚴冬的梅花,艱難困苦的環境不能屈折她的堅毅、傲然,她是那麽的美,那麽的令人心動……是啊,他可以聽見自己為她心動的聲音,那是一種不再平靜的心動……
還記得昨兒個夜裡握著她的手,那因為練劍而結繭的手不夠細致柔嫩,卻教他愛不釋手,當下有個念頭——很想一直牽著她的手走下去……
若是她的兄長不是雲璩風,他會喜歡上她……可是,若她的兄長不是雲璩風,他根本不會娶她……真是矛盾難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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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1491625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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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9 13:02:57
第四章
同樣的夜晚,這一次雲琉璃很確定墻下不會蹦出三個殺風景的跟屁蟲,因為她是偷偷從房裡溜出來慓愿慳愨,嗾嘜嗶嘖一路再三回頭確認沒有人跟蹤。
今兒個終於可以好好的賞月觀星了……
她是不是很可笑?既然知道從這兒觀看的明月和星星沒有比較動人,為何仍堅持爬上這裡觀看呢?
她也不懂自己在想什麽榮榻槓槂,滻漷滯潃早已經戒掉的習慣怎麽又回來了呢?
真的戒掉了嗎?也許從來沒有,只是強迫自個兒遠離這裡綡綰綷緎,蓌蓋蒧蒱強迫自個兒不要想著念著,然後欺騙自個兒真的戒掉了。
如今他不再是崇山峻嶺慲慔慣憀,蓀蓓蓆蒼見著他,那股想靠近他的渴望就會躍上心頭,可是她又明白,阻擋在他們之間的是更難解的“恥辱”,他之於她依然遙不可及,也只能坐在這兒想著曾經對她展顏大笑的蔚如皜。
有時她很想問他,為何忘了他們的約定?是因為打一開始就沒當一回事,還是遇到攔阻無法遵守約定?
多麽想聽他說,他不曾忘了約定,只是有事耽擱了,來不及赴約。
是啊,她期望當初那個小家夥還留在他的記憶當中,即使他不知道她就是小家夥,只要他心裡曾經惦記著,對她來說就夠了。
若是有一天,他可以陪她坐在這裡觀月賞星,不知道該有多好!
“你好像很喜歡坐在墻上,難道那兒見到的景色比較特別嗎?”
她怎麽又被人家逮個正著呢?雲琉璃垂下螓首俯視墻下的蔚如皜。“大當家怎麽會在這裡?”
“我正想逛夜市,遠遠瞧見有個姑娘沒規矩的坐在墻上,心想蔚家只有一個人不知死活的膽敢坐在這裡,上前一瞧,果然是你。”
兩眼倏然一亮,她這才發現他不在墻內,而是在墻外,且在他的後方已經停了一輛馬車,看樣子,他真的要去逛夜市。“大當家真是好雅興,不知大當家的馬車可否順道載我一程?”
“那要看有什麽好處。”
“我請你吃皇城最美味的燒雞。”
“燒雞嗎?”像是在盤算是否劃算,蔚如皜撫著下巴沈思片刻,終於點頭。
她立即不客氣的縱身一跳,他很自然的伸手接住她,肢體碰觸的瞬間,兩顆心都震住了。
“……我可以下來了。”她慌亂的從他懷裡跳下來,跑向馬車。
武彬已經守在車門邊伺候,她幾近粗魯的爬上馬車,這會兒已顧不得姑娘家的端莊了,蔚如皜則不慌不忙的跟在後面坐上馬車。
黑暗之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孔,雲琉璃不自在的撩開車簾,讓車窗外的亮光照明視線,同時觀看馬車行過的街道,可是心思卻不自覺的直繞著對面的男子打轉。
他真的想去夜市嗎?不,其實他是為了她,只是不明白,他為何這麽做?他不是應該痛恨她嗎?初到蔚家,他確實有意教她度日如年,可是如今他的所作所為倒像在討好她似的……
“我的夫人真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蔚如皜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此時的她不再是那株寒冬的梅花,而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娃兒,可奇妙的是,這樣的她依然教人心動……他怎麽會越來越心動呢?
聞言一頓,她反過來一問:“若是可以不用長大,大當家希望自己永遠是個小孩子嗎?”
他沒有回答她。說他不想長大嗎?不妥,可是任誰又何嘗不想永遠保有赤子之心。
緩緩前行的馬車終於停下,為了兌現她的承諾,他們一進入熱鬧的夜市,她就請他吃燒雞,可是燒雞吃了,她才想到自個兒沒帶銀子。是啊,事發突然,她怎麽可能帶銀子呢?這會兒只能眼巴巴的向他求救。
掏出銀子付了帳,蔚如皜像個斤斤計較的商人對她道:“這筆帳你可要記著。”
“記得記得,我又不是沒有銀子。”每個月初,總管都會親自送來零用,她在蔚家又不能天天上街玩樂,零用的銀子自然就攢了下來。
“我不要銀子,你欠我的是一次恩情。”
“恩情?”雲琉璃不可思議的瞪直雙眼。“這燒雞未免太貴了吧!”
“遇到奸商,你也只能自認倒楣了。”
她懊惱的敲了敲自個兒的腦袋瓜。“我都忘了大當家是個奸商!”
“這會兒知道了也不遲。”
“我記牢了,絕對不會再貪嘴!”接下來,雲琉璃確實沒再貪嘴,一路聞著香,見著愛吃的豆腐腦兒,她只咽了口口水,看到生意興隆的茶坊,她也只是探頭探腦的瞧一眼,直到販賣珠翠發簪的攤子,腳步終於停頓下來看了又看,雖然她很少在發髻上插戴飾品,可是姑娘家難免喜歡這些漂亮的東西。
見生意上門,小販當然是賣力的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可是姑娘鐵了心,身子一轉繼續往前走,終究白忙一場。
雲琉璃暗忖,沐浴後,她就取下荷包,往後她要隨時帶著荷包,不買發簪,而是嘗遍這兒的美食……等等,怎麽緊跟在側的人不見了呢?
夜市行人擁擠,人聲嘈雜,她只能不停的東張西望尋找他的身影,可是越急,越是尋不著熟悉的身影。當她慌得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突然從身後冒了出來。
“你跑去哪兒了?”她急得眼眶都紅了,看起來好像快哭出來的樣子。
“你怕我不見了嗎?”蔚如皜似乎很喜歡她著急的樣子。
“……我只是不想從這兒走回蔚家大院。”有那麽一刻,她真的很擔心他會丟下她跑了,就像爹娘,就像兄長,好狠心,也不教她心裡頭有個準備,一聲不響就教她尋不著……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蔚如皜接著舉起右手,不知何時他手上多了一支雕鏤成鳳的金簪,很溫柔的將金簪插入她的發髻,她一怔,如夢似幻的擡頭看他,他贊賞的點了點頭。“這支金簪戴在我夫人的發髻上果然好看!”
原來他一直留心關註她的舉動!
垂下眼眸,雲琉璃不願意讓他看出內心濃烈的情感,雖然忍不住胡思亂想,但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心存奢望。“這支金簪不會又值一個恩情吧?”
“我給夫人的禮物可不是恩情。”
禮物……她突然轉身往前走,強忍內心的雀躍,故作若無其事的挺起胸膛,可是急促的腳步,洩露了她心底的歡喜。“……我累了,回去吧。”
蔚如皜喜歡寵她的感覺,真的很喜歡!唇角不自覺的上揚,他舉步跟了上去。
***
端坐在臥榻上,雲琉璃手執小狼豪準備在炕幾上的宣紙寫字,可是一筆剛剛落下,她就按捺不住的放下小狼豪,跳下臥榻,連鞋子都沒穿,咚咚咚的跑回內室,屈膝跪在梳妝臺前面的繡墩上,對著鏡臺的銅鏡觀賞發髻上的金簪。真的好美!
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真是難為情,哪有人家說自個兒很美的?
不對!這會兒她在做什麽?簡直像個傻子!
趕緊跳下繡墩,她又咚咚咚的跑回臥榻上坐好,極盡端莊的執起小狼豪,準備借由練字穩住自個兒激動的神情。下一刻定住了,心緒腦子卻一片空白。她想寫些什麽?凝神想了半晌,還是空白,只好又放下小狼豪。
嘆了聲氣,她應該把金簪藏起來,眼不見為凈,免得她老是為它心神不寧。可是,想起他溫柔的為她戴上這支金簪,她就舍不得拿下來。
她是不是很傻?不過是一支金簪,她就心花怒放得像只靜不下來的猴子,發髻一夜不敢卸下,整個人像塊木頭似的戰戰兢兢的躺到天亮……
“昨兒個夜裡你是不是偷偷溜出去?”吉兒將早膳往炕幾上一擺。
她嚇了一跳。這個丫頭怎麽一聲不響的就蹦出來?雲琉璃故作泰然自若的擡頭看著一臉精明幹練的吉兒。“……我能溜去哪兒?”
“我在你房門外喚了好久,你都沒有理我。”
“我沒聽見,應該是睡著了吧。”
“以前我在你房門外輕輕發出貓咪的聲音,你就會醒了,怎麽可能又敲又叫,你一點反應也沒有?”吉兒再往前一傾,兩人的臉只差一指的距離,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雲琉璃給刨開來。“你真的沒有偷偷溜出去玩?”
“……我只有兩只腳,怎麽溜,也溜不出蔚家大院。”
這倒是,琉璃想上夜市玩樂,沒有馬車也不成。可是自從那天壞了琉璃的興致,還提起夜市,琉璃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這兒可不是莫家莊,你別老是半夜在我房門外鬼叫。”
“我是因為……哎呀,差點兒忘了!昨兒個夜裡藍爺托人帶來口信,說今日想見你一面。”
“哥哥和小姐有消息了嗎?”
“我不清楚,帶來的口信要你未時在老地方碰面,老地方是哪兒?”
“那是一座茶棚。”那座茶棚就位在她最喜歡的書肆旁邊,每回上書肆買書,總是順道在那裡坐下來吃碗茶,再來一塊隔壁油餅店的烙餅,坐看皇城最有名的酒樓——奉香樓,那是無上的享樂。因為玉哥哥總是在那裡找到她,於是笑說那裡是老地方。
吉兒不悅的撅嘴。“琉璃真偏心,我怎麽從來不知道有個老地方?”
“那是巧合,若非玉哥哥老是在那兒遇見我,他也不知道有那麽一個地方。”連她都沒有察覺自個兒喜歡坐在那裡看盡皇城繁華,看遍形形色色的人,而玉哥哥竟然可以發覺她有這樣的癖好,真是了不起!
咦?吉兒眉頭一皺,終於註意到眼前那頭亂七八糟的頭發。雖然她知道琉璃就是這個樣子,若是可以隨意披頭散發,她絕對不會束發,盤綰成髻,可是,這會兒她的身份不同了。“你怎麽老是偷懶不梳頭?”
“……我忘了。”她也不是討厭束發,只是覺得麻煩,若是夫君為她束發,盤綰成髻……她又想起蔚如皜溫柔的為她插上金簪,那一刻,像是夢,好美好美!
不太對勁,再給她瞧仔細一點,她有束發,也有盤綰成髻,只是……瞪大眼睛,吉兒終於察覺到哪兒不對勁了。“我沒見過這支金簪!”
“……這是當然,這是我頭一回戴上這支金簪。”
“你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金簪?”
“當然是用銀子買來的啊。”只是,不是她的銀子。
是啊,若非銀子買來的,難道是從天而降嗎?吉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蠢蛋,可是總覺得哪兒不對勁,琉璃看起來太詭異了,似乎有事瞞著她。
“……我的頭發亂七八糟,我進去重新梳理頭發。”被吉兒瞧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雲琉璃像在閃避瘟神似的跳下臥榻,快步移向內室。
“琉璃,早膳還沒吃……”
“我不餓,你先吃。”
又不是被惡鬼追趕,幹啥跑得這麽急……咦?吉兒發現什麽似的回頭一瞧,看見雲琉璃把鞋子遺落在臥榻邊,這會兒疑惑更深了。這其中必有文章!
***
奉香樓——皇城最有名的酒樓,一家兩層樓,五間門面的大店鋪,位於東西平行大街第六條。之所以最有名,並非最大,而是那位風流俊美,像天外飛仙般的誠王爺最喜歡來這裡喝酒吃飯,還有聽人家蜚短流長……沒錯,這裡同時是皇城蜚短流長的集散地,也許正好位於不上不下的正中間,四面八方的閑言閑語全部在此集結,由此可知,誠王爺最大的樂趣就是收集各方的傳說和流言。
許久沒有上奉香樓享受生活樂趣了,今日閑著無聊,就來這裡坐坐,可是一個人吃飯喝酒多悶,還是找個人作伴,蔚如皜就在誠王爺沒事找事做的情況下,被他的貼身小廝請到奉香樓二樓的包廂。
“好久不見了。”誠王爺附庸風雅的打開玉骨折扇輕輕揚著。難怪周遭的人老是癡傻的想對他流口水,他簡直是仕女圖裡面的絕世佳人。
“據說王爺陪皇上去狩獵。”有時他真希望這位王爺不要老惦記著他,將他忘了,他就可以少一點麻煩。
“皇家的事怎麽傳得連不愛流言耳語的蔚大當家也知道呢?那個啊……鍛煉身子……對了,本王還以為你不願意踏出蔚家大院一步。”誠王爺最痛恨狩獵,那根本是野蠻人的行為。可是也不知道從哪兒傳出來的瘋言瘋語——“聽說誠王爺是女兒身”,皇上只好拉著他去狩獵,還硬要他射中一只小鹿交差,不過時至今日,他還不清楚自個兒如何射中那只小鹿的。
“那王爺又何必請我過來?”蔚如皜差一點大不敬的翻白眼。有時他覺得這個王爺像個任性的姑娘,沒事就愛三姑六婆,若改行當媒婆,肯定生意興隆,只是,有哪位姑娘家會像他這麽不正經?
“本王想看看蔚大當家是否為了一個女人一蹶不振……不是,本王是要幫你,讓你出來多走動,你的精神朝氣才會找回來。”雖然他這位王爺最大的樂趣是探人隱私,但也不要太坦白嘛!
“王爺好像忘記了,商人是哪兒有利可圖就往哪兒鉆,成天待在府裡唉聲嘆氣,銀子可不會送上門。”
“……看到你朝氣蓬勃,真是太好了!”可是,這話怎麽聽起來毫無誠意?
蔚如皜還會不清楚這位王爺的樂趣嗎?他沒有興趣投他所好,不過,總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好歹對方是個王爺——雖然欠缺王爺該有的尊貴。
“這是托王爺的福。”
“怎麽會是托本王的福?”
“王爺如此關心我,我怎麽可以令王爺失望呢?”
誠王爺嘿嘿嘿的傻笑,實在汗顏,其實他也很想看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那絕對很稀奇!
眼角不經意的往窗外一瞥,蔚如皜兩眼猛然定住,雖然扮了男裝,他卻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怎麽會在這裡?府裡太悶了,上街逛逛嗎?若是上街逛逛,為何沒帶丫頭?
“你在看什麽?”誠王爺興致勃勃的往他身邊移動,企圖順著他的視線,尋找吸引他註意力的焦點,當然,先決條件是眼睛要睜大一點,才可以在第一時間就嗅到好玩的事情。
“沒事。”他應該收回視線,可是又好奇女扮男裝的雲琉璃在那裡做什麽,正在左右為難之際,誠王爺越靠越近,幾乎黏在他身上了,王爺身上的香味實在教他有點吃不消,他的好奇心還是趕緊打住,不過就在此時,他瞧見號稱莫家鏢局門神之一的藍玉鳴走到茶棚,坐在雲琉璃對面。
“你別這麽小氣,有什麽好玩的事情讓我瞧瞧。”誠王爺用力的看,想找到令蔚如皜失神的原因,可是街上不見美人,也沒響叮當的大人物,他究竟在看什麽?
蔚如皜強迫自個兒把視線收回來。“王爺真的很無聊嗎?”
“……你這個小子真沒禮貌!”
“若是王爺覺得我太沒規矩了,我就不打擾王爺。”
“坐下!”這個小子以為他是笨蛋嗎?“你以為本王不知道你想偷溜嗎?”
“偷溜是沒打一聲招呼就跑掉。”
“沒想到你也會耍嘴皮子!”
“不敢!”
“你蔚大當家哪有什麽不敢的?坐好坐好,除非你可以說服本王,你有刻不容緩,必須即刻離開的理由,否則,你就陪本王坐在這裡,直到本王想回府休息。”
誠王爺笑得眉飛色舞。這小子越急,只要跟他耗下去,肯定可以挖到有趣的事情。
蔚如皜差一點就嘆氣。這位王爺根本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這會兒還能如何,他也只能沈著氣,陪王爺喝酒,看他們誰的耐性先耗盡。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03:18
當蔚如皜坐在奉香樓二樓的包廂註意她的一舉一動,雲琉璃則忙著尋找回憶,坐在熟悉的茶棚,看著熟悉的街景。對面奉香樓的生意依然絡繹不絕,無論富貴人家,還是平民老百姓,似乎都喜歡聚集在這裡……時光仿佛倒流,可是心境截然不同,當初的樂趣再也找不回了……
“琉璃是不是很懷念這裡?”藍玉鳴在她對面的長凳子坐下,同時向小販要了一碗茶。
“舊遊無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少年心。”總是說光陰如流水一樣無情,她倒覺得真正狠心的應該是人。
“我還以為琉璃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沒想到琉璃對物換星移也會有感慨。”藍玉鳴輕松的打趣。
“我是喜歡“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可是人偶爾都會感慨。”
“其實你很開心他們可以拋下一切浪跡天涯,你比誰都希望他們幸福快樂,只是,很舍不得他們離開你身邊。”
是啊,只要他們幸福快樂,不管她過得多苦、有什麽磨難,她都沒關係。
“玉哥哥是不是有消息了?”
點點頭,藍玉鳴道出外地傳回來的消息。“如你所料,他們沿途投靠朋友,三天之前才起程離開明州府,他們的目的應該是湘州府,投靠你師伯。”
“他們一切都安好嗎?”
“據聞其中一人病了,我想應該是小姐。”
淡淡的憂愁抹上眼眉,雲琉璃的心緊緊糾結成團。“我就知道,小姐的身子根本不堪長途跋涉。”按理從小練過拳腳功夫,小姐不應該弱不禁風,可是兩年前為了救蔚如皜身受重傷,元氣大傷,之後小姐對季節的變化就變得特別敏感。
“你不要太擔心了,難道你忘了嗎?璩風的醫術比你高明。”
“……是啊,可是那個木頭鵝哪懂得照顧小姐?”上天太不公平了,同樣師承爹爹和娘親。哥哥在武學和醫術上的造詣就遠勝於她。
“面對自個兒心愛的女人,他會比任何人都小心呵護,要不,怎麽可能直至今日還沒走到湘州府?”
這倒是,他們離開皇城也有兩、三個月了,若非且走且停,早就到達湘州府了。
“這事還要請玉哥哥多擔待,沒有得到哥哥的書信,確定他們真的安然無恙,我無法放心。”
“我知道,我相信待他們在湘州府安頓下來,璩風一定會派人送書信給你,你有多擔心他們,他怎麽可能不明白?”一頓,藍玉鳴似乎有什麽難以啟齒之事,神情猶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玉哥哥有話直說無妨。”
“你可否聽說蔚家在尋找他們的下落?”
“蔚家也在找尋他們的下落?”
“據我得到的信息,還有一派人馬在找他們,而對方身上好像有蔚氏家徽,因此我猜想,蔚氏有可能也在搜尋他們。”藍玉鳴盡可能婉轉的表達得到的消息。
彷彿有一根刺紮入雲琉璃的胸口,她覺得有點酸、有點痛。她不明白,蔚如皜為何要尋找小姐他們的下落?難道他打算把小姐搶回來嗎?若他想要奪回小姐,又為何要娶她?難道,他準備休了她,再娶小姐?
她知道溫柔婉約的小姐才是他屬意的妻子,而她的兄長在他心上留下的難堪是難以撫平的,可是想到他準備休了她,再娶小姐,還是令她難受……
“琉璃,這只是我的猜測,你別放在心上。”
“即使蔚氏找到人,他們也帶不走小姐,哥哥會用生命守護小姐。”
“這是當然,你別擔心。”藍玉鳴從身側取出一個用羅錦包裹的箱子,長寬高各約一尺半左右。“這是我為琉璃準備的賀禮。”
眼眶瞬間泛紅,她感動的看著羅錦包裹的箱子。玉哥哥就是這麽疼愛她!
“回去之後再打開來,希望琉璃喜歡這份賀禮。”
“玉哥哥……”她想說點什麽,卻又說不出來。玉哥哥對她的好,今生她恐怕無以回報,道一聲“謝謝”,都嫌俗氣。
“別忘了玉哥哥曾經說過的話,無論遭逢何種困難,玉哥哥都會幫你。”
點點頭,她寶貝的將羅錦包裹的箱子抱在胸前,起身向藍玉鳴告辭離開。
雖然箱子有點重,她的腳步卻很輕快,邊走,邊低頭看箱子。玉哥哥送了什麽東西給她呢?她知道一定是她喜歡的東西,玉哥哥最了解她了,好想快一點打開來瞧瞧……砰!
走路不長眼睛就是會遇到諸如此類的狀況,這一撞肯定要栽個四腳朝天,當下她只是緊緊的護著胸前的寶貝,也不在意自個兒會摔得多狼狽,可是當她做好最悲慘的準備,對方及時伸手勾住她。
站穩腳步,她擡頭想道謝謝和對不起,卻看見蔚如皜那張面帶慍色的臉龐。
“你幹啥嚇人?”她嬌嗔的一瞪。
“我從來不知道夫人有女扮男裝的雅興。”
“這……男兒裝扮行走比較方便。”在皇城,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老百姓,最大的樂趣就是道長短、聽流言,如今她是蔚氏少夫人,若堂而皇之的跟玉哥哥坐在茶棚閑磕牙,三天後,她不守婦道的耳語就會廣為流傳。
“這是什麽東西?”蔚如皜狀似不經意的看著她緊緊保護的箱子。這個箱子是藍玉鳴走進茶棚時,提在手中的箱子,這就表示這個箱子是藍玉鳴送給她的,她和藍玉鳴究竟是什麽關系?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
“所以,你寧可自個兒受傷,也不願意它摔著嗎?”瞧她對這個箱子如此珍愛,就知道她有多看重藍玉鳴,這一點,令他非常不悅!
“我不會受傷。”
“若我沒有及時護住你,這會兒你已經受傷了!”
一頓,她仰起頭,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大當家是擔心我受傷嗎?”
一抹詭異的暗紅掠過面頰,他不自在的辯道:“我只是不願意見蔚家為你的愚蠢蒙上不白之冤。”雖然生氣她如此在乎那個箱子,但更擔心她因此受傷。
“……這點小傷沒有人會放在心上。”怎會期待他擔心她受傷呢?對他而言,她不過是蔚家少夫人,並非“妻子”。
不,他會放在心上,不為任何理由,只因他在乎,明白自己的想法,教他更氣更惱。
“我送夫人回府。”
“豈敢勞駕大當家?我自個兒走回去就可以了。”
扯住她,蔚如皜一手強硬的取走她胸前的箱子,一只手握住她的小手。
她喜歡他牽著她的手,好喜歡好喜歡……一抹嬌羞在眼波流轉,她偷偷擡眼斜睨著他,若他不要臭著一張臉,那就更好了……
她不貪心,他可以握著她的手,這就夠了!
此刻兩人各自沈浸在自個兒的思緒當中,完全忘了一件事情,皇城處處有人張大眼睛在挖人隱私,三天後將有傳聞在皇城蔓延——據聞蔚氏大當家好男風,而他迎娶莫家千金根本是為了掩人耳目,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從窗前望出去,苦苦守在水榭齋外面等候見他一面的雲琉璃彷彿還歷歷在目,可如今他再也無法對她冷眼旁觀,他想知道她的每件事,想知道她的每個思維,想知道那個藍玉鳴對她有何意義……
怎麽會如此在乎呢?
為了她,今兒個他竟然比那位連坐相都沒有的不正經王爺先失去耐性!
“我剛剛看見我的夫人。”他知道若沒有話音,他是不可能從奉香樓脫身,也來不及即時攔住雲琉璃。
“她在哪裡?”誠王爺對這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蔚氏少夫人好奇死了,幾乎整個人掛在窗邊。
“她剛剛離開對面的茶棚。”
“……哪一位?”誠王爺努力伸長脖子,不見如何姑娘離開茶棚啊!
“我追上她,王爺不就知道了嗎?”他怎麽可能傻乎乎的坐在這裡指點他?
“對對對,那你趕快去追她吧。”誠王爺忙著知道這位傳說中的人物,當然沒留意到自個兒掉入他的陷阱。
他可以想像得到,誠王爺事後必定笑得花枝亂顫,說不定還會即興的編上一段流言——關於蔚氏大當家如何被冒牌莫家千金擄獲的風花雪月。
他討厭這種感覺,一刻也無法平靜下來,他想知道,她和藍玉鳴究竟何種關系?那個用羅錦包裹的箱子裡究竟是什麽東西?藍玉鳴又是為了什麽送上那個箱子?
令人心煩的思緒不停的在腦海中打轉,蔚如皜轉身走到面對房門的那面墻,墻上掛著一幅墨寶,墨寶的內容相傳是春秋末年計然教給範蠡的經營秘笈十八策,他總是經常背誦,這些經營之道總可以安定他的思緒,可是今兒個背誦了一遍又一遍,卻一點成效都沒有。
書房的門上傳來規律的敲打聲,接著武彬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並送來剛剛收到的書信。“大當家,赫連又捎來消息了。”
蔚如皜轉身瞧了一眼,可是並沒有伸手接下書信的意思。“赫連信上說了什麽?”
