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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妮]當街買夫[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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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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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0 23:4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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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妮]當街買夫[全文完]
當街買夫
作者:董妮
史書記載西邊的叢山峻嶺埋有黃金無數,可幾百年來卻遍尋不著寶藏?!
眼看西荻國就快窮瘋了,百姓個個一貧如洗不說,連皇宮都儼然廢墟一座!
為了找出史書遺漏的記載,五皇子匡雲中決定尋訪撰史立傳的常家──
只不過一路砍柴打獵湊路資,好不容易到了常家,事情卻有了變化。
大小姐常如楓繼任當家,使他先前擬定的潛入計劃全盤大亂,
正苦思無計之時,不意這俏姑娘竟將他當成乞丐,要買他做相公?!
嘿嘿,他索性將計就計,入贅作現成姑爺嘍……
雖有著絕代風韻,但常如楓的潑辣如火也是出了名的!
眾親戚覬覦常家當家之位,一心想將她嫁出去;
煩不勝煩之際,她決定上街買個為期一年的夫婿……
選也不選的買下了眼前這衣著破爛、狀似乞丐的男子,
可他的豪放不羈、凜然氣勢卻讓她產生了遲疑,
就怕這場戲到最後要付出的代價是她自己……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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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0 23:43:59
第一章
俗語有雲:“寧為雞首,勿為牛後。”
可如果選擇的物件是一座尋常農莊的小少爺、和一個超級貧窮大國的皇子呢?
若讓西荻國的五位皇子,匡雲東、匡雲南、匡雲西、匡雲北和匡雲中來選,人稱“五方奇俠”的五位皇子,絕對寧可當個平凡少爺,也不願幹那勞什子皇子殿下。
在這片大陸裏,共有三個大國並立,分別是——以文立國的“北原國”、以商立國的“蘭陵國”,以及以武立國的“西荻國”
其中,又以西荻國國土面積最大,甚至比北原國和蘭陵國加起來還大;但“西荻國”卻是最貧窮的。
西荻國境內多山,一年裏倒有半年冰封大地,根本不適合農作;因此西荻國民多以畜牧為生,可這樣的日子並不好過,尤其逢那老天爺蓄意為難、讓大雪累積成災時,生活根本就過不下去。
為了生存,西荻國民不得不搶劫鄰國的財物與糧食;剛開始真的只是為了想活下去這麼簡單,可當搶劫的收穫數倍、甚至數十倍于自個兒辛勤所得時,搶劫的真正原因便給模糊了。
西荻國逐漸轉型為一軍事大國,日夜操兵整武,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佔領北原國與蘭陵園,將萬頃良田據為己有、納無數財寶入自個兒口袋;屆時,他們便再也不必挨餓受凍了。
戰爭於焉興起、烽火綿延百年;起初西荻國真的在那一場又一場的戰役中獲得不少利益,可日子一久,受侵略者終是會學聰明的,就在數十年前,北原國和蘭陵園諦盟了,二國合一、共禦西荻國的入侵。
及到近十年間,北原國與蘭陵國豪傑並起,他們的機智與努力讓西荻國在戰役中越來越無利可圖,終於,全國陷入即將餓死的窘境。
“父皇說,下一場戰役我們一定能夠獲勝,你們認為呢?”儲皇子匡雲東轉著手中的破傘,其實撐不撐都一樣,反正一定會淋濕。
說起這皇宮啊!也爛得快跟廢墟沒兩樣了,外頭在飄雪,裏頭燒柴火取暖,熱氣沖上屋頂,那落於屋頂上的雪花便被融化了;然後雪水再沿著屋頂的破洞滴入室內,弄得四處濕答答的,連他們皇帝老子的龍袍都在日前發黴了,卻沒錢重做一件。
“難!”匡雲南把手中的傘一丟,既然都是要濕,那就別累贅了。
“真搞不懂,咱們太祖爺爺怎會選中這塊地方立國?不是說,數百年前天下英雄群起競奪江山時,太祖爺爺是打第一名的嗎?結果這就是打勝仗的獎賞?”想著屬地裏衣食無著落的百姓,匡雲西頭都大了。
“是為了傳說中的黃金吧!”匡雲北蹙眉,明明就很煩惱,但那天生上揚的唇角看起來就像在笑。“根據‘上古異志’記載,這塊大陸原名‘黃金鄉’,地底蘊藏黃金無數;我看過我朝開國史,太祖爺爺認為那些黃金就埋藏在西邊的叢山峻嶺中,因此選擇這塊地方立國。”
“是啊,黃金!”匡雲中吊眉吐舌、扮個鬼臉。“可惜數百年來,傳說始終只是傳說,就沒聽過有誰發現半塊金渣子。”
而這正是最殘忍的事實,他們很可能坐擁寶山,卻不知寶在何處,只能一代又一代地死守著那美麗的傳說,然後,在現實中與貧窮帶來的死神搏鬥。
“找不到黃金、打仗又打不贏,要父皇拉下臉皮向鄰國求救,父皇更是不肯,我……”匡雲東已不知該往何處去尋西荻國的未來了。
匡家其餘兄弟盡皆低頭,出身皇族,卻無能為百姓謀出一條生路,他們慚愧得說不出話來。
匡雲西恨恨一跺腳。“既然‘上古異志’及‘開國史’上皆有明文記載黃金確實存在,那為何找了數百年,卻始終一無所獲?”
這個答案每一名西荻國民都想知道,但卻始終無人得到解答……
匡雲南忽地壓低了聲音。“倘若收藏在國庫裏,我朝歷代先皇無論如何研究都得不出一個結果來的‘上古異志’並不完整呢?”
聞言,四雙前行的腳步同時一頓,匡雲東、匡雲西、匡雲北、匡雲中面帶詫異回過頭。
“你是什麼意思?”四人全部異口同聲地問。
匡雲南輕咳一聲。“我們都不是呆子,我相信太祖爺爺既有本事開創天下,腦袋必也不癡呆,那為何窮盡我匡家數百年精力,仍尋不出黃金埋藏的所在?我以為這只有兩種可能,第一——記載黃金藏量及地點的‘上古異志’有所缺失,而且缺漏的必是最重要的部分。第二根本就沒有黃金,一切只不過是謠言,我們都被騙了。”
“我寧可相信第一點。”匡雲西已不想再看到有人餓死。
其餘三人雖無言,但瞧他們眼底混雜著希冀與憂慮的光芒,匡雲南知道大家的想法都一樣。黃金乃西荻國能否延續下去的最後一線生機,萬一證明了黃金傳說不過是子虛烏有之事,恐怕西荻國只有滅亡一途了。
“試試看吧!不試怎麼知道結果會如何?”最後,匡雲東勉強自己做了決定。
“那我們該往何處尋找‘上古異志’缺失的部分?”匡雲中間。
“‘上古異志’是由誰所著?”匡雲南丟出一道問題。
“‘鴻鵠書齋’創始者,常道子。”匡雲北回答。“二哥可是想從鴻鵠書齋上下手,尋找‘上古異志’缺漏的線索?”
“不好吧?!”匡雲南尚未開口,匡雲西已截口搶道。“昔年,西荻、北原、蘭陵立國之初曾訂盟約,不論三國之間如何競爭,皆不得打擾常家後人,常家人永遠中立于三國之外,忠實地記載著三國的歷史沿革;如今我們要破盟,這……”
“有什麼關係?”匡雲中一聳肩,地道。“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我們破壞了盟約?”
“真要幹的話,就得幹得天衣無縫才行。”匡雲北揚眉。“我建議喬裝改扮入常家。”
匡雲西還想說些什麼,但匡雲東已下決定。“我也贊成一搏;但問題是,該由誰入常家?”西荻國皇子一過二五生辰,便得昭告天下、受封屬地,匡雲東、匡雲南、匡雲西、匡雲北生得是何模樣,早已遠近皆知,只剩下……
“我去吧!”匡雲中自告奮勇,他還有六個月才過生辰,目前沒有屬地、行動自由;要找喬裝改扮入常家的人選,非他莫屬。
匡家四位兄長互覷一眼,雖不放心小弟單獨遠行,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此行切記,小心為上。”匡雲東叮嚀。
匡雲中才想點頭,匡雲南忽地拉住他的手。“既決定由你去尋出‘上古異志’的缺漏部分,你就該將‘上古異志’讀熟,最好連我朝‘開國史’,以及全部有關黃金傳說的書冊也都一併覽過。”
“讀熟?”匡雲中兩顆眼珠子爆凸。“我是不是聽錯了?‘上古異志’共三十六冊、‘開國史’十六冊,加上那些雜七雜八的……請問二哥,我要讀多少書啊?”
“不多,我全都讀過了、也已經整理出來了,就一百零八冊而已。”匡雲南說得簡單。
匡雲中白眼一翻、幾乎昏厥。“要我讀一百零八本書——”
“對。”匡雲南慨然一頷首。“你有十天的時間讀它們,走吧!越快讀完,你便可越快上路。”
“我不要啦!”匡雲中哀嚎。“十天讀一百零八冊書,怎麼可能讀得完?”十年還差不多。
匡雲中不是討厭讀書,只是嗜武勝於文罷了!他坐不住,生性免脫、飛揚不羈,比起讀書,他寧可遨遊四海,就算一路行乞去也高興。
“大哥救我!三哥、四哥……”要他成為蛀書蟲、十天蛀完一百零八冊書本,還不如將那些書煮了,直接灌入他口中比較快。“不要啦!我不要讀書,二哥,饒了我吧……”
••••••••••••••••••••••••
一身純白喪服,常如楓宛如一枝挺立于風雪中的臘梅,枝節勁傲、風姿絕然。
如果沒有意外,她將是“鴻鵠書齋”第三十六代傳人;但那是指如果,而意外總是在人們不經意間發生。
“開什麼玩笑?憑他們也想掌控書齋,別作夢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常如楓怒火沖天的模樣勾住周遭每一道目光。
她並非美人,五官也只是普通,唯有常年侵淫書堆中所染上的書香是她最大的特點;但那卻非男人們鍾愛的嬌媚。
可一旦她的情緒激烈到衝破理性的外表,深埋心底的七彩光華便會順勢迸射而出,襯得她一身光彩,清冷中帶著焰火的絕代風韻便再也掩藏不住地撩動周遭每一顆心。
此時,打小看著常如楓長大的老總管常松便會滿心憂慮,人說“紅顏禍水”可帶災的絕不是紅顏,而是那些著迷于紅顏的魯男子們。
常如楓身為鴻鵠書齋繼承人,身分本就特殊,若再加上一身的傾城風情,那麻煩絕對會如流水般源源不斷湧進來。
“小姐,大伯公他們畢竟是你的長輩,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講這種話不好吧?有什麼事咱們回房說,好不好?”
“長輩又如何?”她憤憤不平。“爹爹在世時,怎不見他們前來走動?爹爹一死,便一個個冒出來想侵佔常家財產!真當常家沒人了嗎?只要我在,我絕不允許那群傢伙毀掉祖先傳下來的基業。”由常家先祖常道子創立的鴻鵠書齋雖僅做些撰史立傳之事,卻中立於三國之外,擁有超然地位,儼然成為第四股龐大勢力。
那些冀望在史書上留名的皇親貴族、高官富紳無不對常家人禮遇有加,平時贈金贈銀也就罷了,逢年過節,那一箱箱稀世珍寶更是拚了命地往常府裏送,因此,鴻鵠書齋的營生雖不算大好,但常家卻是天下有名的富豪。
不過常家有個規矩,每代僅設一傳人,不分長幼、不論男女,繼承人地位既定,其餘諸親便得自動離去,不得再享有鴻鵠書齋帶給常家人的任何好處。
也因此,書齋的每一代繼承人之位都競爭激烈,且須經過嚴格的能力與品德考驗,方有資格坐上那人人敬仰的寶座。
“但……”常松歎口氣。“小姐,你畢竟是女兒身,總有一天得出嫁。”而那群豺狼虎豹打的正是快快嫁出常如楓,踢掉最麻煩的擋路石後,便可任意瓜分常家財產的好主意。
“我可以不嫁人啊!”與其成為某個男人的妻子,終其一生以服侍夫君為職志,她寧可選擇走遍天下,成為一名忠實的撰史人。
“小姐難道想招贅?”
毫不掩飾的厭惡浮現在常如楓黝黑如古井深潭的瞳眸中,印象裏的贅婿多半無能到令人唾棄,她不知自己是否忍受得了與那樣懦弱的人朝夕相對、甚至同床共枕。
“就算小姐想招贅,表少爺大概也會橫加阻攔吧!”常松再歎。“他垂涎小姐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再加上名利權勢的誘惑,老奴怕小姐一旦放出欲招贅的消息,表少爺會先下手為強,對小姐……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是“霸王硬上弓”五字。
常如楓當然也瞭解,憑己身薄弱的力量想要抵擋江彬的進逼,無異於以卵擊石;但她若輕易認輸,別說名聞天下的鴻鵠書齋不保,怕她這一生的幸福也要跟著毀了。
“總會有辦法的。”只要她動動腦筋,自然會想到好辦法的。死去的爹爹就常贊她聰敏過人,不僅能修文撰史、編譯古籍,更有辦法應付來自各地、企圖以金錢或武力威逼鴻鵠書齋竄改史實以掩其罪行的惡徒。
她的文靜只在外表,內心裏卻是潑辣如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激烈性子。“這幾年,為了讓鴻鵠書齋的立場更加公正無私,我拒絕所有捐贈,僅以修文賣書所得投資商場,起初雖為眾人所不滿,但最後不也讓我賺回了數倍於捐贈所得的金錢?我不會輸的,他們以為我一個女人好欺負,大夥兒走著瞧。”
急衝衝的腳步往外追,老管家常松安靜地跟在她身後,不敢輕觸其鋒,怕搗了馬蜂窩的下場是被叮得滿頭包,癱在床上三天三夜起不來。
腦海裏轉著各式主意,常如楓走得飛快,直出了常府大門,聽見街道上熱鬧喧嘩的聲音,紊亂的心情才逐漸平靜。
常人思考時多愛寧靜,偏常如楓不同,身為撰史人,她最喜歡做的事便是觀察人群。
歷史乃由人所構成;不同的人、做出各式各樣的事、造成千奇百怪的下場,經由撰史人翔實地記錄、流傳後世,便成歷史。
常如楓十分以自己的工作為榮。打小在爹爹的教導下,養成她不受威脅利誘的剛正性子,不管旁人如何逼迫,她始終堅持眼看真實、筆錄事實,絕不扭曲。
如今,居然有人想要毀滅她這份榮譽,不允許,她絕不允許這等虛偽情事在鴻鵠書齋裏發生。
但……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伯父的詭計呢?她最大的弱點就在於她是名獨身女子,因此親戚們才會欺她柔弱無依,只要能消除這項弱點,她便有獲勝的把握。
常如楓審視的視線緩緩移動著,仔細將街上的一景一物納入眼底。
“啊!”片刻後,某幕景象閃過眼簾、流進心底,觸動了腦海裏一點靈光。“常叔,我想我找到解決之道了。”她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定在對街兩道人影上。
常松順著她的視線往前望。“乞丐?”
常如楓的解決之道會在一群乞丐身上?這又是哪門子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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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拿著一根竹竿、一手端著破碗、身穿百結衣、肩背爛草席……這幾乎是每個乞丐的標準裝扮。
但蹲踞在朝陽大街邊的兩名乞丐,卻硬是將那身制式服裝穿出了與眾不同的味道。
年輕男子年約二五,魁梧身形半點不似落拓乞兒,反倒有幾分遊俠的味道,飛揚兔脫、滿腹精明盡藏眼底。
老乞丐一頭白髮,根根銀亮如絲,一眼望去似八旬老翁,然而若湊近細瞧,卻會發現他一身細皮嫩肉,粉白的童顏像抹著香粉。
這兩個怪乞丐不是別人,正是西荻國的五皇子匡雲中和自幼服侍他長大的老太監,順公公。
“殿下,我們還要在這裏蹲多久?”順公公吐著舌,習慣了山上涼爽的天氣,實在受不了山下的酷熱。
“直到我想出如何混進常家的辦法為止。”匡雲中皺眉。都怪匡雲南不好,非要他讀完一百零八本書冊,否則不肯放行;害他日也讀夜也讀,直讀得兩眼昏花,才在一個月後哈完那堆書;但沒想到下了山,卻發現鴻鵠書齋的當家已在三日前去世,他來晚了一步。
行前擬定的計畫全不管用了,該如何入常家、探出“上古異志”缺漏的部分、再將它們找出、偷回“西荻國”去,這一切計畫都得重新想起。
“唉,好煩呐!”比起動腦筋,他還寧可打架去,起碼不必這樣勞心又勞力。
“殿下、殿下……”順公公突然拚命扯著匡雲中的衣袖。
“說了幾百次啦!不是殿下,要叫少爺。”
“但是……”
“去去去,你要受不了炎熱,就自個兒找個地方躲,少來煩我。”他一揮手,把老太監推到一旁。
“不是啦……”眼角瞧著自遠而近飄揚過來的那團火焰,順公公不知該如何告訴匡雲中,他們的行蹤已被常家人發現了。
常如楓凝視街邊兩名怪異的乞丐,明明是再卑微不過的小人物,但那份存在感卻讓她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一眼便注意到他們。
是何方神聖?氣質悠地特出!她瞪眼,暗自評估著兩名乞丐。“喂,你們,把頭抬起來我看看。”
“可以啊!看一眼五文錢。”匡雲中隨口應道,神思仍自沉溺於該如何混入常家的問題裏,壓根兒沒發現常家大小姐就在他跟前。
“少爺!”順公公受驚過大,再也蹲不住,往後跌進匡雲中懷裏。
“唉喲,順公公,你幹麼壓我?”匡雲中總算回神。
“少爺……”手指常如楓,順公公快哭出來了。
“咦?”匡雲中終於注意到常如楓的存在。“你是……”常家大小姐,天啊,該不會他們的身分曝光了吧?
常如楓一見匡雲中,心臟無端一突。好個偉岸男子,半點兒不似落拓乞兒,反而像……像什麼呢?
她看著他。“你不像乞丐,倒似……”對了,他像戲文裏常演的,微服出遊人間的風流帝王。
“我又不是天生下來就是乞丐。”匡雲中站起身,頎長的軀體在金陽的照耀下閃出動人的光彩。
這是個飛揚不羈的男子,擁有翱翔四海的羽翅,絕非池中物。常如楓以她撰史人的眼光一眼便瞧清了匡雲中的本性。
“為何落難至此?”如果他的回答可信,那麼她的計畫便找到了執行的關鍵人物。
“誤信賊友。”他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原來是為友朋所害!常如楓想起自己被親戚逼迫的窘境,與他落難的下場相似,不禁興起同病相憐的感情。“你想不想重新開始?”
他唇角揚起一抹笑。“這種事情是‘想’就能解決的嗎?”
“只要你有那意願,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等等、等等,聽她的口氣,似乎並未懷疑他的身分,反倒有意對他伸出援手,這豈非是個混入常家的絕佳機會?“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得付出什麼?”
“你!”常如楓織指指著他。“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匡雲中,今年二十有四。”
“你姓匡?”西荻國的國姓,且與五皇子同名,他……“你與西荻國皇室有何關係?”
“毫無關係。”
“你的名字與西荻國的五皇子一模一樣。”她吐出疑惑之言。
“天下間同名同姓者何其多,難道你以為我是西荻國的五皇子?”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反將問題擲回她身上。
常如楓看著他,那對深棕色的眼瞳裏沒有虛偽,反而坦然得教人心悸;她不知不覺地信了他。“也對,西荻國再窮,總不至於讓堂堂的皇子殿下淪落街邊行乞。”
不可能才怪!匡雲中在心裏暗扮了個鬼臉,天曉得他上頭四位皇兄多狠,只給了他百文錢做路費;他這一路可是打獵、砍柴,幹足了各項粗活才能活著來到鴻鵠書齋的。
“你可識字?”她問。
“能文善武。”他誇耀著。
“當真?”她不覺給逗出了一抹笑意。
“你可以當眾考我。”他自信滿滿的。
“不必了。”她搖頭,看出了他的自負,應當是不屑說謊才是。“我姓常,閨名如楓。我可贈你紋銀千兩,助你脫離乞丐生涯,不過你得成為我的夫婿。”她說,一臉認真。
匡雲中的下巴殼狠狠眨落地面。“你……再說一遍。”
“我要你入贅常府,為期一年,這期間,你須對我言聽計從。事成後,你便可得到千兩紋銀,重新開始。”常如楓的計畫是,利用匡雲中應付表哥江彬,她便可抽得空閒培養自己的勢力,只消一年,她即有把握成為常家名正言順的主人;屆時,不管是大伯父、表兄弟,任何人都休想自她手中搶走鴻鵠書齋。
匡雲中驚呆的眼轉了兩下,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哈哈哈,常 姑娘,你真可謂是當今第一奇女子了,居然當街買夫!沖著這一點,我幹了,咱們就做一年夫妻吧!”
“一言為定。”常如楓抿唇微笑,她不會輸了。“相公。”
“娘子。”匡雲中牽起她的手,他終於可以進入常家尋找“上古異志”缺漏的部分了。
兩個心懷不軌的人毫不在乎世俗眼光地彼此利用,渾然不察身後兩個服侍者已快發瘋了。夫妻可以這樣做嗎?天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0 23:44:24
第二章
拋下順公公哀求他審慎考慮的眼神,匡雲中開開心心地跟隨常如楓進了常府大門。
太好玩了,居然有人想買他當相公呐!
這常如楓又不醜,雖然也不美啦!但有大筆家產做後盾,怎會落得當街花錢買相公的下場?莫非她有不可告人的隱疾?或者這場交易另有隱情?
唉!管她理由為何?我既已入常府大門,鴻鵠書齋就在隔壁,我只消專心尋找“上古異志”缺漏的部分即可,事成便走,其餘事情可與我無關。他想,隨著常如楓走過長長的廊道,最後轉入西廂。
“到了。”常如楓指著前頭的廂房說道。“以後這兒便是你的住處。”
“哦!”匡雲中有點兒訝異,原以為常府豪富,居所必定華美異常,不意入內一瞧,卻樸實得可以,一切佈置只以舒適為主,倒不見有啥兒奢華氣象。
“至於老人家就篆…”她轉而往向順公公。
“奴才跟少爺一起住就行了。”順公公截口搶道。
常如楓輪流望了這對落難主仆一眼,都淪落街邊行乞了,尚嚴守主仆之分,真是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察覺她的懷疑,匡雲中忙開口解釋“順公公自幼瞧著我長大,匡家敗落後,奴仆散盡,獨他一人不肯走,硬要跟在我身邊、說要照顧我,我敬他如長輩,便喚他一聲‘公公’,但他卻一直改不掉‘少爺’這稱呼,我也只能由著他喊了。”
原來是名忠仆呢!常如楓生平最敬重忠義之士。
“那以後我也喊老人家‘公公’吧!公公!想住西廂,我立刻命人將這兒重新佈置過,再添張床榻,讓您老住得舒服些。”
順公公身為太監,殘缺的身子讓他大半輩子受盡白眼,不意老時竟能得到如此尊敬,他感動得紅了眼眶。
匡雲中悄悄推他一把,暗示他小心些,別洩漏了底細
常如楓沒發現這兩人間的暗潮洶湧,兀自說道:“你們先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去叫人來伺候你們沐浴更衣。”
“多謝。”匡雲中拱手回禮
常如楓複這:“等你清洗乾淨後,便隨奴僕上書房找我,我再告訴你府中的規矩、及你進府之後該做的事。”話落,她轉身走了出去
匡雲中目送她窈窕的背影離去,不禁咋舌。好個爽利、自主的姑娘,這樣的個性在當今講求婦德、女子不得任意抛頭露面與男人爭功的社會裏,怕是得吃盡苦頭。
但他卻覺得十分欣賞,那種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千金閨秀常令他怕得要死,好像不小心供著就會碎了似的
他就想不通,為何那麼多人喜愛將那等女子往身邊收,說是溫言軟語動人心,偏偏他只覺麻煩,因此打死不選妃納妾;當然,有大半原因也是因為養不起啦!
所以嘍!還是獨身一人最自在。
而這樣的他居然被買了,成為常如楓的贅婿?0哈哈哈……”回去說給皇兄們聽,鐵定笑死他們。
“殿下,你真要與常小姐做夫妻啊?”好不容易覷著無人空檔,順公公再也忍不住提出疑問。
“有何不可?”他倒覺得挺好玩的。
“當然不可以。殿下,你忘了,西荻、蘭陵、北原曾有盟約,三國中人皆不得與常家人結親,以免壞了常家撰史之公正地位。”
“我知道啊!”匡雲中輕佻地揚眉。“但盟約中只說不能結親,又沒說不可賣身入常家;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只是被常家大小姐買進府裏的一個小小的、毫無地位的贅婿。”
“可是……”盟約能這樣解釋嗎?順公公焦急地搓著手,卻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
那廂,順公公正被匡雲中要得團團轉。
這邊,有個忠仆同樣被他頑固的主人急出一身大汗。
“小姐,你該不會真想招那種來歷不明的乞丐做夫婿吧?”書房裏,老管家常松費盡唇舌企圖說服常如楓放棄這個瘋狂主意。
“想要知道他的來歷,待會兒他來的時候,再問他不就得了。”常如楓端坐大桌邊,只顧著寫字,絲毫不將常松的憂慮放在心底。
“可小姐,即便知道那乞丐的來歷,我們仍不曉得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沒錯,這就是重點了;那一干想嫁了我、或欺負我的親戚們已可確定沒一個好人。你說我是要坐以待斃,等待災厄臨頭,還是奮力一搏,求取最後的生機?”
常松一時無言,因為那群乘機來敲竹槓的傢伙們確實可怕。
“我將未來賭在匡雲中身上,或許還有五成生機;這麼高的獲勝機率,我為何不賭?”她兀自埋首譯著文章。根據常府家規,新主人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增修“上古異志”,重新出版,以紀念鴻鵠書齋創始者常道子;因此她最近可謂忙翻天了。
“上古異志”是本記錄大陸景觀風俗的書冊,而隨著時光的流逝,滄海都有可能變桑田,書冊上的東西又怎能不隨時更新?
