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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圓月彎刀[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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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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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4:5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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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圓月彎刀[全書完]
【書籍簡介】
圓月 月有圓有缺,我們現在要說的是圓月,因為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個月圓的晚上,這天晚上的月比平時更美,美得神秘,美得淒涼,美得令人心碎。 我們要說的這故事也一樣,充滿了神秘而美麗的吸引力,充滿了美麗而神秘的幻想。在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傳說中,據說每當月亮升起時,總會有一些精靈隨著月光出現,花木的精靈,玉石的精靈,甚至連地下的幽魂和鬼狐都會出來,向圓月膜拜,吸收圓月的精華。 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化身為人,以各種不同的面目出現在人間,做出一些人們意想不到的事。 這些事有時令人驚奇,有時令人感動,有時令人恐慌,有時令人歡喜,也有時令人難以想象。他們能夠把一個人從萬丈探淵中救出來,也能把一個人從山峰上推下去。 他們能夠讓你得到世上所有的榮耀和財富,也能讓你失去一切。 雖然從來沒有人看見過他們的真面目,可是也沒有人能否認他們的存在。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2-24 16:30 編輯 》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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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4:58:20
第一章 出類拔萃
凌晨,有霧,濃霧。
丁鵬推開他那間斗室的窗子,乳自色的濃霧就像柳絮般飄了進來,拂在他臉上。
他的臉很清秀,身體也很健康,說起話來顯得活力充沛,生氣蓬勃,笑起來的時候,常常會露出幼稚天真的孩于氣,就像是一個你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大男孩。
但是丁鵬已經不是孩子了。
這三個月里,他已連續擊敗了三位在江湖中極負盛名的劍客。
陽光和水分使花草樹木生長茁壯,勝利和成功也同樣可以使一個男孩成熟長大。
現在他不但已經是真正的男人,而且沉著穩定,對自己充滿信心。
他是三月生的,今年已整整二十,就在他過生日的那—天,他以一招“天外流星”擊敗了保定府的名劍客史定。
史定是北派青萍劍的高手,他以這次勝利作為自己對自己生日的賀禮─—在四月,他又以同樣一招“天外流星”擊敗了‘追風劍’葛奇。葛奇是華山劍派的大弟子,劍法迅疾奇特,出手更辛辣,是個很驕傲的人。
但是那一戰,他卻敗得心服口服,居然當眾承認︰“就算我再練十年,也絕擋不住他那一劍。”
五月里,鐵劍門的拿門人“嵩陽劍客”郭正平也敗在他那一招“天外流星”下。
郭正平對他這一劍和他這個人的評語是,“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一年之內,這年輕人必將名滿江湖,出人頭地。”
鐵劍門在江湖中雖然並不是個顯赫的門派,但歷史悠久,作風正派,郭正平以一派掌門的身份說出來的話,份量自然不同。
直到現在,丁鵬想起那句話,還是會覺得說不出的興奮激動。
“名滿江湖,出人頭地!”
他苦練十三年,每天練七個時辰,練得掌心和腳底都被磨穿。
尤其是在那些嚴冬酷寒的晚上,為了使自己精神振奮,他常常拿著一團冰雪,只要—發現自己有偷懶的意思,就把這團冰雪塞進自己的褲子里,那種滋昧絕不是別人能想得到的。
他這樣摧殘自己,只因為他決心要出人頭地,為他那終生一事無成的父親爭口氣。
他父親是個無名的鏢師,在無意間得到一頁殘缺的劍譜。
是一頁,也是一冊。
那頁劍譜上,就是這一招“天外流星”。
——從天外飛來的流星。忽然逸去,那一瞬間的光芒和速度,沒有一件事你能阻擋。但是那時他父親已經老了,智力已衰退,反應已遲鈍,已無法再練這種劍法,就把這一頁劍譜傳結了自己的兒于。
他臨死的時候,留下來的遺言就是,“你一定更練成這一劍,一定替我爭口氣,讓別人知道我丁某人也有個出人頭地的兒子。”只要一想起這件事,丁鵬就會覺得熱血沸騰,眼淚都忍不住就出來。
現在他絕不再流眼淚,眼淚是那些弱者流的,男于漢要流就流血吧!
他深深地吸了口清晨的空氣,從他枕下拔出了他的劍,今天他又要用這種劍法去為自己爭取另一次勝利。
今天他若能勝,才是真正的成功。
史定、葛奇、郭正平,雖然也都是江湖中的名俠,可是和今天這一戰相比,那三次勝利就不算什麼了。
因為他今天的對手是柳若松。
名滿天下的“歲寒三友”中的“青松劍客”柳若松──‘萬松山莊”的主人柳若松。武當山玄真觀,天一真人門下唯一的俗家弟于柳若松。多年前他就已經听過這名字,那時候對他來說,這名字就象是泰山北斗一樣,高高在上,不可撼動。可是現在已不同了,現在他已有把握能擊敗這個人。他以最正當的方式向這位前輩名家求教劍法,使柳若松不能拒絕。因為他一定要擊敗這個人,才能更進一步,進入江湖中真正的名家高手之林。決戰的時間和地點都是柳若松決定的︰“六月十五,午時,萬松山莊。”
今天就是六月十五。
今天這一戰,就要決定他一生的命運。
昨天晚上他自己親手洗好、扯平、用竹竿架起、晾在窗口的衣服已經快干了。
雖然還沒有完全干通,穿到身上之後,很快就會干的。
這是他唯一的一套衣服,是他那年老多病的母親在他臨行時密密為他縫成的,現在已經被他洗得發白,有些地方已經磨破了,但是只要洗得干干淨淨的,還是一樣可以出去見人。
貧窮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懶、是髒。
他穿起衣服,又從枕下取出個同樣用藍布縫成的錢袋。
里面只剩下一小塊碎銀子。
這已是他的全都財產,付過這小客棧的賬後,剩下的恐伯只有幾十文錢。
通常他都睡在不必付房租的地方,祠堂里的神案下,樹林里的草地上,都是他的床。
為了今天這一戰,他才忍痛住進這家小客棧,因為他一定要有充足的睡眠,才能有充足的精神和體力,才能贏得這一戰。
付過這客棧的帳,他居然又狠下心,把剩下的錢去買半斤多鹵牛內、十塊豆腐干、一大包花生米和五個大饅頭。
對他來說,這不但是種極奢侈的享受,簡直是種不可饒恕的浪費,平常他只吃三個硬餅就可以過一天。
可是今天他決定原諒自己這一次,今天他需要體力,吃得好才有體力。
何況過了今天,情況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名聲不但能帶給人榮耀和自尊,能帶來很多在平日夢想不到的事,財富和地位也全都會跟著來了。
他很了解這一點,所以他一直咬著牙忍受貧窮和饑餓。
他絕不讓自己被任何—件不光榮的事玷污,他決心要經正途出人頭地。
現在距離正午還有兩個多時辰,他決心要找個好地方去享受這些食物。
他在萬松山莊附近的山麓間,找到了一個有泉水、有草地、有紅花有園景的地方,四面花樹圍繞,天空一望澄藍。
這時候濃霧已消散,太陽剛升起,碧綠的葉子上霧珠晶瑩,亮得像珍珠。
他在柔軟的草地上坐下來,撕下塊牛肉,牛肉的滋味比他想象中還好。
他覺得愉快極了。
就在這時候,一個女孩子就像是條被獵人追逐的羚羊般走入了他這個秘密的小天地。
這個女孩子競是完全赤裸的。
這個女強子柔弱而年輕。
丁鵬覺得自己的呼吸仿佛已停止,心卻跳得比平常炔了三倍。
他從未接近過女人。
在他家鄉並不是沒有年輕的女孩子,他也並不是及有看過。
他總是拼命克制自己,什麼法子他都用過,把冰雪塞進自己的褲襠,把頭浸在溪水里,用針刺自己的腿,跑步,爬山,翻跟斗……
在沒有成名之時,他絕不讓這些事使自己分心,絕不讓任何事損耗自己的體力。
可是現在他忽然看見了一個赤裸的女人,一個年輕美麗的赤裸女人。
那雪白的皮膚,堅挺的乳房,修長結實圓滑的腿……
他用出所有的力量才能讓自己扭過頭去,這個女人卻跑了過來,抱住了他,喘息著道︰“救數我,你一定要救救我!”
她靠得他那麼近,她的呼吸溫暖而芬芳,他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心跳。
他的嘴發干,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女孩子已經發現他身體的變化,她自己的臉也紅了,用一雙手掩住自己,“你……體……你能不能把衣服脫下來借給我?’這件衣服是他唯一的一件衣服,但是他毫不考慮就脫了下來。這女孩子披上他的衣服後才比較鎮定了一點,鄭重地說道,”謝謝!”
丁鵬也總算比較鎮定一點,總算能說出話了︰“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這女孩子點點頭,眼圈里已有了淚水。
丁鵬道,“這地方很偏僻,別人很難找得到,就算有人追來,你也不必怕。”
他是男子漢,天生就有種保護女人的本能,何況這女孩子又邊麼美。
他握住了她的手︰“有我這個人和這把刀在,你就不必怕。”
達女孩子比較放心了,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她好象已經說過這兩個字。說完了就低下頭,閉上嘴。
丁鵬更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他本來應該問︰“你為什麼要逃?是誰在追你?為什麼追你?”
可是他忘了問,她也沒有說。
她身上雖然披了件衣服,可是一件短短的衣服,是絕對沒法子把一個成熟的女孩子全都掩蓋住的。
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身上能令人動心的地方實在太多。
他的心還在跳,還是跳得很快。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發現她的眼楮一直盯著他的那包牛肉。
這一餐很可能就是他最後的一餐了,他身上已只剩下一個銅錢。
但他毫不考慮地說了,”這些東西金是干淨的,你吃一點。
這女孩子又道,“謝謝!”
丁鵬道︰“不客氣。”
這女孩子就真的不客氣了。
丁鵬從來也沒有想到,一個這樣美的女孩子。吃起東西來就像是一匹狼。
她一定已餓了很久,吃了很多苦。
他甚至已經可以想到她悲慘的遭遇。
——一個孤單的女孩子,被一群惡人剝光了衣服,關在一個地窖里,連飯都不給她吃,她想盡一切方法,才乘機逃了出來。
就在他為她的遭遇設想時,她已經把他的全部財產吃光了。
不但牛肉、豆腐干全吃完了,連饅頭都吃完了,只剩下十來顆花生米。
她自己好像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悄悄地把這點花生米遞過去,悄悄地說,“這些給你屹。”
丁鵬笑了。
他本來非但笑不出來,簡直連哭都哭不出的,卻又偏偏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女孩子也笑了,臉紅得不得了,紅得就像是陽光下的花朵。
笑,不但能使自己快樂,別人愉快,也能使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縮短。
他們都變得比較自然了些,這女孩子終于說出了自己的遭遇。
丁鵬剛才自己的幻想,和她所說的差得並不太多。
這女孩子的確是被一群惡人綁架了,剝光衣服關在一問題窯里,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吃過一粒米,那些惡人已經知道她餓得不能動了,對她的防備才放松了些,她就乘機逃了出來。
她對他當然有說不出的感激︰“能夠遇見你,算是我的運氣,”丁鵬的手一直摸著劍柄︰“那些人在哪里?我跟你去找他們!”這女孩道︰“你不能去!”
丁鵬道,“為什麼?”
這女孩遲疑著道︰“有些事現在我還不能說出來,可是以後我一定會告訴你。”
這其中仿佛還有隱情,她既無法說,他也不便問。
這女孩子又道,“現在我去找到一個人,就可以安心了。”
丁鵬道︰“你要找什麼人?”這女孩道,“是我的一位長輩,已經有七十歲了,卻還是穿大紅的衣服,你要是遇見他,一定能認得出來。”
她抬起頭,美麗的眼楮充滿了懇求之意,輕輕地問道︰“你能不能替我去找他?”
丁鵬當然不能擊,實在不能去,絕不能去。
現在距離決定他一生命運的那一戰,已經不到一個時辰了。
他還餓著肚子,還沒有練過劍。他—定要好好地培養情緒,保留體力,去對付柳若松,怎能為一個陌生的女孩子去找一個從未見面的老頭子?
可是他偏偏沒法子把‘不成’這兩個宇說出口來。要在一個美麗的女孩子面前說“不”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那不但要有很大的勇氣,還得要有很厚的臉皮。一個男人一定要經過很多次痛苦的經驗後,才能學會這個“不”宇。丁鵬在心里嘆了口氣,道︰“不知道這位老先生在什麼地方?”這女強子眼里立刻發出了光,道︰“你肯幫我去找他?”丁鵬只有點頭。這女孩子跳了起來,抱住了他,“你真是個好人,我永遠忘不了你的!”丁鵬相信,自己這一生中,想要忘記這個女孩子恐怕也很難了。“你沿著溪水往上走,走到水源盡頭就看得見一棵形狀很奇特的古樹,天氣好的時饅,他一定會在那里下棋。”今天的天氣就很好。“你看見他之後,一定要先把他正在下的那盤棋搞亂,他才會听你說話,才會跟你來!”
棋述都是這樣子的,就算天塌下來,也要下完一局棋再說。
“我在這里等候,不管你長不找得到他,都一定要快點回來。”
溪水清澈。
丁鵬沿著溪水往前走,走得很快。
他當然要快點回來,他還有很多事要做。太陽已經漸漸升高了,他忽然覺得很餓,餓得要命。
今天很可能就是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決定他一生命運的時刻巳在眼前。
他卻像個呆子一樣,餓著肚子,替一個沒穿衣服的女孩子,去找一個穿紅衣服的老頭子。
這種事如果是別人說出來的,他一定不會相信。
唯一真實的是那女孩子的確很美,不但美,而且還有種很特別的氣質,讓人不熊拒絕她的要求,也不忍拒絕。
能夠在這女孩于面前說出“不”字的男人,一定不會太多。
幸好這條溪水並不長。
溪水的盡頭當然有棵古樹,當然有兩個人在下棋,其中當然有個穿紅衣服的老人,丁鵬總算松了口氣,大步走過去,伸手就想去拂亂他們下的那局棋。
他實在很听話,想不到他的手伸出去了,腳下忽然踩了個空,地下競有個洞,他一腳就跌了進去。
幸好洞並不太大,他總算沒有掉下去。不幸的是,他剛把這只腳從洞里抽出來,另外一只腳又被套注了,地上況竟有個繩圈,他剛好一腳踩了進去,繩圈立刻收緊。
他另外一只腳還是懸空的,這只腳一被套住,整個人的重心就拿不穩了。
更不幸的是,這個繩圈是綁在一根樹枝上的,樹枝本來彎在地上,繩圈一動,樹枝就彈了起來,他的人也被彈了起來。
最不幸的是,他的人一被彈起,剛好正撞到另一根樹枝,被撞到的地方,剛好是他腰的附近的一個軟穴,只要被輕輕撞一下,就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了,于是他就糊里糊涂地被吊起來,頭上腳下,像條魚以的被懸空吊了起來。
地上這個洞。這個繩圈,這根樹枝,難道都是故意安排的?
那女孩叫他到這因來,難道是故意要他來上這個當的?他們無冤無仇,她為什麼要害他?
樹下那兩個人只是在專心下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像根中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來了,而且已經被吊了起來。
這兩人真是棋迷。
棋迷下棋的時饒,總是不願別人打擾的。
他們布下這圈套,也許不過是預防別人來打攪,並不是為了對付他。
那女孩子當然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圈套。
想到這一點,丁鵬心里總算比較舒服了些,沉住氣道︰“兩位老先生,請勞駕把我放下來”下棋的人根本沒听見。丁鵬說了兩三遍,他們好像連一個字都沒有听見。丁鵬沉不住氣,大叫道︰“喂……”他只叫出了這一個宇,這個字是開口音。他的嘴剛張開,就有一樣東西飛了過來,塞住了他的嘴。一樣又臭又軟又粘又腥的東西,也不知是爛泥,還是什麼比爛泥更可怕的東西?這樣東西是從對面一根樹枝上飛過來的,—只穿了件紅衣服的小猴子正騎在樹枝上,咧開了嘴,看著他嘻嘻地笑。紅猴子手里擲出來的,還會有什麼好東西!如果是爛泥,已經算運氣不錯了丁鵬幾乎氣得暈了過去‘在經過那段多年艱苦的時間、眼看已達到成功邊緣的時候,他競遇見了這種事。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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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5:05:10
第二章 棋高一籌
一個洞,一條繩子,一根樹枝,就把一個苦練了十三年武功的人吊了起來。
丁鵬真恨自己,為什麼這樣不小心,這樣不爭氣,這樣沒用!
其實這個洞,這根繩子,這根樹枝的方位、距離和力量都像是經過精密的計算,不但要一個超級的頭腦,還得加上多年的經驗,才能計算得這樣精確。
那紅袍老人的腦袋比別人大得多,滿頭白發如銀,臉色卻紅潤如嬰兒,身材也長得像個胖孩子。
另外—個老人卻又輕又瘦,臉上陰沉沉的,黑布長袍,看來就像是個風干了的無花果。
兩個人全神貫注,每下一個子都考慮很久。
日色漸漸升高,又漸漸西落,正午早已過去。如果沒有這件事,丁鵬現在應該已擊敗了柳若松,已名動江湖。
可惜現在他卻還是被吊在樹上。
他們的棋要下到什麼時候為止?難道他們正準備想法對付他?
那陰沉的黑炮老人,下棋也同樣陰沉,手里拈著一顆子,又考慮了很久,輕輕地,饅慢地,落在棋盤上。
紅袍老人瞪大了眼楮,看了看這一著棋,汗珠子一粒粒從頭上冒了出來。
無論誰看貝他的表情,就知道這局棋他已經輸定了。
這局棋他下大意了些,這局棋他分了心,這局棋他故意讓了一著。
輸棋的人,總是會找出很多理由為自己解釋的,絕不肯認輸。
他當然還要再下一盤。
可惜那黑袍老人已經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紅袍老人跳起來大叫,大叫著追了過去。
“你不能走!我們一定還得下一盤。”兩個人一個在前走,一個在後面追,好像並沒有施展什麼輕功身法,走得也並不太快,可是眨田間兩個人卻巳連影于都看不見了。
對面樹上那只穿紅衣裳的小猴子,居然也已蹤影不見。
天色漸黑,他們居然就好像一去不返,好像根本不知道還有個人吊在這里。
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丁鵬一眼。
荒山寂寂,夜色漸臨,當然絕不會有別的人到這里來。
一個人吊在這種地方,吊上七八天也未必會有人來把他救出來。
就連活活地被吊死也不稀罕。
丁鵬真的急了。
不但急,而且又冷又餓,而且腦袋發慌,四肢發麻。
他忽然發現自己簡直是頭豬,天下最笨的一頭豬,天下最倒霉的一頭豬。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倒霉的。
到現在為止,他連那女孩的貴姓大名都不知道,又把自己唯一的一件衣服給了她,全部財產也都被她吃下肚子,而且還為了她,被人像死魚般吊在這里,還不知道要吊到什麼時候為止。
他簡直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七八十個耳光,再大哭一場。
想不到就在這時候,繩子居然斷了。他從中空中跌下來,雖然跌得不輕,可是剛才被撞得閉住了的穴道也已解開了。
達些事難道也是別人計算好的?
他們只不過想要他吃點苦頭而已,並不想把他活活吊死。
但是他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麼要這樣子修理他?
他沒有想,也想不通。
現在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嘴里的爛泥掏出來。
第二件要做的事,就是趕快回到剛才那地方去,找那女孩子問清楚,可惜那女孩子已經走了,把他唯一的那摔衣服也走了。
從分手後,他很可能再也見不到她,當然也不會再見到那位穿紅抱的老頭子。
這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很可能他這一輩子都沒法弄清楚。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赤著上身,空著肚子,帶著一嘴臭氣和一肚子怨氣,趕到萬松山莊去賠罪。
現在去雖然已有些遲,但是遲到總比不到好。
如果別人問他為什麼遲到,他還得編個故事去解釋。
因為他若說真話,別人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萬松山莊的氣派遠比他想象中還要大,連開門的門房都穿著很體面的緞子花袍。
知道他就是“丁鵬少俠”之後,這門房就對他很客氣,非常客氣,眼楮絕不向他沒有穿衣服的身子看一眼,更不去看他臉上的泥。
大人物的門房,通常都是很有禮貌、很懂得規矩的人。
但是這種規矩,這種禮貌,卻實在讓人受不了。
他被帶進廳里,那門房彬彬有禮地說︰“丁少爺來得實在太早了,今天還是十五,還沒有到十六,我們莊主和莊上請來的那些朋友,本來應該在這里等了少爺來的。就算等上個三天五天,實在也算不了什麼。”
丁鵬的臉有點紅了,哆嗦地說道︰“我本來早就……”
他已經編好一個故事,這位很有禮貌的門房並不想听,很抉地接著道︰“只可惜我們莊主今天恰巧有點事一定要趕到城里去。”他在笑,笑得非常有禮貌︰“我們莊主再三吩咐我,一定要請丁少爺恕罪,因為他只等了三個時辰就有事出去了。”
丁鵬征住。
他不能怪柳若松,無論等什麼人,等了三個多時辰,都已經不能算少。
可是他怎麼辦?
現在他身上已經只剩下一個銅錢,身上選一件衣服都沒得穿,肚子又餓得要命。
他能到哪里去?
門房對他已是非常客氣,卻絕對沒有請他進去坐坐的意思。
丁鵬終于忍不住道︰“我能夠在這里等他回來嗎?”
門房笑道︰“丁少爺如果要在這里等,當然也可以!”丁鵬松了口氣,然而這門房又已接苗道︰“但是我們都不敢讓丁少爺留下來。
他還在笑︰“因為莊主這一出去,至少要在外面耽上二三十天,我們怎敢讓丁少爺在這里等上二三十天?”丁鵬的心又沉了下去。門房又道︰“但是莊主也關照過,下個月十五之前一定會回來,那時候他就沒事了,就是等個三五天也沒關系。”丁鵬忍住氣,道︰“好,我下個月十五再來,正午之前一定來。”門房笑道︰“我說過,莊主那天沒事,丁少爺晚點來也沒關系。”他笑得還是很客氣,說得更客氣。丁鵬卻已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他實在不想再看這個又客氣又懂規矩的人那張笑臉。他實在受不了。他發誓,有朝一日成名得志,他一定要再回來,讓這門房也看看他的笑臉。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他實在笑不出,他還不知道這一個月應該怎麼過。不皆怎麼樣,他還有一個銅錢。一個銅錢還可去買個硬餅,多喝點冷水,還可以塞飽肚子。可是等他想到把最後一文錢拿出來時,才發現連這文錢都不見了。是不是剛才他被吊起來的時候,從袋子里漏下去的?不對。他忽然想起,他並沒有把那文錢放進錢袋里。買了牛肉後,他就把剩下的這文錢擺在他衣袋上的一個小口袋里。現在衣服已經被那女孩子穿走了,他最後一文錢當然也被帶走了。他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丁鵬忽然笑了,大笑,幾乎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夜,夏夜。月夜。明月高照,繁星滿天,月光下的泉水就像是一條錦緞的帶子,晚風中充滿了花香、樹葉的清香和一陣陣從遠山傳來的芬芳。月夜本來就是美麗的,最美的當然還是那一輪明月。圓月丁鵬卻希望這個圓圓的月亮是個圓圓的燒拼。他並不是完全不懂風雅,可是一個人肚子太餓的時候,就會忘記風雅這兩個字了。這里就是他上次遇到那個女孩子的地方,他回到達里來,只因為他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憑他的本事,耍去偷去搶,都一定狠容易得手。但是他絕不能做這種事,他絕不能讓自己留下一個永遠洗不掉的污點。他一定要從正途中出人頭地。那文錢會不會從衣服里掉了出來?如果掉在這里,說不定還能找得到。他沒有找到那文錢,卻找到了一粒花生米。他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把一粒花生米分成兩半,正準備一半一半地慢慢嚼碎。想不到就在這時候,忽然有個女孩子就像是被獵人追逐著的羚羊般躥了過來,把他手里這最後一粒花生米也搶掉了。但是這次丁鵬並沒有覺得自己倒霉,反而高興得跳了起求,“是你!”
達個害人不淺的女孩子居然又來了。
丁鵬實在想不到還能看見她,在月光下看來,她好像比早上更美。
雖然他們只不過是第二次相見,但是丁鵬看見她,卻好像看到一個很親近的朋友。
這女孩子也顯得很愉快,用力拉住了丁鵬的手,就好像生怕他會忽然溜走。
“我本來以為永遠見不到你了。”
邊句話正是兩個人心里都想說的,兩個人同時說了出來。
兩個人都笑了。
丁鵬也用力握住她的手,好像也生伯她會忽然溜走。
她卻望著他,道︰“剛才我一直在提醒自己,這次如果見到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
丁鵬道︰“什麼事?”
她嫣然道,“記住問你的名字。”
丁鵬又笑了,他剛才也—直在提醒自己,這次一定要問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叫可笑。
“你是說可笑?”“嗯!”“可以的可,笑話的笑?”“嗯!”丁鵬忍注笑,道︰“這個名字真奇怪。”可笑道︰“不但奇怪,而且可笑,再加上我的姓更可笑。”丁鵬道”“你姓什麼?”可笑道︰“姓李。”
她嘆了口氣︰“一個人的名字居然叫李可笑,你說可笑不可笑?”丁鵬居然還能忍住沒有笑。
可笑道︰“我真想不通,我爸爸怎麼去替我取這麼樣一個名字的?”
丁鵬道︰“其實這名字也沒什麼不好。”
可笑道︰“但是從小就有人問我‘李可笑,你有什麼可笑?’我一听見別人問我這句話,我的頭就大了,哪里還笑得出?”丁鵬終于忍不住大笑。
可笑自己也笑了。
這一天所有倒霉的事,一笑就全都忘得干干淨淨了。
只可惜另外還有些事是忘不了的,就算忘記了一下子,也祖快就會想起來。
譬如說︰餓!
笑是填不飽肚子的,也解決不了他們的問題。
可笑一直還有問題。
她身上還是穿著丁鵬的那件衣服,那件並不能把她身材完全蓋住的衣服。
月光照在她衣服蓋不住的那些地方,使得她看來更動人。
丁鵬自己的問題更多。
但是也不如道為了什麼,現在他最關心的並不是自己,面是她。
可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想問我,為什麼要你去找那個穿紅衣裳的老頭子?為什麼沒有在這里等你?這半天到什麼地方去了?”丁鵬承認。
可笑道︰“但是你最好不要問。”
丁鵬道︰“為什麼?”可笑道︰“因為你就算問我,我也不會說的。”她又拉起了他的手。“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一個人知道的事越多,煩惱也就越多,我不想給你再添煩惱。”她的手柔軟而光滑,她的眼波溫柔而誠懇。
丁鵬雖從未接近過女人,劫也看得出她對他是真心的。對丁鵬來說,這已足夠。
他也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听位的話,你不說,我就不問。”可笑嫣然—笑,道︰“但是我還是要你去替我做一件事。”丁鵬道︰“什麼事?’可笑道︰“沿著這條溪水往下走,有座屋頂上鋪著綠瓦的小樓。”丁鵬道︰“你要我到那里去?”
可笑道︰“我要你現在就去。”
丁鵬道︰“然後呢?”
可笑道︰“你到了那里之後,就會有人帶你去見那里的主人,他說的話你一定耍听,他要你做的事你一定更做。”
她注視著他,“你一定要信任我,我絕不會害體的。”丁鵬道︰“我相信。”可笑道︰“你去不去?”不去,當然不去,絕不能去。上次他為她去做件事,已經吃足了苦,受夠了罪。這砍的事說來更荒謬,他怎麼能去!可借他偏偏又去了。上次是“沿著溪水往上走”,這次是“往下走”;上次是個“穿紅衫的老頭子”,這次是座“鋪綠瓦的小樓”。
上沈他被人像死魚般吊起來,吃了一嘴臭泥,這砍他會踫到什麼事?
這次他會不會比上次更倒霉?
他已經看見那小摟了。
月光下的小樓,看來寧靜而和平,誰也看不出那里面會有什麼樣的陷阱。,小樓里沒有陷阱,只有柔和的燈光、華麗的陳設、精美的家具。
如果你一定要說這地方有陷阱,那陷阱也一定是個溫柔陷阱。
一個人能夠死在溫柔的陷阱里,至少總比被人吊死在樹上好。
開門的是個梳著條烏油油大辮子的小姑娘,很會笑,笑起來兩個酒渦好深。
三更半夜,忽然有個沒穿衣服的陌生大男人來敲門,丁鵬以為她一定會害怕、吃驚的。
想不到她連一點驚惶的樣子都沒有,只是吃吃地笑,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達麼樣一個沒穿衣服的大男人要來了︰“你找誰?”
“我找這里的主人。”
“我帶你去。”她不但答應得痛快,而且拉起了丁鵬的手就走,好像跟丁鵬已經是老朋友。
主人在樓上。
樓上的屋子更華麗,錦閣中垂著珠簾,主人就在簾後。
這並不是她要故作神秘,三更半夜,一個女人家對一個陌生的大男人總要提防著一點的,也許她已經更了衣,準備睡了,當然更不願讓一個陌生的大男人看見。
丁鵬雖然不太懂世故,對這一點倒很了解。
他當然已經知道她是個女人,因為她說話的聲音雖然有點嘶啞,卻還是很嬌媚動听︰“是誰要你來找我的?”
“是一位李站娘。”
“她是你的什麼人?”“是我的朋友。”“她跟你說了些什麼?”“她說你要我做的事,我就得去做。”
“你听她的話?”
“我相信她絕不會害我。””不管我要你做什麼事,你都肯做?”“你是她的朋友,我也信任你。”
“你知不知道我要對你怎麼樣?”
“不知道。”主人的聲音忽然變了,變得很凶狠︰“我要把你按進一盆很燙的熱水里,用一把大刷于把你身上的泥全都刷下來,用一套你從來沒有穿過的那種衣服套在你身上,用一雙新鞋子套住你的腳,再把你按在椅子上,用一鍋已經炖了好幾個時辰的牛腰肉把你的肚子塞滿,讓你走都走不動。”
丁鵬笑了。
他已經听出她的聲音。
一個人吃吃地笑著,從珠簾後走出來,競是可笑。
丁鵬故意嘆了口氣,道︰“我對體不錯,你為什麼要這樣子害我?”可笑也故意板著臉,道︰“誰叫你這麼听話的?我不害你害誰?”丁鵬道︰“其實這些事我都不怕。”可笑道︰“你怕什麼?”丁鵬道︰“我最怕喝酒,如果你再用幾斤陳年的紹酒來灌我,就真的害苦我了。”
陳年好酒,紅燒牛肉。
如果真的有人要用這些東西來害人,一定有很多人願意被害的。
現在丁鵬已經洗了個熱水澡,全身上下,從里到外,從頭到腳,都已換上了新衣服。
只有一根褲帶沒有換。
一根用藍布縫成的褲帶,一寸寬,四尺長。
對一個已經餓得發暈的人來說,這種酒實在太陳了一點,牛肉也未免太多了一點。
他真的已經連路都走不動了。
可笑嫣然道︰“現在你總核知道,你實在不該對我太好的,因為對我越好的人,我反而越想要害他。”
丁鵬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能算對你很好,我只不過給了你一件衣服,請你吃了一點冷牛肉、冷饅頭而巳。”可笑道︰“你給我的並不是一件破衣服,而是你所有的衣服,你請我吃的也不是一點牛肉,而是你所有的糧食。”
她注視著他,眼楮里充滿了柔情和感激,道︰“如果有個人把他所有的一切全都給了你,你會怎麼樣對他?”丁鵬沒有說話。
他忽然覺得人生還是可愛購,人間還是充滿了溫情。
可笑道︰“如果有個人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給了我,我只有一個法子對他。丁鵬道︰“什麼法子?”
可笑低下頭,輕輕地說︰“我也會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他。”她真的把她據有的一切都給了他。黎明。丁鵬醒來時,她還在他身旁,像鴿子般伏在他的胸膛上。看著她烏黑的頭發和雪白的頸子,他心里只覺得有種從來未有的幸福和滿足。因為這個美麗的女人已完全屬于他了。他不僅滿足,而且驕傲,因為現在他已是個真正的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也醒來,正在用一雙柔情似水的大眼楮痴痴地看著他。他輕輕撫著她的柔發,喃喃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可笑道︰“你在想什麼?”丁鵬道︰“我在想,如果我是個又有錢又有名的人,我一定會帶你去游遍天下,讓天下所有的人都羨慕我們,妒忌我們,那時你一定也會為我而覺得驕傲的。”
他嘆了口氣,道︰“可惜現在我只不過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
可笑嫣然道︰“我喜歡的就是你這個窮小子。”丁鵬沉默著,忽然大聲道︰“我忘了,我還有樣東西可以給你。”他忽然跳起來。從床下一堆凌亂的衣服里,找出了他那條褲帶,“我要把這條褲帶給你。”他說。可笑沒有笑。因為他的神色很凝重,也很嚴肅,絕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可獎柔聲道︰“只要是你給我的,我一定會好好地保存。”丁鵬道︰“我不要你好好保存它,我要稱把它剪開來。”可笑也很听話。她剪開這條褲帶,才發現里面縫著一張殘破而陳舊的紙。紙色已經變黃了,前半頁上面畫著簡單的圖形,後半頁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她只看了兩行︰“此招乃余平生之秘,破劍如破竹,青萍,華山、嵩山、崆峒、武當、黃山、點蒼等派之劍法,遇之必敗。”
只看了這兩行,她就沒有看下去,帶著笑問道︰“這一招真的有這麼厲害?”丁鵬道︰“本來我也投把握的,還不敢找真正的高手來試,可是現在我已知道。青萍,華山和嵩陽的劍法遇著這一招,簡直就好像豆腐遇見了快刀一樣,完全沒有抵抗之力。”他很激動而興奮︰“等我擊敗了柳若松,我就會去找比他更有名的人。總有一天,我會要江湖中所有成名的劍客都敗在我的劍下,那時候我就會變得和‘神劍山莊’謝家三少爺一樣有名。”可笑又看了兩眼,就把這張紙退還給了他,道︰“這是你最珍貴的東西,我不能要。”丁鵬道︰“我就是要把我最珍貴的東西送給你,你為什麼不要?”
可笑柔聲道︰“我是個女人,我並不想跟江湖中那些成名的劍客去爭強斗勝。
只要你有這個心,我已經很高興了。”她緊緊地擁抱住他,在他身邊輕輕地說︰“我只想要你這個人。”圓月缺了,缺月又將圓。日子一天天過去,丁鵬幾乎已忘了他和柳若松的約會。可笑卻沒有忘,”我記得你七月十五還有個約會。”丁鵬道︰“到了那一天,我會去的。”
可笑道︰“今天已經是初八了,這幾天你應該去練練劍,最好能一個人到別的地力去練,我知道你一看見我,就會…就會想的。”丁鵬笑了︰“我現在就在想。
“
可笑沒有笑,也沒有再說什麼,但是第二天丁鵬醒來時,她已帶著她那笑起來有兩個酒渦的丫頭離開了這小樓,只留下一封信。
她要丁鵬在這幾天好好地練功,好好地保養體力,等到七月十五日的約會過去,他們再相聚。
這使得丁鵬更感激。
他心里雖然免不了有點離愁別緒,可是想到他們很炔就會相聚,他也就提起精神來,練劍、練力、練氣。
為了她,這一戰他更不能敗。
他發現自己的體力比以前更好,一個男人有了女人之後,才能算真正的男人,就正如大地經過雨水的滋潤後,才會變得更豐富充實。
到了七月十五這一天,他的精神。體力都已到達頂峰。
對這一戰,他已有了必勝的信心、必勝的把握。
七月十五。
晨。
天氣晴朗,陽光燦爛,丁鵬的心情也和今天的天氣—樣,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精神飽滿,活力充沛,就算天塌下來也能撐得住。
萬松山莊那有禮貌、懂得規矩的門房。看見他時也吃了一驚。
能夠做大戶人家的門房並不是件容易事,那不但要有一雙可以一眼就看出別人是窮是富的眼楮,還得有一張天生像棺材板一樣的臉。
可是現在他臉上不但有了表情,而且表情還豐富得很。
他實在想不到這衣著光鮮、容光煥發的年輕人,就是上個月那一臉倒霉的窮小于。
看見他的表情,丁鵬更愉快,那天受的氣,現在總算出了一點。
等到他擊敗柳若松之後,這位仁兄臉上的表情—定更令人愉快。
丁鵬心里唯一覺得有點抱歉的是,他和柳若松無冤無仇,本不該讓他多年的聲名毀于一旦。
他听說柳若松在江湖中不但很有俠名,人緣也很好,面且還是位君子。
柳若松修長、瘦削,儀竄整潔,衣著考究,彬彬有禮,是個非常有數養,非常有風度的中年男人。
對大多數女孩子來說,這神男人遠比年輕小伙子更有魅力。
他絕口不提上個月的事,也投有說丁鵬今天來得太早了。
這一點已經讓丁鵬不能不承認他是個君子。
他的態度狠穩,行動輕捷,手指長而有力,而且反應很靈敏。
這又使得丁鵬不能不承認他是個勁敵,在江湖中並沒有浪得虛名。
用細砂鋪成的練武場早巳準備好了,兩旁的武器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精光耀眼的兵刃,樹蔭下還擺著六七張紫檀木椅子。
柳若松解釋︰“有幾位朋友久慕丁少俠的劍法,都想來觀摩觀摩。我就自作主張請他們來了,只希望丁少俠不要怪罪。”
丁鵬當然不會怪罪。
一個人成名露臉的時候,總希望有人來看的,來的人越多他越高興。
他只想知道︰“來的是些什麼人?”柳若松道︰“—位是武林中的前輩、點蒼山的鐘老先生。”丁鵬道︰“風雲劍客鐘展!”
柳若松微笑道︰“想不到丁少俠也知道這位老先生。”丁鵬當然知道,鐘展的正直,和他的劍法同樣受人尊敬。
能夠有他選樣的人來作這一戰的證人,實在是丁鵬的運氣。
柳若松道︰“梅花老人和墨竹子也會來,江湖中把我們並列為歲寒三友,其實我是絕不敢當的。”
他又笑了笑,露出了一種連君子都難免會有的得意之色︰“還有一位謝先生,在江湖中的名氣並不大,因為他很少在外面走動。”他又笑了笑︰“神劍山莊中的人,一向都很少在江湖中走動的。”丁鵬動容道︰“神劍山莊?這位謝先生是神劍山莊中的人?”
柳若松淡淡道︰“是的。”丁鵬的心開始在跳。對于一個學劍的年輕人來說,“神劍山莊”這四個字本身就有種令人心躒的震撼力。
神劍山莊,翠雲峰,綠水湖,謝氏家族。謝家三少爺,謝曉峰。劍中的神劍,人中的劍神。今天來的這位謝先生會不會是他?
第一位到的是點蒼鐘展。風雲劍客成名極早,柳若松也稱他為老先生,但是他看來並不老,腰干仍然筆直,頭發仍然漆黑,一雙眼楮仍然炯炯有光。
他對這們曾經擊敗過請萍、華山、嵩陽三大高手的少年劍客,並不十分客氣,後來丁鵬才知道他無論對誰都不大客氣。正直的人好像總是這種脾氣,總認為別人應該因為他的正直而對他特別尊敬。這是不是因為江湖中正直的人太少了?但是他並沒有坐到上位去,上座當然要留給神劍山莊的謝先生。
謝先生還沒有到,“歲寒三友”中的梅花與墨竹已到了。
看見這兩個人,丁鵬就怔住。
這兩個人一個紅衫銀發,臉色紅潤如嬰兒,一個臉色陰沉,輕瘦如竹,顯然就是那天在泉水盡頭古樹下著棋的那兩個人。他們卻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丁鵬這個人。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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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5:08:17
丁鵬很想問問梅花老人︰“你為什麼不把那只跟你一樣喜歡穿紅衣裳的小猴子帶來?”
梅花老人卻好像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居然還對丁鵬很容氣。
丁鵬也很想忘記這件事,可惜有一點他是絕對忘不了的。
——可笑為什麼要去找他們?她跟這兩人之間有什麼關系?
他在後悔,為什麼沒有把這好事問清楚,為什麼要答應可笑︰“你不說,我就不問。”
現在他當然更沒法子再問,因為神劍山莊的謝先生已經來了。
這位謝先生圓圓的臉,胖胖的身材,滿面笑容,十分和氣,看來就像是個和氣生財的生意人。
這位謝先生顯然不是名震天下的當代第一劍、謝家的三少爺謝曉峰。
別人卻還是對他很尊敬,甚至連點蒼的鐘展都堅持要他上坐。
他堅持不肯,一直說自己只不過是神劍山莊中的一個管事的而已,在這些成名的英雄面前,能夠敬陪末座,已經覺得很榮幸。神劍山莊隨便出來一個人,在江湖中已有達樣的身份,這樣的氣勢。
丁鵬的心又跳了,血又熱了。
他發誓,總有一天他也要到神劍山莊去,以掌中的三尺青鋒去拜訪那位天下無雙的名俠,討教計教他那天下無雙的劍法,縱然敗在他的劍下,也可算不虛此生。
但是這一戰卻絕不能敗。
他慢慢地站起來,凝視著柳若松,道︰“晚輩丁鵬,求前輩賜招,但望前輩劍下留情。”鐘展居然道︰“你還年輕,有件事你一定要永遠記住。”
丁鵬道︰“是。”鐘展沉著臉,冷冷道︰“劍本是無情之物,只耍劍一出鞘,就留不得情的。”
兩個紫衣垂髻的童子,捧著個裝潢華麗的劍匣肅立在柳若松身後。
柳若松啟匣,取劍,拔劍,“嗆啷”一聲,長劍出鞘,聲如龍吟。
謝先生微笑道︰“好劍。”這的確是柄好劍,劍光流動間,森寒的劍氣逼人眉睫。
柳若松一劍在手,態度還是那麼優雅安閑。
丁鵬的手緊握劍柄,指節已因用力而發白,手心已有了汗。
他的劍只不過是柄很普通的青鋼劍,絕對比不上柳若松手里的利器。
他也沒有柳若松那種鎮定優雅的風采。
所以他雖然相信自己那一招“天外流星”必定可破柳若松的武當嫡系劊法,卻還是覺得很緊張。
柳若松看著他,微笑道︰“舍下還有口劍,雖然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也還過得去,丁少俠如果不嫌棄,我就叫人去拿來。”
他自侍前輩名家的身份,絕不肯在任何地方佔一點便宜。
丁鵬卻不肯接受他的好意,淡談道︰“晚輩就用這柄劍,這是先父的遺物,晚輩不敢輕棄。”柳若松道︰“丁少俠的劍法也是家傳的?”丁鵬道︰“是。”
鐘展忽又問道︰“你是太湖丁家的子弟?”
丁鵬道︰“晚輩是冀北人。”
鐘展道︰“那就怪了。”
他冷冷地接著道︰“江湖傳方,都說這位丁少俠不但劍法奇高,最有成就的那一劍更如天外飛來,神奇妙絕。我學劍五十年,競不知道冀北還有個丁家,競有如此精妙的家傳劍法。”
謝先生點頭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江湖之中,本就有很多不求聞達的異人,鐘老先生雖然博聞廣見,也未必能全部知道。”
鐘展閉上了嘴。柳若松也不再說什麼,回劍,平胸。道︰“請!”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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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5:14:32
第三章 天外流星(上)
七月十五,正午,烈日。
用細砂鋪成的地面,在烈日下閃閃發光,劍的光芒更耀眼。
丁鵬的劍已擊出。
他的劍法除了那一招“天外流星”之外。確實都是家傳的,最多只能得一個“平”字,平凡,平實,實在是很平常的劍法。
武當的劍法卻是領袖武林的內家正宗,輕、靈、玄,妙,在柳若松手里使出來,更是流動莫測。
他只用了挑。削,刺三字決,可是劍走輕靈,身隨劍起,已經將丁鵬逼得透不過氣來。
大家對這位剛剛在江湖中崛起的少年劍客都有點失望了。
丁鵬自已卻對自已更有信心。
他至少已看出了柳若松劍法中的三處破綻,只要他使出那一招“天外流星”來,要破柳若松的劍法。真如快刀破竹。
他本來還想再讓柳若松幾招,他不想要這僅前輩劍客太難堪。
“但是真劍一出鞘。是留不得情的”!
這句話他已記住了。
他那平凡的劍法忽然變了,一柄平凡的表銅劍,忽然化作了一道光華奪目的流星。
從天外飛來的流星,不可捉摸,不可抵御。
一無情的劍。劍下無情。
他心里忽然又覺得有點歉意,因為他知道柳若松必將傷在他這一劍下!
可是他錯了。
“鐺”的一聲,星光四濺。柳若松居然接住了這一招他本來絕對接不住的天外流星。
武當內家真氣。他是天一真人唯一的俗家弟子,內力之深厚,當然不是丁鵬能比得上的。
雙劍交擊,丁鵬幾乎被震倒。但他沒有倒下去。
雖然他的劍已經被震出了缺口,虎口也已被震裂,可是他沒有倒下去。因為他決心不讓自已倒下去。
決心雖然是看不見的,卻是決定勝負的重要關鍵。有時甚至比內力更重要。
他沒有敗,還要再戰,剛才一定有什麼疏忽,那一劍本是必勝的一劍。
柳若松卻已收住了劍式,用一種很奇怪的眼色看著他。
鐘展忽然道︰“他還沒有敗。”他確實是個正直的人,就因為這句話,丁鵬對他的厭惡,已全都變成了感激。
柳若松終于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他還沒有敗。
他還是用那種奇怪的眼色在看著丁鵬,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剛才你使出的那一劍,就是你擊敗嵩陽郭正平的劍法?”
丁鵬道︰“是的。”
柳若松道︰“你擊敗史定和葛奇兩位時用的也是這一劍?”
丁鵬道︰“是的。”
柳若松道︰“這真是你家傳的劍法?”
丁鵬道︰“是的。”
柳若松認真著,又問道︰“令尊是哪一位?”
丁鵬道︰“家父八年前就已去世了。”他並沒有說出他父親的名字,柳若松也沒有再追問。
他的神色更奇怪,忽然轉身去問那位謝先生,道︰“剛才丁少俠使出的那一劍,謝光生想必已看得很清楚?
謝先生微笑道︰“這種高絕精妙的劍法,我實在不太懂,幸好總算是看清楚了。”
柳若松道︰“謝生生覺得那一劍如何?”
謝先生道︰“那一劍凌厲奇詭,幾乎已經有昔年那位絕代奇俠燕十三‘奪命十三式’的威力,走的路子也仿佛相同,只可惜功力稍嫌不足而已。”
他笑了笑,又道︰“這只不過是我隨口亂說的,劍法我根本不太懂。”
他當然不是隨口亂說的,神劍山莊門下,怎麼會有不懂劍法的人?
三十年前,燕十三縱橫天下,身經大小百余戰,戰無不勝,是天下公認唯一可以和謝家三少爺一決勝負的人。他和謝曉峰後來是否曾經交手?究竟是誰勝誰負,至今還是個迷。
現在這位孤獨的劍客雖然已經仙去,但是他的聲名和他的劍法卻已不朽。
謝先生將丁鵬那一劍和他的奪命十三式相提並論,實在是丁鵬的榮寵。
柳若松微笑道︰“謝先生這麼說,在下實在是受寵若驚。”
丁鵬怔住,每個人都怔住。受寵若驚的應該是丁鵬,怎麼會是他?
鐘展冷冷道︰“謝先生夸贊丁鵬的劍法,跟你有什麼關系?”
柳若松道︰“有一點關系。”
鐘展在冷笑。
柳若松不讓他開口,又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前輩見聞之廣,已與昔年作《兵器譜》的百曉生不相上下。”
鐘展道︰“我雖然沒有百曉生的淵博,天下各門派的劍法,我倒全都見識過。”
柳若松道︰“前輩有沒有看過那一劍?”
鐘展道︰“沒有。”
柳若松道︰“謝先生呢?”
謝先生道︰“我一向孤陋寡聞,沒有見識過的劍法也不知有多少。”
柳若松淡淡地笑了笑,道︰“兩位都投有看過這一劍,只因為這一劍是在下創出來的。”這句話實在很驚人。
最吃驚的當然是丁鵬,他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你說什麼?”
柳若松道︰“我說的話丁少俠應該已經听得很清楚。”
丁鵬的熱血已沖上頭頂,道︰“你……你有證據?”
柳若松慢慢地轉過身,吩咐童子︰“你去請夫人把我的劍譜拿出來。”
對一個學劍的男人來說,世上只有兩樣是絕對不能和別人共享,也絕對不容別人侵犯的。
那就是他的劍譜和他的妻子。
柳若松是個男人,柳若松也學劍,他對他的劍譜和他的妻子當然也同樣珍惜。
但是現在他卻要他的妻子把他的劍譜拿出來,可見他對這件事處理的方法已經極慎重。
沒有人再說什麼,也沒有人還能說什麼。
柳若松做事一向讓人無話可說。
劍譜很快就拿出來了,是柳夫人親自拿出來的。
劍譜藏在一個密封的匣子里,上面還貼著封條,柳夫人面上也蒙著輕紗。
一層薄薄的輕紗雖然掩住了她的面目,卻掩不住她絕代的風華。
柳夫人本來就是江期中有名的美人,而且出身世家,不但有美名,也有賢名。有陌生人在,她當熱不能以真面目見人。
她當然已經知道這件事,所以她將劍譜交給了鐘展和謝先生。
謝先生的身分,鐘展的正直,絕不容人懷疑,也沒有人會懷疑。
柳夫人低頭看來也同樣讓人無話可說。
密封的匣子已開啟。
劍譜是用淡色的素綢訂成的,很薄,非常薄。
因為這不是武當的劍譜,這是柳若松自創的《青松劍譜》。
武當的劍法博大精深,柳若松獨創的劍法只有六招。
最後的那一頁,就是那一招。
謝先生和鐘展立刻將劍譜翻到最後一頁,以他們的身份地位,當然絕不會去看自已不該看的事。
這是證據,為了丁鵬和柳若松一生的信譽,他們不能不看。
他們只看了幾眼,臉上就都已變了顏色。
于是柳若松問︰“剛才丁少俠使出的那一劍,兩位是不是都已看得很清楚?”
“是的。”
“剛才丁少俠說,那就是他用來擊敗史定,葛奇和郭正平的劍法,兩位是不是也都听得清楚?”
“是的。”
那一劍的招式,變化和精美,雖不是和這本劍譜上的一招‘武當松下風’完全相同?”
“是的。”
“在下和丁少俠是不是第一次見面?”
這一點鐘展和謝先生都不能確定,所以他們問丁鵬。
丁鵬承認,點頭。
于是柳若松又問︰“這劍譜會不會是假造的?”“不會。”就算看丁鵬使出這一劍的人,也絕對沒法子得到這一劍的精美,這一點謝先生和鐘震都絕對可以確定。
于是柳若松長長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已經沒有話可說了。”
丁鵬更無話可說。
雖然他自覺已長大成人,其實卻還是個該子,他生長在一個淳樸的鄉村,離開家鄉才三個多月,江湖中的詭計,他怎麼懂?
他只覺得心在往下沉,整個人都在住下沉,沉入了一個又黑又深的洞里,全身上下都已被緊緊綁住,他想掙扎,卻掙不開,想吶喊,也喊不出。
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光明燦爛的遠景,已經變成了一片黑暗。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鐘震正在問柳若松︰“你既然創出了這一招劍法,為什麼認來沒有使用過?”柳若松道,我身為武當門下,面且以武當為榮,這一招只不過是我在無意間匈出來的,我隨手記了下來,也只不過是一時的興趣,想留作已後的消遣而已,武當劍法博大精深,已足夠我終生受用不盡,我這一生絕不會再使用第二家的劍法,也絕沒有自創門派的野譜心,若不是真不得已,我絕不會把這劍譜拿出來過。解釋不但合情合理,而且光明正大,無論堆都不能不接受。
謝先生微笑道︰“說得好,天一真人想必也會以有你這麼樣一個弟子為榮。”鐘展道︰“這一招既然是你自創的劍法,丁鵬卻是從哪里學來的?”柳若松道︰“這一點我也正想問問丁少俠。”他轉向丁鵬,態能還是很溫和︰“這一招究竟是不是你家傳的劍法?”丁鵬垂下頭,道︰“不是。”說出這兩個字時,他的感覺就好像自已在用力鞭打著自已。
但是現在他已不能不承認,他畢競是個純真的年輕人,還不會昧住良心說謊。
柳若松道︰“那麼你是從哪里學來的?”丁鵬道︰“家父在無意間得到一頁殘缺的劍譜,上面就有這一招‘天外流星’。”柳若松道︰“那是誰的劍譜?”丁鵬道︰“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劍譜中並沒有記下姓名,就因為他自已也不知道劍譜是誰的,所以他不能不相信柳若松。
他說的完全是實話。
柳若松卻嘆了口氣,道︰“想不到一個年輕輕的少年人,就已學會了說謊。”丁鵬道︰“我沒有說謊。”柳若松道︰“你那頁劍譜呢?
丁鵬道︰“就在…”他沒有說下去,因為現在他已經不知道那頁劍譜在哪里。
他記得曾經將那頁劍譜交給了可笑,可笑雖然又還給了他,但是後來他還是讓她收起來的。她將一切都交給了他,他也將一切都給了她。
以後這一段日子過得太溫馨,太甜蜜,一個初嘗溫柔滋味的年輕人,怎麼還會想到別的事?”柳若松冷冷地看著他,又嘆了口氣,道︰“你還年輕,還沒有犯什麼大錯,我並不想太難為你。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你那頁劍譜的來歷。”丁鵬垂下頭。
他看得出現在無論說什麼都已沒有人會相信,他也看得出別人眼中對他的輕蔑。
柳若松道︰“只要你答應我終生不再用劍,也不在江湖走動,我就讓你走。
他的神情已變得很嚴肅︰“但是日後你若食言背信,不管你逃到哪里去我負也要去取你的性命。”一個學劍的人,一個決心要出人頭地的年輕人,若是終生不能使劍,終生不能在江湖中走動,他這一生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可是現在丁假已不能不答應,現在他已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他忽然覺得很冷,因為這時忽然有一陣冷颼颼的風吹了過來,吹起了他的衣微,也吹起了柳夫人臉上的面紗…
天氣已將變了,燦爛的陽光已經被烏雲掩住。
丁鵬忽然覺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忽然又覺得金身都像是被火焰在燃燒。
一種說不出的悲痛和憤怒,就像是火焰般從他的腳趾沖入了他的咽喉,燒紅了他的臉,也燒紅了他的眼楮。
就在輕紗被風吹起的那一瞬問,他已看到了這位柳夫人的真面目。
這位柳夫人赫然競是可笑。
現在一切事都已兩白了。
他永遠想不到這件事的真相競是如此卑鄙,如此殘酷。
他忽然在笑,看著這位柳夫人大笑,他的笑聲听來就像是野獸垂死前的長嘶。
他指著她大笑道︰“是的,原來是你。”每個人都往吃驚地看著他。
柳若松道︰“你認得她?”
丁鵬道︰“我當然認得她,我不認得她,誰認得她。”
柳若松道︰“你知道她是誰?”
丁鵬道︰“李可笑,”
柳若松沉下臉,冷冷笑道︰“我並不可笑,你也不可笑,這件事的確不可笑,一點都不可笑。這件事簡直令人連哭都哭不出來。”
丁鵬本該將一切經過事實都說出來的一從她赤裸裸竄入他心靈開給,到他為她去找那梅花老人,被吊起…一直到她把一切都給了他,他也把一切都給了她。
可是他不能說。
這件事實在太荒唐,太荒謬,如果他說出來別人一定會把他當成個瘋子,一個淫猥而變態的瘋子。
對付這種瘋子無淪用多麼殘酷的方法,都沒有人會說話的。
他曾經親眼看見過一個這樣的瘋子被人話話吊死。
現在他才知道,自已掉下去的這個黑洞,原來是陷阱。
這一對君子和淑女,不但想要他的劍譜,還要徹底毀了他這個人。
因為他已經威肋到他們,因為這一戰他本來一定會勝的。
現在他本來應該名動江湖,出人頭地。可是現在…
丁鵬忽然撲過去,用盡全身力量向這位並不可笑的柳夫人撲了過去。
現在他已經完了,已經徹底被毀在她手里。
他也要毀了她。
可惜一個像柳夫人這樣的名門淑女,絕不是一個像他這樣的無名小子能夠毀得了的。
他的身子剛撲起,已有兩柄劍向他刺了過來。
梅花老人在厲聲大喝︰“我一直沒有開口,只因為柳若松是我的兄弟,但是現在我已忍無可忍。”
柳若松在嘆息︰“我本來並不想難為你的,你為什麼一定要自己找死?”雷霆一聲,暴雨傾盆。
劍光與閃電交擊,丁鵬的衣服已被鮮血染紅。
他的眼楮也紅了!他已不顧一切。
反正他一生已經毀了,還不如說在就死在這里,死在這個女人面前。
謝先生沒有阻攔,鐘展也沒有。
他們都不想再管這件事,這年輕人實在不值的同情。
如果他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氣,如果他是個出身顯赫的世家子,也許還會有人幫他說幾句話,听听他的解釋。
只可惜他只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
劍光一閃,刺入了他的肩。
他並不覺得痛。他已經有些瘋狂,有些昏迷,有些麻木,一個人到了這種時候,反而會激起求生的本能,誰也不想像瘋狗般被人亂劍刺死。
可惜這時侯他已走上了死路,再想回頭已來不及了。
梅花與青松的兩柄劍,已像毒蛇般纏住了他。
他已發現了他們的陰謀,他們是不會再留下他的話口。
現在每個人都已認為他罪有應得,他們殺了他,本是天經地義的事。
柳若松已經刺出了致命的一劍,這一劍已將刺入丁鵬的咽喉。
忽然間又是一聲霹靂,閃電掠雷齊下,練武場上的一棵大樹競被硬生生劈開了。
閃電,霹靂,雷火。
巨大的樹干在火焰中分裂,帶著雷霆之勢壓倒了下來。
這是天地之威,天地之怒,這是無論什麼人都不能不恐懼的。
驚呼聲中,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後退,柳若松也在後退。
只有丁鵬向前沖,從分劈的樹干中沖了出去,從雷火間沖了過去。
他不知道自已是不是能退的了,也不知道自已要逃到哪里。
他沒有目的,也不辨方向。
他心里只想著要逃出這個陷阱,能夠逃到哪里就逃到哪里。
他用出了所有的力量,等到力量用盡時,他就倒了下去,倒在一個山溝里。
暴雨中,天色已暗了。
他最後想到的一件事,既不是他對柳若松和“可笑”的仇恨,也不是他自已的悲痛。
他最後想到的是他父親要死的時候看著他的那雙眼楮。
那雙眼暗中充滿了愛和信心。
現在這雙眼清仿佛又在看著他,眼楮里還是充滿愛和信心。
他相惜他的兒子一定能為他爭口氣,一定能出人頭地。
他要他的兒子活下去。
七月十五,月夜。
圓月。
雨已經停了,圓月已升起。
今夜的月仿佛比平時更美,美得神秘,美得淒涼,美得令人心碎。
丁鵬張開跟,就看見了這輪圓月。
他沒有死,想要他死的人,並沒有找到他。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他才會倒在這個出溝里。
暴雨引發了山洪,山洪淡涌了這條山溝,把他的人也沖到這里來了。
這里距離他倒下去的地方已很遠,從山溝里爬起來,就可以看到一個很深的洞穴。
四面都是山,都是樹,雨後的山谷潮濕而新鮮,就像是個初浴的處女。處女的美,也總是帶著些神秘的。
這洞穴就像是處女的眼楮,深遂,黑暗,充滿了神秘的吸引力。
丁鵬仿佛已被這種神秘的力量吸引,情不自禁地走了進去。
月光從外面照進來,洞穴的四壁畫滿了圖畫,畫的卻不是人間,而是天上。
只有天上才會有這樣的景象一巨大而華麗的殿堂,執金戈、披金甲的武士,流高髻、著羽衣的宮娥,到處擺滿了絕非人間所有的珠玉珍寶、鮮花果香,男人們都像天神般威武雄壯,女人們都像仙子般高貴。
丁鵬已看得痴了。
所有的希望都已破滅,光明的前途已變成為一片黑暗。
在人間,他被欺騙、被侮辱,被輕賤、被冤枉,已被逼上了絕路。
在人間,他已沒有前途,沒有未來,已經被人徹底毀了。
他所遭受的冤枉,這一生都已無法洗清。
他這一生已永無出頭的日子,就算話下去。
他只能看著那些欺騙他,侮辱他、冤枉他的人耀武揚威,因為那些人是他永遠打不倒的。
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人間雖熱沒有天理,天上總有的,在人間遭受的冤屈,只有到天上去申訴了。
他還年輕,本不該有這種想法。
可是一個人真的已到了無路可走,並倒了無可奈何的時候,不這麼想又能怎麼想?
他忽然想死。
死,的確比這麼樣活下去容易得多,也痛快得多了。
被欺騙,被一個自已第一次愛上的女人欺騙。
這本來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事,已經足夠讓一個年輕人活不下去。
他忽然發現自已手里還緊緊握著他的劍。
這柄劍既不能帶給他聲名和榮耀,就不如索性死在這柄劍下。
他提起劍,準備用劍鋒刺斷自已的咽喉。
想不到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一陣風吹過來,風中仿佛有個影子。
一條淡淡的影子,帶著種淡淡的香氣,從他面前飛了過去,忽然又不見了。
他手里的劍也不見了。
丁鵬怔住。然後他就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忽然間全身都已冰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3 15:54:03
第三章 天外流星
七月十五,正午,烈日。
用細砂鋪成的地面,在烈日下閃閃發光,劍的光芒更耀眼。
丁鵬的劍已擊出。
他的劍法除了那一招“天外流星”之外。確實都是家傳的,最多只能得一個〞平〞字,平凡,平實,實在是很平常的劍法。
武當的劍法卻是領袖武林的內家正宗,輕、靈、玄,妙,在柳若松手里使出來,更是流動莫測。
他只用了挑。削,刺三字決,可是劍走輕靈,身隨劍起,已經將丁鵬逼得透不過氣來。
大家對這位剛剛在江湖中崛起的少年劍客都有點失望了。
丁鵬自己卻對自己更有信心。
他至少已看出了柳若松劍法中的三處破綻,只要他使出那一招〞天外流星”來,要破柳若松的劍法。真如快刀破竹。
他本來還想再讓柳若松幾招,他不想要這僅前輩劍客太難堪。
但是真劍一出鞘。是留不得情的〞!
這句話他已記住了。
他那平凡的劍法忽然變了,一柄平凡的表銅劍,忽然化作了一道光華奪目的流星。
從天外飛來的流星,不可捉摸,不可抵御。
一無情的劍。劍下無情。
他心里忽然又覺得有點歉意,因為他知道柳若松必將傷在他這一劍下!