對於主子近來反常的舉動,武彬再也不會大驚小怪了。跟在大當家身邊仔細觀察下來,他多少瞧出大當家的心思,只怕連大當家自個兒都沒有察覺,此刻他的心全部懸掛在少夫人身上,從許多蛛絲馬跡可看出,例如,大當家怎麽會無聊的跑去逛夜市?可為了少夫人,大當家還精心安排,其實大當家一點也不在意莫家小姐身處何處。
拆開書信,武彬取出信迅速瀏覽。“赫連在明州府還是沒有尋獲他們的行蹤,所以大膽猜測,也許他們沒有去湘州府,而是前往其他的地方。”
“再找下去,過些時日,確定他們真的沒有在湘州府,再另行打算。”
“大當家要不要另外派人往其他地方打探消息?”
蔚如皜舉起手制止,表示再等等,轉而問:“少夫人回府之後都做了什麽?”
“少夫人陪小姐在花園品茗對弈。”
“品茗對弈?”
“近日小姐迷上棋盤,成天拉著少夫人陪她對弈,讓少夫人也沒法子練劍、試藥草了。”
“這倒是一件好事。”他就不必擔心她們兩個會受傷。
“是啊,雖然只是竹子劍,還是教人膽戰心驚。”除了少夫人,所有的人都把練劍當成遊戲,可想而知,那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
“……我不擔心她們受傷,只怕她們把府裡搞得烏煙瘴氣。”蔚如皜突然有一種強詞奪理的感覺。
“……是。”武彬忍不住偷偷捂住嘴巴。明明很擔心,還不承認。
蔚如皜冷冷的瞥一眼,武彬瑟縮了一下,識相的趕緊轉移話題。
“小姐近來氣色好多了。”他對少夫人可是由衷敬佩,不久之前,小姐還病懨懨的成天窩在閨房裡,如今活蹦亂跳的靜不下來,府裡的氣氛也跟著熱鬧起來。
“過去是我太保護她了,以後只要派人暗中保護,她想做什麽都由著她。”如月自幼身子骨比較虛弱,又無奈的惹上皇城第一美人的封號,為了保護她,他處處約束她,因此她變得越來越不開心,身體的狀況也越來越不好。
“是的,小的會派人暗中保護小姐,可是,若小姐能夠像夫人一樣,出門扮成男兒身,就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對了,他怎麽沒有想到呢?“武彬,你派人送一封書信給赫連,教他把搜尋的目標鎖定兩位公子哥兒,一個英挺俊拔,一個娟秀斯文。”
“嘎?”
“我跟雲璩風有過數次接觸,他是一個思慮縝密、處事周密的人,為了掩人耳目,更為了行動上的方便,他一定會讓莫家小姐女扮男裝。”
武彬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瓜。“對啊,難怪赫連至今毫無所獲,原來莫家小姐扮成了男兒身,我們打一開始鎖定錯誤的目標!”
點了點頭,蔚如皜又想起一件要緊的事。“進入湘州府勢必經過盜賊出沒的九杭山,雖然朝廷幾次派兵圍剿,可是他們神出鬼沒,朝廷一直無法掌握他們真正的巢袕,因為他們打劫商旅絕不留活口,以防暴露長相和行蹤。你要提醒赫連,進入九杭山之前,先聘請當地鏢局的鏢師,確保安然通過九杭山。”
“是,小的立刻去辦。”
“這事辦妥了,早一點歇著,不用伺候我了。”
“時候還早,我還是留在這兒伺候大當家。”
蔚如皜擺了擺手,表示今日到此為止。“你去歇著,或者跟府裡其他侍衛小酌幾杯,待會我會待在後院的溫泉池,有事再喚你。”
其實水榭齋最美的地方是位於後方的一座天然溫泉池,池邊一年四季都會綻放美麗的花朵,無論夏暑,還是寒冬,泉水都可以讓人通體舒暢,再聞著那片花香,那可是人生一大享樂。
每當覺得很疲憊時,他總喜歡泡在泉水之中,放松自個兒的身子,腦子暫停思想,而今日,他最需要的就是“不要想”。
是啊,什麽都不要想,這種令人心煩的不安就會漸漸淡去,他深信如此……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03:55
第五章
夜深了滸滬滎潀,嫗嫕嫳嫬終於甩掉老愛繞著她打轉的各方人馬,泡上吉兒為她準備的花瓣澡銧鉽銬銀,潃漱漪漵雲琉璃總算可以關起房門,像是盜到寶藏的偷兒似的把玉哥哥的賀禮擺在炕幾上。
解開羅錦蒶蓏蓀蓓,僭僱僳僔再打開木箱,她調皮的閉上眼睛摎摙摸摷,嗶嘖嘕嗹用手摸摸看箱子裡面是什麽寶貝……咦,她倏地睜開眼睛摿摡摶摠,蒨菛萣蒠探頭一瞧,這會兒不但唇角上揚,連眉毛、眼睛都開心的跟著上揚。
“小說!”她激動的摸著那些小說,一會兒看看這本,一會兒看看那本。
玉哥哥果然了解她,她最愛看小說,尤其是女子扮男裝,或參與政事,或從軍征戰,或是尚俠懲強,或外地求學,尋覓知音,或遊覽山水,陶冶性情,或報家仇雪冤恨……總而言之,她就是敬佩這些勇於追求自我,或是具有俠義風骨的女子。
她選取第一卷,隨意窩在臥榻上埋首苦讀。江湖兒女經歷的高潮叠起總是教人心生向往,雖然兩眼早就困了,她還是固執的跟著俠女沈海瓊闖蕩江湖。
這位俠女真是了不起,因為不願意成為宮商之妾,女扮男裝私逃,逃跑途中,還不顧自身安危出手搭救弱女子和書生,成就了一對好姻緣。之後下車被逮住了,她還趁著搭船的時候,勇敢的跳水遊上岸邊……
今兒個真是累了倦了,看著看著,雲琉璃不覺柔了柔眼睛,決定暫且閉上眼睛歇會兒,然後,她還要繼續讀下去……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溫泉之水也洗不去內心的煩躁,蔚如皜只好推開水榭齋的門,步入夜色之中。
難得武彬沒有寸步不離的隨侍在身,他第一次放慢腳步欣賞四周的景物。雖是居住之所,處處花香隨風送,他卻未曾用心觀看,這一景一物對他而言都太理所當然了。
走著走著他竟不知不覺來到冬梅苑,此時房內燈火通明,想必她也還沒就寢。
腦子還在遲疑,雙腳卻自作主張的來到房門口,接著很自然的舉起手在房門上敲了敲,可是敲了幾次都不見回應,教人不免胡思亂想,他雙手試探的推動房門,慶幸房內的人並未上閂,房門輕輕一推就開了。
他隨手掩上房門,同時把門閂上。
放眼一望,就瞧見在臥榻上沈睡的雲琉璃,唇邊帶笑,想必心情愉悅。她手中還握著一本書冊,書冊壓在胸前,往旁邊一瞧,炕幾上有著攤開的羅錦和箱子。這不就是藍玉鳴送給她的箱子嗎?
走過來,他探頭一瞧,很驚訝箱子裡面竟然是小說。
他抽取一本書冊——《江湖兒女小傳·卷二》,隨意翻閱幾頁,唇角不禁微微揚起。她的嗜好可真是與眾不同!
難道因為她喜歡看小說,藍玉鳴特地送小說給她嗎?
皺起眉頭,他不喜歡藍玉鳴的費心,這其中若非有情,又何必如此?
他懊惱的把手上的書冊歸回原處,轉身想離開房間,可是走至一半又忍不住折了回來。他在塌邊坐下,看著她,不禁失了神。
此時的她已經解開發髻,一頭青絲隨意而下,潔白細膩的臉兒漾著桃紅,小巧的朱唇教人想一親芳澤……
甩去腦海裡面的遐想,他輕輕抽走她手上的畫冊,隨手擱在炕幾上,然後起身抱著她走進內室,走到床邊,垂首凝視,竟舍不得就此放手。
手上的人兒像在尋找溫暖的往他懷裡鑽,他頓覺一股渴望湧上心頭,趕緊放下她,可她卻在此時張開眼睛,手一滑,腳下不小心勾到腳踏,他跟著她撲臥在床。
雲琉璃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她怎麽會瞧見蔚如皜?這是夢嗎?
她想,這一定是夢,在夢中,她可以伸手觸摸他剛硬的臉,沒想到硬梆梆的肌肉摸起來卻很細滑,這會兒她更好奇了,濃眉、俊鼻、薄唇……她簡直是摸上癮了,根本沒留意眼前的男子產生何種變化。
一嘆,蔚如皜抓住她的手,低頭攫住那兩片一直在誘惑他的唇兒,吸吮她口中的甘泉,唇舌濃烈的糾纏,這滋味竟是如此美妙。
這一刻他再也無法否認,他想要擁有她,想要她成為他真正的妻子。
他起身除去身上的衣衫,再一次撲向一臉如夢似幻的嬌人兒。
“琉璃,你可知道我是誰?”他的唇舌貼著她的耳際輕吮,吐出灼熱的氣息,教她顫栗的抖了一下,雙手同時往下移動,不著痕跡的解開衣帶,解開她的衣衫。
“大當家。”雖然在夢中,他的影像卻是如此清晰,她當然看得出來他是誰。
“蔚如皜。”每當她喊他大當家,總覺得她有意在他們之間劃一道界線,一開始他覺得無所謂,如今他可不允許。
“我知道我知道,大當家就是蔚如皜,蔚如皜就是大當家。”她惺忪的目光,看起來好像有點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
“我想聽你喊我的名字。”
她緊蹙柳眉,這似乎是一件令她深感困惑之事,害他忙碌的雙手不覺一頓。
“你隨我念一遍——蔚如皜。”他主動教她好了。
半晌,她很堅決的搖搖頭。“不可以。”
這會兒輪到他不解皺眉了。“為何不可以?”
“我不是小姐,我不是你的妻子。”她的口氣帶點憂傷,卻又很淡然。
他的心好似被針紮到,微微的酸,微微的疼。原來她不是那麽無動於衷,只是認清楚她從來不是真正的莫家千金。
“你當然不是任何人,你是雲琉璃,我的妻子。”他輕柔的吻著她的眉、眼、鼻、唇。對,她是他用八人大轎迎進門的妻子——一生相伴的女子。
“我是你的妻子?”
“你真糊塗,皇城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子——蔚如皜的妻子。”
“……蔚如?。”雲琉璃終於緩緩的吐出他的名字。
“是的,我是蔚如皜,你的天,你的夫君。”這下子再也沒有什麽力量可以阻止他,他放肆的對她為所欲為,唇舌如星星之火,一一落在她雪白的肌膚上,點燃她還沒有意識到的渴望。
這是一場令人害羞的春夢,可是她喜歡這個春夢,喜歡這種被他擁有的感覺,雖然過程經歷了劇烈的疼痛,卻也教人滿足暢快,她不想清醒過來,因為太美太美了,醒了,這一切就會消失不見。
***
是啊,醒了,這一切就會消失不見,所以,昨夜只是一場春夢。
沒錯,昨夜不過是一場春夢,昨夜不過是一場春夢,昨晚不過是……懊惱的擡頭一瞪,雲琉璃終於出聲向坐在凳上的吉兒討饒了。
“你別再盯著我了,這樣子我沒法子專心看小說。”
“你有心思看小說嗎?”吉兒不曾笑得這麽溫柔,這反而教人覺得很詭異。
“……第一卷快看完了。”沒錯,酸疼的身子明白的證實昨夜的火熱,此時的她怎麽可能有心思看小說呢?可是,若不找點事轉移思緒,她就會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老天爺,她的腦子快要爆炸了!
“我的腦袋瓜兒都快打結了,你怎麽還在意這書兒是不是看完了?”吉兒一把抽掉她手上的小說,隨手往旁邊一扔。
她很自然的想抓回來,可是馬上被吉兒狠狠地拍掉。
“……打結的又不是我的腦袋瓜兒。”她越說越心虛。
雙手叉腰,這會兒的吉兒有那麽點母夜叉的味道。“你可以體會我此刻的心情嗎?敲著你的房門,開門迎接我的人竟然是不曾踏進這裡一步的大當家,你想象得到當時我有多震驚吧!”當場,她覺得好像被馬兒從背上摔下來,驚嚇得兩眼暴凸,下巴差點掉到地上,這還不夠瞧,接著大當家又給了她重重一擊——
“少夫人昨晚累壞了,你別打擾她,讓她多睡一會兒。”
這個刺激實在是太大了,她就張著嘴巴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直到廚房的奴婢見她沒去端早膳,好心幫她把早膳端來,否則她還像塊石頭呆站在房門口不動。
他哪有不曾踏進這裡一步?上次她從墻上摔下來,他不就進來了嗎?不過,吉兒大概不認同這種說詞吧。
“……這兒也是大當家的房間。”雲琉璃只是想表明,蔚如皜從這兒走出去並不稀奇,可是,話一出口,怎麽那股曖昧的氛圍更顯著了呢?
“這麽說,昨兒個夜裡你們真的……圓房了?”吉兒難為情的臉紅了。雖然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可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說起這事總會害羞。
“這……好像是這麽回事。”這句話幾乎含在她嘴裡。今日的她身著桃紅褙子,可是此刻她的臉兒比身上的褙子更艷麗。
“你們真的圓房了?”吉兒非要聽得一清二楚不可。
“……應該是這麽回事。”雖然還是很別扭,這一次她倒是把話說明白了。
“這個意思就是說,我們琉璃真正成為蔚家的少夫人了嗎?”吉兒興奮的撲過去抱住她。太好了!琉璃在這兒的地位得到認可了,以後沒有人可以欺負她們,雖然早就沒人敢欺負她們,可是感覺就是不一樣……等等,她漏了一件很要緊的事。
她連忙放開琉璃,追著問:“這事到底是怎麽發生?”
“……就這樣子發生了。”好吧,就算酸疼的身子無法證明什麽,見到床上的落紅,她也清楚昨兒個夜裡真的有那麽一回事。可是,她還是覺得自兒個好像作了一場春夢——一場教自個兒連想都會害羞臉紅的春夢,又怎麽說得明白呢?
“就這樣子發生了?是怎麽發生了?”吉兒好奇死了,哪可能這麽容易打發。
“這個……就是很自然的發生了。”
“到底是怎麽很自然的發生?”吉兒轉為咄咄逼人。
這教她怎麽說呢?雲琉璃又羞又窘又不知所措,還好這時有人出現解了圍。
“嫂子醒了嗎?”蔚如月高興走進房,貼身丫頭清兒端著一盅補藥跟在身後。
雖然這會兒她沒心思陪小姑品茗對弈,而且全身酸疼得直想賴在床上,可是她開心得很想撲過去抱住小姑,來的真是時候!“早醒了,如月想找我對弈嗎?”
“不急,嫂子先把這盅補藥吃了。”蔚如月命令清兒把托盤擺在炕幾上。
這種情況還真教人搞不懂,她這麽健康的身子有需要補藥嗎?“怎麽突然要我吃補藥?”
“這是娘特地交代的,為了讓嫂子有更強壯的身子孕育蔚家的子嗣。”蔚如月笑得好害羞。
“嗄?”
“我們都知道了。”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戰栗從脊背倏地爬上來,她很想教自個兒別胡思亂想,可是這種感覺太詭異了。“……知道什麽?”
“昨兒個夜裡你和大哥洞房了。”
嚇!若非坐在臥榻上,雲琉璃肯定摔得鼻青臉腫。上午都還沒過完,怎麽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呢?原本以為她是來解圍的,結果是來找麻煩的!“……這事你打哪兒聽來的?”
“爹娘見嫂子沒有去請安,覺得很擔心,於是讓丫頭問清楚發生什麽事,府裡的人都在流傳,昨兒個夜裡大當家和少夫人圓房了。”
對於皇城不出三日,流言就可以傳遍大街小巷的本事,她一直深感佩服,沒想到蔚家散播流言的本領更是驚人。只是,誰可以為她解答,連她都迷迷糊糊,不清楚如何發生的事情,何以府裡其他的人這麽確定呢?
“明年蔚家就要添丁了,娘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特地派人上藥鋪幫嫂子抓了幾貼補藥回來,由我親手為嫂子煎藥。”
添丁?她兩眼瞪得像銅鈴似地。她們會不會太急了?好吧,就算昨夜是真的好了,萬一她的肚子不爭氣,沒有塞進娃娃呢?
昨兒個夜裡蔚如皜為何出現在冬梅苑?他們又為何糾纏在一起?她的腦袋瓜兒一團亂,只記得眼睛倦了,因此閉目歇會兒,當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就在她眼前,當時他們好像在床上,然後接下來怎麽會做出那麽羞人的事……她想破腦子也沒個答案,總不能向蔚如皜興師問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吧?若他不認帳呢?
其實,她就是怕他不認帳。當時她迷迷糊糊的,若他說什麽都沒發生,她能說有嗎?她必須對自個兒明白,蔚如皜的眼中沒有她,她不敢對他存有一點兒期待。
“嫂子趕緊把這盅補藥吃了。”
“這個……不急。”若她喝下這盅補藥,不就表示她急著懷上蔚家的子嗣嗎?
“怎能不急呢?娘就是因為身子不夠健壯,又生了我們四個孩子,如今才會身子欠安,所以娘教嫂子一定要把補藥吃了。”
蔚如月直接捧起藥盅,送到她嘴邊,這會兒她只好硬著頭皮把補藥吃了。
不過是一盅補藥,又不是教她勿乘車馬、勿登高、勿臨深、勿下坡、勿急行、勿練劍……好吧,她可以容忍接受。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04:33
夜幕低垂,圍繞在四周的吵鬧聲清光光了,房裡也回複原有的清幽,雲琉璃立刻熄滅所有的燈火,可是呆坐在床上半晌,又覺得這樣做好像是拒絕他回房,於是趕緊把房內的燈火再度點亮。可是這又不對,這樣做好像在期待他回房……
就這樣,她一會兒跳下床,一會兒又跑回床上,房內燈火時滅時亮,教人瞧見了,還以為她在玩什麽遊戲,真是令人頭疼。
她是應該滅掉燈火,還是點亮燈火呢?
“有什麽事讓你發愁嗎?”
擡頭看見蔚如皜就佇立在前面,雲琉璃驚嚇得把屁股往後挪了幾寸。“……你怎麽在這裡?”
“這是我的寢房。”他可是很理直氣壯。
“……不是,我不是說你不能來這兒,只是連個腳步聲都沒有,也不知道從哪兒蹦來的,嚇了我一跳。”
“當然是從房門走進來,你的腦袋瓜兒太忙了,連我的敲門聲都沒聽見。”他脫下長衫搭在衣架的橫桿上,接著解下束發,長發立即披肩而下,多了幾分平日不見的瀟灑。看這樣子,他顯然打算今夜在此休息。
“……你要在這兒……”雲琉璃沒見過他如此隨性的一面,舌頭打結了,忘了自個兒要說什麽。
他吹滅所有的燈火,只留床前那盞燈,接著踩上腳踏,在床沿坐下,俯身慢條斯理的脫鞋。
怦怦怦怦怦……她的心兒跳得好急,雖然昨夜他們就在這掛著紅色帷帳的大床上翻雲覆雨,可是當時半夢半醒,再怎麽激情火熱,也少了一點真實感,此刻卻是完全不同,他真實的存在面前,她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他。
蔚如皜躺下來,拉過被子蓋住身體,斜睨著她,“你想在那兒坐到天亮嗎?”
“……我要就寢了。”她小心翼翼的挨著最內側躺了下來,眼角卻不自覺的頻頻偷瞄他。
“這會兒你是清醒的?”
“嗄?”
“昨兒個你睡得迷迷糊糊,今兒個你可是清醒的嗎?”
“……”雲琉璃實在猜不透這話有何含意。
他好似不在意她的答案,沒再追問下去。
過了會兒,她撇頭一瞧,他竟已閉上雙目,從沈穩的氣息來看,好似入眠了。
睡著了嗎?
忍不住好奇,她翻身撐起上半身,悄悄靠過去。
仔細打量他剛毅的臉龐,好像真的睡著了。半晌,她忍不住起了調皮之心,用右手食指卷起一縉又黑又沈的頭發,又松開,再卷起,再松開,再卷起……毫無反應,真是太好玩了!
大膽的再往他的面頰一戳,這回她可沒有這麽幸運,教他一把抓住了,接著扯進懷裡,整個人親密的貼在他的胸前。
兩人四目相對,悸動的情愫在眼眸之間流轉,火花在彼此的氣息之間滋滋作響,好像隨時會擦撞燃燒起來……
她硬是教自個兒別讓他亂了心智,懊惱的一瞪。“大當家怎麽可以整人?”
“這會兒我可以放心了,我的夫人很清醒。”
“我是很清醒,不清醒的是大當家。”他真的清楚自個兒在做什麽嗎?
“我好像不太清醒,要不,怎麽會陪你玩起閨房之樂?”他何止不清醒,簡直是瘋了,因為不想驚著她,還想方設法一步一步誘惑她靠近他,落入他的懷裡。
閨房之樂……轟!雲琉璃直想把臉兒藏起來,完全沒想到自個兒正趴在他的胸前,此刻看起來倒像在撒嬌似的。
“夫人還喜歡我們的閨房之樂嗎?”蔚如皜沒想到逗她是這麽樂的一件事。
她懊惱地張嘴咬他一口,沒想到這一口成了體內那股欲火的引信,他等不及的翻身對她發動攻勢。
昨夜的激情再度如野火般燒了起來,這一回保證沒有人會以為這是一場春夢,因為熱烈的程度遠勝於昨夜,他貪婪無度的對她索求,非要逼得她嬌喘無助的對他求饒,看著這朵寒冬的冷梅為他綻放嬌艷的媚態、為他顫抖吟叫,帶給他難以言語的滿足感……
眷戀地看著累壞的嬌人兒,蔚如皜終於坦然面對自己的心,再也沒有抗拒,今生今世,她是他的妻,他誓要守護她。
他的唇輕柔的吻著她的嬌軀,她不覺發出嬌吟般的聲音回應他,他愉悅的唇角上揚,好喜歡她的反應,那麽純真率直,那麽教人著迷,不過,他應該再溫柔一點,可是一纏上她的身子,他就像不易飽足的野獸,總想要更多,再更多,直到她最後一點點的精力都被他搾幹,若非她是習武之人,肯定受不了他的需索無度……
對了,他怎麽沒有想到呢?
他連忙起身下床,先幫自個兒穿戴整齊,再把床上的人兒扶起來,為她著衣。
“琉璃,醒一醒,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她試圖打起精神,可身子又酸又倦,腦袋瓜不自覺的又垂下。
“我說了就不稀奇,你一定會喜歡那個地方。”
“明兒個再去不行嗎?”她好想睡,真的好想睡。
“這會兒去了對你比較好。”他終於幫她穿好衣服,然後將她從床上抱起來,她撒嬌的將螓首埋在他懷裡,他見了勾唇一笑,走了出去。
***
看著宣紙還未幹掉的墨跡,蔚如皜頓覺豁然開朗,雖然他還是惦記著莫香靈的一切,可是他的心不再遲疑,他決定將她放下,期許她和雲璩風一生幸福快樂。
如今他終於明白了,莫香靈是他的救命恩人,這是不變的事實,但雲琉璃是他的妻子,這也是不變的事實,他會記得莫香靈,但他想守護的人是雲琉璃。
書房門上傳來規律的敲打聲,接著武彬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手上端著主子要他準備的合巹酒,他將托盤擺在書案旁邊的香幾上。
蔚如皜拿起宣紙,吹幹墨跡,折好放進信封封好,交給武彬。“明兒個一早派人把這封信送去給赫連。”
“赫連?”
“我讓赫連即刻返回皇城,別再搜尋他們的下落了。”
雖然大當家對少夫人的情意明明白白的流露在舉手投足間,連一向不願意人家靠近的溫泉池都供少夫人使用,莫家小姐對大當家來說只怕是毫無意義了,可是大當家的決定還是教他吃了一驚。大當家固執了那麽久,怎麽突然改變心意呢?
“你很驚訝?”
“有那麽一點。”
“當你心裡有個人,你就會明白了。”他想起此刻正歡喜的泡在溫泉池中的嬌人兒,眼神轉為溫柔,唇角高高揚起。
一頓,武彬道出自己的感受,“小的為大當家欣喜,少夫人是值得真心相待的女中豪傑。”
劍眉一挑,他戲虐的道:“連你也被收買了嗎?”
武彬難為情的摸了摸頭。
“這兒沒你的事,你去歇著吧。”這次武彬欣然應允。他知道大當家接下來會很忙,用不著他在這兒伺候。
房門閂上之後,蔚如皜端著合巹酒走過一條隱身在書房的通道,這條通道連接書房後方的天然溫泉池,溫泉池的四周砌上高墻,為這座溫泉池保留隱私。
雲琉璃開心的從這邊遊過來,再遊過去另一邊,遊來遊去樂逍遙,感覺自個兒好像化成了一只魚兒。
這裡簡直是仙境,而這泉水更是無比的神奇,泡了一會兒,通體舒暢,身子不酸也不疼了,若是再來一場魚水之歡,也不擔心……哎呀!她在胡思亂想什麽,怎麽會有這麽浪蕩的念頭呢?