可她翻看上一代出版的“上古異志”,卻頗覺怪異,似乎缺了某個部分。但她爹又非無能之輩,怎會犯下此種錯誤?她仔細研究許久,將藏書庫裏的古書全數讀了個通透後,才發現缺失原來是發生在常家老祖宗常道子出版的第一本“上古異志”上。常道子在計畫出書前,曾走遍大陸,觀察各地的景觀、風俗,並詳細記錄於手冊上,但在出版時卻出了岔子,手冊上的東西未能全數印出,以至這幾百年來的“上古異志”都有缺漏。如今她打算重新補足,不過這工程頗為浩大,不知得費上多少時間才得以完成。
“但……招他為婿。小姐真願與一名乞丐相伴終生?”常松總覺不妥。
“誰說是終生?我們談的是一年。”這期間,她與匡雲中若合得來,就此結成夫妻也無不可;若合不來,了不起一拍兩散,她重回自由身,從此專心著書立傳更好。
“小姐!”常松一陣暈眩。“你這種作法,豈非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
“我也沒說一年後就鐵定會休夫,說不定我和匡雲中會很適合,就這麼湊合一生呢!”
“休夫——”這回可不只是暈眩,簡直是一道驚雷直劈常松頭頂了。“小姐,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一意孤行只會招來兩種下場,一是你休夫,閨譽蕩然無存;二是你招個乞丐姑爺,給人恥笑終生。不論下場如何,總沒益處。甚至,你可能引狼入室啊!”
“所以我才叫他過來啊!”她終於放下筆,神色嚴肅地望向常松。“我打算與匡雲中簽下契約書,裏頭明文規定,他在常府一年內,須對我言聽計從,絕不能背叛我。”
“發誓都不一定做得了準兒了,簽契約又能濟得了啥兒事?”常松嘀咕著。
“常叔,你未免太小覷我了。”她起身,走過常松身旁,來到書櫃前,伸手抽出一部典籍,書櫃發出一陣吱呀聲響,一隻密盒彈了出來。“你知道這裏頭是什麼東西嗎?”
常松搖頭,看著那只頻冒煙霧的白玉盒子,不知怎地心頭一陣慌。
“這叫無心果,百年方長一顆,果熟蒂落,碰了土便化為清水消失無蹤,珍貴萬分。”她笑,眼底藏著冷厲。
常松莫名打了個擺子。“小姐,這無心果……的功效是……”
“服下此果,會先昏迷一日夜,待醒來,服用者將聽從睜眼瞧見的第一個人的命令,終生不違。”正因手握此寶,常如楓方敢行此買夫計畫而不懼。
常松臉色發青,這才知曉常如楓的厲害。
“所以嘍!”她轉身,將書櫃回復原狀。“匡雲中肯與我好好配合便罷,否則,我就讓他服下無心果,一生成為我的僕人。”
滿腹勸誡之語再也吐不出喉,常松只能囁嚅說道:“小姐,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渴望嫁個好郎君……呃,恩愛一生?”
常如楓一怔,突地噴笑出聲。“常叔,你……呵呵呵,你該不會以為世上真有愛戀一生這種事吧?”
“當然有。”常松用力一點頭。“老爺和夫人不就恩愛逾恒?”
“我倒覺得爹和娘是相敬如‘冰’,冰塊的冰。”常如楓一翻白眼。“常叔,別當我是三歲小孩好哄騙,身為常家人,我打小就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伴侶的自由;為了維持無私的超然地位,常家人不得隨意與外界通婚,以免因配偶的關係,壞了撰史時的公正。常家歷代先祖,不是買來無父無母的孤兒以為婚配、便是自家人嫁娶,數百年下來,不知造就了多少怨偶,更使得常家人丁日漸單薄,這鐵錚錚的事實是無法掩飾的。”所以她的當街買夫也不過是承襲祖先傳統,豈值得大驚小怪的?
常松默然低頭,正因常如楓句句屬實,所以他無言以對了。
常如楓微一聳肩,笑著安慰他。“常叔,我都不難過了,你又在傷心個什麼勁兒?況且我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啊,不就各取所需嘛!”
“這樣小姐太可憐了。”常松為之鼻酸。
“哪兒會?”常如楓媚眼閃出喜色。“常叔,我告訴你,早在買夫前我便籌畫好了,一旦發現匡雲中心懷不軌,我便喂他無心果,讓他只能聽命於我。然後,等我有了孩子,確定書齋後繼有人後,我就再也不管他了,隨他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我樂得清閒自在。你說,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常松眼眶更紅了,但這會兒不是為常如楓而難過,而是為匡雲中唉歎。那沒長眼的笨傢伙,一點也不知道自個兒掉進什麼樣的陷阱了,唉,他這輩子大概是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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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呢?還是說蒙塵的珍珠一經擦拭,萬丈光華自然耀眼?
不管怎麼說,脫下百結衣、換上月白儒衫,洗淨一身塵灰後的匡雲中教所有人看呆了眼。
他的五官端整,俊秀的眉眼微帶稚氣;深棕的瞳眸底別有一股飛揚的氣息,給人一種十足瀟灑帥氣的感覺,就像……翱翔天際、自由自在的鷹,憑般勇猛、又不失優雅,正是常如楓最欣賞的類型。
唔,這可有些小糟糕了!在她的計畫裏,需要許多東西,唯獨愛情那等麻煩事兒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
深吸口氣,她努力調整微微失序的心跳,對著方沐浴完畢,由著僕人領進書房的匡雲中道:“匡公子請坐。”
“謝坐。”微一拱手,匡雲中邁向一旁的大師椅坐下,自在的模樣仿佛這是他的家。
不知是怎樣的出身,竟能養出他這般尊貴的氣質?常如楓忍不住好奇。“可否請教匡公子祖籍何處?”
“中原。”雖不覺自己違反了三國盟約,但未免麻煩,他還是決定編出一篇完美的證言讀她。“我匡家本是中原望族,親戚多經商各地、或在朝為官;家父做的是海運生意,我打十六歲起,便隨著爹爹跑遍各大洋,倒也見識了不少。直到兩年前,家父遭人陷害、船貨被奪,匡家破產,爹娘因此憂心而逝;我葬了爹娘後,東籌西借的,好不容易攢到一小筆銀兩,本想重新開始,不意最後一回出海卻遇上颶風,船沉了,我和順公公被潮流沖到此處,也就落難成乞丐了。”
常如楓雖聰明,卻不夠奸詭,加上滿腔熱情,當下被他淒慘的身世騙出了滿腹的同情心。“那……你為何不找親朋好友幫忙?”
“我這樣說吧!錢在人情在,錢都沒了,小姐以為有多少人肯理會一名乞丐?”
沒錯,那正是世情的冷暖。常如楓吸吸鼻子,眨去眼中的水霧。“你放心吧!我說出口的話絕對做到,只要你助我完成大計,事後我便給你一千……不,五千兩,你要買船重振家業,大概也得那筆數兒才夠。”
“多謝小姐。”良心突然有些不安,來見她之前,他早問過婢女常家目前的境況,也隱約猜出她當街買夫的原因,方才所說的一切全是為了騙她特地編出來的;他打定主意誆她到底,可……她的善良卻令他倍感慚愧。“不知小姐的計畫為何?要我如何配合?”
“你不必客氣。”基於同病相憐的立場,常如楓凝望他的目光特別溫柔。“我正要說明你在常府裏的身分與定位,若有問題,你儘管提,可一旦你應允了,我希望你能徹底做到。”
他呼吸一窒,初見她明明不美的,怎知那溫柔的眸光卻十足醉人,他給她一望,人便差點兒癡了。
常如楓走回書案後坐下,匡雲中的目光難以自持地隨著她轉,常如楓也給他瞧得俏臉微紅。“咳!”她輕咳一聲,提醒他該回神了。
他低下頭,尷尬一笑,這才將注意力自她乍起的魅力中抽回。“請小姐解說計畫。”
“嗯!”她頷首說道。“我已放出消息,你匡雲中乃我常如楓的未婚夫,三年前自中原來到本地與我一見鍾情,遂在爹爹的主持下,定下鴛盟。其後,你返回中原,直到上月,你風聞爹爹去世的消息,因擔心我,才不遠千里趕來相會。到這裏,有問題嗎?”
匡雲中搖頭。
常如楓續道:“在常府裏,你與我地位相當,有權調動任何一位下人,除了常叔;另外,你不得干涉常府內務、書齋運作以及撰史工作。”她邊說,邊在紙上記下每一句話。
“提點兒意見也不行?”拘束太多,他如何查閱“上古異志”缺漏的部分?
常如楓眼底閃過一抹警戒。“若是有建設性的意見,我會評估,但你不可任意而為。”她可不想養虎為患,畢竟隱藏在常家裏的豺狼虎豹已然夠多,不須再多添一隻來威脅她的生命財產安全。
“哦!”他飛快換上一張忠厚老實的臉,知曉這事兒不能躁進,得慢慢來才行。“我知道了,我不會亂來的。”
“那我繼續說了。”將他的意見一併列入契約書裏,常如楓續道:“日後,我倆若有生育,定要有一子承繼常家香火。”
咦?她玩真的,不是買他來當個擋箭牌而已?!匡雲中這才發現常如楓的與眾不同,不覺又起玩心。
“那我們幾時圓房?”話一出口,瞧見她燒得通紅的俏臉,他立刻後悔了。“對不住,我又說渾話了。”
但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生氣,只是尷尬,心跳得像要蹦出喉頭。
“沒、沒關係,對於我剛才說的話,你有何意見儘管說,若沒有,我希望你在這張紙上簽個名;有憑有據,日後才不會出問題。”
“好。”基於對她的歉意,他爽快地簽了名,不忍再戲弄她。
常如楓在他的簽名旁邊也寫上自己的名,看著兩名並立,不知怎地臉又燙了起來。奇怪,只是兩個名字而已,到底有啥好羞怯的?
她搞不僅自己的心,忍不住揪緊了一雙形狀完美的黛眉,暗自沉吟,直到……
“楓妹!”隨著一聲叫喚,書房的大門被粗魯地踢了開來。
常如楓立刻收拾起全部情緒,換上一張冷靜淡然的容顏,以面對來客。
不經通報就闖進書房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對常如楓別有用心的表哥江彬。他是聽下人說,常家未來的姑爺尋上門了,心下大急,遂匆匆跑來找常如楓,想要說服她莫輕易信了外人妖言,順便維護自己的權利。
一進書房,江彬見著匡雲中,兩眼頓燃恨火。“你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姑爺?”
“小生匡雲中。”匡雲中斯文地回了個禮,暗想,他大概就是婢女們所言,常如楓伯父常泰妻子的義弟之子、一直對常如楓心懷不軌的江表哥吧?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楓妹的未婚夫?”江彬怒而質問。
“表哥認為我是那種糊塗到連自個兒夫婿都會錯認的女人?”搶口回答的卻是常如楓,她一臉的冷漠,頗不悅江彬的自大。
“當然不是。”一面對常如楓,江彬眼底的戾氣盡斂,迅速換上一張深情款款的面孔。“我只是怕某些不肖人士趁著叔父剛去世、你正傷心的時候,前來佔便宜。”
最會占她便宜的不就是他們這群惡親惡戚嗎?常如楓不屑地冷哼了聲。“這一點不勞江表哥費心,我自己的夫婿,我信得過。”
“可,楓妹,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啊!”說著,江彬不忘瞪了匡雲中一眼。“況且我從未聽叔父提起你有未婚夫之事。”
對於江彬的瞪視,匡雲中只回以一抹怯弱的眼神,少豎一名敵人、便可以少惹一些麻煩;匡雲中是很懶的。
“我爹行事不喜張揚,這是人所周知的,只不過訂了門小親事,又尚未迎娶,爹爹怎可能昭告天下?因此你不曉得也是正常。”常如楓淡然回答。
這倒也對,江彬從未看過行事比常家人更低調的富豪了,真搞不懂他們,明明有錢得要死,卻一點兒也不會使闊,將來若讓他當了家,肯定要好好享受一番。
“就算你們真的訂過親,但我聽說,他進門時潦倒落魄得恍如乞丐;他根本配不上你,你怎能嫁給他?”
“所謂好馬不配雙鞍,烈女不侍二夫。我既與他訂下婚盟,今生今世便是他的妻子,斷無變節改嫁之理。”
“可是……”江彬還想再說。
常如楓搶口截斷他的話。“表哥不必再說,這樁婚事乃父母之命所訂下,我是斷不可能背棄的;相反地,我才正想跟常叔說,為了告慰爹爹在天之靈,請常叔在爹百日內選個好日子讓我與雲中成親;如此,常家的未來也算有個方向。”
那怎麼可以?讓匡雲中當了家,他想人財兩得的美夢不就要破碎了?惡狠狠瞪著匡雲中,江彬眼裏殺意暴射。
匡雲中縮了縮肩膀,可把’個懦夫角色給扮得十成像。
“表哥若無其他事,煩請出去,我們還有要事商量。”沒了耐性,常如楓直接趕人。
江彬恨恨一咬牙。“楓妹,嫁給如此無能之輩,你會後悔的。”
“多謝表哥教誨,我自己的事,我自有主張。”常如楓揚聲喚了幾名奴僕進來,將江彬給請了出去。
“不必催,我自己會走。”憤怒一甩袖,江彬氣得火冒三丈,煮熟的鴨子眼看著就要飛了,教他如何甘心?
待江彬出去後,常如楓憤怒的神色方稍和緩。“讓你見笑了。”
“哪里。”匡雲中揚了揚眉。“不過嚇一跳倒是真的,想不到我進府不過半個時辰,消息已傳得人盡皆知。”他笑得人畜無害。
她卻倏地蹙起了眉。糟糕,他不提,她都沒發現,一心只顧提防親戚搞鬼,卻忘了該整頓內部;爹爹去世後,府裏人心離異,即使被有心人士收買,成為他人的消息供應處也不足為奇。
往後行事可得多加小心些,莫讓親近之人給出賣了才是。另外還得重整鴻鵠書齋,讓大夥兒知道,即便爹爹去世,只要她人還在,常府仍會存續下去,希望大夥兒能一本爹爹在世時的忠心,為她效力。
“對不起,我得做事了。”整頓常府的事乃屬私密,不宜外泄,因此她拐個彎兒的對匡雲中下起逐客令。
“那小生先行告退了。”匡雲中也屬聰明人,爽快地走出書齋。
常如楓立刻召進常松,秘商重整常府與鴻鵠書齋事宜。
匡雲中雖識相,卻非忠厚老實人,他一出書房,便翻身上屋頂,掀起一片屋瓦,斜倚在屋樑上毫不客氣地將常家兩主仆的對話給聽得一字不漏。
“倒是個精悍女子。”他不過提點一句,她立刻明白他言下之意,並且以超出他所預料的精明手腕,將事情給處理得九成九美。差一成隻在於她太剛正,不懂得給人留餘地,這樣的辦事方法極易招惹怨恨。
不過,她若沒麻煩,他又何來機會混水摸魚,暗中尋找“上古異志”缺漏的部分?
“果然妙極!”聽到精采處,他忘情地一擊掌,大贊一聲,引起房內兩主仆的注意。
“什麼人?”常如楓喝了聲。
“修兮兮、樂極生悲了。”匡雲中隨即掩聲飛縱,身若流星掠過書房,直往西廂方向奔去。
常如楓追出來,只見幾片綠葉在半空中迴旋,緩緩地、慢慢地飄落了地面。
“是錯覺嗎?”她彎腰拾起落葉,眼前掠過一張飛揚俊臉,執意追緝竊聽者的神思不知不覺被轉移。
片刻前,她已與老管家談妥,再過一個半月便是她的婚期,而新郎正是今日她自街邊買回的乞丐——匡雲中。
人是她挑的、婚期也是她決定的,為何事到臨頭卻有些不安?
望著葉、扭著裙,她的心怦怦然,說不出是喜、是憂,還是懼。
嫁他好嗎?但她又有什麼選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0 23:44:47
第三章
一步一歎,匡雲中拖著沉重的腳步邁入西廂。
在常府隔壁的鴻鵠書齋裏混了大半夜,半條線索也沒找到,快將他給累死了。
“唉!這得要找到幾時,才能找到‘上古異志’缺漏的部分?”早知這任務如此難辦,他就不自告奮勇了,可惡!
“少爺,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因憂心夜探書齋的匡雲中而徹夜不敢入眠的順公公,一見主子進門,忙不迭地迎上前去助匡雲中脫下夜行衣。
“既要擺脫跟蹤者,又得小心不被人發現,你以為這任務輕鬆啊?”匡雲中瞪眼,打進常府起,他便發現府裏下人不老實,成堆奴僕收人銀兩,隨時盯視著主子的行蹤,以便向心懷不軌者領賞。
因此,入府那日,他才會特意提醒常如楓,該整頓常府內務了,把那些下人教得乖一點兒,才方便他行偷雞摸狗之事。
不意,常如楓整頓了半天,成效依然不彰;那些庸仆的眼睛可利得很,擔心她一個女人扛不起這偌大的家業,終是得倚靠親戚幫助,因此他們在情勢抵定前就忙著各擁山頭、自成勢力。
結果最可憐的就是他這個新進門的未來姑爺,名分未定、地位不穩,沒人肯理睬,還被人聯合起來欺負,真是好不淒慘呢!
“說到跟蹤,少爺,監視我們的人好像又變多了耶!”服侍匡雲中換了衣,順公公又倒了杯茶給他。
“是嗎?”匡雲中懶洋洋地回了句,捧起茶杯,輕啄了一口。“嗯,這是什麼東西?難喝死了。”
順公公無奈垮下雙肩。“沒辦法,他們只肯給我這等茶葉。”
“真是欺人太甚。”匡雲中火得大罵一聲。
“少爺,你不能想想辦法嗎?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要被欺負死了。”
“呃……可是……好像很麻煩耶!”甩下茶杯,匡雲中懶洋洋地往床上一倒。
“少爺,你是覺得被整死比惹麻煩好嗎?”順公公也知匡雲中懶得動腦筋與人鬥智,但敵人都欺上門來了,他再不想想辦法,難道要束手待斃?
“都不好。”匡雲中拉起棉被蒙住頭。
“少爺——”
“好啦!等我睡一覺醒來,再想辦法解決嘛!”
“天都亮了,你還睡啊?難不成忘了與常小姐的早膳之約?”順公公提醒他。
“拜託,我一晚沒睡耶!”他日也忙、夜也忙,都快被操死了,卻沒人同情他,真是群沒良心的傢伙。
“你為什麼一晚沒睡?”一個溫婉的聲音突地飄進。
順公公嚇得跳了起來。“常小姐!”她是怎麼進來的?應該沒聽見他們方才的對話吧?
“你們房門沒鎖。”常如楓說著,緩步入內室,見到仍賴在床上不起來的匡雲中。“你昨晚沒睡?”
“對啊!”他半張臉藏在棉被下,只露出一雙可憐兮兮的眼。“在這裏,吃不好、喝不好、穿不好、什麼都不好,我還不如回街上做乞丐。”他抱怨,打著如意算盤,她若能加緊整頓常府內務,他也可以早早脫離苦海,又免去親自動手的麻煩。
“你此刻後悔也來不及了。”她說,走過去拉起棉被。“你想睡,中午再給你睡個夠,現在快起來梳洗用膳,待會兒伯伯要見你。”
“不是早見過了。”雖然沒有棉被,但床還在,他照樣賴在上頭不起來。
“你見過伯伯?”常如楓吃了一驚。“幾時的事?”
“昨兒個傍晚吧!他跟江彬堵在西廂的走廊邊等著我。”當然,江彬又損了他一頓,不過給他裝弄蒙混過去了;可常泰似乎看穿他的偽裝,始終用一種詭譎的笑容對著他,搞得他雞皮疙瘩都快掉滿地了。
常如楓憤怒一握拳。“想不到他居然沒有告訴我,還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要我帶你去見他。”常家家規第一條便是誠信,枉常泰身為長輩,卻連自個兒侄女都誆騙,這算什麼?她忽地一轉身,就想去找常泰討回個公道。
“你要走啦?”匡雲中對著她的背影喊。
“你繼續睡吧!”她決定取消見常泰的行程。
“那我睡嘍!”他說。“不過,可不可以麻煩你跟廚房交代一聲,我已經連吃六頓白麵了,今兒中午想換點口味。”
“你……這幾天都吃白麵?”她柔細的嗓音突然變得僵硬。
“是啊!雖然白麵也很好吃啦!不過每天吃實在很煩,能不能偶爾改白粥或者饅頭也行。”
“我知道了。”她咬牙,帶著一團火焰飆了出去。
待確定常如楓已出西廂,順公公鎖了房門,回到匡雲中身邊。“少爺,你怎麼把所有事情都推給常小姐去做?”明明麻煩是針對他們而來,匡雲中卻推得一乾二淨,這樣豈不是太沒擔當?
“那本來就是她常家的家務,不推給她做,你要去做啊!”重新搶回他可愛的棉被,匡雲中霍地往床上一躺。
“可是敵人要找的是你啊!身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理當勇敢迎敵,豈可龜縮女人身後,要一名弱女子為你擋災?”
“我不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我只是個小小的、無能的贅婿。”他打個呵欠,眼睛快閉上了。
“少爺,你太不負責任了。”順公公真懷疑自己是如何教育的,竟會養出一個後般懶惰的主人,什麼麻煩事兒都往外推,實在過分。
“我不曉得什麼叫負責任,你要知道就上市集買回來給我吧!現在,”他翻個身,重把棉被蒙上頭。“別再吵了,我要睡覺。”說著,一陣均勻的打鼾聲自棉被底下傳出,他當真睡著了。
順公公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卻仍拿匡雲中沒轍。
••••••••••••••••••••••••••
自從與常如楓談過後,匡雲中和順公公的膳食是改善了,但日常生活上的刁難與惡作劇卻增加了。
譬如說——
“唉喲!”三更半夜,一聲哀嚎平地起,驚醒了匡雲中難得的好夢,嚇得他一路自床鋪滾落床底。
“拜託,又發生什麼事啦?”他長籲一聲。打進常府來,沒睡過一場好覺,累得他一張帥帥的俊臉都快殘了。
“少爺上順公公哭喪著臉,一拐一拐地跌進內室。”
匡雲中皺眉看著他一身狼狽。“你跌進糞坑裏啦?這麼臭!”他說著玩的。
想不到順公公真點了兩個頭。“我剛內急上茅房,不知被誰自後頭踹了我一屁股,結果……”
匡雲中吐舌皺眉,做了個嗯心的表情。“那你不去洗乾淨,跑回房做什麼?”好東西可以跟好朋友一起分享,但屎臭味兒嘛……大可不必。
“我怕單獨一人上井邊提水淨身,會有人再踹我一屁股,將我踹進井裏。”屆時可不只是惹來一身臭,而是直接登天做仙啦!
匡雲中抱頭長歎一聲。“那你想怎樣呢?”
“你陪我去淨身好不好?少爺。”
他能說不好嗎?瞧順公公都快哭了。
“走吧!”他自地上爬起,邊走邊蹙眉。“八成又是江彬的人幹的好事。”細數這十來日遇到的暗算,膳食被下瀉藥、床上被放毒蛇、茶水裏有蟑螂、生辰八字給放進稻草人裏釘在牆壁上……哦,差點兒少算了順公公被踹進茅坑裏這一筆。
他扳著指頭算了算。“嘖,那江彬已暗算我們五十來回了耶!平均每天五次,這江表哥還真有空閒。”
“少爺。”順公公跟在匡雲中身後,肩膀重重地垮著。
“什麼事兒?”
“你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嗎?”
“江彬派人整我們一次,我就回敬他一次,直到昨天,我已讓他跌進水溝十次、騎馬摔倒三次、吃壞肚子五次,還有……”匡雲中細數著自己的豐功偉業。
順公公忍不住大歎一聲。“可是少爺,不管你整他多少次,他也只當是意外,從沒想過是我們的回報啊!你難道不能想個萬全之策,一舉解決眼前的困境?”
“可是……好麻煩耶!”隨手反整回去很簡單,可說到佈局捕捉敵人,那可有得費心思了;而匡雲中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動腦筋。
“那我們還要在這裏任人欺負多久?”順公公只怕再這樣下去,會沒命活到回西荻。
聽他說得哀怨,匡雲中忍不住失笑。“怎麼?受不住,想回去啦?”
“奴才雖自幼家貧,被賣入宮中吃了不少苦頭,但也沒像現在這樣,全府的人都看我們不順眼,費盡心機想整死我們。”常家的內鬥簡直比皇宮內苑還可怕。
輝映著天邊暈黃的月光,匡雲中棕色透明的眼珠透出一股詭譎異芒。“好吧!我答應你,絕不讓他們再囂張下去。”
“少爺。”匡雲中終於肯想辦法了,順公公感動得老淚縱橫。
主仆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井遑,匡雲中隨手取過水桶。
“少爺,我自已來吧!你乃千金之軀,怎能幹這等粗活?”順公公誠惶誠恐。
“又不是沒做過。”西荻國窮得要死,皇子跟百姓根本沒分別,他還牧過羊、劈過柴呢!挑水,小意思啦,只要別叫他動腦筋,其他什麼都好。
順手將水桶往井裏一拋,匡雲中迅速汲滿了一桶水,遞給順公公。“唷,快洗吧!”
“謝謝……少爺。”順公公邊抹淚、邊解衣裳。想起這回出國,老聽人批評西荻國人好戰,說他們是天底下最卑鄙的人。但事實上他進宮六十年,服侍過八名主子,從老皇帝到現在的五皇子,每一個都是守禮知義的好人。
尤其五皇子匡雲中,他是順公公服侍過最沒有架子的主人,成天在山上晃,跟百姓一起幹活,什麼雜事都做遍了,老百姓們不知道有多愛戴他,外面的人都誤會他了。
順公公忙著淨身,匡雲中站在一旁等他,夜深霧重,四周靜得只剩下順公公潑水發出來的聲響。
“公公,你可瞧見是誰將你踢進茅坑的?”他退後一步,身子斜倚在花園的圍籬上,兩顆琉璃也似的棕色眼珠轉得飛快。
“我沒瞧見,少爺。”順公公一面打哆嗦、一面淋浴;好冷,快凍斃了。
“會幹這等蠢事的只有一個人,但……”他冷笑,眼角瞥見走廊角落,一條人影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我不以為那笨蛋有這麼勤勞,整日不吃不睡,就守在我們身邊,等著我們失去防備時,偷襲我們。”
“奴才不懂少爺的意思。”洗了三遍,好不容易才將身上的臭味洗掉,順公公冷得臉都變成青白色了。
“我是說,常府裏的內奸實在太多了,隨手一抓就一把,全被姓江的笨蛋買通了,時時等著整我們冤枉。”他忽然揚高了語調,好像刻意要說給誰聽似的。“不過這回他們實在過分,竟把一名七旬老人踢入糞坑,不怕惹出人命嗎?”