可是他錯了。
“鐺〞的一聲,星光四濺。柳若松居然接住了這一招他本來絕對接不住的天外流星。
武當內家真氣。他是天一真人唯一的俗家弟子,內力之深厚,當然不是丁鵬能比得上的。
雙劍交擊,丁鵬幾乎被震倒。但他沒有倒下去。
雖然他的劍已經被震出了缺口,虎口也已被震裂,可是他沒有倒下去。因為他決心不讓自己倒下去。
決心雖然是看不見的,卻是決定勝負的重要關鍵。有時甚至比內力更重要。
他沒有敗,還要再戰,剛才一定有什麼疏忽,那一劍本是必勝的一劍。
柳若松卻已收住了劍式,用一種很奇怪的眼色看著他。
鐘展忽然道︰“他還沒有敗。”他確實是個正直的人,就因為這句話,丁鵬對他的厭惡,已全都變成了感激。
柳若松終于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他還沒有敗。
他還是用那種奇怪的眼色在看著丁鵬,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剛才你使出的那一劍,就是你擊敗嵩陽郭正平的劍法?”丁鵬道︰“是的。”柳若松道︰“你擊敗史定和葛奇兩位時用的也是這一劍?”丁跟道︰“是的。”柳若松道︰“這真是你家傳的劍法?”。丁鵬道︰“是的〞柳若松認真著,又問道︰“令尊是哪一位?”丁鵬道︰“家父八年前就已去世了〞他並沒有說出他父親的名字,柳若松也沒有再追問。他的神色更奇怪,忽然轉身去問那位謝先生,道︰“剛才丁少俠使出的那一劍,謝光生想必已看得很情楚?謝先生微笑道︰“這種高絕精妙的劍法,我實在不太懂,幸好總算是看清楚了。”柳若松道︰“謝生生覺得那一劍如何?”謝先生道︰“那一劍凌厲奇詭,幾乎已經有昔年那位絕代奇俠燕十三〞奪命十三式〞的威力,走的路子也仿佛相同,只可惜功力稍嫌不足而已。”他笑了笑,又道︰“這只不過是我隨口亂說的,劍法我根本不太懂。”他當然不是隨口亂說的,神劍山莊門下,怎麼會有不懂劍法的人?三十年前,燕十三縱橫天下,身經大小百余戰,戰無不勝,是天下公認唯一可以和謝家三少爺一決勝負的人。他和謝曉峰後來是否曾經交手?究竟是誰勝誰負,至今還是個迷。現在這位孤獨的劍客雖然已經仙去,但是他的聲名和他的劍法卻已不朽。謝先生將丁鵬那一劍和他的奪命十三式相提並論,實在是丁鵬的榮寵。柳若松微笑道︰“謝先生這麼說,在下實在是受寵若驚。”丁鵬怔住,每個人都怔住。受寵若驚的應該是丁鵬,怎麼會是他?鐘展冷冷道︰“謝先生夸贊丁鵬的劍法,跟你有什麼關系?”柳若松道︰“有一點關系。”鐘展在冷笑。柳若松不讓他開口,又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前輩見聞之廣,已與昔年作《兵器譜》的百曉生不相上下。”鐘展道︰“我雖然沒有百曉生的淵博,天下各門派的劍法,我倒全都見識過。”柳若松道︰“前輩有沒有看過那一劍?”鐘展道︰“沒有〞柳若松道︰“謝先生呢?”謝先生道︰“我一向孤陋寡聞,沒有見識過的劍法也不知有多少〞柳若松淡淡地笑了笑,道︰“兩位都投有看過這一劍,只因為這一劍是在下創出來的。”這句話實在很驚人。最吃驚的當然是丁鵬,他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你說什麼?”柳若松道︰“我說的話丁少俠應該已經听得很清楚。”丁鵬的熱血已沖上頭頂,道。”你〞。”。,你有證據?柳若松慢慢地轉過身,吩咐童子︰“你去請夫人把我的劍譜拿出來。”對一個學劍的男人來說,世上只有兩樣是絕對不能和別人共享,也絕對不容別人侵犯的。那就是他的劍譜和他的妻子。柳若松是個男人,柳若松也學劍,他對他的劍譜和他的妻子當然也同樣珍惜。但是現在他卻要他的妻子把他的劍譜拿出來,可見他對這件事處理的方法已經極慎重。沒有人再說什麼,也沒有人還能說什麼。柳若松做事一向讓人無話可說。劍譜很快就拿出來了,是柳夫人親自拿出來的。劍譜藏在一個密封的匣于里,上兩還貼著封條,柳夫人面上也蒙著輕紗。一層薄薄的輕紗雖然掩住了她的面目,卻掩不住她絕代的風華。柳夫人本來就是江期中有名的美人,而且出身世家,不但有美名,也有賢名。有陌生人在,她當熱不能以真面目見人。她當然已經知道這件事,所以她將劍譜交給了鐘展和謝先生。謝先生的身分,鐘展的正直,絕不容人懷疑,也沒有人會懷疑。柳夫人低頭看來也同樣讓人無話可說。密封的匣子已開啟。劍譜是用淡色的素綢訂成的,很薄,非常薄。因為這不是武當的劍譜,這是柳若松自創的《青松劍譜》。武當的劍法博大精深,柳若松獨創的劍法只有六招。”最後的那一頁,就是那一招。謝先生和鐘展立刻將劍譜翻到最後一頁,以他們的身份地位,當然絕不會去看自己不該看的事。這是證據,為了丁鵬和柳若松一生的信譽,他們不能不看。他們只看了幾眼,臉上就都已變了顏色。于是柳若松問︰“剛才丁少俠使出的那一劍,兩位是不是都已看得很清楚?”“是的”“剛才丁少俠說,那就是他用來擊敗史定,葛奇和郭正平的劍法,兩位是不是也都听得清楚?”“是的。”那一劍的招式,變化和精美,雖不是和這本劍譜上的一招〞武當松下風〞完全相同?”“是的。”“在下和丁少俠是不是第一次見面。,。”
這一點鐘展和謝先生都不能確定,所以他們問丁鵬。
丁鵬承認,點頭。
于是柳若松又問︰“這劍譜會不會是假造的?”“不會。”就算看丁鵬使出這一劍的人,也絕對沒法子得到這一劍的精美,這一點謝先生和鐘震都絕對可以確定。
于是柳若松長長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已經沒有話可說了。”。
丁鵬更無話可說。
雖然他自覺已長大成人,其實卻還是個該子,他生長在一個淳樸的鄉村,離開家鄉才三個多月,江湖中的詭計,他怎麼懂?
他只覺得心在往下沉,整個人都在住下沉,沉入了一個又黑又深的洞里,全身上下都已被緊緊綁住,他想掙扎,卻掙不開,想吶喊,也喊不出。
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光明燦爛的遠景,已經變成了一片黑暗。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鐘震正在問柳若松︰“你既然創出了這一招劍法,為什麼認來沒有使用過?”柳若松道,我身為武當門下,面且以武當為榮,這一招只不過是我在無意間匈出來的,我隨手記了下來,也只不過是一時的興趣,想留作已後的消遣而已,武當劍法博大精深,已足夠我終生受用不盡,我這一生絕不會再使用第二家的劍法,也絕沒有自創門派的野譜心,若不是真不得已,我絕不會把這劍譜拿出來〞過解釋不但合情合理,而且光明正大,無論堆都不能不接受。
謝先生微笑道︰“說得好,天一真人想必也會以有你這麼樣一個弟子為榮。”鐘展道︰“這一招既然是你自創的劍法,丁鵬卻是從哪里學來的?”柳若松道︰“這一點我也正想問問丁少俠。”他轉向丁鵬,態能還是很溫和︰“這一招究竟是不是你家傳的劍法?”丁鵬垂下頭,道,〞不是〞說出這兩個字時,他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在用力鞭打著自己。
但是現在他已不能不承認,他畢競是個純真的年輕人,還不會昧住良心說謊。
柳若松道︰“那麼你是從哪里學來的?”丁鵬道︰“家父在無意間得到一頁殘缺的劍譜,上面就有這一招〞天外流星,。”柳若松道︰“那是誰的劍譜?”丁鵬道︰“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劍譜中並沒有記下姓名,就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劍譜是誰的,所以他不能不相信柳若松。
他說的完全是實話。
柳若松卻嘆了口氣,道︰“想不到一個年輕輕的少年人,就已學會了說謊。”丁鵬道〞我沒有說謊〞柳若松道︰“你那頁劍譜呢?
丁鵬道︰“就在…〞他沒有說下去,因為現在他已經不知道那頁劍譜在哪里。
他記得曾經將那頁劍譜交給了可笑,可笑雖然又還給了他,但是後來他還是讓她收起來的。她將一切都交給了他,他也將一切都給了她。
以後這一段日子過得太溫馨,太甜蜜,一個初嘗溫柔滋味的年輕人,怎麼還會想到別的事?”柳若松冷冷地看著他,又嘆了口氣,道,你還年輕,還沒有犯什麼大錯,我並不想太難為你。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你那頁劍譜的來歷〞丁鵬垂下頭。
他看得出現在無論說什麼都已沒有人會相信,他也看得出別人眼中對他的輕蔑。
柳若松道︰“只要你答應我終生不再用劍,也不在江湖走動,我就讓你走。
他的神情已變得很嚴肅︰“但是日後你若食言背信,不管你逃到哪里去我負也要去取你的性命。”一個學劍的人,一個決心要出人頭地的年輕人,若是終生不能使劍,終生不能在江湖中走動,他這一生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可是現在丁假已不能不答應,現在他已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他忽然覺得很冷,因為這時忽然有一陣冷颼颼的風吹了過來,吹起了他的衣微,也吹起了柳夫人臉上的面紗…
天氣已將變了,燦爛的陽光已經被烏雲掩住。
丁鵬忽然覺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忽然又覺得金身都像是被火焰在燃燒。
一種說不出的悲痛和憤怒,就像是火焰般從他的腳趾沖入了他的咽喉,燒紅了他的臉,也燒紅了他的眼楮。
就在輕紗被風吹起的那一瞬問,他已看到了這位柳夫人的真面目。
這位柳夫人赫然競是可笑。
現在一切事都已兩白了。
他永遠想不到這件事的真相競是如此卑鄙,如此殘酷。
他忽然在笑,看著這位柳夫人大笑,他的笑聲听來就像是野獸垂死前的長嘶。
他指著她大笑道︰“是的,原來是你。”每個人都往吃驚地看著他。柳若松道。你認得她?”丁鵬道︰“我當然認得她,我不認得她,誰快得她〞柳若松道︰“你知道她是誰?
丁鵬道︰“李可笑,〞柳若松沉下臉,冷冷笑道︰“我並不可笑,你也不可笑,這件事的確不可笑,一點都不可笑。這件事簡直令人連哭都哭不出來。丁鵬本該將一切經過事實都說出來的一從她赤裸裸竄入他心靈開給,到他為她去找那梅花老人,被吊起…一直到她把一切都給了他,他也把一切都給了她。可是他不能說。這件事實在太荒唐,太荒謬,如果他說出來別人一定會把他當成個瘋子,一個淫猥而變態的瘋子。對付這種瘋子無淪用多麼殘酷的方法,都沒有人會說話的。他曾經親眼看見過一個這樣的瘋子被人話話吊死。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掉下去的這個黑洞,原來是陷阱。這一對君子和淑女,不但想要他的劍譜,還要徹底毀了他這個人。因為他已經威肋到他們,因為這一戰他本來一定會勝的。現在他本來應該名動江湖,出人頭地。可是現在…丁鵬忽然撲過去,用盡全身力量向這位並不可笑的柳夫人撲了過去。現在他已經完了,已經徹底被毀在她手里。他也要毀了她。可惜一個像柳夫人這樣的名門淑女,絕不是一個像他這樣的無名小子能夠毀得了的。他的身子剛撲起,已有兩柄劍向他刺了過來。梅花老人在厲聲大喝︰“我一直沒有開口,只因為柳若松是我的兄弟,但是現在我已忍無可忍。”柳若松在嘆息︰“我本來並不想‘難為你的,你為什麼一定要自己找死?”雷霆一聲,暴雨傾盆。劍光與閃電交擊,丁鵬的衣服已被鮮血染紅。他的眼楮也紅了!他已不顧一切。反正他一生已經毀了,還不如說在就死在這里,死在這個女人面前。謝先生沒有阻攔,鐘展也沒有。他們都不想再管這件事,這年輕人實在不值的同情。如果他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氣,如果他是個出身顯赫的世家子,也許還會有人幫他說幾句話,听听他的解釋。只可惜他只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劍光一閃,刺入了他的肩。他並不覺得痛。他已經有些瘋狂,有些昏迷,有些麻木,一個人到了這種時候,反而會激起求生的本能,誰也不想像瘋狗般被人亂劍刺死。可惜這時候他已走上了死路,再想回頭已來不及了。梅花與青松的兩柄劍,已像毒蛇般纏住了他。一他已發現丁他們的陰謀,他們是不會再留下他的話口。現在每個人都已認為他罪有應得,他們殺了他,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柳若松已經刺出了致命的一劍,這一劍已將刺入丁鵬的咽喉。忽然間又是一聲霹靂,閃電掠雷齊下,練武場上的一棵大樹競被硬生生劈開了。閃電,霹靂,雷火。巨大的樹干在火焰中分裂,帶著雷霆之勢壓倒了下來。這是天地之威,天地之怒,這是無論什麼人都不能不恐懼的。驚呼聲中,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後退,柳若松也在後退。只有丁鵬向前沖,從分劈的樹干中沖了出去,從雷火間沖了過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退的了,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里。他沒有目的,也不辨方向。他心里只想著要逃出這個陷阱,能夠逃到哪里就逃到哪里。他用出了所有的力量,等到力量用盡時,他就倒了下去,倒在一個山溝里。暴雨中,天色已暗了。他最後想到的一件事,既不是他對柳若松和〞可笑,的仇恨,也不是他自己的悲痛。他最後想到的是他父親要死的時候看著他的那雙眼楮。那雙眼暗中充滿了愛和信心。現在這雙眼清仿佛又在看著他,眼楮里還是充滿愛和信心。他相惜他的兒于一定能為他爭口氣,一定能出人頭地。他要他的兒子活下去。七月十五,月夜。圓月。雨已經停了,圓月已升起。今夜的月仿佛比平時更美,美得神秘,美得淒涼,美得令人心碎。丁鵬張開跟,就看見了這輪圓月。他沒有死,想要他死的人,並沒有找到他。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他才會倒在這個出溝里。暴雨引發了山洪,山洪淡涌了這條山溝,把他的人也沖到這里來了。這里距離他倒下去的地方已很遠,從山溝里爬起來,就可以看到一個很深的洞穴。四面都是山,都是樹,雨後的山谷潮濕而新鮮,就像是個初浴的處女。處女的美,也總是帶著些神秘的。這洞穴就像是處女的眼楮,深邃,黑暗,充滿了神秘的吸引力。丁鵬仿佛已被這種神秘的力量吸引,情不自禁地走了進去。月光從外面照進來,洞穴的四壁畫滿了圖畫,畫的卻不是人間,而是天上。只有天上才會有這樣的景象一巨大而華麗的殿堂,執金戈、披金甲的武士,流高髻、著羽衣的宮娥,到處擺滿了絕非人間所有的珠玉珍寶、鮮花果香,男人們都像天神般威武雄壯,女人們都像仙子般高貴。丁鵬已看得痴了。一所有的希望都已破滅,光明的前途已變成為一片黑暗。在人間,他被欺騙、被侮辱,被輕賤、被冤枉,已被逼上了絕路。在人間,他已沒有前途,沒有未來,已經被人徹底毀了。他所遭受的冤枉,這一生都已無法洗清。他這一生已永無出頭的日子,就算話下去〞也只能看著那些欺騙他,侮辱他、冤枉他的人耀武揚威,因為那些人是他永遠打不倒的。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人間雖熱沒有天理,天上總有的,在人間遭受的冤屈,只有到天上去申訴了。他還年輕,本不該有這種想法。可是一個人真的已到了無路可走,並倒了無可奈何的時候,不這麼想又能怎麼想?他忽然想死。死,的確比這麼樣活下去容易得多,也痛快得多了。被欺騙,被一個自己第一次愛上的女人欺騙。這本來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事,已經足夠讓一個年輕人活不下去。他忽然發現自己手里還緊緊握著他的劍。這柄劍既不能帶給他聲名和榮耀,就不如索性死在這柄劍下。他提起劍,準備用劍鋒刺斷自己的咽喉。想不到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一陣風吹過來,風中仿佛有個影子。一條淡淡的影子,帶著種淡淡的香氣,從他面前飛了過去,忽然又不見了。他手里的劍也不見了。丁鵬怔住。然後他就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忽然間全身都已冰冷。難道這里有鬼?這洞穴本就很神秘,現在黑暗中更仿佛充流了幢幢鬼影。可是一個人既然已經決心要死了,為什麼還要伯鬼?鬼,也只不過是一個死了的人而已。沒有劍也一樣可以死的。丁鵬恨的是,不但人要欺負他,在臨死的時候,連鬼都要戲弄他,他咬了咬牙,用盡全身力量,把自己的頭往拄石壁上撞了過去。無論是人歉負他還是鬼戲弄他,這筆帳他死後都一定要算的。可是他沒有死。他的頭並投有撞上石壁,因為又有一陣風吹過,石壁前總然出現了一個人。他的頭競撞在這個人身上。這回比撞上石壁還可伯,世上絕沒有任何人會來得這麼快的。他吃驚他向後退,終于看見了這個〞人〞一個梳高髻,著羽衣的絕色美人,就和壁畫上的仙子完全一樣。難道她是從壁畫中走出來的?她的左手提著個裝滿鮮花的竹籃,右手卻提著一把劍。丁鵬的劍。她正在看著丁鵬微笑,笑容清新。甜柔,純潔,高貴。不管怎麼樣,至少她看起來並不可怕。丁鵬總算又能呼吸,總算又能發出聲來,立刻開口問出了一句話︰“你是人是鬼?”這句話問得可笑,但是不管任何人在他這種情況下,都會問出這句話的。她又笑了,連眼楮里都有了笑意,忽然反問道︰“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丁鵬道︰“是七月,七月十五日。”這個仿佛是從壁畫中走出來的絕色麗人道︰“你知道七月十五是什名日子?”丁鵬終于想了起來,今天是中元,是鬼的節日。令天晚上,鬼門關開了。今天晚上,幽冥地府中的群鬼都已到了人間。丁鵬失聲道︰“你是鬼?”這麗人嫣然道︰“你看我像不像是個鬼?”她不像。丁鵬又忍不住問︰“你是天上的仙子?”這麗人笑得更柔︰“我也很想讓你認為我是個天上的仙子,可是我又不敢說謊,囚為我若冒充了天上的仙子,就會被打下拔舌地獄去〞。丁鵬道︰“不管怎麼樣,你絕不會是人。”這麗人道︰“我當然不是人〞丁鵬情不自禁,又後退了兩步,道︰“你。”,你是什麼?”這麗人道〞我是狐。丁鵬道︰“狐?”這麗人道︰“難道你從來沒有听說過世上有“狐”?”丁鵬听說過。有關“狐”的傳說很多,有的很美,有的很可怕。因為”狐〞是不可捉摸的。
他們如果喜歡你,就會讓你獲得世上所有的榮耀和財富,就會給你夢想不到的幸運,但是他們也能把你迷得魂消骨散,把你活活地迷死。
雖然從來沒有人能看見他們,可是也沒有人能否定他們的存在。
所有的傳說中,唯一相同的一點,是”狐〞常常化身為人,而且喜歡化身為美麗的女人。
丁鵬吃驚地看著面前這個美麗的女人,剛吹干的衣裳又被冷汗濕透。
他真的遇見了一個“狐”?
月光淡淡地照進來,照在她臉上,她的臉美麗而蒼白,蒼白得就像是透明了一樣。
只有從來沒有見過陽光的人,才會有像她這樣的臉色,“狐”當然是見不得陽光的。
丁鵬忽然笑了。
這麗人仿佛也覺得有點奇怪,遇到狐仙的人,從來沒有人能夠笑得出的。
她忍不住問道︰“你絕得這種事很好笑?”丁鵬道︰“這種事並不好笑,可是你也嚇不倒我的。”這麗人道︰“哦?”丁鵬道︰“因為我很本不怕你,不管你是鬼是狐,我都不怕你。”這麗人道︰“人人都怕鬼狐,為什名你偏偏不怕?”丁鵬道︰“因為我反正也要死了。”他還在笑〞。你若是鬼,我死了之後也會變成鬼的,為什麼要怕你。”這麗人嘆了口氣,道︰“一個人死了之後,的確是什麼都不必再害怕了。”丁鵬道,一點都不錯!”這麗人道,〞可是一個人年紀輕輕,為什麼要死呢?”丁鵬也嘆了口氣,道〞年紀輕輕的人,有時也會想死的。”這麗人道︰“你真的想死?”丁鵬道〞真的!”這麗人道︰“你非死不可?”丁鵬道︰“非死不可。”這麗人道︰“可惜你忘了一件事。”丁鵬道︰“什麼事?”這麗人道︰“。現在你還沒有死,還是個人。”丁鵬承認。
這麗人道︰“我卻是狐,是個狐仙,我有法力,你沒有,所以我若不要你死,你就絕對死不了,除非……”“丁鵬道︰“除非怎麼樣?”這麗人道︰“除非你先告訴我,是什麼事讓你非死不可?”丁鵬忽然跳了起來,大聲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憑什麼要我告訴你?”只要一想起那件事,他心里就充滿了悲痛和憤怒︰“我偏不告訴你〞你能把我起麼樣?除死之外無大事。一個人已經決心要死了,還怕別人能把他怎麼樣?這麗人吃驚地看著他,忽然又笑了︰“現在我相信了,看來你的確是真的想死。”丁鵬道︰“我本來就是。”這麗人忽然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丁鵬道︰“你為什麼要問我的名字?”這麗人道︰“等你死了,變成了鬼,我們就是同鄰了〞說不定還會常常見面的,我當然要知道你的名字。丁鵬道︰“你為什麼不先把你的名字告訴我,狐也應該有名字的。”這麗人嫣然道︰“我有名字,我告訴你。”她說︰“我叫青青。”青青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衣服,就像是春天晴朗的天空,晴空下清澈的湖水,湖水中倒映著的遠山,美得神秘而朦朧。青青的腰縴細而柔軟,就像是春風中的楊柳。青青的彎刀是用純銀作刀鞘,刀柄上瓖著一粒光澤圓潤的明珠。青青的眼波比珠光更美麗,更溫柔。丁鵬一點都不怕她,無論她是人還是狐,都不可怕。如果青青是人,當然是個美人;如果青青是狐,也是只溫柔善良而美麗的狐,絕不會去傷害任何人。她的彎刀看來也絕不像是把傷人的刀。丁鵬忽然問道︰“你也用刀?”
青青道,“我為什麼不能用刀?”丁鵬道,”你殺過人?”
青青搖頭,道︰“會用刀的人,並不一定都要殺人的。”
丁鵬嘆了口氣,道︰“殺人的人,也並不一定都要用刀。”現在他才知道,有些人不用刀也一樣可以殺人,殺人的方法遠比用刀殘酷。青青道︰“你遇到過這種人?”
丁鵬道︰“嗯!”
青青道︰“所以他雖然沒有用刀殺你,你還是非死不可。”
丁鵬苦笑道︰“我倒寧願他用刀殺了我。”
青青道︰“你能不能把你遇到的事說出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非死不可?”
這件事中來是絕不能對人說的,因為說出來也沒有人相信。
可是青青不是人,是狐。
狐遠比人聰明,一定可以分得出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丁鵬並不伯她訕笑他的愚昧,他終于把他的遭遇告訴了她。
能夠把心里不能對人說的話說出來,就算死,也死得痛快些。
丁鵬長長吐出口氣,道︰“一個人遏到了這種事,你說他是不是非死不可?”青青靜靜地听著,也輕輕吐出口氣,道︰“是的。”丁鵬道︰“現任我是不是已經可以死了?”
青青道︰“你死吧!”無論是人是狐,都認為他的確應該死的,這麼樣活下去,的確還不如死了的好。
丁鵬又嘆了口氣,道,〞你走吧!”青青道︰“稱為什麼要我走?”
丁鵬道︰“一個人死的時候,樣子絕不會好看的,你為什麼要在這里看著我?”
青青道︰“可是死也有很多種,你應該選一種比較好看的死法!”
丁鵬道︰“死就是亮,怎麼死都一樣,我為什麼還要選一種好看的死法?”青青道︰“為了我!”
丁鵬不懂︰“為了你?”青青道︰“我從來沒看見別人死過,求求你,死得好看一點,讓我看看好不好?”丁鵬笑了,苦笑。他從未想到居然有人會向他提出這麼荒謬的要求,他居然也沒有拒絕︰“反正我要死了,怎麼死都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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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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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5:56:35
青青嫣然道︰“你真好!”丁鵬道︰“只可借我實在不知道哪種死法比較好看?”
青青道︰“我知道。”
丁鵬道︰“好,你要我怎麼死,我就怎麼死。”
青青道︰“離這里不遠,有個地方叫憂愁谷,谷里有一棵忘優草,常人只服下一片忘優草的葉子,就會將所有的優愁煩惱都忘記。”她看著丁鵬︰“世人如此愚昧,又有誰真的能將所有的憂愁煩惱全都忘記?”丁鵬道︰“只有死人!”
青青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只有死人才沒有煩惱。”
丁鵬道︰“那種死法很好看?”
青青道︰“據我所知,不管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那都是最好看的一種。”丁鵬道,“那地方離這里不遠?”育青道︰“不遠!”她轉過身,慢慢地走向洞災的最黑暗處,憂愁和黑暗總是分不開的。憂愁的山谷,當然也總是在黑暗中。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永無止境。丁鵬看不見青青,也听不見她的腳步聲,只能嗅得到她身上那種輕輕的,淡淡的香氣。他就追隨著她的香氣往前走。這個洞穴遠比他想像中深得多,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香氣更濃了。除了她的香氣外,還有花香,比起她的香氣來,花香仿佛變得很庸俗。”她真的是狐?丁鵬不相信,也不願相信,他還年輕,如果她是個人…
“反正我已經抉死了,她是人也好,是鬼也好,跟我有什麼關系?”
丁鵬在心里嘆了口氣,不再想這件事。“憂愁谷里也有花?”
青青道︰“當然有,什麼樣的花都有,我保證你從來都沒有看見過那麼多花。“她的聲音輕柔,仿佛自遠山吹來的春風︰“我保證你從來沒有看見過那麼美的絕方。”
她沒有說謊,也沒有夸張,憂愁谷確實是個非幸非常美麗的地方,尤其在月光下更美,美得就像是個夢。
一個人剛縱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走出來,驟然來到這麼美的地方,更難免要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丁鵬忍不住問︰“這不是夢?”“不是!”“這地方為什麼要叫憂愁谷?”
“因為這是人與神交界的他方,非但凡人不能隨便到這里來,神也不能隨便到這里來。”“為什麼?”“因為神到了這里,跳會被貶為人,人到了這里,就會變成鬼!”
“只有快要死了的人和已經被貶為人的神才能來?”“不錯!”。“歷以這地方就叫憂愁谷?”“是的。”
青青說︰“無論是神還是人,只要到了這里,就會遭遇到不幸,只有我們這種非人非鬼的狐,才能在這里隨意走動。”她說的實在太離奇得太神秘。
丁鵬卻不能不信。
這里的確不是人間,凡人的足跡的確沒有到過這里。
不管怎麼樣,一個人能夠死在這里,已經不該有什麼埋怨的了。
丁鵬道︰“那株忘憂草呢?“青看沒有回答他的話。青青在眺望著遠方的一塊青石。一塊白玉般的岩石,就像是個孤獨的巨人矗立在月光下。若石上沒有花。岩石上只有一株碧綠的草,比花更美,比翡翠還綠。丁鵬道︰“那就是忘憂草?”
青青終于點了點頭,道︰“是的。“她帶著他向那塊岩石走過去︰“忘憂草的葉子每年只長一次,每次只有三片,如果你來得遲些,它的葉子就要枯萎了。”
丁鵬道︰“這只不過是棵毒草而已,想不到也如此珍貴。”
青青道︰“這不是毒草,這是忘憂草,要把憂愁忘記,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問丁鵬︰“你說是不是?”
丁鵬道︰“是的。“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一片黑影飛來,掩住了月光,就像是一片烏雲,那不是烏雲。那是一只鷹,蒼色的鷹。鷹在月光下盤旋,在白玉般的岩石上盤旋,就像是一片烏雲。青青蒼白的臉上立刻就露出種奇怪的表惜,皺起眉道︰“今天要來找這忘憂草的,好像還不止你一個!”
丁鵬仰望著月光下的飛鷹,道︰“難道那是神?”
青青搖頭,道︰“那只不過是一只鷹!“丁鵬道︰“鷹為什麼要來找忘憂草?難道鷹也有憂愁煩惱?”
青青還沒有開口,這只鷹忽然流星般向青石上的忘憂草府沖下去。
鷹的動作遠比任何人更快,更準備。
想不到青青的動作更抉。她輕叱一聲︰“去!“叱聲出口,她的人已像流雲般飄起,飄飄地飛上了岩石。她的衣袖也像流雲般揮出,揮向鷹的眼。鷹長鳴,流星般飛去,瞬時間就消失在北方的黑暗中。圓月又恢復了它的皎潔。她站在月光下、岩石上,衣袂飄地,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丁鵬心里在嘆息。如果他有她這樣的身法,又何必再怕柳若松?又何必要死?只可惜她這樣的身法,絕不是任何一個凡人所能企求的。他看見青青正向他招手︰“你能不能上來?”
“我試試!”光滑如鏡的岩石上滑不溜手,他實在沒有把握上得去。
但是他一定要試試。
不管她是人還是狐,她總是個女的,他不想被起看不起。
他試了一次又一次,全身都跌得發青。
她悠悠站在岩石上,看著他一次次跌下去,既沒有去拉他一把,也沒有拉他的意思。
“無論你想得到什麼,”都要靠自己的本事。
“沒有本事的人,非但不能好好地活著,就連死也不能好好地死。“他咬緊牙關再往上爬,這次能終于接近成功了,他幾乎已爬上了岩石的平頂。想不到就在這時候,那只鷹忽然又飛了回來,雙翼帶風,勁風撲面。他又跌了下去。這次他跌得更慘。爬將越高,就會跌得越慘。暈弦中,他仿佛听見鷹在冷笑︰“像你這樣的人,也配來尋忘憂草?”
這只不過是只鷹,不是神,鷹不會冷笑,更不會說話,說話的是騎在鷹背上的一個人。
鷹在盤旋,人已飛下。就像是一片葉子輕飄飄地落在岩石上,凡人是不會有這麼輕妙的身法。
月光皎潔,他的人也在閃動著金光,他身上穿著的是件用金絲織成的袍子,一件三尺長的袍子。
因為這個人只有三尺多高,三尺長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已經拖下了地。他的胡子比這件金袍更長,他的劍比胡子還長。
一個三尺高的人,背後卻背著柄四尺長的劍,用黃金鑄成的劍鞘已拖在地上,這個人看起來實在也不像是個人。
也許他很本就不是人,而是神,這里本就不是凡人能夠來的他方,一個在人間都已沒有立足地的人,為什麼要到這里來?
一個連人都比不上的人,又怎麼能和神,狐斗勝爭強?
丁鵬忽然覺得很後悔,因為他根本就不該到這里來的。
金色的長袍,金色的胡子,金色的劍,都在閃動著金光。
這老人的身子雖不滿四尺。可是他的神情,他的殷概,看來卻像是個十丈高的巨人。
他忽然問︰“剛才驚走我兒子的人就是你?“他在問青青,卻連看都沒有去看青青一眼,這世男上好象根本就沒有人能被他看在眼里。”你兒子?“青青笑了,”那只鳥是你兒子?“老人道︰“那不是鳥,是鷹,是神鷹,是鷹中的神。”
他說話時的表情嚴肅而慎重,因為他說的絕不是謊話,也不是笑話。
青青卻還在笑︰“鷹也是鳥,你的兒子是鳥,難道你也是只鳥?”
老人發怒了。他的頭發已半禿,他發怒時,禿頂上剩下的頭發競一根根豎起,據說一個人的氣功如果練到登峰造極時,是真的能怒發沖冠的。
但是天下絕沒有任何人的氣功能練到這樣的境地,這種功力絕不是任何人能夠企及的。
青青卻好像建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因為她不是人。
她是狐。
據說狐是什麼都不怕的。
老人的怒氣居然很快就平息,冷冷道︰“你能夠驚走我的鷹兒,你的功力已經很不弱。”
青青道︰“哦!”
老人道,“可是我不殺你。”
他傲然道︰“因為這世上夠資格讓我殺的,已經只剩下兩個人。”青青道︰“哎呀!“老人道︰“哎呀是什麼意思?”
青青道︰“哎呀的意思,就是你如何真要條我,還是可以殺我!“老人道︰“為什麼?”
青青道︰“因為我根本不是人。“老人道︰“你是什麼東西?”
青青道︰“我也不是東西,我是狐。”
老人冷笑道︰“狐鬼異類,更不配讓我老人家拔劍!“他不但氣派大極了,膽子也大極。他居然還是連看都沒有看青青一眼,級負著雙手,走向那株忘憂草。一像他這麼樣一個人,難道也有什麼憂愁煩惱要忘記?青青忽然擋住了他的去路,道︰“你不能動這棵忘憂草,連踫都不能踫。”老人居然沒有問她為什麼。現在她就在他面前,他已不能不看她,但是他仍沒有抬頭去看她的臉。他在盯著她腰帶上的那柄刀。那柄青青的、彎彎的刀。青青的彎刀在圓月下閃動著銀光。老人忽然伸出一只鳥爪般的手,道︰“拿來!”
青青道︰“拿什麼?”
老人道︰“你的刀。”
青青道︰“我為什麼要把我的刀拿給你?“老人道︰“因為我要看看。”
青青道︰“現在你已經看見了。”老人道︰“我要看的是刀,不是刀鞘。”
青青道︰“我戲你,只看看刀鞘很不譜了,絕不要看這把刀。”
老人道︰“為什麼?”
青青道︰“因為這把刀是絕對看不得的。”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因為看過這把刀的人,都已經死在這把刀下。“老人忽然抬起頭去看她的臉。她的臉蒼白而美麗,美得淒艷而神秘,美得任何男人只要看過一眼就不能不動心。這老人的反應卻完全不同。他的瞳孔忽然收縮,眼楮忽然露出種恐懼之極的表情。他鐵然失聲而呼︰“是你!”
難道這老人以前就見過青青?難道他以前就認得青青?
老人忽然又搖頭,道︰“不是,絕不是,你還年輕,你太年輕。”
青青也覺得有點奇怪,道︰“你是不是認得一個很像我的人?”
老人道︰“我不認得你,我只認得這把刀,我是不會認錯的,絕不會……”
他忽然問青青︰“這把刀上是不是刻著七個字?”
青青反問道︰“哪七個字?“老人道︰“小樓一夜听春雨。”
“小樓一夜听春雨。“。這是句詩,一句非常美的詩,美得淒涼,美得令人心碎。丁鵬也讀過這句詩。每當他讀到這句詩或者听到這句詩的時候,他心里總會泛起一陣輕愁,一種“欲說還休”的輕愁,一種美極了的感情。
可是青青和這老人的反應卻不同,說出這七個字的時候,老人的手在發抖,臉色已變了。听到這七個字的時候得青青的勝色也變了,忽然拋下了手里的花藍,握注了刀柄。
那柄彎刀的刀柄。
青青的彎刀,刀柄也是彎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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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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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6:08:45
第四章 彎刀
裝滿鮮花的花藍從青石上滾落下來,鮮花散落,繽紛如雨。
是花雨,不是春雨。
這里沒有春雨,只有月。圓月。
在圓月下,听到這到美的一句詩,他們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青青的手,緊緊握著這柄青青的彎刀的彎彎的刀柄。
老人在盯著她的手。
他已經用不著再問。如果刀上沒有這七個字,她絕不會有這種反應。
老人眼楮里的表情奇怪之極,也不知是驚訝,是歡喜,還是恐懼?
他忽然仰天而笑,狂笑︰“果然是這把刀,老天有眼,總算叫我找到了這把刀!”狂笑聲中,他的劍已出鞘。
三尺高的人,四尺長的劍,可是這柄劍握在這個人手里並不可笑。
這柄劍一出招,絕對沒有任何人還會注意到他這個人是個侏儒。
因為這柄劍一出鞘,就有一股逼人的劍氣逼人眉睫而來。
連岩石下的丁鵬都已感到這股劍氣。森寒肅殺的劍氣,逼得他連眼楮都已睜不開,等他再睜開眼楮時,只看見漫天劍光飛舞,青青已被籠罩在劍光下,劍氣破空,劍在呼嘯。
老人的聲音在劍風呼嘯中還是听得情楚,只听他一字字道︰“你還不拔刀?”青青還沒有拔刀。
青青的彎刀,還在郭個彎彎的刀鞘里,老人忽然大喝︰“殺。”喝聲如霹靂,劍光如閃電,就算閃電都沒有如此亮,如此快!劍光一閃,青青的人就從岩石上落了下來,就像一瓣鮮花忽然枯萎,墜下了花蒂。十丈高的岩石,她落在地上,人就倒下。老人並沒有放過她。老人也從十丈高的岩石上飛下,就像一片葉子般輕輕地,慢慢地飛下。老人的掌中有劍,劍已出鞘。老人掌中的劍,劍鋒正對著青青的心髒。丁鵬從未想到人世間會有這種劍法,這老人絕對不是人,是神。殺神!青青就倒在他身旁,青青已絕對沒有招架閃避的能力。看著這一劍飛落,丁鵬忽然撲過去,撲在青青的身上。”反還我已經要死了,反正我已經非死不可。”他忽然覺得有種不可遏制的沖動。不管青青是人是狐,總算對他不錯。他怎麼能眼看著青看死在別人的劍下?但是他卻不妨死在別人的劍下,既然已非死不可,怎麼死都一樣,他撲倒在青青身上。他願意替青青挨上一劍。劍光一閃,刺入了他的背,他並不覺得痛苦。真正的痛苦,反而不會讓人有痛苦的感覺。他只覺得很冷,只覺得有種不可抗拒的寒意,忽然穿入了他的背,穿入了他的骨髓。就在這時候,他看見青青使出了她的刀。青青的刀光飛起時,丁鵬的眼楮已合起,他沒有看見青青的彎刀,他只听見那老人忽然發出一聲驚呼,然後他就又落入黑暗中,無邊無際的黑暗,深不見底,永無止境,黑暗中忽然有了光,月光,圓月。丁鵬睜開眼,就看見一輪冰盤般的圓月,也看見了青青那雙比月光更美的眼楮。無論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都不會有第二雙這麼美麗的眼清。他還是在青青身旁。無論他是死是活,無論他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青青都仍在他身旁,青青眼楮里還有淚光。她是在為他流淚。丁鵬忽然笑了笑,道︰“看來現在我已用不著忘憂草了,可是我覺得這樣死更好。”他伸出手輕拭她臉上的淚痕。”我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得我死的時候居然還有人為我流淚。”青青的臉色卻變了,連身子都已開始顫抖,忽然道︰“我真的在流淚?”丁鵬道︰“真的,你真的是在流淚,而且是在為我流淚。”青青的臉色變得更奇怪,仿佛變得說不出的害怕。對她來說,流淚競仿佛是件極可怕的事。可是她在害怕之中,卻又仿佛帶著種說不出的喜悅。這是種很奇怪的反應,丁鵬實在猜不透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他忍不住道︰“不管第麼樣,我總是為你而死的,你為我流淚……”青青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你沒有死,也不會死了。”丁鵬道︰“為什麼?”青青造︰孤因為你已經死過一次,現在既然已經到了這里,就不會再死了。”丁鵬終于發現,這里已不是那美麗的憂愁之谷,這里是個更美的地方。圓月在窗外,窗里堆滿了鮮花,他躺在一張比白雪更柔軟的床上。床前懸掛著一粒明珠,珠光比月光更皎潔明亮。他仿佛覺得自己曾經來過這里,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他真的來過,也一定是在夢中。因為人間絕沒有這麼華美的宮室,更沒有這樣的明珠。”這是什麼地方?”青青垂下頭,輕輕地說︰“這里是我的家。”丁鵬終于想起,他剛才為什麼會對這地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的確看見過這他方,在圖畫上看到過。一洞穴的四壁畫滿了圖畫,畫的不是人間,而是天上。他又忍不住問︰“這里只有你一個人?”青青沒有回答。垂著珠簾的小門外卻有人說︰“這里連一個人都沒有。”一個滿頭白發如銀的是老婆婆,用一根龍頭拐杖挑起了珠簾,慢慢地走了進來。她的身材高大,態度威嚴而尊貴。她的頭發雖然已完全白了,腰干卻還是挺得筆直,一雙眼暗還是炯炯有光。青青已經垂著頭站起來,輕輕叫叫了聲︰“奶奶。”這老婆婆競是青青的祖母。一個美麗而年松的狐女,帶著一個落魄的年輕人回到了她的狐穴,來見她嚴重歷而古怪的祖母…這種事本來只有在那神秘的傳說中才會發生的,丁鵬居然真的遇見了。以後還會發生些什麼事?她們會對他怎麼樣?丁鵬完全不能預測。一個像他這樣的凡人,到了這種地方,已完全身不激己。老婆婆冷冷地看著他,又道︰“你應該知道這里連一個人都沒有,因為我們都不是人,是狐。”
丁鵬只有承認︰“我知道。”
老婆婆道︰“你知不知道這地方本不是凡人應該來的。”
丁鵬道︰“我知道。”
老婆婆道︰“現在你已經來了,你不後悔?”
丁鵬道︰“我不後悔。”
他說的是實話。
一個本來已經快要死的人,還有什麼後悔的?
他留在世上,也只有受人欺侮,被人冤枉,他為什麼不能到另一個世界中來?
她們雖然是狐,對他卻比那些自命君子的人好得多。
老婆婆道︰“如果我們要你留下來,你是不是願意留下來?”
丁鵬道︰“我願意。”
老婆婆道︰“你真的已厭倦了人世?”
丁鵬道︰“真的。”
老婆婆道︰“為什麼?”
丁鵬道︰“我……我在外面,既沒有閑人也沒有朋友,就算我死在陰溝里,也不會有人替我收尸,更不會有人為我掉一滴眼淚。”
他越說心里越難受,連聲音都已話咽哽。
老婆婆的目光卻漸漸柔和,道︰“你替青青挨了那一劍,也是心甘情願的?”
丁鵬道︰“我當然是心甘情願的,就算她現在要我替她死,我還是會去死。”
老婆婆道︰“為什麼?”
丁鵬道︰“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我只知道,我死了之後,她至少還會為流淚。”
老婆婆眼楮里忽又露出種奇怪的表情,忽然問青青,“你已為他流過淚?”
青青默默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竟起了陣淡淡的紅暈。
老婆婆看著她,看了很久,又轉過頭看著丁鵬,也看了很久。
她嚴肅的目光漸漸變得柔和了,忽然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這是緣,還是孽?……這是緣,還是孽?……”
她翻來覆去地說著這兩句話,也不知說了多少遍,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她又長長嘆了口氣,道︰“現在你已為她死過一次,她也為你流過了眼淚。”
丁鵬道︰“可是我……”
老婆婆不讓他開口,忽又大聲道︰“你跟我來!”
丁鵬站起來,才發現傷口已包扎,潔白棉布中透出一陣清靈的藥香。
那一劍本來是絕對致命的,可是現在他非但已經可以站起來,而且並不覺得有什麼痛苦。
他跟著這老婆婆走出了那扇垂著珠簾的小門,又忍不住回過頭。
青青也正在偷偷地看著他,眼楮里的表情更奇怪,也不知是羞澀還是喜說。
外面是個花園,很大很大的一個花園。
圓月高懸,百花盛開。應該在七月里開的花,這里都有,而且都開得正艷;不應該在七月里開的花,這里也有,也開得正艷。
花叢間的小徑上鋪著晶瑩如玉的圓石,小徑的盡頭有座小樓。
老婆婆帶著丁鵬上了小樓。
小樓上幽靜而華麗,一個青衣人正背負著雙手,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個條幅痴痴地出神。
條幅上只有七個宇,字寫得個個孤拔挺秀︰“小樓一夜听春雨。”
看到這個青衣人的背影,老婆婆的目光就變得溫柔了。
可是等到這青衣人轉過身來時,丁鵬看見卻吃了一驚。
如果他不是男人,如果不是他年紀比較大些,丁鵬一定會以為他就是青青。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他的鼻子,他的神情,簡直和青青完全一樣。
丁鵬在想︰“這個人如果不是青青的父親,就一定是青青的大哥。”
他做青青的大哥年紀好像大了些,做青青的父親年紀好像又小了些。
其實丁鵬也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大年紀。
這個人的臉色看來也和青青一樣,蒼白得幾乎接近透明。
他看見這老婆婆,並沒有像青青那麼尊敬,只淡淡地笑了笑,道︰“怎麼樣?”
老婆婆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還是你做主吧!”
青衣人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把這種事推到我身上來!”
老婆婆也笑了︰“我不住你身上推,往誰身上推?”
他們的笑容雖然都是淡淡的,卻又仿佛帶著種濃得化不開的情意。
他們的態度看來既不像母子,更不像祖孫。
這已經使丁鵬很驚奇。
然後這老婆婆又說了句更讓他驚奇的話,她說︰“你是青青的爺爺,又是一家之主,這種事本來就應該讓你做主的。”
這青衣人竟是青青的祖父。
他看來最多也只不過將近中年,丁鵬做夢也想不到他和這老婆婆竟是一對夫妻。
青衣人在看著他,好像連他心里在想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微笑著道,“現在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們是狐,所以你在這里無論看見什麼,都不必太驚奇。”
他笑得溫和而愉挾︰“因為我們的確有點凡人夢想不到的神通!”
丁鵬也在微笑。
他好像已漸漸習慣和他們相處了,他發覺這些狐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
他們雖然是狐,但是他們也有人性,甚至比大多數人都溫和善良。
青衣人對他的態度顯然很滿意,道︰“我本來從未想到會把青青嫁給一個凡人,可是你既然已為她死過一次,她也為你流過淚。”
他的笑容更溫和︰“你要知道︰狐是從來不流淚的,狐眼淚比血更珍貴,她會為你流淚,就表示她己對你動了真情。你能遇到她,也表示你們之間總有緣。”
無論是在人間,還是在狐的世界里,“真情”和“緣份”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青衣人道︰“所以我也不願意把你們這份情緣拆散。”
老婆婆忽然在旁邊插口︰“你已經答應讓青青嫁給他?”
青衣人微笑道︰“我答應。”
丁鵬一直沒有開口,因為他已經完全混亂了。
他從未想到自己會來到—個狐的世界里,更沒有想到自己會娶一個孤女為妻。
——一個凡人娶了個狐女做妻子,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個凡人在狐的世界里是不是能生存下去?
——狐的神通,是不是能幫助這個凡人?
這些問題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現在也根本無法想象。
他只知道,自己的命運無疑要從此改變了。
不管他將來的命運會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沒有什麼可埋怨的。
因為他本來已經是個無路可走、非死不可的人。
還有最重要的—點是,他也相信青青對他的確有了真情。
混亂中,他仿佛听見青衣人在說︰“你做了我們的孫女婿後,雖然可以享受到很多凡人夢想不到的事,我們這里雖然一向自由自在,但是我們也有一條禁例!”
“如果你做了我們的孫女婿,就絕不能再回到凡人的世界中去。”
“就因為我們知道你已厭倦了人世,所以才會收容你。”
“只要你答應水不違犯我們的禁例,現在你就是我們的孫女婿。”
在人世間,他已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在人世間,他只有被人侮辱,受人欺凌。
可是這個狐女卻對他有了真情。
“我答應!”丁鵬听到自己的聲音在說,“我答應。”
老婆婆也笑了,過來擁抱住他︰“我們也沒有什麼東西給你,這就算我們給你的訂禮。”
她給他的是一柄彎刀。
青青的彎刀。
青青的彎刀,刀鋒也是青青的,青如遠山,青如春樹,青如情人們眼中的湖水。
青青的彎刀上果然刻著七個字︰“小樓一夜听春雨。”
這里是個幽谷,幽深的山谷,四面都是高不可攀的絕壁,好像根本沒有出路。
就算有路,也絕不是凡人可以出入的。
這山谷並不大,雖然也有庭園宮室、亭台樓閣,景象雖然和那洞穴的壁畫一樣,卻只不過圖畫中的一角而已。
青青的父母都已去世了。
——狐也會死?
青青有個很乖巧的丫頭叫喜兒,喜兒喜歡笑,笑起來有兩個很深的酒渦。
——喜兒也是狐?
他們有八個忠心的僕人,頭上都已有了白發,體力卻還是非常輕健。
——他們都是狐?
山谷里就只有他們這些人,從來沒有外人的足跡到過這里。
山谷里的日子過得舒適而平靜,遠比人世間平靜得多……
現在丁鵬已經習慣了山谷中的生活,也已習慣把那柄彎刀插在腰帶上。
除了睡覺的時候外,他總是把這柄彎刀插在他的腰帶上。
一條用黃金和白玉做成的腰帶。
但是他知道這柄彎刀遠比這條腰帶更珍貴。
在他們新婚的第三天,青青就對他說︰“奶奶一定很喜歡你,所以才會把這把刀給你,你一定要特別珍借!”
他也沒有忘記那天青青在憂愁谷里對那神秘的老矮人說的話︰“這把刀是絕對看不得的,看過這把刀的人,都已死在這把刀下。”
那個老矮人現在當然也已死在刀下。
——他是人,是鬼,還是狐?
——他怎麼會知道刀上刻著“小樓一夜听春雨”這七個宇?
——這把刀究竟有什麼神秘的來歷,神秘的力量?
這些問題丁鵬並不是沒有問過,青青卻總是很慎重地對他說︰“有些事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知道了就一定會有災禍。”
現在他不但已經看過了這把刀,而且已經擁有了這把刀。
他已經應該很滿足。
可是有一天他卻要將這把刀還給青青。
青青很奇怪︰“你為什麼不要這把刀?”
“因為我要了也沒有用!”丁鵬道︰“這把刀在我手里,簡直和廢鐵一樣。”
“為什麼?”
“因為我根本不會你們的刀法!”
青青終于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你要學,我就把刀法教給你!”
其實她並不想把這種刀法傳授給他的,因為她知道凡人學會了這種刀法,並沒有好處。
這種刀法雖然能帶繪人無窮的力量,也能帶給人不樣和災禍。
但她卻還是把刀法教給了他,因為她從來不願拒絕他,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她雖然是個孤,卻遠比人世間大多數男人的妻子都更賢慧溫柔。
無論誰有了這麼樣一個妻子,都已經應該覺得很滿足。
這種刀法絕非人間所有,這種刀法的變化和威力,也絕不是任何凡人所能夢想得到的。
丁鵬從未想到過自己能練成如此神奇、如此精妙的刀法,可是現任他已練成了。
在練武這方面,連青青都承認他是個天才。
因為她練這種刀法都練了七年,可是丁鵬三年就已有成。
山谷里的生活不但舒適平靜,而且還有四時不謝的香花,隨手可以摘下來的鮮果……
在人世間連看都很難看得到的珍寶,在這里竟仿佛變得不值一文。
小樓下有個地窖,里面堆滿了從天竺來的絲綢、從波斯來的寶石,還有各式各樣見人夢想不到的奇巧珍玩、明殊古玉。
青青不但溫柔美麗、賢慧體貼,對丈夫更是千依百順。
應該非常滿足。
但是他卻瘦了。
不但人瘦了,臉色也很憔悴,經常總是沉默寡言、郁郁不歡。
而且他還經常做噩夢。
每次他從夢中驚醒時,都會忽然從床上跳起來,帶著一身冷汗跳起來。
青青問過他很多次,他才說︰“我夢見了我的父親,他要用自己的一雙手把我活活掐死。”
“他為什麼要把你掐死?”
“他說我不孝,說我沒出息1”丁鵬的表情悲傷而痛苦,“因為我已經把他老人家臨終的遺言都忘得干干淨淨。”
“其實你沒有忘!”
“我沒有!”丁鵬說,“其實我時時刻刻都記在心里。”
“他老人家臨終時耍你做什麼?”
丁鵬握緊雙拳,一字字道︰“要我出人頭地,為他爭口氣青青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青青卻不知道他做的噩夢並不僅這一種,另一種噩夢更可怕。他卻不能說出來,也不敢說出來。他夢見他忽然落在—個狐穴中,他的妻子、他的岳父、他的岳母,都變成了一群狐,把他整個人—片片撕裂,一片片吞噬。他很想忘記他們是狐,可是他偏偏忘不了。柔和的珠光照在青青蒼白美麗的臉上,她面頰上已有了淚光。”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流著淚道,“我早就知道,遲早總有一天你要走的,你絕對不會在這里過一輩子,這種日子你遲早總有一天會過不下去!”
丁鵬不能否認。
以他現在的武功,以他的刀法,柳若松、鐘展、紅梅、墨竹,實在都己變得不值一擊。
憑他腰上這一柄刀,要想縱橫江湖、出人頭地,已變成易如反掌的事。
只要一想起這些事,他全身的血都會沸騰。
這不能怪他,他沒有錯。
每個人都有權為自己的未來奮斗,無論誰都會這麼想的。
丁鵬黯然道︰“只可惜我也知道你的爺爺和奶奶絕不會讓我走!”
青青垂著頭,遲疑著、試探著問道︰“你是不是想一個人走?”
丁鵬道,“找當然要帶你走!”
青青的眼楮里發出了光,用力握住他的手,道︰“你肯帶我走?”
丁鵬柔聲道︰“我們已經是夫妻,不管我到哪里去,都都會帶著你的!”
青青道︰“你說的是真話?”
丁鵬道︰“當然是!”
青青咬著嘴唇,終于下了決心︰“如果你真的要走,我們就一起走。”
丁鵬道︰“怎麼走?”
青青道︰“我會想法子。”
她抱住了他︰“只要你對我是真心,就算要我為你死,我也願意。”
要走,當然要計劃,于是他們就在夜半無人時悄悄商議。
他們最怕的就是青青的祖父。
“他老人家的神通,除了大羅金仙外,天上地下,絕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
丁鵬居然不大服氣,因為他也練成了他們那種神奇的刀法。
青青卻說︰“你的刀法在他老人家面前連一招都使不出來,他只要一伸手,你就會倒下。”
丁鵬不相信,又不能不信。
青青道︰“所以我們如果耍走,就一定要乘他不在的時候溜走。”
丁鵬道︰“他好像認來都沒有出去過。”
青青道︰“可是每年七月十五那天晚上,他都會把自己關在他自己的那間小房里。那幾個時辰里,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他都不會管的!”
丁鵬道︰“可是他知道我們走了之後,還是會追。”
青青道︰“絕不會!”
丁鵬道︰“為什麼?”
青青道︰“因為他老人家已經立下重誓,絕不走出這山谷一步。”
丁鵬道︰“你奶奶好像也很不容易對付。”
青青道︰“我倒有法子對付她。”
丁鵬道︰“什麼法子?”
青青道︰“她老人家看起來雖然嚴肅,其實心卻比較軟,而且……”
她忽然問了句跟這件事無關的話︰“你知不知道我的父母是怎麼會去世的?”
丁鵬不知道。他從來沒有問過,他們也從來沒有提起,那無疑是個秘密,是充滿了悲傷的回憶。
青青臉上果然已有了悲傷之色,道︰“我母親也是個凡人,也跟你一樣,總是希望我父親能帶她離開這里。”
她輕輕嘆息︰“找還沒有滿周歲的時候,她就已去世了,可是我知道她以前不但是江湖中—位極有名的俠女,還是個有名的美人,像這種平淡的生活,她當然過不下去。”
丁鵬道︰“你父親不肯帶她走?”
青青道︰“我父親雖然答應了她,我爺爺和我奶奶卻堅決不肯,他們走了兩次都沒有走成,所以我母親……”
她沒有說下去,丁鵬卻已能想象得到。
她的母親若不是因為心情苦悶,郁郁而死,就一定是悄悄地自盡了。
青青道︰“我母親去世幾個月之後,我父親也一病不起。”
他們雖然是狐,雖然有神通法力,有些病卻不是任何力量所能救得了的,尤其是心病,因為內疚和悲痛面引起的心病。
這一點丁鵬也可以想象得到。
青青道︰“這件事我奶奶雖然從來不提,可是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難受。到了萬不得已時,我只要提起這件事,她一定會讓我們走的。”
一個垂暮的老人,當然不忍再讓她的孫女夫婦遭受到上一代同樣悲慘的命運。
青青能夠把這種事說出來,就表示她和丁鵬夫妻間也有了和她父母同樣深厚的感情。
丁鵬的眼楮已因興奮而發光,道︰“這麼樣看來,我們一定有希望!”
青青道︰“可是我們也有問題,最少還有八個問題。”
丁鵬道︰“八個問題?”
青青道︰“不多不少,正好是八個。”丁鵬終于明白,她說的一定是他們那八個忠心的僕人。
他們一向很少說話,而且始終和丁鵬保持著一段距離。
他們好像從不願接近任何凡人,連他們主子的孫婿都不例外。
他們每個人心里都仿佛隱藏著很深的痛苦、很大的秘密。
丁田道︰“難道他們也很不好對付?”
青青道︰“你千萬不要看輕他們。就算他們沒有我爺爺那種神通,只憑他們的武功,如果到人世間去也絕對是江湖中助頂尖高手。”
她又道︰“我知道江湖中有很多成名的俠土和劍客,我也看過幾個,卻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們的。”
丁鵬道,“你看見過誰?’育青道︰“你說的紅梅和墨竹,我就全都看見過。”
丁鵬道︰“這兩人也比不上他們?”
青青道︰“他們之中無論哪一個,都可以在十招之內將這兩人擊敗。”
丁鵬皺起了眉。
紅侮和墨竹無疑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如果說有入能在十招內將這兩人擊敗,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誰也不會相信。
可是丁鵬相信。
青青道︰“幸好每年七月十五的那一天,他們都會喝很多酒。”
丁鵬道︰“會不會喝醉?”
青青道︰“有時醉,有時不醉,他們的酒量都非常好。”
她笑了笑,道︰“可是我恰巧知道有種酒,不管酒量多好的人喝下去,都非醉不可。”
丁鵬道︰“你也恰巧能找得到這種酒?”
青青道︰“我能找得到。”
丁鵬的眼楮又亮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青青道︰“六月三十。”
再過半個月,就是七月十五;再過半個月,丁鵬就已到這里來了整整四年。
丁鵬忍不住嘆息︰“日子過得真快,想不到一轉眼間,四年就已過去,想不到我又活了四年。”
青青輕輕地撫摸他的臉,柔聲道︰“你還會活下去的,還不知要活多少個四年,因為我活著,你就不能死,你活著,我也不能死,有了你才有我,有了我就有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3 16:17:50
第五章 又是圓月
七月十五,晴。
月夜,圓月。
丁鵬絕對信任青青。
如果青青說,有種酒無論酒量多好的人喝下去都非醉不可,他就絕對相信,無論誰喝下這種酒都非醉不可。
他相信這八個沉默而忠心的老人一定會醉,他們果然醉了。
可是他實在沒想到第一個醉的,竟是青青的祖母。
今天她看來也有心事,心事比誰都重,所以她也跟他們一起喝,喝得比誰都快,比誰都多。
所以她先醉了。
他們卻還在喝,你一杯我一碗,一句話都不說,不停地喝。
他們好像決心要喝醉才停。
這樣子喝法,就算他們喝的不是這種酒,也一樣非醉不可。
現在他們都已醉了。
小摟旁地這間雖然比宮殿小些、布置得卻比宮殿更華麗的花廳,已經只剩下兩個清醒的人。
這山谷里也已經只有他們兩個清醒。
丁鵬看看青青,青青看看丁鵬,丁鵬的眼楮里充滿喜悅和興奮。
青青眼楮里的表情卻很復雜。
這里是她的家,她已在這里生了根,這里都是她的親人。
現在她要走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中去,永遠不會再回來,也不能再回來。
她的心然很亂。
她當然不能像丁鵬這樣說走就走。
丁鵬忽然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我也知道你一定不舍得離開這里。”
青青勉強笑了笑,道︰“我的確有點舍不得離開這地方,可是我更舍不得離開你。”
丁鵬當然不會勸她留下來。
就算他本來有這意思,也不會說出口。
青青凝視著他,道︰“你是不是真的願意帶我走?”
丁鵬道︰“當然是真的。”
青青道︰“如果你改變了主意,現在還來得及,我可以讓你一個人走。”
丁鵬道︰“我說過,我到哪里去,你就到哪里去,有我就有你!”
青青道︰“你不後悔?”
丁鵬道︰“我為什麼要後悔?”
青青終于笑了,她的笑容雖然帶著離愁,卻又充滿柔情蜜意。
一個女性,所要求的就是這麼樣一個可以終生倚靠、終生廝守的人。
無論她是女人還是女狐,都是一樣的。
可是臨走之前,她還是忍不住要去看看她那雖然嚴厲、卻又慈祥的老奶奶。
她忍不住跪下來,在她那布滿皺紋的臉上親了親。
這一別很可能就已成永訣,連丁鵬心里仿佛都有點酸酸的,卻又忍不住道︰“如果我們要走,最好還是快走,免得他們醒來……”
青青道︰“他們絕不會醒。”
她站起來,道︰“這酒是用我爺爺的秘方釀成的,就算神仙喝下去,也得要過六個時辰之後才會醒。”
丁鵬松了口氣,道︰“如果有六個時辰就夠了。”
他的話剛說完,忽然听見一個人大笑道︰“不錯,六個時辰已經足夠了。”
人人都會笑。
天天都有人在笑,處處都有人在笑。
可是丁鵬卻從來沒有听見過這樣的笑聲,他甚至連想都沒有想到過世上會有這樣的笑聲。
笑聲高亢而宏亮,就像是幾千幾百個人同時在笑。
笑聲忽然在東忽然在西,就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笑。
但這類聲卻又偏偏是一個人發出來的,絕對只有一個人。
因為丁鵬已經看見了這個人。
一個極瘦、極黑、看來就像是個風干黑棗的黑袍老人。
門口本來沒有人,絕對沒有人。
可是這黑袍老人此刻卻偏偏就站在門口。
丁鵬既不是瞎子,眼楮也不花,卻偏偏沒有看見這老人是幾時出現的,更沒有看見他是從什麼地方出現的。
忽然間,他就已經站在那里。
他的笑聲還沒有停,桌上的杯盤碗盞都被震得“叮叮”地響,有些竟已被震碎。
丁鵬不但耳朵被震得發麻,連頭腦都似已將被震裂。
只要能讓這老人的笑聲停止,無論叫他干什麼,他都願意。
他從未想到一個人的笑聲竟會有這麼可怕的威力。
青青的臉色蒼白,眼楮里也充滿驚懼,忽然道︰“你笑什麼?”
她的聲音雖尖細,卻像是一根針,從笑聲中穿了出去。
黑袍老人大笑道︰“這八條小狐狸都有兩手,這條母狐狸更不是省油的燈,我要一個個把他們全都擺平還不太容易,想不到居然有人先替我把他們擺平了,倒省了我不少事。”
青青的臉色變了,厲聲道︰“你是誰?想來于什麼?”