她好害羞的將整個人沈入泉水之中,過了半晌,又冒了出來。忽地,蔚如皜從後面緊緊將她一抱,她驚嚇得叫了一聲,感覺就像被人家逮著做壞事似的,不禁又羞又惱的回首一瞪。
“大當家怎麽老愛神出鬼沒嚇人呢?”
“我還以為夫人膽大包天。”
“這世上哪有人天不怕地不怕的?”
“這裡是我的世外桃源,除了你和我,沒有人會闖進這兒。”他帶著她遊向池邊,接著讓她轉過身跨坐在自個兒身上,曖昧的姿勢教她羞答答的紅了臉,雖然彼此的身子都摸透了,還是教她很難為情。
她垂下螓首將臉兒埋在他的胸前,不想讓他直視她的眼,可他不允,硬是擡起她的臉,他喜歡看著她烏亮清靈的眸子,那兒說著她的真心。
“討厭,不要直盯著人家瞧。”她嬌嗔的一瞪。
他情深意濃的撫摸她被泉水浸濕的青絲。“我會這麽一直看著你,直到我們白了首,駝了背,拄著拐杖。”
心,狠狠一震,他的承諾對她而言像夢一樣,她的眼眶濕了,笑容甜了。“原來大當家也懂得甜言蜜語。”
“你應該改掉大當家三個字。”他指尖輕滑過她的唇。“你可是我的妻子。”
妻子——這兩個字多美啊!她始終不敢心存妄想,如今他卻親口承認她是他的妻子……她是他的妻子,她是他的妻子……今生今世她再也無所求了!
她情不自禁的學著他,指尖輕輕滑過他的唇,柔聲吐道:“蔚如皜。”
他張口含住她的手吸吮,濃烈的情欲在眼中燃燒。“我比較喜歡如?。”
“……如皜。”她嬌羞的紅了臉,因他的欲望正蓄勢待發的抵著她。雖然他很想深深的與她連結成為一體,可是這會兒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伸手取來擺在池邊托盤上的兩盞酒杯,酒杯已經斟滿,並用彩線將杯腳拴連起來,象征夫妻連成一體。“我們還沒有喝交杯酒。”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是她對他的承諾。
兩人同時以口就杯,先各飲半杯,再行交換,一齊飲幹,擱回托盤上。
“我的琉璃兒,我的妻子,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妻絕!”這是他對她的回應,除非高山變成了平地,江水都枯竭了,冬天有春雷,夏天下雪,天和地合在一起,否則他絕對不會與她分離。
雲琉璃的胸口漲了濃烈的情意。她好愛他、好愛他……情難自抑的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脖子,主動靠過去吻住他的嘴,纏纏綿綿的情意借由唇舌細細訴說,癡狂的愛戀借由肢體的交纏傾訴,春色在泉水之中激狂的蕩漾開來,即使夏雨驟起,也止不住如烈火狂燒的激情。
作者:
z1491625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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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9 13:05:55
第六章
擱下手上的小說,雲琉璃穿上鞋子,起身離開臥榻,步出寢房。
憑靠著回廊的雕欄,她仰頭望著被眾星拱繞的明月,有如今日她在蔚府的地位,受盡眾人寵愛,相信皇城再也找不到比她還幸福的女子,可為何她的心會這麽不安呢?
雖然如皜已經承認她是他的妻子,也處處展現身為丈夫對妻子的疼愛,可一想起玉哥哥說,他派人尋找哥哥和小姐的下落,她就忍不住猜想,若找著了,他有何打算?
她確信他不會遺棄她,那他對小姐又是抱著何種執念?
其實她也明白,小姐的心終究屬於哥哥,即使如皜找到小姐,也毫無意義,那她又何必在意他對小姐抱著何種執念呢?
也許,她真正在乎的不是他對小姐抱著何種執念,而是不確定她對他的意義是否遠勝小姐,不確定當他必須在小姐和她之間做出抉擇之時,他是否會割舍她,因此她的心才會如此不安吧。
不安又如何?她很清楚自個兒的心意,無論遭逢何種困境,她說什麽也不忍心教他左右為難。
“怎麽站在這兒呢?”蔚如皜悄悄的從後面抱住她。
“你怎麽老愛嚇人?”她懊惱的回頭一瞪。
“我的夫人不是已經習以為常了嗎?”他將她轉身相對,低下頭,兩人額頭碰撞的叩了一聲。這是他近日非常著迷的一種親密遊戲,這個碰撞總是在她額上留下紅色印記,她會反擊的踮起腳尖咬他的頸項,而他喜歡她留在他身上的任何記號。
果然,她立刻在他的頸項上留下一個咬痕,不過,卻逗得他咧開嘴,她見了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她喜歡他童心未泯的樣子,不再是那個令人敬而遠之的大當家,府裡的氣氛也變得更和樂融融了。
“若是教人瞧見了,一定會取笑你!”
“我叫武彬回房安置了,沒有人會瞧見。”他不擔心別人瞧見,而是喜歡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沒有旁人打擾,他眷戀著這種獨自享有她的感覺。
“府裡的人來來去去,沒有武彬,還有其他人。”
“我當作沒瞧見。”
“既然不擔心人家笑話你,你是不是可以陪我賞月觀星?”雲琉璃牽起他的手,兩個人來到那堵高高的圍墻下。這一次她用不著借助繩索,因為時光仿佛回到十歲那一年,他舉高她的身體往上一拋,她雙手攀往墻頭,輕輕一躍坐上墻頭,而他旋身一躍,輕松的坐在她身邊。
“今晚的月色和星光好美好美喔!”是啊,因為身邊有個他,她終於明白爹娘的心情了,有個心愛的人相伴左右,無論身在何處,都是最幸福的人。
“你怎麽老愛坐在這兒賞月觀星呢?”
歪著頭瞅著他,她試探的問;“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
“這要看此事是否重要,若是要緊的事,當然會擱在心上,若是不緊要的事,當然是拋至腦後。為何如此問我?”
“……沒事。”這不就表示當初那個小家夥對他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你不會說謊。”蔚如皜捏了捏她嬌嫩的臉兒。
“……只是隨口問,真的沒事。”她把目光轉向夜空,不教他看穿心思。
他還不至於看不出來她在生悶氣,雖然不知道自己哪兒出了差錯,但是寵她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你是不是想起小時候?”
“……小時候的事,每一件我都擱在心上,尤其是承諾過的事,一刻也不會忘記,我爹娘從小就教導我,人一定要信守承諾。”沒良心,她把他擱在心上,他卻忘得一幹二凈!
“你爹娘教得很好。”
“這是當然,我爹娘是我見過最棒的人。”她的心頓時湧上一股落寞。若是爹娘還在世上,他們肯定會說——你這丫頭太固執了,為何不願意明白的告訴他,你就是同他一起坐在莫家鏢局墻上賞月觀星的小家夥呢?
是啊,她也不懂,何必如此固執,不願意向他坦白呢?
還記得娘臨終之前,一直念念不忘的對她耳提面命,“琉璃,別太倔強了,有時候屈服並非卑微,而是教你未來的路更加順遂。”
也許娘說得對,屈服並非卑微,可是那一夜,她珍惜的將他擺在心上,即使他不知道她就是那個跟他有過約定的小家夥,也希望他看重那個小家夥。除非她決定將他舍下,從此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否則她不會主動告訴他。
想來真是可笑,她無法理解如皜對小姐的執念,又何嘗理解自己的執念?
“你爹娘不能陪在你身邊,但是有我,我會一直陪伴著你。”他握住她的手。
她垂下螓首看著他的手,一股暖流盈滿胸口。是啊,有他,她再也不孤單了。
“坐在這兒觀看的明月和星星究竟哪兒不一樣?”他擡頭看著夜空,原是想轉移她的註意力。卻又繞回原點了。
她又轉頭瞧了他一眼,這一眼滿懷期待,也許他會突然想起。“是啊,這兒有一段小時候最美、最美的回憶。”
“什麽樣的回憶?”
“是我的回憶,怎能告訴你呢?”
皺著眉,蔚如皜不喜歡被她隔絕在外的感覺。究竟有什麽樣的回憶可以教她至今念念不忘呢?
“藍玉鳴”三個字赫然跳進腦海,他記得藍玉鳴同她一起長大,想必他們的感情很好,之間有著許多美好的回憶……這令他吃味,他不喜歡他們之間有著那麽多美好的回憶,他想獨占她的一切……這太貪心了嗎?是啊,他就是不要她心上有著另外一個人。
“你在皺眉。”雲琉璃伸手輕撫他的額頭。先前的他喜怒不形於色,教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如今不再刻意隱藏心情,她還是覺得難以捉摸。
“不開心。”
一怔,因為不懂他的不悅從何而來,更因為他如此直率的表達自己的心情,說真格的,這會兒看他還真像個鬧別扭的孩子,若非他的臉色太難看了,她一定會笑出來。“好端端的怎麽會不開心呢?”
“……如今你的身份是蔚家少夫人,以後還是別坐這兒賞月觀星。”若是被她知道了,他是為了藍玉鳴不開心,她一定會取笑他吧。
他拉著她飛身躍下墻頭,雖然知道這樣的舉動很愚蠢,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
“大當家怎麽突然計較這種無意義的小規矩?”
“若是府裡的奴才們都跟著你爬上牆頭,像話嗎?”
“這府裡哪個奴才有本事爬上牆頭?”
眼看兩人的氣氛越鬧越僵,武彬神色匆匆的從黑暗中現身。“大當家!”
蔚如皜暫且收下浮躁的心情,轉身問;“有事?”
“赫連回來了。”
從他送出書信至今,腳程快一點的話,赫連是應該回來了。“你叫他好好歇上一宿,明兒個一早我在水榭齋見他。”
“可是,他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即刻向大當家稟報。”武彬似有難言之隱的瞧了雲琉璃一眼。
神色一凜,蔚如皜已經敏銳的意識到武彬未說出口的事,“赫連在哪兒?”
“我讓他待在水榭齋等著大當家。”
點點頭,他快步轉向水榭齋,同時下了一道命令。“你送少夫人回冬梅苑。”
看著匆匆離去的蔚如皜,雲琉璃頓時心生恐懼,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這位赫連想必是府裡的侍衛,可是,有何急事必須立刻見到如皜?
“少夫人,夜深了,請回房吧。”武彬恭敬的作輯道。
別胡思亂想了,明天不就知道了嗎?穩住思緒,她舉步走回冬梅苑。
***
天色一亮,如同往常向公婆晨昏定省過後,雲琉璃便片刻不得閑的忙個不停,練字、練劍、試藥草、看小說……她想方設法轉移心思,可是,卻覺得腦袋瓜兒越來越混亂,心神越來越不寧。
是啊,怎可能不混亂呢?怎可能心安呢?自從他們圓房之後,如皜再也不曾待在書房過夜,可是昨夜他卻沒有回房,這教她怎能不胡思亂想呢?
昨兒個夜裡必定出了事,到底有什麽要緊的事教他無法離開水榭齋?
她很想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是她太過於大驚小怪,如皜見夜深了,不想驚擾她,便留在書房過夜。也許是昨兒個夜裡見他不開心,鬧著別扭,她的腦袋瓜兒就忍不住往壞處鑽牛角尖。
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雲琉璃靈機一動,有個好主意!
她直起身子,越過炕幾,從一旁花幾上的花瓶取來一朵茉莉花,摘下一個花瓣——沒事,再摘下一個花瓣——有事,再摘下一個花瓣——沒事……摘下最後一個花瓣——有事!
瞧,連這朵茉莉花都說昨兒個夜裡出了事,所以怎麽可能沒事呢?
嘆口氣,兩手擱在炕幾上托著香腮,她苦惱的蹙眉暗忖。要不要叫吉兒去打聽一下,昨夜府裡出了什麽事?可是,這樣好嗎?少夫人像三姑六婆到處打探消息,那不是很可笑嗎?
沒錯,很可笑,說不定過兩天府裡的奴才們就會自動生出這樣的流言——大當家和少夫人陷入冷戰。可是她逕自在這兒胡亂猜測,腦袋瓜兒一定會痛得裂開來。
哐啷一聲,吉兒不小心踢到門檻,端在手上的茶點飛了出去,應聲碎了一地,她先是一怔,隨即慌慌張張的蹲下身子收拾,因為太急了,手指被破裂的瓷碗劃了一道血痕,嚇得驚聲一叫。
“吉兒,別亂動!”雲琉璃終於從心神不寧的恍惚狀態中回過神,跳下臥榻跑過去,取出手絹幫吉兒包住傷口。“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就是呀,好奇怪,今兒個一直迷迷糊糊的,老是在出錯。”吉兒難為情的站起身。“我去拿掃帚來掃乾淨。”
若非吉兒提醒,她還真的沒有察覺到,今日吉兒好像發生不少狀況,一會兒被茶水燙著,一會兒撞到門柱,一會兒咬到舌頭……顯然有心事。
定下心神,她看著吉兒忙進忙出的收拾混亂,終於察覺到令人困惑的事——吉兒在閃躲她,為什麽?
收拾整齊,吉兒便慌慌張張的想逃離房間,可才到門口,卻教雲琉璃喚住。“吉兒!”
“……琉璃有事嗎?”吉兒的聲音微微顫抖。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你有事嗎?”
“……沒事,什麽事都沒有,真的,什麽事都沒有!”
一再強調沒事,那就表示有事,假若真的什麽事都沒有,吉兒又何必心虛的一直背對著她?她走過去,強行將吉兒拉到臥榻坐下。“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我……我怎麽會有事瞞著你呢?”吉兒忍不住就想回避她的目光。
“吉兒,你我情同姐妹,你是否有事瞞著我,我還會瞧不出來嗎?”
“我……你別逼我!”吉兒看起來快要哭出來似的。
逼她?天地良心,她既沒有使劍脅迫,也沒用言語恐嚇,她怎麽逼她呢?
看這樣子,吉兒不但有事瞞著她,而且還跟昨兒個夜裡困住如皜的事情有關。
“你知道蔚家大院沒有藏不住的事嗎?你不說,我還是會知道,難道你希望我從他人之口得知出了什麽事嗎?”這才算得上是言語恐嚇
。
咬著下唇,吉兒怯怯的看了她一眼,螓首垂得更低,輕聲道來,“我聽到一個傳言,小姐在這兒。”
“……小姐在這兒?”她是不是聽錯了?小姐怎麽可能在這兒?
“昨兒個夜裡有人瞧見大當家的侍衛帶著小姐進了水榭齋,當然,有可能看錯了,我想一定是看錯了,小姐怎麽可能在這兒?小姐不是跟雲爺在一起嗎?對啊,一定是看錯了,小姐不可能在這兒……”吉兒已經急得語無輪次了。
“我哥哥呢?”
“我也不清楚,昨兒個夜裡只見到小姐一人,並沒有雲爺。”
一陣暈眩襲來,雲琉璃緊緊的抓住炕幾,若非坐在臥榻上,這會兒她已經癱軟在地了。
緩了口氣,此事非同小可,小姐果真在這兒,哥哥必定出了意外。“吉兒,你真的確定小姐在水榭齋嗎?”
“這……大夥兒都這麽說,可是當時夜色已深,很有可能看錯了,也許只是一個長得像小姐的姑娘。”
猛然站起身,雲琉璃慌張的往外走。她要去水榭齋弄清楚一切。
“琉璃,你去哪兒?”吉兒趕緊追了出去。
“我要見小姐,我要知道發生什麽事!”
沒想到她再次被阻擋在水榭齋外面。
“少夫人請留步,大當家有令,任何人都不準進入水榭齋。”瞧見她的穿著打扮,赫連便知她是誰,立刻不茍言笑的拱手一揖。
“連我也不行嗎?”她教自個兒平靜以對,畢竟連水榭齋後方的溫泉池都可以進去,她確信如皜口中的任何人不包括她在內。
“是的,任何人都不例外,這是小的接到的命令。”
他竟然不準她進入水榭齋……雲琉璃仿佛聽見自個兒心碎的聲音!終究,她還是比不上小姐,小姐一回來,她就變得毫無意義。
小手不自覺握緊成拳。這會兒不是傷心難過之時,她必須知道小姐和哥哥出了什麽事。“我有急事需要見大當家一面,請小哥代我向大當家請示。”
“大當家去了糧店,待大當家回府之後,小的會向大當家請示。”
“大當家去了糧店?”她的目光好奇的越過赫連看著後方的書房,如皜怎麽可能把小姐丟在這兒跑去糧店?可是,若小姐不在水榭齋,又何必禁止她進入呢?
“難道少夫人不知道大當家此時都在糧店嗎?”赫連的口氣沒有任何不敬,但聽起來卻非常刺耳。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06:24
你對少夫人太沒規矩了!”吉兒生氣的跳起來說話。
“吉兒,別為難這位小哥,我們走吧。”她下意識挺起胸膛,轉身離開水榭齋。
她突然認清楚自己有多卑微、多平凡。是啊,她確實不知道如皜此刻身在何處,甚至不知道她的夫君是什麽樣的人,只要他將她擁入懷裡,她就像只開心的鳥兒,每天殷殷期待他來到她身邊,曾經夢想雲遊四海、行遍天下的那份心誌不見了……她不喜歡這樣的雲琉璃,好像失去了自我。
回想剛嫁到蔚家時,府裡的奴才們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可她處之泰然,無欲無求,當然不必在意人家如何待她。
可是如今,她的心思意念全在如皜身上,渴求他的目光,渴求他的憐愛,對他,她的心越來越貪求,也越來越卑微。
她真是個可憐的傻子!
打一開始,她就只是替代品,小姐回來了,這兒沒有她立身之處,如今教她離開蔚家,也無需怨天尤人。唯一教她掛記的是哥哥的安危,在不確定他陷入何種險境之前,無論面臨何種困境,她都必須堅定的守在這裡。
停下腳步,她轉身握住吉兒的手,鄭重的交托,“我需要你幫我,府裡一定有人知道我哥哥發生什麽事,我必須找到他,即使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用力點點頭,吉兒安撫道:“我一定會弄清楚發生什麽事情。可是,在這之前你別胡思亂想,吉人自有天相,雲爺不會有事的。”
雲琉璃無言的擡頭望天,如今,也只能祈求老天爺保佑哥哥安然無恙。
***
站在窗邊,蔚如皜再一次想起剛剛大夫說的話——
“大當家,請恕小的無能為力,這位姑娘一切都很正常,實在找不到她為何不能言語的原因,只能推測,她或許受了驚嚇,因此失去說話的能力,您另請高明吧。”
這三天,他幾乎把皇城最好的大夫都請來了,可是每個大夫的診斷都相同,莫香靈很正常,應該是受了某種驚嚇導致她不言不語。
很顯然,她受到的驚嚇跟雲璩風有關。而根據赫連的說法,他們遇見莫香靈之時,她半昏厥的抱著一匹狂奔的駿馬,有幾名盜賊緊追在後,這幾名盜賊見到他們有大批人馬,未免暴露身份,只能放棄莫香靈轉身而去。為了莫香靈,他們無法追上去,可是由此可推斷,雲璩風為了保住莫香靈而犧牲自己……
由此可看出,雲璩風對莫香靈用情很深,不就是因為如此,雲璩風不顧一切帶著莫香靈私奔嗎?若雲璩風能平安歸來,他一定會當面獻上祝福,就怕……
搖了搖頭,他必須相信雲璩風會想方設法活下去。為了心愛的女子,也為了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回想不久之前,他還對雲璩風充滿恨意。如今卻期盼老天爺保佑他,果真人生無常!
書房的門上傳來三聲敲打,武彬推開房門走進來。“大當家,赫連已經啟程前往九杭山尋找雲璩風的下落了。”
點了點頭,蔚如皜轉頭瞥了一眼藏身在屏風後面,通往二樓的梯子。“水榭齋不適合莫家小姐養病,今兒個派人把竹軒閣收拾一下。”
“可是,若把莫家小姐安頓在竹軒閣,勢必驚動府裡的人。”這三天之所以可以隱瞞住莫家小姐在此的消息,乃因水榭齋是府裡的禁地,沒有大當家的允許,誰也不能擅闖。
“對外宣傳有湘州府來訪的貴客住在竹軒閣,不準任何人打擾,再派個口風緊的人負責守在竹軒閣外面。”
“小的知道了。”
“你還是繼續打探皇城附近城鎮的名醫。”
“小的已經派人前往洛州、合州、遙州等地打探,只是要把這幾個地方的名醫都請到府上,只怕會驚動府裡的人。可是,若送莫小姐前去診治,又怕莫小姐此刻的情況禁不起折騰。”
“確實此刻的莫小姐不宜出門,更不宜遠行,還是把人請到府上,直接用馬車把人送進竹軒閣。”
“小的明白了。可是所有的大夫都說了,莫小姐很可能是心病,只怕再好的大夫也幫不了她。”
他當然知道莫香靈的情況是心病,心病只能用心藥醫,而她的心藥就是雲璩風,只怕雲璩風無法活著回來,莫香靈便一輩子不言不語,像個傻子似的。
“我們總要盡人事,剩下的就聽天命吧。”
一頓,武彬忍不住問:“是不是應該將此事告知少夫人?”
“不可以!他們兄妹感情深厚,她一定受不了雲璩風有可能命喪黃泉。”這一刻,他才認清楚自己的心。他深愛著她,不願意見她傷心難過,而他對莫香靈只剩下當初的恩情,將莫香靈安頓在此,尋找名醫診治她,只是單純為了報恩。
“小的以為,說不定少夫人可以幫助莫小姐。”
“我不能冒險。”
“小的從來沒見過比少夫人還堅強的女子。”
聞言,蔚如皜的眼神轉為溫柔。“是啊,這世上很難再找到像她一樣堅強的奇女子。可是,我怎們忍心見她承受錐心之痛?”雲璩風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雲璩風若是遭逢不幸,她一定會痛不欲生。
他還記得她提前爹娘的時候,那麽落寞,那麽令人心疼,恐怕她再也無法忍受失去親人的痛楚,他絕不能冒險讓她知道雲璩風發生意外。
“府裡的人來來往往,人多嘴雜,只怕紙包不住火,少夫人總會知道的。”
沒錯,紙終究包不住火,只要莫香靈待在此地,她隨時都會發現雲璩風下落不明,他是不可能隱瞞太久。
這三天,他不敢踏進冬梅苑一步,夜裡只能委屈自己跟武彬擠一張床,就是怕見了她,會忍不住道出雲璩風此時生死未蔔,他是可以隱忍著不說出來,可是他又不願意欺騙她。
“拖一天是一天,但願赫連可以盡快找到雲璩風。”
遲疑了一下,武彬還是老實道出自己的想法,“小的在想,若是依照赫連的說法雲璩風必定在九杭山遇到盜賊,此刻恐怕是兇多吉少,就算可以存活下來,也不知道流落何方,赫連很難在九杭山找到他。”
“無論機會多渺茫,絕對不能輕言放棄。”為了琉璃,他一定要找到雲璩風,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蔚如皜走回書案前面,拿起先前寫好的書信,轉身交給武彬。
“你將這封書信交給莫老爺,雖是為了杜悠悠之口,暫時將莫小姐留在蔚家,可還是要向莫老爺和夫人知會一聲。你請莫老爺和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莫小姐,不會為難莫小姐,再怎麽說,莫小姐總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莫老爺和夫人若想見莫小姐呢?”
“讓他們靜待一些日子,我會安排。”
“待會兒小的就把這封信送到莫家。”武彬細心的把書信收進衣袋裡面。
半晌,蔚如皜還是忍不住問:“少夫人這幾天都做了些什麽?”他一直試著不讓自個兒的心思繞著她打轉,明明近在咫尺,卻不敢相見,這種滋味真的好苦!
“除了向老爺夫人晨昏定省,這幾天少夫人幾乎足不出戶。”
他擔憂的皺起眉頭。“身子不適嗎?”
“我倒沒聽說少夫人病了……今晚大當家還是回房陪少夫人吧。”
“……再過幾天吧。”他何嘗不想回房陪伴她?他已經習慣看著她的容顏,擁著她入眠,這會兒教他聞著武彬的味道,他哪能入睡?可是如今的他很難在她面前隱藏自己的心思。以她的聰慧機靈,一定會起疑心。
蔚如皜睡不好,武彬的運氣也沒有比較好。主子就睡在一旁,他豈不是片刻都要戰戰兢兢?還好明兒個莫香靈就要搬到竹軒閣,要不,他一定會先喊救命。
***
三天過去了,雲琉璃卻好像過了漫長的三年,每一天她都在等待,等待蔚如皜來到面前,等待他告訴她,小姐就在這兒。
昨兒個吉兒向她證實小姐就在這兒的傳聞——
“我每個地方都打聽過了,沒有人知道雲爺的消息,可是小姐確實在這兒,今日一早有人看見小姐走出水榭齋,若非當時赫連守在外面,小姐說不定還想跑到冬梅苑找你……赫連就是昨天那個討厭的家夥,他是大當家的貼身侍衛,小姐就是他帶回來的。”
“小姐還好嗎?”
“有人看到馬車載著城裡的大夫進入水榭齋,可能是小姐病了。”
“小姐病了?小姐生了什麽病?”
“我也不清楚,除了夫人每天的湯藥,還有琉璃的補藥,廚房並沒有熬其他的湯藥,看樣子小姐應該沒事。可是水榭齋的事都是武彬在處理,說不定是武彬在幫小姐熬藥,我又不能跑去問武彬。”
小姐若真的病了,哥哥必定出了意外,這事教她非常不安。可是,她期待如皜親自向她說明白,就算他有意隱瞞小姐在此,得知她去水榭齋找她,他也應該出現在她面前。
因此,她教自個兒靜靜的等待,然而轉眼又是一天,他依然沒有動靜,她還要再等下去嗎?