“少爺,你可猜出踢我的犯人了?”
“八九不離十啦!想想,服侍我們的婢女、打掃西廂的長工,一個個全像撿到銀子似的,突然發了起來;你說,這道理何在?”
“原來是他們。”順公公咬牙。
“怎麼?想報仇?”匡雲中謔問。
“奴才要去問他們,我今年都七十好幾了,他們這樣欺負一個老人家,不慚愧嗎?”
“有道理。好吧!我就告訴你,嫌疑犯是……”匡雲中說著,雙眼瞬也不瞬地瞪著走廊角落,那兒原本有條人影潛伏,卻在他提到“嫌疑犯”三字時,忽爾遠遁。“嘖,跑得倒挺快的。”他低喃。
“少爺,你說些什麼?奴才沒聽清楚。”終於整理妥當,順公公顫抖著身,走到匡雲中身邊。
“我說不勞你親自出馬報仇,明兒一早自有人幫你討回公道。”他說著,脫下外衫被在順公公身上。“走吧!回房睡覺,明早再去看好戲。”
“謝……謝謝少爺……”真是感動,他的少爺既體貼又溫柔,天下間,哪兒還能找到比匡雲中更好的人喔!順公公感歎不已,邊走邊吸鼻子,他不知有一個人心底也正浮著同樣的念頭。
“我以為男人多半粗心,想不到這匡雲中倒是不同。”悠悠長喟發自花園深處的密林中,隨著歎息灑落,一條窈窕身影緩緩步出,現身在昏黃的月光下。
近日,常府裏無法順利成眠的人可不只匡雲中與順公公,常如楓亦是失眠者行列中的一員。
起初,她傷心爹爹的去世,好好一個大男人,前一刻還在廳裏喝茶,怎會轉個身就死了呢?她無法相信,哭得不能自已。
隨後,諸親惡戚找上門,使盡手段欲將常家弄得四分五裂,好一人扛一部分回家享受去。她開始忙著抵禦外侮,睡眠遂成一種奢侈,工作時間都不夠了,誰還有空上床夢周公?
而最近,害她失眠的原因又多了一個——匡雲中。儘管夫婿是她自己買的、婚期亦是她親口所訂,但越接近成親日,她惶惶的心仍免不了憂慮。
真的可以與他成親嗎?他們會不會合不來?雖然相處的日子極可能只有一年,但她並不打算和他演戲,他們絕對會是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
這是她考慮許久後所下的決定,因為不管他們做不做真夫妻,以她特殊的身分,他與她成親的消息都將傳遍天下,一年後,他離開,她同樣是寡婦一名,無法再嫁。
而她必須為鴻鵠書齋的傳承問題負起責任,因此,最好的方法是,她在一年內懷孕,待他離去後,她再以寡母身分撫養親兒為下任書齋傳人。
她把身為女人的幸福與夢想盡數拋卻了,一心只想著為書齋犧牲奉獻,直到死亡那一刻。她不後悔,因為這條路是自已選的,可心頭卻難免落寞,畢竟,註定了孤獨的後半生並不好過。
可方才,在密林深處瞧見匡雲中待部屬的寬厚、遇事的處理態度,以及機靈的反應,突然,她渴望起成親了。“或許與你成親的這一年時光,將是我這輩子最有趣的回憶。”
在常家,她從未看過任何一對恩愛的夫妻。當然,吵吵鬧鬧、大打出手的也沒有;只不過,相敬如“冰”是每一對常氏夫婦的相處原則。
“但這原則用在匡雲中身上絕對沒用。”想起他那張飛揚的俊臉,還有在月光下閃爍著靈黠光彩的棕眸,她粉臉泛起一陣淡淡的熱氣。“你連說帶比半天,不就是想挑動我的正義感,替你爭回一口氣嗎?也罷,沒管好府內下人是我的錯,這件事我幫你擺平,不過下回……”她會袖手旁觀,然後等著看他的手段,那一定會更有趣。
••••••••••••••••••••••••
意外啊!
事情的發展實在是大大出乎匡雲中的意料之外。
昨晚,順公公慘遭偷襲、跌進茅坑裏;他帶著驚魂未定的老人家到後園井邊洗裕在那裏,他發現了被江彬收買、負責盯著他們、順便找碴的長工;還有同樣失眠、在園裏遊蕩的常如楓。
想起自己進常府多日來所受到的劣等待遇,他刻意加重語氣諷了幾句,本想常如楓會發起狠來嚴加管教傭人。不意一早醒來卻聽見滿府哀嚎,原來常小姐大發雌威,下令將所有不忠心的下人驅逐出府。
天啊!在如今這種混亂的世道下,把那群沒背景、沒能力的奴僕趕出府,不等於是逼他們去死?
等不及新的僕人來侍候他梳洗更衣,他披了件外衣便往大廳沖。
“我真笨,居然忘了常小姐幼受嚴訓,練出了一套嚴謹的處事之道,自然不可能原諒背叛之人,絕對是趕盡殺絕的嘛!”
匡雲中跑得飛快,耳際陸陸續續接收到各式求饒聲。
“小姐,我以後不敢了,請你原諒我吧!”
“小姐,我會戒酒的,請你別趕我出去。”
“小姐,求求你饒了我,我不會再犯了。”
越近大廳,哀求聲益發慘烈,聽得匡雲中心都怏碎了;別瞧他一個大男人,成天愛玩又愛鬧,十足地粗枝大葉,那副心腸可軟得緊,說他連螞蟻都捨不得殺死一隻一點兒也不為過。因此他才特別討厭動腦鬥智,成天裝成一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蠢樣,只要父皇不重視他,便不會派他領兵打仗,他也可以少見一些血腥。
“小姐,我給你磕頭,我再也不敢了,你別趕我出去,小姐……”
“小姐、小姐……”
哭泣聲此起彼落,甭說看得人心碎,聽得人都要肝腸寸斷了。
偏有一個人卻完全不為所動,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常如楓。“常叔,把該給他們的銀兩都給了,然後全部趕出去。”她不苛待下人,但也絕不原諒背叛者。
“不要,小姐,我不走,我不走啊!”
“小姐,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沒人想走,畢竟常府樹大好遮風,去了外頭,沒個蔽護,要怎麼活?
“小姐,我也替他們求求你,就原諒他們這一回,好不好?”常松也心軟了,不覺為那些犯了錯的下人求起情來。
“原諒他們又如何?他們根本不想為我做事啊!那留在常府裏有何意義?”她不是沒給過大家機會,話也訓了。爹爹去世後,府裏亂了一陣,她體恤大夥兒辛苦,更給他們加足工錢,但有什麼用?他們照樣接受收買,背叛她。對於這樣的人,她不想再留。
常松為難了,他曉得常如楓生氣,但下人們頭一回碰著女主人,沒信心也很正常;他們擔心常如楓一介女流扛不起常家這副大擔子,才會一時鬼迷心竅被收買利用,其實這些人都不是故意的;但這道理要如何讓常如楓瞭解?
“他們不想為你做事是理所當然的啊!因為你早將他們分派給我了嘛!”一個微喘的男聲突然插入,打斷了滿室的悲淒。
大廳裏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將目光往外轉,迎向門口一條頎長的身影。
匡雲中跑得髮髻微散、來不及綁妥的外衣都垂落肩頭了,一副狼狽相。
“你怎麼來了?”常如楓第一個回過神來走向他。
匡雲中深吸口氣緩過呼吸。“當然是來找人回去侍候我梳發更衣啊!”他語氣直爽,彷佛不知大廳裏發生何事。
“是嗎?”常如楓投給他一記警告的眼神,暗示他不許插手常府內務。“那你稍等一會兒,我馬上為你安排。”
“不必了。”匡雲中拉住她欲離的手。“喏,阿珠、小翠、寶兒……全在這裏了嘛!就把她們給我吧!”
“你……”要她懲罰這些吃裏扒外的奴僕的人不是他嗎?現在他又想搞什麼鬼?
“喂,你們還不回去做事,小心姑爺我辭了你們,快回去。”不給常如楓反駁的機會,匡雲中將人全數趕回了西廂。“還有,常叔,順公公昨兒晚上不小心著了涼,可以麻煩你去請個大夫來看看他嗎?”
發現匡雲中是來解決事情,而非肇禍的;常松想了想,便也同意了他的命令。“我這就去。”
不過半晌,所有人跑了個無影無蹤,獨留常如楓,兇惡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瞪著這違背契約、蓄意視她如無物的可惡男人。
“我想,你最好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她下一個要清算的人就是他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0 23:45:16
第四章
常如楓很生氣,匡雲中站在她身後三尺處,都能感受到她滿腹的怒火如火山熔岩般,又熱又燙。
不過眼下,那不是最重要的事!
“你等一下。”他低喃,給了她一個噤聲的眼神。
雖不知他意欲何為,她卻不由自主地順了他的意,按捺下憤怒。“你又想幹麼?”她問。
他沒答,只是伸手往上指了指。
常如楓順著他的手勢抬頭望向屋樑。
匡雲中隨手取過一隻茶杯往上丟去。
砰!茶杯穿破屋瓦,像是擊中什麼似地發出一聲悶響。
“什麼人?還不快給本公子出來?”丟出茶杯的同時,匡雲中拔腿追了出去。
但他仍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目睹一抹黑影閃過,想追卻已經來不及。
“嘖,跑得真快。”這常府裏詭異事兒越來越多,惹得他忍不住擔心,往後恐怕沒清閒日子好過了。
“怎麼樣?”片刻後,常如楓也追了出來。
“對不起,讓人給跑了。”他聳肩,道了聲歉。
“我是問你怎麼樣?”她著急地拉著他前前後後檢查了一遍。“沒受傷吧?”
“呃……”他愣了下。“你不生我氣了嗎?我剛剛違背契約,干涉了你常家內務耶!”也不知是有意抑或無意,他再度捩揚起她才消緩些許的怒火。
她溫柔的眼神一變而為兇惡。“是啊!我倒忘了問,你方才是什麼意思?”
“等一下,讓我先喝口水、喘口氣再說。”他二度打斷她的話,沖回屋內,一眼瞧見她擱在主位旁的茶盞,毫不客氣地端起來一飲而荊“呼,差點兒渴死了。”
她胸口劇烈起伏著,不知該怒還是該笑?他似乎以耍弄她的情緒為樂。
匡雲中喝完茶,隨手抹了把滿額的汗,發現身上的外衫已落至臂膀、要掉不掉的,索性脫了了事。
“你知道嗎?在你家最麻煩的就是穿衣服了,一層又一層的,內衣、中衣、外衫,這還沒加上一堆結呀、穗的,沒人幫著,我還真不會穿衣。”還是他們西荻國好,人人勁裝打扮,灑脫俐落,多方便。
常如楓本來很生氣的,但瞧他與那身衣裳、外褂,打拚作戰得狼狽不堪,那氣不知不覺化成一聲歎息。
“你別再亂扯了。”衣上的總帶都給他扯成死結了,再搞下去,他非困在那堆衣衫裏動彈不得不可。
“還是我那套乞丐裝穿起來舒服。”眼看著中衣的穗帶就要束緊他的脖子,讓他窒息而亡;匡雲中忍不住雙手一個使勁兒亂扯“嘶”地一聲,衣服突然發出可疑的聲響,他一怔。“被我扯破了嗎?”
常如楓抬眸橫了他一眼。“你非得這麼粗魯嗎?”
“再斯文下去,我怕就要沒氣了。”他手指抓著陷入脖頸裏的穗帶,皺起一張苦臉。
她抿緊唇,撇過頭不看他。真是的,原本積滿一肚子的火又給他胡搞瞎纏成笑氣了。
“你不救我嗎?”他無聲無息地偎近她。
她嚇一跳,急退兩步,卻踩著過長的裙擺。“啊!”驚呼出口,眼看著就要摔個四腳朝天。
“小心。”他及時伸手扶了她一把,免去她與青石地板相親相愛的痛楚。
她紅著臉,心怦怦跳,卻不是因為驚嚇,而是,他靠得太近,那濕熱的喘息不斷吹拂上她頸側,快將她整個人給烹熟了。
他看著她,一瞬也不瞬,眼神深沉若大海。
她的呼吸不覺再度加快,神思逐漸被吸入那抹洪光中,無法自拔。
“如楓。”他忽爾輕喚她的名,語調又柔又軟,就像那剛出爐的白饅頭。
“嗯?”她虛軟地輕應,錯以為自己的喘息變成了火花,而體內流動的也不再是血,而是熾熱的岩漿。
他突然放開扶住她的手,扶她站正。“既然我救了你一次,你是否也該回報我一下?”他指著頸上那圈纏得死緊的穗帶。“萬一我被這玩意兒給勒死,你就變寡婦啦!”
她先是一愣,然後,迷蒙的水眸圓睜,什麼激情火花全熄了,只剩下濃濃的不悅。“你連穿個衣服都不會嗎?”她咬牙,可抱怨歸抱怨,還是伸手幫了他,畢竟大業未成前,他仍有利用價值,死不得。
“乞丐裝我很會穿。”他涼道。
她回瞠起雙眼。“你已經不是乞丐了,別再開口閉口乞丐裝。”
“我以為你喜歡不忘本的人。”他低喃,癡望著她在他身前忙碌的十指,一根根嫩白如玉,真是漂亮。
“那種東西不必死記不忘。”
“那我該記些汗麼?”雙眸凝視著她,他輕柔的語調裏摻雜著些許醺然,從不知道,原來心也會長翅膀,而她的靠近,卻讓他生平頭一回體會到什麼叫飄飄欲仙。“或者我該記的是你,以後我滿腦子就只想著你好不?”
她閉口不答,只回他一記精亮閃灼的利眼,聽多了他的混帳話,她已學會抵禦。
但匡雲中卻渾然不察她的不滿,一味沉溺於她難得一見的嬌媚中。
平常的常如楓因受嚴格家規所束,一言一行莫不守禮守分,雖端莊自持,卻失了女性的嬌媚。可一旦她的情緒受到激發,天生熱情突破理智迸射於外,襯出一身的光彩燦爛更勝天上的虹;那嬌豔可真要迷死天下人。
“天啊,你好美。”正如此刻的匡雲中,就被迷得神魂顛倒。
“是嗎?”常如楓冷笑,本該開心的,可他那個人一向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誰曉得他下一句又會說出什麼混帳話?為免氣死,她最好別再輕易信任他。
“是真的,我從沒見過比你更獨立自主的姑娘,性情爽朗、舉止大度,又不失良善,尤其你那雙眼,晶亮明媚;每回你瞪著我的時候,我就忍不住渾身發抖。”他著急解釋的模樣十足可笑,惹得常如楓一腔的冷心冷情又再度被毀。
“原來我這麼可怕啊!”她終於忍不住回了他一句。
“不是可怕,是驚豔,太過驚豔而承受不住,以致發抖。”說著,他又抖了兩下以加強言語中的可信度。
常如楓真會給他氣死又笑死。“你別亂動,待會兒穗帶解不開,有得你苦頭吃。”她喧道,不由自主地放輕瞭解穗帶的動作,以免弄疼他。
“你不相信我的話嗎?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不僅人漂亮、心漂亮,手更漂亮。”不知道他吃了些什麼,嘴巴甜得像要滴出蜜來。
“原來我全身上下最漂亮的是這雙手啊!”她輕哼,唇角勾起淺淺笑意,柔媚宛若三月桃花。
“是阿是啊!你的手好漂亮,每一根手指都又白又細。”他邊說,邊以大掌覆蓋在她綿軟的柔荑上。“而且軟軟嫩嫩,摸起來就像小牛尾巴。”
“小牛尾巴?”她忽地一怔,那是什麼玩意兒?
“對啊,小牛尾巴,很好吃喔!”
“你說……我的手……像小牛尾巴……”她的聲音變得僵硬。
他總算沒有鈍得太離譜,聽出了她話裏的不悅。“你不喜歡小牛尾巴嗎?”
“你沒有別的形容詞了?”
“可小牛尾巴很好吃耶!”
“問題不在這裏。”
“那問題在哪里?”
“沒人形容姑娘家的手像小牛尾巴的。”
“那要怎麼形容?”
“你可以說……”自己誇自己好像很奇怪,但她真的不喜歡被說成小牛尾巴。“你不覺得我的手指挺像初春新生的蔥白嗎?”
“原來你喜歡吃蔥勝過小牛尾巴啊!”他恍然大悟。
她怔忡片刻,心形的小臉又開始脹紅,但這回絕不是因為欲情,而是濃烈的怒火將她整個人給團團包圍了起來。
“你這麼喜歡吃小牛尾巴,就自已一個人去吃個夠吧!”她用力推開他轉身往外走。
“你去哪里?”匡雲中追在她身後。“你還沒幫我把穗帶解開耶!”
她不理他,步伐越走越快。
“如楓!”他緊追不捨。“你又生什麼氣嘛!”
她只當他不存在似地,逕自走到門前,推開門扉。
同一時間,落後她三步遠的匡雲中只覺眼前閃過一抹銀亮。“如楓——”他驚喊,三魂七魄掉了一半。
••••••••••••••••••••••••
原來飛翔是這種滋味,既刺激又舒服!
常如楓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匡雲中忽然抱住她的腰,往後一躍,她整個人便飛上了半空中。
那飛掠的時間很短,只一眨眼時光,卻讓她一顆心激動得像要蹦出胸膛。
“雲中……”她無力地捉住他的衣袖,嬌軀抖如風中葉。
匡雲中邊抱著她往後退、一邊揮袖掃過門扉。
“砰”地一聲巨響,廳門重被闔上。
而匡雲中也筋疲力盡地懷抱著她跌落地面。
“唉喲!”摔成一堆的兩人無可避免地與青石地板做了次結結實實的親密接觸。
“你落地怎也不說一聲?”她的手肘被撞得痛死了。
“我……”
他口才開,“砰”地又是一聲巨響,廳門二度被撞開。
老管家常松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發生什麼事……啊!”誰想得到,向來規矩嚴謹的常大小姐居然會與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抱在一起,在地上滾成一團;常松登時呆了。
見到常松驚詫的表情,常如楓乍然發現已身尷尬的處境,慌忙推開匡雲中,直起身來。“常叔,你去而複返,有什麼事嗎?!”
常松張大了嘴,猶拉不回被驚上九重天外的神智。
“常叔!”常如楓略微加大了音量,不見怒火的嬌顏上,卻自有一分威嚴誕生。
常松不覺紅了臉。“那個……”他拚命喘了好幾口氣,才找回說話的能力。“琉……琉璃夫人請小姐‘燈園’一敘。”
姑姑找她?該不會是為了匡雲中的事吧?常如楓揮手讓常松退下。“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
“奴才告退。”常松慌張地跑了出去,一路上還連絆了兩次腳。
待常松一走,常如楓立刻跑過去關上廳門。
再回來,她雙手插腰,瞪著尚膩在地上不起來的匡雲中。“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搞什麼鬼?匡雲中低頭,有關這問題,他也挺納悶的。
“你倒是說句話啊!”常如楓看著他,難以抑制的焦躁溢滿心頭。
“說話……”他茫然地搔著一頭亂髮,好一會兒,薄唇才微啟。“你不先幫我穿衣服?”
“你……”她喘著,頗有一股想要吐血的衝動。“你沒有別句話好說嗎?”
“嗯?”他沉吟片刻,臉上的迷惘換成祈求。“你家衣服好難穿,我不會穿,你就好心一點兒幫幫我吧!”
“匡雲中!”真要給他氣死了!常如楓轉身想走。
“如楓。”他可憐兮兮的聲音卻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心頭狠狠一揪,她直覺他是她命裏的剋星。“過來啦!”
他立刻撿起地上的外衫,像條可愛的小狗急巴巴地跑到她面前。“就知道你對我好。”
她真想剝他的皮0站好。”她先幫他解開脖上的穗帶,重新系妥,再為他穿上外衫。
他乖乖地站著,一動也不敢動、任她擺佈。
“你好厲害喔!”看她將衣服上那堆累贅的總帶,綁成一個個花式繁複的結,他眼裏射出了崇敬的光芒。
“是嗎?”她冷笑。“原來你爹娘連怎麼穿衣都沒教過你?難怪你老像個乞丐,遺邋遢遢的。”
“不對喲!我爹娘有教過我如何穿衣。”他唇角微揚,彎出一抹得意的笑。“只是我若事事聽從爹娘的話,就沒有美人兒幫我穿衣了啊!”
“你……”原來她又被耍了,可惡0走開!”用力推開他,她快步往外跑。
“等一下嘛!腰帶還沒綁耶!”
“你自已綁吧!”她又不是他的傭人,幹麼服侍他。
“可是我沒有你那雙巧奪天工的妙手啊!”他沖過去,拉住她,瞧著她惱紅的俏臉,心頭又是一陣熱。“別走嘛!”
她哼了聲,不理他。
“我說真的,你的手是我見過全天底下最美、最棒的。”說著,他執起她的手,膜拜也似地印下一吻。
“你幹什麼?”她像給蜂兒螫了下,嚇得跳了起來。
“你看不出來嗎?”他若嘻皮笑臉還好,偏他卻一本正經。
“看得出來就不會問你了。”她又慌又亂。
“那我再做一遍,這回你可要看仔細喔!”
她沒發現他的壞心眼,眼睜睜地看著他再度拉起她的手,湊上唇畔。
匡雲中噘起唇,先在她掌心落下一吻,隨後,又伸出火熱的舌,在她柔白的十指上各舔一下。
“啊!”她張大嘴,這回不只嚇了一跳,根本就嚇得神思恍惚了。
“看清楚我的動作了嗎?”他湊近她耳畔,溫熱的吐息烘燒得她全身發燙。
她什麼也無法想了,腦海裏一片空白,只能像瘋了似的,一下點頭、一下搖頭。
“要不要我再做一次?”這回他把聲音壓得更低,存心讓她在聽不清楚的情況下,徹底掉入他的陷阱中。
常如楓果然中計,呆呆地點了個頭。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我對你做的事。”說著,他濕熱的舌舔吻上她耳垂。
“呀!”她嬌呼,雙腳無力地發顫;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有人正拿著一根羽毛搔她的腳心,酥酥麻麻的、卻又比那更刺激。
“還沒結束喔!”他的齒輕輕摩擦著她白嫩的耳垂兩下,然後掠奪的目標轉向她紅豔似火的雙頰。“如楓,我的妻,你真可愛。”平時的嚴肅、和受到挑逗後的遲鈍,交織成一股特殊魅力,讓她在轉瞬間化身成魅力十足的尤物,誘使他深深沉溺。
除了軟倒在他懷中,任他滿腔熱情將她吞噬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他的大掌流連在她柔軟的嬌軀上,一點一滴卸除她的武裝,同時也帶走了她的神智。
她所有的力量都不見了,只能勉強捉住最後一絲清明,在昏厥帶來的黑暗中掙扎。
“喂——”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匡雲中嚇得慌忙停手。“你不會這樣就暈了吧?千萬不要,我不再戲弄你就是,你醒醒啊,如楓——”
她也不想昏啊!堂堂的常家人,出了名的嚴謹自持、公正無私,卻似那街頭愚婦,動不動就歇斯底里的昏倒,很丟臉耶!
她努力告訴自己振作,不能昏!但他注入她體內的激情卻不允許她保持冷靜,它們迷惑她、誘導她,迫使她向他的魅力伏首稱臣。
“如楓!”他大掌抵住她背心,一股暖流源源不斷輸入她體內。
好半晌,她方悠悠忽忽地擺脫了黑暗。“我……好難受……”胸口沉悶得快窒息了。
天哪!怎麼會這樣?他欲哭無淚。
“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別怕喔!”他輕撫著她的背,安慰她。“來,慢慢地呼吸、慢慢來,對,張嘴、呼吸,再一次……”
她聽從他的話,張大嘴,緩緩地喘息。
又過片刻,她臉上的潮紅總算褪去些許,代之而起的是尷尬般的慍惱。“我……我不該失態的……好丟臉……”
“你想太多了,不過是一點點失誤嘛!”
“常家人……不許失誤……”
“人生在世是不可能永不犯錯的。”
“我不行。”臉上的火紅終於褪盡,換成了一片青白;常如楓咬牙。“想要撰寫一部具有公信力的史書,首先必得端正撰史人的品德,唯有真正無私者,方能撰出不偏不頗、且完全切合事實的歷史。”
“這……”他總算瞭解她無法接受挑逗的原因了;一個律己太嚴、期望自己像神仙一樣不犯錯的女人,又怎會承認自已亦具備凡人的七情六欲?“你把自已逼得太緊了。”
“你根本不懂。”常如楓用力推開他,邁著尚且踉蹌的步子往外走。“先祖創業維艱,我一介女流,欲擔此重任本就辛苦,又豈能不兢兢業業?”
所以她才枉顧心底想念,僅憑理智的分析,在街頭買下他為夫婿,並且不玩把戲,一旦成親,絕對與他當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
可這樣不會太累嗎?
一想到她若沒遇見他,終身都將如一具木偶般、不識情感;只曉得在每一個時段裏、做每一件她該做的事,直到死亡為止。
匡雲中心頭湧起無限憐惜。“你是人、不是神,沒必要將自己逼到那等地步,偶爾放鬆一下不會有多大妨礙的。”
“我要怎麼說,你才能明白呢?”她淒然開口。“對常家人而言,失誤等於死。”而那便是他們承受無限榮耀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這也太極端了吧?”他無法相信。
但她認真的神情,卻不容人懷疑。“只要是常家人,就必須擁有不惜為書齋而死的精神。”
匡雲中瞪圓了雙眸,不安的烏雲悄悄降臨,無法想像一朝,她若得知他混進書齋的目的,她會如何?是殺他洩憤?還是為懲罰自己的引狼入室、索性自裁?
他猜不出,心底的壓力沉重若磐石。
“雲中,”她忽爾輕喚他的名。“你若後悔,可以走,我不會怪你,至於我們約定的錢,我也會給你。”
別對他太好!他想這麼說,但到口的話語卻化成苦澀的藥汁,重新流回腹內,揪疼了一顆英雄心。最後,他只能語帶雙關地道:“怎麼走,我來此的目的尚未達成呢!”