黑袍老人的笑聲終于停止,冷冷道︰“我要來剝你們的狐皮,替我的孫子做件外衣。”
青青冷笑,忽然出手,拔出了丁鵬斜插在腰帶上的彎刀。
青青的刀光,彎彎的,開始時仿佛一鉤新月,忽然間就變成了一道飛虹。
丁鵬知道這一刀的威力,他相信世上絕沒有任何人能接得住這一刀。
可惜他錯了。
老人的長袖卷出,就像是一朵烏雲,忽然間就已將這道飛虹卷住。
青青凌空翻身,被震得飛出了三丈,落下時身子己站不穩。
黑袍老人冷笑道︰“就憑你這小狐狸的這點道行,還差得遠。”
青青臉色慘變,一步步向後退。後面還有道門。
黑袍老人冷冷道︰“你是不是想去找那老狐狸來?你難道忘了,七月十五,月圓子正,陰陽交泰,正是他練功最吃緊的時候,就算我當著他的面剝你的皮,他也不敢動的,否則只要一走火入魔,就萬劫不復了。”
青青沒有忘,她的臉已全無血色。
她知道他們已逃不過這一劫。
黑袍老人忽然轉身盯著丁鵬道︰“你是人,不是狐。”
丁硼不能否認。
黑袍老人道︰“我只殺狐,不殺人。”
他揮了揮手︰“你走吧,最好快走,莫等我改變了主意。”
丁鵬怔住,他實在想不別這老人居然肯放過他。
他是人,不是狐,這是狐劫,中來就跟他沒什麼關系。
現在他還年輕,他學會的武功已足夠縱橫江湖、傲視武林。
只要他能回到人間去,立刻就能夠揚眉吐氣、出人頭地。
現在這老人既然已放過他,他當然要走的。
黑抱老人冷冷道︰“你為什麼還不走?你是不是也想陪他們一起死?”
丁鵬忽然大聲道︰“是的!”
他忽然一個箭步躥過去,擋在青青面前︰“如果你要殺她,就得先殺了我。”
青青整個人都已軟了,因為她整個人都仿佛已溶化,和丁田溶為一體。
她看著他,也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
她的心里充滿了喜悅、驚奇、感激,還有一份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她的眼淚又流下︰“你真的願意跟我死在一起?”
“我說過,有我就有你,不管你到哪里去,我都陪著你。”
黑袍老人道︰“你真的要陪她死?”
丁鵬道︰“真的!”
黑袍老人冷笑道︰“你要死還不容易!”
丁鵬道︰“只怕也不太容易。”
他撲了過去,用盡所有的力量,向這黑袍老人撲了過去。
他已不是四年前的丁鵬。
他的身法輕妙神奇,他的出手準確迅速,他的武功已絕不在武林中任何一位名家之下。
這老人無論是人是鬼是狐,要殺他都絕不是件容易事。
可惜他又錯了。
他的身子剛撲起,就看見一朵烏雲迎面飛來。他想閃避,卻閃不開。
然後他就又落入了黑暗中,無邊無際的黑暗,仿佛永無止境。
黑暗中忽然有了光,月光,圓月。
丁鵬睜開眼,就看見了一輪冰盤般的圓月,也看見了青青那雙比月光更溫柔的眼楮。
無論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都不會有第三雙這麼溫柔的眼楮。
青青還在他身畔。
無論他是死是活,無論他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青青都仍然在他身畔。
青青的眼楮里還有淚光。
這眼楮,這圓月,這情景,都幾乎和丁鵬上次死在那金袍金胡子的矮老人劍下後,又醒過來時完全一樣。
可是上次他並沒有死。
這次呢?
這次他也沒有死。非但他沒有死,青青也沒有死,那個可怕的黑袍老人為什麼放過了他們?
是不是因為他們的真情、他們的痴?
丁鵬道︰“我真的沒有死?”
青青道︰“我還活著,你怎麼會死?你若死了,我怎麼會活著?”
她的眼中含著淚,卻是歡喜的淚︰“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們就不會死,我們生生世世都會在一起。,丁鵬道︰“可是我想不通!”
青青道︰“什麼事你想不通?”
丁鵬道︰“我想不通那個穿著黑袍子的老怪物怎麼會放過我們?”
青青笑了。她的笑臉上閃動著淚光,淚光中映著她的笑靨,道︰“因為那個老怪物,並不是個真的老怪物。”
丁鵬道︰“他是誰?”
青青道︰“他就是我的爺爺。”
丁鵬更想不通了。
青青道︰“我爺爺知道你遲早一定是會想走的,我們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所以他和我奶奶打了個賭。”
丁鵬道︰“他們賭什麼?”
青青道︰“如果你真的對我好,如果你還肯為我死,他就讓我們走。”
她沒有說下去,也不必再說下去。
那件事只不過是個考驗,考驗丁鵬是不是真的對青青有真情。
如果丁鵬在危難中拋下了她,那麼丁鵬現在無疑已是個死人。
青青握住了他的手。
丁鵬的手里有汗,冷汗。
青青柔聲道︰“現在他們才相信,你並沒有騙我,不管你到哪里去,都不會拋下我,所以他們才讓我跟你走!”
丁鵬揉揉眼楮,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青青道︰“這里是人間。”
丁鵬道︰“我們真的已回到人間來了?”
青青道,“真的!”
丁鵬第一次發覺人間竟是如此美麗。如此可愛。
他本來已厭倦了人世,已經不想再活下去,現在他才發覺生命竟是如此美好;一個人只要能活著,就已經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圓月已談了。
黑暗的蒼穹已經漸漸被曙色染白,遠處已漸漸有了人聲。
嬰兒的啼哭聲,母親的呵責聲,水桶吊入深井時提水的聲音,鍋鏟在鐵鍋里炒動的聲音,妻子逼著丈夫起床去種田的聲音,丈夫在床下找鞋子的聲音,年輕夫妻恩愛的聲音,老年夫妻斗嘴的聲音,還有雞鳴聲、狗吠聲……
這些聲音里都充滿了生命的躍動,都充滿了人類的愛。
這些聲音丁鵬有的能听見,有的听不見,耳朵雖然听不見,心里卻已有了呼應。
因為這些聲音本來就是他所熟悉的。
在他的家鄉,在那小小的、淳樸的鄉村,當他早上起來還要他母親為他穿衣服的時候,他就開始听到這些聲音。
丁鵬忽然道︰“我一定要先去看看我的娘。”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這一瞬間,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不該想的事。
——她是狐。
——他怎麼能帶一個狐妻,去見他那年老而固執的母親T——可是他又怎麼能不帶她去?
青青已垂下頭。她的確有種遠比常人敏銳的觀察力,她顯然已覺察到他心里在想什麼。’
她輕輕地問︰“你能不能帶我去?”
丁鵬道︰“我一定要帶你去。”
想到她對他的真情,想到她為他所作的犧牲,他忍不住擁抱住她,道︰“我說過,不管我到哪里去,都一定帶著你。”
青青抬起頭,看著他,眼楮里充滿了感激和柔情︰“我當然要去見你的母親,可是我不想再見別的人了。以後不管你要去跟什麼人相見,我最好都不要露面。”
丁鵬道︰“為什麼?”
育青勉強笑了笑,道︰“你應該知道是為了什麼。”
丁鵬道︰“可是別人絕不會看出你……”
青青道︰“我知道別人絕不會看出我是狐,可是……不管怎麼樣,我總是狐,能夠不和凡人見面,還是不要見面的好。”
她仿佛還有苦衷,她驟然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里,當然難免有苦衷。
丁鵬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只要是你不願做的事我絕不會勉強你。”
青青笑了,道,“但是有時候我卻一定要勉強你,而且一定要你听我的。”
她不讓丁鵬開口,又問道︰“去見過你母親後,你準備做什麼?”
丁鵬沒有回答。
他的血已熱了,他充滿了雄心,有很多事他都要去做。
青青道︰“我知道你要去做什麼,你不但要出人頭地,還要出氣!”
丁鵬承認。
他受的冤枉一定要洗清,他受的侮辱一定要報復,這些事他從未有一天忘記。
青青道︰“我們臨走的時候,我爺爺再三關照我,如果你想成名,想復仇,有幾件事一定要牢牢記住。”
丁鵬道︰“什麼事?你說!”
青青道︰“不到萬不得已時,你千萬不能出手。對方如果是個不值得你出手的人,你也千萬不能夠出手。”
她又補充︰“你第—次出手,—定要謹慎選擇一個很好的對象,你只要能擊敗他,就可以名動江湖,那麼你就不必要再擊跟別人結仇!”
她再解釋︰“因為我爺爺說,不管你的武功多高,名氣多大,如果你的仇家太多,遲早總有一天還是會被人逼上絕路。”
丁鵬道︰“我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我一定會照他的話做!”
青青道︰“所以你出手不能太無情,更不能趕盡殺絕!”
她說得很謹慎︰“如果你要別人真心尊敬你,就一定要替別人留下一條路走!”
丁鵬道︰“我懂!”
青青道︰“還有一件事更重要!”
丁鵬道︰“什麼事?”
青青的彎刀還在他腰上。
青青道︰“這是我奶奶給你的,所以我爺爺還是讓你帶了出來,可是你不到萬不得已時,絕不能用這把刀!”
她的神情更慎重︰“如果你要用這把刀,就一定要讓對方死在這把刀下,只要刀一出鞘,就絕不能留下對方的活口。”
丁鵬道︰“如果對方不是我一定要殺的人,如果對方還沒有把我逼上絕路,我就不能用把刀?”
青青道,“你絕不能用。”
她又笑了笑,道︰“但是你可以放心,以你現在的武功,無論你用什麼刀都己必將無敵于天下!”
這時旭日已升起,陽光正照耀著人間的錦繡大地。
十月小陽春。
晨。
柳若松推開窗子,窗外陽光燦爛,空氣新鮮,今天無疑又是個大晴天。
他是屬狗的,今中已四十七,臉上卻還是看不出有什麼皺紋,體力也總是能保持著壯年人的巔蜂狀況,不但對女人還有興趣,女人對他也有興趣。
他富有、健康、英俊,近年來在江湖中的俠名更盛,已經常常有人稱他為“大俠”,無論認不認得他的人,都對他十分尊敬。
他的朋友極多,身份、財富、名聲雖然不如他,卻也能和他相配,每當春秋佳日,總會來跟他共度一段快樂的時光。
他的行蹤所至之處,永遠都非常受人歡迎。
他相信如果武當派能夠讓一個俗家弟子做掌門人,一定非他莫屬。
這本來只不過是個幻想,但是現在卻已有了實現的可能。
他的萬松山莊地勢開闊,景物絕佳,是江湖中有名的莊院。
他的妻子也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而且聰明能干。
他們夫妻間的感情一直很好,如果他有困難,無論什麼事他的妻子都會為他去做。
只要是一個男人能夠有的,他已經全都有了,連他自己都已覺得很滿意。
可是最近卻有件事讓他覺得不太愉快。
他住的這間屋子在萬松山莊的最高處,只要他推開窗子,就會看見對面一片青綠的山坡,佳木蔥籠,綠草如茵,卻看不見人。
每當這時候,他就會覺得有種“天土地下,喉我獨尊”的豪情,就算心里有些不稱心的事,也會忘得一干三淨。
想不到這片山坡上最近卻在大興土木。
每天一清早,對面山坡上就開始敲敲打打,不但打破了他的寧靜,吵得他整日不安,而且還侵犯了他的自尊。
因為對面這片山坡上蓋的宅院,規模顯然比他的萬松山莊更大。
兩河一帶,關中陝北,甚至連江南那邊有名的土木工匠,雕花師傅,都被請到這里來了。
建造這宅院所動用的人力,竟比昔年建造萬松山莊時多出了二十倍。
人多好幫事,蓋房子當然也蓋得俠。
柳若松每天早上推開窗于一看,都會發現對面山莊上不是多了一座亭台,就是多了一座樓閣,不是多了一個池塘,就是多了一片花林。
如果他不是親眼看見,簡直要認為那是奇跡出現。
監督建造這慶院的總管姓雷,是京城“樣子雷”家的二掌櫃。
在土木建造這一行中,歷史最悠久、享譽最隆的就是京城雷家,連皇宮內院都是由雷家負責建造的。
據雷總管說,投資建造這座莊院的,是一位“丁公子”。
丁公子已決定要在十二月十五那一天在新舍中宴客。所以這座莊院一定要在十二月中旬以前,全部建造完工。
只要能在限期內完工,他不惜任何代價,不管花多少錢都沒關系。
他已經在京城的四大錢莊都開了帳戶,只要雷總管打條子,隨時提現。
雷總管是見過世面的人,但是他卻說︰“這位丁公子的豪闊,連我都從來沒見過。”
這位丁公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什麼來歷?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氣派、這麼大的手筆?
柳若松已忍不住動了好奇心。
他一定要把這位丁公子的來歷和底細,連根都刨出來。
他決定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他已經將這件事交給他的夫人去做,柳夫人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柳夫人未出嫁時的閨名叫可情。
——不是可笑,是可情。
——秦可情。
柳夫人也是屬狗的,比柳若松整整小十三歲,今年已三十五。
但是就算最有眼力的人,也絕對設法子看出她的真實年紀。
她的腰仍然縴細柔軟,皮膚仍然柔骨光潤,小腹仍然平坦,臉面絕沒有一絲皺紋。
她甚至比她剛剛嫁給柳若松的時候更迷人、更有魅力。
就連最嫉妒她的人都不能不承認,她實在是個人間少見的尤物。
只有曾經跟她同床共枕過的男人,才能真正了解“尤物”這兩個宇是什麼意思。
直到現在,柳若松想起他們新婚時的旖旎風光,想起她給他的那種欲仙欲死的享受,世上絕沒有第二個女人能比得上她。
可是歲月無情,柳若松畢竟已漸漸老了,漸漸已有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甚至已經開始有點害怕。
就正如大多數中年後的丈夫都會變得有點怕老婆一樣,因為他們巳漸漸不能滿足妻子的要求。
現在他們已分居很多年了,但是他們夫妻間卻仍然保持著極深的感情。
一種非常深厚、又非常微妙的感情。
柳夫人時常都會一個人出走,他從來不過問她的行蹤。
因為他知道他的妻于是個尤物,他也相信他的妻子絕不會背叛他。
只要她不背叛他,他為什麼不能讓她有一點點完全屬于生理上的享受?
他常說自己是個非常非常“看得開的人”,也許就因為這緣故,所以他們的感情才會維持到現在。
也只有像他這麼看得開的男人,才能娶“尤物”做妻子。
一個男人如果娶到一個“尤物”做妻于,那滋味並不十分好受。
正午。
陽光照滿窗戶,柳夫人在窗下的一張梨花椅上坐下來,用一塊羅帕擦汗。
雖然已經是十月底了,天氣還是很熱。
柳夫人不但伯冷,也伯熱,因為她從來都沒有吃過一點苦。
有些女人好像天生就不會吃苦的,因為她們遠比別的女人聰明美麗。
她解開衣襟,露出美好如玉般白膩的酥胸,輕輕地喘息著。
柳若松勉強控制著自己,不去看她。
在一些年輕的小姑娘面前,他還是極有男子氣概,還是可以讓她們婉轉嬌啼,可是遇到他的妻子,他就會潰不成軍。
所以他只有控制自己,免得再有一次“慘敗”的經驗。
柳夫人笑了,吃吃地笑道︰“難道我上次替你從關東帶回來的虎鞭也沒有用?”
柳若松裝作沒听見。
虎鞭並不是沒有用,只不過對她沒有用而已。
他轉開話題,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查出了那位公子的來歷?”
柳夫人道︰“嗯。”
柳若松道︰“他是什麼人?”
柳夫人道︰“他是我們的一個熟人,可是你絕對猜不出他是誰。”
她的眼楮里發著光,好像又想起了一件令她興奮的事。
柳若松道︰“他是誰?”
柳夫人道,“他叫丁鵬。”
柳若松失聲道︰“丁鵬?就是那個丁鵬?”
柳夫人道︰“就是他……”
柳若松臉色變了。他當然不會忘記“丁鵬”這個人,更不會忘記那一招“天外流星”。
他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妻子是用什麼方法把這一著“天外流星”騙來的。
柳夫人顯得如此興奮,當然有她的原因。
雖然他一向認為她付出的代價很值得,現在心里卻還是有點酸酸的。他淡淡道︰“想不到他居然還沒有死,你是不是很高興?”
柳夫人沉下了臉冷笑道︰“我高興什麼?他最恨的並不是你,是我。”
柳若松嘆了口氣,道︰“他既然還沒有死,遲早總會來找我們的,但是我實在想不到,一個像他那樣的窮小子,怎麼會忽然變成如此豪闊?”
柳夫人冷冷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那次他居然能逃走,我們居然找不到,就表示這小子有造化。有造化的人,就算走在路上,也會撿著大元寶。”
這是氣話。
一個女人生氣的時候,最好不理她。
聰明的男人都知道這法子,柳若松是個聰明的男人。他閉上了嘴。
到最後先開口的當然還是女人,女人總是比較沉不住氣的。
柳夫人終于忍不住道︰“他既然要來找我們算帳,為什麼不爽爽快快地找上門來,為什麼要在我們對面去蓋那樣一座大宅院?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7”柳若松道︰“人心隔肚皮,一個活人心里在打什麼主意,別人永遠猜不透的。”
柳夫人眼楮又亮了,立刻問道︰“如果這個活人忽然死了呢?”
柳著松微笑道︰“一個人如果死了,就什麼主意都沒有了。”
柳夫人也嘆了口氣,道︰“只可借他不會死的,他既然能活到現在,要他死就不太容易。,柳若松道︰“雖然不太容易,也不太難。”
柳夫人道︰“哦?”
柳若松道︰“從那次事到現在才四年,一個人如果運氣特別好,在四年之中,可能會發橫財。”他微笑接道︰“但是武功就不一樣了,武功是要一天天用苦功練成的,絕不會像大元寶一樣,絕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榔夫人道︰“他不敢上門來找我們,就因為他雖然發了財,武功卻還是跟以前差不多。”
柳若松道︰“以他的武功,就算遇到名師,就算再苦練千年,也絕不是小宋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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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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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6:20:46
柳夫人道︰“小宋?你說的是宋中?”
柳若松笑了笑,道︰“姓宋名中,一劍送終,除了他還有誰?”
柳夫人端起了擺在旁邊茶幾上的一碗蓮子湯,濕慢地啜了幾口,悠悠地說︰“這個人我倒認得。”
柳若松道︰“我知道你認得。”
柳夫人道︰“你好像也認得的。”
柳若松道︰“我認得沒有用,你認得才有用。”
柳夫人道︰“哦?”
柳若松道︰“因為他只听你的話,你要他往東,他絕不敢往西。”
柳夫人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要他殺人,他也會去?”
柳若松微笑道︰“你要他殺一個人,他絕不敢殺兩個,你要他去殺張三,他絕不敢去殺李四。”
柳夫人道︰“如果我要他去殺丁鵬,丁鵬就什麼主意都沒有了。”
柳若松拊掌道︰“一點也不錯。”
柳夫人忽然嘆了口氣,道︰“只可惜這兩年他太出風頭了,已經變得又驕又狂,怎麼會听我這麼樣一個老太婆的話。”
柳若松笑道︰“這兩年我出的風頭也不少,連我都要听你這老太婆的話,他怎麼敢不听。”
柳夫入慢慢地放下了蓮子湯,用兩根春蔥般的手指,拈起了一粒蜜餞,送進比櫻桃還小、比蜜還甜的小嘴里,用一排雪白的牙齒輕輕咬住,“咯”的一聲,咬成了兩半。
然後她又用眼角瞟著柳若松,輕輕地問道︰“他真的听話?”
她的眼楮里又發出了光,熾熱的光。
她的牙齒雪白,嘴唇鮮紅。
她整個人看來就像是個熟透了的櫻桃,等著人夫采擷。
柳若松在心里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下子又完了…
柳若松躺在他那張特制的軟榻上,滿身大汗,連動都已不能動。
他從十月初就開始養精蓄銳,及時進補,一連吃了兩條虎鞭,好幾副黃教大喇嘛秘方配制的神丹,目的本來是推備要對付一個他的好朋友特地花了好幾千兩銀子從江南樂戶買來送給他的清倌人。
他準備好好地“對付”她幾天,讓她知道他還沒有老。
可是這下子全都完了。
柳夫人看來卻更嬌艷,就像是一朵已經過雨露滋潤的鮮花。
她正在看著他媚笑。
她一定早就算準了這兩天他“進補”已經進得差不多到了時候。
她笑得愉快極了,得意極了。
柳若松也只好陪著她笑,苦笑︰“現在你總該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听話了。”
柳夫人媚笑道︰“听話的人,總有好處的。”
她忽然問︰“你想不想知道那位丁鵬公子這兩天在哪里?”
柳若松道︰“想。”
柳夫人道︰“這兩天他正在游西湖,就任在賈似道以前住的半閑堂、紅梅閣里。”
柳若松道︰“這位丁公子的氣派倒真不小。”
賈似道是南宋的奸相,權傾朝野,富甲天下。大宋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算送在他手里的,他那半閑堂的豪闊,可想而知。
柳若松道︰“你當然也不會不知道小宋這兩天在哪里。”
柳夫人道︰“你想見他?”
柳若松道︰“很想。”
柳夫人又嘆了口氣,道,“你為什麼不早說,如果我早知道你想見他,就把他帶來了。”
柳若松道︰“現在呢?”
柳夫人道︰“現在要找他只怕已很不容易。”
柳若松道︰“為什麼?”
柳夫人道︰“因為我已經叫他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夫了。”
柳若松道︰“這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究竟是什麼地方?”
柳夫人道︰“杭州,西湖,紅梅閣,半閑堂。”
柳若松笑了,道︰“我雖然是個活人,可是我心里會打什麼主意,用不著等我說出來,你也能猜得到的。”
柳夫人用一排雪白的牙齒輕輕咬著櫻桃般的紅唇︰“你真的是個活人。”
她的眼楮里又發出了光,熾熱的光。
柳若松趕緊搖頭,苦笑道,“我已經死了,就算還沒有完全死,最多也只剩下了半條命。”
宋中斜倚在馬車里,仿佛已睡著。
馬車走得很乎穩,車輪、車板、車軸、車廂,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特別制造的,拉車的馬也經過良好的訓練。
車廂里寬大而舒服,因為宋中每當殺人前,一定要保留體力。
只有一輛平穩而舒服的馬車,才能使他的體力不至于消耗在路途上。
所以柳夫人替他準備了這輛馬車。
她對他簡直比一個母親對兒子還要體貼關心。
宋中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去世了。
他有數年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也從來不願提起他的母親。
如果有人用這件事來恥笑他,侮辱他,得到的通常都是一劍。
姓宋名中,—劍送終。
宋中並不喜歡殺人,可是他非殺人不可。無論他要聲名,要財富,要女人,都一定非殺人不可。
這些都是他渴望的,他只有用這方法來得到他渴望的一切。
他最渴望的既不是聲名,也不是財富,而是一個女人,一個屬于別人的女人。
他明明知道她是別人的妻子,可是他已經完全沉迷,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她的媚笑,她的眼波,她的肉體,就像一道道打不開的枷鎖把他鎖住了。
如果她要他去殺兩個人,他絕不敢只殺一個;如果她要他去殺張三,他絕不敢去殺李四。
欲望就像一個沒有底的洞,他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
他能殺人!
因為他心里沒有愛,只有恨,因為他活到現在,從來都不知道“愛”的意義。
他能殺人!
因為他的確付出過代價,的確苦練過。看過他出手的人都認為他出手的快與準,幾乎已不在“荊無命”之下。
鐘展也看過他出手,就連鐘展都認為他拔劍的動作,已經可以比得上荊無命。
荊無命是昔年名動天下的劍客,是和“阿飛”齊名的劍客,是“金錢幫”中僅次于“上官金虹”的第二位高手。
荊無命無情,也無命,不但將別人的性命看得輕賤如草,看自己的性命也同樣輕賤。
宋中也一樣。
據說他每次出手時都是不要命的,不要別人留下性命,也不要自己的命。
江湖中成名最快的人,通常就是這種不要命的人。
所以他成名了。
——姓宋名中,一劍送終。
在他殺了河西大豪呂正剛之後,江湖中不知道這幾個宇的人已很少。
呂正剛雄踞河西二十年,金刀鐵掌,威震八方,可是他一招就殺了呂正剛。
現在他要殺的人是丁鵬。
他不認得丁鵬,他從未見過這個人,也從未听過這個名字。
可是他要殺丁鵬,因為她要他殺丁鵬。
他相信自己絕對有把握殺死這個人,他對自己的劍絕對有信心。
這柄劍已經殺過很多比丁鵬更有名的人,在他眼中看來,丁鵬等于已經是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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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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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6:58:17
第六章 借刀
宋中已經是個死人。
宋中雖然還沒有死,卻已等于是個死人。
柳若松看見他的時候,覺得很驚訝。柳夫人看見他的時候,也覺得很驚訝。
無論準都看得出他已變了,冷酷而驕傲的宋中,忽然變得憔悴而遲鈍。
本來滴酒不沾的宋中,現在居然在找酒喝,找到了一杯酒,立刻就一飲而盡。
等他喝了三杯下去,柳若松才微笑道︰“這次你一定辛苦了,我再敬你一杯。”
他對宋中還是很有信心,他相信這次任務一定已圓滿完成。
柳夫人也微笑道︰“我要敬你三杯,因為你以前從來不喝酒的。她對他更有信心,她親眼看見過他殺人。他殺人不但干淨冽落,而且從未失手過。他殺人出手不但準確迅速,而且動作優美。她至今猶未看見過第二個人比得上他。宋中在喝酒,不停地喝,他以前不喝,並不是因為不能喝,而是不願喝。一個殺人的人,手一定要穩,如果喝多了酒,手一定不會穩。他看見過很多酒鬼手抖得連酒杯都拿不穩的樣子。他一直在奇怪,他們為什麼還要喝?他覺得他們不但可憐,而且可笑。可是現在他已經知道那些酒鬼為什麼會變成酒鬼了。現在他還沒有醉,但是像他這種喝法,遲早總是要醉的。柳若松終于問到了正題︰“最近西湖的秋色正好,你是不是已經到那里去過了?”
宋中道已“我去過!”
柳若松笑道︰“秋高氣爽,湖畔試劍,你此行想必愉快得很。”
宋中道︰“不愉快。”
柳夫人道︰“可是我記得你好像說過,秋高氣爽,正是殺人的好天氣;名湖勝景,也正是殺人的好地方。天時地利,快意殺人,豈非是件很愉快的事?”
宋中道︰“不愉快。”
柳夫人道︰“為什麼?”
宋中道︰“因為我要殺的那個人,是殺不得的。柳夫人道︰“丁鵬是個殺不得的人?”
宋中道︰“絕對殺不得。”
宋中道︰“因為我還不想死!”
他又喝了兩杯,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聲道︰“我只有一條命,我為什麼要死!”
柳若松皺了皺眉,柳夫人道︰“顯然你已試過,難道你不是丁鵬的對手?”
宋中道︰“我不必試,也不能試,我只要一出手,現在就已是個死人。”
柳夫人看看柳若松,柳若松在看著自己的手。
柳夫人忽然笑了︰“我不信以你的劍法,以你的脾氣,怎麼會怕別人?”
宋中冷笑道,“我幾時怕過別人?誰我都不怕。”
又干了兒杯後,他的豪氣又生,大聲道︰“若不是有那四個人在,不管丁鵬有多大本事,我都要他死在我的劍下。”
柳夫人道︰“有哪四個人在?”
未中道︰“孫伏虎、林祥熊、南宮華樹、鐘展。”
柳若松的臉色變了,大多數人听見這四個人的名字,臉色都會變的。
宋中卻偏偏還要問︰“你也知道他們?”
柳若松嘆了口氣,苦笑道︰“不知道他們的人,恐怕還沒有幾個。”
江湖中不知道他們的人確實不多。
孫伏虎是南宗少林的俗家大弟于,以天生的神力,練少林的伏虎神拳。
他不但能伏虎,而且還能伏人,隱然已是嶺南一帶的武林領袖。
林祥熊是孫伏虎的結義兄弟,一身鋼筋鐵骨,做人卻八面玲瑰。
五年前,江南六省八大鏢局聯營,一致公推他為第一任總鏢頭。江南武林黑白兩道的朋友,連一個反對的人都沒有。
南宮華樹的門第更高。
南宮世家近年來雖然已漸沒落,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的武功和氣派,仍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至于“飛雲劍客”鐘展,更是遠在二十年前就已名滿江湖了。
柳夫人道︰“他們都在西湖?”
宋中道︰“不但都在西湖,而且都在半閑堂、紅梅閣。”
他又喝酒︰“我去了五天,他們好像時時刻刻都在那位丁公子左右。”
柳夫人也嘆了口氣,道︰“士別三日。真是應該刮目相看,想不到丁鵬居然能請得到他們四攸這樣的貴客。”
宋中道,“他們不是他的貴客。”
柳夫人道︰“他們不是?”
宋中道︰“他們最多也只不過是他的保鏢。”
他冷笑︰“看他們的樣子,簡直好像隨時都會跪下去吻他的腳。”
柳夫人不說話了。
她又看了看柳若松。柳若松已經不在看著自己的手;而在看著宋中的手。
宋中的手握得很緊很緊,指甲都已握得發白,就好像千里在握著一柄看不見的劍,正在面對著一個看不見的對手。
一個他自己也知道絕不是他能擊敗的對手。
柳若松忽然道︰“如果我是你,如果我看見他們四位在,我也絕不敢出手的。”
宋中道︰“你當然不敖。”
柳若松道︰“這並不是件很丟人的事。”
宋中道︰“本來就不是。”
柳若松道︰“但是你卻好橡覺得很丟人、很難受,我實在想不通你是為了什麼。”
宋中不說話,只喝酒,拼命地喝。
只有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很丟人的人,才會跟自己過不去。
柳若松道︰“你在那里究竟遇到了什麼事?為什麼會這樣難受?,宋中忽然站起來,大聲道︰“不錯,我是很難受,因為我自己知道我已經完了。”
冷酒都化作了熱淚。
這個冷酷、倔強、驕傲的年輕人,居然也會流淚,也會哭。
他哭起來就像是個孩子。
他說了實活,也像是個孩子一樣,把心里的話都說了出來︰“其實我並不怕他們,孫伏虎和林樣熊只有一身橫肉,南宮和鐘展只會裝模作樣。在我眼中看來,他們根本連一個錢都不值。”
“可是我拍丁鵬。”現在我才知道,就算我再苦練一輩子,也休想能比得上他。”
“我去找過他,按照江湖規矩去找他比武,讓他不能拒絕。”
“這就是我去找他的結果。”他忽然撕開了衣襟,露出了胸膛。
他的胸膛寬闊而健壯……
“她”看過他的胸膛,也曾伏在他的胸膛上呻吟、喘息、低語。
現在他的胸膛上已多了七道刀痕,彎彎的刀痕就像是新月。
“他用的是刀,一把彎彎的刀。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那樣的刀,也從來沒有看見過那樣的刀法。”
“我給了他七七四十九劍,他只還了我一刀。”
“這就是那一刀的結果。”
“我平生從未敗得如此慘,也從未想到我會像這麼樣慘敗。”
“我知道就算再苦練一百年,也休想能接得住他這一刀。”
“我求他殺了我,逼他殺了我。”
“他卻只對我笑了笑。”
“他雖然沒有說什麼,可是我卻看得出,他不殺我,只因為我還不配死在他的刀下。”
“從那一瞬間開始,我就知道我完了。”
柳若松默默地听著,什麼活都不再問,什麼活都不再說。听完了他也開始喝酒,不停地喝。
他喝得也不比宋中少。
所以他們都醉了,爛醉如泥。喝醉並不能解決任何事,但是至少可以讓人暫時忘記很多事。
這一天是十一月十六。
從這一天開始,柳若松就一連串遇到很多他連喝醉都忘不了的事。
十一月十六。
柳若松醒來時不但頭痛如裂,而且虛火上升,第一個想到的人居然不是丁鵬,而是他朋友從樂戶中買來送給他的那個年輕女人。
那個女人只有十五歲,本來只不過是個女孩子,可是在樂戶中長大的女孩子,十五歲就已經是個發育得很好的女人了。
他想到她的長腿細腰,想到她婉轉嬌啼時那種又痛苦又快樂的表。
情。
于是他就像是匹春情己發動的種馬般跑了出去,去找她。
他找到的是條母狗。
他用後花園角落里的一棟小房子,做藏嬌的金屋,布置精致的閨房里還特地準備了一張寬大舒服而柔軟的床。
他以為她一定會在床上等著她。
在床上等著他的卻是條洗得干干淨淨的母狗。
那個長腿細腰的大姑娘竟已不見了。
萬松山莊雖然沒有蜀中唐家堡、長江十二連環塢那麼警衛森嚴,但還是有五六十個受過嚴格訓練的家丁,大多數都有一身很好的武功。
其中有四十八個人,分成了六班,不分日夜在莊子里守衛巡邏。
他們都沒有看見她走出過那個院子。
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會失蹤了的,也沒有人知道那條母狗怎麼會到了她的床上。
這是個奇案。
于是柳若松想到了丁鵬。
十一月十九。
經過了兩天的搜查和盤問,那件奇案還是沒有一點頭緒。
柳若松決定暫時放開這件事。
他又想喝酒。
他們夫妻部喜歡喝兩杯,喝的當然都是好酒。在這方面,他們兩個都可以算是專家,萬松山莊的藏酒也是一向很有名的。
根據酒窖管事最近的記錄,他們窖藏的美灑一共還有兩百二十二壇,都是二十五斤裝的大壇于,倒出來足足可以淹死十來個人。
今天他要人去拿酒的時候,酒窖里卻已連一滴酒部沒有了。
他窖藏多年的兩百二十二壇美酒,竟己全部變成了污水。
女人絕不會忽然變成母狗,美酒也絕不會忽然變成污水。
酒到哪里去了?污水是從哪里來的?
沒有人知道。酒窖的管事指天誓日,這兩天絕沒有人到酒窖里去過。
就算有人進去過,要把兩百多壇酒都換成污水,也不是件容易事。
這又是件奇案。
于是柳若松又想到了丁鵬。
萬松山莊的廚房後面有塊地,除了晾衣服外,還養著些豬、牛、雞、鴨。
這一天廚房的管事起來時,忽然發現所有的豬、牛、雞、鴨都在一夜間死得干干淨淨。
前幾天一連發生那兩件怪事後,大家本來已經在心里哺咕,現在更是人心惶惶,嘴里雖然不敢說出來,暗地里的傳說更可怕。
大家都已猜到,主人有個極厲害的對頭已經找上門來。
現在畜牲都已死去,是不是就要輪到人了?
連柳若松自己都不能不這麼想,這種想法實在讓人受不了。
十一月二十二。
跟著柳若松已有二十年的門房早上醒來時,忽然發現自己竟被脫得赤棵裸地睡在豬欄里,嘴里還被人塞了一嘴爛泥。
十一月二十六。
這幾天發生的怪事亙多,晚上明明睡在床上的人,早上醒來已被人吊在樹上。
明明洗得干干淨淨的一鍋米,煮成飯時里面竟多了十七八只死老鼠。
柳若松最喜歡的幾個丫頭,忽然一起脫得精光,跳下了荷池。
柴房忽然起了火,米倉忽然淹了水,擺在庫房里的幾匹綢緞,忽然全部被剪成一條條碎布,掛在樹梢花枝上。
柳夫人早上起來推開窗子一看,滿園紅紅綠綠的碎布迎風飛舞,其中有的竟是她的衣裳。
十一月二十七。
六十多個家丁和四十多個丫頭老媽子,已經有一半俏消地溜了。
誰也不想再跟著受這種罪。
早上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不是睡在床上,而是睡在床底下。
這種事有誰能忍受?
沒有走的人也全都變成了驚弓之鳥,听見有人敲門就會被嚇得半死。這種日子淮能過得下去?
十一月二十八。初雪。
雪已經停了,天氣晴朗干冷。平常這個時候,柳若松早已起來了很久。
他一向起床很早。
因為他已決心要做一個受人尊敬的人,他的行為都要做別人的表率。
可是今天他還躺在被窩里。
昨天晚上他一直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天亮了之後才睡著。
他實在起不來,也懶得起來。
起來之後怎麼樣?說不定又有壞消息在等著他。
屋里雖然很溫暖,空氣卻很壞,所有的窗戶都已被封死。
他不想再去看對面山坡上那片一天比一天華麗壯觀的莊院。
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生氣蓬勃、容光煥發、對每件事都充滿信心的人了。
現在他已變得暴躁易怒,心神不安,听見敲門的聲音也會嚇一跳。
他怕,怕推門進來的人是丁鵬。
現在就有人在敲門,推門進來的人不是丁鵬,是他的妻子秦可情。
他看得出她也瘦了,本來豐滿而嫣紅的臉頰,現在已蒼白凹陷。
雖然她在笑,可是連她的笑容都已不像昔日那麼甜美動人。
她坐下來,坐在他的床頭,看著他,忽然道︰“我們走吧!”
柳若松道︰“走?”
柳夫人道︰“你心里一定也跟我一樣明白,那些事都是丁鵬干的。”
柳若松冷笑,道︰“你真的相信他忽然變得有這麼大本事?”
柳夫人道︰“如果他能讓孫伏虎和鐘展那些人那麼服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
柳若松不說話了。
他實在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他們夫妻的人緣一向不錯,出手一向很慷慨,江沏中很少有人比他們更會交朋友。
柳夫人道︰“這兩天我想了很多,那次我們也實在做得太過分了些。他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放過我們的。”
她嘆了口氣,道︰“所以現在他也要我們受點罪,故意先用這種法子來折磨我們,把我們逼得發瘋,然後再出手。柳若松還是不說話。柳夫人道︰“如果我們留在這里,以後絕不會再有一天好日子過。”
柳若松道︰“我們能到哪里去?”
柳夫人道︰我們還有錢,還有朋友,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去。”
柳若松道︰“既然他有這麼大的本事,隨便我們到哪里去,他還是一樣可以找得到我們。”
他冷笑道,“除非我們像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一輩予都不再露面。”
柳夫人遭︰“那至少總比被逼死的好。”
柳若松又不說話了。
柳夫人道︰“你為什麼不到武當去?”
柳若松沉默著,過了很久才搖頭道︰“我不能去,因為……”
柳大人道︰“因為你想做武當掌門,這種事如果鬧了出去,被武當的同門知道,你就完全沒有希望了。”
柳若松不否認。
柳夫人道︰“你也舍不得這片家產,更舍不得你的名頭,你還想跟他斗一斗。”
柳若松道︰“就算我一個人斗不過他,我也可以去找朋友。”
柳夫人道︰“你能去找誰?誰願意來趟這淌渾水?現在連鐘展都已經投靠他了,何況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算你能這樣提心吊膽地過一輩子,別人也不會永遠陪著你的。”
柳若松道,“你呢?”
柳夫人道︰“我已經受不了,你不走,我也要走。”她慢慢地站起來,慢慢地走出去,“我可以再等你兩天,月底之前我非走不可。我們雖然是夫妻,但是我還不想死在這里。”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去,想到了這句話,柳若松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忽然間,他听到一個人帶著笑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想到這句話了?”
柳夫人出去的時候,已經將門關上。
窗戶五天前就已被封死。
如果有人躲在這屋里,一定走不出去。
柳若松雖然听不出是誰在說話,也听不出說話的人在哪里,但是這個人無疑是在這間屋子里。
因為說話的聲音顯然距離他很近,每個字他都听得很清楚。
他慢慢地站起來,先把門從里面栓上,然後就開始找。
他這一生中經過的凶險已不少,他相信自己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會慌張失措的。
他己听出這個人是個女人,而且是個陌生的女人,因為他以前絕對沒有听見過她說話的聲音。
一個陌生的女人,怎麼會到了他屋里,他居然一點動靜部沒有發覺?
這又是件怪事。
可是這一次他一定能把真相查出來。
他找得很仔細,屋子里每個角落他都找遍了,甚至連衣櫃和床底下都找過,除了他自己之外,屋子里連個人影子部沒有。
剛才說話的那個女人到哪里去了?
外面又開始在下雪。
雪花一片片打在窗紙上,對面山坡上還在“叮叮咚咚”地敲打。
屋子里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靜得就像是座隨時都有鬼會出現的墳墓。
大多數人在這各情況下都不會再留在這里的,但柳若松不是那些人。
他居然又躺了下去。
不管剛才說話的那個女人是誰,她既然已來了,絕不會是為了說那麼樣一句風涼話來的。
他相信她一定還有話要說。他沒有猜錯。
他剛躺下去,居然就立刻又听到了她那飄忽而優雅的笑聲。
她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這個人的確與眾不同,只不過你還是找不到我的。”
聲音還是距離他很近,現在他已完全確定,說話的人就在他帳子頂上。
可是等到他再跳起來去看時,帳頂上還是沒有人影。
柳若松忽然覺得背脊後面發冷,因為他已感覺到背後有個人。
他一直看不到她,只因為他背後沒有長眼楮。
他用最快的速度轉身,她還是在他背後,這個女人的身法竟像是鬼魅般的飄忽輕靈。
柳若松嘆了口氣,道︰“我認輸了。”
這女人笑道︰“好,自己肯認輸的人都是聰明人,我喜歡聰明人。”
柳若松道︰“你也喜歡我柳……”
這女人道︰“如果我不喜歡你,你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她的聲音還是很溫和、很優雅,柳若松卻听得有點毛骨悚然。
她就在他背後,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他說話時的呼吸。
但他卻看不見她。
如果她真的想要他的命,看來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他忍不住問︰“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我當然知道,我本來就是要來找你的。”
“你呢?你是誰?”
“我是個女人,是個很好看的女人。”
她銀鈴般笑著道,“我保證你從來都沒有看見過像我這麼好看的女人。”
對于好看的女人,柳若松一向最有興趣。
他相信她說的不是假話,難看的女人絕不會有這麼好听的聲音。
他忍不住又試探地問︰“你能讓我看看你?”
“你真的想看我?”
“真的!”
JJ”“可是你看見我之後,如果被我迷注了怎麼辦?”
“就算被你迷死我也願意。”
能夠被一個很好看的女人迷死,的確不能算是件痛苦的享。
“你不後悔?”
“我絕不後悔。”
“可是以後你如果不听我的話,你就會後悔了。”她說得很絕,“我最討厭不听活的男人。”
“我听話。”
“那麼你現在就趕快躺到床上去,用棉被蒙住頭。”
“用棉破蒙住了頭,怎麼還能看得見你?”
“現在雖然看不見,今天晚上就會看見了。”
她冷冷地接著道︰“如果你不听活,你一輩子部休想看見我。”
柳若松立刻躺上床,用棉被蒙住了頭。
她又笑了︰“今天晚上子時,如果你到後花園去,就一定會看見我的。”
“我一定去。”
柳若松已經不是個孩子了。
他在別人都還是孩子的年紀時,就已經不是孩子了。
可是今天晚上他居然好像又變成了個孩子,像孩子那麼听話,而且像孩子那麼興奮。
他不是沒有見過女人。從他真的還是個孩子時,他就已經接觸過各式各樣的女人。
他一向對女人有興趣,女人好像也對他很有興趣。
他的妻子就是個女人中的女人。
可是今天他為了這個還沒有看見過的女人,竟忽然變成了個孩子。
這個女人實在太神秘,來得神秘、去得神秘,武功更神秘。
最主要的一點,他相信這個女人對他絕對沒有惡意。
這個女人是誰?為什麼來找他?
女人都想利用男人,就正如男人都想利用女人一樣,她也許想利用他去做某一件事。
他更想利用她。
他一向認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就是彼此建立在互相利用上的。
如果這種關系對彼此卻有利,他絕不反對。
所以還不到子時,他就已到了後花園,他果然見到了她。
她果然是個女人,很好看的女人。
十一月已經很冷了,下雪的時候冷,雪停了以後更冷。
她卻只穿著件薄薄的輕紗衣裳,薄得就好像是透明的一樣。
她並不覺得冷。
她來的時候就像是一陣風、一朵雲、一片雪花,忽然就已出現在柳若松眼前。
柳若松看見她的時候,非但說不出話,連呼吸都已停頓。
他見過無數女人,可是他從未見過這麼美麗、這麼高貴的女人。
雖然她臉上還蒙著層輕紗,他還看不見她的臉,可是她的風姿、她的儀態,在人間已無處找尋……
他看著她,仿佛已看得痴了。
她就讓他痴痴地看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又發出那種清悅如銀鈴的笑聲︰“你看夠了嗎?”
柳若松點點頭,又搖搖頭。
“如果你看夠了,我再帶你去看一個人。”
“看誰?”柳若松問,“這世界上還有比你更好看的人?”
“那個人並不好看,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去看看他的。”
她忽然飄過來,挽住了他的臂。
他立刻覺得整個人都騰雲駕霧般被托起,身不由主地跟著她向前飄了出去,飄過積雪的庭園,飄過高牆,飄過結了冰的小河……
他的身子仿佛已變得很輕,變成了一片雪花、一朵雲。
他做過這樣的夢,夢見自己會飛。每個孩子幾乎都做過這樣的夢。
可是現在他並不是做夢。
等他從迷惘中清醒時,他們已到了對面的山坡上,到了那片華麗壯觀的莊院里。
在雪夜中看來,這片莊院也仿佛是個夢境。和這片莊院比起來,他的萬松山莊只不過是個破落戶的小木屋而已。
華廈和庭園已將完成,已不必再急著趕工,在如此寒夜里,工匠們都已睡了。
她帶著他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看過去,他幾乎已開始懷疑自己是否仍在人間。
她忽然問︰“你知道這片莊院是誰的?”
“我知道。”
“你想不想看看這里的主人?”
“他在這里?”
“因為莊院已提早落成,所以他也提早來了。”
她的身子忽然一落,落在一根積雪的樹梢上,積雪竟沒有波他們踏落。
他也練過輕功,可是他從未想到過人世間竟有這樣的輕功。她只用一只手挽著他,可是他的人仿佛也變得輕若無物。這是不是魔法?
雖然無星無月,可是憑雪光反映,他還是能否出很遠。遠處有塊很大的青石,看來光滑而堅硬。
柳若松忍不住問︰“丁鵬會到這里來?”
“他一定會來的。”
“如此深夜,他到這里來于什麼?”
“用這塊石頭來試他的刀!”
“你怎麼知道的?”
她笑了笑︰“我當然知道,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我就會知道。”
每個人都有很多想知道的事,可惜真正能知道的卻不多。她為什麼能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是不是因為她有一種超越常人的魔力?柳若松不敢問,也沒有機會問了。
他已經看見了丁鵬。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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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7:00:22
丁鵬已經變了,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沖動無知的年輕人。現在不但已變得成熟而穩定,而且帶著種超越一切的自信。他施施然走過來,仿佛是通宵不能成眠,到雪地上來漫步,可是他走過的雪地上卻看不見足跡。他的腰帶上斜插著一把刀,一把形式很奇特的刀,刀身仿佛有點彎曲。
——那不是青青的彎刀,這把刀是他重回人間後鑄成的,是凡人用凡鐵鑄成的。
——但是現在他不管用什麼刀,都已必將無敵于天下。
走過青石時,這把刀忽然出鞘。柳若松根本沒有看見他拔刀,可是這把刀已出鞘。刀光一閃,帶省種奇異的弧度,往那塊青石劈了下去。
這一刀只不過是隨隨便便出手的,可是一刀劈下奇跡就出現了。那塊看來比鋼鐵還硬的青石,竟在刀光下被劈成了兩半。
刀已入鞘。丁鵬已走出很遠,看來還是在漫步,可是一瞬間就已走出很遠。雪他上連一個腳印都沒有,就好像根本沒有人來過。
她已帶著柳若松躍下樹梢︰“你去看看那塊石塊。”
用手摸過之後,他才知道這塊石塊遠比看上去還要堅硬。
可是現在這塊比人還高、比圓桌還大的石頭,竟被丁鵬隨隨便便一刀劈成了兩半。
夜更深,風更冷,柳若松卻在流汗,全身上下都在冒著冷汗。
這個穿著身初雪般純白紗衣的女人道︰“他用的不是魔法,他用的是刀。”
柳若松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看得出用的是刀。”
雪衣女道,“你看不看得出那一刀的變化?”
柳若松道︰“我看不出。”
雪衣女微笑,道︰“你當然看不出,因為那一刀根本沒有變化。”
那一刀雖然是柳若松平生所見過的最驚人、最可怕的一刀,但是那一刀的確沒有變化。
那一刀劈出,簡單、單純、直接,卻已發揮出一柄刀所能發出的最大威力。
如果柳若松不是親眼看見,絕不會相信一柄凡鐵鑄成的刀竟有如此可怕的威力。
雪衣女道︰“這一刀雖然沒有變化,卻包含了刀法中所有變化的精萃。”
柳若松道︰“為什麼?”
雪衣女道︰“因為這一刀出手時所用的刀法,部位、時間、力量、速度都是經過精確計算的,恰好能將他所有的力量發揮到極限。”
這並不是種很玄妙的說法,速度、方法、時間本來就可以使一件物體的力量改變。這本來就是武功的真義,所以武功才能以慢打快、以弱勝強。如果你能將一件物體的力量發揮到極限,用一根枯草也可以穿透堅甲。
雪衣女道︰“要練成這完全沒有變化的一刀,就一定先要通透刀法中所有的變化。我知道丁鵬已練了很久。”
她笑了笑︰“可是他這一刀並不是用來對付你的。”
柳若松道︰“我知道,要對付我,根本用不著這種刀怯。”
雪衣女道︰“他練這一刀,為的是想對付謝家三少爺。”
柳若松失聲道︰“神劍山莊的謝曉峰?”
雪衣女道︰“除了他還有椎?”
她又道︰“因為他的劍法,已窮盡劍法中所有的變化,所以丁鵬只有用這一招完全沒有變化的刀法對付他。”
柳若松苦笑道︰“如果我沒有看見他那一刀,我一定會認為他瘋了。”
只有瘋子,才會想到要去擊敗謝曉峰。
可是現在他已看見了那一刀,不管那一刀是否能擊敗謝曉峰,要取他的人頭卻不難。
雪衣女道︰“你有沒有想到他能在短短四年之中練成這樣的刀法?”
柳若松道︰“我想不到。”
他嘆了口氣接道︰“我簡直連做夢都想不到。”
雪衣女道︰“你當然想不到,因為人世間根本沒有這樣的刀法。”
柳若松道︰“人世間既然沒有這樣的刀法,他是怎麼練成的?”
雪衣女不回答,反問道︰“你以前有沒有想到過,他能在短短凡個月中建造出這麼樣一片莊院?”
柳若松道︰“我也想不到。”
雪衣女道︰“可是這座莊院現在已落成了。”
她慢慢地接著道︰“這些本來絕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他都己做到,如果他要用這種力量來對付你,你準備怎麼辦?”
柳若松惑然道︰“我……我好像只有等死。”
雪夜女道︰“你想下想死?”
柳若松道︰“不想。”
雪衣女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你好像已經死定了。”
柳若松道︰“他為什麼還不下手?”
雪衣女道︰“因為他要等到下個月的十五。”
柳若松道,“他為什麼耍等到那一天?”
雪衣女道︰“那一天他要在這里大宴賓客,他要當著天下英雄之面。先揭穿你那件陰謀。他不但要你死,還要你身敗名裂。”
柳若松道︰“我那件陰謀?什麼陰謀?”
雪衣女道︰“你自己應該知道那是件什麼陰謀,你也用不著瞞著我。”
她冷冷地接著道︰“也許你還認為他拿不出證據來,就沒法子讓別人相信,可是現在他說的話就是證據,因為他已比你更有錢、更有勢。如果他說那一招‘天外流墾’是他創出來的,有誰會不信?淮敢不信?”
听到“天外流星”這四個字,柳若松臉色變得更慘︰“這件事你怎麼會知道的?”
雪衣女道︰“我說過,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我就能知道。”
柳若松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雪衣女道︰“我是你的救星,唯一的救星。”
柳若松道︰“救星?”
雪衣女道︰“現在你雖然已死定了,可是我還能救你。”
她淡淡地接著道︰“現在也只有我能救你,因為除了我之外,世上絕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對付得了青青。”
青青。
這是柳若松第一次听到這個名字,他當然忍不住要問,“青青?青青是誰?”
“青青就是丁鵬的妻子。丁鵬能夠做出這些本來絕不是人力能做到的事,就因為他有青青。”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奇怪︰“真正可怕的不是丁鵬,是青青。我可以保證,你絕對永遠都想不到她有多可怕。”
柳若松道︰“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听說過江湖中有她這麼樣一個人。”
雪衣女道︰“你當然沒有听說過,因為她根本就不是人。”
柳若松道,“她不是人?”
雪衣女道︰“她不是人,我也可以保證,她絕不是人。”
柳若松道︰“難道她是鬼?”
雪衣女道︰“她也不是鬼,鬼也沒有她那麼大的本事。”
她想了想,又道︰“我知道紹興有個鬼曾經把人家埋在地下的十二壇女兒紅全部偷偷喝了,再把請水裝進去;張家口有個鬼曾經把一批從口外趕來的肥羊全都弄死,可是天上地下。絕沒有一個鬼能把一個活生生的大姑娘變成母狗。”
柳若松听呆了。
他想到了那個細腰長腿的女孩子,想到了她婉轉承歡時那種既痛苦又快樂的表情。他又想到了那條母狗,想到了他曾經吃過的狗肉“他也不知道是想哭、想笑、還是想吐。他決定把那條母狗遠遠地送走,送到他永遠看不見的地方去。如果他再看見那條母狗,他說不定會發瘋。雪衣女嘆了口氣,道︰“現在你總該知道她有多麼可怕了,不但人怕她,連鬼都怕。”
柳若松道︰“她究竟是什麼?”
雪衣女道︰“她是狐!”
柳若松道︰“狐?”
雪衣女道,“你難道從來沒有听說過世上有狐?”
柳若松听說過。有關于狐的那些荒唐而離奇的傳說,他從小就听過很多。他總認為這些事只有鄉下老太婆才會相信。可是現在他自己也不能不信了,因為他親眼看見的事,遠比那些傳說更荒唐離奇。現在站在他身旁的這個又高貴又美麗的女人難道也是狐?
他不敢問。
無論這個女人是人還是狐,看來的確都已是他唯一的救星。除了她之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第二個人能夠救得了他。
但他卻忍不住要問︰“你為什麼要來救我?”
雪衣女笑了笑道︰“這一點的確很重要,你的確應該問的。”
柳若松道︰“你當然不會無緣無故來救我。”
雪衣女道︰“我當然不會。”
她又笑了笑道︰“如果我說我看上了你所以才來救你,你當然也不會相信,我看得出你並不是個很喜歡自我陶醉的男人。”
柳若松也笑了笑,道︰“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自我陶醉過,幸好那種時候現在已經過去了。”
雪衣亥誼︰“那里有棵大樹,你只要躲在樹後面等一籌,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要救你了。”
她又道,“可是你一定要記住,不管你看見什麼事,都絕不能發出一點聲音,更不能動,否則就連我也沒法于救你了。”
于是柳若松就躲在樹後面等,等了沒多久,就看見一個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一個身材很苗條的女人,穿著身淡青色的衣裙,美得就像是圖畫中的仙女。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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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3 18:37:39
第七章 救星
青青。
來的一定就是青青。
她看見這個穿著身初雪般紗衣的女人,遠遠地就笑了。她的笑聲也清悅如銀鈴。
雪衣女遠遠地就迎了上去,道︰“青青,青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藍藍,我也想死你了。”
現在柳若松才知道,他這位救星的名字叫“藍藍”。
她們一個叫青青,一個叫藍藍,她們看起來簡直親熱得要命。
青青是他對頭的妻子,青青正準備要他的命。
藍藍為什麼要救他?
難道這根本就是她們沒計好的圈套?
柳若松幾乎已忍不住要落荒而逃了。
他沒有逃,並不是因為他听話,而是固為他知道自己逃不了的。
不管藍藍剛才施展的是輕功還是魔法,要抓住他都比老鷹抓小雞還容易。
他連動都不敢動。
青青和藍藍還在笑,笑得又甜又親熱。
藍藍道︰“你真的想我?”
青青道︰“我當然想你,我簡直想死你了。”
藍藍道︰“我也想你想得要命。”
兩個人既然彼此都這麼想念,當然還有很多很多話要說的。
兩個女人踫到一起,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
想不到她們的話居然已經說完了。
忽然就說完了。
青青忽然轉過身,走入黑暗中。
藍藍忽然倒了下去……
柳若松怔住了。
青青來得出人意外,走得也出人意外。
這結果更意外。他想過去看看藍藍怎麼會忽然倒下去的,可是他不動。
幸好藍藍忽然又燕子般飛起,飄過來捉住了他的臂︰“我們走,快走!”
她走得真快,比來的時候還快。
她又帶著他回到萬松山莊的後花園里,才長長吐出口氣,“好險!”
這兩個字說完,她又倒了下去。
現在柳若松已經有點明白了,藍藍很可能已中了青青的暗算。
他自己也不是沒有做過這種口蜜腹劍、笑里藏刀的事。
他只希望藍藍傷得不重。
因為現在他已經完全相信,只有她能救他,只有她才是他的教星。
藍藍總算已坐了起來,用最標準的道家打坐的姿勢盤坐在雪地里。
過了片刻,她頭上忽然有一陣陣熱氣冒了出來,下面的積雪也忽然溶化,溶出的雪水竟不是白色而是慘碧色的。
雪溶得很快,就像是一張白紙在中間被火點著,轉瞬間就燒了個大洞。
雪地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慘碧色的圈子,比圓桌還大。
藍藍忽然伸出了手,卷起了袖于,露出一條雪白粉嫩的臂。
她伸出的是左臂。
剛才青青跟她表示親熱的時候,好像曾經在她這條手臂上輕輕地拍了拍。
她又伸出右手,用兩根春蔥般的縴縴玉指,在她左臂上的曲池穴上一拔,竟技出了一根三寸長的銀針來。
柳若松一直在盯著她的手,卻還是看不出她是怎麼把這根銀針撥出來的。
可是他看得出她一定已脫離了險境,因為她已站起來,又輕輕吐出口氣,道︰“好險!若不是我也有準備,今天恐怕已死在她手里了。”
柳若松也松了口氣,苦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他說她想死你的時候,原來是想你死;她說她想你想得要命的時候,原來是想要你的命。”
藍藍嫣然道,“你真聰明。”
柳若松道︰“可是我想不通,她的暗算既然已得手,為什麼又忽然走了?”
藍藍道︰“因為我在說想死她的時候,也是在想她死。”
她的笑聲又恢復了清悅︰“所以她給了我一針,我也給了她一下子。我想她受的罪絕不會比我輕,如果不趕快走,恐怕死得比我還快。”
柳若松也笑了。
這種事他也做過,可是比起她們來,他最多只能算是個學徒。
藍藍道︰“現在你總該也已明白我為什麼要救你了。”
柳若松道︰“因為青青?”
藍藍道︰“一點也不錯!”
她恨恨地接著道︰“我平生只有一個對頭,我的對頭就是她。她要害你,我就要救你;她要幫丁鵬,我就要幫你。”
柳若松立刻道︰“我一定替你爭氣——藍藍道︰“就因為我看得出你不管哪一點都不比丁鵬差,所以我才會選上你,就好像青青選上了丁鵬一樣。柳若松的心在跳。青青選上了丁鵬,所以嫁給了丁鵬。她選上了他,是為了什麼?藍藍道︰“我不但可以救你,還可以替你做很多你連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她忽然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輕輕地接著道︰“我甚至可以嫁給你。”
柳若松的心跳得更快。
藍藍道︰“如果不是因為你已經有了妻子,我一定會嫁給你。”
她又輕輕她嘆了口氣︰“除非…”
藍藍道︰“除非你的妻子忽然死了。”
她淡淡地接著道︰“每個人都要死的,早點死晚點死,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
柳若松不說話了。
他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藍藍又道︰“再說她反正是要走的,她是死是活,對你也沒有什麼分別。”
柳若松道︰“如果她已經走了,她是死是活,的確沒有什麼太大分別。”
藍藍道︰“可是她走了之後還會回來,既然她還是柳夫人,她要回來,隨時都可以回來。”
柳昔松道︰“如果她已經不是柳夫人了呢?”
藍藍道︰“那麼分別就不大了。”
她輕輕地放下了他的手︰“我只希望你記住,你想要有什麼樣的收獲,就得先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十一月二十九。
柳若松一夜都沒有睡,一夜都在想,想到丁鵬,想到青青,想到狐,想到他的妻子,想到丁鵬那閃電般劈下去的一刀。
他想得最多的當然還是藍藍。
藍藍的神秘,藍藍的美,藍藍那一身神奇的魔力,藍藍挽著他時那種甜美的溫柔,藍藍裸露出的那條晶瑩雪白的臂……
他都不能不去想。
想到她那條裸露的手臂時,他也不能不去想她身上其他的部分。
想到她身上其他的部分,他居然又有了年輕人的沖動。
如果她真的嫁給了他,真的朝朝夕夕都和他同床共枕。
如果他能有個像她這樣的妻子,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他發愁?
他當然也不能不去想她說過的那些話︰不管你想得到什麼,都一定要付出代價。
所以他一早就起來了,去找他那麼久已沒有跟他共房的妻子。
他又忍不住要想——如果她也忽然變成了條母狗。
他沒有繼續想下去。
這種想法畢竟並不十分令人愉快。
他的妻子並沒有變成母狗,卻好像變成了一個“母親”。
並不是他們孩子的母親。
他們沒有孩子。
她好像已經變成了宋中的母親,因為宋中就像是個孩子般睡在她懷抱里。
看見他來了,宋中當然就變得像是只中了箭的兔子一樣跑走了。
他好像根本沒有看見這麼樣一個人。
他們夫妻間本來就早已有默契,他本不該這麼早闖到她房里來的。
他好像一點都不生氣,因為他根本不能生氣。
她也沒有生氣,並不是因為她沒有理由生氣,而是因為她實在太累。
一個人看到自己的妻子這麼“累”,心里是什麼感覺?
柳若松好像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就算他心里有感覺,臉上也沒有露出來。
柳夫人懶洋洋地伸了個槽腰,打了個呵欠,才勉強笑了笑,道︰“你今天起來得真早。”
柳若松道︰“嗯。”
柳夫人道︰“你想不想在這里再睡一會兒?”
她問得真妙。
柳若松的回答卻不太妙。
他忽然道︰“你走吧!用不著再等到明天,你現在就走吧!”
大多數女人听見自己的丈夫對自己說這種話,一定都會問︰——你為什麼要我現在走?你是不是跟我一起走?