或許,她並非在等待他,而是想守住對他的期待,因為他說過——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妻絕!她相信這是他的真心話,她相信他對她的那份心意,所以她必須等待。
可是漫長的三天,從白天到黑夜,遲遲不見他的身影,夜裡不再有他熾熱的懷抱,時時都是煎熬,她想守住那份期待的決心也一點一滴的消失了。
難道他對她的誓言終究不如小姐重要嗎?
無法再繼續漫無目的的等待下去,今兒個她一定要見到小姐,知道哥哥此刻身在何處,是否安然無恙。
不過,雲琉璃還是等到黑夜來臨,即使最後一刻,她依然懷抱著期待,無奈事與願違。
再一次來到水榭齋,她告訴自己,這一次就是要她等上三天三夜,她也要見到如皜,誰都不能阻止她!
此時的水榭齋沒有赫連守衛,然而水榭齋一片漆黑,難道小姐已入睡?
“琉璃!”蔚如皜的呼喚從身後傳了過來,她倏然一僵,緩緩的轉身面對他,兩人靜靜凝視了半晌,他走上前,貪婪的目光心疼的鎖住她,數天不見,她瘦了好多。“怎麽站在這兒呢?”
她不舍的想伸手撫摸那張略顯憔悴的臉龐,可是剛剛舉起又放下,他不再屬於她,她不應該再縱容自己對他的癡戀。“我知道小姐在這兒,我想見小姐一面。”
雖然早知道紙包不住火,他還是怔了一下。“你怎麽會以為莫小姐在這兒?”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府裡的人來來往往,小姐又不是東西,再怎麽隱瞞也藏不住。”
看樣子,該來的還是逃不掉,這會兒是他道出實情的時候了。“這會兒莫小姐的確在蔚家,我並非有意相瞞,而是不想讓你擔憂。”
“小姐真的病了嗎?”她緊張的扭住他的衣襟。
“她是病了。”
“小姐生了什麽病?還有我哥哥呢?他在哪兒?他也病了嗎?”
蔚如皜將她緊緊摟進懷裡,她的身體因為擔憂而顫抖,他輕柔的安撫。“你別急,待會兒見過莫小姐,我再慢慢向你說明。”
緩了口氣,她推開他,已經回複到平日的泰然。“我可以見小姐了。”
張開嘴巴又閉上,原本是想給她提醒,可是說再多也沒用,還是讓她自個兒去面對。他只要握住她的手,默默給她力量。
兩人來到三面竹林環繞的竹軒閣。這是雲琉璃第一次造訪此地,不過她曾經耳聞這裡是蔚家老當家——蔚如皜的爺爺居住的院落,因為蔚家老當家喜歡熱熱鬧鬧,經常邀請友人來此吟詩彈琴,於是挑選蔚家大院最北邊的這塊角落建了這座如何吵鬧也不會打擾其他人的院落。
去年蔚家老當家決定陪蔚家老三住在南方的湘州府,他老人家說那兒的氣候比較適合頤養天年,這個院落就此空了下來。
走進竹軒閣,他們看到莫香靈縮在臥榻上面,兩眼失神的望著窗外。
放開蔚如皜的手,雲琉璃激動的走上前,數月不見,卻恍如隔世。“小姐!”
莫香靈的身子一僵,半晌,慢慢轉過頭,一看到雲琉璃,她就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似的跳下臥榻,閃躲到蔚如皜身後,緊緊拽著他的衣袖。
這是怎麽回事?雲琉璃驚愕的看著蔚如皜,無聲的詢問他。
“大夫說她一切正常,應該是受了某種驚嚇,無法言語,可是……”他對莫香靈的反應也摸不著頭緒,這幾天她像個傻子,對任何事物都沒有反應,完全關在自個兒的世界裡。雖然想過她見到琉璃必有反應,可是這樣的反應卻出人意料。
“小姐,你不認得我嗎?我是琉璃!”她不死心的往前一步,這一次莫香靈更膽怯的將整個人隱藏在蔚如皜身後。
搖著頭,她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小姐怎麽可能忘了她?
見她一臉傷心絕望,他心疼的想將她擁入懷裡,可是又不能放下身後的莫香靈不管,只好道:“琉璃,你還是先出去吧。”
小姐竟然把她忘了……雲琉璃失魂落魄的走出竹軒閣,回到冬梅苑,無助的縮在臥榻上面。小姐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蔚如皜輕聲的呼喚,可是,她就像倒在血泊之中,生命孱弱得連回應的力氣都沒有。
他走到臥榻邊,溫柔的將她擁抱入懷。“你別胡思亂想,莫小姐病了。”
半晌,她失落的道:“小姐怎麽會把我忘了?我們一起對天立下同甘共苦的誓約,今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情同手足,她怎會不認得我?”
“我想,或許是你喚醒她不想面對的事,她才會如此驚慌失措。”
一頓,她不解的仰頭直視他。“我喚醒她不想面對的事?”
“這幾日她關在自個兒的世界裡,面對周身的事物毫無反應,可是,她對你的反應卻如此劇烈,可想而知,必定是你喚醒她不願意面對現實的心魂。”
“這麽說,小姐應該認得我。”
“我想她應該認得,只是不願意面對,她需要一點時間。”
“小姐為何變成這個樣子?”
“赫連遇見她時,她死命的抱著一匹狂奔的駿馬,後面有盜賊追趕。依當時情況研判,雲璩風為了幫她突圍,讓馬兒帶著她離開,可是孤軍難擋眾敵,有數名盜賊擺脫他的攻擊追上去,若非赫連及時出現,她已經死在盜賊的手上了。當初她跟著雲璩風私奔逃離皇城,這種情況下回莫家莊,恐怕會引來議論流言,我不能丟著她不管,只好暫時讓她待在這兒。”
千頭萬緒湧上心頭——老天爺為何對哥哥和小姐如此殘酷?哥哥至死都要保護小姐,如皜對小姐的不舍......可是此時對她而言,沒有什麽事比哥哥的下落更為重要。“我哥哥呢?”
“我已經派赫連去九杭山搜尋他的下落。”
“我哥哥不會死!他絕對不會死!”
“是啊,他不會有事,他不忍心丟下你們不管,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他。”
他真的會幫她找到哥哥嗎?他已經忘了哥哥帶給他的恥辱嗎?
撫平她深鎖的眉頭,蔚如皜向她保證,“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雲璩風。”
她很想相信他,真的、真的很想相信他,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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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9 13:07:04
第七章
因為他說,他不能丟下小姐不管,她無法將尋找哥哥的下落托付給他。
哥哥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駁駇駃骱,嘌嘀嘁嘈天涯海角,她也要找到他。而她確信魡魠鳳鳲,劁勩勫匱只要有一口氣在,他一定會努力活下來嗹嘐嘛嘝,摞摿摡摶為了小姐,也為了她!
她也知道憑一己之力想找到哥哥嘏嘎嗿嘄,漥滾漩漶難如登天,而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就是玉哥哥。
隔天一早,她女扮男裝帶著吉兒出門,讓吉兒帶著她的口信上莫家鏢局找藍玉鳴,她必須見他一面,然後來到奉香樓等候消息。
雖然她很討厭奉香樓這種地方,可是這座喜歡互通流言的酒樓卻有最隱密的包廂,既可以在這兒打采消息,又不會教人看見。
泡了三亞茶,聽店小二細細道來皇城近來傳得紛紛揚揚的流言,包括蔚氏大當家有斷袖之癖——這個流言害她差一點把喝在口中的茶水吐出來,當下,她真的很想為如皜發下重誓,保證他貪戀女色,可是終究忍了下來,她總不能為了逞口舌之快,教自個兒成了人家註目的焦點吧。
怎麽會有這麽匪夷所思的流言?不過,這不是她此刻關心的問題。
值得慶幸的是,如皜確實把小姐保護得很好,皇城沒有任何關於小姐的流言,可是相對的,也得不到任何哥哥的消息。
當吉兒帶著藍玉鳴來到奉香樓,皇城的流言已經塞滿她的腦袋瓜兒。
“吉兒,你先回去。”
吉兒遲疑了下,應允的先行離開。
“琉璃怎麽又瘦了?”藍玉鳴心疼的看著她。
“是嗎?”她無奈的摸著臉。自從得知小姐在蔚家之後,她就食不下咽,雖然天天看著鏡中的自己,卻也清楚的看見自己瘦了,憔悴了。
“我已經聽說了,小姐現在在蔚家。”
“原來如皜已經通知老爺和夫人了。”
“你別胡思亂想,其實蔚大當家的考量並非杞人憂天,小姐此時確實不宜回到莫家。”
她笑盈盈的搖搖頭,好像真的無所謂的樣子,接著轉而道:“玉哥哥,今兒個找你,是想問你,有沒有我哥哥的消息?”
沈默片刻,藍玉鳴神情凝重的道:“其實早在三天前我就得到消息了,因為九杭山是盜賊出沒之地,璩風心知想安然通過九杭山必須結伴同行,於是答應常州鏢局一起護鏢前往湘州府。他們半路遇到盜賊劫鏢,為了保護小姐,他讓自己的駿馬先帶著小姐逃離,而他為了護鏢,最後身受重傷墜落山崖,至今下落不明。”
身子一晃,雲琉璃看起來快要昏厥過去的樣子。
藍玉鳴擔憂的想伸手護住她,可是到了半空中又縮了回來,雖然此刻的她是男兒裝扮,教人見了不會大驚小怪,可是於禮,還是不合。“琉璃,你先別嚇自己,下落不明就表示他還活在這世上。”
是啊,沒有見著屍首之前,她都應該抱著一丁點的希望,可是......“我曾經聽爹爹說過,九杭山深有千尺,墜落山崖有可能活下來嗎?”
“常州鏢局的人派人尋過,既沒有尋到屍首,也沒有尋到他身上的東西,我相信他若不是自個兒想法子離開那裡,就是被救走了。”
是啊,沒有見著屍首之前,她決不能放棄希望,就算希望渺茫,還是要堅信哥哥安然的活在這世上。
“我要去九杭山尋找哥哥的下落。”
“不可以,九杭山太危險了。”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哥哥,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堅持。
“就我所知,蔚家已經派人搜尋他的下落。”
“我知道,可是他們能夠找多久?一天、兩天、三天,還是一個月?他們隨時可以放棄,但我不會放棄。”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璩風此刻恐怕已不在九杭山了,就算你可以自由的在九杭山進出,也不可能在那兒尋到他的下落。”
沒錯,若哥哥還活在這世上,他應該已經離開九杭山了。
“琉璃,我相信璩風若是安然無恙,必定回來尋你和小姐,你要耐心等他的消息。”
搖搖頭,雲琉璃剛剛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去湘州府。”
“你要去湘州府?”
“他若還活在這世上,必定在湘州府先安頓下來。”就算哥哥想回皇城尋她和小姐,也要費上一段時日,所以在這之前,他一定會安頓下來,而他能去的地方還是湘州府。
“這事交給我,我會請湘州府的友人打探璩風的下落。”
“我要自個兒去湘州府找他。”雖然她的思緒還很混亂,但是有個念頭一直盤踞腦海——蔚家再也沒有她立足之地,如皜放不下小姐,而小姐如今的情況也不適合顛沛流離……沒想到,他們又回到最初,小姐註定該當如皜的妻子,而她註定平凡度過一生。也好,平凡的她有個小小的夢想——雲遊四海,這會兒用這種方式“雲遊四海”,也是一種幸福。
“不行,你一個人去湘州府太危險了!”
“玉哥哥別太小看我,我已經盤算過了,我可以扮成男兒身,不僅懂得保護自己,而且深諳水性,也可以走水路,這麽一來就可以避開盜賊出沒的九杭山。”
“你心思單純,生性善良,遇有人遭遇危難,總是忘了自身安全,挺身相助,南下路途遙遠,即使水路,也無法免除危險。”
“我只想盡快找到哥哥,不是雲遊四海行俠仗義,不會多管閑事的。”見藍玉鳴好像又想說服她,她趕緊又道:“我已經決定了,請玉哥哥諒解我!”
他太了解她了,這個丫頭像只倔強的驢子,一旦下定決心的事就不容改變。
“那我陪你去湘州府。”
“玉哥哥不能丟下鏢局不管。”她承認有玉哥哥陪在身邊,心裡頭比較踏實,而她也確實抱著這樣的期待,可是她明白,自從哥哥離開之後,莫家鏢局的重擔都壓在玉哥哥身上,她不能自私的教玉哥哥放下這裡的一切。
“你再等我幾日,過幾天鏢局要運鏢到湘州府,我去向老爺請求,這一趟運鏢交給我,雖然老爺嘴巴上對璩風很不諒解,可是我知道,他是真心把璩風當成自個兒的兒子看待,他也很擔心璩風的安危。”
“我真的可以隨著你們一起南下嗎?”
“當然可以,待起程的日子時辰定了,我會派人向你通報。”
“我會在正城門混入鏢局的車隊,還有,別教老爺知道我也跟去湘州府。”出入皇城的門戶主要有——正城門、城東門、城西門。而正城門是通往運河碼頭的唯一門戶,也是商旅進出的主要門戶,人煙輻輳,她在那兒跟他們會合也比較不會引人註意。
“這個我知道,老爺絕不會允許你一個姑娘家跟著我們長途跋涉,我會教同行的鏢師們保密,大夥兒都是好兄弟,他們跟我一樣擔心璩風的安危。”
“玉哥哥,我不知道如何謝謝你……”
“什麽都別說,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凡事三思而行,多想想關心你的人。”
雲琉璃明白的點點頭。現在能夠照顧她的也只有自己了,她必須剛強,否則哪有心力長途跋涉尋找哥哥的下落。
***
“吉兒,你又不是猴子,別再跳來跳去了,瞧得我頭昏眼花!”雲琉璃放下手中正在折疊的衣物,擡頭一瞪。
她知道最好悄悄離開,別驚動任何人,可是她需要吉兒在各方面幫忙打理,此行只怕沒有回頭的一日,有些事總要給個交代,像是給如皜留下一封書信,今生無緣再續夫妻之情,但求來生他們可以在另外一種情況下相遇,有幸能夠成為他白頭到老的妻子。
別以為她很瀟灑,可以毫無牽掛的放下一切,其實,她真的好想、好想守護在他身邊。可是小姐才是教他牽掛的人,她賴在這兒不走,只是令他為難。如今小姐變成這個樣子,哥哥又下落不明,她也只能將小姐托付給他,只嘆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就當是老天爺開了一個大玩笑吧。
“我都快急死了,你教我怎麽靜得下來?”吉兒懊惱的嘟著嘴。
她噗嗤一笑。“這會兒要收拾行囊遠走他鄉的又不是你,你在急什麽?”
“你不要笑!”吉兒狠狠一瞪。
她趕緊識相的捂住嘴巴,不露出一點笑意。
“你說要見藍爺時,我就知道不對勁了,後來又把我支開,我就知道你一定在使什麽鬼主意......”
“這不是什麽鬼主意......你別瞪我,這個主意確實不好,可是,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一定要找到他,你懂嗎?”她可憐兮兮的瞅著吉兒。
“雖然吉兒從小被爹娘當成偷兒訓練,最後還把吉兒丟在街頭行乞,自個兒跑了,吉兒若非遇到小姐和琉璃,這會兒說不定還穿著破破爛爛的在街頭行乞,可是吉兒也會想念爹娘,想知道他們流落何方,是死是活……”說著說著,吉兒的眼淚嘩啦嘩啦就滾下來了。
雲琉璃跳下床,跑過去抱住吉兒。“別哭了,我知道他們再壞,還是你的父母,可是你放心,他們有手有腳,絕不會餓死。”
推開她,吉兒用衣袖抹去眼淚,重申自己的決定。“我要陪你去找雲爺。”
她傷腦筋的捏了捏吉兒的鼻子。“不可以,我不是說過了,小姐病了,你要留在這裡照顧小姐。”
“大當家根本不讓任何人靠近竹軒閣一步,小姐哪需要我照顧?”
“大當家這麽做是為了保護小姐,小姐需要有人照顧,這兒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伺候小姐了。”她離開之後,如皜就會讓吉兒待在小姐身邊了吧。
“小姐沒有我,還是可以過得很好;可是琉璃要去那麽遠的地方,身邊一定要有人伺候才行。”
瞧這情形,她只能板起面孔道:“你不像我懂得拳腳功夫,可以保護自己,你在我身邊,只會讓我礙手礙腳,不會讓我舒服好過。”
雖然她說的是事實,吉兒還是很生氣的瞪人。沒良心的琉璃,就是要人家擔心她!
“無論身在何處,我都會想著吉兒,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小姐。”
“我舍不得琉璃。”雖然小姐也待她很好,可是小姐溫馴柔弱,不像琉璃,琉璃大膽勇敢,總像個姐姐般保護著她,不讓她受欺負,她可以在莫家莊待下來,這是因為有琉璃在身邊守護。不但如此,琉璃還教導她讀書識字,告訴她,女子也該有自個兒的想法。
“我也舍不得你,若是可以把你帶在身邊,我不會把你留在這兒。”雲琉璃拿出手絹,溫柔的為吉兒拭去殘留在臉上的淚水。“我知道你已經跟這兒的人處的很好,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可是若遇到困難,你去找如皜,他會為你作主。”
“若是大當家問你去了哪兒,我怎麽說?”
“我會準備一封書信,你當面交給他,他看了之後就會明白。”
“琉璃找到雲爺之後會回來吧。”
“……是。”吉兒,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騙你。
“琉璃真的不能帶我走嗎?”
她取下從來不離身的玉佩,戴在吉兒的胸前。“這是我娘給我的玉佩,以後這塊玉佩會代替我陪在你身邊,想我的時候,就看著這塊玉佩。”
這一次吉兒不但眼淚又嘩啦嘩啦的滾下來,甚至放聲嚎啕大哭。
嘆了口氣,她再一次幫吉兒把淚水擦乾,同時往外推,免得原就依依不舍的她被這個丫頭搞得更愁、更苦。“你在這兒,我三天三夜也收拾不好行囊,你還是早點回房歇著吧。”
果然,吉兒一離開,她一會兒工夫就把行囊收拾好了。突然覺得屋內好冷清,她想,她一定會想念吉兒。
藏妥行囊,仔仔細細將房內瞧上一回,撫過每一樣東西,最後她取出那把有些日子沒有使用的寶劍,走出寢室。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07:51
這三天,雲琉璃始終將如皜擋在房門外,雖然他還沒有休了她,她卻已經把蔚家少夫人的身份放下,心想,還是及早認清楚,她再也不是他的妻子,他的懷抱再也不屬於她,就不會眷戀不舍。
明知不該再心存貪念,但她還是想在離去之前成全自個兒的私心。
從冬梅苑到水榭齋,也不過是幾個回廊,她卻走了好久好久,不停的告誡自己,別教他看穿心事。
此刻的水榭齋燈火通明,當她舉起手準備敲門時,房門突然打開,下一刻,她被蔚如皜拉進書房,摟進懷裡,而她手上的寶劍也隨之掉落在地。
“你怎麽可以對我如此狠心?我知道你氣我隱瞞莫小姐的事,可是我以為你明白我的心情,我只是不想讓你擔憂。”
始終站在窗外註意外面動靜的武彬見了唇角上揚,悄悄將水榭齋留給他們兩人,當然,離去之前不忘了把書房的門掩上。
蔚如皜抱起她繞過屏風,步上二樓,位在幾列書格後方有一張可以休憩的床榻。
不是,她是來這兒……可是,她抗拒不了他,瞬間在他火熱饑渴的懷裡融化,為他嬌喘吟哦,為他顫抖哭泣,為他展現嬌媚的風情,他時而狂風暴雨,時而溫柔纏綿,貪婪的需索,無盡的掠奪,直到她的精力被他搾乾。
他從身後將她擁進懷裡,長指輕撫自個兒留在她身上的印記,有心疼,也有得意,她是他的,這是最好的證明。“你不跟我生氣了,是嗎?”
“我沒有生氣。”她的聲音帶著激情之後的嬌懶,任由他手腳緊緊纏繞著她,心中暗忖,就讓自個兒再放縱一下吧。
沒生氣?他覺得很委屈。“你不理我,這幾天夜裡我都無法入眠,幾乎是睜著眼睛到天亮,你知道我有多擔心著急嗎?”
“……我只是心情很混亂,不是故意不理你。”
其實他明白她的心情,遭逢如此劇變,心情怎能平靜得下來?正因為如此,他沒有強行闖入寢房。
他將她轉身相對,捧著她的臉,再一次向她保證。“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雲璩風,我明白他對你有多重要,他是你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聞言眼眶一熱,雲琉璃相信他是真心的,至少他的那份心意不是騙人的,只是他身上有太多的擔子,終究無法全心全意的在這事上謀劃。
白皙的五指細細描繪他剛毅的臉龐,她要將此刻的他緊緊刻劃在心版上,失去他,她的心從此缺了一塊,可是能夠擁有這麽一段美好的日子,她已經很滿足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麽時候嗎?”
劍眉一挑,他還以為她爭取回門的那一天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成親之前,你曾經見過我嗎?”
點了點頭,她嬌羞的拉著他起身更衣,兩人十指相扣走出水榭齋,一路踏著夜色來到高高的圍牆下方。
“十歲那年,我在鏢局的圍墻下遇到一位好心的大哥哥。”她歪著頭看著他,他顯然被剛剛聽到的話給怔住了,她自顧自的接著又道:“沒有繩索,我上不去,你不幫我嗎?”
蔚如皜怔怔的回過神,他高舉她的身體往上一拋,接著自個兒輕輕一躍,跟著她一起坐在牆頭上。
半響,他充滿回憶的道:“我曾經在那兒遇到一個小家夥,那個小家夥又小又黑,卻有一雙清澈漂亮的眼睛,你跟那個小家夥是什麽關係?”
原來他還記得!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她故意刁難的道:“你確定曾經在那兒遇到一個小家夥?”
“小家夥很有趣,只要看他的眼睛,再配上搖頭或點頭的動作,我就知道他想說什麽。”
她笑著自顧自的說:“哥哥說姑娘家不應該跟一群男子攪和,不準我去莫家鏢局跟大夥兒舞刀弄槍耍拳頭,我只好女扮男裝,把臉兒塗黑,讓他看不出我的真面目,這樣就可以跟大夥兒習武了。”
“你真的是那個小家夥?”這一刻他頓時恍然一悟,莫怪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對她那雙烏亮清靈的眼眸起了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早在八年前,在他十五歲那一年,他們就相遇了。
“我還以為你將那個小家夥忘記了,你沒有遵守約定。”
“我沒有忘記約定,只是那天一早如月貪玩掉進了荷花池,我為了救如月跳進池裡,兩人同時著了涼,病了一場,府裡為了我們兩個搞得人仰馬翻。大概有一個月,娘不準我出門。
“後來,我找了機會上莫家鏢局找小家夥,卻沒見到人,問了好多人,他們都說沒這個人,我還以為那一夜坐在墻頭上玩猜謎遊戲只是一場夢。”他溫柔的撫著她已經解開發髻的青絲。“我怎麽也沒想到小家夥是個調皮的姑娘。”
“因為後來我忍不住開口說話,被哥哥發現了,哥哥不準我再踏進鏢局一步。”當了三天的啞巴,簡直要了她的命!
她說過在這兒有一段最美、最美的回憶,原來這段回憶是跟他一起擁有,而他竟然誤以為是藍玉鳴,還猛吃酸醋,鬧了一頓脾氣,真是太好笑了!
“你在笑什麽?”雲琉璃不懂他為何突然開心的大笑。
“你就是我的小家夥。”他開心的捏著她的鼻子。
“你就這麽開心我是小家夥嗎?”
“開心,以後我天天陪你坐在這兒賞月觀星。”
她微微擡起下巴,不領情的說:“不好!若是教人家瞧見蔚大當家坐在這兒賞月觀星,有損大當家的身份!”
“我說錯話了,夫人別跟我計較。”他親昵的勾著她的手。
“琉璃的肚量比大當家大那麽一點,不會計較,可真教人家瞧見大當家坐在這兒賞月觀星,確實有損大當家的身份。”
看她的眼神變得好溫柔。他真後悔沒有早一點認出她來。“我只在乎我的小家夥。”
“……賞月觀星也要看天候,天天倒是不必,偶爾一次就可以了。”若是他可以早一點說,願意天天陪她坐在這兒賞月觀星,那該有多好!
“是,夫人想賞月觀星的時候,我一定奉陪!”
“大當家還答應過我一件事。”
看樣子,他的夫人今日打定主意跟他算帳,雙手一輯,他洗耳恭聽:“請夫人明示,我還答應過夫人什麽事?”
“大當家真是健忘,不是答應當我練劍的對手嗎?”