她以為他說的是與她成親的事,低啞的柔嗓裏添入了些許感激。“你若不走,我希望你能確實遵守契約上的條款。”
“不得干涉常家內務?”他苦笑,想著她對他的信任、念著她對他的仁慈,心揪得好疼。“我知道了,我不會再犯。”
“謝謝。”她背對著他,纖細的肩膀微微抽搐。
“如楓?”
“好啦!”她吸吸鼻子。“你沒事就回去吧,我還得去見姑姑。”
“可是你……”他怎能放她一個人哭?
“我沒事。”深吸口氣,她撂下最後一句話,終於走了,再不回頭。
只留下滿室的無奈予匡雲中獨嘗。
“怎麼會這麼……”他跳腳。“我到底是被這麻煩的情勢困住,還是另有……”常如楓清秀的嬌顏在腦海中浮沉,其實不必問也知道,真正困住他的是她,那特異獨行的女子。
“唉!我實在是太差勁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頰,他袍袖連甩,身形直沖屋樑,那上頭亮晃晃釘著一支梅花鏢、與一根閃著銀光的細針。
這就是常如楓頭一回開門時,閃過匡雲中眼簾的銀芒。
他看得很清楚,當廳門開啟那瞬間,梅花鏢便直襲常如楓臉面而來,但銀針卻後發先至地將梅花鏢給打歪了寸許。
隨後,他機警地抱著她重回大廳,為防第二波偷襲緊接而來,他發出兩股內力,一股闔上廳門、另一股則將梅花鏢與銀針打上屋樑,以免驚嚇到她。
他沒想過對她據實以告,實在是不曉得該如何對一名成日只知浸淫書堆的姑娘,講解偷襲暗算的詭譎事兒,因此他蓄意挑逗她,企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初時真沒想太多,只覺他們就要做夫妻了,親個一、兩下有什麼關係?
可誰料得到,她特殊的反應竟深深挑動他心弦,結果變成他深陷情網,無法自拔。
“完蛋了、完蛋了、我完蛋了!”不用想也知道,這樣愛恨糾葛的感情是最麻煩的,而他居然親手將結果導引至這局面,可以預見,往後別想有一天清閒日子好過了。
“我真笨呐!”可罵歸罵,他還是伸手取下梅花鏢與銀針,藏入懷中。
是誰想暗算常如楓?在這一屋子文人雅士的地方,居然有人有這麼好功力,能避過他的耳目對她發射暗器,敵人會是先前被他驚走的那名黑衣人嗎?
疑點越來越多,麻煩相對地就越滾越大,他好想逃,卻不能跑,因為她若遭偷襲,他鐵定要心疼死。“常如楓啊,常如楓!我作夢也想不到我這個號稱天下第一懶的人居然會為你破例傷透腦筋,難不成是報應?”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0 23:45:58
第五章
夜半三更,四下無人,正是樑上君子活動的好時機。
匡雲中一襲黑色夜行衣,行如輕煙縹緲,掠出西廂,直往常府隔壁的鴻鵠書齋奔去。
這一路行來,意外地順暢、未遇半絲阻攔,與日前一舉一動受盡監視的待遇相比,豈止天與地。
“說來真該感謝如楓小姐。”若非她大發雌威揚言驅逐遭收買的下人,給了他一個表現的機會,反以手段留下犯錯的傭仆,他們不會感恩於他的慈悲,對他愛戴有加。
而今,不只被分配到西廂幹活的下人敬重他,連同府內各房各院的奴僕也都以他馬首是瞻;“匡雲中”三字已儼然成為常府下任主人的代名詞。
常如楓若發現自已養了什麼樣的禍患,一定會懊悔死。
“唔!我的良心又痛起來了。”他閉上眼,深吸口氣,對她的愧疚快要比海更深了。
近幾日,除了翻閱常府藏書外,他不停思索著彌補她的方法;他不能達成目的後,拍拍屁股就離開,留下一堆爛攤子給她,她會很慘的。
一定得為她做些事情才行,但……要做什麼?
搔盡三千煩惱絲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忍不住低咒一聲。“我果然不適合動腦筋。”若換成打架,他就很行了。
“早知道就不自告奮勇上鴻鵠書齋找尋‘上古異志’缺漏的部分。”他好生後悔,卻已無退路。
吸足一口長氣,匡雲中拔身連續掠過兩堵高牆,飛入鴻鵠書齋。
書齋前方的廂房尚有燈火,不知是誰,悠般賣命,都過三更了還在工作。
但那不是匡雲中的目標,不管它,他繼續往後園走。
據他前幾夜暗訪所得,常府裏共分三弄、三進,裏頭廂房十二間、庭台樓閣五座,而一牆之隔外,則有燈園與鴻鵠書齋,像是刻意區隔出來的地方,但仍屬常府範圍內。
鴻鵠書齋裏除了供給撰史人工作的書房外,又另辟了三座藏書庫,藏書量多達十萬餘冊。
這三座書庫,其中兩座是開放的,另一座則只准常府主人進入。眾人戲稱它為——秘密書庫。
而它就是匡雲中的目標了。試想,“上古異志”的缺漏部分,若是著書者常道子刻意隱諱不寫的;那必屬機密,不藏在秘密書庫中,又該往哪兒藏去?
進常府半月余,匡雲中頭一回對這趟任務有了信心,只要進了秘密書庫,他便離成功不遠了;只是……要怎麼進去?
整座書庫以巨石建成,四西石牆不見鎖孔,想必不是以鑰匙開啟,八成另有機關。
他繞著書庫敲敲打打半晌。“奇怪,怎麼沒有?難道不在四西牆中?”
他抬頭上望,同樣是巨石砌成的房頂,機關的樞鈕該不會設在上頭吧?
袍袖輕揮,他身如飛燕,直上房頂;平坦坦的房頂,一眼即可望盡,目測並無怪異處。他彎下腰,輕敲著每一塊石磚。
嘟嘟、嘟嘟,石磚經過敲擊,傳出堅硬的聲音,每一響都是貨真價實,不見做假。
“怎麼會這樣?”他抱著腦袋哀嚎。“我果然不適合動腦筋,每一次都栽跟鬥,現在怎麼辦?去問如楓小姐嗎?會被打死喲!”
“唉!”正當匡雲中悔恨哀歎之時,一聲淡淡的歎息平空響起,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清晰。
什麼聲音?他伏低身子,心底頓時警戒起來。
敢情愛上屋樑活動的人不只他,還有其他人。是誰?他運足全身功力於五官體膚中,黑暗再也無法影響他的視線。
雙眼機警地梭巡著,他不漏過任何偏僻角落,將每一處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瞧了個遍。
“在那裏。”終於給他找著了,就在前頭廂房的屋頂上,一條彷佛要融入黑夜的身影正藏身於屋樑間,窺伺著底下的廂房。
那人亦身著黑色夜行衣,若非他不小心發出問響,恐怕匡雲中永遠都不會發現他的形蹤。
“不會是那日在大廳外碰見的老相好吧?難道他跟我一樣別有目的?”基於保護已身權益的原則,匡雲中有意逮住對方問個清楚。
他小心翼翼移動身軀,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地接近前頭廂房。
咦?那不是我方才進來時,瞧見猶點著燈火的房間嗎?黑衣人窺探那間房到底想幹什麼?莫非房裏藏了寶?
匡雲中好奇心大盛,又更接近了黑衣人三尺。“快了。”唇角抹上冷笑,他估計最多再半刻鍾便能逮到黑衣人以解疑惑。
悄悄再踏前一步,黑衣人一無所覺,又一步,黑衣人還是沒發現,再一步……
咦咦咦?像是天意弄人,黑衣人竟在此時轉回了頭。
匡雲中想要逮人的手頓在半空中,兩個人、四隻眼意外地交會了。
匡雲中清楚瞧見黑衣人眼底閃過一抹驚訝,下一瞬間,黑衣人縱身跳下屋頂。
該死!要讓他跑了,豈不功虧一簣?匡雲中不死心,跟在黑衣人身後緊追過去。
黑衣人的輕功不弱,跑得飛快。
但匡雲中也非易與之輩,他是不擅動腦,可動武就不同了。在匡家五兄弟中,他的武功可算是最高的,匡雲南還常罵他: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呢!
他追著黑衣人一路從前院、跑向後園,來到秘密書庫前。
“跑不掉了吧?”後園就這麼一座石頭造的書庫,而那書庫還是匡雲中費盡心機都進不去的地方,就不信黑衣人還能躲哪兒去?
黑衣人瞪著他,突然掏出幾顆鐵萃子朝他扔了過去。
“上重播梅花鏢的人也是你吧?”這麼愛使暗器,果然是小人。他偏頭閃過鐵蔡子。
黑衣人乘機往書庫後方跑去。
“想走,哪這麼容易?”匡雲中起步再追。
黑衣人又丟出兩把柳葉飛刀、四支子母釘。
一時間,匡雲中給鬧得手忙腳亂,心火微起。“你可把我給惹火了。”他大掌拍向腰際,瞬間,一把亮晃晃的軟劍出現在他手中。
黑衣人看他拿出武器,暗器放得更急;飛鏢、鐵沙、金針……一堆破銅爛鐵不停住匡雲中身上招呼過去。
匡雲中手中軟劍交織旋成一片天羅地網,暗器碰到劍網,紛紛墜落地面。
“來啊!看你還有多少暗器儘管來。”打得興起,他竟忘了自己的身分,大聲吆喝了起來。
“什麼人?”遠遠地,一個女聲飄忽過來。
匡雲中一愣。“糟糕,驚擾到在前廂工作的人了。”
黑衣人趁他怔忡之際,再度往前奔。
匡雲中晚了一步,拔腿再追,黑衣人已不見蹤影。
“怎麼可能?”他不信,繞著秘密書庫跑了兩圈,黑衣人真的平空消失了。
“誰在那裏?”同時,探詢的女聲正逐步往後園接近中。
為免身分曝光,匡雲中急忙飛身躍上書庫房頂。
他才藏好身子,一點燈光已搖搖晃晃迫近。是常如楓,她手提燈籠四下巡視著。
“有人在嗎?”她問。
匡雲中當然不可能回她,常如楓兀自搜查半晌後,聳了聳肩。“難道是太累,耳朵聽錯了?”也不是不可能,父親才去世,她既要忙著父親的喪事、又要辦自己的喜事,再加上要籌備繼承事宜、整理“上古異志”以備出版,每天忙得只睡兩個時辰,身子出問題也是理所當然。
既然查不出問題點,她搖搖頭,拖著沉重的腳步重回前廂。還有一堆工作沒做呢!今晚大概又別想睡了。“唉——”悠悠長歎裏充滿了疲倦。
常如楓一走,匡雲中即躍下地面,低頭瞧著地上一堆被他的軟劍攪成碎屑的暗器。“她竟沒發現這些東西?”回想她精神不繼的樣子,他知她是累過頭了,才會失去警覺。
心又開始抽疼,每次看見常如楓為了鴻鵠書齋拚命,想起自己卻要來騙她,他就愧疚得想一頭撞死;但家鄉里還有無數貧苦百姓正等著他帶回好消息,他實在不能在此刻退卻。
“我一定要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救西荻國民、又能救她。”蹲下身子,他邊收拾地上一堆破暗器、邊努力轉著腦筋,為了護她周全,再麻煩的事,他也得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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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夜越來越深、天氣也越來越涼,獨自挑燈夜戰的常如楓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嘖,怎麼突然冷起來了?”雙手摩擦著雙臂,她疲累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卻偏偏還不到可以休息的時候。
“如果爹還在就好了。”一個人好寂寞,沒有人可以倚靠的日子更是孤獨;但這卻是常家人的宿命。
“也許我這輩子就是這樣了。”她笑,聲音卻是淒苦的。“真想找個人來陪,但……”很難吧?鴻鵠書齋的工作太特殊,並非任何人皆可勝任,沒有足夠的毅力與定性,怕不到三天便會被外界加諸其上的虛名給鬧得連祖宗十八代都給忘了。
有資格加入常家者,必得堅忍不拔、威武不屈、貧賤不移、灑脫自我……呃呃呃!稍等,怎麼……愈往深入想,她心頭的影像便愈扣上某人身影?
匡雲中,那個她在街上買回來的未婚夫,進常府不過半月餘,便將府中下人全給收買去了。
說到這點,她就不得不佩服匡雲中,想江彬在常府裏投下大筆銀兩,也只能買通部分奴僕為他刺探消息、製造一點小麻煩,更大的事兒便沒人願意幫他了。
但匡雲中不同,他總能在適當時機做出適當決策,對下人們施恩、送情;那恩與情加起來便綁牢了常府裏眾下人的心;如今,他在府裏的威望都快高過她這位正牌主人了。
匡雲中是個真正會做事的人,但就是懶,懶得動腦、懶得招惹麻煩、懶得一塌糊塗。
“他那個人礙…嘻!”想起那日清晨,她出言責問他因何違背契約干涉常家內務,他卻跟她胡天胡地、亂來一通,她就羞得俏臉像要冒出火花。
其實她並不討厭他逗她的感覺,那股子甜蜜,她至今猶回味無窮。不過,她怕自己壓抑多年的情感會在他的引誘下、突破理智而失控。
身為一名撰史者,卻被情感牽絆住理智,是最要不得的。
“如此想來,匡雲中並非真正適合我的伴侶。”因為他對她的影響力太大了。
可除去匡雲中,她還能嫁誰來保住常家?江彬嗎?
嗯!她忍不住朝天翻個白眼。“江彬與匡雲中相比,豈止泥與雲之別。”
但她卻不得不惦著那個小人。自那日,江彬收買常府下人的行動被匡雲中破壞後,他那些下流的小動作就越見頻繁,每每惱得人幾欲捉狂。
“待爹爹喪事完,我必將姓江的小人趕出常府。”她可不要養虎為患,徒惹一身腥。
常如楓兀自沉思著,沒注意到廂房的門給個不速之客悄悄推了開來。
“咦?!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耶!”來人是江彬,他等了好久才等到常如楓落單的時機,欲一舉扳回自己失勢的局面。
“你來這裏幹什麼?”一見江彬,常如楓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滿肚子怒火。
“我睡到半夜,忽聽得佳人思念的呼喚聲,聲聲淒切。”江彬捧心做了個深情款款的表情,卻只引來常如楓兩記惡狠狠的白眼。
“你到底想說什麼?趕快說完、趕快……走好嗎?我忙得很,沒空聽你廢話。”差點兒就叫他“滾”了,若她真說出那個字,明兒個伯父鐵要來找她算帳。
“表妹。”江彬份出一臉的可憐兮兮。“你明知表哥素來憐香惜玉,聽你徹夜呼喚,必難以成眠,自然是不辭辛苦趕來會佳人嘍!”
好嗯!常如楓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江表哥,我想你大概是睡昏頭了,相信我,常府裏的人都很正常,絕不會有人思念你到徹夜呼喚你。”詛咒倒還有幾分可能性。
江彬嘻嘻一笑。“表妹,表哥知你害羞,縱然對我有無限情意,亦不好意思說出口,表哥理解,我不會辜負你的一往情深的。”
這個人的臉皮怎麼這麼厚?常如楓快受不了了。“表哥若沒事,就請走吧,我還有工作待忙,不送了。”混蛋不配承受別人的以禮相待,因此她直接出口趕人。
“表妹幹麼這麼害羞呢?”江彬步步相逼。
常如楓忙抽了個大理石紙鎮藏進袖裏。“表哥,男女授受不親,我想你最好退後幾步,別再靠近了。”
江彬搖頭,一臉的情欲薰心令人作嘔。“表哥想了很久,我倆明明就兩情相悅,卻要因叔父一時糊塗訂下的親事而勞燕分飛,實在是太殘忍了,我絕不能忍受這種事發生。”
“誰跟你兩情相悅了?”常如楓柳眉倒豎,已然發火。“少作白日夢了,我常如楓這輩子寧願嫁雞、嫁狗,也不嫁你江彬。”
“但我卻早發過誓,今生今世非表妹不娶啊!”他語氣柔情似海,若非那張淫邪面孔令人反胃,扮情聖的演技倒還不錯。
“江彬!”常如楓拍桌起身。“看在伯父分上,我一直對你忍耐有加,但人的耐性是有限的,你再不自製,休怪我翻臉無情。”
人要臉,樹要皮。江彬原本打的是誘哄常如楓自願與他相好的主意,待兩人生米煮成熟飯,不信她不嫁他。
可常如楓卻一點兒面子也不給,還出言恫嚇!江彬也惱了。“常如楓,別人怕你,我江彬可不當一回事兒,你既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就休怪我辣手摧花了。”
“你想怎麼個辣手推花法啊?江表哥。”常如楓圓瞪著雙眼,手中的紙鎮握得更緊;心中盤算他若敢亂來,就要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永無翻身之日。
“就是這般辣手摧花!”江彬忽地化身成餓狼,撲向對面可口的獵物——常如楓。
不過他忘了,常如楓既有本事一肩扛起常府內外之事,性子必不軟弱,相反地,在那張理智冷靜的外貌下可藏著一副火山熔岩般的激烈性子。
“那你就是自取其辱。”敵人都欺上門來了,她還會客氣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她將手中的大理石紙鎮砸向江彬腦門兒。
“哇!”突遭攻擊,江彬一愣,忘了閃避,眼看著便要血濺當常
“別亂來啊!”倏地,一條青色身影如閃電劃過,沖上前來一手接住紙鎮、另手巧勁往江彬頸邊一劈,江彬立刻毫無知覺地軟倒在地。
“你怎麼這般衝動?”及時救下江彬一條小命的是匡雲中,他低頭,像看只蟲似地睨了江彬一眼。“這傢伙豈值得你為他弄髒雙手?”
常如楓不答,只是喘著、氣得渾身發抖。
匡雲中輕喟一聲,腳板輕輕一點、一勾,將江彬給踢出了房門;隨後,他袍袖輕揮,兩扉木門重又闔上。
“你忘了嗎?殺人是要償命的,你背得起那副惡名嗎?”他走過去,將顫如風中葉的她摟進懷中。
“嗯!”她輕哼,咬著牙根,卻仍止不住身體的顫抖。恨哪!她為何要身為女人?隨便一個下流胚子都能傷得她體無完膚。
匡雲中輕歎。她太倔強了,並非好事,太剛易折啊!
“別怕,我已經解決江彬,一年內,別說騷擾你了,我怕他連妓院都上不成。”
什麼意思?她不懂。
“我踢他出門時,可不是隨便踢踢就算,那一腳我是運足功力踢的,一腳封住他下半身的穴道,包他做一年太監。”
“太監?”
“就是不舉嘛!此後一年內,江彬都不能人道了。”算給那淫賊一點小小教訓。他笑著摟緊她。“所以你別怕了,有我在這裏保護你。”他衷心希望她能直接哭出來,以免憋在心裏久了,傷神又傷心。
“我……不是怕,我是生氣,他……以為欺負了我就能掌控我,我……寧可死……”她喘著,小小的拳頭握得死緊。
“別隨便把‘死’字掛在嘴邊。”他忽爾沉下面容,神態間嚴肅無比。
她榛首埋在他懷裏,狠狠地吸了好幾口環布在他周身、暖如朝陽的氣息,身體的顫抖終於漸止。“我只是打個比方。”熬過激烈的情緒波動後,她顯得虛弱。“也不行。”他扶著她,走到窗口下的長榻邊,服侍她躺下。“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拚了命地只想活下去嗎?他們不惜易兒而食,忍著椎心刺痛,但求一線生機。而你,開口閉口就是死,毫不妥協的性子說好聽點兒是忠直,可追根究柢根本是私心一片,你真以為世間事皆能用死來解決?那是不可能的。”
認識他半月餘,頭一回聽他用如此沉重的語氣說話,她不覺呆了。
匡雲中凝視著她受驚過後、微白泛青的俏瞼,心頭的痛又一絲絲泛起。
“別隨便就想死!”他拍拍她的頰,轉身離開,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茶。“咦?都冷了嘛!”不忍她受創過後又喝冷茶,他運足功力於雙掌,細心為她溫熱茶水。
常如楓瞧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一直以為他飛揚兔脫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火熱如金陽的心,裏頭只有純粹的光明、必不含半絲陰暗,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她錯了。
出身豪富,卻遭陷害而家破人亡,一度淪為乞丐。他受過的傷痛一定比她更深,才能說出那番透悟人生之語。
“對不起,我……我不是真的想死,我只是……打個比方。”她對著他的背影說。
他默然,忙著為她溫茶,暫且無力答話。
半晌得不到他的回答,她素來堅毅到堪稱倔強的心,頭一回惶然。“你生氣了嗎?”她下榻走近他,過度的疲累讓她走得踉踉蹌蹌的。
他繼續專心溫茶,但緊抿的唇角卻微微地勾起,她的軟化讓他心頭一片甜。
常如楓走到他身邊,乍見他雙掌冒出白煙。“你在幹什麼?”她抬眼望他,卻見他一頭一臉的汗,心兒頓慌。“老天,你病了嗎?”
匡雲中深吸口氣,緩緩收起功力。“我沒事。”他伸過長臂,擋住她搖晃的身子。“不舒服就躺著,何苦下榻來?”
“可是……”她擔心他啊!
“回去躺著吧!”他半扶半撐著她回到榻邊,抱著她一起躺下。
“雲中……”她又僵了,實在不習慣與男子過度親近。
他假裝沒發現她的不自在,將手中的熱茶遞給她。“喝杯茶,喘口氣。”
她正好渴了,伸手接過茶杯,卻發現茶杯是熱的。“這……太奇怪了,擱了一夜的茶,怎麼可能還熱著?”
他但笑不語。
她回眸,瞧見他眼底的寵溺,霎時間頓悟他方才雙掌冒煙的原因了。他不惜消耗練武人最重要的內力為她溫茶,她眼眶突然一陣酸,生平首次有人這般寵她。
“怎麼不喝?再放就冷了。”他緊了緊環住她柳腰的手,催她喝茶。
她頷首,輕啄了口溫熱的茶水,其實擱了一夜的冷茶,即便再經溫熱,也不會好喝,高雅的香氣與甘味盡失,留下的只有苦澀。
但這杯茶卻不是這樣,它好甜,比蜜還要甜,甜得她眼眶又更酸了,只得拚命眨眼,試圖將裏頭氾濫的水霧重新眨回眼底。
原來被人寵愛的感覺這麼好,好得令人想哭。常家自先祖常道子創立鴻鵠書齋以來,為維持撰史人公正無私的形象,人人無不絕情寡欲,連面對自已親人,亦不敢放肆疼寵,他們可知自己錯失了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0 23:46:25
第六章
越到成親日,常如楓的心情越是矛盾。
在發現世間情愛原是如此甜蜜後,要她再過往日無情無欲的日子,是太殘忍了。
可她亦知,人一日有了情,便難免產生私心,身為一名撰史人,若不能做到完全的公正無私,所撰述的歷史豈具公信力?
她不想毀了鴻鵠書齋的威名,但要她斷情絕愛,重新回到未遇匡雲中前的無私無我……偏頭偷覷一眼他俊逸飛揚的側臉,舍不下啊!這麼一個為她無趣的生命帶來光彩的特出男子,早已深深打動她的心。
“我的俊美無儔終於將你給迷倒了嗎?”匡雲中吐舌皺眉,回她一記淘氣的笑。
“又說渾話了!”她嗔道,不似生氣,倒有幾分撒嬌的意味兒。
“噢!不准說渾話,那說點兒正經的吧?你那姑姑怎地跟你長得半分不像?”今晨,她終於帶他拜見常家裏她唯一尊敬的長輩,琉璃夫人。他嚇了一跳,打出生至今,沒見過綠眼睛的人,那雙眼兒好惑人,瞧著、瞧著,神魂兒都要給吸進去了,真是個柔媚蝕骨的可怕尤物。只是他懷疑,琉璃夫人那副明顯外族人的容貌,哪一點像常家人?
“姑姑不是爺爺奶奶親生的,她是爺爺在外頭買來準備給爹做媳婦兒的童養媳,後來因為出了些問題,姑姑和爹不能成親,爺爺和奶奶就收姑姑做義女,又給爹另娶一房媳婦兒。”
“為什麼要買童養媳?憑你常家的聲名威望,要什麼女人沒有?何苦用買的?”他想起自己亦是被她買進來的,心裏便覺怪異。
“常家人不能隨意嫁娶。”說一字、歎一聲,她暗暗扭著自己的衣袖。“自三國創立以來,鴻鵠書齋便擔起記載歷史沿革的責任;試想,我們若與三國中人通婚,另兩國人會再信任常家的公正嗎?因此常家人只能嫁娶本族之人、或者與三國毫無關係的外族人。當然,能買到那些打出生便被丟棄,沒有國籍、無父無母的孤兒更好。”
“買?”天下人皆知常家為了維護祖先留下來的基業,訂定了十分嚴格的家規,但苛求到這等地步,匡雲中著實難以置信。“敢情你家買夫、買妻的風俗由來已久?”
“是啊!”她用力一頷首。
“呃!”他開開玩笑而已,怎麼真說中了?
“可是你姑姑既是外族人,又是你爺爺買回來的,應該十分符合你常家選妻的條件,為何後來又變卦了?”
“姑姑不能生育。”常如楓搖頭一歎。“其實當年爺爺買回來的是一對姊妹,後來姊姊先嫁予伯伯,成親三年,一無所出,爺爺請大夫來看,發現伯母無法生育,爺爺氣壞了,立刻叫大夫也順便檢查姑姑,結果發現兩姊妹的狀況相同;可常家一定要有後人,爺爺本來要把姑姑趕出去,叫爹另行選妻,是爹跪求了爺爺三天三夜,姑姑才被以義女的身分留下來,但他們卻無法再成親了。爹最後娶了娘,生下我,又過五年,娘去世,姑姑代替娘撫養我,因此我幾乎是姑姑養大的。”
“你爹肯為了你姑姑跪求父親三天三夜,可見他是喜歡你姑姑的。”見她難過,他溫柔地拉起她的手。“但若換成我,不論妻子能不能生育,我都不會另娶。”
她黯下雙眸。“那也是逼不得已的。”因此,她能理解爹娘的相敬如“冰”,可在遇見匡雲中後,她知道自己不想要那種婚姻。
“逼不得已嗎?”匡雲中低喃,腦海中浮起今晨拜見琉璃夫人的畫面,那寸步不離她身邊、殷勤伺候著的年邁老仆,他的身影好熟悉啊!像極了那老在府裏神出鬼沒、使得一手爛暗器的黑衣人。
一股不安乍起心頭,匡雲中將心比心,他若是琉璃夫人,被常家如此對待,還能無怨無悔地為常家付出嗎?會不會最恨常家、最希望常如楓死的就是她?