大多數女人在這種情況下!都絕不會連一句話都不說的。
她卻跟大多數女人都不同。
她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柳若松道︰“隨便你到哪里去,隨便你去干什麼,以前我就不管你,以後我更不會管你了。從今以後你姓你的秦,我姓我的柳,我們互不相關,你也不必再回來了。”
他的話已經說得很絕。
大多數女人听見自己的丈夫說出這種絕清絕義的話,如果不跳起來大哭大罵、大吵大鬧,也會傷心得半死不活。
但她卻還是完全沒有反應,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
她甚至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沒有表情有時候也是種表情。
一個人悲傷到了極點、失望到了極點時,往往就會變成了這樣子。
柳若松慢慢地轉過身,不再看她。
他心里多少也有點難受,他們畢竟是多年的夫妻,可是一想到藍藍,他的心腸立刻又硬了起來,冷冷道,“七出之條你部已犯盡了,我不殺你已經是你的運氣,你還……”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腰上一軟,腰眼附近的四處穴道一瞬間都已被封死,用的竟是武當獨門點穴手法。
他妻子三十歲生日的那一天,他將這一手送給她作為賀禮。
那時他還認為很得意,因為她問他要的本來是一串珍珠鏈子。
那串珠鏈上最小的一顆珍珠也有核桃般大小,價值最少在五萬兩以上,而且已經被她看見了。
這一招點穴手法卻用不著他花一文錢。
他對他的妻子並不慷慨。
因為他一向認為,要妻子對丈夫溫順忠實,就不能讓她于上掌握太多錢財,否則她的花樣就多了。
他認為那是件非常危險的事,就正如將武器交給敵人同樣危險。
聰明的男人是絕不會做這種事的,他無疑是個聰明人,絕頂聰明。
所以他現在倒了下去。
秦可情看看他,毫無表情的臉上又露出了甜蜜動人的微笑。
“現在我才知道,你送給我的這份禮物實在比那串珠鏈珍貴得多,我實在應該謝謝你。”
她微笑著走出去,又拉著宋中的手走進來。
宋中還是不敢面對他。
可情笑道,“現在他已經不是我丈夫了,你何必還要難為情?”
宋中道︰“他休了你?”
可情道︰“他不但休了我,而且還要把我趕出去。”
她輕輕嘆了口氣︰“我嫁給他十幾年,還不如別人家里養了十幾年的狗。他要趕我走,我就得乖乖地滾蛋。”
宋中道︰“那麼我們就走吧!”
可情道,“你帶我走。”
宋中道︰“他不要你,我要你。”
可情道︰“你真的肯要我這個老太婆?”
宋中道︰“就算你真的變成了個老太婆,我也絕下會變心。”
可情又笑,笑得更甜蜜,柔聲道,“你真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只可惜……”
宋中道,“可惜什麼?”
可情道︰“我還不想真的變成個老太婆,所以我每天要吃二十兩銀子一副的珍珠粉,免得我臉上起皺紋。我穿的衣服料子,都是從天竺和波斯運來的絲綢,好讓別人看得年輕些。我每天要用羊奶洗澡,要好幾個丫頭侍候著我。”
她輕撫著宋中的手︰“你也應該知道,我是個吃慣了、穿慣了、花慣了的女人。”
宋中道︰“我知道。”
可情道︰“如果我嫁給了你,你能不能養得起我?”
宋中怔住,怔了半天,才大聲道︰“我可以去做強盜來養你。”
可情道︰“你為什麼要去做強盜?那又不是你的專長。”
她淡淡地接著道︰“殺人才是你的專長,你只要殺一個人,我們就可以過一輩予舒服日子了。”
宋中道︰“你要我去殺誰?”
可情只笑,不說話。
宋中並不笨。
他應該知道她要他殺的是誰。
他雖然並不十分喜歡殺人,不過他絕不怕殺人,不管殺的這個人是誰都一樣。
可情已經從牆上摘下了一把劍,交給了他︰“只要你一揮手,我就變成了可憐的寡婦了。不管丁鵬多凶惡,也絕不會來對付一個可憐的寡婦。”
她嫣然道︰“幸好這個可憐的寡婦恰巧又是個很有錢的寡婦,不管誰能夠娶到她,這一輩子都不必再發愁了。”
柳若松知道自己已經死定了。
他不但低估了這個女人,而且把自己估計得太高,無論誰犯了這種錯誤都該死。
“鏘”的一聲,劍已出鞘。
宋中終于轉過身,面對著他,冷冷道︰“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
柳若松承認。
他的心還不夠狠,手還不夠辣,他本來應該先下手殺了宋中的。
劍光一閃,已向他咽喉刺了過來。
姓宋名中,一劍送終,他的出手不但準,而且狠,要殺一個毫無抵抗之力的人,當然絕不會失手。
除非有奇跡出現,柳若松已必死無疑。
想不到奇跡真的出現了。
忽然間,“嗤”的一聲,急風破空,接著“叮”的一響,火星四濺,宋中手里的劍已斷成了兩截。
一樣東西隨著半截斷劍落在地上,滾出去很遠,竟是一枚松子。
這柄劍是柳若松的劍,是他花了一千八百兩銀子去請關外的名匠吳道古鑄成的。
吳道古鑄劍三十年,鑄成的劍無一不是精品,連鐵錘都敲不斷。
這柄劍竟被一枚松子打斷了。
宋中的手也已被震得發麻,倒退出五步。秦可情手里卻打出了七點寒星。
柳若松當然知道打出的是什麼暗器,這種暗器也是他花了重價請人替她鑄成的,而且還特請人在上面淬了劇毒。
她發射暗器的手法雖然比不上花十姑和千手觀音那樣的一流暗器名家,但是在兩丈之內也很少失手。
現在他們的距離還不到一丈,除非有奇跡出現,柳若松還是非死不可。
想不到奇跡又出現了。
這七點寒星本來是往柳著松咽喉和心口上打過去的,忽然改變了方向,飛向窗口。
窗口忽然出現一個人,穿著身初雪般輕柔潔白的衣服。
她的衣袖輕揮,七點寒星就已無影無蹤,接著又是“嗤”的一聲響,一縷急風從她袖子里飛出,打在秦可惜的膝蓋上。
秦可情的身子本來已撲起,忽然又跪了下去,筆直地跪在地上,連動都不能動。
柳若松卻忽然站了起來。
原來風聲雖然只一響,打出的松子卻有兩枚,一枚打在了秦可清的“環跳穴”,另一枚卻解開了柳若松的穴道。
這輕紗如羽、白衣如雪的女人,同時打出了兩枚松子,不但力量驚人,用的手法和力量也絕不相同。
宋中已經看呆了。
他從未看到過這麼神奇的暗器手法,他甚至連听都沒有听說過。
花十姑、千手觀音,那些名震天下的暗器高手,如果和這個女人比起來,簡直就像是只會爬在地上玩彈珠的孩子。
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
柳若松相信。
他看見過藍藍做出的那些更驚人、更神奇的事。
藍藍道︰“你為什麼還不殺了她?”
柳若松道︰“我……”
藍藍道︰“她要殺你,你就可以殺她。你不殺她,她就要殺你。”
她的手一招,地上的半截劍忽然飛起,到了她手里。
她給了柳若松︰“這一定是吳道古鑄成的,就算只剩下三寸長的一截,也可以殺得死人。”
這截斷劍還有一尺多長,柳著松用三根手指捏住,劍鋒正對著秦可惜的咽喉。
秦可情忽然笑了笑,道︰“你的樣子雖然凶狠,可是我知道你絕不會殺我的。”
柳若松道︰“哦?”
可情道︰“因為我比誰都了解你。你只會穿著八十兩銀子一件的袍子,喝著九十兩銀子一壇的好酒,抱著好看的女人舒舒服服地坐在你那間屋里,叫別人去殺人。不管殺了多少人,你都絕不會難受的。”
她冷笑︰“可是叫你自己手里拿著刀去殺人,你就不敢下手了。”
宋中忽然道︰“他不敢,我敢!”
可情吃驚地看著他,道︰“你,你忍心下得了手?”
宋中什麼話都沒有再說,忽然沖過來,手里的斷劍已刺入她的胸膛。
她的眼楮還沒有閉,還在吃驚地看著他。
她死也不信他真的能忍心下手。
宋中道,“你一定想不到我會殺你。”
可情道︰“你……你為什麼?”
宋中道︰“因為我早已想死了,你若不死,我怎麼能死?”
他撥出了他的劍。
鮮血濺出時,這截斷劍已刺人了他自己的胸膛。
她死了,他也可以死了。
宋中忽然仰面狂笑︰“我平生殺人無數,只有這一次殺得最痛快!”
秦可情的眼楮已閉上了。
她忽然發覺自己一直都不了解宋中,一直都看錯了他。
她一直認為親中是個色厲內荏的人,外表看來雖剛強,其實卻很懦弱。
不但懦弱,而且無能,所以才會一直像小狗般被她牽著鼻子走。
她從來沒有想到他這麼樣做是因為愛她,真心真意地愛她,全心全意地愛她。
為了她,他不惜去死。
為了她,他也可以忍辱偷生活下去。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點,因為她根本不相信世上會有這種感情。
可是現在她相信了。
她心里忽然有了種遠比恐懼更強烈的感覺,使得她忘記了死亡的恐懼。
她忽然覺得死並不可怕。
如果一個人至死都不知道“愛”,那才真的是可怕的事。
“你已經付出了代價,我保證你一定會有收獲的。”
這是藍藍臨走時說的話。
每次她都是忽然而來,忽然而去。
柳若松既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法子才能讓她來,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法子才能留住她。
可是他很快就已知道她說的話不假。
他把那條母狗交給“葫蘆”。
葫蘆是萬松山莊酒窖管事的外號,是個沒有嘴的葫蘆。
因為他不但忠誠可靠、守口如瓶,而且一向滴酒不沾。
所以柳若松才派他做面容的管事。
葫蘆把這條母狗關在酒窖里,那個已經連一滴酒都沒有的酒窖里。
等到柳著松想把這條母狗送走時,就發現這條母狗已經不是母狗了。
他叫葫蘆帶著他去酒窖里找這條母狗,找到的竟是個女人。
一個細腰長退的女人,看見他時,臉上又露出那種又害怕又快樂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到這酒窖里來的。
她睡著的時候,還是躺在那張又寬大又柔軟的床上。
她醒來時已經在這里。
奇跡又接連出現了,污水又變成了美酒,暴斃的豬、牛、雞、鴨本來已被送到後面的荒山去焚化,現在又一只只活生生地走回來。
藍藍卻一直沒有再露過面。
這些奇跡當然都是她造成的,柳若松已付出了代價,她也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
為了表示對她忠實,他連踫都沒有再踫過那個細腰長腿的女孩子。
他決心要得到她,不管她是不是人都無妨,就算她真的是狐,他也不在乎。
如果能娶到她這麼一個妻子,什麼人他都不必再畏懼,什麼事他都不必再擔心了。
日子一天又一天過去,對面山坡的莊院已全部完工,晚上有燈火亮起時,遠遠看過去,就像是天上的宮闕。
“圓月山莊”主人宴客的請帖也已派人送了過來。
這位圓月山莊主人當然就是丁鵬,請客的日子果然是在月圓之夕。
今天已經是十四,藍藍居然還沒有露面。
~一她一定會來,她絕不會就這麼樣忘記我。
柳若松雖然一直在安慰自己,卻還是忍不住要焦急、擔心。
如果她不來,明天他很可能就要死在那天宮般的圓月山莊里。
他只有安慰自己,“最遲今天晚上,她一定會來的。”
所以黃昏時他就準備了一桌精致的酒菜,一個人坐在屋里等。
藍藍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屋子里忽然充滿了香氣,仿佛是花香,卻比花香更芬芳甜美。
本來已經被封死的窗戶,忽然無風自開,窗外夕陽滿天,藍藍就像是一朵美麗的雲彩,輕飄飄地飄了進來。
她說,這兩天她沒有來,只因為還有很多事都要她去安排,因為要對付青青並不是件容易事,青青的法力無論是在天上還是在地下,都很少有人能對抗。可是現在所有的事都已安排好了。
她說︰“現在我已經有法子制她了,只要能制住青青,丁鵬根本不足為慮。只要你听我的活,好好去做,我不但能幫你擊敗他們,不管你心里想做什麼事,我都可以幫你做到。”
柳若松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做武當的掌門。
他忍不住道︰“武當派從來沒有俗家弟子能做到掌門人,可是我……”
藍藍道︰“你想做武當的掌門?”
柳若松嘆了口氣,道︰“可是現在希望最大的並不是我,是凌虛。”
藍藍冷笑,道︰“區區一個武當掌門,算得了什麼?你的志氣也未免大小了。”
她忽然問︰“你知不知道上官金虹?”
柳若松當然知道。
上官金虹一代呆雄,縱橫天下,君臨武林,江湖中沒有一個人敢對他無禮,他說出來的話就是命令,從來沒有人敢違抗。
後來他雖然死在江湖第一名俠小李飛刀手里,可是他活著時的威風,至今還沒有人能比得上。
藍藍道︰“只要你願意,我隨時都能讓你的成就超過上官金虹,超過小李飛刀,超過當今江湖中名氣最大的謝曉峰……”
柳若松的心已經在跳,跳得很快。
藍藍道︰“你剛才說的凌虛,是不是天一道人的那個大徒弟?”
柳若松道︰“是。”
藍藍道︰“明天他也會在圓月山莊,說不定現在已經到了。”
柳若松道︰“他怎麼會來?”
藍藍道︰“當然是丁鵬特地去請來的/她笑了笑︰“其實你也應該明白,他為什麼要特地去把凌虛請來。”
柳若松明白。丁鵬要當著凌虛的面毀了他,要讓凌虛知道他的確有該死的理由。有他本門師兄作證,丁鵬無論怎麼對付他,別人都無話可說。連武當都不能說什麼,更不能為他復仇。
柳若松嘆了口氣,道︰“想不到丁鵬做事竟忽然變得這麼仔細。”
藍藍道︰“上過一次當的人,做事總是會變得仔細些的。”
柳若松在笑,苦笑。他只能苦笑。
藍藍道︰“如果丁鵬要殺你,凌虛會不會幫你出手?”
柳若松道︰“他不會。”
藍藍道︰“他會不會幫你說話?”
柳若松道︰“不會。”
在那種情況下,誰也不能說什麼。
藍藍道︰“你若死了,他會不會覺得很難受?”
柳若松道,“不會。”
藍藍道︰“因為他也知道,如果他死了,你也絕不去為他難受的。”
柳若松並不否認。
凌虛不吃、不喝、不賭、不嫖,他活著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繼承天一真人的道統,繼任武當的掌門。因為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有野心,他對這件事的擔心,絕不在柳著松之下。他們彼此心里都知道,對方是自己唯一的競爭者。
柳若松又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他的身子一向健康,至少還可以再活上三五十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3 18:48:48
藍藍道︰“我可以保證,他絕對活不了那麼久。”
柳若松道︰“哦?”
藍藍道︰“他明天晚上就會死!”
柳若松道,“他一向無病無痛,怎麼會死?”
藍藍道︰“因為有個人一劍刺芽了他的咽喉。”
柳若松道︰“這個人是誰?”
藍藍道︰“就是你!”
柳若松怔住。
其實他早就想一劍刺穿凌虛的咽喉了,他已不知在心里想過多少遍,可是這種想法實在太可怕,他非但不敢說出來,聯想郁不敢想得大多。因為凌虛畢竟是他的大師兄,殺了凌虛,就等于背叛了師門。做叛徒絕對是件大逆不道的事,這種觀念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藍藍道︰“你若不敢,我也不勉強你。”
她淡淡地接著道,“反正現在我還沒有嫁給你,你死了,我也不會太難受的。”
她好像已經準備要走了。
柳若松怎麼能讓她走,立刻道︰“我不是不敢,我只怕……”
藍藍道︰“怕什麼?”
柳若松道︰“凌虛從小就開始練功夫,除了吃飯、念經、睡覺的時候之外,都在練功夫,我卻還有根多別的事要做。”
他的確還有很多事要去做,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比練功夫有趣得多。
只可惜越有趣的事越不能做得大多,否則就會變成很無趣了。
柳若松嘆息著道︰“也許我別的事做得大多了些,所以現在恐怕已經不是他的對手。”
藍藍道︰“你本來就不是他的對手,五十招之內他就可以殺了你!”
柳若松不能否認。
近年來凌虛練功更勤,內力更深,劍術也更精,已是江湖公認的武當後起一輩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藍藍道︰“可是有我在,你還怕什麼?”
她笑了笑︰“只要有我在你身旁,你十招之內就可以殺了他……”
柳若松的眼楮亮了。
藍藍道︰“明天正午,我在城里的會仙樓等你,陪你一起去。”
柳若松道︰“你為什麼要在城里等我?”
藍藍道︰“因為我要你用轎子來接我,我要讓別人知道,我是被你用轎子接走的。”
這種要求絕不過分。
一個還沒有出嫁的女人,總希望能夠有一個她喜歡的男人用轎子去接她的。
這其中無疑還有更深的含意。
柳若松的心又在跳,跳得更炔,“我一定會準備一頂最大的轎子去接你,可是你……”
他看著藍藍臉上的面紗,“你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肯讓我看看你的臉呢?”
藍藍道︰“明天你就會看見了。”
她又道︰“明天你到會仙樓,就會看見一個身上穿著身湖水藍的衣裙、頭上戴著枚百鳥朝鳳的珠花、腳上穿著雙紅繡鞋的女人。”
柳若松道︰“那個女人就是你?”
藍藍道︰“是的。”
十二月十五,晴。
正午時的陽光溫暖如初春,柳若松站在陽光下,看著他的家丁們把一枚金珠裝上轎頂,心里覺得很滿意。
這頂轎子還是他十八年前迎娶秦可情時,特地情京城的名匠按照一品夫人的儀制做成的,經過一夜的整修後,現在又變得煥然一折。可是當時坐著這頂轎子來的人,現在卻已永遠看不見了。想到達點,柳若松心里雖然還是難免會覺得有點難受,幸好他很快就忘記了這些不愉快的事。
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也是個大日子,他絕不讓任何事來影響他的心情。
他的家丁們都已換上嶄新的狐皮短襖,腰上都系起了紅得耀眼的紅腰帶,一個個看起來全都是喜氣洋洋、精神百倍。
藍藍這時候說不定已經在會仙樓等著他,他相信藍藍絕不會讓他失望。
為他掌管馬廄的老郭,已經將他那匹高大神駿的“千里雪”牽了出來,在新配的鞍轡上,還結著副鮮紅的彩緞。
他一躍上馬,身手依然矯健如少年。
他真是覺得愉快極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3 23:22:40
第八章 圓月山莊
到了會仙樓,他更愉快。
藍藍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他一上樓就看見了她。
她果然穿著身湖水藍的衣裙,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里等著他。
從樓外斜射進來的陽光,正照在她滿頭烏發間的那朵珠花上,使得她看來更艷光四射。
她看來甚至比柳若松想象中更美,不但美,而且艷,不但艷,而且媚。
如果說秦可情是個尤物,她就是尤物中的尤物。
如果說這世界上真的有能夠讓男人一眼看見就受不了的女人,她無疑就是這種女人。
“受不了”的意思,就是呼吸急促、心跳加快,連生理上都會因她而起變化。
“受不了”的意思,就是說她在穿著衣服的時候,也可以讓男人的情欲沖動,幾乎忍不注要偷偷溜出去想法子發泄。
樓上的男人很多,有很多都是柳若松認得的。
他認得的人,通常都是已經在江沏中混了很多年的英雄好漢。
平時他看見這些人時,一定會走過去握手寒暄,讓大家知道他不但謙虛有札,而且愛交朋友。
今天他卻沒有平時那麼客氣,因為他知道這些人都是丁鵬請來的,也因為他實在不想把藍藍引見給他們。
他看得出他們眼中的情欲和渴望,也可以想象到他們其中某些人。
身體上某一部分那種丑惡的變化。
大家當然都在看著他。
他是個名人。
名人本來就是要讓別人看的。
只不過今天大家看他時,眼楮里的神色卻好像有點奇怪。
——也許大家都知道他是來找她的,也知道她在等他。
——就憑這一點,已足夠讓每個人羨慕嫉妒。
柳若松微笑著,走到藍藍面前。
藍藍微笑著,看著他。
她笑得真甜。
她笑的時候,頭上的珠花在輕輕顫動,腳上的紅繡鞋也在輕輕搖蕩,就像是春水中的一對紅菱一樣。
柳若松道︰“你好!”
藍藍道︰“你好!”
柳若松道︰“你一定等了我很久?”
藍藍道︰“沒關系。”
柳若松道︰“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藍藍道︰“你說什麼時候走,我們就什麼時候走。”
于是柳若松就用最溫柔有禮的態度伸出了他的手。
藍藍也伸出了手,搭在他的手上。
她的手更美。
于是柳若松就用最瀟灑沉著的態度,扶著她的手,走出了會仙匪。
他知道每個人都在看著他們,眼楮里都帶著種奇怪的表情。
他知道每個人心里都在羨慕他、妒忌他。
他真是愉快極了。
現在唯一讓柳若松覺得不太愉快的,就是凌虛。
雖然他確信藍藍一定有法子能讓凌虛死在他手里。
但是他只要一想到達個人,一想起這件事,心里就仿佛有了道陰影。
凌虛今年五十二歲,外表看來仿佛還要比他的實際年齡蒼老些。
多年的苦修、終年的素食,對于情欲的克制,都是促使他蒼老的原因。
但是他的軀體卻絕對還是像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那麼矯健靈活,他的肩很寬,腰很細,腹部和臀部都絕對沒有一點多余的脂肪和肥肉。
如果他脫光衣服站在一個女人面前,一定可以讓那個女人覺得很意外,甚至會大吃一驚。
幸好這種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他從來都沒有接近過女人,多年來的禁欲生活,已經使他忘記了這仲事。
一個正常人生活中所有的享受,對他來說都是罪惡。
他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粗布衣服,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夠向別人炫耀的,就是他的劍。
一柄形式古拙的松紋古劍,帶著鮮明的杏黃色劍穗。
這柄劍不但表明了他的身分,也象征著他的地位之尊貴。
現在他正佩著他的劍,坐在圓月山莊夢境般的庭園中一個精致的水閣里。
他正在打量著圓月山莊這位充滿了傳奇性的主人丁鵬。
圓月山莊的華麗豪闊,遠出大多數人的意料之外,今天到這里來的客人,也比大多數人想象中多得多。
客人中絕大多數都是江溯中的知名人士,威震一方,嘯傲江湖,長街拔劍,快意恩仇。
水閣里卻只有八個人。
——孫伏虎、林祥熊、南官華樹、鐘展、梅花、墨竹。
這六個人凌虛都認得。
孫伏虎和林祥熊手上青筋凸露,臉上常帶笑容,外家功力和做人的修養都同樣精通。
南宮華樹還是老樣子,灑脫、爽朗,服飾合時而合式,不管你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看見他,他手里總是有一杯酒,好像只有在酒杯中才能看到“南宮世家”輝煌的過去。
鐘展看來更嚴肅、更驕傲,也更瘦了。
只有凌虛知道他是怎麼會瘦的,因為他們在忍受著同樣的煎熬。
苦修、素食、禁欲,只有凌虛知道,要做到這三件事,就得付出多麼痛苦的代價。
也許墨竹也跟他們一樣,江湖中像他們這樣的人並不太少。
有根多人這麼樣折磨自己是為了一種理想、一個目標。
另外有些人卻好像天生就喜歡折磨自己。
梅花當然不是這種人。
只要能吃的時候,他就盡量吃;只要能睡的時候,就盡量睡。
他唯一對自己節制的事,就是絕不讓自己太勞累。
凌虛一直想不通,一個像梅花這種身材的人,怎麼會成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而且還取了這麼樣一個美麗而雅致的名字。
梅花和墨竹既然在這里,青松當然也會來的。
凌虛已經隱約感覺到,這里的主人把他們請來,並不是完全出于善意。
以前他從未听過“丁鵬”這名字。
在看到這個人之前,他也從來沒有重視過這個人。
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這個年輕人不但有很多他從未在別人身上看見過的特異氣質,而且還有種深沉奇怪的自信,好像確信這世上絕沒有他不能解決的問題,也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凌虛既不知道他的身世來歷,也不知道他的武功門派,但卻已看出他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就在這時,他听見有人稟報︰“萬松山莊的柳若松柳莊主,已經帶著他的夫人來了。”
听見“柳若松”這名字時,丁鵬臉上連一點表情部沒有,只淡淡說了句︰“有請!”
凌虛忽然明白了,丁鵬將他們請到達里來,就是為了對付柳若松。
柳若松才是丁鵬真正的日標。
因為沒有表情,有時反而是種最可怕的表情。為了今天的事,丁鵬想必已計劃了很久。
今天將要發生些什麼事?
凌虛的手,有意無意間輕輕觸及了劍柄。
不管怎麼樣,柳若松總是他的同門師弟,不管今天將要發生些什麼事,只要有他的這柄劍在,就絕不容任何入侵犯“武當”的聲譽。
他慢慢地站起來,凝視著丁鵬,道︰“你知道柳著松是貧道的同們?”
丁鵬微笑,點頭。
凌虛道︰“你們是老朋友?”
丁鵬微笑,搖頭。
他那雙清澈而冷靜的眼楮里,忽然露出種絕沒有第二個人能解釋的奇特笑意。
凌虛轉過頭,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了一頂轎子。
一頂氣派極大的八人大轎,通常只有在一品夫人上朝時,或者在富貴人家迎親時才會使用的。
柳若松就走在這頂轎子前面,神情居然也跟丁鵬一樣,帶著種奇異的自信。
他一向是個很明白事理的人,今天怎麼會要他的妻子坐這種轎子來,而且抬入了別人的庭院?
凌虛皺起了眉,看著這頂轎子穿過庭園,停在水閣外的九曲橋頭。
轎簾掀起,轎子里伸出了一只柔若無骨的縴縴玉手。
柳若松立刻扶住了這只手。
凌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柳若松從轎子里扶下來的這個女人,竟不是他的妻子!
可是他對這個女人的態度,卻遠比對他的妻子更溫柔。
武當是江湖中人人尊敬的名門正派,武當門下的弟子,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凌虛沉下了臉,走出水閣,冷冷道︰“叫她回去。”
柳若松道,“叫誰回去?”
凌虛遭︰“這個女人。”
柳若松道︰“你知道她是誰?”
凌虛道︰“不管她是準,都叫她回去。”
他已注意到,有很多人看見這個女人時,臉上都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
他不能再讓她留在這里丟人現眼。
柳若松忽然笑了笑,道︰“這里的確有個人應該回去,但卻絕不是她。”
凌虛道︰“不是她是誰?”
柳若松道︰“是你!”
他淡淡地接著道︰“你若跪下來跟她磕三十頭,趕快滾回去,我也許就會饒了你。”
凌虛的臉色變了︰“你說什麼?”
柳若松道︰“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你也應該听得很清楚。”
凌虛的確听得很清楚,每個字都听得很清楚,但卻連做夢都想不到這些話會從柳若松嘴里說出來。
他盡力控制著自己,道︰“你忘了本門的戒律第一條是什麼?”
柳若松道︰“本門是哪一門?”
凌虛厲聲道︰“你難道連自己是哪一門的弟子都忘了?”
柳若松冷笑,道︰“以前我的確在武當門下耽過,可是現在卻已跟武當全無半點關系。”
凌虛忍住怒氣,道︰“你已不是武當門下?”
柳若松道︰“不是。”
凌虛道︰“是誰將你逐出了武當?”
柳若松道︰“是我自己要走的。”
凌虛道︰“你自己要叛師出門?”
柳若松冷冷道︰“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也談不上什麼叛師出門。”
武當是內家四大劍派之首,天下人公認的內家正宗,江湖中人人都以能列武當為榮,柳若松這麼做實在是誰也想不到的事。
每個人都吃驚地看著他,都認為這個人一定是瘋了。
凌虛的臉色發青,不停地冷笑,道︰“好,很好,好極了。”
柳若松道︰“你還有沒有別的話說?”
凌虛道︰“沒有了。”
柳若松道︰“那麼你為何還不拔劍?”
他嘴里在跟凌虛說話,眼楮卻在看著藍藍。
藍藍也在看著他笑,笑得好甜,仿佛正在告訴他︰“你做得很好。只要有我在身旁,不出十招,你就能殺了他!”
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
沒有人會相信柳若松能在十招內擊敗武當後輩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凌虛。
可是柳若松相信。
雖然凌虛出手五招,就已佔盡機先,將他逼得透不過氣來,他還是相信藍藍絕不會讓他失望的。
到了第九招時,他已被逼入了死角,無論他使出哪一招,都絕對無法突破凌虛的攻勢。
他們用的同樣是武當劍法,在這方面,凌虛遠比他純熟精深。
他忽然想到了那一招“夭外流星”。
“天外流星”不是武當劍法,他的劍勢一變,劍風破空,“嗤”的一聲響,劍鋒已自凌虛的左胸刺人,後背穿出。這一劍竟刺穿了凌虛的胸膛。
每個人都怔住。
柳若松自己也怔住。
他自己也知道,這一劍最多只能突破凌虛的攻勢,絕對不能將凌虛置之死地。
可是凌虛卻已死在這一劍之下。
凌虛的瞳孔已開始渙散,眼楮里充滿了恐懼和驚詫。
他明明可以避開這一劍的,卻偏偏沒有避開。
這是為了什麼?
凌虛倒下時,柳若松並沒有看見。
他在看著藍藍。
藍藍也在看著他笑,笑得更甜,仿佛又在告訴他︰“只要有我在,只要你相信我,不管你想做什麼,都一定可以做到。”
現在柳若松最想做的一件享,當然就是殺了丁鵬,永絕後患。
他忽然發現丁鵬已經在他面前。
柳若松笑了笑,道︰“你好。”
丁鵬也笑了笑,道︰“你好。”
棚若松道︰“我很好,可是你一定不太好。”
丁鵬道︰“哦?”
柳若松道︰“我在你新落成的莊院里殺了你請來的客人,你怎麼會好?”
他微笑,又道︰“我看你非但心情不好,運氣也不會好。丁鵬道︰“為什麼?”
柳若松道︰“因為你又遇到了我。”
丁鵬嘆了口氣,道︰“不錯,每次遇見你,好像我都要倒霉的。”
雖然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可是留在柳若松的記憶里的印象還是很鮮明。
他甚至還能記得丁鵬發現“可笑”就是柳夫人時,臉上那種驚訝、痛苦而悲慘的表情。
對柳若松來說,那的確是個偉大的計劃,單純而巧妙,每一個細節都設計得天衣無縫。
他從未替丁鵬想過。“丁鵬當時是什麼感覺?無論誰在受到了那種欺騙、那種侮辱、那種冤屈後,都絕不會輕易忘記的。現在他無疑也想到了那件事。但是他居然還在笑,一種成功者獨具的微笑,充滿了對別人的譏誚和自信。他的確變了,變得如此深沉、如此可怕,連柳若松都已感覺到他的可怕。幸好藍藍就在他身後,每次只要柳若松一回頭,就可以看見她臉上那種甜蜜而動人的微笑,仿佛正在告訴他——”只要有我在這里,無論你想干什麼,都可以放心去做。”
柳若松輕輕吐出口氣,微笑道︰“你說的不錯,每次你只要看見我。就會倒霉的。”
丁鵬道︰“這次呢?”。
柳若松道︰“這次也一樣。”
丁鵬道︰“這次恐怕不太一樣了。”
柳若松道︰“因為這次是在你的地方,你有幫手?”
丁鵬道︰“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絕不會讓第三人出手。”
柳若松道︰“那就好極了。”
丁鵬道︰“你殺了凌虛道長,自然有武當門下去找你。”
柳若松道︰“我若殺了你呢?”
丁鵬笑了笑,道︰“只要你能勝我一招,不但隨時可以割下我的頭顱來,這片莊院也是你的,死人已用不著這麼大的地方。”
柳若松眼楮發亮,道︰“正確。”
丁鵬道︰“無論誰死了,只要有七尺黃土就已足夠,所以……”
柳若松的反應並不慢,立刻道,“所以我若敗了,我也會將我那萬松山莊送給你。”
丁鵬微笑道︰“這才是公平的交易。”
柳若松道︰“我們一言為定。,丁鵬道︰“有天下英雄在這里作證,就算想賴,也賴不了的。”
柳若松道︰“很好。”
他的手緊握著劍柄,劍鋒上凌虛的血跡已干,現在卻又將被另一個人的鮮血染紅。
他回過頭,藍藍又在看著他微笑,仿佛又在對他保證︰十招之內,丁鵬就必將死在你的劍下。
柳若松精神一振,道︰“拔你的劍!”
丁鵬道︰“我已發誓,今生不再用劍。”
柳若松道︰“你用什麼?”
丁鵬道︰“用刀。”
柳若松大笑,道︰“你若用刀,我可以讓你三招。”
刀也是殺人的利器。
可是刀法易練而不易精,練武的人都知道,“千年學劍,一年練刀”。
劍法的確遠比刀法精妙深奧,劍的本身就是種高貴飄逸的象征。
江湖中已有多年未曾出現過刀法名家了。
學劍的人忽然變為用刀,刀法好極也有限。
柳若松道︰“拔你的刀!”
丁鵬的刀已在手。
這是柄很普通的刀,既沒有吹毛斷發的鋒刃,也沒有足以炫耀的歷史。
這柄刀是彎的,刀鋒彎彎,刀柄彎彎。
丁鵬輕撫著刀鋒道︰“這就是我的刀。”
柳若松道︰“我看得見。”
丁鵬道︰“這柄刀還沒有飲過人血,因為今日還是我第一次試刀。”
柳若松冷笑,道,“你用我來試刀?”
丁團道︰“就因為我要用你來試刀,所以我還可以讓你佔個便宜。”
他淡淡地接著道︰“只要你能接得住我三刀,就算你勝了。”
柳若松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就好像看見一個人忽然發了瘋。
藍藍又在笑,笑得更甜、更愉快。
柳若松道︰“好,我就看你這三刀。,丁鵬道︰“你看不見的。”
他的手一揮,刀光已飛起。
圓月落,刀光起。
縱橫大地十萬里。
刀光寒如雪,何處听春雨?
彎彎的刀,彎彎的刀光,開始時宛如一彎新月,忽然間就變成了一道飛虹。
沒有人能看得出這一刀的變化,也已沒有人能看得見這柄刀。
刀光一起,刀就不見了。
江湖中已有多年未曾出現過刀法名家,江湖人已有多年未曾看見如此輝煌的刀光。
誰也不知道他第二刀還會有多麼可怕的變化。
根本沒有第二刀。
刀光只一閃,丁鵬只劈出了一刀!
刀光一閃而沒。
柳若松並沒有倒下。
他的劍還在手上,他的人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只不過臉上已沒有血色。
沒有第二刀。
勝負還未分,為什麼沒有第二刀?
丁鵬輕撫著刀鋒,淡淡道︰“我知道你看不見的。”
柳若松不動、不響。
忽然間,“叮——的一聲,他手里的劍己落在地上。
丁鵬道︰“你至少要再練十年,才能看得見我三刀。”
柳若松下動、不響。
忽然間,一縷鮮血從他的手腕上冒了出來。
丁鵬道︰“現在我一刀就已足夠。”
柳若松不動、不響。
忽然間,他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一個鮮紅的“十”字。
鮮紅的是血。
沒有人喝彩。
每個人都覺得手腳冰冷,每個人手心部有冷汗。
現在大家才知道,剛才那一刀不但割破了柳若松的手腕,而且還在他險上劃出個“十”字。
可是傷口里的血直到現在才冒出來。
固為那一刀連一分力量都沒有多用,因為那一刀實在太快!
沒有人喝彩,因為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刀法。
刀已入鞘。
丁鵬只簡短他說出了三個字,“你敗了。”
柳若松終于慢慢地點了點頭,慢慢地轉過身,慢慢地向藍監走過去。
藍藍還在笑,可是笑容看來已沒有剛才那麼甜蜜動人了。
她笑得仿佛已有些勉強。
柳若松站在她面前,看著她,臉上的“十”字,血已凝結。
鮮血剛冒出來,立刻就凝結。
柳若松臉上的表情仿佛已凝住,一個字一個字他說︰“我敗了。”
藍藍輕輕嘆了口氣,道︰“看起來好像是你敗了。”
柳若松道︰“你說過,我不會敗的。”
藍藍道︰“我說過?”
柳若松道︰“你說過,只要有你在,我就絕不會敗。”
藍藍道︰“你一定听錯了,我怎麼會說這種話?”
柳若松道︰“我沒有听錯,你說過你會幫我的,你為什麼不出手?”
藍藍道︰“我怎麼出手?我能幫你做什麼?”
遠處忽然有個人在笑,笑聲中充滿譏誚,“她唯一能幫你做的事,就是幫你把褲子脫下來。”
藍藍居然也在笑︰“一點不錯,我唯一能幫你做的好像只有這件事。這種事我最內行。”
柳若松看著她,眼楮里忽然露出恐懼之極的表情︰“你……你究竟是準?”
藍藍道︰“你花了六萬兩銀子,把我從”滿翠院’贖出來,叫我在會仙樓等你,陪你到達里來作客,而且還用那麼一頂轎子去接我!”
她吃吃地笑道︰“你怎麼會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滿翠院是個妓院,是個非常有名的妓院,滿翠院里最紅的一個妓女叫翠仙。
她用一根春蔥般的手指指著自己縴巧的鼻子︰“我是翠仙,這里至少有一百個人認得我!”
柳若松的臉色在變,臉上的肌肉忽然開始扭曲扯動,鮮紅的“十”字又被扯裂,鮮血又一絲絲冒了出來,流得滿臉都是。
他並不笨。現在他終于明白了,什麼事都明白了。
別人用那種奇怪的眼色看著他時,並不是羨慕,更不是妒忌。
這里至少有一百個人認得她,知道她是滿翠院的翠仙。
這一百個人的褲子說不定都被她脫下來過。
而他卻抬著頂八人大轎去接她,把她當仙女一樣接到達里來,希望她能帶給他夢想中的榮耀和財富。
這簡直是個笑話,一個可以讓人把苦膽都笑出來的笑話。
這個笑話簡直和四年前他替丁鵬制造出的那個笑話同樣可笑。
現在他終于知道,丁鵬當時是什麼感覺了。
這就是“報復”。
丁鵬的報復巧妙、殘酷,而且徹底。
就像柳若松對付他的計劃一樣,這計劃也同樣經過精心的設計,每一個細節都設計得完美無缺。
這計劃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先得要柳若松感覺到壓力。
對面山坡上的華廈,晝夜不停的敲打聲,已經使柳若松神經緊張。
一個神經緊張的人,就難免會疑神疑鬼。
把一個躺在床上的細腰長腿的女人架走,換上一條母狗。
把一個酒窖的管事收買,連夜把酒都換成污水。
在豬、牛、雞、鴨的飼料中,加上一點致命的毒藥。
這些事部不難。
可是對一個神經緊張、疑神疑鬼的人來說,這些事都變得好像不可解釋了。
所有這些事都變成了一種壓力,壓得柳若松連氣都透不過來。
然後“藍藍”就出現了,就像一塊浮木,忽然出現在一個快要淹死了的人面前。
根本沒有“藍藍”。
藍藍就是青青。
青青穿上件湖水藍的輕袍,用輕紗蒙柱臉,告訴柳若松︰“我是藍藍,我就是唯一可以救你的人,只有我能對抗青青。”
柳若松當然不會不信。
何況她還讓柳著松親眼看見她和“青育”對抗時那種驚人的法力。
那時柳若松看見的“青青”,當然只不過是另外一個女人。
他既不知道青青長得什麼樣子,也不知道藍藍長得什麼樣子。
以後一連串出現的那些“奇跡”,使得他更堅定了對藍藍的信心。
所以他連做夢都不會想到,藍藍叫他用八人大轎去接的那個女人,竟是滿翠院中的一個妓女。
現在他雖然明白了,這計劃中所有重要的關鍵他都已明白了,可是他偏偏不能說出來。
因為他知道,這種事他就算說出來,也絕沒有任何人會相信。
現在他的妻子已經死了,死在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里。
他的家業已經屬于別人。
他親手殺了他的同門師兄,背叛了師門,犯了江沏人的大忌。
他做的這些事非但別人絕不會原諒他,連他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就算丁鵬不殺他,他在江沏中也已沒有立足之地。
一個已經徹底被毀滅了的人,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無路可走的時候,應該怎麼辦呢?
柳若松忽然做出件任何人都想不到他會做出來的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3 23:26:42
十二月十五,夜。
月夜,圓月。
圓月還沒有升起,日色已消逝,屋子里漸漸地暗了下來。
現在已經到了應該點燈的時候,可是青青並沒有把燈點起來。
她喜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黑暗里,享受著這冬日黃昏獨有的幽趣。
她從小就已習慣于孤獨,因為她根本別無選擇。
小樓上優雅高貴,屋子里每一樣東西都是經過精心選擇的。
她從不能享受任何一樣粗俗不潔的物事。
因為她從小就生長在這麼樣一個環境里,根本就沒有接觸過人世間的煩惱和不幸。
可是現在她忽然發現自己仿佛已經開始有了煩惱,人的煩惱。
任何一個正當青春年華的少婦都難免會有的煩惱。
她忽然覺得自己太寂寞。
窗外隱隱有人聲傳來。
這小樓距離丁鵬接待賓客的庭院雖然很遠,可是那邊的聲音這里還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她知道今天來的客人很不少,其中有很多都是名震江溯的豪俠英雄,他們豪情勝概,她早已向往了很久。
她很想去參加,和他們一起享受人世間的歡樂,跟他們一起去用大碗喝酒,听他們敘說江湖中那些振奮人心的快事。
對一個從未經歷過這些事物女孩子來說,這實在是種很難抗拒的誘惑。
可是她不能去。
因為她是“狐”,是異類,她這一生中已注定了不能有人的歡樂。
她和丁鵬結合己四年。
這四年來,他們幾乎日日夜夜都相聚在一起。沒有丁鵬在身旁,她幾乎已沒法子睡得著。
丁鵬出身貧苦,並不是那種風流蘊藉、溫柔體貼的男人。
他從小就為了要出人頭地而掙扎奮斗,對于生活上的某些情趣,他知道得並不多。
他雖然年輕健康,可是這一兩年來,他對她的熱情仿佛已在漸漸減退,他們夫妻間親密的次數也沒有以前那麼多了。
可是她仍然同樣愛他。
他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個男人,為了他,什麼事她都願意去做。
她以能做他妻子為榮,連做夢都希望他能挽著她的手,把她介紹給他的朋友、他的賓客,告訴別人她就是他的妻子,就是丁夫人。
“丁夫人”,這是個多麼美麗、多麼榮耀的稱呼,只可惜她這一生恐怕都沒法子听到別人用這名稱來稱呼她。
因為她是“狐”,是異類,是絕不能跟著丁鵬在人前露面的。
——我真的是“狐”?
——我為什麼一定要是“狐”?
青青眼里已有了淚光,心在刺痛。
因為她心里有個秘密,絕不能對任何人說出來的秘密,連丁鵬都不能說。
這秘密就像是一根針,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在刺著她的心。
除了這件事之外,她還是會愉快的。
只要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丁鵬總是盡量想法子來陪著她。
現在他好像就已經來了,樓梯上已經有了他的腳步聲。
青青擦干眼里的淚痕,站起來,丁鵬已輕輕推開了門。
“你為什麼不點燈?”
青青沒有回答,忽然投入了他的懷抱中,緊緊地抱住了他,就好像他們分別已有很多日子未曾相見了,雖然他們分別只不過才一兩個時辰。
她太怕失去他。
每次他們分別時,她都會害怕,怕他一去不返。
因為她只不過是個狐女,這里卻是人的世界、她心里總是有種說不出的自卑。
丁鵬雖然不了解她這種心理,卻可以感覺到她的柔情。
“現在大家都已經開始在喝酒了,所以我就抽空找了個機會,溜回來看看你。”
青青的喉頭仿佛忽然被一樣東西堵住了,心里充滿了溫暖感激。
她希望他再說下去,告訴她,無論他在什麼地方,心里都是在記掛著她的。
可是丁鵬的活卻不是她想听的。
“我一定要回來告訴你,我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我已經徹底毀了柳若松。”
他回來只不過是為了要告訴她這件事,她幾乎將這件事忘了。
雖然她也參與了他的計劃,而且不惜一切幫他將這計劃完成。
但是那只不過是為了他而已。
為了他,她不惜騙人,不惜說謊,不惜做任何她從未做過的事,但是對于人世間的恩仇怨恨,她看得並不重。
丁鵬卻顯得很興奮,將剛才發生的事全部說了出來。
多年的怨氣一旦能得到發泄,的確是件很令人興奮的事。
為了讓他開心,她就裝作有興趣的樣子在听,雖然她心里只想靜靜地跟他擁抱在一起,靜靜地享受這一天中的片刻寧靜。
丁鵬還在說︰“如果你也能看見柳若松發現他心目中救苦救難的仙子竟是個妓女時,臉上那種表情,你一定也會覺得開心的。”
青青了解他的心情,因為他也曾經受過同樣的痛苦打擊。
“然後呢?”她忍不住問。
“如果你是他,到了那種時候,你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
她的確不知道人世間那些惡毒狡詐的事,她根本從未仔細想過。
“你猜猜看!”丁鵬興致很高,“你猜他做出件什麼樣的事?”
“他逃走了?”
“他自己也知道逃不了的。”丁鵬道,“就算能逃得了,也無路可走,無路可去。”
“他暈了過去?”
“沒有。”
“凌虛的朋友殺了他?”
“也沒有。”
“他殺死了那個女人,然後再橫劍自盡?”
這種猜測已經很合理。
一個人到了他那種地步,活著實在不如死了的好。
丁鵬卻搖搖頭,道︰“他沒有死,他還舍不得死。”
他笑了笑︰“他做出的那件事,無淪誰都想不到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得出來。”
青青道︰“他怎麼樣了?”
丁鵬道︰“別人都以為他會來找我拼命的時候,他卻忽然跪下來求我,一定要我收他做徒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3 23:42:03
第九章 駭人听聞
柳若松的年紀已經可以做丁鵬的父親了,在江湖中也不是無名之輩,居然會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做出這種事。
除了他之外,這種事還有誰能做得出?
青青嘆了口氣,道︰“這個人的臉皮真厚,做得真絕。”
丁鵬道︰“無論他求我什麼事,我都不會答應的,想不到他居然求我收他做徒弟。”
青青道︰“你答應了他?”
丁鵬微笑,道︰“能夠有這麼樣一個徒弟倒也不錯。”
青青沒有再說什麼。
雖然她心里覺得這件事做得有點不對,可是丁鵬要做的事,她從來都沒有反對過。
所有的事都已和她所期望的不同了,她本來只希望丁鵬能做一個問心無愧的人,和她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快樂地度過一生。
可是丁鵬有野心。
每個男人都有野心,都應該有野心,換一種說法,“野心”就是雄心,沒有雄心壯志的男人,根本就不能算是個男人。
她不怪丁鵬,只不過丁鵬的野心太大了,遠比她想象中更大。
“野心”就像是上古洪荒時代的怪獸,你只要讓它存在,它就會一天天變大,大得連你自己都無法控制。
對一個有野心的男人來說,柳若松這種人無疑是非常有用的。
青青只擔心一點。
她只怕丁鵬的野心大到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時,反而會被他自己的野心吞噬。
想到了這一點,她立刻又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她忽然問︰“神劍山莊今天有沒有人來?”
“沒有!”
“我記得你好像專程派人送了份請帖。”
請帖不止一份,除了神劍山莊當今的主人、名震天下的當代第一劍客謝曉峰之外,另一位“謝先生”也有一份。
這位謝先生圓圓的臉,胖胖的身材,滿面笑容,十分和氣。
四年前的六月十五,丁鵬在萬松山莊受辱之時,這位謝先生也在場。
“可是今天他們都沒有來。’想到這件事,丁鵬就沒有剛才那麼愉快了︰“非但神劍山莊沒有人來,那一帶的人都沒有來。”
青青問︰“那一帶你還請了什麼人?”
丁鵬道︰“田一飛和商震。”
青青道︰“我知道商震這個人,他是商家堡的堡主,是‘五行劍法,當今碩果僅存的名家。”她想了想,又道︰“五行劍法艱澀冷僻,如果我要把當今天下劍法最高的十個人列舉出來,商震絕不能算其中之一。”
丁鵬笑了︰“你是不是在安慰找,叫我不要為了他這麼樣一個人生氣?”
青青也笑了。
丁鵬道︰“其實我就算在生他的氣,也不會看輕他這個人的。”
青青道︰“哦?”
丁鵬道︰“五行劍法雖然艱澀冷僻,使用時的威力卻極大。”
青青道︰“哦?”
丁鵬道︰“固為五行相生相克,其中有些變化別人根本想不到,當然更無法抵御。”
青青微笑,道︰“有理。”
丁鵬道︰“商震雖然還不能名列在當今十大劍客之中,但卻已絕對可以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何況他武功得自家傳,根基扎得極厚,內力之深湛也可以補劍法之不足。”
青青道︰“你對他好像知道得很多。”
丁鵬道︰“只要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每個人我都知道得很多。”
他又笑了笑,道︰“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可能會是我的對手。”
青青還在笑,笑得已有點勉強。
她看得出丁鵬不但思慮更周密,見解更精確,情緒也更成熟穩定,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常常為了點小事生氣。
因為他的野心已越來越大。
丁鵬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他的眼楮又因興奮而發光︰“我絕不會再讓我自己敗在別人手里。”
青青心里在嘆息,臉上卻帶著笑問︰“別人是些什麼人?”
丁鵬道︰“任何人都一樣。”
青青道︰“謝家的三少爺謝曉峰是不是也在其中?”
丁鵬道︰“謝曉峰也一樣,不管怎麼樣,他也是個人。”
他的目光更熾熱︰“遲早總有一夭,我也要跟他一較高低。”
青青看著他,眼楮里已有了憂慮之色。
每次只要丁鵬一提起謝曉峰,她眼楮里就會有這種表情。
對謝曉峰這個人,她似乎有種不能對別人說出來的畏懼。
她是狐,狐是無所不能的。
謝曉峰縱然是劍中的神劍、人中的劍神,畢竟也只不過是個人而已。
她為什麼要畏懼一個凡人?
這無疑也是她的秘密。
一個人心里的秘密如果絕不能對人說出來的,就會變成種痛昔,變成種壓力。
丁鵬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又道︰“商家堡就在神劍山莊附近,商震沒有來,很可能就是受了謝曉峰的影響。”
他淡淡地接著道︰“天下無雙的謝三少,當然不會看重我這麼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小子。”
青青顯然不願再談論謝曉峰這個人了,立刻改變話題,問道︰“田一飛呢?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丁鵬道︰“你知不知道江湖中有個叫‘無影無雙飛娘子’的女人?”
青青道︰“你說的是田萍?”
丁鵬道︰“我說的就是她。”
青青道︰“我當然知道她,有關她的傳說,我已听到過很多。”
江湖中有關田萍的傳說確實不少。
她是江湖中最美麗的三個女人之一,也是最可怕的三個女人之一。
她的輕功之高,非但已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比得上,連男人能比得上她的都很少。
她成名已經有很久,算來至少已經應該有四五十歲了。
可是根據最近看見過她的一個人說,她看來最多只有二十七八。
丁鵬道︰“田一飛就是田萍的唯一傳人,有人說是她的佷甥,有人說是她的堂弟,也有人說是她的私生子。”
他接著道︰“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誰也不知道,大家只知道田一飛的輕功的確是得自她的真傳,他也已經可以算是一流高手了。”
青青道︰“田一飛住的地方也在神劍山莊附近?”
丁鵬道︰“田萍行蹤詭秘,誰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家,更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田一飛也一樣,只不過最近他一直住在神劍山莊附近的一家客棧里,住了至少已經有半年。”
青青道︰“他為什麼要住在那里?”
丁鵬道︰“因為他想做神劍山莊的女婿。”
他笑了笑,又道︰“所以謝曉峰既然不來,他當然也不會來了。”
青青道︰“謝曉峰好像還沒有娶過妻子,怎麼會有女兒?”
丁鵬微笑,道︰“那就是他的私事了,你應該知道我一向不過問別人的私事。”
這是他的原則,也是他的美德,這一點他始終部沒有變。
窗子是開著的,因為青青一向不怕冷。
站在窗口,就可以看見天上剛剛升起的一輪明月和水閣那邊的水池。
池水已結了冰。
一池寒冰映著天上的圓月和四面燈光,看來就像是個光彩奪目的大鏡子。
就在丁鵬走到窗口來的時候,鏡子里忽然出現了一條人影。
這個人來得實在太快,以丁鵬的眼力,居然都沒有看出他是從哪里來的,只看見一條暗灰色的人影一閃,已掠過二三十丈寬的冰池。
今夜圓月山莊中高手雲集,劍術、刀法、掌力、暗器、輕功,每一種武功的一流高手,差不多都到齊了。
可是像這個人這樣的輕功,連這里都絕對沒有人能比得上。
丁鵬想要青青過來看看,但是他還沒有回過頭,就看見了一件讓他永遠都忘不了的事。
這人影竟忽然從中間分成了兩半,就像是一個紙人忽然被人從中間撕開。
水閣里只擺了一桌酒,客人只有九位,在旁邊伺候的人卻有十來個。
能夠坐在這一桌的客人,當然部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名家。
坐在主位上的一個人,身材高大,聲若洪鐘,赤紅的臉,滿頭自發,喝起酒來如長鯨吸水,吃起肉來一口就是一大塊,誰也看不出他今年已經有八九十歲了。大家讓他坐在上位,並不是完全因為他的年紀,“大力斧王”孟開山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很受人尊重。
二十多年前他就已洗手退隱,絕少在江湖中走動。
這次丁鵬能將他請到,大家都認為主人的面子實在不小。
柳若松正在為他倒酒。
現在柳若松居然已經以主人弟子身份出現了,居然面不改色,有說有笑,就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孟開山忽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大笑︰“老弟,我佩服你,我真的佩服你,能屈能伸才是火丈夫。”
柳若松的臉居然沒有紅,居然還賠著笑道︰“那也得靠前輩們多栽培。”
墨竹冷冷道,“現在我們已變成了你的前輩?”
柳若松微笑,道︰“從今以後,我已是兩世為人,家師的朋友,都是我的前輩。”
孟開山又大笑,道︰“好,說得好!能夠說出這種活來的人,將來一定有出息。”
紅梅嘆了口氣,道︰“孟老爺子說得不錯,現在連我都不能不佩服他了。”
墨竹冷笑道︰“只可惜……”
他沒有說下去,並不是因為他已不想再給柳若松難堪,而是因為他忽然看到一條人影。
這人影來得實在太快了。
水閣四面的窗戶也全部高高支起,在座的都是內功精深的英雄好漢,當然都不伯冷,何況大家又全都喝了不少酒。
窗外一池寒冰,冰上一輪圓月。
這人影忽然間就已出現,忽然間就已到了水閣的窗戶外。
他的身法不但快,而且姿勢美妙。他的人也長得很好看,身材挺拔,眉清目秀,只不過在月光下看來臉色顯得有點發青。
林樣熊交游廣闊,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他差不多全都認得。
這個人他當然也認得,田一飛當然可以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輕功之高,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人影一現,林樣熊就已推杯而起,大笑道︰“遲到的罰三杯,你……,他的笑聲忽然停頓,就像是忽然被人一刀割斷了咽喉。圓月在天,月光正照在田一飛臉上。他的頭發下、額角正中,忽然出現了,一點鮮紅的血珠。血珠剛沁出,忽然又變成了一條線。鮮紅的血線,從他的額角、眉心、鼻粱、人中、嘴唇、下巴,一路往下,沒入衣服。本來很細的一條線,忽然變粗,越來越粗,越來越粗……田一飛的頭顱忽然從剛才那一點血珠出現的地方裂開了。接著,他的身子也在慢慢地從中間分裂,左邊一半往左邊倒,右邊一半往右邊倒,鮮血忽然從中間飛濺而出。剛才還是好好的一個人,忽然間就已活生生裂成了兩半!沒有人動,沒有人開口,甚至連呼吸都已停頓,眨眼間冷汗就已濕透衣服。在座的雖然都是江湖中的大名人、大行家,但是誰也沒有見過這種事。站在旁邊伺候他們的丫鬟家丁,有一半己暈了過去,另一半褲襠已濕透。水閣里忽然充滿惡臭,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感覺得到。也不知過了多久,孟開山忽然一把抓起了酒壺,將滿滿一壺陳紹佳釀都倒下肚子之後,才長長吐出口氣,道︰“好快的刀!”
林祥熊道︰“刀?哪里有刀?”
孟開山根本沒有听見他在說什麼,又長嘆一聲,道︰“我已有四十年沒有看見過這麼快的刀了!”
南宮華樹忽然道︰“這麼快的刀,我只听先父當年曾經說起過,卻從未見過。”
孟開山道,“我活了八十六歲,也只不過見過一次。”
他赤紅的臉已發白,臉上每一條皺紋仿佛都已加深,眼楮里已露出恐懼之色。
他又想起了四十年前親眼看見的一件事。
“大力斧王”雖然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件事,就會覺得心寒膽戰、毛骨悚然。
“那時我年紀還不大,還時常在江湖中走動,有一天我經過保定府的長橋……”
那時也是這種嚴寒天氣,橋上滿布冰霜,行路的人很少。
他忽然看見一個人從前面狂奔而來,就好像後面有厲鬼在追趕一樣。
“我認得那個人。”他說。
“那個人也是江湖中一位成名的豪俠,武功極高,而且人稱‘鐵膽”。”“所以我實在想不到他為什麼會怕得這麼厲害,後面有誰在追他?”“我正想問的時候,後面已經有個人追上來,刀光一閃,從我那朋友頭頂劈下。”“我那朋友並沒有被砍倒,還是在拼命住前逃。”“那道長橋長達數百丈。”“我那朋友一直奔到橋頭,一個人才忽然從中間裂成了兩半。”听他說完了這件驚心動魄的往事後,大家背上的冷汗又冒了出來。林樣熊也一連喝了幾杯酒才能開口︰“世上真有這麼快的刀?”
孟開山道︰“那件事是我親眼看見的,雖然已過了四十多年,可是直到現在,我只要一閉起眼楮,我那朋友就好像又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眼前,活生生地裂開了兩半。”
他黯然道︰“想不到事隔四十年,那日的情況居然又重現了。”
林祥熊道︰“殺死你朋友的那個人是誰?”
孟開山道︰“我沒有看見,我只看見刀光一閃,那個人就已不見。”
孫伏虎道︰“你那朋友是誰?”
孟開山道,“我只認得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是個血性男兒,直心直腸,從不說謊。
他說謊的時候,每個人都可以看得出來。
現在大家都已看出他說的不是真活,殺人的人是誰他當然是知道的,他朋友的名字他更不會不知道。
可是他不敢說出來。
四十年前的住事他為什麼至今都下敢說出來?
他為什麼也像他的那個朋友一樣,也怕得這麼厲害!
這些問題當然沒有人再問他,但卻有人換了種方式問︰“你想田一飛和你那個朋友,會不會死在同一個人的刀下?”
孟開山還是沒有回答。
他已經閉緊了嘴,好像已決心不再開口。
孫伏虎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那都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四十年前的英雄,能活到今天的還有幾人?”
林樣熊道︰“孟老爺子豈非還在?”
孟開山既然還活著,殺了他朋友的那個人當然也可能還沒有死。
這個人究竟是準?
大家都希望孟開山能說出來,每個人都在看著他,希望他再開口。
可是他們听到的,卻是另外一個說話的聲音,聲音清脆甜美,就像是個小女孩,說︰“盂開山,你替我倒杯酒來。”
盂開山今年已八十六歲,從十七歲的時候就已闖蕩江湖,掌中一柄六十二斤重的宣花大斧,很少遇到敵手。
“斧”大笨重,招式的變化難免有欠靈活,江湖中用斧的人並不多。
可是一個人如果能被人尊為“斧王”,還是很不簡單。
近數十年來大概已經只有別人替他倒酒,能讓他倒酒的人活著的恐怕已不多。
現在居然有人叫他倒酒,要他倒酒的人,居然是個小女孩。
林祥熊就站在孟開山對面,孟開山的表情,他看得最清楚。
他忽然發現孟開山的臉色變了,本來赤紅的臉,忽然變得像是外面那一池寒冰,完全世有一點血色,一雙眼楮里也忽然充滿恐懼。
這小女孩要他倒酒,他居然沒有發怒。
他居然在害怕。
林佯熊忍不住回過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見的卻是個老太婆。
水閣里根本就沒有小女孩,只有一個又黑又瘦又小的老人婆,站在一個又黑又瘦又小的老頭子旁邊。
兩個人都穿著身青灰色的粗布衣服,站在那里,比別人坐著也高不了多少,看起來就像是一對剛從鄉下來的老夫妻,完全沒有一點特別的地方。
唯一令人奇怪的是,水閣中這麼多人,人人都是江湖中的大行家,竟沒有一個人看見他們是從哪里來的。
等到老太婆開口,大家又吃了一驚。
她看起來比孟開山更老,可是說話的聲音卻像是個小女孩。
剛才叫孟開山倒酒的就是她,現在她又重復了一遍。
這次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孟開山已經在倒酒——先把一個酒杯擦得干干淨淨,倒了一杯酒,用兩只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送到達老太婆面前。
老太婆眯起了眼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道︰“多年不見,你也老了。”
孟開山道︰“是。”
老太婆道︰“據說一個人老了之後,就會漸漸變得多嘴。”
孟開山手已經在發抖,抖得杯子里的酒都濺了出來。
老太婆道︰“據說一個人若是已經變得多嘴起來,距離死期就不遠了。”
孟開山道︰“我什麼都沒有說,真的什麼都沒有說。”
老太婆道︰“就算你什麼都沒有說,可是這里的人現在想必都已猜出,我們就是你四十年前在保定城外遇見的人。”
她又嘆了口氣︰“這地方的人沒有一個是笨蛋,如果他們猜到這一點,當然就會想到那姓田的小伙子也是死在我們刀下的。”
她說的不錯,這里的確沒有一個笨蛋,的確都已想到這一點。
只不過大家卻還是很難相信,這麼樣兩個干癟瘦小的老人,竟能使出那麼快的刀。
孟開山的表情卻又讓他們不能不信。
他實在太害怕,怕得整個人都已軟癱,手里的酒杯早已空了,杯中的酒全部濺在身上。
老太婆忽然問道︰“今年你是不是已經有八十多歲?”
孟開山牙齒打戰,總算勉強說出了一個字︰“是。”
老太婆道︰“你能活到八十多歲,死了也不算太冤,你又何必要把別人全部害死?”
孟開山道︰“我……我沒有。”
老太婆道︰“你明明知道,這里只要有一個人猜出我們的來歷,就沒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去了,你這不是害人是什麼?”
她說得輕描淡寫,就好像把這一屋子人都看成了廢物,如果她想要這些人的命,簡直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鐘展忽然冷笑,道︰“瘋子!”
他一向很少開口,能夠用兩個字說出來的恬,他絕不會用三個字。
老太婆道︰“你是說這里有個瘋子?”
鐘展道︰“嗯。”
老太婆道︰“誰是瘋子?”
鐘展道︰“你!”
紅梅忽然也大笑,道︰“你說得對極了!這老太婆若是沒有瘋,怎麼會說出那種話來?”
孫伏虎忽然用力一拍桌子,道︰“對!”