“我沒忘,只要夫人需要練劍的對手,我隨時樂意奉陪,可是今兒個夫人累壞了,明兒個再陪夫人練劍。”
”難得今日有此雅興,你就陪我練劍吧。”這會兒換她撒嬌的勾他的手。
“我舍不得你太累了。”
“我不怕累。”雖然不是明兒個就要離開;可是對她而言,即便一剎那,也是無比珍貴。想做的事,她要立刻行動,不想拖延至明日,畢竟明日是個未知數,誰也無法預料。
“夫人不怕累,那相公只好奉陪了。”蔚如皜現在一心只想要討好她,完全沒有察覺到異樣。
她拉著他飛身躍下墻頭,主動親密的跟他十指相扣。“你要認真陪我練劍,絕不可以敷衍我。”
“是,我會把夫人當成可敬的對手。”
是啊,她是個可敬的對手,雖是個女子,卻有著比男子還剛強的意誌,那一劍一式都很認真,他喜歡當她的對手。
***
當雲琉璃在正城門加入莫家鏢局的車隊,踏上尋找哥哥之旅,皇城最熱鬧的第二條街發生了一場大火,火勢從一家布莊竄出來,開始向兩旁的店家延燒,慶幸不是深夜時分,眾人齊心救火,火勢沒多久就撲滅了。可是所有受到波及的商家或多或少都遭受損失,而蔚家糧店也是其中之一。
這一損失對財力雄厚的蔚家來說算不上什麽,可是蔚家糧店不但是糧食批發商,同時也是糧食零售商,糧價因此飛漲,皇城人人搶著買糧,糧食嚴重短缺,由於去年旱災不斷,今年糧食原本就吃緊,雖然朝廷開倉放糧,平抑糧價,依然供不應求。
為了穩定惶惶人心,確實將糧價控制在合理範圍之內,照顧生活清苦的市井小民,蔚如皜只好派人送信到陽平府,準備千石糧食供應,可是又擔心盜賊趁此劫糧,只好親自坐鎮前去平陽府運糧。
這一往一來折騰下來,也有十來天,待糧價回穩,民心安定,又過了好幾天,蔚如皜終於可以喘口氣,而此時他最想見到的人就是嬌妻。
經過這十幾天的分離,他深刻的體會到,牽掛一個人的滋味竟是如此苦澀,思念一個人連心都會痛。
從糧店回來之後,他按捺住急於擁抱嬌妻的念頭,先聽取總管報告府裡這些日子的事情,赫連來了消息,雖然還沒有雲璩風的下落,但肯定他安然活在世上。
忙完瑣事,他立刻來到冬梅苑,卻見蔚如月和吉兒哭得稀裡嘩啦,蔚如月的貼身丫頭則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看著她們兩個。
見此景象,眼皮抽動了一下,他知道出事了,可是他不相信,急如狂風的沖進內室,沒有她的身影,他還是不願意相信事實,再度沖出來,她肯定跟他鬧著玩。
“琉璃在哪兒?”
止住淚水,蔚如月指控的瞪著蔚如皜。“你把嫂子還給我!”
“琉璃呢?”
“你只關心莫家小姐,根本不在意嫂子,這會兒她走了,你滿意了吧!”雖然不清楚來龍去脈,可是蔚如月的腦子動的很快,最近府裡傳得沸沸揚揚,說莫家小姐被大哥藏在竹軒閣,嫂子肯定是為了這事氣跑了。
“你在胡說什麽?”
“府里的人早就知道你把莫家小姐藏在竹軒閣,就是那個你原本想要迎娶的正牌莫家小姐。”
“莫家小姐確實在竹軒閣,那是因為她病了,而這里是最適合她養病的地方,琉璃也知道此事。”打從琉璃知道此事,他就不敢期待這事可以隱瞞下去,而他也不在意,畢竟一開始隱瞞此事,只是因為擔心琉璃受不了雲璩風發生意外。
“若是你對莫家小姐無意,嫂子怎麽可能無緣無故離開蔚家?”
“琉璃何時離開?”
“第二街發生大火的那一天。”
這不是快半個月了嗎?“為何沒有人向我提起此事?”
“我也是今兒個才知道!”最近她迷上畫荷,成天待在花園,不再纏著嫂子對弈,再加上月初爹娘去陽平府二哥哥那兒避暑,她也沒機會在爹娘那兒遇見嫂子,當然不清楚嫂子早就悄悄離府。若非今日想請嫂子過去鑒賞她畫的荷花,這會兒她還被蒙在鼓裡。
蔚如皜終於想起最清楚琉璃行動的人。“吉兒,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吉兒用衣袖胡亂抹去還掛在臉上的兩行淚,取出隨時收在衣袋裡面的書信,交給他。“這是琉璃托我交給大當家的信。”
拆開信封,取出信,他看著她留在信上的一字一句,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是怎麽回事?她不想為難他,她願意成全他和小姐,她等著他的休書……
她是不是瘋了?她怎麽會有這種念頭?難道她忘了嗎?他們喝過交杯酒,立下誓言今世不分離......
“吉兒,琉璃離開之前跟你說了什麽?”
“她叫我等大當家來找她時,再把這封信交給大當家。”每天將這封信揣在懷裡,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很想快一點把這差事辦了,可是琉璃千交代萬囑咐,大當家來了,才可以把書信交出來。
“除了這封信,她還說了什麽?”
“她要我照顧小姐,她說府裡沒有人比我更適合伺候小姐。”
“難道她沒有交代為何離開,要去哪兒嗎?”
“她要找雲爺。”
她要找雲璩風?這是為何?他不是向她承諾,他一定會找到雲璩風嗎?她不相信他是真心想找到雲璩風嗎?難道她以為他還對雲璩風懷恨在心嗎?她看不見他的心嗎?她怎麽可以如此不在乎的舍下他?
怪不得離去之前,她一一跟他算賬,原來是在向他道別!
手上的書信柔成一團,蔚如皜教自個兒冷靜下來。她對莫家小姐的事必定誤解了,她是他的妻子,他已經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絕不容許她舍下他。
“她上哪兒找雲璩風?”
“我也不清楚,我問了,她說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雲爺,我很不放心,這樣漫無目的找,若是永遠找不到,那可怎麽辦?她說相信自個兒一定找得到,看樣子好像知道上哪兒可以找得到雲爺。”
他都知道上哪兒追查雲璩風的下落,她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呢?“你怎麽放心讓她一個人去找雲璩風?”
“她不讓我跟著,說我連保護自個兒的能力都沒有,跟在身邊只會給她添麻煩,而且有藍爺在,她不會有事。”若非知道琉璃是跟著藍爺的車隊,就算她是個一無用處的笨丫頭,她還是會堅持跟在琉璃的身邊。
“藍玉鳴隨她一起去找雲璩風?”眉頭瞬間打上好幾個結,蔚如皜的胸口已經漲滿酸溜溜的醋意。
“不是,她是跟著莫家鏢局的車隊,藍爺是負責押鏢的人。”
“你確定她是跟著莫家鏢局的車隊?”
她很用力的點點頭。“藍爺派人送來口信,指示何時何日莫家鏢局的車隊會經過正城門,琉璃就是收到口信之後,才收拾行囊的。”
蔚如皜微微側過頭對身邊的人道:“武彬,聽見了嗎?”
“是,小的立刻上莫家莊打探消息。”武彬轉眼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大哥哥會將嫂子找回來是嗎?”蔚如月滿懷期待的撲過去拽住他的衣袖問。
“她是我的妻子,我絕不會讓她流落在外。”是的,她是他的妻子,今生今世他只認她這個妻子!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08:42
第八章
湘州府是南方經濟重鎮,店鋪館樓星羅棋布不難想象,不過這兒最引以為傲的卻是湖光山色,而最教文人遊客流連忘返之處是西郊的長堤湖,湖邊有一座鵲橋,每逢花朝節。人們外出遊玩賞花的日子,橋上盛況空前。
陽光明媚之時,長堤湖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總是點綴著各式畫舫、遊艇。青山楊柳,倒影湖中,如入仙境。湖面的畫舫大小不一,各式各樣,相同的是精工巧造,舫上四周雕梁畫棟,行如平地。遊湖吟詩,扶琴作畫。情悠悠,意濃濃,隱隱笙歌處處隨。
雲琉璃卻無視這兒的湖光山色,每天從日出到日落,只做一件事情——拿著雲璩風的畫像四處向人詢問
離開皇城至今快一個月了,一開始,她只懂得傻傻等待,可是想著哥哥從高高的懸崖掉下來,若真能保住命,也一定傷及某個地方,譬如雙腳受傷,暫時不便於行,或者傷及腦子,不記得自個兒是誰。如此一來,即使身在湘州府,他也不會找上仁心堂,投靠師伯。
所以,她必須主動出擊,於是畫下哥哥的畫像,拿著畫像四處打探,若是有人見過哥哥,她就可以尋到他的下落。
“琉璃,坐下來歇會兒吧。”藍玉鳴拉著她進了一座茶棚,向小販各要了一碗茶解渴。
“玉哥哥,我在仁心堂住得很習慣,賀叔、蓮姨也很疼愛我,你可以放心回皇城了。”莫家鏢局其他師兄弟都回皇城了,只有他還留在這兒陪她,她知道是因為他放心不下,可是,總不能為了她誤了正事。
“你真的決定留在這兒等璩風出現嗎?”
“我會等到哥哥出現為止。”
“若他一直不出現呢?”他不像她信心滿滿,他了解璩風,若是平安無事,不可能至今沒有現身,可想而知,他必定有不能現身的理由,至於什麽理由,這一點教他非常憂心掛慮。
“我就一直在這兒等下去。”除了這兒,眼前她也無處可去了。
嘆了聲氣,藍玉鳴終於提起不願意觸及的人。“蔚如皜怎麽辦?”從皇城來到這兒,這一路上他看得很明白,她的心始終留在皇城,懸掛在蔚如皜身上。
一怔,雲琉璃狀似不在意的一笑。“蔚大當家會過得很好。”
“可是,你過得不好。”坦白說,他不願意承認她心心念念忘不了蔚如皜,蔚如皜是將她從他身邊帶走的人,可是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為難自己,明明不開心,卻要強顏歡笑。
“……哥哥至今下落不明,我當然不好過。”
“不是,你是為了蔚如皜。”
“……他待我極好,若是毫無牽掛,那我就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這是她用來說服自己的理由,相信隨著時間過去,她會漸漸將他放下。
“你沒發覺嗎?這一路上,你不時拿出一支金簪傻傻的看著,送你那支金簪的人是不是蔚如皜?”
“……”雲琉璃不是沒發現,而是情不自禁,每次看著那支金簪,她就會想起他為她插上金簪的溫柔,那一刻的溫柔,至今還教她悸動。
“你還是跟我回皇城,只要璩風來到仁心堂,賀叔一定會派人通知你。”
一頓,她還是坦白道:“我不回皇城了。”
藍玉鳴聞言一驚。“為何這麽說?”
“當初應該嫁進蔚家的原本就是小姐,而不是我。”
“可小姐愛慕的人是璩風,蔚如皜迎娶的人是你。”
“小姐如今只是一個無法言語的病人,哥哥生死未蔔,蔚大當家是小姐最好的歸宿。”她知道應該幫哥哥守住小姐,可是卻又無法漠視內心的渴望——她渴望蔚如皜得到幸福。
“那你呢?”
“……琉璃可以自個兒過得很好。”她堅定的揚起微笑。
“琉璃真是個傻丫頭!”這就是琉璃,寧可自個兒受委屈。
她很傻嗎?也許吧,可是看著他的心為另外一個人牽掛,那不是更傻嗎?她不過是在“傻”和“更傻”之間做了最好的選擇,這樣的傻應該不會太傻……是啊,她是這麽告訴自己,這樣就可以舍下了。
當他們坐在茶棚歇腳的時候,在這條湘洲府最中心的十字街的另一端,蔚如皜在販售珠翠發簪的攤子前面停下腳步,眼前頓時浮現他和琉璃逛夜市的情景,看著她愛不釋手,好像恨不得把那些發簪步搖全插在發髻上,可卻固執的不願意回頭向他求救,她就是這麽倔強!
他知道她有多喜歡他送給她的金簪,只要綰上發髻,她一定會戴上那支金簪。
雖然生氣她狠心舍下他,可是平心靜氣之後,他漸漸可以明白她的心情。莫香靈無法言語,雲璩風又下落不明,既然當初與他訂親的人是莫香靈,她只好將莫香靈托付給他。
琉璃是個傻瓜,她只想著莫香靈,那她自個兒呢?盡管她沒有說出口,但是他看得出來她對他的情意有多深,她並不是真心想舍下他。
“大當家,畫卷還是交給我,我去問問那家布莊的人是否見過少夫人。”武彬低聲在他耳邊道。
幽幽的回過神,他終於交出始終不肯離身的畫軸。
武彬隨即進了布莊,過了一會兒,又回到他身邊,低聲將手上的畫卷歸還。
“那家布莊的人也沒見過少夫人。”
“她在這兒,就一定找得到她。”他在眾多的發簪飾品當中挑了一對晶瑩剔透的珠子串成的耳環,請小販幫他包起來。
“小的以為尋人一事還是交給三當家的人,他們比較清楚這兒的街道巷弄。”
這是實話,湘洲府有幾十條大街,幾百條小巷,都是人煙稠集,金粉樓臺,若不是熟門熟路,還真搞不清楚東西南北。
略一沈吟,蔚如皜點頭應允,來了好幾天,因為舍不得將手上這幅畫卷交給他人,他總是自個兒帶著武彬和赫連上街打探,可是至今毫無進展。
“大當家,時候不早了,還是回府吧。”
點點頭,他走向停在街旁的馬車,赫連立刻跳下駕駛座,打開車門,他坐上馬車,車門一關,馬車踢踢踏踏緩緩前行。他不自覺的又展開畫卷,撩開車簾,讓車窗外的亮光照清楚畫卷上的人兒,那宛如仙子般的人兒教人癡迷。
長指輕輕撫過畫上的仙子,他柔聲呢喃,“琉璃,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你究竟在哪兒?”
此時還在茶棚喝茶的雲琉璃無來由的心頭一震,不自覺回首,看了一眼。
“怎麽了?”藍玉鳴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回過頭,她搖搖頭,“沒事,玉哥哥今晚收拾行囊,明兒個就搭船回皇城。”
“你別催,我都還沒有好好將這兒看上一回。”
“我知道了,明兒個玉哥哥別再陪著我到處找人,好好將這兒看上一回吧。”她不再讓他跟著,相信他很快就會離開。
藍玉鳴無聲一嘆,這丫頭還真不好拐,這會兒只能看誰比較有耐性,不過,他在這方面好像從來不是她的對手。
***
果然,三天後藍玉鳴終於在雲琉璃的聲聲催促下起程返回皇城,她送他到碼頭搭船北上,在折返仁心堂的路上,難得放慢腳步優遊在湘洲府的街道上。
湘洲府沒有皇城的氣勢宏偉,可是繁榮熱鬧的程度不下皇城,貿易活動晝夜不絕,經常可見仕女夜間遊玩吃茶,不過為了方便,她還是習慣扮成男兒身。
今兒個她也學學那些遊湖文人,登山酒樓,憑欄遠眺,長堤澗上的風光盡收眼底,她想起李清照的“怨王孫”——
湖上風來波浩渺,秋已暮,紅稀香少,水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
這兒沒有奉香樓說不完的蜚短流長,只有文人雅然的詩情畫意,可惜心有牽掛,無法將這片美景留在心底。
離開酒樓,天色漸暗,整排酒樓上明角燈都亮了,照耀有如白晝,當她回到了仁心堂,早就過了酉時。
“琉璃,你可回來了!”蓮姨一看見她,便急忙的將她拉進後方居住的院落。
心跳猛然加速,她滿懷期待的問:“是不是有我哥哥的消息?”
點了點頭,蓮姨興奮的道:“我們得到一個好消息,有個采藥的見到璩風的畫像,說他上山采藥的時候曾經見過。”
“是在哪兒?”
“九杭山山腳下。”
既然在九杭山,應該就錯不了,但又擔心空歡喜。“他真的確定是哥哥嗎?”
“我們相識多年,他的記性可是第一個教你賀叔點頭稱贊的人,見過的藥草他一次就記牢,況且璩風生得俊逸斯文,高大挺拔,第一眼就教人印象深刻,怎麽可能記不住呢?”
眼眶不禁泛紅,這些日子壓在胸口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放下,她像吃下一顆定心丸。“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你終於可以好好吃頓飯,睡一覺,瞧你瘦了一大圈,真是教人擔心,再繼續下去,怎能不病倒呢?”
雲琉璃輕柔的回以一笑,其實真正教她吃不好、睡不好的是如皜,雖然離開皇城有一段時間了,至今還夜夜夢見他……有時她會想,能夠在夢裡相見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今兒個還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事。”蓮姨憂心的蹙著眉。
“什麽奇怪的事?”
“有人拿著你的畫像上門打聽。”
“我的畫像……真的是我的畫像嗎?”
“錯不了,這位畫師畫工精湛,不論你的容貌、你的神韻,就像活脫脫的你站在眼前,第一眼時,我還真嚇了一跳,差一點就脫口道出你的名字。”
她不相信這世上有哪個畫師可以將她活生生的畫在紙上……蔚如皜突然自她心頭掠過,可是,怎麽可能是他?她離開皇城也有一個月了,若他有意尋她,早就來了,怎可能等到今日呢?她倒覺得,此時他應該備妥休書,就等著她差人前去取回休書……是啊,絕不是他!
“琉璃,我看你還是當心一點,最近待在家裡別出門,既然璩風有下落了,你也不必為了找他四處奔波,相信不久之後,他就會現身。”
雲琉璃以笑婉拒,“蓮姨無需擔心我,除了哥哥,這世上沒有人關心我的下落,說不定就是哥哥派人打探我是否來到湘洲府。”
“若是璩風,直接找上門就好了,何必派人打探呢?”
“說不定有什麽原因阻止他來這兒。”
“璩風不擅丹青,就是請畫師畫你的畫像,也畫不出栩栩如生的畫像。
這倒是,哥哥樣樣精通,就是不擅丹青,她老是取笑他,除了小姐,他看皇城的姑娘們大概都長一個模樣,他恐怕連人家姑娘長得是圓是扁都分不清楚,就算想讓畫師將她畫下來,只怕也說不清她的模樣。
“我總覺得這位畫師必定是熟悉了解你的人。”
雖然雲琉璃一直告訴自己,絕不是他,可心兒還是砰砰砰的變得急促而混亂。
他總是說她不會說謊,一眼就看穿,他應該是熟悉了解她的人。
她見過他在折扇上作畫,簡單的松柏,瞧不出他是否善於丹青,可是……她在盼著他嗎?說她沒有心存期待,那是騙人的,不過卻也明白,若是他能夠輕易將她舍下,或許她更容易將他遺忘……
“雖然你以男兒身示人,可是膚如凝脂,皓齒朱唇,比姑娘家還漂亮,走在街上,原本就易引人註意,如今沒有藍公子跟在身邊,還是事事當心謹慎,別跟自個兒的安危過不去。”蓮姨萬般叮囑。
“是,最近我哪兒也不去,就待在屋裡磨藥。”若真的是如皜,她希望他找著了,還是找不著呢?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09:29
湘洲府的“蔚園”比皇城的蔚家大院來得宏偉氣派,蔚園地處湘洲府的最北端,四周圍繞著一片桃花林,清幽裡像一處與世隔絕的仙境。
蔚家三當家蔚如鑲因為愛荷,更是在府裡興建一座可以遊湖的荷花池,池心設了一處可以容納二、三十人的“賞花亭”,四周掛上白色薄紗帷帳,清風徐徐,撩起帷帳,荷香盈滿亭,不覺教人詩性大發,偶爾請來唱曲的,歌聲隨著遊船飄飄蕩蕩,真是又浪漫又詩意。
傍晚時分,他通常把晚膳設在此地,邊賞荷邊用膳,真是人生一大享樂,不過前提是,飯友必須跟你一樣懂得生活情趣。舉個例子,若是遇到像蔚如皜這樣的飯友,只會感嘆知音難尋。
瞧一眼對面那個心不在焉的飯友,蔚如鑲實在很想將他踢出賞花亭,可他畢竟是蔚氏的大當家,得罪不起。他還是逗一下站在後方那個目不斜視的家夥。
“武彬,我那位嫂子究竟生成什麽模樣?”當初沒能返回皇城喝上一杯喜酒,他氣得三天三夜食不下咽,又不是見不得人,哪有人家這麽急著成親的?
“……三當家不是看過畫像了嗎?”武彬輕嘆口氣,每天總要問上一回,三當家不嫌煩嗎?老實說,比起那位愛搞怪的誠王爺,他更害怕這位三當家,從來沒個正經樣,說話真真假假,教人緊張兮兮。
“畫像哪能當真?”說到畫像,他更是一肚子火,若非大哥打探不到下落,必須仰賴他的貼身侍衛幫忙尋人,他怎麽看得到那張畫像呢?
“可是,少夫人的模樣確實跟畫上一樣。”武彬據實以告。回想初次見到那副畫像時,他驚嚇得說不出話來,不是因為少夫人活脫脫的出現在眼前,而是他從來不知道大當家的畫工竟然如此精湛。
蔚如鑲一副“你真是糟糕”的搖了搖頭。“武彬,我瞧你生得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想不到你這小子這麽會拍馬屁!”
他當然知道大哥擅長丹青,可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早在他舍棄仕途,就變成一個只講利益和道義的商人。如今除了偶爾想沾染一些墨香時,他會在折扇上作畫,但只畫山水,畫松柏。
武彬覺得好無辜。“小的半句不假。”
“我大哥至少有十年沒有執筆畫人像了,他能夠捕捉嫂子七分風采就不錯了,栩栩如生——難啊!”不是他愛猜忌,而是當繪的是心上人,難免有幾分美化。
武彬決定閉上嘴巴不回應。待見到人,三當家自然明白他所言不假。
“不過,能夠教我大哥執筆畫下的佳人,還是令人好奇。”大哥是蔚家的才子,從小就愛讀書,胸懷大誌,盼讀聖賢書成就一番大業,可是,他們偏偏有個扶不起的阿鬥爹爹。
爹爹不長進,爺爺就可憐了,勞心勞力,大哥見了實在不忍,身為蔚家老大只好扛下蔚氏的擔子,轉而習商。
大哥果斷有魄力,既然舍棄仕途,便同時舍棄附庸風雅的文人氣息,他不再吟詩撫琴,也不再執筆作畫,變成一個滿身銅臭的商人……唉,他好像也把自個兒罵進去了。
“……”武彬實在無言以對,不是說了,就是畫卷上的樣子。
“我這個嫂子若真如畫卷上的模樣,連我都會動心……”嚇!那個魂遊太虛的人怎麽突然射過來一記冷箭?說說而已,何必那麽計較呢?
不過真心話,雖然這位嫂子沒有莫家小姐的美貌,卻有一股堅毅的氣質,看起來像是附身在梅花樹上的仙子……咦,他不是不相信畫上的模樣嗎?
哎呀!無論如何,大哥的丹青果然了不起,可是,太了不起了也不是好事,把人美化了,一旦真見過此人,也瞧不出來,這樣找得到人嗎?
這時,蔚如鑲的貼身侍衛元項快步的穿過九曲橋,走進賞花亭,打揖行禮後,他立刻將手上的那畫軸歸還蔚如皜。
“今兒個有進展嗎?”蔚如皜終於打起精神。
“沒有人見過畫上的姑娘,可是……”他實在不知應否將他的猜疑說出來。
“不管是什麽樣的線索,你直說無妨。”
“仁心堂的夫人在看見少夫人的畫像時嚇了一跳,當我追問是否見過時,她又笑著說這世上哪有這種像仙子般的姑娘,她說她看過相似的畫像。”
“這位夫人應該見過琉璃!”蔚如皜斷定。
蔚如鑲聽了,俊臉差一點扭曲變形。不會吧,真有人瞧出那畫像上的人!
若非太熟悉自個兒的主子,元項一定會笑出來。“我也懷疑這位夫人見過少夫人,只是有意隱瞞少夫人的行蹤。”
“仁心堂是什麽地方?”
“仁心堂是我們湘洲府最不起眼的醫館,位在城西最偏僻的巷弄裡面,可是仁心堂的賀大夫比皇城的禦醫還厲害。傳聞他是神醫玄遙的弟子。”蔚如鑲果然是來自皇城,很有道人長短的精神,一說起傳言,兩眼閃閃發亮。
“我聽過神醫玄遙,他雲遊四海,居無定所。”
“傳聞,他要不要救人必須看兩人是否投緣,這位賀大夫就是讓他從鬼門關救回來的病人,因為有過目不忘的驚人記憶,因而成了他的弟子。”蔚如鑲對稀奇古怪的人事物最感興趣,“我對他可是久仰大名,一直是見識一下他有多難纏。”
蔚如皜立即送上一記冷眼。這個小子扯太遠了吧!“這位夫人為何要隱瞞琉璃的行蹤?”
“她認識嫂子啊。”蔚如鑲直言。
沒錯,若非相識,又何必為她隱瞞行蹤?這麽說仁心堂跟琉璃的母親一定有什麽關系……對了,他記得武彬提過,琉璃的母親是個醫術高明的醫者,難道她也是神醫玄遙的弟子?
錯不了,他明白了。正因為如此,琉璃很清楚上這兒尋找雲璩風,她相信雲璩風一定會來到仁心堂。
“小的還有一件事沒有報告大當家,雲璩風的下落有眉目了。據說有人在山上采藥的時候,見過雲璩風跟一位白發般的仙人。”
“神醫玄遙!”蔚如鑲驚叫。
“你說那位白發般的仙人就是神醫玄遙?”蔚如皜若有所思的蹙著眉。
“神醫玄遙的特征就是一頭白發,想必是他救了雲璩風,雲璩風才可以從那麽高的懸崖掉下來,還能活下來。”
一頓,蔚如皜實在想不明白。“既然安然無恙,為何教所有人都找不著?琉璃會有多擔心他,甚至不遠千里來尋找他,他怎可能不清楚呢?還有,他不關心莫家小姐是否平安無事嗎?莫家小姐是他最掛心的人,他怎可能漠不關心?”
坦白說,他對雲璩風可以活下來並沒有抱太大期待,若是活著,他們不來尋他,他也會自個兒找上門,可是他音訊全無,這表示他可能發生意外了。
如今他好端端的活著,卻教大夥兒遍尋不到,這不是有違常理嗎?