“你在說什麼?”常如楓扯了扯匡雲中的衣袖,他說得太小聲了,她聽不清楚。
“我說,那你伯伯不就沒孩子了?”
“嗯!所以伯伯才會被取消繼承權,改由爹成為鴻鵠書齋第三十五代傳人。”
“只因妻子無法生育就被取消繼承權?”嘩,原來常家人不只對一些外在規矩要求嚴格,連對自家人亦同樣嚴苛無情;可怕!
“沒辦法啊!常家不准納妾,也不准休妻另娶,怕被說沉迷女色,有虧德守。不過伯伯的例子是很特殊的,數百年來就這麼一例,因此伯伯才會特別不服氣,想盡辦法要將繼承權搶回去。”
“我可以瞭解他的想法。”常家的作法太苛了,根本失了人性,難怪樹敵那麼多。
“我也覺得伯伯很可憐,可是他帶江彬來欺負我就太過分了;他以為藉由江彬控制住我便能一手掌握常家,我才不會讓他如願。”一想起江彬那晚的夜襲,她就生氣。
“我都幫你出過氣啦!你還惱啊?”他笑著摟摟她的肩。“不過,你愛生氣也沒關係,就是別在外人面前發火,知道嗎?”
“為什麼?”
“因為你一生氣就特別漂亮,我怕別的男人會愛上你,同我來搶你,屆時我只好將你拱手讓人。”他說得好像已準備將她出讓似的。
她氣得粉頰更紅。“你又說渾話了。”
“可我真的怕你被搶走嘛!”他扮委屈地直眨眼。
“難道我是這麼沒用的女人,讓人隨便搶就搶走了?”氣他胡言亂語,更惱他壓根兒沒想過使力搶她,她……心頭一陣酸,懷疑他根本不喜歡她。
“問你一個問題好不?”他忽地將視線投向不知名的遠方。“萬一……我是說萬一,我的身分將害你被取消繼承權,如同你伯伯那樣,你會怎麼做?”
話題幾時轉到這地方來啦?她茫然地眨了兩下眼。“你無緣無故說這個做什麼?”
“回答我。”他沉道。
那嘎啞嚴肅的音調重重地震撼了常如楓的心弦。“我……我不知道,也許會生氣吧!或者也會傷心。”
“倘若真有那麼一天,你會原諒我嗎?”
她怔仲,想點頭,也想搖頭,好半晌拿不定主意。
匡雲中也不逼她,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等待她的答案。
她低垂螓首。他的好、與對常家的責任在她心底交戰,真有那麼一天,她能原諒他嗎?她不知道。抬眼偷覷他,見到他如水般溫柔的眸子,一股激情倏然衝擊那顆旁惶的心,答案出現了。“可能……會吧!”她說得很小聲,卻是心裏最沉重的決定。
夠了!她能將自己與鴻鵠書齋放在同等地位,匡雲中已覺滿足。“如楓!”他伸手,將她微亂的鬢髮撥回腦後,順道摸了下她柔軟的耳垂。
“嗯?”總覺得他的神情有些不對,她的心微亂。
“我剛才說要將你拱手讓出的那些話,全是渾話。”他低頭,溫柔地吻上她白皙的額。“旁人想從我身邊搶走你,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殺了我。”話落,他給了她一記輕如鴻羽的頰吻,而後靜靜地走開。
她呆了,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癡望著他的背影遠去。他說要以性命護她呢!他是真的喜歡她……
心頭又是一陣酸,他的維護讓她感動得再度濕了眼眶。“雲中!”她對著他的背影喊。
“哦,對了,方才我忘記提醒你。”他突然停下腳步、轉回頭。“小心你的腳下,有狗屎。”
同時,噗地,她聽到一聲奇怪的悶響,眸光下意識往地面移,她美麗的繡花鞋正踏在一堆黃黃爛爛的東西上。
“唉!怎麼這麼不小心?我不是警告過你了嗎?”他續放馬後炮。
她身子不自然地輕顫起來。“匡雲中——”
“哎!沒洗乾淨前別靠近我,好臭呢!”
“匡雲中!”這個混帳王八蛋,她要宰了他。
“別過來啊!”他狼狽而逃。
“你給我站祝”她追在他身後,滿腔的激烈情緒,說不準是喜還是怒,總之這傢伙……老天!他一天不搞怪會死嗎?“你還跑,站祝”這回她絕不再輕饒他了。
“喂,你好歹是個姑娘家,追男人追這麼緊會被人笑的!”
“你少囉嗦。”
“好吧!你愛追便追,追得到,哥哥就給你一文錢買糖吃。”他大笑。
“省省你的一文錢吧!等我追到你,就要你把這只繡花鞋吃掉。”她決定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懲罰。
“我比較喜歡吃鞋子的主人。”
“你吃泥去啦!”實在跑不過他,她索性跳起來、整個人朝他撲了過去。
“哇,你怎麼玩這招?”捨不得掉疼她,他只好回身將她抱了個正著。
“你跑不掉了吧?”她終於追到他了,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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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你今晚不出去找‘上古異志’的缺漏部分嗎?”自進常府後,匡雲中幾乎每夜外出,因此難得有一晚留守西廂,讓順公公疑惑得眼都眯起來了。
“今晚不去。”匡雲中坐在長榻上,手裏拿著一本書。“我在等一個人。”
“有客人嗎?需不需要老奴準備什麼東西以便待客?”
“我等的是江彬,你確定要款待他?”
順公公雪白的眉皺了起來。“他來幹什麼?又想欺負人嗎?”
“聽你的口氣,好像對他的印象很不好喔?”匡雲中放下書,笑出了一口白牙。
“那個人有任何優點值得人家對他擁有好印象嗎?”順公公輕碎一聲。“少爺,江彬是個大壞蛋,我們避之都唯恐不及了,你又請他來做什麼?”
“我沒請他啊!是他自己要來找我的。”
“那老奴去叫他不必來了,咱們這兒不歡迎他。”說著,順公公作勢往外走。
“我怕你勸不住他。”匡雲中像想起什麼似地笑得又賊又壤。“你想,若有一個人,無端端地一腳將你踹成了太監,難道你不會去找他算帳?”
順公公愣了下。“少爺,你……”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夜,我在書齋發現江彬企圖欺負常小姐,一怒之下,便封了他下半身所有穴道,估計一年內,江小烏龜是幹定太監了。”
“這麼說來,江彬是來報仇的嘍?!”
“如果他沒笨到連自個兒是這誰暗算都不知道的話。”
“那你怎麼還坐在這裏?”順公公瞬間急得有如一隻熱鍋上的螞蟻。“江彬就要來找麻煩了,我們應該趕快準備迎敵之策才對。”
匡雲中頓感啼笑皆非。“你能肯定他今晚一定會來嗎?”等在房裏是以防萬一,他想過了,就等江彬三天,江彬若不來,便換他主動出擊,給江彬一頓好瞧的。
“那……他什麼時候會來?”
“嗤!”匡雲中忍不住笑,順公公居然問他這種蠢問題0我也不大確定,那算算看好了。”他開玩笑地重新執起書、隨手一翻。“三十一。”
“什麼?江彬要三十一天後才會來?”
“太久了喔,我也這麼覺得,那再算一次好了。”匡雲中頷首,這回他故意輕輕一撚,只翻一頁。“哇!太好了,翻到‘一’耶!”
“一?那不就是今天了?”順公公又開始著急。
“是阿是啊!”匡雲中樂得像撿到寶似地,又叫又笑。
這兩主仆都瘋了,可是……
“咚咚咚……”房門突然傳來敲擊聲。
匡雲中和順公公齊皆一楞。
“難道剛才的‘一’指的不是一天,而是一會兒?”匡雲中說。
同時,砰地一聲巨響,廂房大門給人硬生生地踹成兩半,江彬帶著五名打手沖了進來。
“啊!”順公公驚叫。
匡雲中袍袖輕卷,將順公公送入內室暫避後,才裝模作樣、一步一歎地走了出來。“唉!為何要如此粗魯呢?難道不知無禮之徒是不受歡迎的?”
“哇!”六名不速之客在破碎的門邊又叫又跳。原來匡雲中早料到江彬尋仇的動作必不會太斯文,因此在門後扔了幾十顆鐵華子,以便賞那些混帳傢伙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匡雲中,你這個小人!”誤中暗算,江彬抱著腳,痛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是‘小人’?不會吧!我可比你江公子還高上個兩寸耶!我若是小人,你不成了奶娃兒?”匡雲中撤嘴。
“我的小人不是那種意思!!”江彬怒吼。
“那你是什麼意思?”匡雲中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江彬張大嘴,罵人的辭兒他說得多啦!可誰會要你解釋那罵辭中的真意?
“總之,我說你是小人,你就是小人。”不知如何辯駁的他,最後也只能這麼說。
匡雲中一臉憐憫地望著他。“奇怪,你傷的明明是腳啊!怎麼壞的卻是腦袋?”
江彬本來就不大聰明,匡雲中那種指桑駡槐的話,他怎可能聽得懂,只能呆呆地回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少爺,他是在罵你笨啊!”江彬帶來的打手還比較聰明,能夠領會匡雲中的話意,進而提醒江彬。
“匡雲中,你敢罵我?來人啊!給我打。”江彬吼。
可惜沒人理他,所有人都傷得雙腳鮮血淋漓了,還怎麼打?
匡雲中毫不在乎地開口。“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們,刺傷你們腳的鐵葉子是有毒的,你們再不想法子解毒,恐怕……”
沒有說全的威脅是最恐怖,當下嚇得江彬與五名打手全身發抖。
“匡雲中,解藥拿來!”江彬啞著聲音叫。
“沒有。”匡雲中乾脆地說。
江彬面孔煞白、渾身一顫,居然尿褲子了。
砰砰砰……其餘五名打手不約而同把膝一彎,跪在地上,對著匡雲中磕起頭來。“公子饒命,我們只是拿人錢財,沒心害公子性命的,請你饒了我們吧!”
“可是我真的沒有解藥啊!”匡雲中把手一攤。
“怎麼這樣?”晴天霹靂將六人打得抱頭痛哭成一團。
“你們哭什麼哭?我話又還沒說完,我是沒有鐵子的解藥,但馬房裏有啊!”覺得玩夠了的匡雲中,終於仁慈地賜予他們一條生路。“那毒很容易解的,中毒者只須全身浸泡在馬尿內三天三夜,毒素自清……”
匡雲中話還沒說完,江彬連同他五名手下已爭先恐後搶出房門,準備奪馬尿去了。
臨走前,江彬尚不忘對匡雲中撂下狠話。“走著瞧,姓匡的,我不會放過你的。”
“知道了,我會等你的,要趕快來喔!”匡雲中對他招著手,擠眉弄眼的,還真像個送恩客出門的妓女。
•••••••••••••••••••••••••
江彬等六人跑開後,另一人隨之步入西廂。
常如楓其實一直很擔心江彬找匡雲中麻煩,因此密切注意著江彬的行動,獲知他今晚找了打手欲尋匡雲中晦氣後,她立即跑來跟匡雲中示警,豈料竟看見江彬落荒而逃的景象。
匡雲中一見她,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旁了。“小姐夜訪西廂,是欲與小生來段月下纏綿嗎?”
常如楓睨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經點兒嗎?”
“唔……”他慎重思考片刻。“我儘量,但恐怕很難。”
“你還說!”常如楓真給他氣死了。“我擔心得要死,你卻在這裏給我嘻皮笑臉!”
“擔心我鬥不過江彬?”他大掌一伸,摟住她的腰。
“江彬是個小人,我怕你會中計。”困在他懷裏,她忍不住又紅了臉。
“江彬若是小人,我便是千年老狐狸,他一輩子也別想鬥得過我。”他信心滿滿。
“自大!”她喧道,心底卻是認同的,匡雲中絕對比江彬聰明一百倍。
“事實證明一切。”他緊了緊抱她的手。“況且,你不是都看到了?”
“嘻!”想起江彬的狼狽相,她不禁笑意盈唇。“想不到你會對他下那種要泡馬尿才能化解的毒。”
“誰說我對他下毒了?”他搖頭。“我匡雲中這輩子最不屑下毒暗算這等事兒了。”
“可你不是說……”見著他賊邪的笑臉,她恍然大悟。“你撒謊騙人!”
“不這樣,怎能替你和備受他欺淩的順公公報仇?”他說得一派正義凜然的樣子。
“你好壞喔!”真是整死人不償命。
“我本來想叫他泡一個月馬尿的。”匡雲中覺得自己已算仁慈。“直到我們成親前這段日子,都不讓他有機會搗亂。”
泡一個月馬尿!常如楓只覺一陣嗯心。“怎麼辦?我禁不住要同情起你的敵人了,你的報復手段實在可怕。”
“可是我愛人的方法卻更甜蜜喔!”他忽爾湊近她耳畔,輕咬她耳垂。“你要不要也順便羡慕一下我的愛人?”
“啊!”她張口結舌,為他濕熱的親吻弄亂了心跳。
匡雲中瞧著她紅豔豔的小嘴在他眼前大大地張開著,粉紅丁香微吐微露,捺不住一時惡作劇心起,湊上前去,伸出舌頭在她唇上輕輕一舔。“好甜哪。”
兩團焰火轟地澆上她粉頰。“你怎麼……”
常如楓還來不及說完,匡雲中已然低頭,雙唇密密合合堵住她驚訝的檀口。
“唔……”他不是第一次挑逗她,但如此刻般激情火熱的吻卻是頭一回,她呆了,無法反應,只能圓睜著兩隻晶亮的秋瞳定定地望著他。
他正在對她眨眼,眨完右眼、換眨左眼,眨得兩隻眼睛像抽筋。
怎麼回事兒?她心頭微懍,受驚迷失的神智逐漸回籠。
他繼續眨眼,而且越眨越急。
她不禁懷疑,他是不是病了?
目睹她眼底的焦慮,他知道她想歪了,一時著急,大掌放開她的腰,往下挪移到她臀部,輕輕掐了一下。
“唔!”她倒吸口氣,秋瞳眯起,小手也不客氣地在他胸前擰了一把。
他停止眨眼,棕眸瞪得比牛鈴還要大,手指續移到她另一邊臀部,又掐一下。
她登時惱紅了嬌顏,手指更添三分力道,扭擰他胸膛。
該死,她怎麼就是不懂他的暗示呢?怒從心生,他手指輪流掐著她兩片臀瓣。
不過她更狠,手下一次比一次用力,卻始終擰在他同一個部位上。
兩個人就這樣維持著表面的熱吻,手底下卻不停地互相掐來擰去,直到……
一陣細細的抽氣聲揭開了謎底。常如楓眼底抹著恍然,原來是有人偷窺,所以他才……歉疚的眼對他眨了兩下。
他也回她一記眨眼,表示既往不究。
她接收到他的暗示,細心留意起偷窺者的喘息聲,發現那被刻意壓低的呼吸有越來越濃濁的趨勢,她心底掩息的火山再度爆發。
該死的!還以為府裏的下人都已改過向善,不再收受賄賂,監視主人,想不到……哼!早知道狗永遠改不了吃屎。
如此想來,他毫無預警地熱吻她,純粹是為了作戲給那些偷窺者看,以證明他們是未婚夫妻的事實嘍?
好!那她也來配合他,最好叫那偷窺者看到噴鼻血。
輕敵朱唇,她小巧的丁香怯生生地吐出,碰了他的唇一下,又飛快縮了回去。
匡雲中的心跳登時失了控制,忘記演戲,他雙眸直勾勾望向她,讀到了她眼底的逞強與不服輸。不會吧?他原先只想逗逗屋外的偷窺者,沒想要與她假戲真做的;但……
她突然又掐了他的胸膛一下,似在嫌他的戲演得不夠逼真,需要更投入些。
好吧!有豆腐不吃非男人也,她都這麼主動了,他難道還要客氣?張開嘴,他靈活的舌追著她逃跑的丁香直闖入她芳鬱、濕熱的唇腔中,汲取到陣陣甘美的汁液,心頭欲火頓燃。他迫不及待吸吮著她的丁香小舌,貪婪得像要將它啃食入腹。
她的味道好生迷人,勾引得他情不自禁越吻越深,大掌更忘形地探入她前襟,撥開礙事的衣物,露出她渾圓白皙的胸脯;霎時間,一股超絕塵寰的美麗光暈險些迷昏他的神智。
“好美!”他迫不及待低頭吻下。
“啊!”她自鼻間發出一陣甜膩的申吟,身子骨都酥軟了。
“天啊,你快把我給燒化了。”他親吻膜拜著她雪白的酥胸,大掌焦急撕扯她的衣物。
她在他懷裏燃燒、融化,眼看著意外點燃的火花就要失控成燎原大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0 23:47:01
第七章
“可惡!”一股掌風突然衝破西廂窗戶,直襲房內一對糾纏得難分難舍的甜蜜鴛鴦。
匡雲中首先自情欲迷宮中拉回心神,一手將常如楓護住身後,一手運集功力迎向偷窺者的掌風。
砰地,兩股勁道在半空中交擊,發出一聲問響。
“小心保護自己。”叮嚀完身後的常如楓,匡雲中轉身追出,就見一條黑色身影,好快,如流星般劃過窗邊。
“哪里跑?”他快步追上。
黑衣人跑向後園涼亭。
匡雲中冷笑。“你跑不掉了吧?”那地方四面空闊、無處躲藏,他不信這樣還逮不住那個藏頭露尾的傢伙。
但黑衣人卻渾似不知自己處境,飛奔的腳步一點兒也沒有減緩。
匡雲中心頭乍起不安,難道……沒有多想,他用力將自己的鞋子踢出,卻未能如願地擊中黑衣人。
黑衣人一進涼亭,便像陣輕煙似地消失了蹤影。
而匡雲中的鞋子只能穿過空氣,遠遠落在涼亭的另一端。
“該死,又來了!”匡雲中先跑過去,撿回鞋子穿上,複繞著涼亭來回奔走三遍,企圖找出詭異處,但可惜,他這回又白費工夫了。
“可惡!機關到底在哪里?”他怒道。
“怎麼樣?有抓到人嗎?”適時,需如楓也氣喘吁吁地趕到。
“又被他跑了。”匡雲中皺眉。“如楓,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你說。”
“這府裏有很多機關嗎?”
她楞了下,微微一頷首。“你怎麼知道?”
“我不認為黑衣人的輕功高過我,但他卻每次都能順利擺脫我的追擊!可見他相當熟悉常府地形,而常府裏頭,必有機關幫助他逃脫。”他惱道。
“你的意思該不會……黑衣人是我常府裏的人?”她心頭大驚。
“不只,你自己心裏清楚。”他說。
“你是在指控我的親人?”因為機關秘密不是任何人都能知曉的。
匡雲中默然不語,但他皺擰的眉說明了一切。
霎時間,一股深重的壓力緊緊包圍住園內兩人。為什麼常府裏的敵人這麼多,而且還是她極親近之人?名利富貴當真如此重要,足可令人拋棄良心,不擇手段以奪取之?
“為了保護鴻鵠書齋不受外界的威脅侵害,常家先祖確實在常府內外設立了不少機關以為防範。”考慮良久後,常如楓終於對匡雲中的疑惑做出了回應。
“包括常府本院、鴻鵠書齋和燈園,全部都有嗎?”匡雲中又想起琉璃夫人身邊那名忠仆的身影,與今晚的黑衣人真的好像、好像。
“全部都有,而且彼此相通。”她閉上眼,長歎一聲,著實不想承認,但……“如你所言,方才被你追丟的黑衣人身分……他極可能與我關係匪淺!”易言之,在這偌大的常府裏,已無真正值得她信任之人。
察覺她的沮喪,他憐惜地執起她的手。“你在難過些什麼?可以鎖定黑衣人的身分,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發現你的親人迫不及待地想害死你,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她瞪眼。
“怎不高興?有了目標,便能夠想出應對之策,或許還來得及阻止悲劇發生,這還不值得開心?”
“開心?如果嫌犯不是我的親伯父,我會更開心。”她一直對常泰心存芥蒂,但他畢竟是爹爹的大哥,真要與他反目成仇,說實話,她覺得好心寒。
“你只懷疑常泰?”不會吧?要讓匡雲中來說,他覺得琉璃夫人的嫌疑更重一些。
“除了他還會有誰?”她分析道。“目前在常府裏,深諳機關分佈的只有我伯伯和姑姑。我不可能請人害自己,姑姑又待我如親女,只有伯伯一直不滿我繼任常家第三十六代傳人的位子,處心積慮想將我拉下繼承者寶座,所以會害我的一定是他。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他反而不好意思提醒她,人心隔肚皮,誰也不能保證,在‘利’字當頭下,琉璃夫人不會變了節,反使計陷害她。
‘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最後,他只能這麼說。‘總之,你凡事小心就對了。’
‘我知道。’她懊惱地蹙起了黛眉。‘我會小心注意的。’只不知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要遇到幾時才會結束。
‘對不起,若非我讓那黑衣人跑了,也不會害你置身危險中。’他愧為她的未婚夫,竟無能保護她。
‘這又不是你的錯。’黑衣人握有的籌碼比他多太多了,他的失敗乃屬非戰之罪。
‘下回我絕不會再讓他給跑了。’要再讓黑衣人這麼戲耍下去,他不如直接找個地洞把自己埋了,省得繼續丟人現眼。
‘謝謝/他的維護令她感動莫名,某個想法隱約在心中成形。
‘好啦!今夜已經太晚,其他的事咱們明天再談,我先送你回房休息。’他拉起她的手走出涼亭。‘回房後別再工作了,每天熬夜很傷身的。’
‘嗯/她輕應,有點兒心不在焉,連筆直走進花叢中,都依然亳無所覺。
‘喂,你想走到哪兒去?’他將她拉回來,但她依然心神恍惚。
‘如楓/他搖了她一下,她失神依舊。
‘想什麼事想得這麼入迷?’他疑惑,卻見她明媚的秋眸裏,一會兒喜、一會兒憂,變化有如天上星辰,神秘而迷人。
他一時看得癡了,竟捨不得叫醒她,只呆望著她半晌,然後一聲長歎出口。‘好吧!看在你這麼可愛的分上,我好人做到底,抱你回房。’他彎腰抱起她來。
她始終一無所覺。
直到她的閨房門口,他本想直接送她進房,又想起她那既嚴格又沒有人性的家規,為免她回神後,又懊惱自已有虧德守,他索性附上她耳畔,大聲喚醒她。‘回神了,如楓。’
她嬌軀猛地一震,骨碌碌的大眼驚慌地亂轉,還沒捉回迷失的神智,芳心卻已被他嚇得幾乎蹦出喉口。‘你幹……什麼?’她語不成句地問。
‘你房間到了,進去睡覺吧/他指著她的房門說。
‘咦?’她幾時回房的,她怎麼不知道?
瞧見她還在迷糊,他忍不住失笑,伸手準備替她推開房門。
‘等一下/大掌在門扉前一寸處停下,他耳朵接收到某種不尋常的聲音。
奇怪,嘶嘶嘶的,是什麼東西在叫?叫得他心頭一陣陣不安。
見他突然呆了,她好奇推他一下。‘你幹麼?掉魂啦?’
他默然不語,只是拉長耳朵傾聽片刻,神情越來越凝重。
‘喂,你倒是回句話啊/他的沈默令她心焦。
‘退後。’他忽然拉著她急退三步。
‘發生什麼事了?’她被他弄慌了手腳。‘你不是要我回房睡覺嗎?為什麼又……’
她還沒說完,匡雲中已一掌轟開她閨房的大門。
一線流光倏然飛出,匡雲中想也不想揮拳擊去;拳風擊中流光,發出‘喇’地一聲悶響,流光化成一堆猩紅血霧濺了兩人一身。
‘哇!什麼東西?好嗯心/常如楓皺眉,然後,一切的詭異有了答案。
•••••••••••••••••••••••••
常如楓的閨房裏被人放滿了毒蛇,怕不有幾百條那麼多。
它們不只在她房裏的地板上蠕動著,甚至還爬滿茶几、佔據她的床。
方才門開時,飛射出來欲嘶咬她和匡雲中,結果被他一拳擊得粉碎的亦是毒蛇。
聞著自己身上腥臭的蛇血、目睹那些可怕的東西對她吐露豔紅蛇信,一股戰慄爬過背脊,常如楓再也控制不住地高聲尖叫。‘藹—’
‘發生什麼事了?’聽到尖叫聲,老管家常松急忙趕到。‘小姐,你怎麼了?’
常如楓不言,只是瞪著滿屋的毒蛇狂亂地搖頭,形狀完美的髮髻被散、紛亂如瘋婦。
‘糟糕/怕她繼續受刺激,匡雲中放空丹田、運集內力於掌心,將她閨房的大門吸合關上,隔絕了裏頭恐怖的景象。
‘沒事了、沒事了。’他輕拍著她的背脊,安慰她。
可過度驚恐已讓她失了理智,唯有藉著持續不斷的尖叫來發洩。
‘如楓,你振作一點兒。’用力握著她的肩,他企圖以己身強大的力量,逐退她心底的陰霾。
可她的心靈實在被傷得太嚴重,即使叫啞了嗓子,那破碎不堪的嘶吼仍持續不停地發出。
常松急出了一臉淚花。‘小姐,你回回神啊!怎麼會這樣?’
‘沒事的,常叔,她只是嚇了一跳,我會照顧她,你先去睡吧/大掌一伸,他將她攬進懷裏,冀望他結實的胸膛能夠慰藉她滿滿的驚慌。
‘可是……’常松放心不下啊!
‘別擔心,一切有我呢/他需要全部的精力來應付常如楓,實在顧及不了常松。‘你回房去吧/
‘那小姐……’常松就是不想走。
‘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只要有我在,如楓就不會有事。’
‘我可以幫忙。’
‘你幫不上忙的。’匡雲中努力說服他。‘要不這樣好了,我跟你保證,明兒個一定還你一個正常如昔的小姐。’
常松皺眉,顯然並不接受說服。
匡雲中沒轍,不得不施出他最討厭的皇族威嚴,柔和戲諺的眼神一變而為銳利刀刃殺向常松。‘你再不走,延誤了救治如楓的時間,你擔當得起嗎?’