林祥熊也大笑,道︰“她要讓我們全部死在這里,她以為我們是什麼人?”
墨竹冷冷道︰“她以為她自己是什麼人?”
南宮華樹嘆了口氣,道︰“你們不該這麼說的。”
墨竹道︰“為什麼?”
南宮華樹道︰“以各位的身份地位,何必跟一個瘋老太婆一般見識。”
這幾個人你一句我一旬,也完全沒有把這對夫妻看在眼里。
奇怪的是,這老太婆居然沒有生氣,孟開山反而有了喜色。
——只有不認得這對夫妻的人,才敢對他們如此無禮。
——既然大家都沒有認出他們,所以大家都有了生路。
老太婆終于嘆了口氣,道︰“我們家老頭子常說,一個人知道的事越少,活得就越長。他說的話好像總是很有道理。”
那老頭子根本連一個字都沒有說,臉上也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那也許只是因為他要說的話都已被他老婆說出來了。
老太婆道︰“你們既然都不認得我,我也懶得冉跟你們@隆!br />
柳若松忽然笑了笑,道︰“兩位既然已經來了,不如坐下來喝杯水酒。”
老太婆冷笑道︰“這種地方也配我老人家坐下來喝酒?”
柳若松道︰“這地方既然不配讓兩位坐下來喝酒,兩位為什麼要來?”
老太婆道︰“我們是來要人的。”
柳若松道︰“‘要人?要什麼人?”老人婆道︰“一個姓商,叫商震。還有個姓謝的小丫頭。”
一提起這兩個人,她臉上又露出怒容︰“只要你們把這兩個人交出來,你就算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在這里多留片刻!”
柳若松道︰“兩位要找他們干什麼?”
老太婆道︰“我也不想干什麼,只不過想要他們多活幾年。”
她的眼楮里充滿怨毒︰“我要讓他們連死都死不了。”
柳若松道︰“這里的丫頭不少,姓謝的想必也有幾個,商震我也認得。”
老太婆道︰“他的人在哪里?”
柳若松道︰“我不知道。”
那個一直沒有開過口的老頭子忽然道︰“我知道,”老太婆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老頭子道︰“剛才。”
老太婆道︰“他在哪里?”
老頭子道︰“就在這里。”
孫伏虎忍不住道︰“你是說商震就在這里?”
老頭子慢慢地點了點頭,臉上還是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孫伏虎道︰“我們怎麼沒有看見他?”
老頭子已經閉上了嘴,連一句話都不肯多說了。
老太婆道︰“我們家老頭子既然說他在這里,他就一定在這里。我們家老頭子說的話,連一次都沒有錯過。”
孫伏虎道︰“這次他也不會錯?”
老太婆道︰“絕不會。”
孫伏虎嘆了口氣,道︰“你們若能把商震從這里找出來,我就……”
老太婆道︰“你就怎麼樣?”
孫伏虎道︰“我就……”
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林祥熊忽然跳起來,掩住了他的嘴。
老太婆冷笑,道︰“商震,連這個人都看見你了,你還不給我滾出來?”
只听一個人冷笑道︰“就憑他的眼力,若是能看出我來,那才是怪事。”
商震的確應該來的,如果他來了,當然也會被安置在這水閣里。
他明明直到現在還沒有露過面。
奇怪的是,這個人說話的聲卻又明明是商震的聲音。
大家明明已經听見了他說話的聲音,卻偏偏還是沒有看見他的人。
這水閣雖然不能算小,可是也不能算很大,他的人究竟藏在哪里?
他一直都在這水閣里,就在這些人的眼前,這些人都不是瞎子,卻偏偏都沒有看見他。
因為誰也想不到,名震江湖、地位尊重的五行堡主,居然變成了這樣子。
水閣里的客人只有九位,在旁邊伺候他們的奴僕家了卻有十二個人,六男六女。男的青衫白襪,女的短襖素裙,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剛從窯里燒出來的瓷人,沉默、規矩、干淨。
每個人無疑都是經過慎重挑選、嚴格訓練的,想要在大戶人家做一個奴僕,也並不太容易。
但無論受過多嚴格訓練的人,如果忽然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從中間分成兩半,都一樣會害怕的。
十二個人里面,至少有一半被嚇得兩腿發軟,癱在地上,一直都站不起來。
沒有人責怪他們,也沒有人注意他們,大家甚至連看都沒有去看他們一眼。
在這水閣里,他們的地位絕不會比一條紅燒魚更受重視。
所以一直都沒有人看見商震。
商震一向是個很重視自己身份的人,氣派一向大得很,誰也想不到他居然會降尊紆貴,混在這些奴僕里,居然會倒在地上裝死。
可惜現在他已經沒法子再裝下去了,他只有站起來,穿著他這一輩子從來沒有穿過的青衣白襪站起來,臉色發青。
現在大家才看出來,他臉上戴著個制作極為精巧的人皮面具。
林祥熊故意嘆了口氣,道︰“商堡主說的實在不假,以我的眼力,實在看不出這位就是商堡主,否則我又怎麼敢勞動商堡主替我執壺斟酒?”
南宮華樹接道︰“商堡主臉上戴的是昔年七巧童子親手制成的面具,你我肉眼凡胎,當然是看不出來的。”
梅花老人道︰“據說這種面具當年就已十分珍貴,流傳在江湖中的本來就不多,現在剩下的最多也只不過三四副而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3 23:45:46
墨竹冷冷道︰“想不到一向光明磊落的商堡主,居然也偷偷藏著一副。”
梅花道︰“光明磊落的人,為什麼就不能有這種面具?為什麼要偷偷地藏起來?”
墨竹道︰“難道你忘了這種面具是什麼做成的?”
林祥熊道︰“我好像听說過,用的好像是死人屁股上的皮。”
梅花用力搖頭,大聲道︰“不對不對!以商堡主這樣身份,怎麼會把死人屁股上的皮戴在臉上!你一定听錯了。”
這幾人又在一搭一檔冷嘲熱諷。
商震終于開口道︰“你們說完了沒有?”
林祥熊道︰“還沒有,我還有件事不明白。”
商震道︰“什麼事?”
林祥熊道︰“今日這里的主人大宴賓客,筵開數百桌,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藏身,你為什麼不到人多的地方去,偏偏要到這里來?”
商震道︰“因為我本來以為你們是我的朋友,就算我的行蹤敗露,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俠義英雄,也不會讓我死在一個邪魔外道手里。”
孫伏虎忽然跳起來、厲聲道︰“邪魔外道!誰是邪魔外道?”
商震冷笑,道︰“你們難道真的不知道這兩人就是……”
他沒有說下去,固為他已沒法子說下去,就在這一瞬間,已有二三十道寒光往他打了過來,打的都是他致命要害。
第一個出手的是林祥熊。孫伏虎、鐘展、梅花、墨竹、南宮華樹,也並不比他慢多少。這些人出身名門,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他們會使暗器。因為他們平日總是說暗器是旁門左道,總是看不起那些以暗器成名的人。可是現在他們的暗器使出來,不但出于極快,而且險狠毒辣,無論哪一點都絕不比他們平日看不起的那些人差。他們顯然早已下了決心,絕不讓商震活著說完那句話,每個人都早已將暗器扣在乎里,忽然同時發難。
商震怎麼想得到他們會同時出手?怎麼能閃避得開?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已經死定了,困為他也想不到有人會出手救他。
忽然間,刀光一閃。銀白色的刀光劃空而過,二十七件各式各樣不同的暗器立刻落在地上,變成了五十四件,每一件暗器都被這一刀從中間削成兩半。
這二十六件暗器中,有鐵蓮子,有梅花針,有子母金稜,有三稜透骨瓖,有方有圓,有尖有扁,有大有小,可是每一件暗器都正好是從中間波削斷的。
這一刀好準,好快!
刀光一閃,忽然又不見了。那老頭子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老太婆眼里卻仿佛有光芒在閃動,就像是剛才劃空而過的刀光一樣。
可是兩個人手里都沒有刀。剛才那一刀是怎麼出手的?怎麼會忽然不見了?誰也沒有看清。
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商震忽然仰面長嘆,道︰“二十年來互相尊重的道義之交,居然一出手就想把我置之于死地,這種事有誰能想得到?”
他忽又冷笑,道︰“但是我應該想到的,因為我看到的比你們多。”
老太婆道︰“你看到的為什麼比我們多?”
商震道︰“因為剛才淺一直倒在地上,連桌子下面的事我都能看到。”
老太婆道︰“你看到了什麼?”
商震道︰“剛才他們嘴里在罵你是個瘋子時,桌子下面的一雙手卻在偷偷地扯衣角、打手勢,有些人的手甚至還在發抖。”
老太婆道︰“說下去。”
商震道︰“那當然因為他們早已猜出你是誰了,但是他們絕不能讓你知道這一點。”
老太婆道︰“因為這里只要有一個人猜出我們的來歷,就沒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去,”商震道︰“所以他們一定要在你面前做出那出戲來,讓你認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否則又怎敢對你那麼無禮?”
老太婆冷笑,道︰“這里果然沒有一個笨蛋。”
商震道︰“想不到我居然真的在這里,而且不幸又是他們的朋友。”
老太婆道︰“他們既然已知道我們的來歷,當然不會再認你是朋友了。”
商震道︰“所以他們一定要對我冷嘲熱諷,表示他們都很看不起我這個人,如果有人要殺我,他們絕不會多管閑事的。”
老太婆道︰“只可惜我偏偏沒有急著出手要你的命。”
商震道︰“我既然還沒有死,還可以說話,就隨時有可能說出你們的來歷。”
老太婆道︰“只要你一說出來,他們也得陪你送命。”
商震道︰“他們既然不把我當朋友,我當然也不會讓他們有好受的。”
老太婆道︰“他們一定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們都不是笨蛋。”
商震道︰“但是他們卻想不到居然會有人出手救我。”
老太婆冷冷道︰“他們只怕也想不到我居然能救得了你。”
能在一瞬間一刀削落二十六件暗器的人,世上的確沒有幾個。
商震道︰“林祥熊剛才掩住孫伏虎的嘴,並不是因為他已看出了我在這里。”
老太婆道︰“可是他已猜出了我們家的老頭子是誰?”
商震道︰“他當然也知道鐵長老一生中從不說沒有把握的話,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老太婆道︰“我們家老頭子的脾氣,不知道的人只怕還很少。”
商震道︰“所以他們更不能讓我說出這個老頭子就是‘魔教’中的四大長老之一,四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快刀。”
他畢竟還是說了出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墨竹已經縱身躍起,箭一般躥了出去。
輕功的唯一要訣就是“輕”,一定要輕,才能快。
墨竹瘦如竹,而且很矮小。
墨竹絕對比大多數人都“輕”得多。
墨竹絕對可以算是當今江湖中輕功最好的十個人之一。
他躥出去時,沒有人阻攔,也沒有人能阻攔,只有刀光一向。刀光一閃,他還是躥了出去,瞬眼間就已掠過那一片冰池。
圓月在天。
天上有月,池上也有月。天上與池上的月光交相輝映。大家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他這麼樣一個瘦瘦小小的人影,輕輕快快地掠過了冰池。大家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他,他這個人忽然從中間分成了兩半。
沒有人再動了。墨竹是第一個躥出去的,他躥出去的時候,別人也都在提氣體勢,準備往外躥。可是現在這些人剛提起來的一口真氣,忽然問都已化為冷汗。
刀光一閃又不見,可是這次大家都已看見,刀光是從那一聲不響的老頭子袖中飛出來的。他的袖子很寬、很大、很長。從他袖子里飛出來的那道銀白色的刀光,此刻仿佛是留在那老太婆眼里。
老太婆忽然道︰“你錯了。”
商震道︰“他的確錯了,他應該知道沒有人能從燕子刀下逃得了的。”
老太婆道︰“你也錯了。”
商震道︰“哦?”
老太婆道︰“你也應該听說過一句話。”
商震道︰“哪句話?”
老太婆道︰“燕子雙飛,雌雄鐵燕,一刀中分,左右再見。”
她淡淡地接著道︰“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我們一刀從中間劈下去,你左邊的一半和右邊的一半就要再見了。”
商震道︰“這句話說得並不好,但是我倒听說過。”
老太婆道︰“你既然听說過,你就該知道,‘魔教’的四大長老中,只有‘鐵燕’是兩個人。”
她又道︰“我們老頭子的刀雖然快,還是一定要我出手,才能顯出威力。”
商震道︰“我也听說過。”
老太婆道︰“可是就算我們兩個人一起出手,‘燕子雙飛’還是不能算天下第一快刀。”
商震道︰“還不能算?”
老太婆道︰“絕對不能。”
商震嘆了口氣,道︰“可是你們的刀實在已經夠快了!”
老太婆道︰“你認為我們的刀已經夠快,只因為你根本沒有見過真正的天下第一快刀。”
她臉上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那是把彎彎的刀,是……”
一直不大開口的老頭子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道︰“你也老了。”
很少有女人肯承認自己已經老了,可是她這次居然立刻就承認︰“我老了,我真的老了,否則我怎麼會變得這麼多嘴!”
她臉上的表情看來還是很奇怪,也不知是尊敬,還是怨毒?是羨慕,還是憤怒?
這幾種感情本來是絕不可能同時在同一個人臉上看到的。可是她對那把彎彎的刀,卻同時有了這幾種不同的感情。那把彎彎的刀,是不是青青那把彎彎的刀?這問題已經沒有人能口答,固為這老太婆已經改變了話題。
她忽然問商震︰“我能不能一刀殺了你?”
“能。”商震絕不是個自甘示弱的人,但是這次他立刻就承認。
老人婆嘆了口氣,道︰“你並不是個很可愛的人,你時常會裝模作樣,不但自以為了不起,還要別人覺得你了不起。”
商震居然也承認。
老太婆道︰“你的五行劍法根本沒有用,你這個人活在世上,對別人也沒有什麼好處。”
商震居然也不辯白。
老人婆道︰“可是你有一點好處,你至少比那些自命不凡的偽君子好一點,因為你說的是真話。”
這一點商震自然更不會反對。
老太婆道︰“所以我並不想殺你,只要你交出那個小丫頭來,我就放你走。”
商震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我能不能先跟他們說句話?”
老太婆道︰“他們是誰?”
商震道︰“他們就是我以前總認為是我朋友的那些人。”
老太婆道︰“現在你已經知道他們是些什麼樣的朋友,你還要跟他們說話?”
商震道︰“只說一句話。”
老人婆還沒有開口,老頭子這次居然搶先道︰“讓他說。”
很少說話的人,說出來的話通常都比較有分量。
老太婆道︰“我們家老頭子既然讓你說,還有誰能讓你不要說?”
她嘆了口氣︰“就算你自己現在不想說,恐怕都不行了。”
于是商震就在孫伏虎、林祥熊、梅花、鐘展、南官華樹這五個人耳邊悄悄他說了一句話。他放過了孟開山和柳若松。
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可是听到他這句話的人,臉色又變了,變得比剛才更可怕。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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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09:03:33
第一十章 鐵燕夫人
老太婆眯起了眼看著他們,也猜不出商震在他們耳邊說的是什麼。
“鐵燕夫人”直到三十歲時,還是江湖中很有名的美人,尤其是一雙勾魂攝魄的眼楮。
如果是在四十年前,她這麼樣看著一個男人,不管要那男人說什麼,他都會乖乖他說出來,只可惜現在她已經老了。
大家都閉上了嘴,好像都已下定決心,絕不把商震剛才告訴他們的那句話說出來。
商震忽然道︰“燕子雙飛雖然殺人如草,說出來的話卻一向算數。”
鐵燕夫人道︰“當然算數。”
商震道︰“剛才你好像說過,只要我把那位謝姑娘交出來,你就放我走。”
鐵燕夫人道︰“不錯,我說過。”
商震道︰“那麼現在我好像已經可以走了。”
他拍了拍手,又用這手把衣服上的塵土拍得干干淨淨,好像已經跟這件事全無關系︰“因為現在我已經把她交了出未。”
鐵燕夫人道︰“交給了誰?”
商震道︰“交給了他們。”
他指著林祥熊、孫伏虎、鐘展、梅花和南宮華樹道︰“我的確把她帶來了這里,藏在一個極秘密的地方。剛才我已經將那地方告訴了他們,現在他們之中隨便哪一個都能找得到她。”
孫伏虎忽然怒吼道︰“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話?”
商震道︰“只要你們之中有一個人到那里去找找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孫伏虎臉色發青,巨大的冷汗一粒粒從臉上冒了出來。
商震卻笑了,笑得非常愉快,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忽然變得這麼愉快。
鐵燕夫人道︰“他們一定會搶著去我的。”
商震道︰“哦?”
鐵燕夫人道︰“現在他們既然已經知道了我是誰,就等于已經是五個死人。”
商震道︰“哦?”
鐵燕夫人道︰“可是他們都不想死。”
商震道︰“這些年來,他們日子過得都不錯,當然都不想死。”
鐵燕夫人道︰“誰不想死,誰就會去找。”
商震道︰“為什麼?”
鐵燕夫人道︰“因為誰能把那小丫頭找出來,我就放了他。”
商震道︰“我相信你說的話一定算數。”
鐵燕夫人道︰“那麼你說他們會不會搶著去?”
商震道︰“不會。”
鐵燕夫人冷笑,道︰“難道你認為他們都是不怕死的人?”
商震道︰“就因為他們怕死,所以才絕不會去。”
鐵燕夫人道︰“為什麼?”
商震道︰“因為他們不去,也許還可以多活幾年,要是去了,就死定了。這一點他們自己心里一定全都知道。”
他居然去問他們︰“對不對?”
他們居然沒有一個人反對。
鐵燕夫人有點生氣,也有點奇怪︰“難道他們以為我不敢殺他們?”
商震道︰“你當然敢,如果他們不去,你一定會出手的,這一點他們也知道。”
他淡淡地接著道︰“可惜那位謝姑娘還有位尊長,如果他們去把她找出來交給了你,那個人也絕不會放過他們的。”
鐵燕夫人道︰“他們寧可得罪我,也不敢得罪那個人?”
商震道︰“他們都是當今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聯手對付你,也許還有一點希望,要對付那個人,簡直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鐵燕夫人道︰“那個人是誰?”
商震道︰“謝曉峰,翠雲山、綠水湖、神劍山莊的謝曉峰。”
他嘆了口氣,接著道︰“你要找的那位謝姑娘,就是謝曉峰的女兒。”
鐵燕夫人的臉色變了,眼楮里立刻充滿驚訝、憤怒和怨毒。
商震淡淡道︰“燕子雙飛的魔刀雖然可怕,謝家三少爺的神劍好像也不差。”
鐵燕夫人厲聲道︰“你說的是真話?謝曉峰怎麼會有女兒?”
商震道︰“連你們都有兒子,謝曉峰為什麼不能有女兒?”
鐵燕夫人神情變得更可怕,一字字道︰“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兒子了,謝曉峰也不能有女兒了。”
她的聲音淒厲,眯起的眼楮里忽然露出刀鋒般的光,盯在孫伏虎臉上︰“那個姓謝的丫頭藏在哪里?你說不說?”
孫伏虎的臉色慘白,咬緊了牙關不開口。
商震道︰“他絕不會說的。少林門下在江湖中一向受人尊敬,他若將謝曉峰的女兒出賣給魔教,非但謝曉峰不會放過他,連他的同門兄弟都絕不會放過他的。”
他微笑,又道︰“既然同樣都是要死,為什麼不死得漂亮些?”
孫伏虎嘶聲道︰“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我?”
商震淡淡道︰“因為我不要臉,連死人屁股上的皮都可以戴在臉上,我還有什麼事做不出!”
孫伏虎嘆了口氣,道︰“江湖朋友若知道五行堡主居然是個這樣的人,心里不知會有什麼感覺。”
商震道︰“我知道,那種感覺一定就跟我對你們的感覺一樣。”
鐘展忽然道︰“他不說,我說。”
鐵燕夫人冷笑道︰“我就知道遲早總有人會說出來的。”
鐘展道︰“只不過我也想先跟商堡主說句話。”
他慢慢地走到商震身旁。
商震並不是完全沒有提防他,只不過從未想到這麼一位成名劍客居然會咬人而已。
他一直在盯著鐘展的手,商震兩只手都在背後。鐘展附在商震耳邊,悄悄道︰“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的,就正如我也想不到你居然會借刀殺人一樣,所以你才會听我說這句話。”
他忽然一口把商震的耳朵咬了下來。
商震負痛躥起,孫伏虎吐氣開聲,一拳打上了他的胸膛。
沒有人能挨得起這一拳,他身子從半空中落下來時,骨頭至少已斷了二十六八根。
鐘展將他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吐在他身上︰“我知道你一定也想不到我是個這麼樣的人。”
鐵燕夫人忽然嘆了口氣,道︰“非但他想不到,連我都想不到。”
她臉上的表情很奇怪︰“當今江湖中的英雄豪俠如果都是你們這樣的人,那就好極了。”
鐵燕長老忽然道︰“殺一儆百,先殺一個。”
鐵燕夫人道︰“我也知道一定要先殺一個,他們才肯說。”
遇到重大的決定,她總是要問她的丈夫︰“先殺誰?”
鐵燕長老慢慢地從衣袖中伸出一根干癟枯瘦的手指。
每個人都知道,他這根手指無論指著什麼人,那個人就死定了。
除了南宮華樹外,每個人都在向後退,退得最快的是梅花。
他剛想躲到南官華樹身後去,這根干癟的手指已指向他。
鐵燕夫人道︰“好,就是他。”
說完了這四個字,她手里就忽然出現了一柄刀。
一把四尺九寸長的長刀,薄如蟬翼,寒如秋水,看來仿佛是透明的。
這就是燕子雙飛的魔刀。
昔年魔教縱橫江湖,做視武林,將天下英雄都當做了豬狗魚肉,就因為他們教主壇下有一劍、一鞭、一拳、雙刀。
平時誰也看不見她的刀,固為這柄刀是緬鐵之英百煉而成的,可剛可柔,不用時可以卷成一圈,藏在衣袖里。
只要這把刀出現,就必定會帶來血光和災禍。
鐵燕夫人輕撫著刀鋒,悠悠他說道︰“我已有多年未曾用過這把刀了。我不像我們家的老頭子,我的心一向很軟。”
她又眯起了眼看著梅花道︰“所以你的運氣實在不錯。”
梅花一向是個很注意保養自己的人,臉色一向很好。
可是現在他臉上已看不見一點血色,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的運氣有什麼好?
鐵燕夫人道︰“我還記得,我最後殺的一個人是彭天壽。、彭天壽是”五虎斷門刀”的第一高手。
五虎斷門刀是彭家秘傳的刀法,剛烈、威猛、霸道,“一刀斷門,一刀斷魂”,稱霸江湖八十年,很少有過放手。
彭天壽以掌中一柄刀橫掃兩河群豪,四十年前忽然失蹤,誰也不知道他已死在燕子刀下。
彭天壽是孟開山的好朋友。
听到這個名字,孟開山的臉色也變了,是不是因為他又想起了四十年前保定城外長橋上那件他永遠都忘不了的事?
鐵燕夫人道︰“我用殺過彭天壽的這把刀來殺你,讓你們的魂魄並附在這把刀上,你的運氣是不是很好?”
梅花已經是個老人,最近已經感覺到有很多地方不對了,只要一勞動,心就會跳得很快,而且時常都會刺痛。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
他應該不怕死的。
可是他忽然大聲道︰“我說!你要我說什麼,我就說什麼!”
老人的性命已不長,一個人應該享受到的事,他大多都已享受過現在他還能夠享受的事已不多。
奇怪的是,越老的人越怕死。
鐵燕夫人道︰“你真的肯說?你不怕謝曉峰對付你?”
梅花當然怕,怕得要命。
但是現在謝曉峰還遠在千里外,這把刀卻已在他面前。
對一個怕死的人來說,能多活片刻也是好的。
梅花道︰“剛才商震告訴我,他已把那位謝姑娘藏在……”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
忽然間刀光一閃,他的咽喉忽然就已被割斷。
越怕死的人往往死得越快,這也是件很奇怪的事。
非常奇怪。
鐵燕夫人手里有刀。
割斷梅花咽喉的這一刀,卻不是她的刀。
她看見了這一刀,但是她居然來不及阻擋。梅花也看見了這一刀,他當然更沒法閃避。
這一刀來得實在太快。
刀在丁鵬手里。
大家看見他手里這把刀的刀光時,還沒有看見他這個人。
大家看見他這個人時,梅花的咽喉已經被他的刀割斷。
刀尖還在滴血。這把刀本來就不是那種吹毛斷發、殺人不帶血的神兵種器。
這把刀只不過是把很普通的刀,只不過刀鋒是彎彎的。
鐵燕夫人笑了。
現在她雖然已經是個老太婆,可是一笑起來,那雙眯起來的眼楮還是很迷人,仿佛又有了四十年前的風韻。
現在還活著的人,已經沒有幾個看到過她這種迷人的風韻。
看見過她這種風韻的人,大多數四十年前就已經死在她的刀下。
那些人究竟是死在她刀下的,還是死在她笑容下的?
恐怕連他們自己部分不太清楚。
只有一點絕無疑問。
那時她的刀確實快,笑得的確迷人。
那時看見她笑容的人,通常都會忘記她有把殺人的快刀。
現在她的刀還是很快,很可能比四十年前更快,但是她的笑容已遠不如她四十年前那麼迷人了。
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只不過久已養成的習慣,總是很難改變的。
她準備要殺人時,還是會笑,她已準備在笑得最迷人時出手。
現在已經是笑得最迷人的時候。
她還沒有出手。
因為她忽然覺得她準備要殺的這個年輕人很奇怪。
這個年輕人用的也是刀,就在一瞬前,他還用刀殺過人。
奇怪的是,如果不是因為他手里還有把滴血的刀,無論誰都絕對看不出他在一瞬前殺過人,更看不出他的刀有那麼快。
他看來就像是個剛從鄉下來的大孩子,一個很有家教、很有教養、性情很溫和的大孩子,仿佛還帶著種鄉下人的泥土氣。
而且他也在笑,笑得也很迷人,很討人歡喜,甚至連她都有點懷疑,剛才一刀割斷梅花咽喉的,是不是這個年輕人?
出現的是丁鵬。
丁鵬笑容溫和,彬彬有禮,讓人也很容易忘記他手里有把殺人的快刀。
他微笑著道︰“我姓丁,叫丁鵬,我就是這里的主人。”
鐵燕夫人也帶著笑,輕輕嘆了口氣,道︰“想不到你總算還是來了。”
丁鵬道︰“其實我早就應該來的。”
鐵燕夫人道︰“哦?”
丁鵬道︰“賢伉儷剛到達里來的時候,我就已知道。”
他笑得更溫和有禮︰“那時候我就已應該來恭候兩位的大駕。”
鐵燕夫人道︰“那時候你為什麼沒有來?”
丁鵬道︰“因為那時候有些事我還不太明白。”
鐵燕夫人造︰“哪些事?”
丁鵬道︰“兩位的身份來歷、兩位的大駕為什麼會忽然光臨?到這里來找的是誰?那時候我還不太明白?”
鐵燕夫人道︰“現在你已經全部明白了?”
丁鵬笑了笑,道︰“昔年江湖中威名最盛、勢力最大的幫派,既不是少林,也不是丐幫,而是崛起在東方的一個神秘教派,他們的勢力在短短的十年之中就已橫掃江湖、君臨天下。”
鐵燕夫人道︰“還不到十年,最多也只不過七八年。”
丁鵬道︰“就在那短短七八年間,死在他們手下的江湖豪杰至少已有七八百個!”
鐵燕夫人道︰“可是真正配稱為豪杰的人,也許連七八個都不到。”
丁鵬道︰“那時候江湖中的人對他們既恨又怕,所以就稱他們為魔教。”
鐵燕夫人道︰“這名字其實並不壞。”
丁鵬道︰“江湖中古老相傳,都說這位魔教的教主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不但有大智慧、大神通,武功也已超凡入聖。”
鐵燕夫人道︰“我敢保證,近五百年來,江湖中絕沒有任何人的武功能勝過他。”
丁鵬道︰“可是他自己卻一向很少露面,所以江湖中非但很少有人見到過他的真面目,看見他出手的更沒有幾個。”
鐵燕夫人造︰“很可能連一個部沒有!”
丁鵬道︰“除了他之外,魔教中還有四位護法長老。魔教能稱霸江湖,可以說都是這四位護法長老打出來的天下。”
鐵燕夫人道︰“那倒一點都不假!”
丁鵬道︰“賢伉儷就是這四大護法之一,燕子雙飛一向形影不離,兩個人就等于一個人。”
他嘆了口氣接道︰“現在的年輕夫婦,像兩位這麼恩愛的已不多了!”
鐵燕夫人道︰“的確不多。”
丁鵬道︰“我剛才說出來的這些事,我想別人一定也已經全部知道。”
鐵燕夫人道︰“你是不是還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
丁鵬道︰“還知道一點。”
鐵燕夫人道︰“你說!”
丁鵬道︰“賢伉儷是在六十年前結為連理的,夫人的娘家本來就姓燕,閨名叫做靈雲,本來是教主夫人的女伴。”
鐵燕夫人一直在笑。
丁鵬知道的那些事,並沒有讓她覺得驚奇。
現在她卻已開始驚奇了,她想不通這年輕人怎麼會連她的閨名都知道。
丁鵬道︰“兩位早年縱橫江湖,直到魔教退出江湖後,才生了一位公子,想不到卻在三天之前,死在一位謝姑娘的手里。”
鐵燕夫人臉色已變了,冷冷道︰“說下去!”
丁鵬道︰“當時謝姑娘並不知道他的來歷,商堡主和田一飛也不知道,所以才會出手傷了他。”
鐵燕夫人冷笑道︰“對一個不知道來歷的人,就可以隨便出手?”
丁鵬道︰“那只因為令公子也不知道謝姑娘的來歷,謝姑娘又不巧是位江湖少見的絕色美人。”
他說得很含蓄,剛好讓每個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現在大家才知道,為什麼鐵燕夫妻一定要將謝曉峰的女兒置之于死地。
因為她殺死了他們的獨生子。
她的名字叫小玉。
每個認得她的人,部說她是個又溫柔又文靜又听話的乖女孩。
只不過這次她卻做了件不太乖的事。
這次她是偷偷溜出來的,至少她自己認為是偷偷溜出來的。
今年她才十六歲。
十七歲正是最喜歡做夢的年紀,每個十六歲的女孩子部難免會有很多美麗的幻想,不管她乖不乖都一樣。
“圓月山莊”這名字本身就能帶給人很多美麗的幻想。
所以她看到丁鵬派專人送去的請帖時,她的心就動了。
——美麗的圓月山莊,來自四方的英雄豪杰、少年英俠。
對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來說,誘惑實在太大。
可是她知道她的父親絕不會讓她來的,所以她就偷偷地溜了出來。
她以為她能瞞過她的父親,卻不知道這世上一向很少有人能瞞得過謝曉峰。
他並沒有阻止她。
他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做出過很多被別人認為是“反叛”的事。
他知道大多的約束和壓力,反而會造成子女的“反叛”。
可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兒要單獨在江湖中行走,做父親的總難免還是有點不放心。
幸好住在他們附近的五行堡主正好也要赴丁鵬的約,他正好托商震照顧她。
有這麼樣一位江湖中的大行家在路上照顧她,當然是絕不會出事的了。
何況還有田一飛。
田一飛當然絕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能接近她的機會,更不會讓她吃一點虧的。
所以謝曉峰已經覺得很放心。
他想不到魔教中居然還有人在江湖走動,更想不到鐵燕夫妻會有個好色的兒子,居然會偷看女孩子洗澡。
那天是十二月十二,天氣很冷。
她要客棧的伙計燒了一大鍋熱水,在房里生了一大盆火。
她從小就有每天洗澡的習慣。
她把門窗都閂了起來,舒舒服服地在熱水里泡了將近半個時辰。
正在她準備穿衣服的時候,她忽然發現有人在外面偷看。
她看到門底下的小縫里有一雙發亮的眼楮。
她叫了起來。
等她穿好衣服沖出去的時候,田一上飛和商震已經把偷看的那個人困住了。
這人是個斜眼瘸腿。又丑又怪的殘廢。
這種人面對著女孩子的時候很可能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部沒有,但是有機會偷看時卻不會錯過。
奇怪的是,這樣一個人,武功居然還不弱,商震和田一飛兩個人聯手,居然還沒有把他制住。
于是她就給了他一劍。
她手里剛好有把劍,她剛好是天下無雙的劍客謝曉峰的女兒。
當時就連商震都沒有想到,這淫狠的殘廢竟是魔教長老的獨生子。
一個玉潔冰清、守身如玉的女孩子,怎麼受得了這種侮辱!
無論對誰來說,她殺人的理由都已足夠充分。
丁鵬道︰“我本來早就應該來的,可是我一定要先將這些事全部調查清楚!”
因為他是這里的主人。
他處理這件事,一定要非常公正。
丁鵬又道︰“要問清這件事,我當然一定要先找到謝姑娘。”
鐵燕夫人造︰“你已經找到了她?”
丁鵬道︰“我也不知道商堡主將她藏到哪里去了,這里可以藏身的地方又不少,所以我才會找了這麼久。”
他接著道︰“幸好商堡主來得也很匆忙,對這里的環境又不熟,能找到的藏身處絕不會大多,所以我總算還是找到了她。”
要在這麼大的莊院中找一個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容易。
可是他卻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連一點困難都沒有。
鐵燕夫人看著他,忽然發現這個鄉下大孩子並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他實在遠比他外表看來厲害得多。
丁鵬道︰“我知道商堡主是絕不會把她交出來的,他受了謝先生之托,寧死也不會做這種事。”
鐵燕夫人冷冷道︰“你當然也跟他一樣,寧死也不肯說出她在哪里?”
丁鵬道︰“我用不著說。”
他笑了笑,淡淡地接著道︰“我已經把她帶到這里來了。”
這句話說出未,每個人都吃了一驚,就連鐵燕夫人都覺得很意外。
他一刀割斷梅花的咽喉,為的當然是不讓梅花說出謝小玉的下落。
可是他自己卻將她帶來了。
水閣有門。
他推開門,就有個看來楚楚動人的女孩子,低著頭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臉上還有淚痕,淚痕使得她看來更柔弱、更美麗。
只要看過她一眼的人,一定就能看得出她是個多麼乖的女孩子。
像這麼樣的一個女孩子如果會殺人,那個人一定非常該死。
丁鵬忽然問︰“你就是謝小玉姑娘?”
“我就是。”
“前天你是不是殺了一個人?”
“是的。”
她忽然抬起頭來,直視著鐵燕夫妻︰“我知道你們是他的父母,我知道現在你們一定很傷心,可是如果他沒有死,如果我還有機會,我還是會殺了他。”
誰也想不到這麼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子,會說出這麼剛強的話來。她身子里流著的畢竟是謝家的血,這一家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低頭的。
自從她和丁鵬出現了之後,鐵燕夫人反而鎮定了下來。
一個身經百戰的武林高手,正如統率大軍決戰于千里外的名將,到了真正面對大敵時,反而會變得特別鎮靜。
她一直在靜靜地听著,等他們說完了,才冷冷地道︰“你一定要殺他,是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事,他該死?”
小王道︰“是。”
鐵燕夫人道︰“殺錯人的人,是不是也該死?”
小玉道︰“是。”
鐵燕夫人道︰“你若殺錯了人呢?”
小玉道︰“我也該死。”
鐵燕夫人忽然笑了,笑得說不出的淒厲可怖,忽然大吼︰“你既然該死,為什麼還不死!”
淒厲的笑聲中,刀光已閃起,一刀往小玉頭頂上劈了下去。
大家都看過她這一刀。
一刀劈下,這個溫柔美麗的女孩子就要活生生被劈成兩半。
誰部不忍再看。
有的人已扭轉頭,有的人閉上了眼楮。
想不到達一刀劈下後,竟好像完全沒有一點反應,也沒有听到一點聲音。
大家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謝小玉居然還是好好地站在那里,連頭發都沒有被削斷一根。
鐵燕夫人那柄薄如蟬翼、吹毛斷發的燕子刀卻已被架住,被丁鵬架住。
兩把刀相擊時,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兩把刀競好像忽然被粘在一起。
鐵燕夫人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額角上的青筋也一根根凸起。
丁鵬看來卻還是很從容,淡淡地說道︰“這是我的家,他們都是我的客人。只要我還在這里,誰也不能在這里殺人。”
鐵燕夫人厲聲道︰“該死的人也不能殺?”
丁鵬道︰“誰該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09:05:57
鐵燕夫人道︰“她該死,她殺錯了人。我兒子是絕不會偷看她洗澡的,就算她跪下來求我兒子去看,我兒子也不會看。”
她又發出了那種淒厲而可怖的笑聲,一字字道︰“固為他根本看不見!”
這種笑聲實在教人受不了,連丁鵬都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問︰“他怎麼會看不見?”
鐵燕夫人道︰“他是個瞎子!”
她還在笑。
笑聲中充滿了悲傷、憤怒、冤屈、怨毒,她笑得就像是一條垂死的野獸在嘶喊。
“一個瞎子怎麼會偷看別人洗澡?”
小玉仿佛連站都站不住了,整個人都幾乎倒在丁鵬身上。
丁鵬道︰“他真的是個瞎子?”
小玉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鐵燕夫人造︰“就算她真的不知道,可是一定有別人知道。”
她的聲音更淒厲︰“所以他們不但殺了他,而且把他的臉都毀了。”
小玉蒼白的臉上已全無血色,顫聲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一直石像般站在那里的鐵燕長老,忽然一把將商震提了起來。
他好像還是站在那里沒有動,商震倒下去的地方明明距離他很遠。
可是他一伸手,商震就被他像提口破麻袋一樣提了起來。
商震看來明明已經死了,現在卻忽然發出了痛哭般的呻吟。他根本沒有死。
他故意挨那一拳,只因為他要乘機裝死,因為他知道他能挨得起孫伏虎的一拳,卻絕對沒有法子挨過燕子雙飛的一刀。
鐵燕長老道︰“我看得出你不想死,只要能活下去,什麼事你都肯做。”
商震不能否認。為了要活下去,他已經做出了很多別人想不到他會做的事。
鐵燕長老道︰“你應該知道,魔教的‘天魔聖血膏’是天下無雙的救傷靈藥。”
商震知道。
鐵燕長老道︰“你也應該知道,‘無魔搜魂大法’是什麼滋味。”
商震知道。
鐵燕長老道︰“所以我可以教你好好地活下去,也可以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商震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忽然嘶聲道︰“我說實話,我一定說實話!”
鐵燕長老道︰“那天在門縫下面偷看謝小玉洗澡的是誰?”
商震道︰“是田一飛!”
商震流著淚,說出了這故事另外的一面。
“那天天氣很冷,我想要伙計送壺酒到房里來,剛走出門,就看見田一飛伏在謝姑娘的門下面,那時候謝姑娘正好也發現外面有人在偷看,已經在里面叫了起來。”
“我本來想把田一飛抓住,可是他已經跪下來苦苦求我,叫我不要毀了他一生。”
“他還說,他一直在偷偷地愛慕著謝姑娘,所以才會一時沖動,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我跟他的姑母本來就是多年的好朋友,我也相信他不是有意做這種事的。”
“所以我的心已經軟了,想不到我們說的話,竟被另外一個人听見。”
“那人是個殘廢,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田一飛一看見他,就跳起來要殺他滅口。”
“想不到他的武功居然極高,田一飛竟不是他的對手。”
“我不能眼看著田一飛被人殺死,只好過去幫他。”
“但是我可以發誓,我絕沒有要殺人的意思,絕沒有下過毒手。”
“那時候謝姑娘已經穿好衣服沖出來了,田一飛生怕他在謝姑娘面前將秘密揭穿,故意大聲呼喊,所以他才沒有听見謝姑娘刺過去的那一劍。”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個瞎子,更不知道他是鐵燕公子。”
“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
這是個令人作嘔的故事,說完了這故事,連商震自己都在嘔吐。
為了要教他繼續說下去,鐵燕長老已經教他吞下了一勺天下無雙的續命救傷靈藥“天魔聖血膏”。
可是現在他又吐了出來。
沒有人再看他一眼。
名震天下、富貴如王侯的五行堡主,此刻在別人眼中看來,已不值一文。
商震忽然又在嘶喊︰“如果你們在我那種情況下,是不是也會像我那麼做?”
沒有人理他,可是每個人都已經在心里偷偷地問過自己。
——我會不會為了飛娘子的佷兒犧牲一個來歷不明的殘廢?會不會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又將這秘密說出來?
誰也沒有把握能保證自己在他那種情況下不會那麼做。
所以沒有人理他,沒有人再去看他一眼,園為每個人都生怕從他身上看到自己。
商震的嘶喊已停頓。
不想死的人也會死,越不想死的人,有時候反而死得越快。窗外冷風如刀,每個人手腳是冰冷的,心也在發冷。
鐵燕長老臉上卻還是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冷冷地看著丁鵬,冷冷道︰“我是魔教中的人,我的兒子當然也是。”
丁鵬道︰“我知道。”
鐵燕長老道︰“江湖中的英雄好漢們都認為只要是魔教中的人就該死。”
丁鵬道︰“我知道。”
鐵燕長老道︰“我的兒子是不是也該死?”
丁鵬道︰“不該!”
他不能不這麼說,他自己也被人冤枉過,他深深了解這種痛苦。
鐵燕長老道︰“你是這里的主人,你也是我近五十年來所見過的最年輕的高手,我只問你,在這件事中,該死的人是誰?”
丁鵬道︰“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
鐵燕長老道︰“還沒有。”
他的聲音冰冷︰“該死的人還有一個沒有死。”
謝小玉忽然大聲道︰“我知道這個人是誰!”
她蒼白的臉上又有了淚痕,看來是那麼淒楚柔弱,仿佛連站都站不穩。但是她絕不退縮。
她慢慢地接著道︰“現在我已經知道我殺錯了人,殺錯了人的都該死。”
鐵燕長老道︰“你準備怎麼樣?”
謝小玉沒有再說話,連一個字都沒有再說。
她忽然從衣袖中抽出了一柄精光奪目的短劍,一劍刺向自己的心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09:10:27
第一一章 雙刀合壁
謝小玉今年才十七歲,正是錦繡般的年華,花一般的美麗。
十六歲的女孩子,有誰會想死?
她也不想死。
可是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她也不怕死。
困為她是謝曉峰的女兒。
她血管里流著的是謝曉峰血中的血,她抽出來的劍是謝家的神劍。
是殺人的劍,不論是殺別人還是殺自己,都同樣快。
可是這一劍並沒有刺入她的心髒。
因為丁鵬的刀更炔。
刀光一閃,她手里的劍已飛起,“奪”的一聲釘入了水閣的橫梁,就好像一根釘子釘入了一塊豆腐里,一尺三寸長的劍鋒,已完全沒入了特地從柳州運來的花崗石般堅實的粱木里。
謝小玉也被這一刀的威力震驚,過了很久才黯然道︰“我自己要死,你為什麼不讓我死?”
丁鵬道︰“你不該死,也不能死!”
謝小玉看著他,美麗的眼楮里露出種極復雜的感情,也不知是欽佩,還是感激?
這一刀雖然震脫了她手里的劍,卻征服了她的心。
十六歲的女孩子,有誰不仰慕英雄?
鐵燕夫人看看她,又看看丁鵬,忽然冷笑,道︰“我明白了!”
丁鵬道︰“你明白了什麼事?”
鐵燕夫人道︰“要殺謝小玉,就得先殺了你。”
丁鵬的回答簡短而肯定︰“是的。”
鐵燕夫人又眯起了眼看著他手里的刀,道︰“要殺你,好像並不容易。”
丁鵬道︰“大概不太容易!”
鐵燕夫人道︰“你這把刀看來好像是彎的。”
丁鵬道︰“好像有一點彎。”
鐵燕夫人道︰“近三十年來,江湖中好像從未出現過用彎刀的人。”
丁鵬道︰“我的脖子卻是直的,跟別人一樣直,一樣可以砍得斷。”
鐵燕夫人道︰“近三十年來,江湖中也沒有人看見過我們的燕子雙飛、雙刀合壁。”
丁鵬道︰“今天我是不是可以看見了?”
鐵燕夫人道︰“是。”
丁鵬道︰“能看到你們燕子雙飛、雙刀合壁的人,還能活下去的一定不太多?”
鐵燕夫人道︰“好像連一個都沒有!”
丁鵬笑了笑道︰“可是今天我說不定會讓你們破例一次。”
鐵燕夫人也笑了笑,道︰“我也希望你能讓我們破例一次。”
她的身子一轉,忽然間就已到了她的丈夫身旁,她的腰居然仍如少女般靈活柔軟。
鐵燕長老還是沒有動、沒有表情,可是忽然間刀已在手。
他的刀也同樣薄如蟬翼,看來仿佛是透明的。
他的刀更長。
每個人都在往後退,退出了很遠,每個人都已感覺到刀上的殺氣。
鐵燕夫人忽然又輕輕說了句︰“他這把刀是彎的!”
鐵燕長老道︰“我們以前也殺過用彎刀的人。”
鐵燕夫人道︰“因為那些人彎刀一出于,也是直直地劈下來。”
鐵燕長老道︰“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鐵燕夫人道︰“幸好他不是那個人。”
鐵燕長老道︰“幸好他不是。”
他們說的話,在別人听來,好像根本全無意義。
他們說的話,別人根本听不懂。
丁鵬懂。
彎刀的可怕,並不在刀的本身。
彎刀出手,也要直劈,無論多彎曲的東西落下時,都是直直地落下去。
這是物體的定律,誰也不能改變。
但是丁鵬的刀法卻改變了這定律,困為他的刀法根本不是人間所有。
他的刀法是“狐”的刀法。
鐵燕夫妻為什麼說世上只有一個人是例外?難道這個人也有“狐”一樣的神通,能用一種巧妙的力量改變物體的定律?
這個人是誰?
丁鵬沒有機會再想,因為他眼前已閃起了刀光,比閃電更耀眼的刀光。
燕子雙飛,雙刀合壁。
他們本來明明是兩個人、兩把刀,可是在這一剎那間,兩個人仿佛忽然合而為一,兩把刀仿佛忽然變成了一把刀。
這也是物體的定律。
如果鐵燕夫人一刀的力量是五百斤,鐵燕長老一刀的力量也是五百斤。
那麼他們兩把刀合力擊出,本來就應該有千斤之力。
可是世上卻有些人能用某種巧妙的方法將這種定律改變。
他們雙刀合壁,力量竟增加了一倍,本該是一千斤的力量,竟增加為兩千斤。
力量增加了一倍,速度當然也要增加一倍。
這還不是“燕子雙飛”最可怕的一點。
他們的雙刀合壁,兩把刀明明已合而為一,卻又偏偏仿佛是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劈下來的。
他們明明是砍你的右邊,可是如果你往左閃避,還是閃不開。
你往右閃,更閃不開。
這意思就是說,只要他們的“燕子雙飛、雙刀合壁”一出手,你根本就閃不開。
雙刀合壁,力量倍增,就好像是四位高手的合力一擊。
你當然更無法招架。
雙刀合壁,渾如一體,根本就完全沒有破綻。
你當然也破不了。
所以他們這一刀確實從未失手過,他們相信這一次也絕不會例外。
就在他們的刀光閃起的那一瞬間,丁鵬的刀也出手了。
彎刀出手,也要直劈。
丁鵬好像也不例外,他這一刀劈出時,好像也是直直的。
但是這筆直劈出來的一刀,竟忽然閃起了一道彎彎的刀光。
燕子雙刀都是精鋼百煉、吹毛斷發的利刃,刀光亮如閃電。
丁鵬的刀只不過是把很普通的刀。
可這一道彎彎的刀光閃起時,燕于雙刀閃電般的刀光竟忽然失去了顏色。
雙刀合壁,明明已合而為一,渾如一體,絕對沒有一點破綻。
可是這道彎彎的刀光竟忽然彎彎地從中間削了進去,削入了他們的刀光中。
誰也看不出這一刀是怎麼削進去的,只听見“叮”的一聲響。
只有輕輕的一聲響,亮如閃電般的刀光忽然消失不見。
那道彎彎的刀光卻還在,又彎彎地一轉。
然後所有光芒都消失,所有的聲音都沉寂,所有的動作都停頓。
天地間忽然變得死一般沉寂。
丁鵬還是像一瞬前那麼樣靜靜地站在那里,好像根本沒有動過。
可是他手里的刀,刀尖已經在滴著血。
鐵燕夫妻也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刀也還在手里,好像也沒有什麼變化。
可是他們的臉上和手腕上卻都有了一道刀痕,彎彎的刀痕,彎如新月。
鮮血慢慢地從他們傷口中沁出來,開始的時候還很淡。
他們的臉色好像也沒有什麼變化,只不過顯得有點迷惘,就好像一個人忽然看到一件他無法理解的事情時那忡樣子。
可是忽然間所有的事都起了驚人的變化。
他們臉上那道彎如新月、淡如斬月的刀痕忽然綻開了,臉上的血肉就好像一顆玉米在熱鍋里忽然綻裂,露出了白骨。
他們手里的刀也忽然掉了下去,連著他們握刀的那只手一起掉了下去。
但是他們臉上卻連一點痛苦的樣子都沒有,因為恐懼已經使得他們連這種痛苦都忘了。
沒有人能形容出他們眼楮里露出的那種恐懼。
就連大家剛才忽然看見一個人被他們一刀分成兩半時,都沒有他們現在這麼恐懼。
他們的恐懼竟似已超越了恐懼的極限。
他們怕的並不是這個能一刀毀了他們的人,他們怕的是這個人手里的這把刀。
這把彎彎的刀。
刀並不可怕。
一個人如果怕一把刀,通常都因為他們怕用刀的人,怕這個人的刀法,怕這個人用刀殺了他。
但是他們怕的卻是這把刀。
這把刀的本身,仿佛就帶著某種能將他們靈魂都撕裂的恐懼。
這種恐懼不但令他們忘記了痛苦,而且激發了他們生命中某種奇異的潛力。
所以他們臉上的血肉雖然已綻裂,一只手雖然已斷落,可是他們並沒有倒下去。
他們竟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了傷,根本不知道手已斷了。
這種恐懼就像是雙看不見的手,扼住了每個人的咽喉。
沒有人出聲,甚至沒有人能呼吸。
第一個開口的,竟是那從來不太說話的鐵燕長老,他一直在看著丁鵬手里的刀,忽然道︰“你用的是把彎刀。”
丁鵬道︰“是有一點彎。”
鐵燕長老道︰“不是只有一點點,你用的是把真正的彎刀。”
丁鵬道︰“哦?”
鐵燕長老道︰“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只有一個人能用這種刀。”
丁鵬道︰“哦?”
鐵燕長老道︰“你不是那個人。”
丁鵬道︰“我本來就不是,我就是我。”
鐵燕長老道︰“你用的這把刀,也不是他的刀。”
丁鵬道︰“這把刀本來就是我的。”
鐵燕長老道︰“你的這把刀上沒有字。”
他已經盯著這把刀看了很久,他的眼比鷹更銳利。
丁鵬道︰“這把刀上本來應該有字?”
鐵燕長老道︰“應該有七個字。”
丁鵬道︰“哪七個字?”
鐵燕長老一個字一個字他說︰“小樓一夜听春雨。”
小樓一夜听春雨。
青青的那把彎刀上,的確有這七個字。
這七個字本來只不過是一句詩,一句意境非常美的詩,帶著種欲說還休的輕愁,帶著種美得令人心碎的感情。
可是鐵燕長老說出這七個字,聲音中卻只有恐懼。
一種幾乎接近敬畏的恐懼。
一種人類只有在面對神鬼時才會產生的敬畏。
這句詩卻連一點令人恐懼的地方都沒有。
丁鵬又想起了初遇青青時見到的那個金袍長髯的老人。
他說出這句詩的時候,仿佛也帶著和鐵燕長老同樣的感情。
他們對這一句很普通的詩,為什麼會有這麼特別的反應?
這兩個人之間,是不是也有某種神秘的聯系?
他們怎麼會知道青青的彎刀上有這麼樣一句詩?
鐵燕長老又在問︰“你以前有沒有听過這七個字?”
丁鵬道︰“我听過,這是句傳誦已久的名詩。”
鐵燕長老道︰“你知不知道這七個字的意思?”
丁鵬道︰“我知道。”
鐵燕長老眼楮里又發出了光,道︰“你真的知道?”
丁鵬道︰“這意思就是說,一個春天的晚上,有一個寂寞的人獨坐小樓,听了一夜春雨聲。”
鐵燕長老不停地搖頭,喃喃道︰“不對,不對,完全不對。”
丁鵬道︰“難道這句詩里面還有什麼別的含意?”
鐵燕長老道︰“這七個字說的是一個人。”
丁鵬道︰“什麼人?”
鐵燕長老道︰“一個天下無雙的神人,一把天下無雙的神刀。”
他又在搖頭︰“不對,不對,你絕不會認得這個人的!”
丁鵬道︰“你怎麼知道我絕不會認得他?”
鐵燕長老道︰“因為他久已不在人世了,你還沒有出生時。他就已不在人世了。”
他忽又厲聲道︰“但是你剛才使出的那一刀,卻絕對是他的刀法!”
丁鵬道︰“哦?”
鐵燕長老道︰“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只有他一個人能使出那一刀。”
丁鵬道︰“除了他之外,好像還有一個人。”
鐵燕長老道︰“誰?”
丁鵬道︰“我。”
鐵燕長老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不錯,除了他之外,還有你。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能使出那一刀的?”
丁鵬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鐵燕長老道︰“你一定要告訴我。只要你告訴我,我情願死。”
丁鵬道︰“我不說也一樣可以殺了你。”
鐵燕長老道︰“你不能殺我。”
丁鵬道︰“為什麼不能?”
鐵燕長老道︰“非但你不能殺我,普天之下,誰也不能殺我!”
他還有一只手。
他忽然從身上拿出塊黝黑的鐵牌,高高舉起,大聲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只不過是塊鐵牌而已,丁鵬實在看不出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但是南宮華樹的臉色卻變了,眼楮里立刻充滿了驚奇與敬畏,就好像一個敬神的人忽然看見了他的神抵。
鐵燕長老道︰“你一定知道這是什麼。”
南宮華樹居然承認︰“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鐵燕長老道︰“你說!”
南宮華樹道︰“這就是昔年天下英雄公認的免死鐵令,是神劍山莊和江湖中三大門幫、七大劍派、四大世家聯名要求天下英雄承認的。只要有了這塊免死令,無論他做了什麼事,天下英雄都要免除他的一死。”
孫伏虎厲聲道︰“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南宮華樹道︰“一定不假,絕對不假。”
孫伏虎道︰“神劍山莊和七大劍派都是魔教的死敵,免死鐵令怎麼會在魔教長老的身上?”
南宮華樹道︰“這其中當然有原因。”
孫伏虎道︰“什麼原因?”
甫宮華樹道︰“我不能說出來,可是我知道他這塊鐵令絕對不假。”
他的臉色慘自,一字字接道︰“今日如果有人殺了他,就變成了神劍山莊和三大門幫、七大劍派、四大世家的死敵,七日之內必死無疑。”
說完了這句話,他的身子忽然掠起,躥出了窗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鐵燕夫妻和丁鵬都沒有阻攔他,別人根本攔不住他。
他的身子在冰池上接連幾個起落,就消失在黑暗中。
他生怕有人逼他說出這其中的秘密,這秘密是他絕對不能說出來的。
鐵燕長老道︰“我一生殺人無算,現在我還有一只手可以殺人。今日我若不死,這里所有的人遲早都要一個個死在我的刀下,你們日日夜夜都要提心吊膽,防備我去殺你,你們在睡夢中醒來時,說不定己變成了無頭的冤鬼。”
他說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他說出來,每個字里面都仿佛帶著種邪惡的詛咒。
大家把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听在耳里,全身汗毛都一根根豎起。
無論誰都知道,他絕對是個說得出就能做得到的人。
鐵燕長老道︰“所以你們今天絕不該教我活著離開這里,只可惜你們偏偏又不能殺我。”
誰也不能否認這一點,誰也不敢與神劍山莊和七大劍派為敵。
鐵燕長老道︰“但是我自己可以殺死我自己。”
他盯著丁鵬︰“只要你說出怎麼能使出那一刀的,我就立刻死在這里。”
他居然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來換這秘密。
丁鵬的刀法是怎麼練成的?跟他有什麼關系?他為什麼一定要知道?
大家都希望丁鵬說出來。
每個人都有好奇心,這件事本身已經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大家都希望鐵燕快死。
鐵燕長老道︰“你說不說?”
丁鵬道︰“不說!”
他的回答簡單而干脆,就像是一根釘子。
鐵燕長老厲聲道︰“你真的不說?”
丁鵬淡淡道︰“你殺不了我的,我卻隨時都可以殺了你。今日我免你一死,可是以後只要你再殺一個人,我就要你的命。”
他慢慢地接著道︰“一塊免死鐵令只能救你一次,我保證下次誰也救不了你,就算是神劍山莊的謝莊主親臨,我也殺了你再說。”
這些話他也說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他說出來,每個字里面都帶著種令人不能不相信的力量、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
在這一瞬間,這個溫和的年輕人,競似忽然變成了個十丈高的巨人。
謝小玉眼楮里又露出那種復雜的表情。
鐵燕長老眼楮里的表情卻跟她完全不同,他的眼楮里好像有一把毒火、一柄毒刀、一條毒蛇和一個經過天上地下諸魔群鬼詛咒過的毒咒。
丁鵬道︰“我勸你現在最好快走!”
鐵燕長老道︰“我當然要走,可是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丁鵬道︰“你說!”
鐵燕長老道︰“不管你那一刀是從哪里學來的,都必將為你帶來無窮無盡的災禍。”
他的眼楮更毒︰“就算你能用那一刀縱橫天下,但是災禍卻必將永遠跟著你,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地跟著你。就算你能用那一刀換來天下無雙的聲名,但是你這一生都必將永遠活在悲苦傷痛中,然後再傷心而死。”
他忽然仰面向天,厲聲呼喊︰“有天上地下所有的神魔惡鬼為證,這就是你這一生的命運!”
這就是他的毒咒。
寒風冷颶颶地吹過冰池,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妖魔惡鬼在听著他的這個毒咒。
然後他們夫妻也投入了這一片比毒血還濃的黑暗,投入了魔鬼群中。
丁鵬一直在靜靜地听著,看來還是那麼安詳鎮定。
謝小玉忽然沖過來,拉起他的手,道︰“你千萬不要听他們的鬼話。”
她的手冰冷,她的聲音卻溫柔如春水︰“這種鬼話你連一個字都不要相信。”
丁鵬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鬼話有時都很靈的!”
謝小玉的手更冷,冷得發抖。
丁鵬看著她,忽然笑了笑,道︰“可是他們說的話我連一個字都不信,因為他們說的不是鬼話,他們是人,不是鬼。”
謝小玉也笑了。
她的聲音更溫柔︰“就算他們真的是鬼,我相信你也不會怕他們的。我相信不管是天上還是地下,都絕沒有能讓你害怕的事。”
天下有什麼比十六歲的少女對心目中的英雄的贊美更令男人動心?
而這個男人恰好又正是被她所贊美的英雄。
天下有什麼比無邪的少女的全心全意的信賴更令男人覺得自豪?
而她又是個美麗絕倫的少女。
但是丁鵬卻並沒有為這些而陶醉。
他雖然是個男人,但是卻不同于流俗。
他有一個“狐妻”青青,青青跟謝小玉看起來一樣的美麗、一樣的無邪。
青青目中流露的無邪的信任與無聲的贊美,遠比謝小玉用言辭作表現的更多。
對于這一套,他不但見得多了,而且似乎已經有點膩了。
何況他還有一件心中的隱痛。
那就是柳若松的妻子。那個化名叫可笑的女人,那條卑賤的母狗!
也是用這種無邪少女的天真欺騙了他,損害了他高貴的情操。
因此,他的笑容突然從臉上凍結了,聲音也凍結了,冷冷地撒開了謝小玉的手,冷冷地道︰“你真是謝曉峰的女兒?”
謝小玉吃驚地望著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這個男人變得冷漠了。
她只有惶恐地回答道︰“是……是的!”
丁鵬更冷地道︰“可是別人都說謝曉峰沒有女兒。”
謝小玉笑了起來,道︰“家父行事很少為人所知,神劍山莊更少有人前去,別的人怎麼會知道?”
丁鵬冷笑道︰“名滿天下的謝家三少爺自然是不屑與俗人來往的!”
謝小玉忽然明白了,笑道︰“你可是因為我父親沒有接受你的邀請而生氣?”
“不敢。我只是順便發了張帖子給他,並沒有想他真會來的。”
謝小玉道︰“這一點你要原諒他,多少年來,家父已經謝絕酬酢,連多年的老朋友他都避不見面了。”
她的臉上又呈現了無邪的笑靨,道︰“可是我要來,他並沒有禁止,而且還叫商震跟田一飛跟來保護我,可見他還是很尊重你這個人的!”
丁鵬冷笑道︰“他應該尊重,固為他派出保護你的人不但沒有保護你,反而惹下了麻煩。倒是我這個他瞧不起的人,不在乎開罪兩個人見人怕的魔教長老,從鐵燕雙飛的手中救下了他的女兒。”
謝小玉的目中又流露出光彩,道︰“你不但救了我,還擊敗了鐵燕雙飛。家父知道了,也一定會認為這是很了不起的。”
她很快地補上了一句︰“當然了,他也會很感激你的。”
丁鵬冷冷地道︰“如果他很感激我,他就欠我一聲道謝。如果他認為我還算過得去,就欠我一場決斗。”
謝小玉一怔道︰“你要找家父決斗?”