“說不定從懸崖掉下來的時候,腦袋瓜兒撞壞了,變成傻子,忘了自個兒是誰。”蔚如鑲自認為這個玩笑很好笑,說完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蔚如皜顯然不認同,眉頭打上了好幾個結。
雖然從沒聽說過這種事,但果真如此,那就不妙了!
“大哥別這麽嚴肅,我只是胡言亂語,這事只會在小說上出現,從那麽高的懸崖上掉下來,頂多是摔斷腿。”呃,這種情況好像也沒好到哪兒去。
蔚如皜自顧自的又道:“既然‘仁心堂’的賀大夫是神醫玄遙的弟子,神醫來到湘洲府,怎可能對自個兒的弟子不聞不問呢?若他去了仁心堂,琉璃不就見得到雲璩風了?”
“這麽說來,雲璩風知道嫂子來到湘洲府,而他故意避不見面?”
“這倒未必,只是此事不太尋常。”
“璩風避不見面又如何?只要他跟著神醫玄遙,就不必擔心找不到他。”
“神醫居無定所,恐怕沒那麽容易找到人。”
“既是醫者,一定會上山采藥,不就因為如此,我們才知道下落嗎?這會兒只要動員蔚家在各地的情報網,還擔心找不到人嗎?”
略一思忖,蔚如皜下了第一道指示:“彬,盯住仁心堂。”
“是,大當家。”
“武彬,你去仁心堂接少夫人,她不現身,你就天天上門。”
“大哥,這事交給我好了,我一定會想法子教嫂子現身。”蔚如鑲興致勃勃的搶著道。他要第一個見到這位讓大哥畫成仙子的女子。
點了點頭,蔚如皜轉而道:“武彬,你隨三當家一起去仁心堂,少夫人見了你,才會放心上馬車。”雖然這個小子愛胡鬧,可是腦袋瓜兒動得快,懂得隨機應變,他一定會想方設法“逼”琉璃現身的。
***
隱身在屏風後方,雲琉璃豎起耳朵聆聽廳堂的對話——
“三當家,昨兒個我已經向您說過了,這兒真的沒你們想找的那位姑娘。”蓮姨笑盈盈的不敢得罪這位貴客,湘洲府有一大片的房產為蔚氏所有,蔚氏還是這兒的大鹽商,救濟貧困多仰賴蔚家,當然不能怠慢。
昨兒個只是來這兒打聲招呼,今兒個可要進一步采取行動,他蔚如鑲最喜歡用“賄賂”這一招對付人了。“我把湘洲府最好的鋪租給仁心堂,賀夫人以為如何?”
“仁心堂沒這個福氣,這兒真的沒有三當家要尋找的這位姑娘。”
沒有嗎?他很好商量,“賄賂”不行,那就改成“利誘”。“這樣子好了,夫人就告訴這位姑娘,我們有雲璩風的下落。”
聞言一驚,蓮姨悄悄瞥了屏風一眼。
“夫人應該認識雲璩風吧。”
“若是三當家可以說得更詳實,說不定我會想起來在仁心堂見過此人。”
這位夫人真是不簡單,嘴巴比蚌殼還緊!“夫人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只要夫人將我的話轉告雲姑娘,若她想知道雲璩風的下落,明兒個此時,蔚家的馬車會來這兒接她。”蔚如鑲站起身,有禮的拱手作揖。“有勞夫人,在下告辭了。”
蓮姨陪同蔚如鑲和武彬離開廳堂,送他們上馬車離開。
片刻,雲琉璃走出屏風後面,失神的在椅子上坐下。
雖然昨日聽蓮姨提起這位蔚三當家的身份,她還是不確定如皜真的來到湘洲府,可是今兒個隱身在屏風後面偷看,看著跟他一起來訪的武彬,她終於確定如皜為了她來到此地。
說不出此刻的心情,開心嗎?怎麽會不開心呢?他沒有輕易的將她舍下,他真的追來這兒,可是,她的心也很混亂,他是不是想帶她回皇城?她要跟著他一起回皇城嗎?
返回客廳,看到琉璃心神不寧的樣子,蓮姨就知道答案了,她已經知曉尋她的是誰。“你跟蔚家究竟是什麽關係?”
事到如今,她只能原原本本的從頭道來,有婚約的小姐跟哥哥私奔,蔚如皜又趕著成親,只好教莫家賠給他一個妻子,她這個誘拐人家妻子的人的妹妹,就這樣頂著莫家千金的身份嫁進蔚家……
聽完故事,蓮姨了然的一笑,“難怪得知璩風還活在世上,你依然食不下咽,夜不成眠,原來真正教你無法平靜下來的人是蔚大當家。”
“對不起,我教蓮姨擔心了。”
“他一定很在乎你,否則也不會千里迢迢追來這兒。”
“他是在乎我,可是也在乎小姐。”
“也許,他只是心憐她。”
若不在乎,又怎麽會心憐呢?她明白他的心,雖是不得已娶她,既然認定她是他的妻,就不會舍棄她,這是他的情義……其實他也是個傻瓜,她寧可負了哥哥也要成全他,他又何必找她?
“我知道你心疼莫家小姐,認為只有蔚大當家可以照顧她,可是既然璩風平安無事,你再也不需要為她擔心,相信她也在等璩風。”
搖了搖頭,她總覺得哥哥遲遲不肯出現教人不安。“雖說哥哥還活在世上,可是他不現身,我就不能不管小姐。”
“蔚三當家不是說他們知道璩風的下落嗎?”
“這不過是逼我現身的伎倆。”她最會玩把戲了,那位三當家哪騙得了她?
“蔚家勢力龐大,說不定他們真的找到璩風了。”
“若是他們真的有哥哥的下落,昨兒個三當家就會拋出誘餌了。”
“這麽說確實有理,可是,萬一他們真的知道璩風的下落呢?”
是啊,蔚家勢力龐大,況且哥哥還出現在這附近,他們很有可能找到他了。
“難道你不想見他一面嗎?”
想啊,怎可能不想呢?她好想,想得心都痛了,可是,見了不過是教自個兒心生動搖,只怕她再也舍不下他……她該如何是好?見,還是不見呢?
見到她眼中的苦惱和爭戰,蓮姨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你這丫頭真像你娘,總是先想著別人,她明知自個兒的身子不適合生兒育女,硬是央求師傅讓她為你爹留下子嗣,一個不夠,還生了兩個,說是她和你爹若有手足,失去雙親時也不至於沒個依靠。”
“我知道娘為了生下我們,吃盡苦頭,若不是為了爹爹,娘早就熬不住了。”
“是啊,師傅總是說,你娘可以活過二十五歲,那已經是個奇跡了。”蓮姨突然有感而發的一嘆。“若是師傅在這兒就好了,他老人家一定可以醫治莫家小姐的啞疾。”
對啊,她怎麽沒想到找師祖醫治小姐的病呢?“小時候常聽娘提起師祖,師祖專治疑難雜癥,不知道他老人家此刻身在何處?”
“師傅不喜歡在一個地方待太久,雖然他被人家稱為神醫,卻說活在這世上最麻煩的事就是救人,只要他在一個地方多待上一段時間,就會有數不清的麻煩找上門,所以他喜歡四海為家,不過,自從失去你娘之後,他年年都上這兒看我們,大概是不想再遇到無法挽救的悲劇,只是今年有點奇怪,一個月前就該現身了,卻至今不見蹤影,也許是遇到麻煩的事,耽擱了。”
她想起來了,娘親仙逝不久之後,有一天師祖來到了皇城,得知她娘已經離開塵世,留下了這麽一句話——“若是我在這兒,說不定還可以護住她的命!”
“這麽說,今年之內師祖一定會來這兒,是嗎?”
“這是當然,我相信只要麻煩解除了,他老人家就會出現。”
“那我就在這兒等他老人家出現。”雲琉璃下定決心。
“你可以待在這兒等他老人家出現,可是在這之前,你先跟蔚大當家見一面,就算不為他,也為你自己。”
不為他,也為她自己……真的要見他一面嗎?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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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19 13:10:30
第九章
是啊,不為他,也為她自己,她必須見他一面。可是,她並沒有坐上蔚三當家的馬車,只教蓮姨給他一句話回去交差——“她想現身的時候自會上門。”三天後,她就自個兒來到桃花林環繞的蔚園。
為何延遲了三天?
她真的不知道應該見他,還是不應該見他,可是聽蓮姨說蔚家派人盯住仁心堂,擺明教她哪兒也去不成。成天悶在屋內磨藥,早晚要生病,不得已之下,她只好來這兒見如皜。
蓮姨說,不為他,也為她自己。可是,她卻是為了他,總不能教他這個蔚氏大當家一直待在這兒守著她,見一面,明白彼此的心意,他們就可以真正舍下了。
沒錯,她來,是為了教彼此真正舍下。
只是,見了面該說什麽?
她根本沒心思琢磨,一踏出仁心堂,在外面守候的蔚家侍衛就上前帶路,護送她前來蔚園。此時蔚園的大門已經主動為她打開,自稱是總管的老者恭敬有禮的立在門外等候她,單就此事,便可看出蔚家傳遞消息的本事。
穿過小橋,越過花園,繞過湖泊似的荷花池,最後進入一座建立在湖上的樓閣,就像蔚家大院的水榭齋,差別在於一樓被擺滿書冊的書格占滿了,只有角落有個長約十尺的書案,書案的四邊圍繞著座椅。
“當家正在宴請湘州府的陽平商人,請少夫人在此稍候。”
“總管不用為我掛心,我只要有小說可以看就好了。”她已經註意到書格上面有愛看的小說。
“聽說少夫人愛看小說,便安排少夫人在此等候大當家。”
原來是這麽回事。“謝謝總管費心了。”
“小的會讓奴才守在外面伺候,少夫人有事吩咐奴才一聲就成了。”
點頭表示知道了,雲琉璃便優遊在書格之間,尋到想看的書冊,就像是個孩子似的席地而坐。
離開皇城之後,夜裡她就輾轉難眠,尤其知道如皜找上她之後,她更是無法入眠,這會兒終於拿定主意見他一面,好似肩上的重擔卸下來,心情也變輕松了,看著書冊,睡意不知不覺地催眠雙眸,眼皮漸漸沈下來……
她作了一個夢,那是如皜和她圓房之後發生的事情——
“你別亂動!”
如皜寵溺的看著她,她快受不了了,咬著牙,隱忍著笑意,隱忍著縮回雙腳的沖動,可是好難,忍不住像只蟲兒扭來扭去。
“……不行了,好癢哦!”她終於不禁笑出聲。
“……爹幫娘洗腳時,可不會像你這樣扭來摶扭去。”小時候無意中總會撞見爹幫娘洗腳,那像是一幅很美的畫,從此,他的腦海中就一直有著這景象,可是他的娘子卻把這麽美好的事情變成了玩樂,真不知道他該笑,還是該嘆氣?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止住了笑聲,盡可能教自個兒的心思從腳底移開來。“我怕癢啊!”
“以後我再也不幫夫人洗腳了。”他投降了,想寵她,卻變成了笑話。
“我不敢笑了,我發誓,相公別生氣。”她趕緊舉起手對天發誓,雖然她怕癢,可是她喜歡他的溫柔,喜歡他的寵愛。
“像個小傻瓜,我哪舍得跟你生氣?”他將她的腳放下,用手舀水輕柔地潑灑她的腳。“不過,若是有人知道夫人怕癢,我就真的會生氣。”
“連我都不知道自個兒怕癢。”
“這麽說,我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是,謝相公。”嫁他之初,她根本不敢妄想會有這麽一天,讓心愛的男子為自己洗腳,簡直像在作夢。
“要謝謝娘子。”娶她之初,他真的不敢妄想會有這麽一天,為自個兒心愛的女子洗腳,簡直像在作夢。
“幫娘子洗腳,還要謝謝娘子,這好像一點道理也沒有。”
“爹總是說,能夠有一個人讓自個兒願意為她洗腳,這是上天的恩賜。”
“那我也要為你洗腳。”
“娘從來沒有為爹洗腳。”
“是,我想為夫君洗腳,因為夫君是上天給我的恩賜。”她主動把雙腳從水盆裡提起來,想要套上羅襪,穿上鞋子。
不過,他把水盆擱到一旁之後,整個人將她撲倒在床上。
“這會我只想跟夫人翻雲覆雨……”他的動作快速,三兩下就將她帶進驚天動地的欲海中翻騰,嬌吟低喘久久不絕於耳……
雲琉璃很想一直留在夢中,可是隱隱約約有個東西擾亂她,教她沒法子繼續那場恩愛纏綿的夢境,只能張開雙眼回到現實……
“你再睡,我就要敲鑼打鼓了。”蔚如皜已經解下束發,任由長發披上肩,側著身子,一只手支著面頰,那模樣不再有平日的剛硬,而是散發著狂放的氣息。
她驚嚇得差一點從床上跳了起來,這才發現,她不僅躺在床上,頭上的發髻已被解下,身上的衣物也被褪了,這會兒只剩下抹胸和褻褲,害她只能把自個兒更緊密的藏在被子裡面。雖然他連她大腿內側的痣都一清二楚,可是面對他的時候,她還是很害羞。
“你睡了大半天了。”
“……我記得在看書,怎麽會在這兒?”
“若不是我把你抱上來這兒,你睡在那兒肯定會受寒。”
“……”那幹啥脫她的衣服?天啊!雖然心兒亂糟糟的,不知道見了面該說什麽,可是以這種方式重逢,真是教人難為情!
目光轉為深沈,欲望之火在眸中跳動,他按捺不住地靠過去,渴望深深埋進她的柔軟的嬌軀,證實她不是思念過度產生的幻覺,可是,她忙不叠的伸手將他擋下。
“你……起來,我有話說。”
“這會兒我只想知道,你真的回到我懷裡了嗎?”蔚如皜不教她有機會說話,攫住她柔軟的朱唇,熱情纏綿的訴說他的思念。不準她離開他,再也不準了!她是他的妻,誓言相守一生的牽絆,唯有死亡可以將他們分離。
明知道自個兒應該反抗,卻又抗拒不了,她多麽渴望一輩子棲息在他的懷抱裡,又怎能逃得了呢?
一場激烈的纏綿下來,她累極的癱軟在他的懷裡,他滿足的笑了。
“你休想休了我。”他的口氣真像個在撒嬌的小娃兒。
若非心情沈重,雲琉璃必定忍俊不住的笑出來。
強忍著全身的疲憊,她起身離開他的懷抱,穿上衣物,在毫無防備之下,他們沒法子認真的說清楚。“請大當家先穿上衣服。”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子,讓外面的風兒散去一室的情欲氣息,卻也發現她並沒有離開先前的藏書房,只是此時所在之處是二樓。
雖然今夜他只想將她鎖在懷裡,可是他順從了,有些事確實應該先說清楚。
衣服穿戴整齊後,他再一次重申,“夫人你休想休了我。”
徐徐吹來的風兒教紊亂的心緒漸漸冷靜下來,雲琉璃轉身面對他,“大當家真愛說笑,小女子怎敢休了大當家?而是大當家要休了小女子。事隔一個月了,我還以為大當家已經寫好休書了。”
“若非皇城有事耽擱了,我早就追來這兒!”他真想抓住她,狠狠的搖晃她,教她清醒。“我已經認定你是我的妻,一生一世,說什麽也不會休了你!”
“……我以為小姐才是真正適合做大當家的妻子。”她微微撇開頭,就怕他動搖自個兒的意念。
不過,蔚如皜可不允許,握住她的肩膀,教她直視自己。
“我不是說過了,我一定會找到雲璩鳳,將他送回莫家小姐身邊。”
“你真的知道我哥哥的下落嗎?”她寧可這不是誘她現身的伎倆。
“這……目前還不清楚他身在何處,但可以確定他還活在世上,假以時日,我一定可以找到他。”蔚如皜還是語帶保留。雲璩風是否真的在神醫玄遙身邊,這畢竟是出於他們的猜測。
她推開他握住肩膀的手,難掩期待轉眼成空的失落感。“若他真的活在世上,為何至今還不願意現身呢?”
這一點正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尤其蔚如鑲那個小子揣測雲璩風可能撞壞了腦袋瓜兒,他就一直感到不安,總覺得雲璩風有不能現身的理由。
“我深深期盼哥哥還活在這世上,可是沒見到他之前,誰都無法斷言他是否安然無恙,大當家總不能教小姐一直沒名沒份的待在蔚家吧。”
“……我會盡快找到雲璩風。”雖然極力隱瞞,可是莫香靈在蔚家的消息只怕傳開來了,說不定皇城的百姓已經在猜測,莫香靈會成為他的二房。
“大當家別再尋找我哥的下落了,我決定留在仁心堂等他,若他真的活在世上,還惦記著我這個妹妹,相信終有一天,他會現身。”
“那我呢?”他是蔚氏的大當家,不可能一直待在湘州府。
“大當家當然是先回皇城。”
“別再叫我大當家了!”蔚如皜懊怒的瞪著她。“你要我將你獨自留在這兒嗎?”
“我早在信上就說明白了,我願意成全你和小姐,你就將我舍下吧。”
“這是真心的嗎?真心希望我將你舍下嗎?”
“……小姐比我更需要你,請你好好守護小姐,小姐那麽善良,我相信她的病一定可以得到醫治。”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雲琉璃又忍不住撇開頭。
這一回他沒有強迫她直視他,可是聲音變得好低沈,好溫柔,像在誘惑似的,教她更招架不住。“還記得你許下的承諾嗎?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你真能夠狠心將我割舍嗎?”
“……你能狠心的撇下小姐不管嗎?”
“我不能不管莫家小姐。”
“我明白,因此我只能狠心的將你割舍。”
他一來,她一往,他們只怕沒完沒了,怎麽也說不清講不明,算了,那就別說了,直接蠻橫的將她摟進懷裡,總而言之,他就是不準她再離開他的身邊。
雲琉璃想掙脫他的懷抱,可是無論她如何使勁,他都不動如山,這表明他對她的決心——絕不放手,這教她如何是好?
***
雲琉璃只擔心見了面,如皜會動搖她的意誌,卻忘了盤算一件事,她有可能被他困在這兒。不但如此,若他不能寸步不離的盯著她,還會派人守在她身後,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無需像牢房的犯人面對陰暗的籠子,蔚園占地廣大,景色優美,不會把她悶壞了。
走出藏書閣,她隨意尋著花香漫步在小徑上,最後來到那座像湖似的荷花池。
見了這般景色應該教人滿心歡喜,可是,此時她眼中只有化也化不開的愁緒。
近日如皜就會啟程返回皇城,若她不想同行,就必須想法子離開這兒,可是這兒猶如一座迷宮,她想走出這兒都有困難了,又如何擺脫侍衛?
“紅白蓮花開共塘,兩股顏色一般香。恰如漢殿三千女,半是濃妝半淡妝。”
雲琉璃轉身迎視徐徐步入賞花亭的人,她見過此人,他就是上仁心堂接她的蔚氏三當家蔚如鑲,主掌蔚氏在湘州府的龐大家業。據蓮姨所說,此人聰明絕頂,卻是個小頑童。
哦!他被雷劈中了……那幅畫的仙子真的活脫脫地站在眼前。怎麽可能?
下一刻,彷彿有一道光從腦海掠過,瞬間他明白了,原來是用情至深,思念化成畫筆,自然栩栩如生的將她畫在畫卷上。
他一副見鬼似的瞪著她,她只好先開口了。“請問公子有何指教?”
怔怔的回過神,蔚如鑲有禮的拱手作揖。“蔚家老三蔚如鑲在此拜見嫂子。”
“我聽說三當家有我哥雲璩風的下落。”她存心找碴嗎?也許吧!
嘿嘿的一笑,他避重就輕的說:“有人上山采藥時見過他,相信他就在湘州府附近,不久之後就可以找到他,請嫂子安心隨大哥返回皇城,過此日子,如鑲會親自將雲璩風送回皇城。”
突然有個念頭從腦海閃過,眼前這個人正是幫她解圍的最佳人選。
“這是我的事,不敢勞煩三當家,不過,我想請三當家幫個忙。”
“嫂子請說。”
“請三當家將我送回仁心堂。”
“……嫂子的請求無疑是將我的脖子押在鋤刀上。”他一副害怕的縮著脖子。
“只是教你送我回仁心堂,不是教你幫我逃離大當家,鋤刀還不至於落在你的脖子上。”
“可是,我為何要幫嫂子?”
“這是你應該的。”
他的腦袋瓜兒一頓,有點反應不過來。“這話怎麽說?”
“我登門來訪,就是你的客人,如今我要離去,主人豈有不送客的道理?”
聞言,他差一點拍手叫好,這個嫂子真是機智過人,他喜歡……等等,差一點被她迷失了魂,這麽一來,他豈不是背著大哥將她送回仁心堂?
“我說錯了嗎?”雲琉璃的口氣帶了一點挑釁。
她沒錯,可是,他也不能送她回仁心堂啊。
“若是三當家可以說服我改變主意,我就不為難三當家必須盡主人的義務。”
這是陷阱,可是他這個人有個小缺點,有趣的事絕不會錯過。
“三當家想清楚了嗎?”
一頓,蔚如鑲突然沒頭沒尾的道:“嫂子知道兩年前,莫家小姐曾經救了大哥一命嗎?”
“這是莫家莊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因為這事,小姐元氣大傷,也因為這事,哥哥鋼鐵般的心門終於為小姐敞開,兩個人愛得天昏地暗,害她老提心吊膽,擔心他們會幹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正為這事,大哥堅信莫家小姐就是蔚家未來的當家主母。”
他錯了!雖然經過這事之後,蔚家老爺夫人才提出兩家結親之事,可是蔚如皜是真正為小姐傾心,當初吉兒陪小姐在蔚家養病,從吉兒詳述的一點一滴,如皜對小姐有多好,她就感覺得出來他對小姐的喜愛。
“大哥是一個驕傲的人,雲璩風竟然帶著他婚配的妻子私奔,教他成為皇城的笑話,以他的性子,絕不可能原諒雲璩風,可是如今他卻傾力尋找雲璩風的下落,這都是因為你,是你改變他,教他成為一個真正懂情懂愛的人。”
“……我怕沒有三當家說得那麽了不起。”
“自從一肩擔負蔚家的重責大任,大哥就成了一副鋼硬不懂情趣的人,他不再吟詩撫琴,不再執筆作畫,可是,他卻為了你畫下我今生見過最美的仕女圖,若非他心中有情有愛,絕對無法將你栩栩如生留在畫卷上。”
“……他借以尋我的那幅畫,是出自於他的手?”她很難相信。
“正是,嫂子應該瞧上一眼,就會明白大哥的心意。”
有那麽一刻,她覺得自個兒的信念震垮了,可是很快的回過神。難道她真的以為一幅畫可以代表什麽嗎?“三當家還有話想說嗎?”
“嫂子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大哥真的很在意嫂子。”
“可是,我還是想回仁心堂,你說怎麽辦?”
“這個……嫂子,今晚你想清楚了再來決定。”
“我已經想清楚了。”
此時,蔚如皜急匆匆的穿過九曲硚,他們兩個的對話被迫就此打住。
“我不是教你別亂跑嗎?我不過跟爺爺談點生意,你就教我四處尋不到身影,你是不是要我寸步不離的把你帶在身邊?”蔚如皜接近蠻橫的將她摟進懷裡。
見此情景,蔚如鑲兩眼猛然暴凸。他從來不知道大哥也有如此真情流露的一面!
“我只是出來透氣,沒有亂跑。”雲琉璃嬌羞的推開他。如皜真是越來越沒有分寸,簡直把摟摟抱抱當成了喝茶閑磕牙。
“這麽很大,沒有我陪在身邊,你有可能迷失方向。”
“大哥派了侍衛跟在嫂子身後,嫂子怎可能迷失方向?”蔚如鑲忍不住插嘴。
斜睨了一眼,他就是在防這個小子,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琉璃面前胡言亂語。
“迷失方向又如何?我還是沒有離開這兒。”她瞧了蔚如鑲一眼,像是在暗示他,別忘了他們約定的事情。
蔚如鑲好想撇過頭,當作沒瞧見她的暗示,可是商人重承諾,他怎麽可以視而不見呢?
“這兒有些喜歡亂嚼舌根的人,我不希望你讓這些人壞了心緒。”
蔚如鑲的臉差一點怞筋。大哥這是在指他嗎?沒錯,他是喜歡道些蜚短流長,人生嘛,總要有點樂趣,可是他絕不會昧著良心說那些不道德的話。
“我倒是很高興可以跟三當家聊上一回,托三當家的福,今兒個上午過得很開心。”
“是嗎?你們聊了什麽?”蔚如皜狀似不經意的睨了蔚如鑲一眼。這個小子最好管好自個兒的嘴巴,要不,他會將他泡在酒裡面三天三夜。
“我們聊了許多大當家的事情,原來大當家會吟詩撫琴,還擅長丹青。”
“那是許久以前的事情,若你喜歡,回到皇城,我天天為你吟詩撫琴。”
這話聽了教人心花怒放,可是,她真的很難想像他那個樣子。“我怎敢教大當家為我吟詩撫琴?”