‘我……那個你……’常松渾身一頭,冷汗濕了一身。
‘還退不走?’匡雲中怒吼。
常松嚇了一跳,轉身奔逃如飛。
‘總算把他給嚇跑了。’他打橫抱起兀自掙扎不休的常如楓。‘唉!全是為了你呀,害我惹了洩漏身分的危機,又得設法避謠了。天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動腦筋、想辦法。’
‘啊藹—’即便身處他臂彎,她的情緒仍持續失控,始終不停地嘶吼與掙扎。
聽她叫得嗓子都啞了,他無限心痛。‘別怕、別怕,有我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的,那些蛇絕傷不了你。’他抱著她快步回西廂。
順公公尚躲在內室,滿腔憂急。他一聽見大門開啟聲,立刻跑出來觀看。‘少爺,你跑哪……咦?常小姐……她怎麼了?’
‘她房裏被人放滿毒蛇,把她給嚇壞了,你趕快找人將她的房間清一清。’匡雲中走過順公公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另外,我剛在常松面前露了餡,你幫我盯著他,千萬別讓他懷疑起我們的身分。’
‘奴才知道了。’順公公領命往外走。
‘凡事小心,我懷疑放蛇者還在府內,你或可向府內眾下人探查一番,也許能找到一些線索。’匡雲中的叮嚀緊隨在後。
‘少爺懷疑尚有惡仆收受賄賂,意圖謀害主人?’
‘在無任何證據佐證下,我不便妄下斷言。’
‘奴才這就去找證據。’順公公出了西廂。
匡雲中揮袖闔上房門,懷抱常如楓步入內室。
‘別再叫了,你再叫下去,嗓子就真的要啞了,到時候變成啞巴,就不能再說話了喔/他把她放在床上,試著制止她狂亂的行為,以免她傷了自已。
但她聽不進去,過度的驚恐讓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中。
‘如楓/他低喝。‘你再不清醒,我就不客氣了。’
她沒有清醒,反而掙扎得更厲害。
‘你夠了喔/逼不得已,他只得抓住她的下巴,阻止她啃咬自己的手。
而她也沒有死心,反將發洩的目標轉向他胸膛,森森利牙咬上他胸口。
‘唔/他悶哼一聲,察覺胸口處有一抹濕潤在蔓延;是血,她把他的胸膛給咬出一道口子了。‘該死,怎麼會嚇得如此嚴重?’看來不使出終極手段是無法喚回她被驚飛上九重天外的神智了。
他奮力扳起她的下巴,溫熱的唇使勁兒附上。
她在他懷裏拚命扭捏推擠,一心只想擺脫他的唇舌。
但匡雲中吻得好深,靈活的舌直舔吮到她的咽喉處。
‘唔唔唔……’她無法呼吸,嬌顏脹得通紅。
他仍然不放過她,持續地、不停地挑逗她避無可避的芳唇與丁香舌。
即將窒息的恐懼逐漸壓過她心中被毒蛇給驚嚇出來的慌張,她的掙扎漸止,混亂的秋眸轉而添入幾許悲傷。
他終於放輕擁吻她的力道,濕熱的舌無限溫柔地舔吮她的唇。
她好不容易得到一點喘息的機會,忙不迭地努力吸氣,僵硬的身軀總算軟化。
他放開她的手,專注地吻著她,灼熱的深吻變得如鴻羽般輕柔。
擺脫了恐懼與驚慌,常如楓在他懷裏蛻變,從歇斯底里的瘋婦,變成一朵惹人憐惜的嬌花。
‘嗚嗚嗚……’抽泣取代了尖叫,她在他懷裏哭成一個淚人兒。
‘如楓。’品味到她臉上灼熱的咸水,他的心更疼了。‘沒關係、沒關係,哭出來就沒事了/
‘嗚哇哇……’她攀著他的肩,螓首埋進他懷中放聲痛哭。
他摟著她、拍著她、親吻她的淚,期待淚水能帶走她全部的悲傷。
‘委屈你了,我曉得你害怕,不過已經沒事了……’他的溫柔慰哄似柔雪,點點滴滴落不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匡雲中滿腔的甜言蜜語已然說盡,她還在哭。
‘喂!我知道你性格嚴謹,凡事務求盡善盡美;但也不該連哭泣這玩意兒都包括在內吧?就算你把常家給哭倒了,也沒人讚美你的。’他歎息。
而她,仍在哭,許是壓抑得太久,父親之死、家庭變故、傭仆背叛、親人謀害……一件件、一樁樁都不是一名尋常的年輕姑娘所能承受得住的。
但她咬牙硬挺過來了,獲得身心俱疲,複遭此重創,難怪要崩潰。
‘那……打個商量,再給你哭半個時辰,哭完就別再哭了,好不好?’他可不願意她把眼睛哭瞎啊!
她不說話,淚直流,如雨、如絲,紛亂不絕。
‘那你說吧,你還想哭多久?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不能再多了喔/
床榻上的她繼續顫抖,那眼兒早已哭紅、哭腫,卻仍不停。
‘唉/他算是被打敗了。‘我若這樣做,事後你非惱我不可,但……為防你哭死,我也只有做了。’他的唇堵上她啜泣不止的嘴,掌下一個用力,她身上淩亂不堪的衣物頓成飛屑。
他的手沿著她纖細的脖頸順移到她性感的鎖骨、柔軟豐潤的胸脯、直到上頭一點紅花,它美麗的顏色如三月桃花深深吸引住他。
‘天啊,你好美/他情不自禁以指挑逗嬉戲,眼看著它逐漸硬挺、綻放出一股豔豔紅彩,並逐步沾染她全身。‘實在是太可愛了。’他讚歎,唇舌下移,含住了它。
常如楓渾身一頭,只覺體內積存良久的陰霾突然被一股火熱的情感給衝開了。
‘啊/她驚呼,忘了哭泣。
他一面以手搓揉著她的胸脯、一面吻吮它們,直到她在他身下扭動、申吟。
‘唔……嗯……雲中……’她好熱、好熱,快被他掌心所含帶的欲火給燒化了。
樂見悲傷遠離她周身,匡雲中更加賣力挑逗她。
他的嘴唇往下移,來到她的肚臍處,那小小的凹陷正呈現出無比媚態,誘得人直想一親芳澤。
他伸出舌頭舔上她的肚臍,手指續往她大腿根部探去。
‘啊/她弓起身子,全身熱如火燒。
當他的唇來到她女性的柔軟處時,她整個人慌了,下意識夾緊雙腿。
‘呃/他的腦袋陷在她的雙腿間,呼吸困難。‘放輕鬆,如楓,放輕鬆一點。’
她在床上慌亂地搖頭,一連串刺激早驚飛了她的理智,只剩下一顆漿糊腦袋。她無法思、無法想,只能迎合,化成一隻撲火飛蛾,直往他編織出的情網墜落。
‘如楓……’快窒息了,逼不得已,他唯有伸出舌頭舔咬眼前的芳美園地。
‘呀/她全身抖如風中葉,夾緊的雙腿自然鬆開。
匡雲中乘機摟緊她,飛快沖入她體內。
‘啊/她驚叫,編貝玉齒咬進他肩頭。
‘如楓。’他在她體內瘋狂衝刺。
這一瞬間,外界的威脅、迫害、陰謀、詭計……所有的無情現實全都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有激情,狂猛地、激烈地,將他倆送上一波又一波的快感高chao中。
•••••••••••••••••••••••••••
黑夜遠去、白日降臨,啼晨的公雞驚醒了昏睡中的常如楓。
‘咦?’甫睜開眼,她先是被房內不同於往常的佈置嚇了一跳。
想起身,又發現自已全身赤裸、酸痛不已。‘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轉頭,瞥見枕畔一張熟悉的睡臉,是匡雲中;但他們怎麼會……
啊!昨夜的記憶一點一滴回籠,她憶起她房裏的毒蛇、她的失控,還有他……算是別出心裁的安慰吧!
‘天啊,我實在是太丟臉了。’她歎息,卻不後悔,身心乍起一股豁然開朗的感覺,彷佛昨夜那場纏綿將她體內積存許久的壓力一次沖散了。不過,她很懊惱,因為幹了違禮事。
‘在生我氣嗎?’一道溫和男聲突然響起。
她低頭,見到他晶亮的眼,那透明的棕色裏清楚呈現出她的狼狽與不堪。
‘我為什麼要氣你?’她長喟。‘你又沒錯,該死的是我。’
聽見她又提‘死’字,他忍不住皺眉。‘別動不動就說死。’
知道他對‘死’字特別忌諱,她立即住了口,只是將羞愧的腦袋埋在雙手中,一副再也無顏見人的模樣。
‘昨天的事是意外。’匡雲中探過長臂,將她樓進懷中。
‘意外不能成為脫罪之辭。’她的聲音悶在他懷中。
‘什麼罪?我們都快成親了。’
‘還差半個月。’
‘不過十五天,何必計較這麼多?’
‘這不是計不計較的問題,而是……’她哀嚎。‘禮不可廢啊/
‘忘了它不就得了。’怕她真的悶死在他懷中,他用力抬起她的頭。‘聽著,昨夜是我逼你的,你一點罪都沒有,別胡思亂想,知道嗎?’
‘你真以為我記不起昨夜的事啊?’她瞪眼,很清楚他的越矩全是為了救她。
‘隨便啦/他用力一揮手。‘反正最後得到便宜的人是我,所以……算了,好不好?’
怎麼能算了?他們做的是苟且事,被外人知道了,不僅他與她會名譽掃地,還會被拉去遊街示眾的。
她又氣又怒,卻也知道他是體貼她的拘謹,才特意輕描淡寫地略過昨夜的荒唐事兒;不過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讓我知道是誰放蛇謀害我,我絕饒不了他。’她咬牙,腦海裏閃過一幕影像。墨友中,你說放蛇的人會不會是那個黑衣人?”
“不知道。”又沒找到證據,豈能隨意定人罪?
昨夜在她心底琢磨許久的想法再次浮現。“雲中,我……我教你常府機關秘密,好不好?”她說得結巴,實在是對外人吐露常府機密非同小可,若有個萬一,她一人命危不打緊,恐怕整個鴻鵠書齋都得跟著陪葬,大意不得。
可是發生了這許多事後,面對無數艱難,匡雲中始終在她身邊,不離不棄,她無法再將他視為外人,極想與他分享一切。
“什麼?”他嚇一大跳,太多的意外接踵而來,連他這個大男人都給弄慌了。“你是說……要把常府的機關秘密告訴我?”
她用力一頷首。“只要理解個中訣竅,下回你定能逮住那名黑衣人。”
“但又不能確定放蛇者是黑衣人。”
“起碼他有嫌疑。”反正會穿著夜行衣在別人家裏晃來蕩去的,也不會是什麼正人君子,先捉起來再說。
“可那是你常家的機密吧?告訴我好嗎?”他有此欣喜、有些慌。喜的是,一旦得知機關秘密,他想在常府裏尋找“上古異志”缺漏部分就方便多了;慌的是,他與她之間的糾葛越來越深,不敢想像一朝他身分曝光,這份難解的恩怨情仇該如何化解?
“我信任你。”她說,明媚秋瞳緊緊鎖住他澄澈的棕眸,裏頭晶瑩剔透、不含半絲雜質,就像一塊上等的琉璃。“擁有一雙如此美麗眸子的人必不是壞人。”
他的心墜入無底深淵。“如楓!”她待他太好,他要怎麼做才能回報她山高海深般的深情?天哪!也許一輩子都還不清了。“我不會負你的,我發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負你,永遠不會。”
“嗯!”她用力一頷首,給了他她全部的情意與信任,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出現其實就是一種欺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0 23:47:24
第八章
自毒蛇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常如楓加緊傳授匡雲中常府的機關秘密。
“我們常府的機關說難很難、說簡單也很簡單。秘訣只有一個,注意四季遞擅。”
“也就是說機關的開啟樞鈕會隨著季節的變換而不同。”
“沒錯。”她頷首。“譬如昨夜黑衣人消失的涼亭。”兩人攜手走到後園,她指著昨夜令他吃癟的涼亭道:“現在是什麼季節?”
“冬季。”
“對,以東南西北四方對應春夏秋冬四季,因此冬季涼亭的開啟樞鈕就在……”她走向北邊臺階,拿腳踢了兩下,階梯旁突然現出一個大洞。“瞧,很簡單吧?”
原來這就是黑衣人逃出他追擊的秘密!他嘗試性地在她用力的地方踢上兩下,密洞消失,再踢兩下,密洞開啟。
“常府內外,包括鴻鵠書齋與燈園都一樣嗎?”
她點頭。“我帶你去看。”兩人並肩走出後園,步過長長的廊道,轉向鴻鵠書齋。
“這裏的機關是由誰所設計?!”他邊走邊問。
“慕容家,你聽過他們嗎?”
“是號稱天下第一機關師的慕容世家嗎?”
“正是那慕容世家。”
“難怪機關設計如此精巧,堪稱妙絕天下。”他贊著,與她一起走入鴻鵠書齋。“我們要試哪一處機關?”
“鴻鵠書齋裏也只有秘密書庫的機關值得一試。”
“秘密書庫!”那個他費盡心機亦不得其門而入的地方,她居然這麼簡單就要帶他進去?0你確定?”好運發生得太快,他幾乎不敢相信。“那地方不是常府的機密重地?我真的可以進去?”
“你在說什麼?”她回他一記莫名立一妙的眼神。“裏頭不過放著一堆史籍經典,哪兒稱得上機關重地?”
“那為何要特別蓋座書庫將它們另外藏起?”
“因為它們都是初版作品。”她說,兩人來到秘密書庫前。“常家歷代主人都有收集自家出版品的習慣,不論那書冊是否為自己所著,我們都喜歡在初版之時,收個三、四冊,提字以為紀念。秘密書庫裏放的正是那些東西,對常家人來說或許是寶貝,但在外頭它們是一點兒價值也沒有的。”
“原來如此。”他垮下雙肩,有一種跌落雲端的感覺。倘若她所言為真,那他這一個月來的辛苦又算什麼?
“你既已通曉機關開啟的秘訣,要不要試試?”她指著前頭巨石所造的書庫問他。
他無精打彩的,都知道裏頭沒啥兒寶貝了,又開來做啥兒?不過,看她好像很期待的樣子,他也不忍掃她興致。“現在是冬天,因此開敵機關在北邊,是吧?”他走近秘密書庫,繞到北面石牆。
“沒錯。”
“那麼開啟機關應該是在……”他雙目炯炯盯著眼前石牆,專注地觀察著每一塊石磚,倘若是機關樞鈕所在,經常開啟,定會有所不同。“這裏。”終於讓他發現從右數來第三行、第四格的石磚顏色略帶差異,他伸手拍下。
轟隆隆,一聲悶響,抗拒他近月的秘密書庫終在此刻敞開了門戶。
笑意盈上常如楓的臉。“看來,你已瞭解常府機關佈置原理,剩下的只有熟稔度了。不過,這事兒急不來,得靠經驗累積,待會兒我給你一張機關佈置圖,你就照圖練習吧!”
“你不陪我?”
“你都已經會了,還要我陪做什麼?”她納悶。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你就這麼放心我一個人在密道裏亂鑽,不怕……”他笑出一臉賊邪
“不怕什麼?”
“不怕我利用機關密道夜訪你的香閨?”
轟地,一陣火焰燒上常如楓的臉,她嬌顏紅得似要滴出血來,快步奔進書庫。
“喂,你怎麼跑了!”匡雲中急忙追上。
她越跑越快,好像身後有鬼在追;其實也差不多了,匡雲中不正似一個色中惡鬼?
“別跑啊!就算你要跑,總得先告訴我,幾時去拜訪你才方便嘛!”
“你閉嘴啦!”這麼丟臉的話,他怎好意思老掛嘴邊說,真是羞死人了。
瞧見她一逗便紅的俏臉,他就覺可愛透頂,忍不住直想讓她更羞澀、更憐人。
“啊!對不起,我忘了,你一向喜歡行動勝於口述,那好吧!以後我每夜去拜訪你,然後我們就可以……嘿嘿嘿!”
“你好討厭,老愛說渾話,我不理你了。”
“嗚……原來你是這麼無情的女人,玩弄完人家的身體後就要始亂終棄,嗚……我好命苦喔!”他學那戲臺上的戲子,裝模作樣的教人又氣又愛。
“匡雲中——”她怒,推了他一把。
“哇,河東獅吼了!”他做了個小生怕怕的表情,往旁一躍,然後——“唉喲!”樂極生悲了
玩得太高興,他沒注意到身旁的書架,整個人撞了上去,架倒書崩,而他就成了上百本書冊的肉墊子了。
“嘻嘻嘻……”看著他的狼狽樣,她禁不住竊笑出聲。“活該。”
“噢,你居然罵我!”他坐在地上,身上疊了一堆書,哀怨的神情渾似個深閨怨“夫”。“好沒良心的娘子,枉費為夫愛你入骨,你竟如此待我,嗚……我不要活了。”
常如楓二話不說,轉身離去,嗯心話聽太多,她得趕快找個地方吐一吐。
“喂,你去哪兒?”他跳起來,身上的書紛紛落地。“先別走啊!你總得告訴我這些書該怎麼辦?”七手八腳將滿地的書一一撿起,卻不知該放哪兒去。
“分門別類放回架上吧!”她邊說邊走,沒回頭。
“問題是,我不會分礙…咦,怎麼全是‘上古異志’?”不是說只收初版那三、四冊嗎?可這兒的“上古異志”加起來起碼有兩百本耶!
她頓了下腳步,實在不想理他,但丟下他,又有點兒可憐。
“娘子!”他叫得好不哀怨。“我的好娘子……”
她心軟了。“看你下回還敢不敢在外頭滿口渾話?”完全不顧禮規,差點兒將她給嚇死了。
“那私底下講就可以?”他好玩地碰了她一下。
本以為她會生氣,想不到常如楓竟羞不可抑地點了點頭。“在房裏……我喜歡聽你講。”
這回換他呆了。“敢情咱們夫妻恩愛還得挑地方?”
“本來嘛!”她羞怯地扭著衣角。“在人前卿卿我我的,太不成體統了。”
“那在人前該如何?”
“守禮、遵禮、絕不違禮。”
“那在人前我豈不得離你三尺遠?”
“照古禮是這樣沒錯。”她一臉認真。“可我們不必太拘束,只是別失禮即可。”
“那乾脆我們在房裏也如此做好了。”
“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行?”
“你……我……”該怎麼說?他不逗她日子就沒趣兒了。
看她百般為難的樣子,匡雲中哈哈大笑。“說實話,娘子,你喜不喜歡我親近你?”
聞言,她嬌顏忽地冒出一陣白煙,怎麼說得出口,她其實很喜歡他的親近。
“喜歡,是吧?”他探過長臂摟住她。“那又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
“那……好失禮。”她好矛盾,家規限定她凡事得守禮,但她又喜歡他的亂來,所以……唉呀,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呵!他偷笑到腸子打結,早知常如楓是個矛盾的人,本性熱情火爆,卻因幼承庭訓的關係,練就一副嚴肅冷靜的面具,平時就像個小道德家;但誰能想像得到,這位老古板,只消輕微的挑撥,便會變成一名風情萬種的尤物,迷得人心蕩神搖,不知不覺陷入她的魅力中,無法自拔,一如他——匡雲中。
“好吧!,既然你堅持,我只好照辦。”挑逗要適可而止,否則她會生氣;他識相地改變話題。“如楓,你家人是怎麼回事?這般喜歡‘上古異志’,一收就是一、兩百本?”
“你誤會了。”她幫著他收書。“因為‘上古異志’記載的是大陸上的地理景觀與風俗民倩,這並不是永遠不變的,所以每一代的常家主人都會根據當時的情勢將它加以增別、重新出版。結果,一代代流傳下來,它就變成這麼多了。”
一瞬間,他腦海裏有某種光點在閃耀,難道匡家人一直找不到黃金的原因就在這裏?“那……你也會增刪它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當然啊!”對他,她毫無防備、直言不諱。“而且我發現‘上古異志’裏,有一段非常嚴重的缺漏,我正在想辦法補足它。”
他的呼吸一窒。“我可以問,是哪部分缺漏嗎?”
“黃金傳說部分。”她坦言。
他再也說不出半句話。有眉目了、西荻國有救了,終於、終於……也給他找著「上古異志缺漏部分了。天啊!謝謝你,謝謝你給西荻國全體國民留下一線生機,謝謝、謝謝……
千言萬語訴不盡匡雲中此刻心底的激動,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
誰能想得到,當常如楓開始將常府機關秘密授予匡雲中後,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不是常泰,而是琉璃夫人。
常如楓被叫去燈園,整整聽了兩個時辰的愛心叮嚀,要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在匡雲中來歷未明前,切不可對他過度信任,以免後悔莫及。
真是瘋了!數百年來,常家購買郎君、娘子,哪一回不是挑選身分不明的孤兒、孤女,或流落本地的外族人士?真要是那種身世清白,可以上溯到祖宗十八代事蹟的人,還沒資格入常家咧!
而琉璃夫人居然以匡雲中身世不明為理由來非難他,一番斥責、辱駡直聽得她怒火中燒。
“也許短時間內得將燈園列為拒絕往來戶了,以免哪天我忍耐不住,對姑姑發了飆,不僅失禮、也失儀;唉!”忍不住長歎一聲,她既氣自已明知他好,卻受限於常家嚴格的家規,無法直言反駁姑姑的話。有時想想,不禁要羡慕起匡雲中,他總能活得自在又逍遙,不似她,日子裏總是一逕兒地綁手綁腳。
“真搞不懂,姑姑為何就是不喜歡他?”她真替他抱屈,如此的好男人卻得飽受誤會、不被接受。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讓姑姑對雲中改變看法,進而認同他?”一邊是她最敬愛的長輩,一邊是她體貼多情的未婚夫,她真心希望大夥兒能夠相處融洽。
過去,她從爹娘的經驗與常家週邊親戚的例子中得知,夫妻相處貴在一個“禮”字,彼此守著各自的距離、互不干涉;因此,家裏永遠沒有爭吵、也不會有歡樂,氣氛只有一個“冷”字可以形容。
直到認識匡雲中,她才曉得,原來情愛真的存在,不是書中平空杜撰的;想要家庭和樂幸福需要的不是那繁雜如天上星辰的禮規,而是“愛”,發自心底最最真誠的愛。
“雲中……”她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他。
“叫我嗎?”一個飛揚的男聲響起。
常如楓一驚,抬頭,直迎上匡雲中溫和若冬日初陽般的笑臉;激動的心湖逐漸平靜,只剩下一點點幸福的漣漪在其中擴大、蕩漾、再擴大……
“你怎麼來了?”她輕問,羞怯怯地走近他。
“我來接你回去啊!”他笑著摟住她的腰。“讓你”個人去打這場硬仗,我良心過意不去,所以來哄你開心當贖罪。
“油嘴滑舌,就會說渾話。”可她真被說動了,放棄鬱悶,笑成一朵迎風招展的嬌花。
“你不喜歡聽啊?”他難過地低下頭。“那算了,反正你也快聽不到了。”
“什麼意思?”難道他要走?她倏然僵直了身子,相處得太快樂,她幾乎忘了,他終得回中原振興家業。“你要回中原了嗎?”
“你想哪兒去了?”他啼笑皆非。“我說‘你快聽不到’的意思是,麻煩即將上門,我也沒空再講渾話逗你了。”
“麻煩……”噢喔!她看到了;遠遠走來、一派興師問罪狀的男子不正是常泰嗎?“伯伯。”她斂衽為禮。
“不敢當,我不過是個被逐出家門的小人物,豈承得起常大小姐一句‘伯伯’稱呼?”常泰譏諷。
常如楓直想翻白眼,明明長得一副圓圓潤潤、仁慈和藹的彌勒相,為何心腸卻似虎狼,又狠又毒?“伯伯有事找我,可以請下人通報,不必特意來尋。”
“整個早上,我至少請下人通報十次了,你常大小姐有空見我這號小人物嗎?”
“我一直待在燈園裏,並未接獲通報。”
“當然啦!眼下常府就你們兩個女人當家,誰理我這個外來客?”常泰尖酸說道。
常如楓雙眉如結。“伯伯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削我。”她是守禮嚴明,非到逼不得已,絕不輕易展現情緒,以免惹人笑話;但她也不是沒有脾氣的泥娃娃,發起火來還挺可怕的。
“大小姐言重了,我是什麼身分,豈敢削你。”
耐性耗盡,常如楓瞪圓杏眼。“伯伯若沒要事相商,恕侄女不奉陪了,再見。”她起步欲走。
“站住,常如楓,你眼裏還有我這個長輩嗎?”常泰怒喝。
“你不是說你只是個被逐出家門的小人物?”要諷刺,她也會。
匡雲中在一旁扯著她的衣袖,拚命要她別亂來。
常如楓不明白,向來勇於挑戰權威規矩的他,為何突然變膽小了?但她不高興卻是真的,離去的腳步不覺更快、更急。
“常如楓,你那是什麼口氣?”常泰暴跳如雷地追上。
常如楓才不在乎常泰說些什麼,逕自走得飛快,將他遠遠拋下。
“吃那麼胖,追不上我活該。”她跑進自己房間,反手正想關上房門。
匡雲中在千鈞一髮之際擠入,不過常泰就沒那麼好運了,他跑得太慢,因此只能瞪著那緊緊闔上的門扉跳腳叫囂、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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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順公公真是天才,不過幾天時間,便叫人清光了常如楓房裏的毒蛇,傢俱擺飾也全部換新,還她一間潔淨清幽的閨房。
否則,她哪有膽量重新步入這間曾帶給她地獄般可怕經歷的房間?
匡雲中溜眼四顧了下周遭的佈置。“嗯,順公公做得不錯,這房間看來煥然一新。”
她不理他,逕自走到茶几邊,伸手倒了杯茶。
看到她僵得媲美鐵面具的臭臉,他也知她惱得不輕。“怎麼,在生我氣?”
她皺著眉頭,厭惡寫在臉上。“我真搞不懂,你不是很勇敢嗎?為何如此怕常泰?”