丁鵬冷笑道︰“自從謝家三少爺開始出道江湖,就找遍了天下的成名劍手決斗,擊敗了每一個對手,成就了神劍山莊的赫赫盛名。”
謝小玉忙道︰“神劍山莊之名並不是從家父手中開始的。”
丁鵬道︰“可是你的祖先們並沒有像令尊這樣有名,他擊敗了別人才使自己成名,因此也無權拒絕別人的挑戰。”
“家父不會跟你決斗的,因為你不是一名劍手。”
她似乎覺得這句話不妥,忙又補上了一句︰“就算你是個很高明的劍手,他也不會跟你決斗了。自從他跟燕十三最後一次比劍後,就不再跟人決斗了。”
謝曉峰與燕十三的最後一戰雖然只有一個謝掌櫃在場目擊,而謝掌櫃並不是個多嘴的人,從沒有向誰說過那一戰的勝負。
但是誰都知道那一戰是謝曉峰敗了。
可是這並沒有影響到謝曉峰無敵神劍的盛譽,也沒有影響到神劍山莊的威名。
一個劍手,總有一兩次失敗的經驗的,失敗並不可恥,何況那一戰的勝利者燕十三自己反而自殺了。
他自殺的原因是為了要毀滅擊敗謝曉峰的那一劍。
因為那是天地間至惡至殺之劍,不屬于人間所有。
燕十三死了,帶走了那一劍,所以謝曉峰仍然是人間獨一無二的最高劍手。
這話是謝曉峰自己在事後向幾個朋友說的。
能夠被謝曉峰視為朋友的人,自然是在武林中享有極高榮譽之輩。
因此這些話再由他們轉述出來,沒有一個人會懷疑。
可是丁鵬對這個解釋顯然不滿意。
他冷笑道︰“令尊劍下殺死過很多的高手,他們並不全都是用劍的,因此他沒有理由拒絕我這把彎刀的挑戰。”
謝小玉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了。丁鵬顯然也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只是冷冷地道︰“你回去告訴令尊,說我會等他十天。十天之內他親自登門道謝和道歉,我們或許可以交個朋友……”
這句話使得所有的人都失了色,因為口氣太狂。
謝曉峰一生中沒有幾個朋友,甚至于可以說一個朋友都沒有,這不僅日為他是個落落寡交的人,也因為他是天下第一的無敵劍手。
他的劍是劍中之神,他的人是人中之神。
一個站在絕高峰上的人,必然是孤獨的。
可是誰也不敢說跟謝曉峰交朋友是一件很勉強的事,是一種降尊紆貴的施舍。
但是丁鵬居然說了,卻也沒有人認為他太狂。
他們都看見了丁鵬一刀使得魔教中的鐵燕雙飛斷腕,雖然他們並沒有看見那一刀,有的人甚至什麼都沒看見,只看見鐵燕雙飛的刀掉下來,手掉下來。
但無疑的,那是一刀、一招。
雖然在場的人也沒有看過謝曉峰出劍,但他們也不敢肯定說謝曉峰的神劍能夠辦到這一點。
所以丁鵬是夠資格說這話的。
所以丁鵬以後的話也沒有使大家感到太驚奇。
丁鵬道︰“十天之後他如不來,就是有意要跟我一決,我就帶了刀找上神劍山莊去!”
謝小玉吞了一口口水,艱澀地道︰“丁……丁公子,丁大俠,關于這件事,我……”
丁鵬沒有讓她把話說下去就打斷她的活,道︰“你只要把話帶回去,告訴他就是了。現在我相信沒有人再能傷害你了,因此你可以走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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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09:12:17
說完話,他轉身走了,走向後面去,拋下了滿堂的賓客,也拋下了看來孤立無助的謝小玉。
穿著整齊的僕人們開始收拾席面。
雖然酒席才進行了一半,菜也只上了幾道,但是圓月山莊的宴會已經結束了。
柳若松以弟子的身份站在門口送客,向每一個人殷勤致意,說些沒有意思的無聊話。
大部分的人都沒有理他。
柳若松也曾經是風雲一時的人物,但是此刻他似乎已經從人們的記憶中抹去了。
可是柳若松似乎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冷淡,他的臉上笑容不斷,客氣而親熱地招呼每一個人,包括認識與不認識的。
他似乎很滿意于自己的新地位。
做丁鵬的弟子比當他的大俠莊主似乎更為光彩。
他縱然不是個很偉大的人,但毫無疑問的,他是個很難得很難得的人。
千百年來,只有這一個。
“幸好也只有這一個!”
這是每一個離開圓月山莊的人心中對柳若松的看法,在鄙夷中居然還有著那麼一絲敬意。
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句話每個人都會說。他們見過柳若松揚眉吐氣、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時候,但是他們再也沒有想到柳若松能如此地委屈自己。
“一個像柳若松那樣的人,當真能就此埋沒自己,永遠這樣地屈辱下去嗎?”
答案是千篇一律、百分之百否定的。
“這個人的可怕,較之神劍三少爺謝曉峰、新崛起的魔刀丁鵬猶有過之。”
這是百分之八十的人在心中想說的一句話。
還有百分之二十的人在離開柳若松之後,就有一種想作嘔的感覺。
不過他們沒有真正的嘔出來,因為他們在圓月山莊並沒有吃了多少東西。
但每個人都很滿足,深喜不虛此行。這一次宴會的收獲不是吃,雖然丁鵬宴客的菜都是名廚的手藝與極為難得一嘗的珍品。
但沒有一個人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他們的肚子被緊張、刺激塞飽了。
人人都很過癮,連死在圓月山莊的人都不例外。
丁公子在殯殮死者時,又一次表現了他的豪華手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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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09:26:00
第一二章 征途
十天過去了,天天都有人等候在圓月山莊的山下,伸長了脖子望著那華麗的圓月山莊,希望能看到謝家三少爺前來。
很多人希望瞻仰一下這位當代劍神的豐采。
還有很多女的,她們听說當年的謝家三少爺是位到處留情的風流劍客,現在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許自己會有被他看中的機會……
但是除了這些騷娘們外,大部分的人,尤其是江湖人,他們希望的還是別看見謝曉峰。
謝三少爺不來,丁公子就會去找他了,找他決斗去。
決斗,自然是比道謝道歉好看得多、過癮得多。
何況神劍斗魔刀,這又是何等夠味的事!
謝曉峰沒有叫大家失望。
他沒有來。
事實上,大家也認為他來的成分不太大。
謝曉峰並不是一個謙虛的人,雖然人說他已經變了一個人,變得十分謙虛平易近人,但是謝曉峰畢竟是謝曉峰,他是個很高做的人。他雖然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也不是個不知道感激的人,但他卻是不輕易說謝的人。也許是因為他姓謝,他的祖上都姓謝,為了避諱,他不肯把這個字用來表達別的意思。
一個不肯向人說謝字的人,自然更不會向人道歉了。別說丁鵬只是救了他的女兒,就是救了他自己的命,他也不會說聲謝謝的。
要他為了拒絕丁鵬的邀請而來道歉,那是更無可能了。謝曉峰若是因為這個而道歉,謝曉峰就不是謝曉峰了,而是條比土狗還不如的雜種狗了。
謝曉峰不來,丁鵬是否會找他去呢?
這十天來,青青一直很抑郁,不知為了什麼她的眉頭經常深鎖,但是丁鵬看不見。
丁鵬一直在為自己的武功而感到振奮不已,他知道圓月山莊中一會,已經使他的名字響遍了江湖。
但是他倒不是個狂妄得完全無知的人。他要謝小玉帶回去的話固然是狂得上了天,可是他也明白,謝曉峰的劍一定比鐵燕夫妻的雙刀合壁厲害得多。
他也知道謝曉峰不會來的,一戰難免,而這一戰正是他所期望的。
這十天他沒有接見一個客人,連青青的房里都很少去,他在圓月山莊的秘室中閉門深思苦練。
練他那柄彎刀,練那神奇的一刀。
他本來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可是圓月山莊上的成功使他的信心大增,也使他的雄心滋長了。
他為自己安排了一連串的將來。
想得越多越周密,他的野心就越大。
任何人如能擊敗謝曉峰,都將會認為是英雄歲月的巔峰了,但是丁鵬卻不然。他只是把它當作一個開始。
在他的心中,已經作了許多的構想。
每一個構想,都比壓倒神劍山莊更要偉大、更為轟功。
因此,這第一步必須要成功!
第十天終于過了。
謝曉峰沒有來。
第十一天,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是個適于出行的好天氣。
丁鵬出發了,出發去邀斗謝曉峰。
行前他見到青青了,正在考慮著要如何啟齒時,青青已經先開口了︰“祝郎君一路順風,載譽而歸……”
丁鵬先是一怔,繼而釋然地哈哈大笑起來,道︰“青青,你的確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我心里的事從來也沒能瞞過你!”
就這樣,他離開了青青,沒有說第二句活。
丁鵬是乘著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走的。
馬車是用四匹全身雪白光澤的駿馬拖著的,這四匹馬每一匹都是大宛名種。
尋常人求其一而不可得,他卻擁有了四匹,而且用來拖車。
千里馬是用來奔馳乘騎的,並不適合用來拉車,那甚至于是一種浪費,還不如一頭騾子來得適用。
這四匹駿馬也是一樣,它們既不習慣又不安分,甚至于互相不容。
但是趕車的車夫卻是個好手,他是個全身漆黑的昆侖奴,光著頭,穿著繡花的長褲,赤著上身,披了一件長不及腰的小馬甲,露出了雙肩,袒著胸前,脖子上套著一個黃金的大項圈子,坐在車上像半截鐵塔。
他有力的雙手熟練地握著韁繩,把鞭子抖得“啪啪”直響,居然能把四匹駿馬勉強地控制著,不情願地走著。
這一切的排場是夠了,卻給人有一種暴發戶的感覺。
但是丁大少爺就喜歡這一套,他重起江湖,就是以暴發戶的姿態。
而且他從小就不是個有錢的人,現在有了揮霍不盡的財產,也不知道如何去享受。
車子後面跟了一大串的人,丁鵬覺得很滿意,他知道這些人不請自來,像是他最忠實的跟班,會從這兒一直跟著他到神劍山莊。
丁鵬看看後面的那一群人由一堆變成一長串,三三兩兩或單獨地走著,其中頗不乏江湖上的知名之上,心里就感到很高興。
謝曉峰或許比他名氣大,但是謝曉峰有這種本事造成這樣的局面嗎?
他安閑地閉上眼楮,听任車子時快時慢地走著,嘴角露著笑意。那是為另外一件事而高興。
那是青青對這一件事的態度。
出發以前,他躡嚅難以啟齒,就是想跟青青說,這一次希望她不要跟著去。
他想了一千個理由,但沒有一個是能成立的。
青青非常美麗,跟他在一起,絕不會辱沒他。
青青的武功很高,從前比他高得多,現在或許已比他差了一點,但是絕不會成為他的累贅。
青青對他百依百順,從沒有反對過他任何事,也沒有拘束他的任何行動。
沒有任何理由他不讓青青跟著走的。
只有一個理由,卻又說不出口。
她是狐,煉狐術已成了氣候,但究竟還是狐,不適宜在人多的地方出現。
可是這並不是丁鵬不想要青青隨行的理由。
不知是什麼原園,他只想能離開青青一段時間。
這當然更不是理由,卻偏偏是他內心的一股沖動、一個願望。
他以為青青一定會跟著走的,因此費盡心思去想一個要青青留下的理由。
為了這個,他幾乎花了三大的時間,仍然沒想出一個借口來,哪知到了出發之際,他還沒開口,青青卻已經先開口了。
她祝福他旅途順風,凱旋歸來。
似乎早就說好不跟他同行似的。
那並不希奇,因為她是狐。
狐具有未卜先知、預測人的心思的神通。
丁鵬不禁想︰“能娶到一個狐女為妻,實在是最大的福氣。”
所以丁公子在路上時,完全是心滿意足了。
所以車子在搖晃著,他居然能睡著了。
車子的搖晃並不是因為路不平。他們走的是官道,既平坦又寬闊,車輪也很結實。這是一輛特制的馬車,比皇帝出巡時的御車還要講究。
車行不穩是因為拖車的馬,它們的步調極難一致,而且也沒有受過拉車的訓練。
所以即使有阿古這樣的好御者,仍然無法在短時間內使得車子走得很平穩。
阿古就是那個昆侖奴,也是丁鵬跟青青從深山的狐穴中帶來的唯一跟隨。
阿古幾乎是萬能的,從做針線到拔起一棵合抱的大樹。他身上的繡花衣服就是他自己刺繡的。
這輛豪華的巨車也就是他一手打造的。
阿古只不會做兩件事。
一件是生孩子,因為他是男人。
一件是說話,因為他沒有舌頭。
好在這兩件事並沒有多大關系。
丁鵬當然不要阿古替他生個兒子。
阿古也從不表示意見,他只是听,照著命令做。
所以阿古實在是一個非常理想的長隨、忠僕。
丁鵬即使把青青給留下了,卻要帶著阿古。
出了城後,行人就較為稀少了,那只是指對面來的行人。
在他們的車後卻跟著一大串的人,都是江湖中人。
丁鵬忽而有一股沖動,一股促俠的沖動。
他朝阿古發出了一個命令︰“把車子趕快一點!”
阿古很忠實地執行了命令,長鞭“呼”的一聲,韁繩輕抖,車子像箭般射了出去。
望著後面驚詫的人群,丁鵬開心地哈哈大笑。
自從丁鵬出門之後,圓月山莊頓形冷落了。
聚在這兒的江湖豪杰早就跟著丁鵬走了,就是那些由丁鵬邀來的住客,也都先後地走了。
他們也都不願意放過丁鵬與謝曉峰的一場決戰,只是他們並不像那些江湖人般的緊跟在丁鵬的車子之後。
有些人甚至是走向相反的方向。
假如他們不願放過丁鵬與謝曉峰之戰,為什麼不立即追上去呢?
難道他們有把握知道丁鵬即使立即趕到神劍山莊,沒有他們在場,這一戰還是打不起來的?
有幾個人卻單獨地、悠閑地在湖上泛舟,跟娼妓們閉聊了半天,然後再分別地、悄悄地在暮色的籠罩下、在沒人注意的情形下,進入了一座寺廟。
在客舍中,他們像是去訪晤了什麼人,也像是聆取了什麼指示,因為他們對那個人十分恭敬,在進入了客舍後,他們沒有說一句話。
除了一個低沉的、恭敬的“是”之外,他們沒有說過第二個字。
這些人的目的何在?他們將要做些什麼?
目前除了他們自己之外,大概只有那寺中那位神秘的住客才知道了。
圓月山莊中,還有一個人沒有離開,那人是柳若松。
別的人多少是屬于客卿的地位,說走就可以走了,只有他不行,因為他是丁鵬的弟子。
雖然丁鵬沒有教給他一點功夫,只是把他呼來喝去,做一些近似下人的工作。
但柳大莊主卻一點祁不在乎,表現得十分殷勤而熱心。
丁鵬走的時候,沒有叫他跟了去。
因此他就只好留下,他也非常地高興。
到處照應了一下,他就來到了後院。
後院是青青住的地方,只有兩個很標致出塵的丫頭侍候著,一個叫春花,一個叫秋月。
春花、秋月是詩人心中最美的兩件東西,兩個丫頭也是一樣。
春花笑的時候,就像是燦爛的春花。
秋月的肌膚,比秋天的月亮還要皎潔、媚人。
兩個丫頭都是十七八的年紀,是少女們最動人的歲月,而這兩個少女不但在懷春的年歲,似乎還懂得如何取悅男人侍侯男人。
因為她們本是金陵秦淮河上很有名的一對歌妓,是丁鵬各以三千兩的身價買下來的。
她們雖是下人,卻不干任何粗活,只是作為青青的伴侶而已。
柳若松的年紀雖然略略大了一點,卻仍然長得很瀟灑,萬松山莊的柳莊主本是武林中有名的美劍客。
雖然柳若松在一般江湖人的心目中已經一錢不值,但是在春花、秋月的眼中,仍然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所以他一進後院,兩個花蝴蝶般的女孩子立刻飛也似的迎了上來,一左一右地拉住他的膀子。
在以前,柳若松一定非常高興,即使不趁這個機會去捏捏她們的屁股,也一定會捏捏她們的臉頰。
只可惜那是以前,是他做柳大莊主、柳大劍客的時候,是松竹梅歲寒三友名噪江湖的時候。
現在他只是丁鵬的弟子。
而且是住在師父的家里。
徒弟住在師父家里的時候,一定要老實、拘謹、行動規矩有禮。
柳若松做大俠時很成功,現在做徒弟時,表現得也恰如其分。
他連忙退後了一步,推開了兩堆飛來的艷福,然後才恭恭敬敬地問道︰“師母在哪兒?”
春花吃吃地笑了起來,道︰“你是來看少夫人的?”
柳若松仍然恭敬地道︰“是的,我來問問師母有什麼指示。”
秋月也笑著道︰“你找她干什麼?有事情她會著人到前面告訴你的。少夫人說過,叫你沒事不要隨便到後面來的。”
“是的,不過那是師父在家的時候。現在師父出門了,我這個做弟子的總得盡到一點孝心。”
春花格格地嬌笑著說道︰“孝心?那你就要像人家的乖兒子一樣,晨昏定省,早晚都要進來請一次安呢!”
柳若松老實地點點頭︰“我正準備如此!”
秋月笑道︰“現在天已過午,你若是來請早安,似乎太晚了,若是來請晚安,不太早一點嗎?”
柳若松的臉有點紅,道︰“只要有這份心,倒是不拘早晚的。”
春花笑了起來︰“看在你這份孝心上,我倒是不能不替你通報一聲了,不過現在去通報,一定是踫一鼻子的灰,困為少夫人的心情很不好,剛剛還吩咐過,她要一個人靜一靜,不讓任何人去打擾她。你若是想見到她,最好是趁她心情好的時間再來。”
“那……她什麼時候心情會好一點呢?”
“這很難說,最近這幾天她的心情一直不好,不過到了晚上月亮出來的時候,她會出來賞月,那時她的心情即使不好,卻很寂寞,很需要有人陪她談談。”
柳若松的眼楮里發出了光︰“那我就晚上再來吧!”
秋月立刻道︰“慢著,她見不見你還是沒一定,她需要人陪著聊聊,卻並不需要你來陪。”
柳若松毫不在乎道︰“沒關系,我只是來盡一份心。今天不見,明天再來,明天不見還有後天,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春花冷笑道︰“金石為開,院門不開,你還是見不著。每到了她要賞月的時候,她總是叫我們把院門緊緊關上拴好,因此你要想進來,一定要我們來開門才行。”
“那就麻煩二位一下!”
秋月笑道︰“那也不行。我們都要去陪著她,沒空來替你開門。如果你一敲門,她立刻就回樓上去,因為她說過,不太喜歡見到你,你如果來了,叫我們擋駕。”
柳若松微微有點失望地道︰“那就等以後再說吧!”
秋月狡黠地笑笑道︰“柳大爺,如果你打算不經過院門越牆進來,那可是打錯了主意。少夫人很講規矩,這所院子人夜以後雖然沒有人看守,防備卻很嚴。前兩天有個人悄悄地進來,結果不知怎麼的中了機關,死在那叢花樹下,只剩一堆衣服,連骨頭都化掉了。听說他叫什麼飛天蜘蛛,是個很有名的飛賊。”
柳若松不禁變了顏色道︰“來無影,去無蹤,飛天蜘蛛,夜盜千戶,從來也沒有失過一次鳳。”
春花笑得像春花︰“來無影是不錯的,去無蹤卻不知道,因為他化成了一灘水,就在那邊的玫瑰花叢下。”
柳若松的身子抖了抖,背上冷颼颼,汗毛都豎了起來。秋月也笑了,笑得卻不像秋夜的明月。
月冷而寒,她卻是充滿了熱︰“你要想進來見到少夫人,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我們姊妹倆分出來一個為你開門,而且還帶你前去。這樣也許會挨上兩句責罵,但至少可以讓你見到她……”
柳若松不是個傻子,作了一個長揖道︰“請二位大姐多多幫忙!”
春花笑道︰“別客氣,也別多禮。我們姊妹倆是很好說話的,只要我們心里高興,為你做什麼事都行。只是一定要我們姊妹倆高興,你知道我們最高興的是什麼嗎?”
她的身子靠上來,已經火熱熱的。柳若松不是傻瓜,自然知道是什麼方法。
兩個女郎把柳若松帶到一間石亭子里,開始做使自己高興的事了。
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柳若松才回到前面。
兩個女的似乎還不怎麼太高興,一直在埋怨他是個銀樣的蠟槍頭,一點都不中用。
但柳若松卻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兩個看來像兩朵花般的女郎,在做那件事的時候,比十個最淫蕩的婊子加起來還貪。
那個被人殺死的妻子像頭餓狼。
一頭餓狼使他痛苦了半輩子。
現在,他卻遇上了兩頭餓虎。
能夠剩下這身皮骨出來,已經是萬幸了。
這天晚上是滿月。
柳若松沒有去見青青,他只能像死狗般的躺在床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明天,後天,大後天,也都還是好月亮。
但是柳若松不敢想是否能夠去見到青青,他知道自己在這兩天三天里,是別想能有一絲力氣的。
他躺在床上,只想著一件事。
春花、秋月究竟是不是從金陵買來的名妓?
據他所知,只有西方的一個神秘宗派里出來的女人,才有這麼貪的胃口、這麼高明的技術。
他累得連抬眼皮的勁兒都提不起來的時候,她們仍然有本事能把他身上的某一部位引得興奮起來,榨干他骨髓里的一點一滴剩余的生命。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這是句老掉了牙的話,連不識字的老婆婆都會用來教訓她的孫兒的。
一句話能被人如此廣泛地運用,應該是有顛撲不破的真理了,至少它的確是百分之百地被人肯定了。
但有時它卻未必盡然。
至少柳若松就有這個感覺。
他賠盡了小心,著實地休養了幾天,而且還找到了一個以往的相識,一個下五門的采花賊,要來了一劑金槍不倒的龍虎妙藥。
出了兩身大汗,好不容易把兩頭餓虎、兩個騷媚無比的小娘們兒擺布得嬌喘連連,終于讓他見到了青青。
那是在一個月夜,一個下弦的殘月之夜。
青青手撫亭欄,對月想著心事。
柳若松整整衣襟,恭恭敬敬地走過去。
雖然他的眼前已冒著金星,腳步也虛浮不定。
那一劑金槍不倒的妙藥雖然使他勇不可當,像是降龍伏虎的天神。
可是他虧損的體力卻也夠瞧的。
但是他不在乎,他知道只要能接近那個女主人,他就可以踏上成功之途。
青青看了他一眼,毫無表情他說︰“你來做什麼?”
“弟子特來問候師母。”
青青皺皺眉頭,不勝厭惡地道︰“我很好,用不著人來問候!”
柳若松並不意外,他知道一開始是不可能立刻就取得青青的好感的,所以他仍是謙卑地道︰“弟子還要向師母稟報一下師父的消息。”
“這個也無須你來說,我知道得很清楚。”
“師母足不出戶……”
青青打斷他的話道︰“我有我的方法,至于是什麼方法,總用不著向你詳細說明了吧?”
柳若松連連恭聲道︰“是……是的,只不過師母所得到的只是片面的消息,不如弟子所知道的精確。”
“我倒不信你的消息會比我更確實!”
柳若松謅笑道︰“師母如若不信,且容弟子說說,跟師母知道的對照一下如何?那時師母便知弟子所言不虛。”
青青略一遲疑才道︰“好!你說說看!”
柳若松很得意地道︰“師父一路行去,每天只走百來里。所停之處,必然會做出一些驚人的舉動。”
青青的眉頭深皺道︰“我知道,他的目的在引人注意。”
“師父曾經在一家最大的酒樓上擺下筵席,邀集能請到的江湖女杰,包括那些已經嫁人的,卻把她們的丈夫或情人摒諸門外。”
青青居然笑了起來道︰“那也沒什麼關系,至少他並沒有強邀,是那些女人們自己願意去的,而且她們的丈夫也沒有反對。”
“快到席終時,師父卻把其中十二位較為年輕的強行留下,陪他聊天直到中宵。”
“那一定很有趣,只是我知道他並沒有強留,被留下的也沒有什麼不高興,反倒是那些沒被留下的感到很不高興,認為沒面子。”
“可是那十二人中,有五個是有夫之婦,還有三個是已經訂了親的。”
青青笑了起來,道︰“她們的丈夫跟未婚夫並沒有為此而感到不安,反而沾沾自喜而感到光榮。所謂白道中的豪杰,都是這副嘴臉,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就算叫他們的老婆去陪人睡覺,他們也都不在乎的。”
柳若松的臉紅了,像是被摑了一掌。
青青雖然沒有明指,卻的確是在說他。
為了要得到丁鵬那一招“天外流星”劍招,他就叫他的老婆秦可情化名可笑,布下了一個可笑的圈套。
結果他雖然得到劍招,卻失去更多。
而且還成就了丁鵬,為他自己招致了這麼慘痛的報復。想到這些,柳若松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嘴巴。
他不是後悔自己的那些作為。
而是恨自己的運氣怎麼會如此不濟,丁鵬的那些奇遇,怎麼不落在自己身上。
幸好,丁鵬並沒有守在青青身邊,而且還撇下了她,一個人出去揚名了。
留下這個非常難得的機會來給自己,如果不好好地把握住,自己就真是土狗了。
因此,他並不就此放棄努力,笑著道︰“師父已經是享有盛名的人了,如此糟蹋他得來不易的名聲,殊為不智……”
青青一笑道︰“他的事不用你我未操心,他是個大男人,自己知道該怎麼做的。”
“可是師父這種做法,太對不起師母了。”
青青的臉沉下來︰“這些話不該你說的!”
柳若松連忙道︰“弟子只是為師母感到不值。”
青青冷冷地道︰“我信任他。”
這一句話封住了柳若松的嘴。
青青又道︰“假如你知道的只有這些,就不必再說了。”
柳若松道︰“弟于還听說五大門派的掌門人都已經驚動,兼程趕到神劍山莊去。”
青青笑了一下道︰“這也不算是新聞。有人向謝曉峰挑戰,總是一件大事,他們總要去趕熱鬧的。”
“他們不是看熱鬧去的。”
青青“哦”了一聲道︰“他們去干嗎?總不會是去幫謝曉峰的忙吧?”
柳若松笑道︰“謝曉峰不會要人幫忙,如果他的劍勝不了師父的刀,誰都幫不上忙,他們是去阻止這一場決斗的!”
青青笑道︰“那很好,最好他們能阻止。這一場決斗實在很沒意思,只是我了解丁鵬,恐怕他們阻止不了。”
柳若松笑笑道︰“據弟子所知,他們似乎有很大的把握,因為他們是應鐵燕雙飛之請而去的。”
青青的臉微微一變道︰“他們怎麼會跟鐵燕雙飛那種人搭在一起?”
“這個弟于不知道,但是那天在圓月山莊上,師父將鐵燕雙飛擊敗後,他們曾經亮出了免死鐵牌,那是五大門派的掌門人共同具名頒下的,想必五大門派跟他們定有非常密切的關系!”
青青的神色不再那麼安定了,忙問道︰“你還听說了什麼?”
柳若松知道時機將近成熟了,笑著道︰“弟子知道他們如果無法勸阻師父與謝曉峰之斗,就將動用全力,在決斗之前除掉師父。”
青青冷笑道︰“他們沒那個本事!”
柳若松道︰“他們單身獨個自然不是師父的對手,可是若將他們所屬的門人都投入進來,就是很可怕的力量。”
青青冷笑道︰“讓他們來好了,除非他們不怕死!”
柳若松進一步道︰“五大門派雖然人數眾多,但是也抵不住師父手中那一柄神刀,問題是另一個可怕的人物。”
“誰?”
“謝曉峰,謝三少爺。”
“他又怎麼樣?他近年來已經不過問江湖中事。”
“但是神劍山莊依然是武林中的聖地,謝三少爺仍然是武林中的正義支柱,對整個武林有一種責任。只要師父傷害了五位掌門人中任何一位,謝曉峰就不會坐視,必定要挺身而出了。”
青青的臉色略現激動道︰“他出來也沒什麼,相公本就是去找他決斗的,他的一柄劍神出鬼沒,但未必能勝過相公手中的刀。”
柳若松笑笑道︰“謝曉峰如果是正面跟師父決斗,勝負在于一決,倒也沒什麼可怕,問題是謝曉峰不正面邀斗……”
青青搖頭道︰“以神劍山莊主人的身份,他難道還會偷襲暗算不成!”
柳若松道︰“如果為了一個重大的理由,謝曉峰會做任何事的。”
青青陷入了沉思之中。柳若松道︰“目前唯一的辦法,是設法破壞五大門派的結盟,叫他們聯不起手來。”
“有這個辦法嗎?”
“自然是有的。五大門派雖然表面上合作無間,骨子里仍有許多矛盾。譬如少林武當,由于地位超然,狂妄自大,使其余三家心中很不痛快。只要再加以煽撥一下,使他們自己先亂起來,謝曉峰也不會再管他們那些狗皮倒灶的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09:29:24
青青道︰“這件事做起來很不容易。”
柳若松笑笑道︰“師母如果允許弟子放手去做,弟子自信可以做得天衣無縫的。”
他終于暴露了自己的目的,青青一笑道︰“你一定有什麼條件吧?”
柳若松心頭微震,知道這個看來美麗無邪的小女人,並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自己必須還要下一番功夫。
因此他笑了一下道︰“弟子是為師門盡心,怎敢提條件呢!”
青青看了他一眼道︰“你沒有任何的要求?”
柳若松道︰“沒有……弟子一心只想為師母做點事以表微忱。”
青青一笑道︰“你不是一個忠心的人,如果沒有好處,你連點一下頭都不肯浪費力氣的,因此我倒不敢麻煩你了。”
柳若松知道不能再裝下去了,笑道︰“弟子本身是不敢有任何要求的,只是為了使行事方便起見,弟子必須要有使人相信的地方。”
青青斬釘截鐵地道︰“說!你要什麼?”
柳若松心中一陣歡樂,知道已經接近關鍵了,這時可不能要得大多,但是也不能要得太少。
如何討價呢?
青青也在打量著這個卑劣而又可厭的男人,她正在估量著他會提出什麼要求。
經過一陣沉默之後,柳若松終于道︰“弟子此刻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已是名聲掃地,半個大錢也不值了!”
青青笑了一笑道︰“那要看什麼人。在有些人的眼中,你是個大可造就之才,在皮厚心黑這一點上,你足可成為當代宗師,無人能及……”
柳若松的臉上又是一紅,雖然他對世人的笑罵與不齒已能淡然處之,但是在面對著一個絕世的美人之前,他多少也想充起一點面子的。
可是,在青青面前,他居然像是個剛出世的嬰兒,赤裸裸的,連一點秘密都藏不住,這總是件難堪的事。
因此他只有一陣苦笑,然後才道︰“有些事弟子自己無法去做,一定要假手于人。要想使人相信,弟子必須要有個可靠的身份。”
“做丁鵬的弟子,這個身份還不夠嗎?”
柳若松苦笑道︰“師母,你知道是不夠的,因為弟子知道,連師父自己也不明白他的身份。”
青青神色一變道︰“他還有什麼身份?”
柳若松鼓起勇氣,他知道此刻一句話不對,自己很可能就會咽下一口氣後,再也沒有第二口了︰“圓月彎刀主人的身份。”
“這算得了什麼!他身上掛著那把刀……”
“可是刀身上刻著‘小樓一夜听春雨’七個字!”
青青的臉色再變,厲聲道︰“這七個字有什麼特別意義?”
“知道它有什麼特別意義的人不多,可是有些人听見那七個字後,就會臉色大變,寢食難安,像那天的鐵燕雙飛就是個例子。”
“你知道這七個字的意義嗎?”
“弟子不知道,可是知道五大門派的掌門人都是為了這七個字而來的。青青沉吟片刻才道︰“你要什麼?”
“弟子想如果也能代表這七個字,至少在做某些事時,能夠給人一種保證,或是一種警告。”
青青立刻搖頭道︰“那不行,你不夠資格,我也沒這個權利!”
“但師母可以為弟子請得這個資格。”
青青道︰“也不行。圓月彎刀上的那句詩,此刻已經不代表任何意義了,它只是刻在刀上的一句詩而已,沒有任何的資格了。你明白嗎?”
“弟子明白,但只怕別的人不會相信。”
“隨他們的便,反正我絕不能給你什麼。”
柳若松微感失望地道︰“那弟子只有退而求其次,不再找人幫忙,自己去做某些事情了。”
“你要做哪些事?”
“一些使五大門派手忙腳亂的事。比如說,讓他們中間一兩個重要的人平白地失了腦袋,然後再留下警告的字句,要他們知難而退。”
“不行,絕不能做這種事。”
“能的,弟子揀最弱的一派下手。他們經過兩三次的打擊後,自然而然地心生怯意,覺得犯不上為了別人而把自己拖得門戶滅絕。”
“這件事並不一定要你去做。”
柳若松笑道︰“弟子做最適合,因為此刻大家已經風聲鶴唳,提高了警覺,別的人很難去接近他們,只有弟子不會受到懷疑,而且弟子究竟還有些朋友,可以作為弟子的掩護……”
青青笑了一下道︰“听來這個辦法的確不錯,那你就去做吧。”
柳若松笑道︰“可是弟子的那幾手劍法只是二三流的玩意兒,而弟子要對付的卻是一流高手。”
青青明白了,笑道︰“你是要我傳授你劍法?”
“不是劍法,是刀法,能叫人一刀分成兩片的刀法。”
“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那手刀法只有相公一個人學成了,連我都沒有學會。”
柳若松忙道︰“弟子不敢妄求跟師父一樣,但是至少能有像鐵燕長老那樣的身手,才能使人相信。”
“你以為那是一天就可以練成的嗎?”
柳若松笑道︰“弟子雖不成才,但是只要能懂得訣竅,三五天內必可小有所成,因為弟子已經研究揣摩過那種刀法了……”。幾0青青“咯咯”地笑了起來︰“你倒是個有心人。”
柳若松謙遜地道︰“弟子多年來一直都在力爭上游,只苦于沒有機會,因此對能夠充實自己的事情一直部很留心。”
青青神色忽地一變道︰“不行,我既不能傳你刀法,也不要你做什麼,而且更不要你留在這里。你這個人太危險,從現在起,你就離開圓月山莊。”
柳若松大失所望地道︰“師母,弟于是一片忠心。”
青青笑道︰“我知道你的忠心,所以對你多少有點報酬的。在飛來峰下,我還有片莊院,那就送給你。還有,你很喜歡我那兩個丫頭,我也送給你。”
柳若松大驚失色地道︰“師母厚賜,弟子實不敢拜受。”
青青一笑道︰“你不必客氣,這是你應該得到的。從今後,你不必再說是丁鵬的弟子,更別叫我師母,我听見這兩個字就惡心。還有,我那兩個丫頭雖然好說話,醋勁卻是很重的,今後你多陪陪她們,別跟人多搭腔。女人固然不行,男人也不行,否則她們是很會修理人的。你去吧。”
她只拍了拍手,兩朵雲輕輕地飄了進來,一邊一個,架住了柳若松。
她們不但手勁大得驚人,而且還懂得拿捏穴道,握住了柳若松,使他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這時候柳若松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他以為自己夠聰明,但是卻一直都在青青的算計之中。
被架著出去時,他只感到一陣暈眩,不知道究竟還能活幾天。
此刻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人抓著翅膀、馬上就要抓去宰掉的公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09:48:42
第一三章 恐懼
青青坐在一座破舊的山神廟里。
廟有一大半傾塌了,本來就不大,現在就顯得更小了,不過小無減于它的懾人氣氛。
沒有傾塌的是神殿的一角,而且剛好是神像所在的地方,所以那尊土塑的山神還算是完好的。
這也不知是比照哪一位尊神所塑的像?青面潦牙,眼楮瞪得像兩枚銅鈴,而且還熠熠發光。
神像的眼楮並不會發光,只不過是兩顆琉璃球而已,琉璃球也不會發光,但是能反射光,只要別處有一點亮光,而且能被收到琉璃球內,它就能發光了。
琉璃球是圓的,一半嵌入了神像的眼眶,另一半凸出在外面,成一個半圓的球面,所以它能收入的光線面很廣,所以人眼看不見光時,它卻依然能發光。
這是一對很神奇的球,傾塌的山神廟無人管理,遠處在山上,連乞兒都願意假此地以棲身,連廟門的木架都被牧牛的兒童拆下來拿口去燒火了,何以這一對琉璃球沒有被人劫走呢?
放牛的王小七就曾經為了好玩,偷偷地把它給摘了下來,而且又拿了其中的一顆,跟村里李大戶的兒子換了十個銅板。
兩個孩子抱著球玩了一個黃昏,口家就睡了。到了晚上,他們不約而同地做起了一個噩夢。
夢見了廟里的山神空著兩個眼眶來找他們,向他們索討被摘走的眼珠。
兩個人從夢中驚醒過來,就開始發熱,神志昏迷,高喊著“還我眼來”。
兩家的大人嚇壞了,從孩子的口中斷斷續續地問明了原回,連忙把兩顆琉璃球送回到山上,還備了豬頭三牲,焚香祝禱,請神明寬宥兒童無知。
李大戶還許下了願要重建廟宇、再塑金身,回去後,牧牛的王小七好了,李大戶的兒子卻囈語如故。
論罪魁禍首,該是王小七才對,為什麼李大戶的兒子還沒好,王小七倒好了呢?
當夜李大戶又做了個夢,夢見神明對他說︰“山神性喜清靜,不欲俗人打擾,裝塑金身大可不必,只要從此不來攪鬧本神,就放過了你的兒子。”
李大戶趕緊撤回了已經召集的工人,他的兒子也沒事了。山神顯靈的事鬧了一陣,但是神明已有了吩咐,所以沒人再敢去了,連牧牛的兒童都避開了那個地方。
從此,山神廟就成了無人的禁地,白天沒人敢去,夜晚更沒人了。
那兒成了狐與鬼的天下。
青青是狐,所以她不怕,她敢到那兒去。
日為她是狐,她去的時候沒人看見,她在那兒干什麼,也沒有人知道。
據說煉狐幻化後,除了與人交往外,就只有跟同類才交往。青青來到這人跡不到的地方,自然也是狐了。
可是來的怎麼會是那尊山神呢?
雖然沒有月光,雖然星光暗淡,仍然可以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來的的確是那尊山神。
不,只能說是那座山神的靈體,而不是泥塑的土偶。
那尊上偶還是原樣地蹲在神殿里,而這神明卻是從廟外不可知處突然地冒出來的。
但他的形相卻與土偶完全一樣。
丈來高的身于,穿了一身甲冑,青面潦牙,眸子熠熠地發出碧光。
可是他的步伐卻輕盈得像只貓,除了偶爾不小心抖動了身上的甲片,發出一聲輕響外,幾乎沒有聲音。
他來到了青青的身前,才哈腰輕身說︰“末將參見公主。”
青青是狐,是煉成人形的狐狸,怎麼又是公主呢?
莫非在煉狐中,也有一個王國,而這山神也是煉狐所幻化的?
青青點點頭,顯然是承認他的稱呼,而且更確定了他們彼此之間的關系︰“右將軍好。很對不起,我焚起信香,要你老遠地趕了來。你怎麼是這副裝束?”
“末將在此偶現形跡,玩弄了一點手法,已經使此地的居民深信不疑。現在還是這身打扮,怕萬一為人所見,可以印證傳說。”
“那不太好,最多只能騙騙村夫愚婦,要是踫上了江湖中人,他們是不信邪的,反而會召人疑竇。”
“末將也考慮及此。好在這座山神廟是早就有的,末將只用來與外面聯系之用,別無他意,他們就是來此搜查,也不會有所發現的。”
“他們就會繼續不斷地查下去。”
“末將自會小心。半年前就有過一次,三名華山弟子在此逗留了五六天,結果一無所獲,他們只有當作山神顯靈而去。”
“那就好,我是怕他們追躡著你而找到了洞府。”
“關于這點請公主放心,末將別的不敢說,輕身功夫與腳程之快,舉世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及得上末將的。”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公主教訓得是,不過末將每次離開洞府,總是要繞幾個日子,而且踏著蘆葦,越江而至。真要有人追躡末將之後,也一定會驚動養在蘆葦中的群犬。末將對于出入的安全是十分小心的。”
“那就好。我知道你是個謹慎的人,這些年來,多虧你們忠心護持。”
“公主言重了,末將只感到慚愧。”
“右將軍,你們的忠心是可以相信的,只是最近的形勢又不太好。”
山神有點憤怒地道︰“這都是那個金衣奴才在搗鬼!下次末將等遇見了他,絕不輕饒他。”
青青搖搖頭︰“金袍覬覦神位,倒是不至于與外人勾結,暴露隱秘,可是鐵燕兩夫婦又出現了。”
“這兩個該死的忘恩負義的奴才,公主應該宰了他們!”“我不行,我不便現身。目前還沒人知道我,而且他們也沒有得到便宜,在駙馬神刀之下雙雙斷腕,可是他們身上偏偏懷著五大門派跟神劍山莊的免死鐵牌……”
山神更為震怒︰“那一定是他們勾引了五大門派!末將早就認為他們有問題,現在果然證實了。”
“那是無可懷疑的了,否則他們不會有五大門派的免死鐵牌。”
“免死鐵牌只能用一次,以後就不能保護他們了。”
“不行,現在不能動他們,因為他們與五大門派的掌門人在一起。”
山神更為吃驚了︰“五大門派的掌門人又重聚在一起了?為什麼?”
“為了駙馬手中的圓月彎刀,他們已經看出了刀上那句詩。”
“小樓一夜听春雨?”
“是的,當初實在不該在刀上鐫那七個字。”
“這是一段極具紀念性的感人故事,公主日後接掌門戶,就會知道的。”
青青嘆了一口氣道︰“我倒不想接掌什麼門戶,感于先天體質所限,我練不成那一招神刀。”
“駙馬練成了?”
“是的,他的先天體質極佳,不僅練成了那一刀,而且凌厲無匹,尤勝過爺爺當年。”
“那就可以與謝曉峰手中的神劍一爭上下了?”
“不知道,他去找謝曉峰決斗了,不過我並不擔心他的勝負,謝曉峰跟我們並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我擔心的是五大門派。”
“沒有謝曉峰的撐腰,五大門派不足畏。”
青青嘆了口氣︰“神劍山莊對武林有責任,在必要時,他恐怕還是會出來的。”
兩人默然片刻,青青又問道︰“爺爺跟奶奶都好?”
“目前還算好,只是太公的情形不如以前了,他們畢竟老了。老,是一個人最大的敵人,所以太公把希望全放在公主身上。”
“我……恐怕會使他們失望,我實在不行。”
“膽是駙馬他既能練成一式神刀,就是我們的希望。神刀一出,天下無敵。”
煉狐難道也有雄圖天下的欲望嗎?
兩個人又陷入沉默。
還是青青先打破了岑寂︰“我要告訴你的就是這些。明天這時候,我再來听取回音,看看爺爺有什麼指示。”
“不必等明天,此地恐怕已經引起了別人的注意,不宜再用了。我在路上已經剪除了兩個人。”
聲音是從山神背後發出的。
不知什麼時候,殿中又多了一個黑衣的老人。
青青跟山神立刻跪了下去,他們對老人的突然出現,並不感到突然。
青青若是狐,她的祖父自然是道行更深的煉狐了。
修煉多年的靈狐已經是神仙,是無所不能的。突然現身又算得了什麼呢?
“爺爺!”
“太公!”
不同的稱呼,恭敬的成分卻完全相同的。
老人擺擺手,笑著道︰“起來,起來。青青,你到人間轉了一趟,覺得人間的滋味如何?”
青青順從地站了起來,卻仍然站得遠遠的,低著頭,不像一般的孫女兒見了祖父那種撒嬌打滾的模樣兒。
狐的規矩難道比人間還更嚴?
青青口答的聲音也是低低的︰“孫兒雖在人間,但深居簡出,與山間無異。”
老人點點頭,笑笑道︰“那也好,你不出來見人,不會引人注意,可以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丁鵬那小子對你如何?”
“很好,他對孫兒還是一心一意,只是他變得深沉、狂妄、有野心,不像以前那麼淡泊了。”
老人很高興地道︰“好極了,這正是我所希望的。這小子有股氣質,不安分,也是塊好料,所以我叫人給你們一切的幫助。只要是他所想的,我都滿足他,慢慢地他就會成為吾道中人了。”
青青卻不安地道︰“爺爺,可是他……”
老人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道︰“青青,人可是你自己挑的,我沒有強迫你做什麼,也沒有鼓動他做什麼。如果他一直淡泊自守,甘老山林,我絕不來打擾你們,但是他自己要往上爬,我也不能去壓制他,你說對不對?”
青青無法再說什麼,只有應了一聲“是”,低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見了。
老人再度說話了︰“你告訴阿亨的話我都知道了。事情演變得很好。很合我的理想,這可能是吾道再興的日子到了。”
“爺爺,您打算要丁鵬接掌門戶?”
“這小子是塊材料,那天一刀斬下雙燕的手,功力貫透,運用自如,已經有我壯年時的火候了,我在他那個年紀時,比他還不如,也許一刀能劈掉那兩個叛徒,但絕不能只斬下他們的雙手。他已能收放自如,再假以時日,就可以勝過謝曉峰了。”
青青著急地道︰“爺爺,您是說他現在還不如謝曉峰?”
“不如,謝曉峰神劍譽滿天下,又豈是偶然的?近年來深居不出,養氣修性,他的劍已經到了無跡可尋的境界,相信燕十三再使出那一劍,也奈何不了他了。丁鵬還不如他,再過十年,在穩字上下功夫,大概還差不多。”
“可是丁鵬去找謝曉峰決斗了。”
“我知道。你別以為我深居洞府就不問世事了,你們的一舉一動,我沒有不清楚的。”
“那爺爺為什麼不阻止他呢?”
“為什麼要阻止他?丁鵬在一路上所有的表現,正在培養他自己的魔性,那正是他往更深一層進步的表現。對這小子,我大滿意了。”
他的確是真的滿意,青青可以從他的語氣中听得出,而山神更為明白。
他追隨老主人多年,從沒有听過他對一個人如此露骨地稱贊過。
所以山神也像老主人一樣的高興︰“太公,那我們就可以出頭了。”
“是的,可以出頭了!我們不必再在山林間躲躲藏藏,不必再像野狐般的畏避獵人的鷹犬與弓矢了,我們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出來,高踞在所有人之上。”
他嘆息了一聲,又有點淒涼︰“不過,這些日子我也許是看不見了,但你們都還能看得見,最多再要十年,十年後,他就是一個舉世無匹的高手,比謝曉峰更高。圓月彎刀,光寒天下。”
青青卻悄悄地流下了兩行眼淚。
老人的目光銳利,青青的動作是無法瞞過他的,所以他的聲音轉為柔和︰“青青,你是否為這個而感到不高興?”
青青連忙擦掉了眼淚道︰“青兒不敢。”
“那你為什麼流淚?你該知道我們是不輕易流淚的,在我們的一生中只準流一次淚。”
“是的,爺爺,青兒知道,”“你的那一次已經用過了,為丁鵬流過了。”
“青兒慚愧,青兒不夠堅強。”
“流淚是弱者的表現,我門中人沒有一個是弱者。我們並不抹殺至情至性,只有至情流露時所流的淚才能為至尊大神所接受,而且也一定要至情中人才能為我門中人,你明白嗎?”
“青兒明白。”
老人嘆了口氣,語氣變得和緩一點︰“我知道你心中的感受,你是在為丁鵬的改變而流淚,你怕會因此失去他。”
這老人果然具有天眼神通,能看到人的心里。青青低聲道︰“青兒的確是怕這一點。”
老人慈祥地笑了︰“那是你過慮了。丁鵬若不改變,說不定會有一天會離你而去,他改變得愈多,就愈接近我們,怎麼樣也不會再離開你了。一入我門,他就再也無法與外人接近,永遠都是你的人了。就像你祖母一樣,她年輕的時候,我再也想不到會跟我廝守的,可是現在,她卻變得比我更為虔誠了。”
青青鼓起了勇氣道︰“爺爺,青兒有點擔心丁鵬,他的改變也許只是暫時的,將來恐怕難以如您的理想。”
老人笑了起來道︰“這是可能的。他的行為雖然狂妄,但是他本性還是善良的,當他漸漸接近真相時,他會反對我們。”
青青詫然道︰“爺爺,您也看出這一點了?”
“爺爺經歷多少的滄桑,對人性的了解遠比任何人都深刻,還會看不出嗎?不過我不擔心,我有辦法的。”
青青道︰“什麼辦法?是不是讓他跟那些人隔絕?”
“你是說五大門派的人?”
“是的,他們一直是跟我們作對的。”
“不!你錯了,我要他們接近。”
“他們會把我們過去的一切告訴丁鵬,鼓動丁鵬離開我們。”
“那是一定的,我正要他們如此做。”
“那不是使丁鵬離開我們更遠了嗎?”
老人笑笑道︰“孩子,你畢竟年輕,對事情的看法不夠深入。丁鵬或許會有一段時間離開我們,但是到後來,他就會回頭的。他會因為我們的邪惡離開我們,但是當他發現另外的那些人比我們更為卑鄙、更為邪惡時,他就會鄙棄他們,成為我們最虔誠的門人了。”
“爺爺的理論大玄妙了。”
“沒什麼玄妙,這是真理,是事實。真理是遠勝過一切理論的。我有信心,因為我自己當年就是跟丁鵬一樣的。從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從前的影子,從我的身上,你也可以看到他的將來。”
他的語氣一轉而為興奮︰“不過你比較有福氣,因為你看到的是一個完全成功的、輝煌的將來,而我這一生卻是失敗的。”
青青低下了頭,良久才道︰“爺爺,青兒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堅定信心,別以為我們是邪惡的。我們的本質比任何人都仁慈,我們的宗旨是百跌不破的真理,是智者的至理,只是俗人無法理解而已,因此你必須堅定你自己的信心,如果連你自己都失去了信心,你又怎麼能夠要別人相信呢?”
“那我該做些什麼呢廣”你?什麼都別做,安安分分地做一個善良的妻子,順從他,給予他任何你能做到的幫助。”
“幫助他?如果他要我交出本門的秘密呢?”
老人笑笑道︰“那一式神刀就是本門最高的秘密,他已經得到,對他而言,本門已經沒有秘密。”
“如果他要我交出我們的人呢?”
“盡你所能的交給他。”
“交給他之後,那些人還能活嗎?”
“如果可能,你可以求他留下一些,因為這些人就是你們將來的部屬。如果求不動他,就由他去殺好了。”
“假如是別的人要殺呢?”
老人傲然一笑道︰“除了他之外,別的人要想殺死我們的人,大概還沒那麼容易。我們除了在那無敵的神刀之前低頭外,沒有人能輕易地殺死我們的。”
“爺爺,我實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向他證明本門的忠心以及本門弟子向道的決心。一個千萬人都殺不死的高手,只要他一句話,我們可以割下自己的腦袋。除了我們之外,誰有這麼高貴的情操?”
青青鼓起最大的勇氣道︰“爺爺,如果他要我交出您來呢?”
“答應他。事實上你也找不到我了,今天一會後,我又要遠離隱居的所在了。”
“但是他會要我幫助他找到您。”
“那就給他一切的幫助,記住,最真正的誠心的幫助,不是虛應的敷衍,那會使你的一切努力都歸于自費,也會使我的一切安排都付于流水了。”
“爺爺,您究竟要作什麼安排?”
老人淒涼地一笑,傷感地嘆道︰“一個重大的犧牲,使本門弟子瀕于絕滅的安排,安排他們一個個地從暗處現身出來,送到丁鵬的手上去。”
“那值得嗎?”
“值得的,孩子,值得的。我們活著就是為把一個崇高而偉大的理想傳下來,發揚光大,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到了最後……”
“最後我就把我自己交出去,那時候就是我們犧牲的最後關頭,迎接一個新的、光輝的開始了。”
“爺爺,您這麼做不太冒險嗎?”
老人伸出手慈祥地撫著她的頭發︰“孩子,你看爺爺是個冒險的人嗎?多少年來,我韜光養晦、潛居深山,就是在等候著一個機會、一個像丁鵬那樣的人,總算讓我等到了。”
青青道︰“爺爺,我相信您的安排是不會錯的了,可是我還有一個隱憂,那就是謝曉峰……”
“不錯,這個人是我們最大的敵人,也是我們最大的阻礙,不僅因為他的武功,而且也為他的人。早年他倒是滿身的缺點,現在他已經幾近乎聖,那是比我們更高一層的境界。他是我們永遠無法擊倒的一個敵人。丁鵬將來或許能在武功上勝過他,但是在精神上,永遠無法超過他了。這是一個勁敵。幸好普天之下,也只有一個。”
“他會影響丁鵬嗎?”
老人笑笑道︰“不會,因為他本身也有個無法克服的缺點,一個恰好是被我們掌握住的缺點。”
“是什麼呢,爺爺?”
“孩子,這是唯一不能告訴你的事,不過我相信你自己能找到的。”
青青知道當爺爺說不能說,就是不能說了。
神殿中有著一段時間的沉默。最後老人揮揮手道︰“去吧,以後別再上這兒來了,來了也找不到我。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變故,這就是我們祖孫的最後一面了。記住,今後你是丁鵬的妻子,這是你在人世間唯一的責任了。一切都以他為主,別去拂逆他,不要惹他生氣,像一條忠心的狗般的跟著他,即使他用腳踢你,你也不能離開他。做得到嗎?”
青青點點頭道︰“做得到。”
“很好,做得到要做,做不到也要做。我走了。”
一陣霹靂,山神廟震塌了,那尊土偶神像也壓碎了。
從此,山神廟中不再有神靈,牧童們又可以來此放牧牛群了,只是他們敢嗎?
神劍山莊,謝家三少爺的神劍山莊。
武林中的聖地,江湖人的禁地。
神劍山莊沒有設禁,只有一條河圍繞了半個山莊,還有半個山莊則被崇山絕壁所隔絕。
絕壁千仞,高插雲霄,壁上滑不留手,連猿猴都無法攀越,所以,要到神劍山莊,只有一條路。
路被河流截斷了,河上沒有橋,只有一條渡船。
河並不寬,這邊可以望見那邊,也可以遠遠望見矗立在半山腰間的神劍山莊。
有一段時間,山莊曾經冷落過,那是神劍山莊的主人已然老邁,而謝三少爺游俠江湖的時候。
謝曉峰有兩個哥哥,卻不像他們的老弟那麼有才華。
神劍山莊以前聞名,並不是從三少爺開始,他們家的劍術很早就為人所知。
謝家的人自然也都是用劍的高手。
善泳者死于溺。
謝大少爺死于劍。
謝家二少爺也死于劍。
謝老太爺是病死在家中,死于孤寂、衰老,他雖然有個劍法蓋世的兒子,也有著一柄舉世聞名的好劍。
然而這個兒子給謝家帶來了光耀,也帶來了麻煩。
多少人帶了劍來找謝三少爺比劍,但是謝曉峰卻不常在家。他年輕的時候,住在妓院中的時間都比在家的時間多,更別說是客棧或是那些思春少女的閨房了。
謝曉峰年輕時是個很風流、很荒唐的人。
他一生中不知有過多少紅粉知己,卻只正式地娶過一個老婆,結過一次婚。
他娶了江湖上最美的女人——慕容秋獲。
但也是最可怕的一個女人。
慕容秋獲從沒有做過一天正式的媳婦,沒有住進神劍山莊來做謝家女主人。
她一生中幾乎是謝曉峰的影子,跟著謝曉峰,但不是跟他雙宿雙飛,她只是在打擊他、挫折他、報復他對她的不忠。
她神通廣大,別人找不到謝曉峰,她卻能找得到。哪怕謝曉峰故意窮途潦倒,躲在小酒店里做伙計、做馬夫、做一個最卑賤的苦工,都沒有能躲過她的追索。
謝曉峰的一生,可以說毀在這個女人身上,也可以說是成于這個女人手上。
她為謝曉峰生了一個兒子,卻沒有要他姓謝,也沒有使他成為神劍山莊下一代的主人。
但是神劍山莊卻有了一個新的女主人。
謝小玉。
沒有人知道她是謝曉峰什麼時候跟哪一個女人生的。
反正她是在謝曉峰功成名就、在神劍山莊中定居下來的時候,像突然由石頭里冒出來的一樣。
她來到了神劍山莊,自然是謝曉峰的女兒。她來的時候已經是十五歲了,謝曉峰不在家,但也沒人認為她是冒充的。
因為她的臉形至少有七分是謝曉峰的模子,笑起來的時候,則有九分相似了。
謝曉峰的笑跟他的劍一樣是無故的。
他的劍擊敗了每一個高手,他的笑卻征服了每一個美麗的女人。
當然不漂亮的女人也無法抗拒他的笑,但是謝曉峰挑女人的眼光很高。
雖然他不吝嗇他的笑,卻不會再去對一個不動人的女子作進一步誘惑,因此那些女人也沒有為他而著迷。
當他對一個女人不存征服的意圖時,他的笑是很神聖的,可是當他要跟一個女人上床時,他的笑就比他的劍更具有威力。
劍只能要一個人的命,他的笑卻能要一個女人的心。
世上有怕死的人,男人與女人都有。
因此用劍逼一個女人上床,也許十次有八九次會成功,卻總會遇上一兩個不要命的女人。
但是當一個女人把心交給一個男人時,就沒有什麼不能要她做的事了。
哪怕是叫她陪一條豬睡覺,她也不會拒絕的。
謝曉峰倦游歸來,發現自己居然多出一個女兒來,倒是很奇怪的,但他也沒有表示什麼,沒有問誰。
自己的女兒,怎麼能夠去問別人呢?
萬一他在別人面前否認了有女兒,而那個女孩子又提出確實是他女兒的證據,那又怎麼辦呢?
他只有問一個人去。
小玉,那個自稱為他女兒的女孩子。
謝小玉見了他卻是一點都不突然,就像是他們已經很熟悉、相處了很長時候似的。
她跳過來抓住了他的手,一陣搖晃︰“爸爸,你怎麼今天才回來?你說要去接我的,可是你始終沒去,我只有自己來了。”
謝曉峰有點木然,也有點突然。
在這一生中,他听到過很多人用各種不同的名詞稱呼過他。
有些是很好听、很美的,那是愛他的人,多半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有些是很奉承的,那是仰慕他的人,一定是江湖人。
有些是很惡毒的,那是恨他的人。
但是只有這個稱呼,今天才第一次听見。
“爸爸”雖是很普通的一個稱呼,但卻是謝曉峰從未沒有听過的,而且是他非常想听見的。
當然不是從這個女孩子口中叫出的那一聲。
他有個兒子,慕容秋獲跟他一起生的兒子。
但是那個孩子卻一直拒絕承認他這個父親,那個倔強的小伙子也許在心里已經承認了謝曉峰,但口頭上卻一直沒有稱呼過他,自然也沒有來看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09:51:31
謝曉峰知道遲早那小伙子總會來的,來跪在他的面前,叫他一聲“爸爸”。
只是那一天很可能是他瞑目咽氣,封殮入棺,死訊傳遍天下,那小子才會聞訊趕來,跪在靈前,然後在心里偷偷地叫,不給任何人听。
謝曉峰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是卻希望不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听見他叫一聲。
因為謝曉峰畢竟是老了,老得不復有少年銳氣,性情也有了些改變。
改變最大的自然是心境,他有了寂寞之感。
不是那種天下無敵的寂寞,而是一種恐懼、厭惡孤獨的感覺,他需要有個人陪伴。
不是女人,不是朋友,是依在膝下承歡的兒女,使他的親情也有所寄托。
謝曉峰是人,不是神,不是聖,像任何人一樣,有著人的需要。
只是他把自己的感情掩飾得很好,從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需要而已。
然而,突然地冒出一個女孩子來。
親親熱熱地、嬌聲細氣地叫他“爸爸”了。
完全是他心中所想的那種聲音。
但卻不是他想要的兒子。
所以謝曉峰是相當地愕然的。
跟他一起回家的幾個朋友也是為了听說他突然有了個女兒,跟來一看究竟的。
看見了謝曉峰的神情,自不免議論紛紛。
所幸的是神劍山莊有個很能干的管家——那位無事不通的謝先生。
他笑著出來打圓場道︰“主人父女初逢,必然有很多體己話要談,各位且到前廳喝喜酒去。”
所謂喜酒,自然是慶祝神劍山莊添了一位女公子的團圓酒,自然也十分豐盛。
謝曉峰才回來,謝先生卻已經準備好了,似乎他早已認定了那位女主人的身份。
謝曉峰與謝小玉談話的內容沒人知道。
不過兩個時辰後,謝曉峰出來,陪朋友們喝了兩杯酒,又開始他的游歷生活了。
對謝小玉,他沒有否認。
沒有否認,自然就是承認了,雖然謝曉峰並沒有對她的身世作進一步的說明。
但是沒有人奇怪,也沒有人去問,謝曉峰一生中究竟有過多少女人,誰也不知道。
任何一個女人都可能為他生下一個女兒的。
這又何必問呢?
神劍山莊有了謝小玉後,平添了不少生氣。偌大一片莊宅原來是沒幾個人居住的,現在卻已僕婢如雲。
屋子整修一新,園中的花木也重新整理過了。
這才像神劍山莊,像個天下第一劍客住的地方。
像武林中的聖地與禁地,有氣派,有威嚴。
只是禁地中另有禁地。
那是後院的一個孤獨的小院子,用牆圍了起來,常年是一把鐵鎖鎖著。
這院子里是謝曉峰的居室,是他練劍、靜心、修身養性的地方。
沒有人敢進這個院子,連謝小玉也在內。
謝曉峰在家的時候,門也照樣鎖著,不在家的時候,門也鎖著。
鎖已經銹了,扣在門上,代表著一種權威。
謝曉峰出入的時候,沒經過這道門,但也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出入的,因為院子只有這一道門。
當然最簡捷的方法是跳牆,牆雖高,卻也難不住謝曉峰,但是這是在他自己的家里,他為什麼要跳牆出入呢?
謝曉峰不是沒跳過牆,不過那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不管他到哪兒去,都會有人恭恭敬敬地開了大門恭恭敬敬地迎他進去。
即使是他的仇人也不會例外。
因為謝曉峰的地位已經使他毫無虛偽地得到這份尊敬了。
一個具有如此地位的人,會越牆出入自己的家嗎?
沒有人會相信這句話,也沒有人去想到這件事。
即使是住在神劍山莊的人,忽然意外地看見謝曉峰由後面出來,知道他口家了,也沒想到他是跳牆出來的。
雖然他們也知道牆上只有一扇門,門被這把生銹的鐵鎖鎖住,鐵鎖已經無法打開了。除非是另外有通道,或是具有穿牆而入的法術,否則只有越牆而過了。但是人們寧可接受前兩種說法,而排除後一種可能性。
跳牆當然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但也不是一件絕對的壞事,有許多大俠都跳過牆。
但是沒有人會以為謝曉峰會這麼做。
至少,現在謝曉峰不是做這種事的人了。
一個人在別人的心中成為神明人格神化之後,他就是十全十美的化身,不可能有任何瑕疵微行的。
可是,那重門深鎖的小院,卻也包藏了許多秘密。
也許會有人愉偷地猜想著、揣測著里面可能有的情況,卻沒有一個人敢去了解一下里面的真實情形。
因為那是謝曉峰的住所。
丁鵬終于來到了神劍山莊了。
他是一個人,帶著他的刀,乘著他的四駿豪華馬車,由阿古駕著,渡河來到莊院前的。
若是以前,不管丁鵬有多少財富,也只能步行,搭著一條小渡船過河去。
固為那兒只有這麼一條船。
但是神劍山莊自從有了一位小女主人後,氣勢就改變得多了,來往的人也多了。
很多是武林中極有身份的翩翩佳公子。
他們來到神劍山莊,一則是為了仰慕神劍山莊之名,再者是為了謝小玉是個很美很美的女孩子。
謝小玉的確很美、很好客、很大方,待人很和氣、很親切,她熱誠歡迎每一個來訪的人。
這所謂每一個人,當然事前已經經過一些人的暗中挑選與淘汰了。
條件太差的人是進不了神劍山莊的。
能夠進神劍山莊的,似乎都有做謝家女婿的可能。
但是,也僅只是可能而已。
謝小玉對每一個人都很好,卻沒有對誰特別好。
不過,為了要迎接那些江沏佳公子,原先的那條破船實在太寒傖了。
所以謝小玉換了一條很大很大的。
這條船實在太大了,大得驚人。
大得搬到海上去航行,也不能算是小船。
神劍山莊卻只用來作為過河的渡船,渡過兩三百丈的水程,這不是太浪費了嗎?