“夫人喜歡,我就喜歡;夫人不喜歡,我就不喜歡。”他握住她的手,兩人十指相扣。“爺爺聽說你在這兒,很想見你。”
“我這樣子見爺爺好嗎?”她再回首看了蔚如鑲一眼,想要得到他的答覆。
“很好,爺爺一定會喜歡你。”
“大哥,過兩天你們就要返回皇城了,今夜我在賞花亭設宴款待你們。”蔚如鑲豁出去的道。沒有本事說服人家改變心意,當然要遵守承諾。
點頭表示知道了,蔚如皜低頭靠在雲琉璃的耳邊說了什麽,她的臉兒瞬間一片嫣紅,他開心的大笑了起來。
蔚如鑲傻傻的目送他們離去。大哥在嫂子面前還真是特別反常……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若他真的膽敢把嫂子送回仁心堂,大哥肯定剝了他的皮……不行不行,他最好想一個兩全其美,兩邊都不會得罪的好法子!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11:31
蔚如皜萬萬不會想到,蔚如鑲竟敢在酒裡下藥,賞花亭的夜宴不到一半,他就失去意識睡著了,而武彬和赫連為了保護主子,也只能放任蔚如鑲將雲琉璃從他面前帶走。
雖然蔚如鑲遵守承諾送她回仁心堂,可是她知道自個兒的時間有限,一旦蔚如鑲返回蔚園,就會想法子將蔚如皜喚醒,他絕不會為了她得罪兄長。
原本打定主意回到仁心堂就立刻收拾行囊,暫時投宿客棧躲個幾天,可是剛剛進門,蓮姨就急忙的拉著她走向房間。
“太好了,你總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我怕留不住人了,你就見不著了!”
雲琉璃還不及反應過來,蓮姨就將她推進房間,接著房門一關,她就瞧見佇立窗邊的身影,身子頓時一僵,半晌,舉起手柔著眼睛,再看清楚,那個尋尋覓覓的人真的近在眼前,不是幻覺。
“琉璃!”雲璩風輕輕地喚道。
下一刻,她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裡,像個孩子似的放聲哭了出來。“哥哥真的好狠心,怎麽可以教琉璃找得這麽辛苦?你知道琉璃有多害怕嗎?若是哥哥都不要琉璃了,琉璃在這世上就沒有親人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教琉璃找得那麽辛苦,只是……”雲璩風的視線從右臂慢慢往下落在右腳,他不想見她傷心難過的樣子,寧可她以為他死了。
“你知道我會來這兒尋你,明明還活在世上,怎麽可以一直躲著不見我呢?”
推開她,他輕柔的用指腹為她擦拭眼淚。“對不起,我確實知道琉璃一直守這兒等候,有幾回,想給琉璃送一封書信,教琉璃別再為我擔憂了,可是我很清楚琉璃有多固執,沒見到我,是不會離開這兒。”
“既然知道琉璃一定要見你,為何教琉璃等那麽久?”
“若非這些日子陪著師祖四處漂泊,看盡各種苦難病痛,我連面對自個兒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麽知道如何面對琉璃?如今我可以站在你面前,那是經過無數的爭戰。”若是今晚見不到琉璃,他很可能又退縮了。
“哥哥一直跟師祖在一起……哥哥怎麽了?”她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他話中的含意,心兒瞬間被一股不安緊緊揪住。
不發一語,雲璩風一拐一拐的走到椅子坐下,這會兒她應該明白了,他變成一個跛子,不過,這只是明白示人的殘缺,藏在衣服下,還有許多醜陋的傷疤。
雙手捂住嘴巴,雲琉璃差一點就失聲驚叫。
“琉璃,你懂了嗎?我再也不可能待在小姐身邊了。”
她當然懂,若她變成如此,也絕不會留在如皜身邊,因為不想讓自個兒以殘缺的面貌面對他,可是……她走到他的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但願自個兒可以給他勇氣。“哥哥放心得下小姐嗎?”
“我打聽過了,知道小姐在蔚家,蔚如皜才是小姐的歸宿。”當師祖將他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他就托了好友暗中打聽小姐的下落,得知蔚家的侍衛在小姐遇到危難的那一刻出現相救,小姐被帶回蔚家,他終於安心,再也沒有牽掛了,從今而後,天涯海角都可以成為他的棲身之所。
身子一軟,雲琉璃連忙伸手扶住桌子,阻止自己跌坐在地。如今連哥哥都要成全如皜,她還可以留在如皜的身邊嗎?
“蔚如皜派人尋找小姐,又把小姐帶回蔚家,這就足以證明他對小姐有情,我可以放心的將小姐留在他身邊。”
“……那你呢?你真的可以割舍得下嗎?你可知道,小姐因為受了驚,如今無法言語,難道你不想見她一面嗎?”
“小姐無法言語?”雲璩風的眼中閃過憂心。
“是,只怕這是心病,除了哥哥,沒有人可以治得了這病。”
“……師祖一定可以治得了小姐的病。”
“若是小姐的病一輩子也治不了,哥哥還是決心舍下小姐嗎?”
“……若是她的病冶不了,她更應該留在蔚家,跟著我,只會吃苦受罪,蔚如皜不同,他可以給小姐最周全的照顧。”雲璩風無助的摸著右腳,雖然已漸漸從自個兒的殘缺釋懷了,可是一個連保護自個兒都有困難的跛子,又如何保護心愛的女子?
“哥哥不問小姐的心意嗎?對小姐來說,也許不能留在哥哥身邊更苦。”
“我知道她不會舍棄我,她是那麽善良,可是我不能自私的將她留在身邊,我只會為她帶來苦難,若琉璃是我,琉璃不也這麽想嗎?”
是啊,她不願意留在如皜身邊,不就是不想自私的為難他嗎?可是,她實不忍心苦苦等候哥哥的小姐一直癡癡的關在自個兒的世界里。
“琉璃請求哥哥再深思,你真的要撇下小姐不管嗎?至少見過小姐一面,若見了小姐,哥哥還是狠心舍下小姐浪跡天涯,琉璃無話可說。”
雲璩風看起來很痛苦,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
遲疑了一下,她語帶試探的問:“若是哥哥的決定關系琉璃的一生,哥哥會不會改變心意?”
雲璩風還來不及問清楚為何口出此言,就聽見蓮姨的聲音急呼呼從外面傳進來。
“蔚公子,琉璃已經安歇了……”
雲琉璃驚嚇得跳了起來。怎麽來得這麽快呢?她慌慌張張的教雲璩風留在房裡別出來,自個兒便匆匆的打開房門走出去,同時帶上房門。
緩了一口氣,她走上前迎接一臉慌亂的蔚如皜,不曾見過他這個樣子,教她心疼又自責。“大當家來得可真快!”
“不快點,教夫人跑了,我不是要把湘州府給掀了嗎?”這根本是在威脅她。
“蓮姨,對不起,給您添亂子。”看樣子,她只要一刻不離開這兒,這兒一刻不得安寧。
蓮姨搖了搖頭,教她別放在心上。“你請蔚公子到廳堂,我去沏壺茶。”
“夜深了,蓮姨去歇著,這兒我自個兒來就可以了。”
“你也早點歇息。”蓮姨悄悄的瞥了雲琉璃身後的房間一眼,便轉身回房。
雲琉璃步下門廊,借此轉移蔚如皜的註意力,免得教他發現躲在房裡的哥哥。
“怎麽哭了?”蔚如皜跟著步下門廊,將她轉身面對他。
“沒有,只是想起一些令人感傷的事情……你沒有為難三當家吧?”她可不想拖累蔚如鑲。
“若是找不著你,我會把他泡在酒缸三天三夜!”那個小子每回喝酒,總會起酒疹,因此向來滴酒不沾,不喝酒,他當然不覺得得稀奇,想不到竟敢在他的酒裡下藥,若非他趕回蔚園將他從睡夢中潑醒,他早就把他丟進荷花池了。
“你把我帶回皇城,我還是可以再逃,若非出於自願,你留不住我。”
不發一語,蔚如皜從衣袋裡面取出一個荷包,打開荷包取出他在街上買的那對耳環?,她看了一怔,他溫柔的將耳環勾在她的耳垂上。
細細打量,那兩串晶瑩剔透的珠子正好配上她白凈無瑕的臉兒。“我就知道這對耳環很適合夫人。”
“……你想用這對耳環收買我嗎?”真可惡,為何她總是輕易的被這種不值錢的玩意兒亂了心緒?
“原本是想一見面就將這對耳環送給你,可是一見到你的那一刻,腦子唯一的念頭就是抱住你,這對耳環就被我忘了一乾二淨了。”他的手指輕柔的在兩邊的耳垂逗來弄去。“我的夫人真像個仙子!”
“……大當家別想用甜言蜜語拐騙我。”她的臉兒卻嬌羞的紅了。雖然耳環值不了多少錢,可是包含了他對她的寵愛,想想蔚氏大當家站在販賣姑娘家珠飾發簪的攤子面前,就只是為了討她的歡心,這怎能教人不感動呢?
“若我的夫人那麽容易拐騙,我也不用愁了。”
抿著嘴,雲琉璃掙紮了半響,終於道:“若你只是不想違背自個兒的承諾,我可以自休離去。”
他惱怒的一瞪,“你以為承諾可以輕易許下嗎?”
“你怎麽那麽愛生氣?我只是舍不得讓你為了守住承諾為難自己,當初你屬意的妻子不是小姐嗎?”她也惱怒的瞪大眼睛。為何他不明白她的苦心呢?
一頓,他緩緩的道出自個兒的真心話。“是啊,當莫家小姐舍身相救,我就一直將她放在心上,認定她是唯一可以與我匹配的女子。我滿心期待娶她進門,最後卻不得不迎娶你彌銷皇城的笑話,當時我的心充滿怨恨,我要你一輩子生不如死。
怎知,你這麽不懂規矩,硬是闖入我的心,糾纏不去,終於教我認清楚了,我只要你,唯有你是我今生的妻子。”他張開雙手將她整個人圈入懷裡。“你是無人可以取代,我深深摯愛——唯一的妻子。”
“……”雲琉璃說不出話來,眼眶瞬間盈滿淚水。這怎麽可能?
“別再說你要舍下我,我不會允許!”
“……可是,小姐怎麽辦?”
握住她的肩膀,凝視著她,他鄭重的再重申一次,“我會找到雲璩風。”
“哥哥,他……好,我答應你,隨你返回皇城,可是我只給你一個月,一個月內你必須找到哥哥,要不,我只好天涯海角尋找他的下落。”她刻意提高嗓門宣告自己的決定,相信哥哥必定躲在門邊偷聽,他應該知道她已經代小姐嫁給如皜,而他也應該明白她剛剛給他的提問,若是他的決定關系她的一生,他會不會改變心意?一個月……是她給他的期限。
“夫人放心,我一定會找到雲璩風!”只要她跟他回皇城,她就逃不掉了,這會兒不管她怎麽說,他點頭應允就是了。
瞧如皜笑得連眼睛都瞇了,她的唇角也忍不住跟著上揚。若教他知道哥哥就在隔著一道房門的地方,他肯定押著哥哥立刻回到皇城,送到小姐面前,如此一來,什麽麻煩都沒了。可是她很清楚,若非出於自願,強留也無益,這會兒只能看哥哥如何抉擇了。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12:36
第十章
收拾行囊之後,雲琉璃跟雲璩風匆匆訂下一個月後的約定,便隨著如皜回到蔚園,兩天後,他們搭船順著運河北上,三天後回到皇城。
如同她離開之前,蔚家大院沒有任何改變,只是避暑的老爺夫人早就回來,而吉兒並沒有待在竹軒閣伺候莫香靈。
每個人見到她都開心得喜極而泣,尤其是吉兒,更是放聲大哭,好像她從鬼門關前撿回一命。
“別哭了,瞧你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醜死了!”她已經幫吉兒擦眼淚擦到沒力了,沒見過淚水比這丫頭還多的人。
吸了吸鼻子,吉兒的淚水終於止住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蔚家小姐說外面好可怕,有好多壞人,琉璃遇到壞人就死定了,我嚇死了,一直哭一直哭,我真擔心大當家找不到你。”
“如月是關在閨閣的千金小姐,哪知道外面有多可怕?她說什麽,你就信,真是個傻丫頭!”她輕敲了一下吉兒的腦袋瓜。
真是如此嗎?吉兒一臉的困惑,囁嚅的道:“可是,外面確實很可怕啊。”
“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在這兒嗎?”為了證明自個兒所言屬實,她特地站起身轉了一圈,這不不夠,一會跳到椅子上,一會兒飛身跳到臥榻上,一會玩起倒立遊戲,看得吉兒臉色發白。
“我知道你沒事,你別玩了,萬一撞傷了怎麽辦?”
跳下臥榻,她端正坐回椅上。“我不是教你伺候小姐,為何還待在冬梅苑?”
“小姐有人伺候了,大當家要我留在這兒等琉璃回來。”
“小姐好嗎?”
“小姐還藏竹軒閣,連個影子都沒瞧見,哪有人清楚小姐是好還是不好?這會兒琉璃回來了,琉璃直接過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嗎?”
是啊,她可不像府裡的其他人,她可以自由來去竹軒閣,可是見了小姐,她擔心管不住自個兒的嘴巴,道出哥哥如今變成一個跛子。
“琉璃有沒有找到雲爺?”
“……哥哥確實還活在世上,只是不清楚在哪兒。”
“既然活著,為何不來找小姐?”
“他一定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
“小姐好可憐,她一定在等雲爺。”
她也相信小姐在等哥哥,只是如今的雲璩風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雲璩風了……
“琉璃,你去看看小姐吧。”
雖然擔心自個兒會不小心道出秘密,她也應該知道小姐的近況。可是三天後當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來到竹軒閣,卻佇立在外面沒有勇氣走進去,踟躕了近半個時辰,最後她還是轉身離開。
隨著約定的日子漸漸靠近,她的心情越來越沈重,踏著夜色,她不知不覺就來到圍墻的下方。
沒有繩索,也沒有蔚如皜的幫助,今兒個她很難爬上墻頭,可是,這大概是她的習慣,總會不自覺的想坐在這兒賞月觀星。
今夜還是算了。可是正當她準備轉身離去之際,卻看到角落的墻頭上有個身影,定睛一瞧,頓時一怔,那不是小姐嗎?
小姐怎麽在這兒?小姐又如何上去那兒?小姐知道自個兒此刻的舉動嗎?
以前每當她坐在墻頭,小姐偶爾會陪在她身邊,一開始,小姐也是出於好奇,這兒觀看的明月和星辰比較好看嗎?
沒人猜得到她對此處為何如此迷戀,唯獨小姐察覺到其中含義,她坐在高高的墻頭上是出於思念,可無論小姐如何追問,她就是不願透露隱藏背後的故事,因此小姐總以為是借由觀月賞星來思念一個人……難道小姐是想借此傳達她的思念嗎?
她不應該打擾小姐,可是卻不自覺的走過去,瞧見鋪在地上的沙包,還有垂掛在圍墻上的繩索,她終於知道小姐是如何爬上哪兒。不過由此可見,應該是有人幫助小姐坐在那兒,是誰?
踏上沙包,扯住繩索往上攀爬一小段,然後往上一躍,坐上墻頭。
她的出現讓原本坐在墻頭上的人兒一縮,似乎想把自個兒變不見似的,她當做沒瞧見,靜靜地跟著她一起賞月。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有一股想要試探的念頭,嘴巴很自然的張口說了。
“難道小姐打算一輩子關在自個兒的世界嗎?”
當然,她不期待小姐的回應,而小姐也沒有突然教人驚訝的開口說話。
“我多少可以明白小姐的心情,可是不管遭遇何種困境,都應該勇敢面對,除非,小姐後悔當初的抉擇。”
莫香靈依然沒有動靜。
“我相信不管遭遇什麽事,此刻是否身陷絕境,哥哥都不會後悔,唯一遺憾的是,他沒能護小姐周全,讓小姐遭遇此劫難,差一點命喪黃泉。”
此刻,她感覺相距不到一尺的人兒微微抖動肩膀,不用轉頭查看,她知道小姐哭了……很好,眼淚流得出來,就表示有感覺。
“若小姐希望回到沒有跟哥哥私奔之初,琉璃一定會成全小姐,小姐可以嫁給蔚大當家,可是請小姐親口告訴琉璃。”她是不是很殘酷?是啊,若不下猛藥,小姐又怎麽會有反應呢?
她飛身躍下墻頭,該說的都說了,小姐能否想透,也只能看小姐自個兒了。
無論如何,她得想個法子教他們兩個見上一面,哥哥見了小姐,還能狠心一走了之嗎?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哥哥必須依約現身。
蔚如皜突然從後面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她驚嚇的叫了一聲,又惱又羞的瞪了一眼,他笑咯咯的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兒。
“你去哪兒?”
“房裡太悶了,我四處走走。”她難為情的越過他的肩膀,看著微微保持距離的武彬一眼,她確定武彬在偷笑,真的好想挖個地洞鉆進去。“你放我下來啦!”
“不要!”他低下頭,兩人的額頭碰撞的叩了一聲,接著她很自然的朝他的頸項咬了下去,留下一個咬痕,又逗得他樂呵呵的笑開了嘴。
“大當家近來給府裡添了不少笑話。”她嬌嗔的一瞪。
“夫人開心就好。”
“開心的是看笑話的人,不是我。”萬萬不可承認他的親昵率性教她甜在心頭,說不定哪天大庭廣眾之下,他突然這麽一抱,往後她還能見人嗎?
“你不會說謊。”
“不……讓我下來,你沒聽見武彬在笑嗎?”
武彬聞言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都快憋死了,哪有笑出來?
蔚如皜還是沒放她下來,直到回到房間,房門一關。
“你有沒有哥哥的下落?”
“你不用擔心,雲璩風的下落很快就有眉目了,不過,我想到一個安頓莫小姐的好法子,我可以收她當義妹,往後她住在蔚家就不怕閑言閑語了。”雖然他不擔心她會再一次偷偷收拾行囊離開,可是如她所言,總不能教莫香靈沒名沒分的待在蔚家,想了好多天,他總覺得這是一個一勞永逸的好法子。
“義妹?”
“你覺得如何?”
“你要收小姐當義妹,也要小姐點頭同意,如今小姐無法言語,你問了,小姐也不可能回答你。”
“昨兒個聽丫頭說,她已經願意用紙筆提出自個兒的要求,我教丫頭順著她,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只要她願意走出竹軒閣就好,我以為她跟大夥兒多接觸,對她會有幫助。”
原來是這麽回事!“是,我也認為如此。”
他愛憐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這回你可開心了嗎?”
“小姐可以開口說話當然開心,可是……若找到哥哥,他還是堅持離開,那可怎麽辦?”雖然告訴自個兒,只要哥哥見到小姐,哥哥就會留在小姐身邊,可是總覺得放心不下。
眼中閃過一抹深思,蔚如皜安撫的道:“你別胡思亂想,他願意犧牲性命守護她,又怎會忍心舍下她?”
“……是啊,應該如此。”
“當然如此。”他再次將她抱起來,走進內室,放在梳妝臺前面的繡墩上,溫柔的為她取下金簪,解開發髻,梳理頭發。
這是他們夫妻近日培養的樂趣,他幫她梳發,她幫他梳頭,其樂融融,接下來當然是兩人最親密最纏綿的時光,旖旎春光,情色無邊……
這日終於來了,雲琉璃陪同蔚如皜向公婆請安,再用過早膳後,待蔚如皜關進水榭齋忙著撥打算盤,她便扮成男兒身偷偷溜出門,來到了奉香樓。
為何她要跟哥哥約在這個喜歡道人是非的地方呢?
也許她只是想利用這兒讓哥哥明白,單獨將小姐留在皇城有多麽殘酷,除非小姐足不出戶,否則她難逃皇城百姓的訕笑。
哥哥會依約前來嗎?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13:24
出乎意外,她並沒有等太久,一杯茶過後,雲璩風就出現了。
不知道是刻意,還是四處奔波使然,他變黑了,蓄了胡子,一頭摻了白色的發絲像個仙人似的,拄著一根鐵拐,一拐一拐,誰也難以將他跟昔日莫家鏢局那個俊逸斯文的雲璩風連結在一起。
待他坐了一會兒,喝上一杯茶,豎耳傾聽店小二對其他客官高聲傳播的留言耳語,雲琉璃才不慌不忙的問:“哥哥做好打算了嗎?”
靜默片刻,雲璩風自顧自的道:“對不起,若我知道琉璃會因為哥哥被迫嫁進蔚家,哥哥絕不會把琉璃一個人獨自留下來。”
“不是這樣,琉璃是心甘情願。早在十歲那一年,他就落在琉璃的心上。”沒錯,雖然知道如皜不是真心想娶她,她象徵的是難以抹滅的恥辱,可她的內心深處是欣喜,是期待,能夠嫁給他,像是一場夢。
雖說不太清楚她十歲那一年發生什麽事,但他記得蔚如皜來莫家鏢局找她……
或者應該說找“他”,因為不明白蔚如皜居心何在,他一口咬定莫家鏢局沒有小家夥這個人,當然,鏢局的師兄弟們一向很有默契,大夥兒口徑一致,而事後他也忘了問琉璃,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什麽事情。
“你是真心愛著他嗎?”
“我不會說謊。”
看著她半晌,他終於放下內心的苛責。“是,從小到大你最笨的就是說謊。”
“經過這一個月,哥哥想清楚了嗎?”
“我決定跟著師祖一起離開。”
“那小姐呢?”
“小姐已經為了我吃那麽多苦、受那麽多罪,夠了,我怎麽可以再拖累她?請你代我照顧小姐,我相信有你待在她身邊,不會有人敢欺負她,至於小姐的病,師祖已經答應我了,他會為小姐診治。”
“我明白了,既然你堅決拋下小姐,我也莫可奈何,可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請求,離去之前,你一定要見她一面,要不,請你帶著我離開。”
雲璩風顯然害怕見到莫香靈,他看起來很痛苦。
“你必須在兩者之中擇一,見她,或是帶我走。”
若不知琉璃深愛著蔚如皜,他可以帶她離開,如今他怎麽可以為了自個兒的軟弱,而毀了她的幸福呢?他已經太自私了,不能再連累琉璃。
“你來安排,我會以醫者的身份見她一面。”
“我知道了,明日戌時……不,還是酉時好了,近日天色暗得早,酉時天色快暗了,不用擔心別人瞧見,而大家當家回到蔚家通常是過了酉時,你想避開他,還是早他半個時辰,我會在蔚家大院的後門等你。”
點了點頭,雲璩風便起身先行離開。
看著一拐一拐離去的身影,雲琉璃覺得好心疼,硬逼著哥哥面對很殘忍,可是總不能叫他一直逃避下去。
哥哥若見了小姐,他不帶小姐離開,也會留下來,這麽一來,她就真的沒什麽憂愁了,可是萬一……她會不會躁太多心了?一會兒擔心哥哥會不會依約出現,一會兒又擔心哥哥不願意見小姐,這會兒要擔心哥哥見了小姐還是不改變心意……寧可杞人憂天,也不能不算計一下。
“這不是蔚夫人嗎?”
雲琉璃驚嚇的回過神,轉頭看著右手邊,原先哥哥坐的長凳上此時有一個白衣公子,不禁一怔,她並不認識此人。
“你不認識本王嗎?本王是蔚大當家的結拜兄弟。”誠王爺看著她的目光有些色迷迷的,好像隨時準備撲過去似的。
“誠王爺?”雲琉璃不自覺地往後一縮。出生皇室的王爺應該是無比尊貴,可是這個王爺怎麽看起來比三當家還不正經?
“對對對,蔚大當家是不是提過我?”誠王爺開心得眼睛都瞇成兩條直線了。
“這是皇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想潑他冷水,可是她不擅長說謊。
“那個小子不曾向你提過本王?”誠王爺變臉的速度可以跟女人媲美。
“大當家沒機會提起王爺。”
“本王老是惦記著他,他卻不曾向你提過本王,真是沒良心!”誠王爺不悅的撅著嘴,那摸樣好像他抱怨的對象是情人。
“……”她能不能懷疑皇城有關如皜好男色傳聞,根本是這王爺惹出的麻煩。
“本王好些日子沒見到大當家了,大當家近來可好?”
“大當家很好。”每天春風滿面,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他過得有多“性福”,害大夥兒老是盯著她的肚子打量,真是羞死人了!
“少夫人要回府了嗎?”
“嘎……是。”這位王爺還真是教人招架不住,一會兒扯到這兒,一會兒扯到那兒,不過多虧他的提醒,她都忘了最好趕緊回去,否則教吉兒發現她偷溜出府,那丫頭又要緊張兮兮,懷疑她在打什麽鬼主意。
“本王的馬車就在外面,本王送你回府。”誠王爺掏出銀子往桌上一擺,便起身拉著雲琉璃往樓下走。
誠王爺的舉動把她嚇了一跳,可是他那只手的觸感更教她驚訝,她完全忘了怞回自個兒的手,這白皙細致的柔荑好像姑娘家的手……
坐上馬車,雲琉璃還在研究誠王爺那雙手,根本沒有留意到誠王爺不但將她送回蔚家大院,還直接送進水榭齋。
“本王在奉香樓遇到夫人,突然很想念府上的包子,就順道隨少夫人一起回府。”誠王爺很熱心的主動解釋他們為何一起出現的原因,同時向佇立門邊的武彬使個眼色,示意他去廚房準備他愛吃的包子。
武彬很識相的立刻領命退出書房。
“夫人怎麽會在奉香樓?”蔚如皜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我覺得有點悶,上奉香樓聽聽皇城最近有沒有什麽流言和笑話。”雖說她這個人沒本事說謊,可還是要努力隱藏內心的不安。
“沒想到少夫人跟本王有一樣的樂趣,我們兩個一定可以結為好友……有了,我們乾脆也來結拜好了!”誠王爺興奮的握住雲琉璃的手,當然,下一刻那雙亂來的手已經被蔚如皜打掉了,誠王爺立刻呲牙咧嘴的瞪他。這小子太沒禮貌了!