“他是你伯伯,我尊重他有什麼不對?而且是你教我要守禮的。”
“尊重是要看人的。”她放下茶杯,手指點著他胸膛。“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你沒事給那些行為下流的人尊重做什麼?”很顯然,她又氣壞了,把什麼理智、嚴謹全拋諸腦後,一意發洩著怒火。
“我想你是誤會了。”他搖頭。“常泰並不如他所表現出來的貪婪無知;相反地,他應該是心機頗重、而且極端精明。”
“是喔!”她憤憤地坐下。“常泰精明,所以最近常府裏發生那些狗皮倒灶的蠢事都與他無關,方才那番癡愚諷刺也不是他說的。”
“或許他是故意讓人以為他很蠢呢?這樣別人便會對他減低戒心,他想幹壞事也會方便許多。”
“你是什麼意思?”
“常泰曾是常家繼承人選之一,我聽說你家選傳人,向來不論排行,只講能力,他若無能,你爺爺、奶奶敢將家業托負給他嗎?”
是啊!她記得爹在世時,也常說他有個聰明絕頂的大哥,沒理由不過二十餘年,一顆人腦就被換成豬腦啦0那他為什麼要在我面前演戲?”她問,邊端起茶杯湊近唇邊。
“我剛才不是說過……”話到一半,他突然驚叫。“如楓!”毫無預警地,她在他面前全身發黑、直挺挺地倒下。
“難道茶水有毒?”他驚愕地打開茶壺聞嗅。“無色無味,卻沾膚即中,莫非……”是絕毒之毒——斷魂。
“如楓!”他拚命呼喚她的名字,她一無反應。
“該死!”他連忙封住她胸前三大穴,以保她的命脈。
“怎麼辦?”傳說中的“斷魂”並無解藥,除非有內力高強者,願犧牲己身全部功力為她逼毒,否則中毒者只有死路一條。
匡雲中不在乎武功、願為她折翼,但憑他這些薇未功力,濟得了事嗎?
“如楓、如楓……”眼見她氣息越來越弱,已無時間考慮。“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他當機立斷,抱著她躺上床鋪,開啟機關,躲入密室裏。
行功逼毒,最忌受到打擾,因此常府裏精妙絕世的機關重地便成了最好的藏身所在。
“撐著點兒,如楓!”他脫去她全身衣衫,雙掌抵住她背心,為她運功逼毒。
騰騰白煙冒出他頭頂,瞬間籠罩住他兩人。
匡雲中把功力催得急,但絕毒之毒實非平常,無論他送出多少功力,都像石入大海,無影無蹤。
常如楓的臉色越來越黑,氣息更趨薄弱。
匡雲中心急如焚,卻無法可施。“可惡、可惡、可惡——”
眼看著她一縷芳魂便要魂歸離恨天,他氣沖心頭。“不要死!”他吼,內力再無保留,全數送進她體內。
一絲豔紅順著他唇角滑下,失去全部內力的結果將是他與她同歸于荊
“如楓……”他的眼前開始模糊,心卻無悔。只有一點點憾,他終是個自私人,選擇了愛,棄國內眾多貧苦百姓于不顧。“對不起王兄、對不起大家,雲中辜負各位……”再嘔一口血,他的身子開始疲軟。
“言哥,看來他是真心喜歡小楓的,你就幫幫他吧!”
神魂半離間,匡雲中聽到一個嬌柔的女聲在密室裏響起,好耳熟,是……
“這臭小子,居然趁火打劫占楓兒便宜,死了活該。”這是男聲,低低啞啞;匡雲中發誓,他也曾聽過。
“但小楓終究是你女兒,你忍心讓他們一起死?”女人又說。
男人沉吟片刻。“唉,冤孽,我也只能求神保佑,這臭小子有良心,對楓兒好一點兒,別再讓那薄命的孩子再受苦了。”
“會的,我相信他既肯為小楓捨命,必會待她如珍似寶,就像你對我一樣。”女人笑道。
聽到這裏,匡雲中笑著昏過去了,上天總算待他不薄,在他死前,將他心底所有疑惑盡數解開。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常如楓頭一回遭暗算,會有兩樣暗器先後而至?為什麼黑衣人如此熟悉常府機關?為什麼黑衣人一見他輕薄常如楓,便氣得出掌打他……萬般問題的答案就在剛才那段對話中了。
密室裏,男人終被女人說服,走近倒成一堆的匡雲中和常如楓,一人喂他們一顆金黃色丹丸。“絕毒之毒非比尋常,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說著,他修長雙手抵住那兩人的背心,繼續方才匡雲中沒做完的逼毒療傷工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0 23:47:47
第九章
當匡雲中再度清醒,人已在西廂內。
“少爺,你終於醒了,嗚……嚇死老奴了,你怎麼這麼衝動,絕毒之毒是何等恐怖,你竟想以一己之力逼之,要有個萬一……嗚,老奴該怎麼向陛下交代?”順公公老淚縱橫。
但匡雲中卻無心理會順公公的哀嚎。“如楓呢?順公公,如楓在哪里?她沒事吧?”
“常小姐早在三天前就醒了。”順公公抹著淚。“真正受創嚴重的是你啊,少爺,你耗盡功力,又被常小姐身上的絕毒之毒反傷了身,你差點兒就一睡睡到黃泉去了。”
“是嗎?如楓沒事了。”匡雲中放心地再度倒回床上。“她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那你怎麼辦?”順公公雖然很喜歡常如楓,但一想起全是因為她才害得匡雲中險些兒一命歸陰,他還是生氣。“你的功力全沒了。”
“功力沒啦,再練不就得了。”他只慶倖她還活著。
“少爺!”順公公怪叫。
“好啦、好啦!我已經沒事,你就別再大驚小怪了。”吵得他無法休息,他好累耶!
“奴才不是大驚小怪,奴才是為你擔心。”
“你如果真為我擔心的話,就把我交代你辦的事,趕快辦好。”
“什麼事?”
“抹消常松對我身分起疑的事。”
“那件事啊!”順公公伸手擦了擦滿臉淚痕。“我想他應該沒有對少爺起疑才對,他的表現跟以前一模一樣,半點兒也沒變啊!”
“是嗎?”看不出常松是如此駑鈍之人,匡雲中心起疑惑。
“不過,我還真羡慕常松,同是上了年紀之人,他的肌肉、皮膚好有彈性,就像那二十幾歲的小夥子,我問他是怎麼保養的,他也不告訴我,真小器。”順公公這人別無其他嗜好,就愛打扮自己,每天不弄得香噴噴、白皙皙,絕不出門。
“難怪每回如楓出事,他總能適時出現,原來如此。”這下子可謂茅塞頓開了。匡雲中恍然大悟地笑咧出一口白牙。
“少爺是什麼意思?”順公公不懂。
“沒什麼。”匡雲中揮揮手。“順公公,我累了,想再睡一會兒,你先出去吧!”他有很多事要想,不要人打擾。
“那奴才告退,順便去向常小姐報告少爺醒來的好消息。”順公公出去了。
匡雲中躺在床鋪上,失去武功的身體變得好沉重,他疲累得快不行了,但有些事情不預做打算又不行。
他已知黃金傳說的謎底在哪里了,但要如何拿到手?又該怎麼送回西荻國?
另外,密室裏出現的一男一女,其中的男人稱常如楓為女兒,他的身分不言自明。只是他為何要搞那種詐死的把戲?又要扮成黑衣人,時刻留意著常如楓?
常松這個二十餘歲的“老”管家,他的真實身分又是什麼?是誰讓他混進來的?
“唔哈!”掩嘴打個呵欠,好累,但該想的東西還有好多。“唔,我討厭動腦筋。”若非為了常如楓,他早把東西搶了就跑,哪還會在這裏累個半死?“不過很值得。”想起她,他不禁帶著笑意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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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失敗?”責問發自常泰之口。
年輕漢子沉言。“本來已經成功,誰知中途卻殺出個程咬金。”
“算了!我讓你查匡雲中的來歷,你查得如何了?”
“他果然是西荻國第五皇子。”
“你確定?”
“有圖像為證。”年輕漢子抽出一隻紙卷送到常泰面前。
常泰攤開一看。“哈哈哈,終於給我找到證據了;娘子,把你逼死的罪魁禍首,我很快就能毀了它為你報仇了,娘子——”他瘋了似地大笑又大哭。
“義父!”江彬突然闖進。
“誰是你義父?”常泰怒吼。
江彬囁嚅不敢再言,他雖是常泰之妻的義弟之子,並得常妻之喜愛,但常泰一直不喜歡他。如今,他的靠山死了,他更沒膽輕易得罪衣食父母,以免常泰將他趕走,他可要流落街頭行乞了。
“常伯伯,你說匡雲中是西荻國五皇子,是真的嗎?”
常泰瞪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紙卷丟給他看。
“原來他真是西荻國五皇子。”江彬大笑。“我這就去告訴表妹,將他趕出去。”說著,他拿圖沖了出去。
常泰攔他不及,氣得火冒三丈。“這個笨蛋,快把他追回來。”他從不喜歡江彬,但娘子卻對江彬頗有好感,看在娘子的分上,他才留下他,但他若敢壞他大事,絕不輕饒。
“遵命。”年輕漢子追著江彬跑了出去。
“該死、該死!”常泰放心不下,也跟著追出。
••••••••••••••••••••••••••••
“表妹、表妹……”江彬在書房找到了常如楓。“你不能嫁給匡雲中。”
常如楓理都不理他,逕自埋首書案擬著請帖,籌備自己的婚事。
“是真的。”江彬大叫。
“江表哥,我想你是來遲一步了,婚期早已訂下,我是不可能改變初衷的。”
“但他是西荻國五皇子啊!常家祖訓,常氏後人絕不可與三國中人通婚,你忘啦?”
“你有證據嗎?”常如楓翻個白眼,心想,他要敢說因為那兩人同名同姓,就把他砍成肉醬喂狗去。
“世人皆知西荻國五皇子正是匡雲中啊!”
果然是個白癡!她深吸口氣、握緊拳頭,準備開扁。
見她不信,江彬氣得跳腳。“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她冷笑,離開書案,一步步逼近江彬。
江彬被她狠厲的氣勢嚇得渾身發抖。打那夜,在鴻鵠書齋裏差點兒被她以一隻紙鎮打得頭破血流、後來又被匡雲中不知以什麼手法弄得他不舉後,他就很怕這兩個人。
常如楓外表冷靜、其實火爆如虎;匡雲中笑面似佛,但手段殘狠卻更勝惡狼,若非捨不得常府的好生活,江彬早跑了。“表妹,你……你別亂來喔!我說的都是真的啦……”
“你拿不出證據就給我滾——”她咆哮,算江彬倒楣,平常她的脾氣沒這麼壞的,但匡雲中為了救她,昏迷七日、至今未醒,她都快急死了,江彬還來吵,是他自找死路。
江彬慌忙將手中捏得爛縐的紙卷丟給常如楓,轉身避到書櫃後。“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匡雲中真的是西荻國五皇子啦!”
懶得理那膽小鬼,常如楓逕自展開紙卷,圖上是西荻國皇室成員的畫像,有西荻國皇帝、皇后、五名皇子——匡雲東、匡雲南、匡雲西、匡雲北,還有……匡雲中。
西荻國的五皇子,那個與她未婚夫同名同姓的人,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連面孔都長得一模一樣?同樣的笑容、同樣的眉眼、同樣的……
一股寒意自腳底升起,逐漸佔據她全身;她突然覺得冷,身體似被凍僵,血液停止奔流,心臟不再跳動。
匡雲中,她的愛人、她的夫婿,屢次為她出生入死、甘願與她攜手度過一切難關,她今生唯一動過心的男人;他的存在竟完全是一場騙局?
怎麼可能?他們相愛啊!為了救她,他尚在生死玄關中徘徊,這樣的真情摯愛,豈會是假?
“江彬——”毫無預警地,常泰沖了進來,一見裏頭凝滯的氣氛,他知道他來遲了。
“常伯伯,你快告訴表妹,匡雲中真是西荻國五皇子,他們不能成親。”還以為救星駕到,江彬急忙離開避難所,跑向常泰。
“你這個笨蛋!”豈料,常泰卻氣衝衝地一拳將江彬打飛了出去。“我有說過要阻止他們成親嗎?”他要的是常如楓在婚禮上丟盡顏面,讓鴻鵠書齋的地位蕩然無存,他要毀滅常府,誰要阻止啦?
常如楓緩緩抬頭,兩道寒透人心的目光殺向常泰。“真可惜啊!伯伯,你又功虧一簣了。”
常泰咬牙,額上、頸邊青筋暴露。“你別得意。”他不會放棄的,終有一天,常府會垮在他手中。
“起碼這一局是我贏了,敗軍之犬可以滾了。”她笑得好冷,比隆冬大雪還冷。
常泰憤恨地噴著氣,轉身找江彬算帳去,那混帳壞他大事,豈可再留,非得將他逐出常府不可。
常如楓冷笑,走過去,闔上書房大門。
偌大的書房裏瞬間只剩她一人,方才強裝起的堅強垮落,她纖細的身軀滑落地面。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雲中、雲中……”止不住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滾滾而下。
心被硬生生地撕裂了。“難道常家人命中註定得不到真愛?”匡雲中,她的愛人啊!他是她的生命、她的骨血,他……為什麼要騙她?
“常小姐,你在裏頭嗎?”突然,順公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常如楓掩住雙唇,不讓哭聲流瀉出去,以免洩漏她的軟弱。
“常小姐……”順公公喊聲更急。
她拚命地深呼吸,好半晌,淚暫止,她總算得以開口。“我在,什麼事?”
“少爺醒了,我特地來報告小姐。”門外,順公公說。
“我知道了,等我這裏忙完,我再去看他。”她努力壓抑著哭聲回答。
“那奴才先行告退了。”順公公走了。
常如楓才緩片刻的淚落得更急。順公公自稱奴才,他年逾七旬,卻頷下無須,膚白如雪、舉止陰柔,這不全是太監的特徵嗎?
一名太監,舍去皇宮、入主平凡人家當差的機會有多少?
“呵呵呵……”她笑,笑得既蒼涼又淒苦。“中,你是中原來的,對不對?你出生商業世家,家族以船運生意為生,因受奸人迫害,爹娘俱亡,你的船受到颶風侵害……”她一遍又一遍念著他告訴她的有關他的身世,彷佛只要這樣不停地說、說久了,虛假終會變成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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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睡了大半天,匡雲中的體力終於恢復到足以下床行走的地步。
他睜開眼,困難地移動身體,沒有武功後,才知有武藝時的方便,當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常人真累。
“呼呼呼……”不過是床鋪到茶几的距離,他走得氣喘吁吁。
“你怎麼起來了?”黑暗中,一個聲音自窗邊傳來。
“如楓?”他摸索到茶几上的打火石與油燈,卡擦一聲,點亮了光明。“你來啦?”他的語氣好開心。“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嗯?”她頷首,走過來扶他。“多虧了你,否則我早見閻王了。”事情的經過她並不清楚,只知自己喝了口茶便中毒昏迷;再清醒,看到他與她倒在密室裏,於是研判是他救了她。
“其實光憑我的內力,並無法將你體內的毒全數逼出,多虧有人助了我倆一臂之力,因此,他才算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他趴在桌上,喘氣說道。
她倒了杯茶給他。“那可得好好謝謝他,不知恩公現在何處?”
“你比我先醒,沒瞧見嗎?”他以為那個人起碼會等到常如楓清醒才走。
她搖頭。“我清醒時,密室裏只有你我二人;我喚你不醒,最後還是順公公幫的忙,才將你扶回西廂。”
“那我也不知道,畢竟我直到上午才清醒。”既然那個人還不想露面,匡雲中想,他還是不要戳破的好。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等到下回有幸見到恩公,再行道謝。”她說,心底其實滿滿的疑問。他說的都是實話嗎?會不會又對她撒謊了?這回的中毒事件發生得太過突然,有沒有可能……根本是他設計來誰騙她的信任以便在常府裏密謀不軌的?
唔!心又開始揪痛;懷疑的種子一旦紮下了根,就沒有那麼容易消滅,只會越長越可怕。
“雲中,再過幾日便是我們的婚期了,你有沒有需要通知的人?”
“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最近在擬請帖,如果你有要通知的人,我順便幫你寫一寫。”
“不必了,在這裏我又沒有親人朋友。”他聳肩。“倒是你,又要忙常府的事、又要忙書齋、還得籌備婚禮,千萬別累壞了。”
“我知道。”她頷首,實在不敢相信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居然是個騙子。他到底圖的是什麼?竟不顧西荻國皇子的身分,委身入常府成為她的贅婿?
“你曉得就好,唔哈……”他掩嘴打個呵欠,勉強為她逼毒耗去太多精力,不休養個三、五天,怕是恢復不了的。“我又想睡了,你也去休息吧!不必陪我。”
“那我扶你上床。”她走過去,扶起他沉重的身子,他的臉色好難看,像大病了經月的人,又青又白。如果只是欺騙,沒理由做到這等地步吧?
“你真體貼,娘子,為夫能娶到你可謂三生有幸了。”他笑著說,眼神柔得似要滴出水來。
一個擁有如此澄澈、美麗眼神的人,怎可能是騙子?常如楓的心在掙扎,她打心底想要相信他,可如山鐵證梗在中間。她該怎麼辦?假裝不知,甘心當個被人耍弄于掌心中的傻子?不!她才不是傻子。但她也不認輸,怎能光憑一張破圖像就將自己的感情丟出去?
“呼!”好不容易回到床上,匡雲中籲口氣、癱平在床。“好累。”
“那你睡吧!明兒見。”常如楓為他蓋上棉被。
“謝謝你,娘子。”儘管已無氣力與她纏綿,他還是深情款款地執起她的手,濃情蜜意的啄吻印上她掌心。“你也早點歇息。”
“嗯……”她沉吟片刻,有些為難地開口。“我會抽空休息的,不過今晚我還要上書房工作,為了方便起見,昨日我將所有工作都搬進書房了,連同常府產業機密、書齋秘密檔,也收在那裏,一堆東西,不處理完不行。”這是一場賭局,籌碼則是他與她的未來。她設下陷阱、撒滿無數誘餌,只要他光明磊落,一切無事,•••••••••••••••••••••••••••
臉上掛著濃濃的疲 憊,常如楓已在書房守了三天。
今天匡雲中會來嗎?她沒有把握,可空守越久,她的身體越累,心情卻越快活。
他不來,表示他沒有騙她,西荻國皇子一事根本是江彬胡謅出來的。
匡雲中就如他自己所言,只是個中原富商的兒子,意外流落此地,與她結緣。
他們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因此他才會遠從中原來到她家門前,遇到一籌莫展的她,與她成就一段美滿良緣。
“雲中……”想著他的戲譫與挑逗,她不知不覺紅了臉,心頭甘甜如蜜。
他們絕對可以成親的,然後她要為他生兒育女,雖然常家只須一名繼承人,但她實在太喜歡他了,所以想為他多生幾個孩子。
首先,她要生個男孩,有著匡雲中飛揚的眉,以及棕色透明、琉璃也似的美麗眼眸;他會很活潑,就像他爹一樣促狹,老是把她這個做娘的氣得牙癢癢、但又愛入骨血。然後,嗚……美麗的夢只到一半,便破滅成無數的珠淚沾滿她蒼白的頰。
他來了,他還是來了,雖然蒙著臉、又穿著一身黑色夜行衣,可她就是知道,那是匡雲中,除了他,別的男人不會有那般頎長的身影,既健壯又美麗。
“為什麼要來?你為什麼要來?”她輕喃,淚怎麼也停不了。
匡雲中沒發現她,小心翼翼翻著她的書案,失去內力,讓他減少了大半的警覺心,否則他不會犯下今夜這種過錯。
“‘上古異志’、‘上古異志’……”他努力翻過一疊又一疊的書堆,好半晌,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終於在書案最角落的書堆底下,找到了“上古異志”的蹤影。“啊!在這裏。”透過月光,他還可以隱約瞧見書皮上四個秀麗圓滿的提字,那正是常如楓的字跡。
“不知如楓可補足了書裏的缺漏沒有?”倘若內容尚不足,那他拿了也沒用。
翻開書頁,他就著月光讀了起來;但她增刪的字好小,月光又暈黃,他根本看不清楚。“可點燭火又怕被人發現。”正為難之際,他見到書櫃的陰影。“在那裏應該就不會被發現了。”他閃身避到書櫃後,小心翼翼燃亮了火摺子。
“啊!”作夢也想不到,光明降臨後,他第一眼瞧見的不是“上古異志”上的文字,而是常如楓悽楚哀傷的淚顏。
一瞬間,一對有情人,焚盡了深情摯愛,只剩濃濃的無奈對上哀哀的蒼涼。
“如楓!”他低喊,聲音噯啞如喉頭梗著沙石。
“你為什麼要來?”大異於她眼底濃烈的哀傷,她的嗓音寒冷如冰。
原來他上當了;但他也無法辯解,只能回她一句。“對不起。”
“從頭到尾,你都在騙我?”
他說不出第二句話,原本澄澈如琉璃的棕眸在這一瞬間,暗沉若無盡的闋黑。
“原因,我要一個原因不為過吧!”
“我是為西荻國的存續安危而來。”這個解釋是他欠她的,因此他會據實以告。“天下人皆知西荻國民好戰,但我們卻是逼不得已的,西荻國境內多山,平時一年裏就有半年冰封大地,偶爾遇到老天爺特意捉弄,整年天災人禍不絕更是常有之事;為了活命,我們不得不掀起戰役,侵略鄰國,奪取糧食財寶。”
“照你所言,沒有東西吃就去搶,想要錢就去劫,天下間沒有公理正義了嗎?”
“聖賢書有雲,衣食足而後知榮辱。當你頻臨餓死邊緣時,要公理正義有何用?”
“荒謬。”
“你會覺得荒謬,是因為你沒有目睹過人間煉獄。”而他,自出生就在煉獄中。“你可曾見過老人家為了讓兒孫吃飽,不惜自裁,只圖少張吃飯的嘴?你可曾見過母親為了喂飽饑餓的孩兒,甚至割肉以養之?你可曾見過悲哀父母,為了活命,忍痛易子而食……在西荻國裏,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
“也就是說,你們貧窮到幾乎餓死,卻有錢買戰馬、制武器?”天下間竟有如此可笑之事,叫她如何信服?
“那是因為父皇和一班老臣都認為,要解決西荻國的困境,唯有戰爭一途;因此才集合國內少數僅有的財產,成立軍隊,夢想著一朝能併吞北原國與蘭陵國稱霸天下。”
“而你並不贊同那項論點,你認為解決之道在我,所以混入常家?”
“也對、也不對。”他說出了與兄長們研究的結果。“我與四位皇兄一致認為,戰爭是最下等的手段,能避免就該儘量避免;我們希望找到傳說中的黃金,那才是西荻國真正的生機。但記載黃金傳說的‘上古異志’並不完備,因此……”
“你想在我家找到缺漏的部分?”她淚已幹,知道她的愛情根本是場騙局後,再火熱的情也凝凍成冰了。
他頷首,沉重的、哀慟的。“我很抱歉騙了你,但我對你的心絕對是真的。”
“在你徹底毀了我之後,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話?”曾經,她對他付出了所有;因為信任,她不曾派人調查他的身世、她告訴他常府所有秘密、她給了他自己的心、給了他她的身體、給了他她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心動……無論外人怎麼說,她就是深信他不會騙她、沒有懷疑。但現在,沒有了,天大的信任也在他徹頭徹尾的欺騙中消失無蹤。
“我不敢求你原諒,但願你本著慈悲心,給西荻國千萬生民一線生機。”
“可以啊!”她冷笑。“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答應。”沒有第二句話,他頷首表示同意。
“不再考慮?”
“不必。”只要能夠回報她、只要西荻國千萬生民可以得救,就算她要他當場自刎,他亦甘願。
“好,這可是你說的。”她走到書櫃前,纖手開敵機關,取出裏頭深藏許久的寶貝——無心果;一顆足以將一名聰明男子變成對她唯命是從的木偶的果實。“我要你吃下它。”
“好。”他取過無心果,緩緩湊近唇邊。
“服下無心果,你這一生就永遠是我的傀儡了。”再也不會背叛她、再也不會欺騙她,永永遠遠只屬於她一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0 23:48:13
第十章
人間煉獄!
步入西荻國境內,常如楓才真真切切瞭解匡雲中口裏所言的人間煉獄,究竟長什麼樣子。
那已不是一句“淒慘”可以形容。
大雪初融的泥濘地裏,三步便見一名病夫、十步可見一具屍骨,根本是哀鴻遍野、慘不忍睹。
她走著、看著,因受欺騙而冰凍的心開始龜裂,與這些人比起來,她的痛苦算得了什麼?
破落的街道上,一雙雙無神的眼刺得她眼眶一陣又一陣地酸。
常家是大陸上唯一的撰史人啊!為何從沒有記錄過這篇悲慘的事實?到底……到底常家人引以為傲,絕對公正、真實的歷史都記載了些什麼?
她有什麼好驕傲的?!有什麼好光榮的?沒有,什麼也沒有,關在象牙塔里撰寫出來的歷史,畢竟只是一篇經過修飾的虛幻,太美了,完全不切實際。
探尋的腳步變得沉重,越看,她的眼眶越紅,心擰得幾乎碎裂。
腦海裏浮現那個促狹開朗的男人,在這種煉獄裏出生長大,他是如何維持住那雙棕眸裏的澄澈與光燦的?
她不過來了一天,已即將崩潰。
“來了、來了,熱粥來了,大家來喝粥哦!”一個熱情洋溢的聲音遠遠傳來,打破滿地的蒼涼,像極黑暗中唯一一道光明。
“是三皇子,三皇子來了。”瞬間,張三告訴李四、李四再告訴王五,一堆又一堆的災民不停擁向街頭。
“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一聲聲激昂的歡呼響徹雲霄。
常如楓退到路旁,想著眾人口中的三皇子可不就是匡雲中的兄長,排行老三的匡雲西?
轟隆隆地,一陣……該算是車馬聲吧,逐漸接近市道。
那不是戰馬嗎?而且……好老喔!常如楓瞧見十來匹馬,各自拖著破舊的板車,上頭載滿一鍋又一鍋的熱粥,送入鎮上的廣常
“快喔,快喔,熱粥來了,大家排隊來領粥。”一個男人立在馬上,扯開喉嚨大聲喊著。
那一定就是西荻國的三皇子,匡雲西。因為常如楓在他臉上,瞧見了與匡雲中一般的美麗棕眸,澄澈、透明,似琉璃般不含一絲雜質。
為什麼可以在這樣可怕的煉獄中活得如此純粹?