從前,也許會有人說的。
現在,每個人都會說︰“恰好,不算浪費,”那是因為神劍山莊的氣派。
雄偉的氣勢,金碧輝煌的屋宇,是要這麼一條大的船來配合的。
也因為有這條船,丁鵬才能連他的馬車一起過河。
跟在他後面的,自然還有很多很多的江湖人。
這些人多少還有點小名氣,可是他們只能被阻于河岸之前,沒有跟丁鵬一起上船。
因為只有丁鵬一個人是來找謝三少爺決斗的。
誰跟丁一鵬一起,也就是表示他站在丁鵬那一邊。
沒有人願意沾上這麼一點嫌疑。
他們只是來看決斗,不是來幫丁鵬決斗的,雖然他們想幫忙也插不上手。
站在河岸的這一邊,能看到決斗嗎?
沒人會擔心這個問題,似乎每個人都知道,即使跟過去,也看不到決斗的。
謝曉峰與丁鵬之間,絕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決斗的,除了決斗雙方之外,很可能沒有第三者在場。
也可能會有一兩個人見到,但絕不會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他們千里迢迢地跟了來,只是想知道一個結果。
決斗的結果。
當然,他們不來,也會知道結果的,但是從別人口中听來就不一樣了。
他們來了,即使沒有看見,將來也可以在人前人後,憑著他們的假想,描述這驚天動地的一戰。
而且沒有人會駁斥他們的不實。
“那一天決斗時,我親自在場的。”
就憑拍著胸膛、神氣他說出這一句話,已經足以使旁邊的人肅然起敬了。
如果恰好還有另一個人在場,也不會加以駁斥,最多只作一點小小的修正而已。
所以,武林中許多驚天動地的戰斗,往往會有幾種不同的說法。
這些說法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一定精彩絕倫。
這些說法自然也有一個共同絕對性,那就是勝負的結果,所以才不會太離譜,所以才有人相信。
如果有一個老實的人說了實話,反而會沒人相信。
老實人的老實話是最不會使人相信了,因為它沒有了美感。
而這個世界是美麗的。
當然,所有來觀戰的人也不會全是被阻于河岸之外的,他們有的先一腳來神劍山莊,已經被接納為座上客,這當然是武林中極有名望的人。
有些雖然略遲一步,但神劍山莊立刻又把船駛回來,接進莊去了。
這些人自然更具有名望,在武林中已具有泰山北斗的聲望。
當然,這種人也不會大多。
神劍山莊的渡船二度駛到河岸,由那位能干的謝先生接得上船的只有五個而已。
不過卻使得那些佇立在河岸、未曾被邀請的人更為震動,更為振奮。
除非是那些孤陋寡聞的鄉巴佬,否則都該認得他們,他們正是當今五大門派的掌門人或極具權威的首座長老。
像武當、少林,雖是江湖中極負盛名的門派,但是因為他們是空門中人,不太與塵世交往。
他們的掌門人也很少與外人接觸,反而不如他們的首座長老為人所熟悉。
這五位在武林中可以左右風雲的人物蒞臨,使得丁鵬與謝曉峰之戰更具有刺激性與傳奇性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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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2:03:38
第一四章 決斗
當謝先生二度乘船把五位貴賓接引到神劍山莊的大門口時,謝家的門前已經儀仗鮮明地列隊而迎。
但是丁鵬並沒有進去,他仍然坐在他舒適的車子里,閉著睡眼。
阿古也神情木然地坐在車轅上,握著鞭子,仿佛隨時準備動身似的。
謝先生對他並沒有失禮,很恭敬地請他進去坐,但是他拒絕了︰“我是來找你家主人決斗的,不是來作客的。”
一句話把謝先生頂得十丈遠。謝先生的脾氣卻真好,絲毫沒有動氣,仍是笑嘻嘻地道︰“丁公子與家主人之戰,當然不會像市井匹夫那樣庸俗,當街揮拳動粗吧?禮不可廢,丁公子何妨進去小坐?”
“你家主人在不在?”
謝先生回答這句話之前,很費了一番斟酌的功夫,磨菇了半天,結果卻回答出一句難以思量的活︰“不知道。”
丁鵬不禁驚奇道︰“什麼?你不知道?”
謝先生歉然地點點頭道︰“是的,在下是的確不知道。家主人這些年來行蹤恍若神龍野鶴,漫無定向,從來也沒人能把握住。有時他幾個月不見面,突然出現在家中,有時他在家里靜居十幾天,卻也不見任何一個家人;所以在下實在不知道。”
丁鵬似乎對這個答案滿意了,想想又問道︰“他知不知道我要找他決斗?”
謝先生笑道︰“這個倒是知道了。小姐從圓月山莊回來,恰好就看見了家主人,當時就把丁公子的話傳到了。”
“哦,他怎麼表示呢?”
謝先生道︰“家主人對丁公子救了小姐一事非常感激,說有機會見到公子,一定要當面道謝。”
“我沒有要他道謝的意思。他若是有心道謝,就該在限期內到圓月山莊去,過期不來,分明是有意要與我一決……”
謝先生謙卑地含笑道︰“家主人也沒這麼說。”
“對決斗的事,他怎麼說的?”
“他什麼都沒有說。”
“什麼都沒有說?”
丁鵬感到奇怪了。謝先生笑著道︰“家主人的意向一直難以捉摸,他不說,我們當然也不便問,不過家主人既听到了丁公子的傳話,必然有個交代的。”
丁鵬淡淡地道︰“這是他的話,還是你的話?”
上次在柳若松的莊子上,謝先生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但此刻在丁鵬的眼中,竟變成微不足道,而丁鵬對他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惡之感。
不過謝先生還是很和氣地回答道︰“這自然是在下的話,在下是根據以往家主人的性情而推測。”
丁鵬冷冷道︰“你不是謝曉峰,也不能代表他說話,而且推測的話也作不得數,作不得數的話就跟脫下褲子後放出來的屁……”
謝先生的臉色微微一變,一個已經處處受到尊敬的人,當眾受到這種侮辱,的確是很難堪的。
但謝先生畢竟是謝先生,神劍山莊的總管先生究竟有他過人之處,怒意一驚而收,笑笑道︰“丁公子妙語……”
丁鵬道︰“這句話一點都不妙,脫褲子放屁,本來已是多余,放出來的屁更是多余。我是來找你家主人說話的,可不是來听放屁的。”
謝先生雖然是謝先生,但是他畢竟還是個人。
他的涵養再好,到底還無法使臉皮厚到柳若松的程度,所以听完了這句話,一言不發,徑自上了船,駛到對岸接人去了。
丁鵬也沒有當他回事,倚在車子的靠墊上,很舒服地打起瞌睡了。
謝先生把人接了來,丁鵬仍然在打瞌睡。
謝先生不願意在這些人面前再受一次奚落,听以當作沒看見。
但是那五個人卻看見了丁鵬,他們都受不了丁鵬這種冷漠與無禮的神態。
第一個沖上來的是峨眉的林若萍。
大家在想象中,也知道一定會是他。
因為在五個人中,他的年紀最輕,今年才四十五歲,卻已身登一代劍派的宗主。
他的劍藝自然也深得本門真傳,而且把峨眉整治得有聲有色,在五大門派中鋒芒最盛。
他大步地來到車子前,傲然地一拱手。雖然他是在行禮,但誰都看得出這一拱只是為了不失他掌門人的氣度,實質上卻連一絲誠意也找不到。
所以丁鵬沒有答禮。也沒有人感到丁鵬的失禮,因為那一拱只是為了林若萍自己而施,並不是對著丁鵬。
只不過丁鵬的漠然使得林若萍更不是滋味了,若不是要講究身份。
他早已一劍劈了這個狂妄的小伙子。
因此他冷冷地道︰“擱下就是新近才崛起的年輕人魔刀丁鵬?”
這句話說得很勉強,雖然稍稍有一點捧的意味,但也是為了襯托他自己的身份。
丁鵬若是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他以一門之尊主動前去說話,豈不是自貶身份了?
此人絕頂聰明,一言一語都有深意,所以峨眉在他手中興盛起來,倒也不是偶然的事。
但是他今天遇到的丁鵬,卻活活地氣死他。
他要面子,丁鵬偏不給他面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就是丁鵬,不錯。最近我在圓月山莊請客,來的人大多了,你認識我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事。”
林若萍差點沒氣得跳了起來,冷冷地道︰“敝人林若萍……”
他這一報身份,丁鵬卻笑了起來道︰“原來你就是林若萍呀,難怪我不認識你了。這次我在圓月山莊請客時,原本有你一張帖子的,可是你有個拜兄柳若松投到了我的門下做徒弟。他說你是晚輩,當不起一張請帖,過兩天叫你來請安就是了。你果然來了。”
林若萍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他第一個來找丁鵬的麻煩,主要的也是為了柳若松的事。
柳若松是他的拜兄,柳若松對武當掌門人之位也有著野心,只是劍技既不如凌虛,聰明也遜色,始終不敢爭,所以才會想盡方法力求增強自己的劍技聲望,想有一天能蓋過別人去。
柳若松做得並不差,只是陰差陽錯找上了丁鵬,騙了他的祖傳劍招“天外流星”。
柳若松找上丁鵬是他一生最倒霉的事,從蓋世的一個大劍客,一變為在武林中最為人不齒的小人。
林若萍以為交到歲寒三友三個朋友,原本是很高興的事,但是柳若松做得很絕,他居然又拜丁鵬為師而求免一死。
這手也絕透了。
正如一個嫁入官宦之家的小家碧玉,由于門戶身世的不相稱,自然得不到公婆的喜愛而飽受冷落。這個媳婦一氣之下,干脆跑到窯子里去當婊子。
在婆家沒人把她當人,在窯子里,她卻是那一家的熄婦,使得婆家丟盡了臉面,連人都不敢見了。
柳若松的這手,使得林若萍大失光彩,也使得林若萍火冒十丈,他急著出頭找丁鵬,就是想撈回這個面子。
哪知道還沒有談入正題,丁鵬卻先給他當頭一棍。雖然不是真正的棍,卻同樣敲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他好容易才算鎮定了下來,沉聲道︰“丁鵬,柳若松已與我無關,我就是來告訴你這一句話。”
丁鵬淡淡地道︰“那敢情好。我也在發愁,有一個那樣的徒弟已經夠我受的了,如果再加上你這樣的師佷跟你們峨眉那些徒孫,我會煩死了!”。
林若萍忍無可忍,厲聲道︰“小輩,你太狂了!當真以為你手中那柄魔刀就能無敵了嗎?”
丁鵬一笑道︰“這倒不敢說,至少我還沒有跟謝曉峰交過手,等我擊敗了他,大概就差不多了。”
“丁鵬,你太目中無人了!在神劍山莊前,居然敢如此狂妄無忌!”
他嘴巴里叫得凶,心里畢竟還有點顧忌的,丁鵬刀斷鐵燕雙飛手腕的事,他已經听說了。
能夠一刀令鐵燕雙飛斷腕的人畢竟不多,最多也不過兩個人而已。
一個是謝曉峰,一個是他們認為已死的人,也是他們日夜所憂懼的那個人。
雖然他們認為他死了,也希望他死了,但是死不見尸,還是不敢太確定,心里始終存著個疙瘩。
那個人雖沒出現,可是那柄刀卻出現了,那一式刀法也出現了,出現在丁鵬手里。
他們必須要來探問究竟︰“丁鵬的刀從哪兒來的?刀法是跟誰學的?跟那個人是什麼關系?如果可能,最好是殺了丁鵬,毀了這柄刀。只是他們得到的消息大遲,丁鵬已經到神劍山莊來了。在神劍山莊,有謝曉峰居間,他們比較放心,就是在那柄圓月彎刀之下,被殺死的可能性不多。謝曉峰曾經對他們作過保證。但是他們想殺死丁鵬的可能性也不多了,因為謝曉峰也對另外一個人作過保證。不管怎麼說,那柄刀重現江湖,那一式刀法重現江湖,他們都必須要來弄個清楚。所以,他們來了。在這五個人中,林若萍對這柄刀的印象是最淡的,因為那柄刀對武林的威脅正烈時,他還沒出師。五大門派所作的秘誓,他是接任了掌門之後才知道的。他知道這柄刀的可怕,卻不知道可怕到什麼程度。看樣子其他四個人也並沒有告訴他,否則他就不會有膽子對丁鵬說出這句話︰“拔出你的刀來。”
在江湖上,這是一句很普通的話,隨時隨地,為了一點芝麻大的事,都可以听得見。
但是卻不該對著圓月彎刀的主人說這句話。
以往,不知道有幾個人做過這種傻事,那些人都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首先付出的是他們的生命,所以從沒有人活著來告訴別人所犯的這個錯誤。
林若萍偏偏就是又犯了這種毛病的一個人。
不過他實在是運氣,因為他遇見的是丁鵬,而丁鵬雖然握有這柄魔刀,卻還沒有感染上它的魔性。
他有點喜歡作弄人,卻不太喜歡殺人。
連那樣對付過他的柳若松,丁鵬都沒有殺,所以林若萍的運氣的確不錯。
所以他說了那句話,還能夠站著,完完整整地站著,沒有由頂至踵、齊中分為兩片倒下去。
只不過丁鵬的神態也漸漸有點魔意了,他一腳從車子里跨了出來,冷冷地問道︰“剛才你說什麼?”
林若萍後退了一步,看看那些同伴,看見了他們目中所流露出來的表情,他就後悔了。
這另外四大劍派的領袖們的神情非常地復雜。
那是五分幸災樂禍、兩分興奮、三分畏懼的混合體。
興奮是為了他們看見丁鵬的那柄刀,無須驗證,他們幾乎可以確定就是那柄刀。
畏懼,自然也是對著那柄刀。
但刀是死的,可怕的是使刀的人。刀在丁鵬手中,是否也那麼可怕?
雖然丁鵬一刀嚇破了柳若松的膽,一刀斬下了鐵燕雙飛的腕,那畢竟是傳言,不是他們目睹的。
雖然傳言絕對可信,但是他們心中卻別有看法,因為他們以前見過那個人、那柄刀。
對刀的威力,給他們有著更深切的感受與了解,最好是有人試試刀的威力,給他們有個比較。
每個人都想試,每個人都不敢試。
現在卻有林若萍來做了。
這就是他們幸災樂禍的成分。
林若萍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在一路上對這件事談得這麼少,卻對柳若松的事談了很多。
他們是存心要自己來做這個傻瓜。
林若萍雖做了這件傻事,卻不是傻瓜,因此他只頓了一頓,立刻就穩住了自己的情緒︰“我叫你拔出你的刀來讓大家看看,是不是那柄魔刀?”
丁鵬笑道︰“如果你們只想知道刀上是否有‘小樓一夜听春雨’這七個字,我可以告訴你們︰不錯,就是這柄刀。”
林若萍冷笑一聲︰“那並不能證明什麼,人人都可以打那樣一柄刀,在刀上刻那七個字。”
丁鵬笑笑道︰“不錯,不錯,你的話實在很有道理。你的確是個天才兒童,難怪你能當上掌門人的,只不過既然這柄刀不能證明什麼,我拔出來給你們看了又如何?”
林若萍又受了一次奚落,不過這次他卻聰明多了,並沒有像前次那樣生氣沖動,他只笑了一笑道︰“那就要問他們幾位了,因為他們以前也見過這柄刀,而且在這柄刀下吃過大虧……”
他用手一指四個人,就把凶險都跟著推送過去了。
那四個人都吃了一驚,沒有想到林若萍會來這一手的,他們的眼光都盯著林若萍的臉。
兩道眼光如果是兩只拳頭,他們也的確想在林若萍的臉上狠狠地打兩拳。
只可惜眼光雖毒,畢竟不是拳頭,所以林若萍的臉上仍然好好的。
但丁鵬的注意力卻被引起來了,而且引向了這四個人。
他逐一打量了他們一番,然後笑笑道︰“難怪有人很注意我的刀,原來它曾經如此出名過,只可惜我不知道你們四位在武林中是否也很有名氣?”
林若萍一笑道︰“你不認識他們?”
丁鵬搖搖頭道︰“我不認識。我在江湖上沒有混多久,也沒有見過多少人。若不是因為你的拜兄柳若松做了我的徒弟,我也不會認識你。一個人在收徒之前,總要打听一下他的身家的,你說是不是?”
林若萍又幾乎要噴出口血來,但他忍了下去,道︰“這四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你若是不認識他們,就不夠資格成為江湖人。”
丁鵬卻打斷了他的話,微微一笑,道︰“你不必說下去了,我也不想認識他們,因為我不想做個江湖人。”
這句話使得每個人都為之一怔,連林若萍都愕然地道︰“你不想做江湖人?”
丁鵬點點頭道︰“是的,我雖然沒有認識多少江湖人,但是就我見過的那幾個,卻無一不是貪生怕死的卑鄙齷齪的無恥之徒。一個如此,十個如此,越有名望,越是如此。他們若是非常有名,我寧可不知道的好。”
這一番話把所有的人都罵遍了,尤其是這五大門派的領袖,也是挨罵最深的五個。
每一個人都臉現怒色,都準備動手了。
忽然一陣清脆的拍手聲由門里傳了出來,一串銀鈴似的笑聲也接著傳出來︰“妙!妙!罵得妙極了!你比我爹的膽子還大。我爹只在背後如此說說他們,你卻在當面指著他們的鼻子罵,小妹實在佩服。”
接著是一個儀態萬方的美麗女郎笑著走了出來,使得每個人的眼楮都為之一亮。
在神劍山莊的門里出來說這種話的,自然只有謝家的大小姐、謝曉峰的女兒謝小玉了。
但這個女郎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就是上次在圓月山莊上見到的謝小玉。
她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許多,緊裹的衣裳襯托出她迷人的曲線,發射著迷人的憋力。
丁鵬已經是個很有定力的男人。
因為他曾經上過一個美麗女人的當。
那個該死的秦可情一一柳若松的妻子,用了一個可笑的假名,使他出了一場可笑的大丑。
因為他的妻子是狐。
狐是最擅長迷人的,雄狐迷女人,雌狐迷男人,而且能把人迷得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一個娶了狐女為妻的男人,至少是不該再受別的女人的迷惑了,但不知怎的,當丁鵬看到了她迷人的笑靨時,心頭居然怦怦地跳了起來。
不過這也不能怪丁鵬,站在門外的還有兩個出家人,一個和尚,一個道人。
天戒上人是少林達摩院的首座長老。
紫陽道長是武當輩份最高的長老。
這兩個人的年紀自然都很大了,修為定力也部臻于絕不動心的境界了,但是他們同樣為謝小玉的絕世豐姿而目瞪口呆。
她向著那五個人又展現了迷人的一笑,道︰“對不起,五位,這話不是我說的,而是家父說的。他的話跟這位丁大哥剛才說的字句雖不一樣,但意思卻完全相同,因此你們要為此生氣,就問我爹去。”
天戒上人又听了她這一解釋,即使再氣也無法對著她發作了,只得問道︰“謝大俠是否在?”
謝小玉笑道︰“家父剛剛由他的書房里出來,就對我說了那番話。看來他對各位的印象也不怎麼好,因此我不招待各位進去了。”
就這麼一句話,把五位大掌門氣得目瞪口呆。
謝小玉卻不理這麼多,笑著又向丁鵬說道︰“丁大哥,你怎麼也如此見外呢,來了還呆在門口不肯進去?”
丁鵬道︰“謝小姐,我是來找令尊決斗的。”
謝小玉笑道︰“我已經把你的話轉告家父了。他怎麼樣跟你決斗是你們的事,你卻是我的救命恩人,無論如何,我也得先向你表示過感謝之意,才能談到其他。走,走,我們進去。”
她上來大方地拉著丁鵬的手。丁鵬不禁遲疑道︰“我……”
謝小玉笑道︰“事有先後。你救我的命在先,向我爹挑戰在後,因此你就是要找家父決斗,也得先接受我的款待之後,還過了你的情,這樣子家父在應戰時,不會因為想到欠你的情而手下有所顧忌,你說對不對?”
從這樣一個女郎口中說出來的話,自然都是對的,何況她的話還的確不錯。
丁鵬只有被她拉進去了,不過他才走了幾步,忽又掙脫了她的手道︰“等一下,我還有件事要作個交代。”
他轉回身,走向了林若萍,淡淡地道︰“剛才你曾經要我拔刀來給你看看,對嗎?”
林若萍又退了一步。丁鵬冷冷地道︰“我不大喜歡殺人,但是我更不喜歡別人對我說這句話,你已經看到了我這個人,卻還要看我的刀,這是表示你只在乎我的刀,不在乎我這個人,對不對?很好,我現在就給你看看我的刀,不過我的刀從來不出空鞘,你最好也拔出你的劍。”
林若萍的臉色都嚇白了,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丁鵬卻搖搖頭嘆道︰“大丈夫一死而已,何必怕成那個樣子呢?既然你害怕,又何必要硬充好漢說那句話呢?”
林若萍的確害怕,但他究竟是一代掌門,不能再表現出孬種的樣子,鏘然拔出了劍道︰“胡說!誰怕你?”
當一個人不肯承認他害怕的時候,也就是害怕得要命的時候,但這時卻沒有人來笑他口不由心。
因為別的人跟他一樣地怕。
然後丁鵬就對著林若萍走了過去,拔出了刀。
一柄普普通通的刀,刀身是彎的,彎得像一鉤新月。
每個人都看見了那柄刀,卻沒有人看見丁鵬是如何出手的,他只是對著林若萍的劍尖走過去。
林若萍的劍卻變了,由一支變成兩支,像是一技竹片削成的劍被利器劈過一般,由劍尖到劍柄整整齊齊地劈成了兩片,一半在左,一己半在右。
林若萍的人整個地呆住了,站在那兒成了一尊石像。
丁鵬只說了一句話︰“以後別輕易出口叫我拔刀,假如一定要說,就得先秤一秤自己的分量。”
他掉轉頭,又對那四個人道︰“你們也一樣。”
說完他就跟著謝小玉進了神劍山莊。
大部分的人都被遠阻于河岸之外,但是在門口的人也不少,他們都呆住了。
像林若萍一樣的呆住了。
他們都看見了那柄刀,一柄很平凡的、彎彎的刀,沒什麼特別起眼的地方。
只是誰也沒有看見丁鵬的出手,只看見丁鵬迎向了林若萍的劍尖,然後看見劍身一分為二。
在決斗中斬斷對方的兵刃,那太普通了,斷劍更是司空見慣的事。
但是林若萍的這一柄劍不是普通的凡鐵,它是很有名的劍,傳了幾代,一直由掌門人使用,雖然沒有刻上“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等字,但也差不多就有這個意思。
現在這柄劍居然被人毀了,似乎是被毀于一種神刀魔法之下,因為這是人力做不到的。
就算是一個鑄劍的名匠,把一柄劍投入冶爐重鑄,也無法把劍一分為二。
但丁鵬做到了。
林若萍終于清醒了過來。丁鵬已經走進門里去了,只有阿古仍忠心耿耿地坐在車上等著。
林若萍彎腰拾起了地下的殘劍,輕嘆道︰“我終于知道為什麼你們怕成這個樣子了,也終于看見那柄刀了。”
天戒上人忙問道︰“林施主,可曾看清他的出手?”
林若萍搖頭道︰“沒有。我先前只看見他的刀,沒有看到他的人,等我看到他的人時,刀已不在手,好像刀歸刀,人歸人,兩者都沒關系似的。”
五個人都是一驚。紫陽道長忙問道︰“林施主,你當真是這種感覺?”
林若萍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們自己又不是沒嘗過這種滋味,何必還來問我?”
天戒上人卻嘆了一口氣道︰“不!掌門人,老衲等以前所嘗到的滋味比施主奇厲多了,刀未臨身,即已勁氣迫體,砭肌如割。若非謝大俠及時施以援手,擋開了那一刀,老袖等四人與令師就都已分身為二片了,那實在是一柄可怕的魔刀!”
紫陽道長道︰“不錯,那柄圓月彎刀初看並無出奇之處,可是一旦到它主人施展那一式魔刀時,就會現出一般妖異之氣,使人為之震眩迷惑……”
林若萍搖搖頭道︰“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也什麼都沒有看到,只看到那柄刀向我逼來,然後就突然變成他的人站在我面前。至于我的劍是如何被劈分的,我一點都不知道,更沒有你們那種奇厲的感覺。也許是丁鵬的造詣沒有你們所說的人高,也沒有那麼可怕。”
夭戒上人搖頭道︰“不!施主錯了。丁鵬的造詣已經比那人更高,也更可怕了,因為他已能役刀,而不是為刀所役了。”
什麼是為刀所役?刀即是人,人即是刀,人與刀不分,刀感受人的殺性,人稟賦了刀的戾性,人變成了刀的奴隸,刀變成了人的靈魂。
刀本身就是凶器,而那一柄刀,更是凶中至凶的利器。
什麼是役刀?
刀即是我,我仍是我。
刀是人手臂的延伸,是心中的意力而表現在外的實體,故而我心中要破壞那一樣東西,破壞到什麼程度,刀就可以為我成之。
人是刀的靈魂,刀是人的奴隸。
這兩種意境代表了兩個造詣的境界,高下自分,誰都可以看得出的,只是有一點不易為人所深知。
那就是人與刀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存在。
刀是凶器,人縱不凶,但是多少也會受到感染。
刀的本身雖是死的,但是它卻能給握住它的人一種無形的影響,這種影響有時也成為具體的感受,就像是一塊燒紅的鐵,靠近它就會感受到熱,握住它就會被燒得皮焦肉枯。
圓月彎刀是魔中至寶,因為它具有魔性,誰擁有它,誰就會感受它的魔性。
唯大智大慧者除外。
唯至情至性者除外。
門外,五大門派的領袖臉上都泛起了一種畏懼的神色,他們的恐懼是有理由的。
照林若萍的敘述,丁鵬的造詣已經到了刀為人役的境界,天下就無人能克制它了。
紫陽道人沉默了片刻才道︰“謝先生,以你的看法,謝家神劍是否能克制丁鵬的刀?”
謝先生很穩健地道︰“十年以前,在下可以肯定說一句——不能。但是這十年未,家主人的成就也到了無以測度的境界,因此在下只有說不知道。”
這等于是句廢話,一句使人听了更為優煩的廢活。
但是也提供了一點線索,現在的謝曉峰如何無人得知,十年前的謝曉峰卻是大家都看到了。
他在劍上的造詣,已經到了令人駭異的境界。
可是謝先生卻說還不如此刻的丁鵬。
華山掌門靈飛劍客凌一鴻低聲道︰“就算謝大俠能夠勝過丁鵬,我們也不能寄望太殷,因為請他出來管事,只怕比要我們自己來對付丁鵬還不容易。”
大家又低下了頭,謝小玉剛才出來說的話猶在耳邊,謝曉峰對他們的批評已經夠明白了。
他們不敢對謝曉峰生氣、發怒,因為謝曉峰夠資格批評他們。
他們唯一的希望是這番批評不要傳到江湖上去。
這五個人來的時候很神氣,坐上了謝家的新船,像貴賓一般的被迎入山莊。
但走的時候卻很狼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2:05:37
雖然他們仍然是乘坐那條豪華的新船,仍然有謝先生作伴相送,但早那羅列在道旁的年輕儀仗劍手卻都撤走了,而且還是在他們登船之前撤走了。
這個意思很明顯,那儀仗隊不是為歡迎他們而擺出未的,只是踫巧被他們適逢其會遇上了而已。
他們走的時候,神劍山莊的貴賓還沒有走,為了不使人誤會,所以才把儀仗隊撤走了。
這使得他們原本沮喪的臉上,更添了一份慚色。
尤其是他們的船抵對岸,接觸到那許多江湖人投來的詫異而不解的眼光時,更有無地自容的感覺。
不過,他們雖然在神劍山莊飽受奚落,在那些江湖人的心目中,地位仍是崇高而神聖的。
所以沒有人敢上來問問他們,究竟對岸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還是大家最關切的一件事。
丁鵬跟謝曉峰之戰如何了?
好在還有謝先生送他們過來,而謝先生在江湖上,一向是以和氣及人緣好而出名的,。
所以有人已經向謝先生走過來,而且準備打招呼了。
謝先生雖然平易近人,但是能夠跟他攀上關系的,多少也是個小有名望的人。
這個人叫羅開廷,是一間不大不小的鏢局的總鏢頭,所以羅總鏢頭算也有點不大不小的名氣。
除掉這點憑仗外,他還有點靠得住不會丟臉是因為謝光生跟他還有過一點香火情。有次路過他鏢局所在的那個縣城時,曾經接受他的款待,作了一天的客。
因此羅開廷覺得這正是要表現一下他交情的時候。謝先生已看見他了,不等他開口就先招呼道︰“開廷兄,失迎,失迎。大駕何時光降,也不先通知兄弟一聲,實在是太抱歉了。”
當著這麼多的人,如此親切的招呼,使得羅開廷感動得幾乎流下眼淚。謝先生這樣親密地對待他,使他在人群中的地位突然崇高了起來。
以後就是謝先生要他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立刻就去的。江湖人的一腔熱血,只賣與識家。
所以當羅開廷張口結舌、激動得不知如何口答的時候,謝先生又笑道︰“開廷兄如果是來看家主人與丁鵬決斗,恐怕就要失望了,這一仗也許打不起來。”
羅開廷忙問道︰“為什麼?”
謝先生笑笑道︰“因為丁公子已經跟我家大小姐交上了朋友,談笑正歡。”
“那麼關于決斗的事情呢?”
謝先生笑笑道︰“不知道,他們沒談起,不過丁公子如果真的跟小姐成了好友,總不好意思再找她的老太爺去決斗吧?”
謝先生的說明雖然並沒有告訴什麼,對丁鵬與謝曉峰的決斗也只發表了他自己的猜測。
猜測當然不能算是答案,但是謝先生的猜測卻已經等于是答案了。
因為謝先生是神劍山莊的總管。
固為謝先生在江湖上具有一言九鼎的力量,如果沒有相當的把握,即使是揣摸之詞也不會輕易出口的。
因此,這幾乎已經是答案了。
人群中響起了一片嘆息。
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高興。
他們雖然是千里迢迢跑來趕這場熱鬧的,但似乎也並不希望看見這一戰的結果,無論是誰勝誰負。
謝曉峰是大家心目中的神,一個至高無上的劍手,一種榮譽的象征。
自然沒有人希望心中的神倒下來。
丁鵬是一些人心中的偶像,尤其是年輕人與女人心中,他那突然而崛起的光芒,他那充滿了浪漫情調的行事方法,他那種突破傳統的、對那些老一代的、成名的宗師的挑戰與傲視,在年輕一代的心中,掀起了沖擊的共鳴。
因此,他們也不願意丁鵬被擊敗。
那個答案雖然不夠刺激,卻是皆大歡喜、使得每一個人都滿意的結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2:28:15
第十五章 秘屋(上)
謝先生道︰“丁公子已經跟我家小姐成了好朋友。”
這是他向大家宣布的事實,似乎是無人否認的事實。五大門派的領袖雖然在丁鵬那兒受了一番奚落,但也沒有否認這個事實。
他們看著謝小玉拉著丁鵬的手進入莊里,兩個人之間似乎已很親密。
但實際的情形,卻不如大家所想的那麼簡單。
謝小玉是個很美很美的女孩子,男人在她一笑之下,似乎就很難拒絕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了。
如果是跟她手拉著手並肩而行,哪怕前面是一個火山口,男人們也會不皺一下眉頭就跳下去。
但丁鵬卻沒有那麼容易被征服。
因為他曾經受過誘惑,柳若松的老婆秦可情是個非常動人的女人。
圇為他有著一位狐妻,青青在他面前雖然沒有施展過任何的媚術,但她那絕世的姿容、似水的柔情,卻是任何一個女人難以比及的。
謝小玉與那兩個女人不同,似乎兼具了那兩個女人的優點一——秦可情的動人與青青的溫婉。
但是她既沒有秦可情的放浪,也沒有青青那種端莊的氣質。
對別的男人,或許她不會失敗,對丁鵬,卻很容易作出比較來。
所以當兩個人坐下來,侍者送上了酒菜,淺飲了三爵之後,謝小玉眼波如醉,漸漸散發出女性的魅力時,丁鵬反而感到意興索然了。
謝小玉屏退了侍兒,為他斟上第四盅酒,然後把身子半倚在他的胸前,輕笑著道︰“來,我們再喝一杯。”
在以前,哪怕這是一杯毒藥,也沒人會拒絕的。
可是丁鵬卻冷冷地推開了她的身子,也冷冷地推開了那盅酒道︰“三杯是禮數,第四杯太多了。”
謝小玉微微一怔,這是她第一次被人從身邊推開,而且是被一個男人。
她來到神劍山莊之後,不知有多少的劍客武士在神劍山莊作客,為了她色授魂與。
甚至于為了爭奪替她拾起一塊墜地的手絹,兩個男人可以拔劍相向,拼個死活。
而此刻,她卻被人推了出來。
這使她相當難堪,但也給了她一種新奇的刺激。
這個男人居然能拒絕她的殷勤,她就非征服他不可。
因此她笑了一笑道︰“丁大哥,你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丁鵬皺皺眉頭,毫無感情地道︰“你我之間沒有這份交情,而且我從不為情面而喝酒。”
話相當無情,等于是一巴掌摑在她的臉上,把她的笑容打僵了,也使她感到一種從未有的屈辱。她眼圈一紅,淚珠已盈眶,可憐兮兮地望著丁鵬。
那種神態,使得鐵石人也會軟化的。
但丁鵬卻不是鐵石人,他是個心腸比鐵石更硬的人,因此他反而出現了厭惡的神情道︰“謝小姐,如果你要賣弄風情,年紀太輕了;但是要嚎哭撒嬌,年紀又太大了。一個女人最令人討厭的,就是做不合自己年齡的事。”
謝小玉的眼淚就快要流下來了,被他這句話又說得倒口去了,很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笑道︰“丁大哥真會說笑話。”
她神態轉變之快,反而使丁鵬感到愕然了。
一個人的態度神情能在剎那間作如此快的轉變,尤其是一個女人,那至少也要在風塵中打過幾年滾,因此丁鵬再度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女郎,在她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一絲的溫色、一絲的委屈。
“丁大哥真會說笑話。”
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是若非在人海中歷經滄桑的風塵女子,卻很難在那情形下運用上這句話。
把一切的尷尬,用一句話輕輕地都帶過了。
這不是談話,而是藝術了。
丁鵬忍不住問出了一句話︰“你幾歲了?”
謝小玉笑笑道︰“天下最不可靠的話,就是女人口中的年齡。年輕的時候,希望自己成熟一點,要多報個一兩歲;等到她真正成熟時,卻又怕自己太快老去,要少報一兩歲;再過幾年,她已經真正老去時少報的歲數更多了,直到她自己弄不清楚自己是幾歲了。”
丁鵬頗為激賞地道︰“總有一個歲數是她自己滿意的吧?不大不小……”
“那當然,所以大部分的女人都活在十九到二十歲之間,在這以前是一年長兩歲,在這以後是今年加一歲,明年減一歲,所以我去年告訴你是十丸歲的話,今年是二十歲;如果去年告訴你是二十歲,今年就是十丸歲。”
丁鵬覺得這個女郎的慧黠之處頗為動人,笑著問道︰“我們去年沒見面,所以我不知道你幾歲。”
謝小玉一笑說道︰“那也沒太大關系,反正不是十九就是二十,你只要不算成二十一歲,我都不會生氣的。”
丁鵬嘆了口氣︰“好!算我沒問。”
謝小玉翻了翻眼珠道︰“本來就是嘛,丁大哥又不像個傻人,怎麼會問那些傻問題呢?”
她的確很能夠了解男人,在柔媚與嬌弱兩種手段都失敗了之後,很快又換出第三種面目來。
那是丁鵬一句話提醒她的︰“賣弄風情,你年紀大小;嚎哭撒嬌,你又太大了。”
她立刻就知道自己在丁鵬眼中是一種什麼樣的身份與印象了,同時也知道丁鵬所欣賞的是哪一種女人。
她也暗怪自己糊涂,作了許多錯誤的嘗試,其實丁鵬所欣賞的女人,她應該心中有個底子的。
在門口,就是因為她笑濾謾罵,把五大門派的領袖嘲弄個夠,才贏得了丁鵬的友誼,跟她進了莊門。
很少有男人會喜歡尖俏潑辣的女人,但丁鵬偏就是這少有的男人之一,謝小玉的興趣提高了。
她要從事一項新的嘗試,試圖征服這個男人。
不過她也有點惶恐,在她的經驗里,她從沒有嘗試過這一類的角色,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得很好。
她還在用牙齒咬著小指甲,思索著下面該做什麼,說些什麼話,丁鵬卻沒有給她機會。
他淡淡地道︰“謝小姐,現在可以去請令尊出來了。”
謝小玉一怔道︰“怎麼?你還是要找家父決斗?”
丁鵬漠然地道︰“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謝小玉的腦子里不知動了多少轉,但最後都放棄了,她不知用什麼方法阻止這一場決斗。
但是丁鵬卻提供了她想要的答案︰“謝小姐,你是否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
“當然了,我說的要報答你的救命之恩,那是違心之論,雖然你真的救了我,但我也不必領情,因為你不是為了救我而救我。”
“哦?那我是為了什麼而救你呢?”
“你只是為了你的尊嚴,不容許別人在你的圓月山莊上殺人,如果是在別的地方,你才不管呢。”
“不!你錯了,在別的地方,我也會曾的,不過是在圓月山莊,任何人都不能在那兒殺人,除了我自己。”
謝小玉笑了,丁鵬的狂傲使她很高興,越是狂傲越能表現出一個人的本性。
所以她笑著道︰“可是那天在圓月山莊也死了不少人,而且都不是你自己殺的。”
丁鵬淡淡地道︰“那些人雖然不是我殺的,卻是我認為該死的。只要是我認為該死的,有人替我去殺,我為什麼不省點精神呢?”
這是一個聰明的男人,而且已能把握住自己的七情六欲,不輕易動嗔怨之念。
謝小玉在心中又為丁鵬多了一筆記載。
“那麼我還不是你認為該死的人了?”
“是的!以前我根本不認識你,甚至于不知道謝曉峰有個女兒,自然不會決定你有該死的理由。”
“現在你知道了,是否還認為我不該死呢?”
丁鵬笑了一笑道︰“是的,一個人是否該死,要看他曾否冒犯過我,你還沒有做這種混帳的事。”
“假如有天我也冒犯了你呢?”
丁鵬道︰“那你就得小心點,即使你是謝曉峰的女兒,我仍然不會饒過你的。”
謝小玉伸伸舌頭,俏皮他笑道︰“我一定要隨時提醒自己,不要去冒犯你。”
“那麼你就別做那些自以為聰明而又令我討厭的事。”
“丁大哥,我實在不知道你討厭什麼事?”
丁鵬冷哼一聲道︰“像你現在一再拖延,想阻止我跟令尊的決斗,就是一件叫我討厭的事。我最討厭的就是不守本分的女人以及想插手到男人之間的女人。”
他說這句活,眼前浮起了秦可情的影子,那個該死的女人,而他臉上的厭色更重了。
謝小玉為之一震。她對丁鵬的過去很清楚,尤其是他跟柳若松的情怨糾紛。
他實施于柳若松的報復,簡直接近殘虐了。固然,以柳若松對他的種種而言,這並不算過分,可見那件事對他的打擊一定是很大的。
秦可情是為了要幫柳若松爬得更高、更有地位,才欺騙了丁鵬,玩弄了丁鵬。
因此丁鵬不但痛恨那一類的女人,而且還引申開來,討厭那些插手于男人事業的女人。
謝小玉立刻知道該怎麼做了,歉然一笑道︰“丁大哥,你誤會了,我無意要阻止你跟家父的決斗,那也不是我能阻攔得了的,正如我無法把他請出來一樣,固為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在家。”
“什麼?剛才你不是說……”
“不錯,不久之前我見過家父,跟他談過幾句話,可是他對決斗的事並沒有表示過什麼,既不說接受,也沒有拒絕。”
她看見丁鵬臉上變了色,忙又道︰“這件事我實在無法代家父決定什麼,唯一的辦法,只有帶你去找他,看他是怎麼個意思。”
現在有三個人站在那扇緊閉的大門前面,望著那把生了銹的大鐵鎖。
除了丁鵬與謝小玉之外,還有阿古。
這個忠心的僕人雖然不會說話,卻是最善解人意的,不需要他的場合絕對找不到他,需要他人的時候也絕對漏不掉他,當丁鵬跟謝小玉跨出了屋子,他就像影子般的跟上來了,手中已經沒有皮鞭,腰間卻已插了一把匕首,手臂上套了兩個銀圈,手指上戴了一副生有尖刺的拳套。
這些似乎都不像能有多大作用的武器,但是丁鵬卻知道阿古身上這些配備具有多大的威力。
謝小玉手指著那堵高牆道︰“多年來,家父就潛居在這里面。小妹用‘潛居’這兩個字,或許並不妥當,因為他老人家行蹤無定,並不是一直都在里面。”
這一點丁鵬已經知道了,神劍山莊自從多了個謝小玉之後,莊中的人也多了起來。
只要人一多,秘密就很難封鎖得住。
謝小玉又道︰“家父如果在家,就一定在里面,否則就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丁鵬道︰“不久之前他還在家的……”
謝小玉遣︰“但此刻是否還在就不得而知了。以前也經常是如此,前一腳他還在外面跟人打過招呼,轉眼之間就不見了,然後有人在另一個城市里見到他;對一對時間,只差了兩個時辰。”
丁鵬一笑道︰“兩個時辰足夠趕到另一個地方了。”
謝小玉笑笑道︰“可是那個城市距此卻有五百里之遙。”
丁鵬“哦,了一聲,微現驚色道︰“那除非是插了翅膀飛了去,令尊難道已經學成了縮地的遁法嗎?”
謝小玉道︰“家父可不是什麼劍仙,也不會遁法,最多只是因為功力深厚之故,轉身提氣的功力超越了一般人,所以能超越障礙,走最短的距離,就比別人快得多。”
丁鵬點頭道︰“這麼一說倒是可能了。五百里是一般人的里程,譬如說由山左繞到山右,循路而行有那麼遠,如果翻山而越,就連一半也不到了。”
謝小玉道︰“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丁鵬指指門鎖道︰“這麼說來,這門雖然鎖著,卻並不能證明令尊不在里面。”
“是的,在丁大哥面前,小妹不敢說誑語,我的確不知道家父是否在里面。”
丁鵬道︰“我們在門外高聲招呼一下吧。”
謝小玉道︰“恐怕也沒什麼用,因為小妹也沒進去過,但是以前試過,有時他老人家明明在里面,也不會答應的。他吩咐,他要見人時,自己會出來,否則就不準前去打擾他。”
丁鵬道︰“那就只有破門而入一個法子了?”
謝小玉道︰“當然也不止是這一個法子,像越牆也是能夠進去的,但丁大哥似乎是不會做越牆之舉的人。”
丁鵬道︰“不錯。我是正大光明來找令尊決斗的,用不著愉偷摸摸地越牆而入。”
想了一想又道︰“我要破門而入,你不會阻止嗎?”
謝小玉笑笑道︰“我應該是要阻止的,但是我的能力又阻止不了,何必去多費精神力氣呢?這不過是一扇門面已,不值得豁出性命去保護它。”
丁鵬也笑道︰“謝小姐,你實在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謝小玉一笑道︰“家父得罪了很多人,卻很少有幾個朋友。神劍山莊雖然名揚天下,但是卻保護不了我。身為謝曉峰的女兒,不聰明一點就活不長的。”
丁鵬道︰“不錯,令尊的盛名並不能叫人家不殺你,像那天追殺你的‘鐵燕雙飛’,就沒人敢阻擋他們。”
謝小玉笑道︰“怎麼沒有?你丁大哥不就是攔住了他們嗎?敢向謝曉峰的女兒伸手的,絕非是泛泛之輩,固此能夠保護我的人不多,像丁大哥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丁鵬冷冷地道︰“謝小姐,別忘了我是要找令尊決斗的,你最好別太急著跟我交上朋友。”
“為什麼?你要找家父決斗,又不是跟我決斗,這跟我們成為朋友毫無關系。”
“在我跟令尊決斗之後,總有一方要落敗的。”
“那當然,但是這也沒多大的關系呀!武功到了你們的境界,勝負上下只是些微之差,絕不可能演成生死流血慘劇的。”
“那可很難說,我的刀式一發就無可收拾。”
謝小玉笑笑道︰“你刀傷鐵燕雙飛,挫敗林若萍,不是都能收放自如嗎?”
“那是他們太差,我還沒有全力施為。”
謝小玉一笑道︰“你跟家父決斗時,更用不著全力施為了,高手相搏,只是技與藝之分,沒有人使用蠻力的。有時甚至于對立片刻,不待交手,雙方就知道誰勝誰負了。”
丁鵬心中一動道︰“你的造詣很高呀,否則絕對說不出這種話來。不到某一種境界,不會有這種體會的。”
“丁大哥,我是謝曉峰的女兒,是神劍山莊的下一代主人,總不能太差勁的。”
“以你的造詣,那天不至于給鐵燕雙飛追得亡命奔逃的,他們還沒有你高明呀。”
謝小玉又是一震,她沒想到丁鵬會如此用心,而且在旁敲側擊地探听她的虛實。
腦子里飛快一轉,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任何巧詞掩飾,都不如說實請來得好。
因此她一笑道︰“如果我真的比他們差了很多,又怎能逃過他們的追殺,而逃到圓月山莊上?”
“這麼說你是存心逃來的了?”
“可以這麼說。我知道那一對夫婦是很厲害的人物,因此我想看看有誰能壓一下他們的凶威,也想看一看,家父名揚天下,為多少人排除過困難,輪到他女兒有難時,有誰肯挺身出來保護我。”
“那結果使你很不愉快吧?”
謝小玉笑笑道︰“不錯,丁大哥的圓月山莊上,那天到的幾乎都是名聞一時的俠義之輩,結果卻使我很失望,所以那天之後,我對俠義之輩的看法也大大地改變了。”
她笑了一笑道︰“不過我也不算全無收獲,至少還有像丁大哥這樣一個年輕的英雄。”
“我不是為了行俠仗義而救你的。”
“至少你是救了我。”
“那是因為在我的地方上,我不能容忍別人放肆殺人,而且更因為我估計著一定能勝過對方,否則我也不會傻到舍命來救你的。”
“是的,小妹也知道。我跟丁大哥那時毫無淵源,也沒有理由要求丁大哥如此的。”
“你倒是很能看得開。”
謝小玉笑道︰“我只是將己比人,叫我舍棄自己的生命去救一個陌不相識的人,我也同樣不干的,除非是一個使我傾心相愛的人,我才會為他不顧一切。”
“你找到達樣的一個人沒有?”
“沒有!但是我相信很炔就會找到的。”
她的眼光看著丁鵬,就差沒有直接叫出丁鵬的名字來,但是丁鵬卻無視于她的暗示,冷冷地道︰“我卻找到了,她是我的妻子青青。”
謝小玉毫無慍意,笑笑道︰“她是個有福氣的人。”
丁鵬決心結束這次無聊的談話,轉頭朝一旁木立的阿古揮揮手道︰“毀鎖!破門!”
阿古上前,握拳擊向那鐵鎖時,就有四個人鑽出來了。
這四個人不知道原先是藏在哪里的,一下子就突然冒了出來,而且很快地掠到阿古面前。
他們的神情冷漠,年紀都在四十左右,每個人都穿著灰色的長袍,手中執著劍。他們的臉色平板,不帶一絲表情,灰色而沉滯的眼楮望著阿古。
阿古沒有動,望著丁鵬,等候進一步的指示。丁鵬卻望著謝小玉,但謝小玉僅只笑笑道︰“丁兄,我說這四個人我不認識,你相不相信?”
丁鵬道︰“你是說他們不是神劍山莊的人?”
“這個我倒不敢說,因為我來這里才一年多。”
“一年多雖不算長,可是連你自己家里的人都不認識,似乎不太可能吧?”
謝小玉一笑道︰“別的地方的人我自然都認識,而且還是我來了之後才雇請來的,但是這個院子里的人,我卻一個都不認識。我沒進去過,他們也從不出來。”
“從不出來,他們又如何生活呢?”
“不知道,我也不管家,是謝亭生在管。”
謝亭生就是謝先生,大家都稱他為謝先生而不知其名。謝小玉是山莊的主人,自然不必叫他謝先生,但也是現在才直呼他的名字。
可是其中的一個中年人卻開了口,聲音跟他的臉一樣︰“謝亭生也不知道我們。我們是他的叔叔經管神劍山莊時進入山莊的,已經有三十年了。十年前謝掌櫃去世,由他的佷兒來接任總管,只管外面的事,不管里面的事。”
謝小玉笑道︰“那麼四位是神劍山莊中最老的人了?”
中年人道︰“我們不屬于神劍山莊,只屬于藏劍廬。”
“藏劍廬在哪里?”
中年人手一指道︰“就是這里面。”
謝小玉訝然道︰“原來這個院子叫藏劍廬呀,我真是慚愧,居然會不知道。我是這兒的女主人。”
中年人造︰“听主人說起過,但是卻與藏劍廬無關。這兒不屬于神劍山莊,而是主人私居的地方。”
謝小玉笑道︰“你們主人是我父親。”
中年人道︰“我們不問主人在藏劍廬外的關系,藏劍廬中就只有一個主人,再無任何牽連。”
謝小玉一點都不生氣,笑笑道︰“四位如何稱呼?”
中年人道︰“藏劍廬中只有主人與劍奴,用不著姓名。只是為了稱呼區別,人以干支為冠稱。我叫甲子,以此類推為乙丑、丙寅、丁卯……”
謝小玉道︰“照這樣推算起來,這藏劍廬中,豈非有六十名劍奴了?”
甲子道︰“藏劍廬與世隔絕,不通往來,無可奉告。”
丁鵬道︰“我要找謝曉峰,他在不在?”
甲子道︰“減劍廬中沒有這個人。”
丁鵬先是一怔,繼而道︰“那我就找藏劍廬的主人。”
甲子冷然道︰“如果主人要見你們,自會在外面相見,否則你找來也沒有用,藏劍廬中絕不容外人進去。”
丁鵬道︰“主人在不在呢?”
甲于道︰“無可奉告,相信你們早已知道了,這院牆外兩丈之內都是禁地,今天因為是初次犯禁,我們才加以警告,下次就格殺勿論了。你們快走吧!”
丁鵬沉聲道︰“我是來找謝曉峰決斗的,”甲子道︰“告訴你沒有這樣一個人!你要找謝曉峰,應該到別處找去。”
丁鵬冷笑道︰“到哪里可以找到他?”
甲子說道︰“不曉得。藏劍廬既與外世隔絕,而且顧名思義,藏劍廬既已藏劍,也不是跟人決斗的地方。”
丁鵬道︰“那你們手中怎麼會執著劍的呢?”
甲子道︰“我們手中的不是劍。”
“不是劍,那又是什麼?”
甲子道︰“隨便你稱它為什麼,就是不能叫它為劍。”
丁鵬鄙夷地大獎道︰“明明是劍,卻偏偏不稱為劍,你們這種自欺欺人、掩耳盜鈴的行徑不怕人笑掉大牙?”
在一般的情形下,這四個人听了丁鵬的話,應該感到很憤怒才對,可是他們仍然很平靜,沒有一絲激動之狀。甲子等他笑完了才冷冷地道︰“你要怎麼想、怎麼稱呼是你的事,但是在藏劍廬中,我們不認為它是劍,你也不能硬要我們把它稱為劍。”
丁鵬笑不出來了,罵人原是一件痛快的事,但是對方如果根本不作理會,這就變得非常無趣了。
他把剩余的笑聲咽了下去後才道︰“你們是出來阻止我進去的?”
甲于道︰“是的,那扇門是封鎖藏劍廬的,所以萬萬不能破壞。”
丁鵬道︰“假如我定然要破壞它呢?”
甲子道︰“那就會很糟糕。你會後悔不該做那件事,而且別的人更會怪你不該做這種糊涂事。”
丁鵬哈哈大笑道︰“本來我倒並不想破壞它的,給你這一說,我倒非要破壞一下了,因為我這個人從不為做的事後悔,而且最喜歡做讓人埋怨的事。”
甲子似乎並不欣賞他的幽默,他們也不太習慣講笑話,因此他只是說道︰“我們會盡一切的力量阻止你。”
丁鵬笑了一笑道︰“阿古,劈開它1”阿古再度上前,四個人四柄長劍齊出,刺向他的胸膛。這一刺很簡單、很平凡,不會有任何變化,但是卻凌厲無匹,氣勢萬鈞。
誰都不會去攖逆這一劍之鋒而躲開的,但是他們偏偏遇上了阿古。
阿古的身材很高大,一身皮膚漆黑光亮,就像是在身上涂了一層黑色的油膏、發亮的油膏。
油膏是很滑潤的,阿古的皮膚似乎也有這種作用,那四個人四柄劍同時刺在他身上。
他沒有躲,也沒有止住去勢,似乎根本沒有看見有劍尖刺過來。莫非他不怕死不成?
劍尖在他的胸前向兩邊滑去,順著他的皮膚滑了開去,就像是用針刺向一尊光致滑潤的黑色瓷像,針尖滑向一邊,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那四名劍奴的劍式已經夠邪了,但是阿古卻是個更為邪門的人,施展的是更為邪門的功夫。
謝小玉驚呼出聲,阿古雙臂微抬,甲子等人已經被他推開兩邊,然後看他舉起了手,一拳擊下去。
他的拳頭不會比鋼鐵軟,何況手指上還戴了拳套。
那把鋼鎖雖然很大,但已生銹。
生了銹的鋼鐵,自然不是什麼好鋼鐵。
好的鋼鐵應該像阿古手指的拳套,發出閃亮的、如銀一般的光澤,所以他這一拳下去,生了銹的鐵鎖立刻粉碎,跟著一腳蹬開了那扇厚厚的木門。
木門後是封鎖了幾十年的秘密世界,除了謝曉峰之外,還沒有別人進去過。
所以連謝小玉都感到萬分好奇,連忙探頭向里面望去,她感到失望了。
這里面的範圍雖大,卻十分凌亂,亂草叢生,把原來的亭室樓閣都掩遮下去了。
這只是一個破落的庭院而已,卻是在神劍山莊之中,是一代劍神謝曉峰的潛居之所,實在使人難以相信。
而最使人側目的居然有兩座土墳堆立在斷草殘壁之間,雖不知墳中埋葬的是誰,卻可知這是新起的墳,因為墳上的草還修得較整齊,是這院中最整齊的東西。
甲子等四名劍奴見門已被踢開,態度雖有點驚惶,但是神色卻更見冷厲,忽地向外面沖出去。
他們不是逃跑,因為只沖出了十丈之後,他們就突然地停止了。
然後他們就像是一群被關在籠子里的老鼠,突然發現籠門開了,飛快地沖出來,分散地躲向隱蔽的地方。
躲向隱蔽的地方是老鼠在受驚時的必然習性,但是他們四個人卻不像,因為他們只是進去躲了一下,立刻又出來了。
提著劍進去,又提著劍出來。
進去時,劍是雪自光亮的,出來時劍上都已染滿了鮮血,而且還在一滴滴地往下滴落。
四個人的劍都是如此,那就是說他們每個人至少都殺了一個人,不過由劍上滴血的情形看,殺的絕不止四人。
他們只進去了一下于,立刻就出來了,殺完人出來了。沒有殺出一點聲音,被殺的人也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取去了生命。
好快的動作,好快的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2:30:28
丁鵬環抱著手臂,沒有任何表情動作,阿古也是一樣。
他們有理由如此安詳,因為被殺的人與他們無關。
謝小玉的臉色卻有點變了,道︰“他們這是做什麼?”
丁鵬淡淡地道︰“大概是殺人吧。”
這等于是廢話,誰都知道是殺了人,而不是大概,謝小玉啞著嗓子道︰“為什麼要殺人呢?”
丁鵬笑笑道︰“大概是不喜歡那些人偷偷摸摸地躲在那里,我也很不喜歡這種事。”
謝小玉道︰“他們是神劍山莊的人。”
她仿佛把丁鵬當作了殺人的主使者了,丁鵬笑而不答,還是甲子回答了︰“但不是藏劍廬的人,主人曾經跟外面的人約法三章,在這所院子的周圍劃定了禁區,不準前來窺探,違令者死。”
謝小玉道︰“那是指兩丈之內,他們都不在禁地內。”
甲子道︰“兩丈是門閉著時的限制,現在門已打開了,範圍就擴大了,凡是能看得見門里情形的地方,都是屬于禁區。”
謝小玉道︰“凡是看見了這院子內部的人都得死?”
甲于點點頭道︰“是的,你一來的時候,主人就已經跟你說過了。如果你沒有告訴你的人,這些人的死是你的過失;如果你告訴過他們,那就是他們自己找死。”
謝小玉道︰“他們不是我的人,是神劍山莊的人。”
甲子道︰“神劍山莊原沒有這些人,是你帶來的。”
謝小玉道︰“我是神劍山莊的主人。”
甲子道︰“主人還在的時候,你還不能算主人。就算主人不在,你也只是神劍山莊的主人,不是藏劍廬的主人,你管不到這一片地方來。”
丁鵬忽然覺得很有意思,看來謝曉峰與謝小玉這一對父女之間,還有著一些很特別的關系。
謝小玉看了丁鵬一眼,覺得自己似乎說得大多了,連忙笑笑道︰“我們父女之間不常見面,有許多事情尚未溝通,倒叫丁大哥見笑了。”
丁鵬笑一笑,沒有說什麼。謝小玉覺得很沒意思,眼珠一轉又道︰“那麼我們這些人也是非死不可了?”
甲子道︰“那倒不知道,因為你們已經打開了門,生死就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了。”
謝小玉道︰“由誰來決定呢?”
甲子道︰“自然是由里面的人來決定。”
謝小玉道︰“這里面還有人?”
甲子道︰“你們進去後就知道了。”
丁鵬這才開口道︰“我們如果不進去呢?”
甲子微微一怔道︰“你們打開了門,不是要進去的嗎?”
丁鵬道︰“那倒不見得,我們也許只想瞧一瞧里面的景色。現在門打開了,里面只不過是兩座荒墳,一片凌亂,沒有什麼好看的,我就不想進去了,除非是我確知謝曉峰在里面還差不多。”
甲子道︰“這個我們不管,我們只知道你們開了門就得進去,不打算進去的人,就得死在外面。”
丁鵬冷笑道︰“我原是要進去的,但是被你們這麼一說,我倒不想進去了,看你們用什麼方法逼我進去。”
甲子沒有回答,他用行動來答復。四個人舉劍在胸前,劍尖平伸,排成一個扇形,慢慢地向前逼近。
圈子越逼越近,他們劍上所透出的殺氣也越來越盛。丁鵬的神色也凝重了,他也看出這四個人所布下的這個劍陣很厲害,具有一股無形的壓力,逼得人非往後退不可,其實後退並無不可,但後退一步就是門坎了。
阿古也顯得很凝重,雙拳緊握,似乎準備沖出去,但是他也只踏前了一步,就被凌厲的劍氣逼退了回來。
剛才劍尖刺到他的身上都不能傷到他,但此刻無形的劍氣能把他逼退回來,可見那四個人所組成的劍氣,已經成了一面無形的軸幕,慢慢地向前收攏。
阿古有點不服氣,一腳在前,一腳在後,雙拳緊握,曲臂作勢,似乎準備硬干一下了。
丁鵬適時喝止道︰“阿古,到我後面來!”
阿古對丁鵬的命令是絕對服從的,立刻收勢退到了後面,而丁鵬卻已補上了他的位置,手中的圓月彎刀業已舉起,勁力凝結,準備發出那石破天驚的一刀。
這股威勢果然懾住了四個人,使他們的進勢停頓下來,變成了膠著的狀態。
這時雙方的距離約摸是一丈。
空無所有的一丈,卻含著兩股難以比擬的巨力在相互沖擊著。微風卷起了一片落葉,掉進了他們之間的空間,葉子還沒有落地,已突然消失了。
這空無所有的一丈,仿佛有著幾千萬柄利劍,幾千萬把利刀,再由幾千萬雙無形的手在控制著。
哪怕掉進來的是一粒小的黃豆,也會被斬成幾千萬片,成為肉眼不辨的細粉。
謝小玉的臉嚇白了,可是她的眼中卻閃出了興奮的光。
她的呼吸很急促,但多半是由于興奮,少半是為了恐懼。
有什麼是值得她興奮的呢?
阿古也現了從所未有的緊張,雖然他不會說話,可是他的嘴卻不斷地張合著,像是要發出呼喊來…
江湖上的人從沒見過阿古。
但是最近見過阿古的人,誰都會看得出,他必然個絕頂的高手。
平時,他冷漠而沒有表情,似乎已經沒有什麼事能令他激動了。
但,此刻,他卻為那雙方的僵持引起了無限的激動。
由此可見,丁鵬與那四名劍奴的對峙,兵刃雖未接觸,實際上卻已經過千萬次猛烈的沖激了。
無聲無形的沖突,表面上看來是平衡的。
但沖突畢竟是沖突,必須要有個解決的。
沖突山必須要有個結果,勝或負,生成死。
丁鵬與劍奴之間的沖突似乎是只有生或死才能結束的那一種,這是每一個人,包括他們雙方自己都有的共同感覺,只不過誰生誰死,各人的感覺都不同而已。
很快就可以看出來了,因為四名劍奴忽然進前一步,彼此相距丈許,進一步只不過尺許而已,並沒有到達短兵相接的距離。
但是以他們雙方僵持的情況而言,這一尺就是突破,生與死的突破。
突破應該是揭曉,但是也沒有。
因為丁鵬居然退了一步,退了也是一尺。
雙方的距離仍然是一丈。
甲子的神色微異,也更為緊張,丁鵬卻依然平靜。
在沖突中能夠突破的人,應該是佔先的一方,何以甲子他們反而會緊張呢?
劍奴們再進,丁鵬再退。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謝小玉與阿古也只有跟著退。
終于,他們退到了門里,“砰”的一聲,門又關上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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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3:40:05
第一六章 解脫
原來是這兩個人。
燕十三是曾擊敗過他的人;慕容秋獲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死仇大敵,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幾將謝曉峰置于死地。
雖然這兩個人都死了,但是謝曉峰卻沒有忘記他們。
所以謝曉峰雖然天下無故,但是他卻曾敗在這兩人手中。
慕容秋獲不知使他失敗了多少次;燕十二雖只擊敗他一次,卻使他永遠也無法扳回。
所以謝曉峰要把此地命名為藏劍廬。
不管他的劍多利,但到了這兒,卻已全無鋒芒。
不管謝曉峰的生命中有多麼輝煌的光彩,但是在這兩個人面前,他永遠是個失敗者。
丁鵬心里對這個老人不由起了一份由衷的尊敬。
那兩個人都已死了,然而謝曉峰卻設置了這樣一個地方來激勵自己。
他為的是什麼?
燕十三與慕容秋獲都不是很值得尊敬的人。
謝曉峰把他們葬在這里,絕不是為了紀念他們。
他為的是什麼?