蔚如皜根本不想理會那個沒正經樣的王爺,全副心思凝聚在嬌妻身上,因為很明顯,她的奉香樓之行,絕非如此單純。“夫人聽到什麽流言和笑話?”
“這……皇城人人都在說,蔚大當家好男色。”
“大當家,本王怎麽不知道你好男色?”誠王爺驚愕的瞪大眼睛。
蔚如皜看起來好像臉怞筋似的,好男色?斜睨著那個故作驚恐的誠王爺,他懷疑是他搞出來的鬼!
誠王爺當然理解他瞪來的眼神,冤枉喔!明明是他們夫妻自個兒在街上手牽手惹出來的流言,幹啥把他當成箭靶亂射?呃……好吧,他確實加油添醋增加了一點娛樂效果,譬如說,本王也瞧見了,他們十指緊緊相扣,一定有什麽奸情!
“大當家是不是在外頭胡來?”雲琉璃很懂得利用機會將註意力從自身移開。
“明兒個我陪夫人去奉香樓喝茶,再問問店小二,這是哪來的笑話?”
“不用了,我當然知道這是笑話。”若非情非得已,她可不喜歡奉香樓那種地方,人人上那聽流言,卻又在那制造流言,那兒根本是皇城最令人羞愧的地方。
“很高興夫人知道這是笑話。”
若她不順著他,今晚她也別想睡……想起每天夜裡激烈熱情的纏綿,她的嬌吟、他的低吼,還在耳邊縈繞,她不禁紅了臉。若教人知道他多麽瀅蕩邪惡的在她身上逞欲,絕對不會有人相信他好男色。
“琉璃著涼了嗎?怎麽臉紅了?”誠王爺一副關心的湊近她的臉,眼看就要伸手探她的額頭,又被蔚如皜一把推開。
有話用說的就好了,王爺幹啥“動手”呢?還有,他會不會喊得太親密了?
“我累了,我想去歇會兒。”雲琉璃嬌羞的轉身跑出書房。
蔚如皜沒有阻止她,因為他知道,誠王爺絕非無緣無故送她回來。雲琉璃很慶幸自個兒安全了,卻不知道自個兒的心思全被摸透了。
***
隔天酉時一到,雲琉璃打開蔚家大院的後門,此時雲璩風已經在外面候著,他為了掩飾自個兒的身份,刻意把眉毛畫粗,臉兒塗黑,再配上胡子,看起來有那麽點兇神惡煞的味道,這會兒真的沒有人認得他了。
“哥哥就這麽擔心小姐會認出來嗎?”雲琉璃不悅的蹙著眉。難道他以為小姐會撲過來抱住他,喊他風兒哥哥嗎?
“在下是春大夫,請夫人帶路。”雲璩風糾正道。
“是,春大夫請跟我來。”她惱怒的轉身在前面帶路。
雲璩風靜默的跟在後面,同時觀察四周的環境。這兒很適合小姐養病。
經過一個歇腳的小亭子,穿過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他們來到最北邊的竹軒閣,此時吉兒已經帶著一個包袱等在竹林外,她一臉困惑的看著手上的包袱,不明白琉璃要這些衣物的目的何在。
“吉兒,這個交給我了。”雲琉璃取過吉兒手上的包袱,斜系在自個兒身上。
“琉璃,你要這些……這位是誰?”吉兒忘了要問什麽,兩眼因為發現雲琉璃身後的人瞪得又大又直。
“這位是我特地請來幫小姐治病的春大夫,他是神醫玄遙的弟子。”雲琉璃微微側過身子,方便吉兒看清楚身後的人。
吉兒看了半晌,實在看不清楚對方長什麽模樣,可是這並不重要,得知此人的來歷,她興奮的大叫。
“這麽說,小姐的病有救了嗎?”
“這是當然,只要找到對的大夫,小姐那種小病輕而易舉就可以治愈了。”雲琉璃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後面的人一眼。
這話太玄了,吉兒聽不懂,重要的是小姐的病可以治得好,那就好了。
“吉兒,你在這兒待著,春大夫請跟我來。”
雲璩風看著她斜背在身上的包袱,頓生不詳。這丫頭在算計什麽?即使這會知道她在使什麽心眼又如何,他已來到這,還是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雲琉璃帶著雲璩風穿過竹林,一路通行無阻的來到房門前,自從湘州府回來之後,如皜就撤掉守衛竹軒閣的侍衛,不過,他並沒有主動公開住在這兒的貴賓是莫小姐,但是已正式向雙親表示收莫香靈蔚義妹一事,只等莫小姐點頭同意。
自從那一夜在圍墻上相遇,她們就天天一起坐在那兒賞月觀星,小姐跟她一樣,都是很固執的人!小姐依然無法開口說話,卻不再有躲避她的舉動,似乎漸漸習慣面對她,當然,這也表示小姐漸漸面對現實。
叩叩叩!雲琉璃在房門上敲了三個聲響,伺候莫香靈丫頭立刻前來開門。
“少夫人!”丫頭驚訝的喊道。
“我帶了一位春大夫來幫小姐治病,他是神醫玄遙的弟子。”
“是。”丫頭連忙側過身子以便他們入內。
踏進房內,她立刻轉身將丫頭往外推。“你去歇著,我在這兒伺候小姐就可以了……你放心,我會照顧小姐,凡事有我擔著,若有需要,吉兒會請你過來。”不讓丫頭有反駁的機會,她強行將房門關上。
回過身,看到哥哥還躊躇的站在原地不敢往前一步,她大聲的道:“春大夫,我家小姐在裡面,請您幫我家小姐診脈。”
雲璩風怔怔的回過身,緩緩移動鐵拐,一步一步往內室走去。越靠近,心跳得越急促,想見她,又害怕見她,她會認得如此可憐的他嗎?
不,不要認得,雖然他會因此心痛,但是不要看見如此狼狽的他,不要看見如此無能的他,他才可以狠下心轉身離去……
雲琉璃慢慢走進臥榻,蹲下身,輕柔的對著凝視窗外的莫香靈道:“琉璃帶了一個大夫來幫小姐治病,這位春大夫是神醫玄遙的弟子,醫術高明,他要先幫小姐診脈,小姐可以把手伸出來嗎?”
半晌,莫香靈緩緩轉身看著她,然後伸出手,雲璩風見了走上前,雲琉璃立刻跑去搬來一張繡墩,讓他坐下。
他將鐵拐放在一旁,扶著莫香靈的手把脈,她像是感覺到什麽似的輕輕一顫,將目光凝聚在眼前的醫者身上。
不要看著我,不要看著我,求求你不要看著我……他逃避的垂下眼瞼,她專註的目光教他心慌意亂,教他好心疼,教他無法狠心舍下……不可以,殘缺的他如何愛她?不舍,也要舍啊!
壓低嗓門,他呆板不帶情感的道出診治的結果。“這位姑娘患的是心病,當她可以放下過去,自然可以開口說話。”
“如何將過去放下?”雲琉璃是故意找他麻煩。
“只要姑娘別惦記著過去,自然可以放下。”
這是什麽鬼話!“春大夫可以不想過去嗎?”
“我會忘記,該舍下的還是要舍下。”
“鬼……真要這麽簡單,當初何苦私奔呢?”差點就失控痛罵他一頓。該舍下,就能舍下,當初又何必對小姐敞開心門?
雲璩風猛然站起身,繼續待下去,這丫頭只怕會口無遮攔暴露他的身份。
“夫人好好照顧小姐,假以時日,小姐就會漸漸康複。”
“春大夫確定小姐假以時日真的會康複嗎?”
“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往後就要看夫人和小姐的決心了。”雲璩風彎身拾起鐵拐,一拐一拐的匆匆往外走。
“小姐,我送春大夫,你乖乖待在房裡別亂跑。”雲琉璃匆匆交代一句,趕緊追了出去。
“你站住!”可是,前面的人根本不理她,明明是跛子,走得比她這個雙腳健全的人還快,真是教人火大。她乾脆用跑的,然後氣急敗壞的從後面扯住他,這下子他不得不停下腳步,不過他也沒有回頭的意思。
“請問夫人還有何指教?”
“不敢,只是想問春大夫一句——真的可以舍下嗎?”
“……我不是說了,該舍下的還是要舍下。”
“我明白了,既然春大夫能舍下,那我也能舍下,我們就結伴同行吧!”她的口氣聽起來好像要出遊踏青似的。
一頓,雲璩風緩緩的轉身面對她。“你別胡鬧了。”
“你瞧我像在胡鬧嗎?行囊都背在身上了,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她指著斜繫在身上的包袱。這可是她絞盡腦汁,想到的好法子。
“夫人想用這種方式逼我是行不能的。”他相信無論她去了何處,天涯海角,蔚如皜都會將她帶回來。
她不善於說謊,當然不諱言這是她的伎倆。“是啊,我是想用這種方法逼你,可是,我怎能丟下你不管呢?小姐不能守護哥哥,只好我來守護。”
“……你若想跟著我,那就跟著吧。”他甩開她的手,再一次轉身往前走。他以為她隨便說說嗎?若她狠下心來跟著他,他可不見得受得了,最後說不定還要親自將她送回蔚家……牙一咬,她豁出去的跟上去,但願老天爺不要太折磨人,有人可以即時出面阻止他,要不然,她真要跟著他浪跡天涯,天天在他耳邊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念頭一轉,她就看到蔚如皜帶著武彬走進竹軒閣,可是,這種情況應該稱之為幸,還是不幸?
這會兒管不了那麽多了!她咚咚咚的趕緊竄到前頭。“大當家,這位是神醫玄遙的弟子春大夫,我特地請他來幫小姐治病。”
“神醫玄遙的弟子嗎?”唇角掠過一絲笑意,蔚如皜垂下視線看著她斜系胸前的東西,皺了一下眉頭,接著視線移向那位春大夫,有禮的問:“請問小姐的病可以治嗎?”
“我已經告訴夫人了,小姐患得是心病,只要夫人和小姐定下決心,小姐終有一天會開口說話。”
“春大夫是神醫玄遙的弟子,難道沒有更好的藥方嗎?”
“在下說了,這是心病,心病的藥方還是在小姐自個兒身上。”蔚如皜的目光教人倍感不安,雲璩風急忙的拱手一揖。“在下告辭了。”蔚如皜也回他一揖,可是當雲璩風從蔚如皜面前走過,他突然開口道:“你真的割舍得下嗎?你應該同我一樣明白,深愛一個人,至死都不會放手。”他隨即走到雲琉璃面前,深情的握住她的手。
身子微微一僵,可是雲璩風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走。
片刻,蔚如皜輕輕的吐道:“雲璩風!”
作者:
z1491625z
時間:
2011-2-19 13:15:00
第十一章
“雲璩風”三個字幽幽的在空中回蕩……
除了蔚如皜,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嚇了一跳,剛剛他喊的是雲璩風嗎?
腳步一頓暢暡朄朅,翠翢耤聜雲璩風繼續加緊腳步,可是走得太急了賕賒赫趖,屣嶂嵷嶊好幾次差一點絆倒,教雲琉璃看得好心疼。
“春大夫熉熗熅爾,箝箔箘箸我送你……”可是,她完全甩不掉蔚如皜墆墂墎塻,慟慷慥戧他的手握得很緊,好像算準她在打什麽主意。
“雲璩風,你要逃避到幾時?難道你還看不明白,她在等你嗎?她不斷告訴自個兒,你一定還活在世上,於是閉上嘴巴,關上耳朵,不願意身旁的人干擾她,不願意身旁的人摧毀她的期待,她深深相信你會回到身邊,因為你絕不忍心將她舍下,這樣,你還忍心離開嗎?”
不,不能承認他是雲璩風,不管人家說什麽,他都不能動搖自個兒的信念……
“風兒哥哥!”
雖然那聲音很輕,卻深深的烙在他的心上,震碎了他鋼鐵般的意誌,終於,他的腳步再也無法堅決的前進。
其他的人同時驚訝的回身看著悄悄佇立後方的莫香靈,一身白衣飄飄,看起來如此的柔弱,卻又如此的堅強。
半晌,雲璩風痛苦的低吟,“姑娘認錯人了。”
“風兒哥哥就是化成灰,靈兒也認得出來。”
“……姑娘真的認錯了,我只是個瘸子,我不認識姑娘。”
“你是我的風兒哥哥,教我從小擱在心上,牽絆著我的喜怒哀樂,直至死亡都不願意放手的風兒哥哥。”莫香靈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從身後抱住他。“風兒哥哥為何不認我?你可知道,靈兒等你等得好苦好苦,靈兒相信你一定會回來,你絕不會狠心將靈兒孤憐憐的丟在這世上。”
“……你沒看見嗎?我再也不是你的風兒哥哥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卻為了她的癡心流下眼淚。
“即使變了樣,風兒哥哥還是風兒哥哥,那個從小疼愛我,卻老愛以奴才的借口推開我的風兒哥哥,靈兒相信,就算有一天靈兒變了樣,瘸了腿,駝了背,一頭白發,靈兒還是風兒哥哥眼中最美的姑娘,是嗎?”
“……傻丫頭,現在我連照顧自個兒都有問題,怎麽可能照顧得了你?”
“靈兒會變得很勇敢,以後由靈兒來照顧風兒哥哥。”
“……你這個傻丫頭!”
“是,靈兒是個傻丫頭,風兒哥哥是個傻哥哥,傻丫頭配上傻哥哥,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嗎?”
“是。”她輕輕的用臉頰摩擦他的背,柔聲道:“‘桃葉映紅花,無風自婀娜。春風映何限,願郎獨采我。’風兒哥哥不知道,靈兒有多感謝你選中了我。”
一滴、兩滴、三滴……簌簌淚珠滾落在臉上、衣襟上,雲琉璃緊咬著下唇,阻止自己哭出來。真是太感人了!
難怪哥哥要喬裝,說不定他早猜到小姐會一眼將他看穿,可惜他沒有認清楚,深深相愛的兩個人,就是一個眼神也找得到對方,在深愛的人面前,絕藏不住自個兒的心……這世上果然只有小姐治得了哥哥!
見此情景,總算可以放心了。蔚如皜悄悄的帶著嬌妻離開竹軒閣,讓這對有情人可以盡情的傾訴思念之苦。
***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可是輕功再了得,也沒有後面的人厲害,走沒幾步又像拎小雞似的被拎了回來,雲琉璃趕緊陪著笑,想法子脫身。
“大當家,我急著上……”
“茅房嗎?”蔚如皜已經把她的小腦瓜摸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急著謝天。”她忍不住對他搖頭。她會用這種借口嗎?
蔚家各個院落都設有茅房,而且十分氣派講究,為套間結構,外邊的套間有稍作小憩的臥榻,有書案香爐,以及斑斕的盆景,給人舒適、幽靜的感覺,可是拿那種地方當借口太不衛生了!
蔚如皜皮笑肉不笑的對她挑了挑眉。保持距離守在後面的武彬卻忍不住噗哧一笑,當然,這一笑立刻引來某人惱怒的白眼,武彬趕緊轉身背對著他們。
“我答應老天爺,若是老天爺讓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就設壇謝天。”
“既然答應老天爺,當然要設壇謝天,可在這之前,我有個小小的問題。”他不容她逃避的指著斜背在她身上的包袱。“請問夫人這是何物?”
“……這只是好玩!”她趕緊卸下包袱,像是這包袱放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他懷裡一塞。“給你,我不玩了!”
“若我沒有及時出現攔住你們,你還要繼續玩嗎?”他順手把包袱往後一丟,正好砸到武彬的腦袋瓜上,可憐的武彬不敢吭一聲,趕緊把包袱撿起來抱進懷裡。
“你不是及時出現了嗎?”她傻笑的想混過去,可是他擺明了不配合。
“若我沒有及時出現,你就跟他走嗎?”
“你不是及時出現了嗎?”沒發生的事,何必追問呢?
“若非誠王爺警告在先,我事先安排視線盯著你,我能夠及時阻止你嗎?”
原來是那個不正經的王爺出賣了她!“我……我只是……我只是嚇嚇他,不會真的跟他走。”
“你在說謊!”
“……呃,我頂多跟他出走個幾天,忍受不了我,他就會送我回來。”
“萬一他就是鐵了心呢?”
“不會,他不忍心見我不快樂。”
“這事你說了算數嗎?”
雲琉璃惱了。這雖然不是什麽好法子,他又何必如此斤斤計較呢?“你想怎樣?”
他想怎樣?他粗魯的拉著她回房,先狠狠的在她身上烙下他的印記,教她明白凡事以他為先,再重重的訓斥她一頓。
“我是你的夫君,天塌下來,我會幫你頂著,遭遇攻擊,我會幫你擋著,不管什麽難關,凡事有我,為何你總是不願意告訴我呢?”
“你只會強行把哥哥留下來,不是出於自願,強留下哥哥無益。”
“你就這麽不相信莫小姐嗎?”
她聞言一怔。這話教人有點摸不著頭緒。“此話何來?”
“若能留下雲璩風,莫小姐自然會解開他心上的結。”
是啊,她對小姐太沒信心了,可是,這也不能怪她。“小姐無法開口言語,總是教人放心不下。”
“你和莫小姐從小一起長大,即使她無法言語,你也應該明白她的心意。”
“我知道小姐的心意,只是哥哥……真奇怪,大當家怎麽會那麽清楚小姐的心意?”她突然想起他那番振聾發曠的言詞,差一點教她拍手叫好,好像小姐曾經親耳向他吐露心聲似的。
“這用得著莫小姐告訴我嗎?”既然確實雲璩風還活在世上,他認為莫小姐有知道的權利,因此有一日他特地上竹軒閣——
“有件事我認為應該告訴莫小姐,雲璩風還活著,只是他不願意現身,為何不現身?我無法給莫小姐答案,但是我向你承諾,一定會找到他,將他帶回你身邊,這是回報莫小姐對我的恩情。”
過了一會兒之後,莫香靈執起前面的小狼毫在紙上寫下——對不起!
他一怔,他在她面前提過幾次要收她當義妹,她一個字也不願意表示,今日卻提筆回應他。
“莫小姐是為了教我蒙羞的事而對不起嗎?若是如此,那倒不必,莫小姐是我的恩人,我會一輩子感恩在心。至於蒙羞的事,如今我很感謝,因為莫小姐若沒有跟雲璩風私奔,琉璃就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因為琉璃,我可以明白你想跟心愛的人廝守一生的決心。”
其實,大當家應該感謝的人是琉璃。
“此話何解?”
琉璃曾經奮不顧身的為我擋下熱騰騰的豆腐腦,如今臂上還留著一道疤痕,當年我會舍身相救,只是因為那一刻琉璃的身影浮現眼前,當下自然跟琉璃做了同樣的反應。
沒錯,琉璃的右臂上確實有道疤痕,他問過她,她只淡淡的說不小心燙著了,原來……原來打一開始,他生命中的福星就是雲琉璃——他摯愛的妻子。“無論如何,我感謝小姐舍身相救。”
靈兒感謝大當家的寬容。
“我想收莫小姐當義妹,你不妨認真考慮。”
若能有大當家這樣的義兄,那是靈兒的福氣,只是靈兒現在只想等風兒哥哥回來。
“我明白莫小姐的心情,等雲璩風回來,我再正式收莫小姐為義妹。”
經過這次的交談,莫小姐不說,他也可以理解她的心意,為了守住那一份盼望,她只能不說、不聽,關在自個兒的世界。
“大當家可真是了不起,小姐不說,大當家也可以知道小姐在想什麽。”雲琉璃的口氣好像加了好多的醋……好吧,對於他特別在意小姐的事,她多少有點疙瘩,難以釋懷。
蔚如皜靠過去,兩人的額頭碰撞的叩了聲,她當然狠狠的回擊,接著朝他的頸項咬下,留下一個咬痕,他卻開心的笑咧了嘴。
輕輕敲著她的腦袋瓜,他喜歡她吃味的樣子,喜歡她如此的在乎他。“夫人不是很聰明嗎?若你是莫小姐,難道你不會告訴自個兒,他一定還活在世上嗎?如此一想,莫小姐的心思不就明明白白了嗎?”
是啊,她怎麽變得那麽小心眼呢?
他深情的撫著她已經解下發髻,隨意披在肩上的青絲。“即使你變了樣,滿頭白發,滿臉皺紋,駝了背,你依然是我心中最美的人兒,我唯一的妻子。”
眼眶瞬間盈滿淚水,雲琉璃如夢似幻的撫著他剛毅的臉龐。“有時候覺得自個兒好像在作夢,我怎能如此幸福,擁有你獨一無二的寵愛?”
他忍不住撫著她右臂的疤痕,想像當時的灼熱,心,不由得揪在一起。“這是上天註定的,誰教夫人是我的福星。”
“福星?”
他神秘的一笑,再一次輕敲她的腦袋瓜。“夫人是個聰明人,何不自個兒想想呢?”
她懊惱的撅著嘴,再怎麽聰明,恐怕也摸不透這麽莫名其妙的話從何而來。
哈哈大笑,蔚如皜在嫣紅的唇上深情的落下一吻。“夫人只要記得,你的心裡只有我,你的眼中只有我,你的腦袋瓜兒也只有我,凡事將我擺在第一位。”
“大當家還真是貪心!”她卻笑得好甜蜜。
“我確實很貪心,所以,以後不準夫人再為他們躁心,我可以向夫人保證,將來不管他們上哪兒,只要有蔚家勢力的地方,蔚家就會守護他們。”
她伸手圈住他的腰,撒嬌的偎進他的懷裡。“謝謝你。”
其實應該說謝謝的是他,若非有她,他不會明白有喜有怒有哀有樂是如此的美好。原來有個人掛記在心上是一種幸福,他由衷感謝月老為他們兩個系上紅線——她是他的“賠妻”,卻是他一生的摯愛。
故事之後——
琉璃連續生了三個娃娃……
一顆、兩顆、三顆……雲琉璃近日迷上了梅子,酸甜的滋味在嘴裡化開,忍不住渾身顫抖一下,可是又按捺不住的把梅子往嘴裡丟。這玩意兒還真是好吃!
這個梅子似乎具有消暑的作用,每到炎夏,她就特別喜歡梅子的味道,梅子會讓胃口變好,若不是師祖教導她如何避開受孕日子,她肯定以為自己懷了身孕……
說到這事,實在教人害羞,她真的很會生娃娃,兩年之內生了三個娃娃,繼續生下去,她可能會被大家當成母豬!
沒錯,就是因為不想被人當成母豬,她才會趁師祖帶哥哥嫂子回皇城行醫時,問師祖如何避免淪為母豬的命運,於是師祖教導她如何避開有子的日子。這幾日正是這樣的日子,她甚至不理會蔚如皜的咆叫威脅,堅貞的把他阻隔在房門外……
“大哥又在嫂子的肚子塞娃娃了。”
“可憐的琉璃,又要生娃娃了。”
“少夫人比馬廄裡的馬兒還會生娃娃。”
“我要告訴大哥,不可以再讓嫂子生娃娃了,嫂子快變成母豬了!”
“大當家每天夜裡跟琉璃恩愛到天亮,琉璃身上有好多紅紅的小點點,這兒,還有這兒,連這兒……哎呀,好羞人喔!琉璃怎麽可能不生娃娃呢?”
“我怎麽沒瞧見?在哪兒在哪兒?”
“這多教人害羞,琉璃當然藏起來了,待夜裡琉璃沐浴時,小姐就瞧見了。”
“小姐,這還不稀奇,我甚至親眼瞧見大當家和少夫人在樹下密不通風的貼在一起,兩個人親來親去的,感覺四周都快燒起來了,真的好羞喔!”
“我怎麽沒聽你說過呢?”
“看了都覺得難為情,怎麽還好意思告訴小姐?”
“我也要看。”
“不行不行,小姐怎麽可以看呢?那太羞人了!”
“對對對,小姐絕對不可以看,我也曾經撞見過琉璃坐在大當家的腿上,大當家抓著琉璃的奶子,琉璃咬著大當家的脖子,真的好羞人哦!”
“天啊天啊天啊!聽你們這麽一說,我更好奇了,下次我一定要瞧瞧……”
冷冷的斜眼掃視擱在窗臺上的三顆西瓜……不,三顆腦袋瓜,從左而右——蔚如月、吉兒、清兒,雲琉璃的嬌顏嚴重抽筋。
有人可以為她評評理嗎?不過是迷上梅子的滋味,就變成了懷孕……好吧,她懷孕時確實也喜歡吃梅子;然後,他們夫妻之間的生活情趣被公諸於世,說得好像他們有多瀅蕩似的……好吧,確實有那麽一點;再然後,如皜的即興之舉被當成好色成性,好像他隨時隨地都會對她亂來……好吧,他確實不太懂得自我控制。
不管如何,她再一次深深的體會到——流言很可怕,蔚家更可怕……不,最可怕的是,這些未嫁的閨女竟然毫無顧忌的當著她的面前說三道四,還唱作俱佳,甚至“奶子”都說出口了,她這個少夫人在蔚家的地位未免太悲慘了吧!
“我一定要將你們三個嫁掉!”她當著她們的面立下誓言。
此起彼落的尖叫聲響起,三位未出嫁的閨女羞紅了臉,羞答答的立刻鳥獸散。
咯咯咯的笑聲揚起,雲琉璃又從炕幾上的盤子拈了一顆梅子丟進嘴裡。雖然三天兩頭就會上演一次這種教人啼笑皆非的戲碼,讓她傷透腦筋,可是說真格的,在蔚家的日子真是有趣極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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