“不要動不動就提死字。”她突然想起匡雲中的話,他老這樣罵她。
因為是歷盡千辛萬苦才存活下來,所以生命才會顯得特別光輝嗎?她不懂,心頭的冰融得更快,化成一陣陣水氣蒙上她眼眶。
“姑娘一塊兒來喝碗粥吧!”一道男聲在她身邊揚起,是匡雲西。
常如楓抬眼,直迎上了那雙美麗無雙的棕眸,與她最愛的戀人一模一樣的棕眸;淚水再也壓抑不住滑下她眼眶。
“哇,你怎麼哭了?”匡雲西手足無措。
而她只是哭,心痛得無法忍受。
“別哭、別哭。”他小心翼翼拍撫著她的背。
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溫暖讓她哭得更加厲害。
匡雲中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無可奈何、他的憂傷悲慟,她至此全部瞭解,但也正因如此,他與她之間的鴻溝更深更廣,天與地的差別,已經無法挽回。
“嗚……相公……”一聲呼喚,哭的是她無緣的愛人、她不得不做下背叛先祖遺訓的規定,以及她註定了晦暗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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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咱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看著對面胳臂粗的鐵欄杆、踢踢腳下腥臭的爛泥,順公公真討厭死這個陰暗恐怖的地牢了。
“不知道。”匡雲中沒睜眼,繼續坐在地上吐息運功。自那夜,他的身分被常如楓識破後,她本來要他服下無心果,成為她終生傀儡的。
但後來,她卻突然改變主意,命人將他與順公公打入地牢,每天只派一名聾啞婆婆送飯菜。
至今,已過半月,他沒有再見過她一面。
不知她好不好?若他身分未暴露,十天前本該是他們的成親日;早已公諸天下的婚禮,卻突然少了他這名新郎倌兒,那場面必定十分難堪吧?
“我對不起你,如楓。”他實在虧欠她太多了,儘管他撒謊的出發點並非為了自己,但西荻國民是人、她亦同,實在沒理由為了他的國家,犧牲她一人。
唉!不過現在說再多也來不及了。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是,儘快恢復功力,以保護順公公離開地牢、回西荻,向四位皇兄報告他失敗的消息,請他們另謀他法解決國內窘境。
至於他。“呵……”唇邊的笑蒼涼似十二月的隆雪,他已決定,後半生將永遠為彌補她而活。如果她還願意要他這個傀儡的話,他甘心服下無心果,從此心底只住她一人。
“常小姐。”順公公忽地叫道。
匡雲中霍然睜開眼,陰暗的地牢那端,一點光亮緩緩接近;暈黃的燭火下,照出一張慘白憔悴的嬌顏。
他起身,慢步走向她,隔著鐵欄杆與她淒然的容顏相對。
“十五日又兩個時辰不見了。”他揚唇笑道。
常如楓鼻間倏地一酸,如今才知相思磨人,不過十餘日,她已想他想得快要發瘋。
“你好嗎?”他探出手,撫著她微涼的頰。“你瘦了,是想我想的吧!”
“唔……呵……”忍不住鼻酸,她流下淚,但唇角卻彎起一朵許久不見的笑花。這世上也只有他能夠左右她的情緒如此徹底,要她笑就笑、要她哭便哭。
他美麗的棕眸底添入了幾許紅絲,看得人不禁心碎。“但你想我一定沒有我想你多,因為我比你瘦多了,瞧……”他的手臂穿出鐵欄杆拉起她的手,湊近他臉頰。“是不是變得好瘦?可見我是多麼地思念你,茶不思、飯不想,日日夜夜只念你一人。”
她蠕動著雙唇,想開口罵他又說譚話,就像以前那樣,與他嬉鬧地開著玩笑,將平凡的日子妝點得如虹彩般光輝絢爛。
但她說不出話來,喉嚨像梗著把粗沙,讓她滿腔言語只能變成一連串無意義的氣音。
“你的無心果呢?拿來給我吃吧!再這樣看不見你,我可受不了,情願吃了無心果,變成木偶也沒關係,只要能永遠跟著你。”他說得好輕鬆,話中甚至帶著笑,仿佛是個三歲小童正在討糖吃。
但她卻再也聽不下去了,無助的螓首低垂,滾滾熱淚灼燙了他的手。
“如楓,別哭,如楓……”她的淚讓他慌了手腳。“你已經不想要我的陪伴了嗎?如果是,我願意走。”
她搖頭、又點頭,淚流不止。
“如楓!”他隔著鐵欄杆將她擁進懷裏。“我的寶貝,如楓……”
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啊!為何卻無法相守?她的心好痛,好想呐喊!為什麼?誰能給她一個答案?
一旁的順公公看著這對無緣的有情人,同樣忍不住讓淚水縱橫了一張老臉。
“雲中……”常如楓噯啞地喚著他的名,深深嗅聞著他的味道,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她一定要努力記住他的一切。
“怎麼了?”匡雲中輕應。
她搖頭,再度深吸口氣,讓她的身體充滿對他的記憶。
好半晌,她頭著小手,解下系於腰間的鎖匙,打開了地牢門。
“如楓?”他站在牢裏看著她,瞧見她臉上認命似的絕望,心頓慌。“你是什麼意思?”
“我去了趟西荻國,”她說,不僅聲音淒涼,連原本籠罩於周身溫暖的氛圍都變得寒冷了。“也看見你說的人間煉獄了。”她自懷中掏出一本書遞給他。“所以我下了個決定,請你走吧,回西荻去盡你應盡之責任。”
他看了書皮一眼,卻沒有伸手接過。“你要將‘上古異志’給我?”
“正確的說,這是你要的黃金傳說解答。我已解開黃金埋藏地點之謎,也全寫在裏頭了,連同采金所需要之物事、技術……全部都有。”她將書塞進他懷裏,轉身往外走。“我也只能幫你這麼多,剩下的,你好自為之。”
“等一下。”匡雲中急步追上她,大掌抬起她蒼白如紙的嬌顏。“你……”他果然沒想錯,她是抱著必死之決心甘冒天下之大不題、背叛鴻鵠書齋來幫他的。
可一名理該永持公正的撰史人,卻對三國之一產生私心、破例相助,這樣一份過錯,又會被如何處置?
即便外人不追究,常如楓的良心首先就不會放過自己。
不!他不能走,他一走,她就死定了。
“來,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這回換他拖著她的手往外走。
“你不是得趕回西荻?”她掙扎著,不想再與他糾纏下去,當斷而不斷,不過是多添悲傷。
“不急在這一刻。”他說著,回頭對尚在牢裏的順公公喊道:“你先回西廂收拾包袱,等我回去後,再啟程回西荻;而你……”他緊捉住常如楓的手。“你休想拋下我做傻事。”
他知道!她容顏更白,卻也不覺訝異,畢竟,他一直是懂她的,該當瞭解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出手助他振興西荻國。
此事之後,她再也沒資格姓“常”,甚至天下人若知她的私心,她亦無顏苟活世間。
“你放開我。”做都做了,她不後悔,也希望他別阻礙她,迫使她犯下更多的錯。
“我會放開你的,在你得知全部的真相後。”他的棕眸轉暗,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
她一愣,從未見過他這般沉慟的表情,仿佛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即將揭曉;她再也無法動,只能隨著他走向她生命中最嚴苛的一場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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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雲中拖著常如楓來到燈園求見琉璃夫人;同時,他亦命人請來常泰與常松。
“你到底想做什麼?”不知為何,她的心好慌。
“你等著看就知道了。”他說,拍拍她的手要她捺下著急,靜心等待。
不多時,琉璃夫人到了,向來跟在她身後的忠仆同樣寸步不離。
“你找我有何事?”琉璃夫人問。
“等一下。”匡雲中轉頭望向門口,只見常泰先到、常松隨後。“終於,所有的關係人都到齊了。”他說。
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一群人面面相覷片刻,最後由常如楓開了口。“雲中,你把所有人都召集到此,究竟想幹麼?”
“介紹一個人給大家認識。”匡雲中舉步走向琉璃夫人身後的老仆。“岳父大人,戲演至此,也該落幕了吧?”
眾人一愣,匡雲中喊老仆“岳父大人”,那不是指……
“你在叫誰岳父,我爹早就死了。”常如楓怒責。
“如果他只是詐死呢?”匡雲中笑。
一時間,除了琉璃夫人外,房裏所有的視線齊聚在老仆身上。
好半晌,老仆幽幽開口。“我早知不該救你的。”不是年老沙啞的聲音,而是一個悅耳略沉的男聲。
“爹!”常如楓驚道。
“你沒死。”常泰訝喊。
老仆搖搖頭,伸手揭下臉上精巧無比的面具,果真是常如楓之父,常家第三十五代主人常言。
“爹!”常如楓撲向常言。“您為什麼要詐死?女兒……女兒好想您,爹……”
“對不起,楓兒,是爹對不起你,但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常一言歎道。
“是什麼苦衷竟讓您不惜丟下女兒詐死?”常如楓哭喊。
“我……”常言萬分為難。
“這一點由我來說明吧!”匡雲中主動接過難題。“我想,岳父大人的詐死念頭,應該已經想了很久,是吧?夫人。”話到一半,他突轉向琉璃夫人。
“你果真是個聰明的孩子。”琉璃夫人笑了笑。“對不起小楓,你爹會詐死,全是為了我。當年,我和姊姊被買入常家,分別成為泰哥與言哥的童養媳,但後來,姊姊許久不孕,爹請大夫診查,發現我和姊姊都無法生育,姊姊和泰哥因此被剔除繼承權趕出常府。 本來,爹也要趕我的,多虧了言哥求情,撥下燈園予我居住,給了我一個容身處。”
話至此,曾經身曆其事的常泰與常言皆紅了眼眶。
常言放開女兒,走向琉璃夫人。“楓兒,其實我與琉璃一直相愛至深,卻為爹娘所迫,不得另行娶妻,我虧負了琉璃;但她卻一點兒也不怨我,甚至在你娘死後,盡心盡力照顧你、照顧常家;那時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會給琉璃一個交代。直到那日,我發現茶水被下毒,我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可以擺脫‘常言’的身分,重新生活,與琉璃雙宿雙棲。於是我詐死,我以為只要我一死,昔年的恩恩怨怨便可告一段落,那恨我之人也會死心,不再為惡。”說著,他望了常泰一眼,顯然心中亦有數,下毒者必與常泰脫不了干係。“後來,我又因放心不下你,遂與琉璃商量,請她掩護我。平時,我跟在她身後假裝她的僕人,偶爾再打扮成黑衣人,暗中保護你,就這樣,我發現了許多原先不知道的事。”
“原來那名黑衣人是爹扮的?”常如楓不敢相信。“爹,您會武?”
“學過一點皮毛啦!”
“所以那夜,岳父見我親吻如楓,才會出掌打我,因為您以為我在輕薄如楓。”匡雲中走過去,拉起常如楓的手。“當然,在密室裏救了我與如楓的也是您老人家,您的武功可不只是懂得皮毛而已。”
常如楓仰頭望了匡雲中一眼,瞧見他侃侃而談的模樣,心頭一時酸、一時甜;她的男人多麼聰明勇敢啊,卻再也不屬於她。“原來是爹救了我和雲中。”
常言瞪了匡雲中一眼,對於他的太過精明,揭露所有事情,滿心不悅。
匡雲中回了他一記歉疚的眼神,他也不想當眾揭發常言的謊言,破壞他與琉璃夫人雙宿雙棲的好機會;但為了給失去生存意志的常如楓一個重新活下去的理由與勇氣,他不得不這麼做。
“不過我想,府裏諳武的人應該不只岳父大人,泰伯父,還有老管家,你兩人的武藝也不差吧?”匡雲中將矛頭指向常泰與常松。
常泰冷笑了聲。“沒錯,我確實諳武,甚至府裏兩起下毒案件,以及你們連番遭險也都是我派他做的。”他指向常松。“常恨,我真正的義子,取名‘恨’字,正是為了永遠不忘常家害死我娘子之仇。”
常松也乾脆地揭下面具,一看,卻是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是常恨。
“你不是常叔?”常如楓大驚。“那常叔呢?”
“老傢伙早在一個多月前被我的恨兒收買,回鄉與他的兒孫團圓了。”常泰大掌拍著常恨。“恨兒可不是江彬,蠢蛋一枚,他辦事能力很強的。”
“就是你在我房裏放蛇、茶裏下毒,屢次謀害我?”常如楓瞪向常恨。“我信任你啊,你卻利用我的信任與不防備害我?你良心何在?”
常恨無言,他也不想害人,但立場相異,他亦無可奈何。
“為什麼?”常如楓不懂,血濃於水的親人,卻為何要這般自相殘殺?
“你還不明白嗎?像常府這樣一座可怕的牢籠根本不該存在。”常泰泣吼。“說什麼公正無私,其實不過是冷血無情,我娘子是如此地溫柔善良,卻只因為無法生育,便被趕出家門。流落在外的日子並不好過,儘管我使盡全力想讓娘子開心,但她仍一天天地憔悴,沒多久就病了,而且越病越沉,有一天,她開口向我道歉,她說她對不起我,若沒娶她,我不會被剝奪繼承權,你們可知我聽得有多心痛?我愛她啊!能夠娶到她,比給我十個常家更令我開心。後來,娘子病得好重……她想回家,死在生長的地方,我回家跪求爹娘,我不要常家,只求他們讓娘子回來,讓娘子在這裏合眼。但爹娘不允,說什麼祖訓規定,非繼承者不得再憑藉常府光榮過活。混帳,誰稀罕常府光榮啦?我只想讓娘子快樂,我只要娘子能夠死得安心。可他們說什麼都不答應……是他們,是他們害得我娘子死不瞑目,都是這個狗屁常家害的,沒有這裏,我娘子不會死得這麼慘,娘子、娘子,嗚嗚嗚……”
常恨扶著哭得不能自已的常泰。“我義母最後是發瘋而死的。她生病後,義父一直照顧她,但她卻漸漸失了神智,有一天,在我們投宿的客棧裏,她突然不停地向義父磕頭道歉,求義父原諒她,義父已經不曉得該說什麼了,只能抱著義母痛哭,直到義母哭累,說想喝水,義父轉身倒水,義母就從客棧二樓跳了下去,適時一輛馬車剛好經過,義母當場被馬車撞得粉身碎骨。”
瞬間,抽氣聲此起彼落,伴隨著陣陣啜泣,將房內的氣氛壓抑到最低點。
“所以我要毀了常家,我一定要毀了常家為娘子報仇——”常泰瘋狂怒吼。
匡雲中冷眼旁觀這常家兩代,也許熱情專癡才是常家人的本性,卻為了一個鴻鵠書齋將自己勉強到幾欲瘋狂的境界,實在是太為難他們了。
“珍珠!”常泰哭著,似乎正透過琉璃夫人的臉,與他早逝的妻子重逢。
“泰哥,我是琉璃,不是姊姊。”琉璃夫人溫柔地舉袖輕拭他滿臉淚痕。“其實姊姊病後,曾寫過一封信給我,她說,在常府裏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怎麼可能?常家……常家讓娘子吃了這麼多苦……”
“但我和姊姊本就是個苦命兒啊!我們的親生爹娘都不要我們,將我們賣給別人,若非乾爹乾娘的善心,買下我和姊姊做泰哥和言哥的媳婦兒,我們早不知流落何方,也許淪落青樓、也許餓死路邊,哪還能夠讀書識字,甚至認識你和言哥這樣的好人;我們不後悔!就算再來一遍,我們還是會求乾爹乾娘買下我們。”
“為什麼?你們太善良了,常家待你們並不優厚啊!”
“夠了!不論別的,光說泰哥和言哥待我姊妹兩人的深情,一切便已足夠。泰哥,姊姊想回家不是為恨,是不舍,因為太喜歡這裏了,所以捨不得離去。”
“娘子……喜歡這裏?”
“最喜歡不過了。我也喜歡,我和姊姊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就在這裏,怎麼會想要毀了它呢?”
好半晌,常泰說不出半句話。難道他做錯了?一直以來,他處心積慮想要毀滅常家,其實不是在報他娘子的仇,而是在傷害她的愛?
“義父!”常恨走近他身邊。“我也覺得琉璃夫人說得對,義母是這樣善良的一個人,怎可能時刻念著要報仇?”
“是這樣嗎?我一直誤會了娘子的意思?”常泰回身抱著義子,放聲痛哭。“娘子,原諒我,娘子……”
常如楓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此悲劇到底是誰的錯?“嗚……雲中……”她轉身,卻發現他已消失。雲中——解開困擾常家多年的糾葛後,他就走了,連跟她道別都沒有。
“雲中!”她跑出燈園,至少……至少要跟他說一聲再見啊0雲中,你回來,你回來啊,雲中……”
“小姐,你在找未來姑爺嗎?他剛騎馬出去了,還交代了一封信要我交給小姐。”一切彷佛都在匡雲中的預料之中,常如楓方跑出燈園,一名下人便適時地送上了他最後的留言。
常如楓顫著手接過信函,打開,上頭只有三行字。“我不會跟你道別的,因為你必須等我,我一定會回來。”
“小姐,姑爺還要我轉告你,解決事情的方法並不只一種,對於你心中的顧慮,他早有解決之道,請你相信他。”下人稟道。
他真的有解決他兩人間差異的方法?他要她相信他、他對她許諾。以前她或許不信,但經歷了方才的變故後……“我相信你,雲中,我相信你,嗚……我一定會等你回來的。”
風中彷佛傳來他瀟灑的嗓音。“相信我喔——”伴著她喜悅的哭聲,在燈園裏旋、盤轉,帶走過去的陰霾,送來未來的新希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0 23:48:54
尾聲
半年後——
紛紛擾擾多時的常府終在江彬失蹤、常泰出家、常恨浪跡江湖的情況下,有了一個平靜的結局。
至於常言,他早已經“死”了;不過常府卻多了個大鬍子管家——言叔。他並不戀當家的位置,比起得與心上人勞燕分飛,他還寧可屈居奴僕。況且,他也覺得當管家挺有趣的,不論常府內外發生何事,他都能最先知道。
像今早,他就獲知了一個不得了的大消息。
“楓兒、楓兒,不好了,楓兒……”常言的大嗓門一路自外廳響進了內堂。
“爹,發生什麼事了?瞧您急成這樣。”一面整理鬢間的亂髮、一面攏正發上的珠花,常如楓俏步出閨房。
“不對啦!楓兒,你得喊我言叔才行,你老叫我爹,萬一給人發現我的真實身分,那我詐死的把戲不就白玩了?”
那您老還“楓兒、楓兒”地直叫,難道不怕曝光?常如楓沒轍地聳了下肩。“不礙事啦!爹,我早對府裏下人說過,您是我義父,任管家一職只是暫時;這親父是爹,義父也是爹,沒人會懷疑我那聲*爹*裏是否另有涵義的。”
“也對。”常言頷首,況且為了掩人耳目,他還留了一臉大鬍子,應是沒人認得出才是。
“對了,爹,您為什麼大清早找我這麼急?”
“我……”想起來意後,常言臉色由紅轉青。“西荻國傳來消息,五皇子匡雲中……”
“雲中回來了?”提起愛人的名字,喜悅浮上她嬌顏。
常言為難地搖了搖頭。“西荻皇室發出告示,五皇子匡雲中於日前暴斃身亡,全國舉喪三日。”
“怎麼可能?”血色自她臉上褪荊“他明明說過會再回來的。”他的信還被她縫在繡荷包裏,擱在胸口上,緩緩發散著令人安心的溫度,而他的人……居然死了。“我不信——”她推開常言,瘋也似地往外跑去。
他不會死的,她相信他的保證,他說過會回到她身邊,就一定不會食言。
“雲中、雲中、雲中……”那說他死亡的告示鐵定是謠言,她才沒那麼容易被騙咧!
她要上西荻,她要去找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她絕對不信。
她拚命地跑著,跑過長廊、跑過大廳、跑過前院、直跑出了常府。
“啊!”迎面,一名乞丐與她撞了個正著。
“小心。”對方扶住了她。“沒撞傷吧?”飛揚的嗓音好生熟悉。
常如楓抬眼上望,筆直望入一雙透明澄澈的棕眸。“礙…”淚水滑下,卻被他盡數地舔吮入喉。
“小姐,要買個夫婿嗎?”他對她眨眼,一邊不停地吻著她的淚。
“雲中、雲中、雲中……”蟀首埋進他懷裏,她哭得不能自已。
“這答案是願意嘍!我很便宜,賣你一兩銀子就好。”他笑,高高地抱起她,不停地轉著圈圈。“我回來了,如楓,我回來了——”
是啊!他回來了,教她等了足足六個月,他終於回到她身邊了。“雲中,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拉扯著自己一身破衣與滿頭亂髮。“你瞧,我想你想得人都憔悴如昨日黃花了,嗚……”
“什麼昨日黃花?”她瞪眼,掙扎地下了地來。“明明是乞丐。”
“呵!你也知道我很窮,沒錢買新衣打理門面嘛!”
看得出來,他半年前離開她家穿的是這套衣服,半年後回來,穿的還是這一套。“回家吧!我讓人準備熱水給你梳洗更衣。”她拉著他的手,轉回常府。
“與其先洗澡,你不如請人做頓好吃的,填填我餓得都扁掉了的肚子。”他說。“我可是連趕了七天的路,趕死十匹馬,才從聖山趕到你家。”
“你去聖山幹什麼?”那座山地形險惡、山路崎嶇,連當地獵戶都甚少有本領與勇氣入山一探耶!
“當然是去找黃金啦!”
“你找到黃金了?”
“它一直就埋在聖山的山腹中,西荻國會耗去數百年仍不得其門而入,是因為它的出入口隱藏在聖山隔壁的烏紮山山腳下;誰能想得到,埋在聖山裏的黃金,得從烏紮山去找?”
“那你……不回去淘金嗎?”金礦耶!黃橙橙的金子誰能不動心?
“怎麼淘?那條山路又窄又陡,我武藝未恢復,險些兒就走不到地頭,多虧四哥背我,否則我早摔死了。像那種礦山,沒有經過基本開發,根本無法進入,而要開發,就要錢、要技術、要人才,我們什麼都沒有,憑什麼跟人家去淘金?”
“但我已將能夠助你淘金的人事物全寫在‘上古異志’上,一併交給你啦!你只要去找,就一定可以找到。”
“那已經不關我的事了。”他牽起她的手,湊近唇邊輕輕一吻。“我找到黃金,任務已了,要錢、要技術、要人才……那是哥哥們的事,他們得自己去找。我下半輩子唯一的責任只有你,我要娶你,跟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不要黃金、寧可要她!怎麼有這麼傻的人?可是她好感動。“真的可以嗎?我們的身分……”
“什麼身分?”他朝她眨眨眼。“我已經是個死人啦!死人還會有身分問題嗎?”
原來那個死亡告示的真意是如此0雲中……”她嘴才張。
“哇!”一個驚天動地的尖叫倏然殺到;是常言,他手指匡雲中,身子骨抖得像要散掉。“你不是死了嗎?”
“我當然死了啊!”匡雲中大笑。“我不學岳父大人詐死,變成一個沒有身分的死人,如何回來娶如楓?”
原來死小子是在玩詐死把戲!真可惡,就會模仿,一點兒創意也沒有。“我答應你們成親了嗎?我絕對不會把楓兒嫁給你的。”常言從來就看匡雲中不順眼。
“一個死人有什麼立場反對?”匡雲中搖頭笑著。
“唔!”常言登時啞口無言。
“何況如楓愛死我了,她一定會嫁給我的。”說著,匡雲中還故意扳起常如楓的下巴,一記火熱無比的親吻落上她的唇。
“姓匡的——”常言全身發抖。“你竟敢在我面前親我女兒?”
“更激烈的事你都看過了,現在再來大驚小怪,不嫌矯情?”匡雲中賊笑。
“雲中!”常如楓喧叫,他絕對是故意挑釁她父親的,到底在想什麼?
“我不准你們成親,絕對不准、不准、不准……”常言跳腳。
“那怎麼辦?”匡雲中戲誰地轉向常如楓。“你爹不准我們成親,我要怎麼幫你生常家繼承人?”
“誰要你生的孩子?”常言咆哮。
匡雲中回他一記“你瘋了”的眼神。“親愛的岳父大人,我是男人,本來就不可能生孩子。”
“是你自己說的。”
“我說的是幫,不是我自己生,岳父大人,你年老耳背了。”
“你敢說我老?”常言吹鬍子瞪眼睛。
“你們兩個夠了沒?”常如楓哀嚎,她是喜歡日子熱鬧些,但這樣也未免太熱鬧了。
“事實勝於雄辯嘛!”匡雲中對著常言咧開一嘴白牙。
“我殺了你,等我砍了你,你就不能搶走我女兒了。”常言氣瘋了。
“等你犯了殺人罪被關入大牢裏後,我不必搶便可以得到如楓。”匡雲中大笑。
“雲中,夠了。”常如楓企圖阻止場面更加惡化。“爹,您也別再鬧了。”
“聽清楚了吧!岳父大人,如楓先叫我的名字喔!這表示在她心裏,我的地位勝於你。”匡雲中樂得手舞足蹈。
常如楓再也受不了地一記指骨頭敲上他腦門。“我爹得罪你了嗎?你這麼討厭他,非氣死他不可?”
“冤枉啊!”匡雲中一臉無辜。“我很喜歡岳父大人的,否則誰要費那麼多唇舌與他說話?”
常氏父女同時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怎麼他喜歡一個人,就愛要貧嘴氣死人家?
常如楓想起他以前也很愛逗她,每天不把她逗得又哭又笑一次,似乎就活不下去似的,簡直是變態!
“女兒,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常言指著匡雲中說。
“的確得重新考慮。”常如楓點頭,轉身步離麻煩現常
匡雲中這才感到大禍臨頭。“不要啊,如楓。”他苦苦追在她身後。“頂多以後我不耍嘴皮子了,你可千萬別不嫁我。”
她埋頭急行,故意不理他,誰叫他嘴賤,活該受罰。然後……等她覺得夠了,她再告訴他,她早愛死他了,今生今世非他不嫁,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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