這次丁鵬也沒有間為什麼,他無須問,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
默然良久,丁鵬站了起來︰“我這次是來找前輩挑起決斗的。”
語氣中很尊敬,謝曉峰點點頭道︰“我知道,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找我決斗了。”
丁鵬道︰“我不是為了成名,是真正地想找前輩一決勝負。”
“我知道,你最近已經是個大名人了。”
丁鵬道︰“以我在刀上的造詣,我以為可以眼前輩的劍一較上下了。”
“你太客氣,你應該說可以擊敗我。”
“可是現在我卻無法對前輩拔刀。”
“是為了我此刻手中無劍?”
“這倒不是,此刻任何人都可以殺死前輩。”
“不錯,我所以要在門口設置禁戒,不讓人進來,因為在這里,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
丁鵬道︰“但是我知道,出了這個地方,我必然不是前輩的對手。”
那也不一定,勝負是很難說的。”
丁鵬抱刀一拱手道︰“我輸了。打擾前輩,多謝前輩指點。”
謝曉峰並沒有挽留他的意思,只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丁鵬道︰“二十八歲。”
謝曉峰笑了一下道︰“你很年輕。我今年已經五十六了,可是我在四十六歲那年才建了這藏劍廬,你足足比我晚十八年。”
“可是前輩在此已經十年了……”
“不!我在此地的時間並不多,經常還要出去走走。我這好動的習慣還是改不了,你比我幸運。”
“我比前輩幸運?”
“是的。我一直都在成功中,所以領受失敗的教訓太遲;你卻一開始就遭受了挫折,因此以後的進境很唯說了。”
丁鵬想了一下道︰“以後希望有機會再與前輩一戰。”
“歡迎,歡迎,但我們最好還是在此地相見。,”為什麼呢?”
“你已進來過,藏劍廬就不能再算是個禁地了。”
“我感到很抱歉。”
“不必抱歉。你來的時候,此地還是藏劍廬,因為這個地方只有你知我知,你懂嗎?”
丁鵬笑了一下道︰“懂,我一定記住這句話,不告訴任何人。”
“特別是我的女兒。”
丁鵬微微一怔,忽又問道︰“她到底是不是前輩的女兒?”
“是的。”
丁鵬不再說話,大步地走了出去。
丁鵬要離開藏劍廬時,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下那兩座墳墓,看了看那座茅亭,心中已經充滿敬佩之情。
更佩服的是謝曉峰劍上的境界。
在門口時,他曾經听五大門派的領袖論刀。
五大門派是當今江湖上最具實力的門派,他們的領袖無疑也是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
但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並不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這一點想必他們自己也承認,所以他們來到了神劍山莊,就一個個變得卑躬屈節,甚至于謝小玉對他們嬉笑嘲駕時,他們也只有乖乖地認了。
他們認為丁鵬的刀既是人的境界,就是塵世無敵了,這種見解也不能算是不對。
只不過他們不知道還有更高的境界。
謝曉峰是劍客,他的境界自然是劍上的。
劍,器也,刀亦器也。
武學到了至高的境界,刀與劍已經沒有什麼區分了,它們只是肢體的延伸而已。
丁鵬的境界,只是到刀即是人,人仍是人。
刀為人役,人為刀魂,那是塵世的高手了。
但是謝曉峰呢?
他在什麼時候到達那個境界的不得而知,但是他在十年前即已跳出了那個境界,卻可以肯定的。
因為他建了這藏劍廬。
在藏劍廬中,他在追求另一種境界,另一種返璞歸真、由絢爛歸于平淡的境界。
那種“劍即是劍,我即是我”、“劍非劍,我非我”的境界,那也是一種仙與佛的境界。
丁鵬的身邊還是離不開那柄刀,那柄彎彎的、像一鉤新月的彎刀。
刀上刻了“小樓一夜听春雨”的刀。
那柄一出中分、神鬼皆愁的魔刀。
如果沒有了那柄刀,丁鵬也許不會再是從前的丁鵬,但也絕不可能成為現在的丁鵬。
他的人與刀還是不可分的。
謝曉峰的手中,原也有一柄神劍的。
但是十年前他已藏劍于廬,放棄了那柄神劍了。
現在他還沒有到達最深的境界,所以必須到藏劍廬中才能進入到那種境界。
藏劍廬沒有什麼特別,只是有兩座土墳而已,重要的是這兩座墳對他的意義。
在另一個地方設置了同樣的兩座墳,對他是否也有同樣的意義呢?
丁鵬沒有問,他相信就是問了,謝曉峰也不會回答的。
因為他們現在所摸索的境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境界,每一步都是前無古人的,困此,他必需要真正進入其間,才能知道是什麼。
而且即使有一個人進去了,也無法把他的感受告訴別人的,因為別人沒有那種經驗與感受。
正如有一個人進入了一個神奇的花園,出來後告訴他的同伴,那里面的花是金色、果實是七彩的。
但是他的同伴卻是個天生的盲人,絕對無法從敘述中去了解園中的情景的。
一個盲人是沒有色彩的感覺的,他也許可以從芬芳的氣息上去分辨花與果實,但絕對無法由色彩上去體會那種美感的。
不過丁鵬卻記住了謝曉峰的一句話︰“下次你來的時候,此地已經沒有藏劍廬了。”
那意味著謝曉峰已經能從此地走出來,真正地步入一個新的境界了。
他已經能夠把那兩座墳搬到他的心里,隨處都可以成為藏劍廬。
丁鵬知道有這種境界,卻不知道何時才能進入這種境界,但他知道自己比謝曉峰仍遜了一籌。
所以他才對謝曉峰有著十分的敬意。
以丁鵬的造詣,也只有謝曉峰這樣的境界,才能使他萌起敬意。
謝小玉與阿古並沒有在原來的地方等他。
當丁鵬走到門口時,只有四名劍奴恭敬地在門口等著,而門已經洞開了。
丁鵬詫然地問道︰“這門怎麼開了?”
甲子很興奮地道︰“因為了公子已經在茅亭中見過主人又出來了。”
這句話實在不能算是答案,但也只有丁鵬能夠懂,所以他點點頭道︰“你們已經知道了?”
甲子興奮地道︰“知道了,但還是要謝謝丁公子。”
“謝謝我?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甲子道︰“是丁公子幫助主人走出藏劍廬的。”
“我幫助你們主人?你沒弄錯嗎?”
“不會錯。多年來,主人一直困住一個問題,就是為了那一招劍式,那一招燕十三的第十五劍。”
“我知道那一劍,但這一劍已經成為過去了。”
甲子笑道︰“是的,現在已經過去了,在了公子面前,它就不能算一回事。”
丁鵬詫然道︰“我根本沒有見過這一式劍法。”
甲子笑道︰“丁公子見過了,我們四個人最後逼丁公子進來的就是那一招劍式。”
丁鵬不信地道︰“就是那一劍?”
“——”是的,就是那一劍。”
“就是那一劍擊敗了天下第一劍客謝曉峰?”
甲子謙卑他說道︰“我們的造詣自然不能與當年的燕十三大俠相提並論,但是我們施展的就是那一劍。”
“造詣不足,也能夠施展那一劍嗎?”
甲子道︰“照理是不能的,但是我們十年來就專攻那一式,沒有其他的事務分心,因此也勉強能夠施展了,而且那一式施展出來,本就是至殺無故的,可是卻擋不住丁公子神刀一擊。”
丁鵬不禁默然了。
劍式到了至凶至厲的時候,已經與造詣的關系不大了,劍式就是劍式,能施展出那一式,就是已經能發揮劍招的精華了,如若差一點,就不能算是劍式。
只有另一式更為凶厲的招式才能破得了它,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方法。
這個道理,丁鵬早就懂了。
當他挾著一招祖傳的“天外流星”準備嘯傲江湖時,就知道這個道理了。
所以他出道時是充滿信心的。
可是那個該死的柳若松,那個該死的可笑!
他們夫婦兩人設謀,騙去了他的那一招。
所以到了後來,柳若松才破了那一劍。
所以後來他全力報復,殺死了那個叫可笑的女人,卻留下了柳若松的一條命。
那並不是因為柳若松有什麼特別可取之處,而是柳若松不該死。
柳若松能夠找出那一招“天外流星”的缺點,就證明那一招劍法不是無故的。
甲子又說話了︰“主人這些年來,浸淫于劍道的研究,已經登峰造極了,但是始終未能脫出那一劍的羈困。”
丁鵬了解到這一點。
謝曉峰自困于藏劍廬,就跟佛家的面壁、道家的坐關一樣,他們是在思索,擺脫一重桎梏。
一旦參悟就脫穎而出,另上一層新的境界了。
謝曉峰自困于斯,就是他還無法脫出這一劍的壓力,無法控制這一劍。
但是丁鵬卻破了這一劍,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破了這一劍,這使謝曉峰豁然貫通了。
所以他向謝曉峰認輸,而謝曉峰卻不肯接受。
在這以前,他與謝曉峰遭遇時,謝曉峰也許不會輸給自己,但也不會勝過自己。
相互對拼的結果,很可能會兩敗俱傷,或是雙方無功而退,但也只是那一度接觸而已。
如果再戰下去,他就非輸不可了,因為他的技已窮,而謝曉峰卻因而闖破了關,而步入無窮發展。
現在的丁鵬更為高興了,本來他還有點沮喪,現在連一絲沮喪也沒有了。
“我畢竟還能夠算是天下無故的。”
他微笑地看著面前的四名劍奴︰“神劍山莊今後已經沒有藏劍廬了。”
甲子笑笑道︰“沒有了,也不必要了。”
“你們四個人以後也不必守在這兒了。”
甲子點點頭道︰“是的,丁公子不但幫助了主人,而且也使我們得到了解脫。”
“今後四位是否還留在這兒呢?”
甲子笑道︰“剛才謝小姐也希望我們留下,可是我們拒絕了,神劍山莊並不適合我們。”
“什麼地方才適合你們呢?”
“有很多的地方。我們原先是為劍而生、以劍為生、因劍而生的,現在我們可以擺下劍,有很多的事都可以做。比如說,我最喜歡花,可以去做個花匠;乙丑喜歡養魚,他可以去開個漁場,專心一意養他的”你們要放下劍來?”
“是的,我們要放下劍來。”
“你們可知道,如果你們不放下劍,在江湖上立刻可以享受無限的尊榮?”
“我們知道。主人說過,我們若是出去了,當世很少有敵手,我們立可成為一流的高手。”
“難道你們不想?”
“我們雖然很想,可是有一個難題︰成為江湖一流高手後,就沒有時間做我們喜歡的事了。丁公子可以看得出,我們的年紀不小了,也可以說是過去了半輩子。上半輩子是為劍而活了,下半輩子可不能再為劍活了,我們要為自己而活。”
丁鵬對這四個人萌起了一陣敬意,他們至少已經看破了名利之關,今後一定可以很快樂地生活了。
因此他問了一句,只是隨便地問︰“你們的生活都有了安排吧?”
他想謝曉峰一定會有安排的,果然甲子笑道︰“有的,主人在建立這藏劍廬時,就給了我們每人五萬一千二百兩銀子。”
丁鵬道︰“這是一筆不小的財產了。”
甲子笑道︰“這只是第一年的費用。”
“這還是第一年的,那十年下來,你們每個人所得,豈非已經是數都數不清了?”
甲子道︰“不,數得清,而且很快就可以數清了,因為就只有一塊,一百兩重的一塊。”
丁鵬幾乎不懂了︰“就只有一塊,一百兩?”
甲子道︰“是的,主人實在很慷慨大方。”
丁鵬道︰“你們幾個人頭腦是否有問題?”
“沒有,我們很正常,頭腦也很清楚。”
丁鵬敲敲腦袋︰“那就是我的頭腦有了問題。”
甲子笑道︰“丁公子的頭腦也沒問題,只是不知道主人跟我們的約定而已。”
“哦?你們的主人是如何跟你們約定的?”
“主人跟我們的約定,是我們留此一年就想離開,就可以帶走五萬一千二百兩,留到第二年,就只有兩萬五千六百兩,如此,每年減了半,到現在是十年,因此剛好是一百兩。”
丁鵬叫道︰“這是哪一國的算法?”
甲子道︰“這是主人給我們的算法。如果我們在此只留一年,劍術未精,心氣又浮,必須要那麼多的銀子才能夠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否則不是淪為盜賊,就是走入歧途,才能滿足自己的欲望。”
丁鵬點點頭︰“這倒好像有點道理。”
甲子尊敬地道︰“主人一向是有道理的。”
丁鵬笑道︰“只不過我若再晚幾年來,你們豈非只有一兩銀子?”
甲子道︰“是的,我們若能再追隨主人幾年,就是一兩銀子沒有,我們也能安之若素、生活得很愉快了。”
丁鵬不禁笑道︰“這麼說我倒是來得大早了。”
甲子笑道︰“在我們而言,雖然希望多追隨主人幾年,但是再想到能夠讓主人早日走出這一層屏障,更上一層樓,這點犧牲倒也是值得。”
丁鵬大笑︰“不錯,的確值得,的確值得。”
他們減低了自己所得的酬勞,反而感到佔了便宜。
放棄了繼續為奴隸的身份,反倒認為是一種犧牲。
任何人都會以為他們是傻瓜,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不是,當然還有丁鵬也了解。
所以,他們才笑得如此開心。
笑過了,丁鵬才道︰“你們如若感到銀子不夠……”
甲子忙道︰“不!不!”們覺得很夠了,困為我們的願望都很簡單,很容易滿足,而且在這十年中我們都養成了勞動的習慣,所以出去後,我們不但用不了這一百兩銀子,或許過個三五年,還能再賺下一百兩銀子呢。”
丁鵬不禁露出了欽色,他知道外面江湖人的身價。
一個五流的劍手,只要肯賣命,哪怕是給人當伙計,一個月也能賺上百把兩銀子的。
他們這四個人已經可以算得上特級的劍手,卻要花上三五年才希望能夠賺上一百兩銀子,那當然是憑著勞力賺辛苦銀子。
這是何等淡泊高超的胸懷!
但是丁鵬一嘆道︰“甲子,你們跟我沒關系,本來用不著我來替你們操心,只不過我想謝曉峰今後可能沒多少精神來照顧你們了。”
“是的,主人說過,他要遠離個一兩年,去訪問幾個老朋友。”“哦?去得很遠嗎?”
“很遠,很遠。據說是要深入大漠,窮盡荒邊。”
只有在那些地方才會有隱世的高人奇士,也只有那些人才能夠敞謝曉峰的朋友。
丁鵬對謝曉峰除了尊敬欽佩之外,又多了一重羨慕,是羨慕他己能擺脫塵世的一切。
丁鵬卻不能,他對江湖仍有一份關系,就像對面前這四個人一樣,雖然與他無關,他仍有一份關切。
所以他很誠懇地道︰“甲子,外面的世界並不像你們所想象的那麼單純,除非你們是真正的平凡的人。”
這四個人當然不是,神劍山莊的人都不會平凡,尤其是經過謝曉峰親手調教的人。
甲子不等他說下去就道︰“我們懂,我們如果有不可開交的問題時,一定會來請求丁公子幫忙的。”
這是丁鵬的意思,他還沒有開口,甲子已經說了出來。
丁鵬笑了笑,跟一個聰明的人談話是最愉快而省力的事,因此他最後的兩個字是︰“再見。”
再見的意思往往也是最好不要再見。
他現在就是這個意思。在心里面,他衷誠地祝福他們能夠有個平凡的而又安定的歸宿。
阿古在門外等他。
這個人永遠是忠心的,他不會說話,但是卻充滿了智慧,當他知道他的主人在藏劍廬中已經不會再有危險的時候,他就退了出去。
他雖然不知道門外是否會有危險,但那至少是可能有危險的地方,所以他等在門口。
謝小玉卻等在廳中。
她也是個聰明的人。
當她知道在藏劍廬中已不可能有她的地位時,她就離開了那個地方。
她要地位,她願意在能表現她地位的地方。
所以她回到了神劍山莊。
這兒才是她的地盤。
在這兒等著丁鵬。
但是她要對丁鵬如何呢?
她的笑中藏著的是什麼呢?
丁鵬看見了她的笑,卻猜不透她的用意。
丁鵬在前面走著,阿古在後面跟著。
雖然他們發現在神劍山莊中罩著一種詭異的氣氛,似乎四周都有人在遙遙地窺視著,但是丁鵬不在乎,阿古也不在乎。從這些人的遲滯行動上,兩個人都知道是些不足為慮的小角色。
對一些不足以構成威脅的窺視者,他們實在懶得去付出大多的注意。
就像是躲在屋角的老鼠一樣。
幾乎每所房子里都有老鼠的存在,它們總是在暗處悄悄地活動著,偶爾探頭出來張望一下,但是當它發現被人注意時,立刻又躲了起來。
老鼠自然也是很令人討厭的動物,它們會破壞衣物家具,造成一些損失。
但是沒有人會去畏懼老鼠,沒有人會因為屋中有鼠而睡不著覺。
這些偷偷摸摸的人,在丁鵬與阿古說來,就是老鼠,雖不至于為他們而感到驚慌,但是卻為之感到很不愉快,而且很討厭。
終于丁鵬忍不住道︰“阿古,這些人跟著我們已經很久了,我很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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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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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3:52:18
第一七章 鼠輩
丁鵬說很不喜歡,就是要結束這種討厭的事情的意思,而阿古是個很忠心而又稱職的僕人。
因此當丁鵬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阿古立刻開始行動了。
丁鵬沒有去看他如何行動。
他對阿古很放心,知道他一定會把事情辦得很圓滿的,所以丁鵬也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向前走著。
他的耳朵里卻听到了一些聲音。
這聲音使丁鵬略為滿意一點,他知道在此之後,他至少在步出神劍山莊時,不會再有老鼠在暗中活動了。
“叮叮!鐺鐺!”
這是金鐵交鳴的聲音,丁鵬覺得奇怪了。
這是不應該听見的聲音,難道老鼠們敢反抗嗎?
老鼠在被逼急的時候,固然也會反噬一下的,但是阿古是個很有經驗的老貓,他不會給老鼠反噬機會的。
“叮叮!鐺鐺!”
金鐵交鳴聲仍在繼續,證明了阿古遇見了一只不易降服的頑鼠,而且也必然是只大老鼠。
丁鵬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
他就看見了謝先生。
那個神劍山莊的總管謝先生。
丁鵬對謝先生並不陌生,而且幾乎可以說是老朋友了,只是友誼並不怎麼親密。
他第一次看見謝先生是在柳若松的萬松山莊。
那天除了謝先生之外,另外還有與柳若松齊名的歲寒三友。柳若松偷去了他的︰“天外流星”,進行了那場可笑而又可鄙的戰斗,就是謝先生擔任仲裁的。
就在那一天開始,丁鵬就不喜歡謝先生。
雖然那一天不能怪他,柳若松把一切都安排得太好了,使得丁鵬百口莫辯,但丁鵬卻始終覺得謝先生沒有主持公道。
他既是神劍山莊的總管,是個到處受人尊敬的人,就應該對柳若松的為人很清楚。
至少他不該出現在萬松山莊,跟柳若松那樣一個人為伍,所以那天謝先生的仲裁雖然是相當公平,但丁鵬始終以為謝先生是跟柳若松串通好了的。
固此以後再見到謝先生,丁鵬都很不禮貌,甚至于在不久之前,在神劍山莊門口,他還給了謝先生一個大難堪,但是他沒有看到過謝先生使劍。
神劍山莊的總管,劍法造詣必然很出眾,這是每一個人都認為天經地義的事,可是江湖上也沒有一個人看見過謝先生使劍。
今天,丁鵬終于看見了。
謝先生的劍術不但凌厲精熟,而且還狠毒無比。
丁鵬沒有看見過謝家的劍式,但是他知道謝先生的劍法絕非出自神劍山莊。
享譽天下的謝家神劍是無敵的,但不會陰狠毒辣到如此的地步,否則神劍山莊也不會在武林中得到如此的尊敬與崇高的地位。
劍道即仁道。
劍心即天心。
一種無敵的劍法,絕不在于殺人的威力。
唯仁者而無故。
阿古的身手是丁鵬深知的,他雖然沒有在江湖上走動,但是在江湖上,能夠勝過阿古的人絕不會超過五個,而謝先生居然就是其中一個。
阿古的拳頭已是無雙的利器了,他套在臂上的金環是一種防御性的護身工具,當對方使用利器時,他才會用金環去招架。
可是現在阿古的手中,已經把插在小腿上從不使用的匕首拔出來使用了。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血痕,這證明那金環已不足以保護他的安全了。
即使阿古手中執著匕首,他也仍然沒有能挽回頹勢,謝先生的劍像毒蛇一樣地纏在四周。
能夠使阿古受傷的人,絕非等閑之輩,丁鵬不由得提高了興趣,他回頭走了兩步,觀察謝先生的出劍及招式,想對這個人多一點了解。
但是謝先生非常狡猾,他發現丁鵬在注意他時,攻勢突地緩了下來,而且招式中也故意出現了一些破綻。
阿古是個經驗老到的斗士,他雖然受了傷,卻並沒有亂了方寸,也沒有為對方的突然松懈而加緊了攻勢,更沒有去利用謝先生招式中那些破綻。
他仍是照先前那種戰法,匕首飛舞,而極少出招,但出手的話,必將是凌厲無匹的一擊。
他對于謝先生劍式中那些漏洞看都不看,雖然他明明知道一刀刺出,必可在對方身上造成個小小的傷害。
那似乎是謝先生所希望的結束戰斗的方式,但既不是阿古的,更不是丁鵬所希望的。
阿古每一次出手,都是對方必死的部位,他的匕首很短,只有對方長劍的四分之一。
“一分長,一分強;一分短,一分險!”
這是練武者的老生常談,但不是絕對的真理,那還要看使用兵器的人。
不過這把匕首在阿古手里卻充分地發揮了短兵犯險的意義,險必凶,凶則必救。
他每一招都是攻人所必救,而且是要有絕頂的造詣才能化解的。
所以謝先生的神色更凝重了,他的計劃並沒有成功。
除非他敢冒險讓阿古那一刀刺進來。
但是他不敢,而且也沒有一個還想活下去的人敢,因為阿古的出手太急大厲了,只要應變略遲一步,很可能就會被他刺個對穿,連神仙也救不活了。
所以謝先生的精招不但沒能隱藏住,反而因為出手猶豫的緣故,必須要加倍精神才能化解危機。
這樣打法自然是很吃力的,沒有多久,謝先生已經流了汗,神情異常焦急。
他要想扳回頹勢並不困難,但是他不敢那麼做,因為他知道扳回頹勢後,就要面對丁鵬那凌厲無匹的一刀了。
丁鵬看了一下才道︰“阿古,住手。”
謝先生噓了口氣,擦擦臉上的汗水,似乎慶幸著難題已經過去了。
只是他高興得大早一點。
因為丁鵬緊接著又補上了句︰“我讓你歇口氣,休息半個時辰,然後再討教,我想你應該夠了。”
謝先生看著他那毫無表情的臉,只感到一般冷意由心里生出來,使他滿身的熱汗也變成冰涼了。
他明白自己絕對無法避得過那石破天驚的一刀。
尤其是丁鵬能夠全身無損地由藏劍廬出來,且不問他跟謝曉峰是如何解決的,就憑能夠使甲子等四名劍奴如此尊敬,就絕對不是他所能抵擋的。
他的喉結上下地移動著,很想說兩句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了、丁鵬卻含笑道︰“幸會,幸會,謝先生果然名不虛傳,不愧為神劍山莊的總管。”
謝先生卻費了很大的勁才在臉上擠出一絲干笑,勉強地道︰“丁公子過獎了,公子已經見過家主人了?”
丁鵬道︰“見過了,不久之前才分手。”
謝先生盡量想把話題拉開,道︰“公子跟家主人之間好像會晤得非常愉快。”
丁鵬笑了一笑道︰“還好,總算不虛此行。”
謝先生微微一驚道︰“難道說公子已經跟家主人比過劍了?”
丁鵬道︰“謝前輩的劍術通神,我怎麼敢跟他比劍?”
謝先生忙道︰“在下是說,公子的神刀跟家主人的劍已經較量過了?”
丁鵬笑道︰“也可以這麼說。”
“但不知相互的勝負如何?”
這是一個人人關心、人人想知道的問題,謝先生縱然緊張,也忍不住提出來問了。
丁鵬一笑道︰“閣下為神劍山莊的總管,不該問這句話的,你應該比別人清楚才是。”
謝先生道︰“那兒是禁區,在下雖然是神劍山莊的總管,卻也是同樣地不準人內。”
丁鵬道︰“至少你知道那兒叫藏劍廬。”
謝先生無法否認,雖然他可以說不知道,但是丁鵬的神色使他不敢再作半句虛誑之言,所以他只能點點頭︰“在下听那些劍奴們說過。”
“閣下當然也知道貴主人在藏劍廬中是不攜劍的。”
“這個敝人倒不知道,因為敝人從未進去過。”
這是實話,所以丁鵬道︰“以後你可以進去了,我跟貴主人是較量了一下,不過他手中無劍,我的刀也沒出鞘,所以這勝負很難說。若說我勝了,他不會反對;若說他勝了,他也不會承認。”
謝先生神色一動道︰“如此說來,是公子技高一著?”
丁鵬道︰“雖然他不會反對,但我卻不想如此說,因為他還活著,我也活著。”
“高手相搏,原不必分出生死的。勝負之間只有一線之微,除了雙方自知之外,連旁觀者也未必清楚。”
丁鵬微微一笑道︰“但我這個高手不同,我的勝利,是一定要在對方倒下之後才能確定,因為我的刀法是殺人的,殺不了對方就不算勝利。”
謝先生只是唯唯稱是,听丁鵬繼續說下去︰“他的手中無劍,我的刀也沒出鞘。我們只是談了一會兒,雙方大致有個了解,結論是他不會殺281我,我也殺不了他,所以我們之間還沒分出勝負。”
謝先生微微有一點失望之色,口中卻道︰“這是很好的事,公子與家主人是當世兩大絕頂高手,誰也不希望看到二位中哪一位倒下來的。”
丁鵬笑道︰“不過我卻不滿意,我希望下次遇到他手中有劍的時候,能夠真正地一決勝負。”
謝先生忙道︰“有機會的,家主人通常都是攜劍的。”
丁鵬道︰“光是攜劍在身還是沒用,固為他的劍不出鞘,仍然無法引起我心中的殺機,我們仍然打不起來。”
謝先生不由自主地想把手中的劍歸入鞘里,只是他太緊張了,劍尖居然一直無法對準鞘口。
丁鵬一笑道︰“閣下何必要歸鞘呢?回頭又要拔出來,不是多一道麻煩嗎?”
謝先生笑道︰“丁公子開玩笑了,在下怎麼敢在公于的面前拔劍呢?”
丁鵬道︰“可是你卻敢在我的背後拔劍。”
謝先生道︰“那是為了自衛,因為尊僕要殺我。”
丁鵬冷冷地道︰“我這個僕人很有分寸,他從不無緣無故地殺人。如他要殺你,一定也有他殺人的理由。”
謝生先道︰“什麼理由都沒有。他突然搶身過來,伸手就打人,已經打死了本莊四個人了。公子如若不信,可以到牆邊去看看,尸體還在那邊。”
丁鵬笑道︰“不必去看,對他的出手我很清楚,挨上他一拳的人,很難還活著的。”
“那些人可沒有惹著他。”
“他們卻惹著我了,我最不喜歡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在暗處窺視著我,是我要殺死他們的。”
謝先生咽了口唾沫道︰“丁公子,這兒是神劍山莊。”
“我知道,這個用不著你來提醒。”
“他們是本莊的人,因此他們無論做什麼,都是在自己的家里面。”
丁鵬一笑道︰“剛才在我要進藏劍廬前,也有幾個人躲在暗處,結果被甲子他們殺了。如果他們真是神劍山莊的人,又怎麼會被殺呢?”
“那……那是他們私窺禁區,自有取死之道。”
丁鵬道︰“他們觸犯了我的禁忌,也一樣非死不可。閣下如果覺得我處置不對,盡可以找我理論。”
謝先生的臉色變了一變,隨又忍了下去道︰“不知者不罪,以前他們不知道丁公子的禁忌,往後在下當關照莊中的人,不再觸犯丁公子的禁忌就是。”
丁鵬一笑道︰“這個倒是不必麻煩了,因為我若能在閣下的劍下逃生,我會自己去告訴他們。否則的話,閣下的話他們也听不見了。”
謝生先退後了一步道︰“丁公子是什麼意思?”
丁鵬笑道︰“我相信你一直是很明白的,我要跟你決斗一場……”
“這……在下怎麼敢……”
丁鵬沉聲道︰“我的話從不打折扣的,你敢也好,不敢也好,我數到三就出手。你最好還是打點起精神,想想如何在我數到三以前擺平了我。”
“一。——謝先生退了三步。
“二。”
謝先生已經退出了七八步,他的手雖然牢牢地握著劍,但是除了退步之外,他已經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了。
丁鵬並沒有追過去,甚至也沒有移過眼楮去看他,只是緩緩地舉起了刀,好像不管謝先生退到多遠,他都有把握在三字出口後,一刀把他劈為兩片。
“三。”
謝先生倒了下去,但是丁鵬的身子沒有動,他的刀也沒有出鞘,因為那個“三”字不是他喊出來的。
謝先生的身體也沒有裂為兩片,固為他不是被丁鵬的刀砍倒的,丁鵬的魔刀雖然可怕,卻還不能在出鞘前就把人殺死的。
他也不是被嚇倒的,雖然他怕得要命,倒還不是一嚇就會倒地的人,而且他已經準備盡全力一搏了。
他是被人一腳踢倒的。
被一只披著輕紗、飄忽隱約、能叫人血脈債張、欺霜賽雪的粉腿,踢在腰眼上倒下去的。
在神劍山莊,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腿。
那自然是謝小玉了。
人是她踢倒的。
那一聲“三”也是她喊出來的。
然後她就帶著一陣醉人的香鳳,站在丁鵬的面前。
丁鵬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不得不承她的魅力了,這個女郎的誘惑是無人能夠抵御的。
她懂得利用身上每一寸女人的本錢,而她也的確有著充分十足的本錢。
一個真正迷人的女人不是在她的暴露,而是在于她懂得掩飾。
一個脫光了的女人對男人固然有誘惑的力量,但是這種誘惑力量畢竟是有限的。
一個用衣服把身子重重密裹的女人固然失去了美感,但是一個毫無遮掩的女人也會給人有大煞風景之感。
謝小玉卻不然,她懂得暴露,所以她用透明的輕紗,把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呈現在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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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3:55:21
然而卻又有著隱約之感,因為她更懂得掩飾,她把最神秘的地方巧妙地掩飾了起來。
在輕紗里面,她身上還穿著一點東西的,兩根細長的金色的帶子,穿著兩排寸來長的流甦。
一排系在她高聳的胸前,恰好遮住了她的乳暈;另一排則系在她的小腹下。
流甦是柔軟的,在輕輕地晃動著,當晃動之際,使你的目光能向那深處一瞥。
也就是那一瞥,可以使人的心跳猛然加劇。
她在丁鵬的身前巧妙地打了個轉,再一次地展露了她美妙的身材,然後才笑吟吟地問道︰“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丁鵬無法不承認,點點頭道︰“好。”
謝小玉笑了起來︰“你說好看,那就一定是真的好看了。這件衣服是一個波斯的胡賈帶來的,他說要值幾千兩銀子呢!帶來之後,他卻後悔了,因為在中原沒有一個人敢穿它,我就不信,他跟我打了個賭,說我只要穿起來給他看一看,他就把衣服送給我。”
丁鵬笑道︰“你就穿給他看了?”
謝小玉道︰“沒有,當我自己對著鏡子穿好了之後,我忽然發現這件衣服穿在我身上不止值幾千兩銀子,所以我輸了東道,付給他一萬兩銀子。”
丁鵬點點頭道︰“嗯,花得值得。我若是你的話,也寧可輸掉一萬兩銀子而不願意給他看一下的。”
謝小玉笑道︰“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丁鵬“哦”了一聲道︰“你是什麼意思呢?”
謝小玉道︰“我承認這是一件很美的衣服,可以把女人最美的部位都襯托了出來,而美原是給人欣賞的。”
丁鵬道︰“不錯,衣錦夜行是人生最痛苦的事。”
謝小玉又笑道︰“我只覺得那個家伙太俗氣,根本不配欣賞這一種美,因為我已經試過一次,穿上這身衣服在幾個男人面前亮了一亮。”
丁鵬道︰“他們一定是大為吃驚了?”
謝小玉笑道︰“那還用說!每個人都睜大了眼楮張大了嘴,恨不得把我剝光了才稱心。”
丁鵬一笑道︰“這並不出奇。”
謝小玉笑道︰“他們就把我當成了一塊大肥肉,那時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女人,完全忽視了我的美。對這種有眼無珠的男人,我又何必要浪費我的美麗呢?所以對那些人,我作了一個小小的懲罰。”
丁鵬大笑道︰“怎麼樣的懲罰呢。”
謝小玉道︰“我要他們每個人吃下一塊肉。”
“這個懲罰並不算太苦。”
謝小玉道︰“那塊肥肉有十斤重,而且是生的。”
丁鵬笑道︰“這就比較難以咽下了。”
謝小玉一笑道︰“不過他們都乖乖地吃了,而且吃得一點都不剩。有一個家伙咬了兩口就吐了出來,給我剜掉了一顆眼珠後,其他人都很乖地把肉吃下去了。”
丁鵬笑道︰“比起來還是吃肉比剜掉肉愉快,不過你也太跋扈了一點,這原是你要他們看的。”
謝小玉笑道︰“不錯,我請他們來看,但是我事先也跟他們約定好,欣賞過後,要立刻站起來,到旁邊的一間屋子里去發表他們的欣賞觀感的。結果沒有一個人敢站起來,因為隔屋都是女眷,一些很有身份的堂客。”
丁鵬笑道︰“真要那個人還能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去跟別的人從容地談話,那個男人就不是東西了,除非他是個有毛病的。”
謝小玉笑道︰“你也別把男人都看得這麼沒出息。至少我已經遇見了一個男人,他完全是以欣賞的眼光來看著我,既不激動,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那這個男人一定有毛病。”
謝小玉笑道︰“據我所知,這個男人一點毛病都沒有,而且,還強健得很,征服過一個很有名的淫娃呢。”
丁鵬道︰“真有這麼一個男人,我倒是很佩服他的。他是誰?我要跟他去交個朋友。”
謝小玉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見到這個人的,所以早就將他請了來,現在就陪你去見他。”
丁鵬道︰“慢來。我雖然很喜歡見到這樣的人,卻不喜歡由我去看他,難道他不能來見我?”
謝小玉道︰“他自然有不能來的理由。”
丁鵬道︰“對我而言,沒有一種理由是理由。”
謝小玉笑笑道︰“然而他的理由卻絕對能叫你口服心服地承認。你不妨去看看,如果他的理由不能使你滿意,你可以立刻殺了他。”
丁鵬搖搖頭道︰“我不想為這點小事殺人。”
謝小玉道︰“那就殺我好了,而且不用你動手,只要你認為他不能出來的理由不足以原諒,我就立刻砍下自己的頭來。”
她居然肯拿自己的性命來打賭,丁鵬即使對那個人的興趣並不太濃厚,卻也忍不住對這件事感到興趣了。
所以他讓謝小玉牽著他的手,走進了一條種滿了花的南道,走進了一問香噴噴的屋子。
這是一間很奇怪的屋子,除了花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擺設了。牆上掛滿了花,瓶里插滿了花,地上的地毯是織成各種花朵的圖案,連唯一的一張桌子,也都雕滿了花朵,這是一個花的世界。
不但有開在樹上的花、長在圃里的花,更還有生在水里的花,因為屋子里的一隅居然用白石砌了一個小小的水池,池里飄著幾朵白色的、粉紅色的睡蓮。
謝小玉笑著道︰“這是我的臥室,因為我喜歡花,所以才弄得如此雜亂,丁大哥可別見笑。”
任何一個人到了這兒,都不免會有目迷五色之感。丁鵬笑了一笑道︰“我讀過古人的詩,有花氣襲人知晝暖之句,始終不能領會,因為花的芬芳是溫柔的,不像刀氣、劍氣而有襲人之感。今天到了你這屋子里,才相信真有這回事。你這滿屋子的花,似乎都帶著一股殺氣。”
謝小玉的臉色也變了一變,但很快地笑了一下道︰“當然了,我是個武女,我的父親是聞名天下的無雙劍客,我可不會像一般的女孩子那麼好欺負。”
丁鵬道︰“我相信這句話,說不定什麼時候,這些花里會射出一支要命的毒箭來。”
說著他用手輕彈了一下一朵玫瑰。
“玫瑰多刺”,這是誰都知道的,但是刺最多扎傷人的手,卻不會要人的命。
謝小玉的玫瑰卻能要人的命,那支小鋼箭不但射勁強大,而且還色泛淡藍,這是淬過毒的顏色。
箭射在一棵裝飾成梅樹的拄子上,發出了“叮”的一聲,陷進了一大半。
敢情那棵梅樹是鐵鑄的。在一間滿是花朵的屋子里,怎麼會有一棵鐵樹呢?這棵鐵樹又有什麼用呢?
丁鵬似乎沒考慮這個問題,他把玫瑰放了回去,笑了一一笑道︰“好︰好!玫瑰多情也多刺,梅花鐵骨又冰心。你不但懂得花之美艷,更懂得花之精魂。”
謝小玉的神色也如舊,笑笑道︰“這些小裝飾在你丁大哥的眼中,根本不值一顧。”
丁鵬在矮桌前盤腿坐了下來,謝小玉也笑吟吟地在他的旁邊坐好了,然後道︰“小妹有私藏的百花釀,是取百花之英蜜釀的,丁大哥有沒有興趣嘗兩口?”
丁鵬一笑道︰“當然要,當然要,有美人而無美酒,豈不是掃興得很?”
謝小玉道︰“只是沒有菜,因為那百花釀沾不得一絲葷氣,否則味道就全破壞了。”
丁鵬說道︰“不錯,在這洞天福地之中,有仙姬為侶,應該作避卻塵世的仙飲,如何能沾那種腥羶之氣?”
他似乎變得出奇的好說話,謝小玉的每一句話他都表示贊同,而且更提出說明。
這種談話應該很融洽了,但是謝小王卻臉泛憂色,並沒有高興的意思。她走到水池邊,從水里撈起一個白色的瓷壇,壇口用蠟密封著。她用手指挑開蠟封,又找出兩個玉盞來,放一個在丁鵬面前。
然後才捧起瓷壇,倒滿了兩個酒盅道︰“此酒宜冷飲,所以我一直用泉水冰著。丁大哥請。”
丁鵬微笑舉杯,觸手冰涼,才說道︰“真涼。”
“不錯,這是寒泉,其寒勝冰。”
“我倒不知道神劍山莊內還有寒泉。據我所知,只有極西星宿海之側有寒潭,流出為泉……”
“丁大哥不愧博學,連這些冷僻的地方都知道,”丁鵬一笑道︰“我只是對寒泉二字感到興趣。”
謝小玉道︰“其實這泉水很普通,只是無錫惠泉山惠泉加上杭州虎跑泉的水而已。”
“這是天下聞名的兩大名泉。”
“惠泉宜釀酒,虎泉宜煮食。我是用來當茶喝,對酒飲,所以各取其半,實在也沒什麼。”
“只是這兩種泉水加在一起就會變冷,倒是初聞。”
謝小玉笑道︰“丁大哥真仔細。”
“在這殺氣騰騰的地方,我不得不小心一點。”
謝小玉道︰“兩種泉水都不會冷的,所以會如此冰冷,是它們由那棵梅樹的頂上流進來,再由梅樹的根里流出去,如此而已。”
她指的那棵梅樹,就是挨了一箭的那株鐵樹,丁鵬看了一眼道︰“那就難怪了,就是熱水流過寒鐵,也會變成冰涼的了。謝小姐好巧的心思!”
寒鐵性奇寒,即使長曝在烈日之下,也始終是冷冰冰的,不過此鐵極為名貴,多半由匠人覓去作為鑄煉寶刀寶劍的材料。
謝小玉卻用來鑄成了一棵樹。
不過這棵樹既是用寒鐵所鑄,而剛才那一箭居然能透樹而入,那支箭不是更為尖利嗎?
但是丁鵬卻似乎很粗心,想不到這上面去。
而且謝小玉的笑,也使他想不到這上面去,因為謝小玉此刻的笑,竟然有說不出的嫵媚。
丁鵬竟看得呆了。
謝小玉的眼楮上像是蒙著一層水霧,使她看起來更充滿了誘惑力。
不過丁鵬卻嘆了一口氣,長長的一口氣。
此時此景,他居然能嘆出氣來,無怪乎連得謝小玉也嚇了一大跳。
接著丁鵬說了句更使她吃驚的話來︰“我曾經問過你父親,你是不是他的女兒?”
謝小玉呆了很久才笑道︰“他怎麼回答你的?”
丁鵬道︰“他竟然沒有反對。”
這次謝小玉又笑得很開心了︰“我本來就是他的女兒,他自然不會反對了。”
不過她也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追詰一下的必要,于是反問丁鵬道︰“為什麼你會有此一問,難道你懷疑我不是謝曉峰的女兒?”
丁鵬點頭道︰“你看來的確不太像。”
“為什麼不像?難道做我父親的女兒,還要具有什麼特別的條件不成?”
“那倒不是,只不過謝曉峰是天下同欽的大俠客。”
“那跟他的女兒有什麼關系?”
“沒有多大的關系。在一般人的想法中,謝曉峰的女兒也該是個人人尊敬的俠女才對。”
謝小玉一笑道︰“丁大哥,你似乎忘記了,我爹在年輕時是個很風流的人,曾經贏得過不知多少女子的鐘情。”
“這倒不錯,令尊的艷事跟他的劍法一樣的有名。”
“做女兒的多少也有一點父親的遺傳的,如果我是他的兒子,一定也很能吸引女孩子。”
丁鵬無法否認。
謝小玉笑著又道︰“但我偏偏是他的女兒,所以我只能吸引男人了。如果我規規矩矩地像個淑女,反倒不是謝曉峰的女兒了。”
關于這一點,丁鵬也無法反對,所以謝小玉又說下去︰“我父親雖然風流卻不下流,他選中的女人,都是天下的絕色、千中難得其一的美女。”
謝三少爺看女人的眼光比他的劍更為有名,他選中的女人,無疑也是每個男人公認為最可愛的女人。
所以謝小玉既是謝曉峰的女兒,她挑選男人的眼光自然也不會差,必然是最出色的男人。
謝小玉沒有說出這句話,可是她的眼楮卻等于很明顯地這樣他說了,而且也回答了丁鵬一些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丁鵬也笑了,他很欣賞這個女孩子的大膽,雖然他也見過一些很大膽的女人,那只是她們在追求男人時所表現的作風而已,要她們在口中承認喜歡男人時,她們就會扭扭擺擺做樣了。
笑了一下他才道︰“看來你是挑中我了?”
謝小玉笑笑道︰“不錯,因為你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沒有一個男人能比得上你。”
“不過你挑選男人的方式很特別,招待男人的方式更是特別。”
謝小玉笑笑道︰“這個我也承認,因為我也是個特別出色的女孩子。不是特別的男人,我是看不中眼的,即使是很出色的男人,通不過那些特別的測試,我還是看不中意的。”
“你所謂特別的測試是指你這件使人想入非非的衣服?”
謝小玉一笑道︰“那只是其中的一種。我穿上這身衣服,只是考究一下他們審美的眼光。如果他們只為我的身體而引起了獸性的沖動,而忽視我所表現的美,這個男人就不怎麼突出了。”
丁鵬道︰“你還是個女孩子,怎麼懂得這些道理?”
謝小玉道︰“你以為我不是處女?”
丁鵬道︰“我相信你是的。”
想了半天,她才笑著道︰“丁大哥,你不會娶我吧?”
丁鵬搖搖頭道︰“我已經有了老婆。”
謝小玉笑道︰“那你又何必要問這些呢?有些地方,處女並不是個理想的對象。”
丁鵬也笑笑道︰“說得是,我要做的事,的確是不太適合用在一個處女身上的。”
這句話不像是調情,但是謝小玉偏偏是個很懂事的女人,她輕巧地笑著道︰“你對女人一定很凶。”
丁鵬道︰“也不一定,但有時候是很凶很凶的。”
謝小玉的臉上發出了艷然的紅光,身子貼得他更緊了︰“我就不怕你凶,你越凶我越高興。我也听說你在女人身上有種特殊的稟賦,柳若松的老婆是頭母狼,但也曾經被你擺布得神魂顛倒過。”
丁鵬沒有再說話,卻展開了動作,他的手粗暴地撕開了她身上的衣那本來就是一層很輕很薄的紗,以及兩條細得很的繩子,所以撕起來一點勁都不要。
幾乎沒有花多少時間,就已經把她剝得光光的。謝小玉在喘息,起伏的小肚子展開了一波波的誘人蠕動。
丁鵬抱起了她。謝小玉的眼已經閉上,她已經準備接受一次凶猛的沖擊了。
嘟萬沒想到這次沖擊是落在她的屁股上的,而且是用連著鞘的刀重重地打下來的。
打第一下的時候,謝小玉還可以忍受,她以為丁鵬或許是像有些人一樣,具有某種毛病。
可是打到第五下的時候,她知道不對了,因為丁鵬除了打她的屁股外,沒有其他的反應。
當她挨到第十下的時候,她更了解到一件事。
丁鵬就是想打她的屁股,沒有別的用意了。
于是她開始掙扎,但是要在丁鵬的手下掙開,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于是她開始咒罵,但是當丁鵬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又豈是幾句咒罵所能遏止的?
所以謝小玉只有老老實實地挨下去,挨到丁鵬自己高興停止的時候。
幸好丁鵬高興的時間來得很快,只打到第二十下的時候,他就停了手。
但是謝小玉已經哭叫得聲嘶力竭了。
丁鵬冷冷地把她往地下一推,冷冷地看著她道︰“如果你不是謝曉峰的女兒,我會一刀劈了你!困為你是謝曉峰的女兒,我才代他教訓你一頓,你實在缺乏好好的教訓。”
謝小玉躺在地下,只能側著身子,只能拍著地,大聲地叫罵著︰“丁鵬,你這龜兒子、龜孫子!你不是人,是一頭豬、一條狗!”
可是這頭豬、這條狗已經听不見她的咒罵。
丁鵬已經走了出去。
謝小玉罵了一陣,自己也感到無聊了,才停了下來,先還是咬牙切齒的,接著她就笑了。
誰也沒想到她能在挨了一頓打之後還笑得出來的。
但謝小玉的確是在笑,而且還笑得很高興。
她是不是也有毛病,喜歡要人來打她?
這個問題立刻有人問了。那是個中年婦人,長相很平凡,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她就這麼走了進來,然後盯著謝小玉看了半天問道︰“小玉,你是不是有問題?”
謝小玉轉過了臉直︰“不,丁香,我沒有問題。”
原來這個女人叫丁香,看她對謝小玉的稱呼與態度,使她的身份變得曖昧了,既不是上人,也不像下人。
她跟謝小玉的關系很密切,但是她卻直呼謝小玉的名字。謝小玉也叫她的名字,這又表示她不是謝小玉的什麼人。這個女人究竟又是什麼人呢?
丁香冷冷地道︰“你剛才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了他的。”
謝小玉搖搖頭道︰“沒有機會,他這人太精了,玫瑰飛箭還沒動他就知道了,還有你的丁香帳,略動一動就被他劈成了兩片。”
“那也不過才兩種而已,你這兒有九種埋伏呢。”
謝小玉道︰“我相信沒有一種能瞞得過他,最多是自取其辱而已。你也看見他喝下了一盞神露,結果一點事情都沒有,那些毒花、毒粉施展出來也不見得有效的。”
丁香默然了片刻才道︰“這小子的確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硬漢,比你父親年輕的時候還要難纏。”
謝小玉道︰“丁香,我父親年輕時是怎樣的?”
“也差不多,只是心腸大軟,尤其是對女人,硬不起心來,不像他,居然舍得打你的屁股。”
謝小玉的臉上發出了光彩︰“那才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有所為,也有所不為。”
丁香道︰“難道你喜歡挨打?”
謝小玉嘆了口氣︰“沒有人喜歡挨打,我也不是真有毛病,喜歡脫光,讓一個大男人打我的屁股。”
“可是你似乎很高興,而且還在笑。”
“可是這頓打我挨得很高興,證明他是真正喜歡我,關心我的,因為我的舉止的確該打。”
她的神情忽然轉為悲戚︰“如果我從小能夠有個人如此的管我教訓我,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丁香也有點激動地道︰“是的,小玉,這要怪你父親,他如果常常來看看你母親,你也不會是今天這樣了。”
兩個人默然片刻,丁香又嘆道︰“穿好衣服吧,謝雲岳要來了。”
謝小玉厭惡地道︰“他又來干什麼,叫他滾開!”
“別這樣,小玉,你還需要一個這樣的幫手。”
謝小玉嘆了口氣,然後在鏡子里看見自已被打得發了紫的屁股,也像是一球丁香花了。
她不禁一生氣,把手中的衣服一丟道︰“我不能穿衣服,”的屁股踫到任何東西都痛,就這樣子叫他進來好了。”
丁香微微一怔道︰“那怎麼可以呢?”
謝小玉瞪著眼道︰“為什麼不可以?他又不是個真正的男人,你還怕他能怎麼樣?”
丁香嘆了一口氣道︰“小玉,別這麼任性,他雖然不能像一般的男人,但是他畢竟也是個男人,畢竟有過一段時間是個男人的。”
“只要他現在不是男人就沒關系了。”
丁香苦笑道︰“一個男人就是男人,盡管他不能做什麼了,但是他的心里還是個男人,他的眼楮仍是男人。”
謝小玉笑笑道︰“他是你的漢子,莫非你吃醋了?”
了香嘆了口氣道︰“小玉,你怎麼說這種話?別忘記當年是我自己下手把他給廢了的。”
謝小玉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對我娘的忠心,才對他下這個重手,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丁香莊重地道︰“必須如此,宮主的尊嚴是不容冒讀的。”
謝小玉輕嘆了一口氣,道︰“丁香,我娘當真是具有這種顛倒眾生的魔力,使得所有的男人都甘于犯罪?”
“是的,宮主的妙相無邊,無人能抗拒。”
“可是她仍然抓不住我爹,正如我現在抓不住丁鵬一樣,可見天下還是有美色打不倒的男人。”
丁香輕輕一嘆道︰“是的,不過這種男人究竟太少了,所以你母親才會為了你父親而痛苦一生。你如果要想這一生快樂。最好還是忘了丁鵬……”
謝小玉輕嘆了一聲︰“忘得了嗎?”
一個美麗的女人,固然能夠使見過她的男人銘心難忘,但是一個能使這種女人動心生情的男人,給予她的影響卻是刻骨難忘的。
正因為如此,哪個男人如果背棄了她,給予她的打擊也是刻骨難平的。
武林中有很多的事故,都是這樣子產生的。=。
像丁白雲,因為被白天羽所棄,由愛生恨,導致了神刀門的滅亡,這故事在老一代人的口中還在流傳著。
像早年的謝曉峰與慕容秋獲。
謝小玉的母親是一個什麼宮主?她自然不會是慕容秋獲,但也可能是第二個慕容秋獲了。
慕容秋獲要泄恨,她要毀的是謝曉峰那個人。
謝小玉的母親卻是要毀了謝家的神劍山莊。
所以她才把她的女兒送到神劍山莊來,做神劍山莊的主人,但是她毀得了嗎?
謝曉峰自己像是已經完全不在乎了,可是有丁鵬在。
丁鵬雖不是神劍山莊的人,但只要有丁鵬在,他就不會容許有人毀了神劍山莊。
因為謝曉峰不僅是丁鵬最尊敬的朋友,也是他最尊敬的敵人。
更因為丁鵬自己也是個最受注意的人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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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3:58:15
第一八章 別有用心
四匹駿馬拖著一輛豪華的車子在路上飛馳著,阿古的長鞭在空中飛舞著。
丁鵬離開了神劍山莊後,只對阿古說了一句話︰“用最快的速度,到附近最大的城市去。”
對阿古說話最省事省力,不必作多少解釋,只要最簡短的命令就行了。
所以等車子下了華舫,阿古立刻就驅車疾行了。
這輛車子已經是丁鵬的標志、丁鵬的象征,雖然大家沒有看見丁鵬,但知道丁鵬一定在車子上。
所以大家都讓開了,看著阿佔趕著車子疾馳而去。
沒有人去問丁鵬在神劍山莊如何以及他跟謝曉峰一戰如何。
那已經由謝先生向大家說明過了。
丁鵬跟謝曉峰那一戰沒有勝負,每個人都已知道,大家也都很高興,可是,仍然有人忍不住想跟在後面,看看又發生了什麼事。
了公子如此急急地趕路,必然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這種熱鬧豈可放過?
哪怕自己有再重要的事,也得放下來去看看究竟,何況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太重要的事。
江湖人最逍遙的地方,就是他們很閑。
他們不必為生計去操心,卻也不愁生活,腰里似乎有用不完的銀子,雖然也沒有誰大富大發過,但江湖人很少有人餓死過。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賺錢的,但每個人都這麼很寬裕愉快地活著。
似乎有許多莫名其妙的方法養活著這些莫名其妙的人,而他們也為著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忙著。
現在追著丁鵬的車子就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他們當然認識丁鵬,但丁鵬卻未必認識他們。
丁鵬走得這麼急,當然不會停下來等他們,就算丁鵬被他們追上了,也不會招待他們吃一頓。
可是他們追得很起勁,至少比拉著車子跑的四匹駿馬還要起勁。
馬是因為受了阿古的鞭策,才拼命地跑著。
沒有人鞭策著他們,他們也同樣舍命地跑著,兩只腳去追十六只腳。
那是很辛苦的事,幸好車子到了大路上,速度必須慢下一點,因為大路上畢竟還有很多其他的行人。
但也只是慢了一點而已,車子仍然馳得很快。
忽然,有一個小孩子從岔路上跑了出來。
那只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他是為了飛揚的塵頭所吸引,跑出來看熱鬧的。
只是他跑的方向不對,擋在路中間。
馬拉著車子急沖了過來,誰也無法使得它們停止,眼看車子跟馬就要沖上那個孩子。
被這麼一群奔馬、一輛大車壓過去,那個孩子等于是死定了。
長鞭一卷,小孩子飛了起來,被輕輕移到路邊放下,車馬飛馳而過。
那孩子一無所覺,還在拍手歡呼。
別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然後也忍不住歡呼了。
好精的御術,好精的鞭法,好深的功力!
三者缺一,都無法保全那孩子,但是阿古卻巧妙地做到了。
追在後面的人發出的歡呼聲阿古是听不見的,他是個聾子還兼啞他能听懂人的說話,那是由口形上讀出來的。
他也能覺察極為細小的聲息與變動,那不是靠听覺,而是靠靈敏的感覺。
不過那些跟在後面的人卻十分滿足,他們目睹了一次奇跡,似乎已經值回這一場辛苦了。
馬車進了城,停在一家最大的旅館前面。
跟來的人沒有看見丁鵬進去,固為他們到得遲了一步,但是,他們卻看見了客棧里的伙計紛紛地走出來,分散到四周去。
他們好像是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些江湖人雖然不敢去問丁鵬,卻敢抓住這些伙計們來問的,一個伙計就被抓住了。
“那位丁公子是不是住在你們店里?”
“是的,他包下了最好的一個院子,有花園、花廳,還有十幾個大房間。”
“他只住一個人嗎?”
“不!兩個人,還有一個趕車子的,像尊金剛。”
“兩個人要住那麼大的院子干嗎?”
“不知道,或許是要請客吧。”
“請客?他要請誰?”
“不知道,但客人是很多、很重要的客人,因為他要他們向城里最好的酒摟里去訂下十桌最好的酒席,然後又要我們把城里最漂亮的妓女都叫了去,至少要叫五十個。”
“城里最漂亮的妓女有多少?”
“天地良心,連最丑的加上去也不到五十個,可是那位公子出手太豪華了,每一個妓女賞銀是十兩金子,因此沒有也得給他找去。”
“找得到嗎?”
“有十兩金子,即使不是妓女也肯賣一次了。我有兩個妹妹,加上我老婆,就可以抵三個了。”
“什麼?你要把自己的老婆跟妹妹叫去當妓女?”
“是的,一次能賺十兩金子的機會實在不多,只可惜我的女兒大小,只有五歲,否則我還可以多賺十兩。”
問話的人嘆了口氣,放開了手道︰“那你就快去吧,別耽誤了你發財的機會。”
他實在佩服這個伙計,但是居然還有兩個更叫他佩服的人出現了。
那是一對姊妹,而且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女劍客。
姊姊叫杜玲玲,妹妹叫杜珍珍,一個外號叫黑水仙,一個叫白水仙。
她們並不十分美,但也不十分丑。
她們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鏢局的鏢師,而她們的劍法既不算太高,也不算太差。
所以她們既不算大有名,也不是默默無名。
她們的年紀既不太大,但也不小。
可是她們此刻做的事卻十足地驚人。
杜玲玲叫住了那個伙計道︰“喂!你一時找不到那麼多,就把我們姊妹倆也湊上如何?”
伙計直了眼,他倒不是奇怪她們肯毛遂自薦,因為他根本不認識她們,他只是舍不得讓人分了財氣去。
杜珍珍明白他的意思,笑著把兩塊銀子塞在他手里︰“我們不要金子,那全部歸你,而且還貼你二十兩銀子。”
伙計幾乎以為兩個女的發了瘋,但是他自己卻是個很正常的人,因此他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不但收下了銀子,而且還問道︰“二位姑娘,你們還有沒有同伴也要干同樣買賣的?”
杜玲玲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倒是不知足呀,像這種好生意做一回還不過癮?”
那伙計笑道︰“上個月我算了個命,看相的王瞎子說我今年會走偏財運,會發一百兩金子的橫財。我起初以為他胡說,哪知道今天財神爺果然來照顧了。我家里有三個人,加上二位姑娘就是五十兩了,王瞎子的相既然如此靈驗,我想一定還有五十兩的。”
“不錯,那個瞎子看相的確很準,你應該好好請他再幫你看一看。”
伙計的眼也直了,因為說話的是個千嬌百媚的女郎,帶著個青衣丫頭。
這女郎不必說了,那個青衣丫頭也比先前的杜家姊妹好看十分。
店伙的喉結直跳,卻說不出話來了。
那千嬌百媚的女郎卻笑吟吟地道︰“你也不必去找你的老婆跟妹妹了,我這兒就給你一百兩金子。”
她伸伸手,旁邊的青衣丫頭立刻遞過一個布包來,沉甸甸的,打開布包,里面是一排黃澄澄的赤金元寶。
店伙幾乎還不相信,拿起一個來舔,涼涼的,再咬了兩口。
一口咬的是金子,試試它的硬軟程度。
另一口咬的是手指頭,看看自己是否在做夢。
他發現金子是真的,而他也不是在做夢。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因為今年在江湖上崛起了一個丁鵬。
自從丁鵬在圓月山莊戲劇性地出現之後,每一件事情都是驚世駭俗的。
但是把他所有的轟動事件加起來,也比不上此刻在這個小城中所發生的更令人難以相信。
十桌酒席已經開了出來,把花廳擺得滿滿的。五十名妓女也湊齊了,被分配在十桌酒席上。
但每一桌只放了六雙筷子,這表示著每一席只有一個客人,做主人的丁鵬坐在中間的一張桌子上,旁邊坐了五個較具姿色的粉頭。
杜玲玲、杜珍珍跟那個千嬌百媚的女郎是最後被帶進去的,坐在最遠的一桌上。
她們進去時,丁鵬沒有注意,也沒有看見她們,因為那個時候,他正忙著跟旁邊兩個女的在調笑。
這兩個女的一個叫仙仙,一個叫美美,是城里最紅的兩個妓女了。
她們對這位財神爺自然是盡心巴結著。
仙仙滿斟著一盅酒,用條花手帕托著送到丁鵬口邊,喂了下去後,才笑著說道︰“丁公子,您請的客人呢?”
丁鵬喝了酒笑笑道︰“你們不都是嗎?”
美美怔了一怔才道︰“公子請的客人就是我們?”
丁鵬道︰“不錯,我一共請了五十位,要是到齊了,就沒有別的客人了。”
“公子,您一個人請了五十個姊妹來陪您喝酒?”
丁鵬道︰“也不光是陪酒,你們會吹的就吹,會唱的就唱。我包下來的時間是到明天晚上,在這段時間內,你們可以盡興痛快,只有一個條件,不準走。”
仙仙也怔住了,忍不住道︰“公子,為什麼呢?”
丁鵬笑道︰“難道以前沒有別的客人下條子叫你們過?”
仙仙道︰“那當然有。”
丁鵬道︰“別人叫你們來為了什麼呢?”
美美道︰“是為了要我們侍候。”
丁鵬笑道︰“我也是為了這個原固。”
仙仙低下了頭道︰“公子,不是這樣子侍候的。”
丁鵬道︰“我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出條子叫堂差。男人們到這兒來,無非是為了酒色,先喝喝酒,增加點情趣,等情投意合的時候,再一起上床……”
他說得太直率了,使得有些女的听來有些刺耳,但是想到對方是出十兩金子的主顧,再刺耳的話也就認了。
仙仙道︰“公子總不會要我們五十個人都恃候您上床吧?”
她表現得很大膽,這或許是她走紅的原因,但是丁鵬的答復卻更為出乎她的意料︰“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每一張桌子都在听著他們的談話,因此丁鵬的話音一落,整個廳中掀起了一片驚呼聲。
叫得最響的就是社玲玲跟杜珍珍姊妹倆。
她們或許是故意如此,以吸引丁鵬的注意,或許真是吃驚了,因為她們到底不是真正的賣身的妓女。
先前是為了好奇,要想進來看丁鵬在弄什麼玄虛,但真到了要她們陪著丁鵬上床,她們還是要考慮的。
盡管她們心里千肯萬肯,卻也不肯以一個妓女的身份去陪著丁鵬上床的。
那兩聲特別尖銳的尖叫果然達到了目的,把丁鵬吸引過來了。
當丁鵬笑嘻嘻地站起來,走向她們桌上的時候,杜玲玲拼命咬著嘴唇,杜珍珍的心差點沒跳到腔外。
只是丁鵬的目標卻不是她們,他走向了那個千嬌百媚的女郎,臉上泛起了衷心的喜悅道︰“青青,你來了。”
原來這個女人叫青青。不知有多少的嫉妒的眼光盯著她,為了她的美,也為了她獨佔了丁鵬的注意。
丁鵬的確把所有的女人都忘記了,他只看見青青,上前挽著她的手,笑著道︰“我知道你是無所不在的,只是我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能找到你,只好用這個方法試一下。”
青青笑道︰“你這個方法實在很特別。”
丁鵬嘆了口氣︰“沒辦法,如果你再不出現,我就只好將就了,因為我的確是需要女人。”
丁鵬挽著青青到後面的屋子去了,只留下那個青衣丫頭在門口,笑笑道︰“我家少奶奶已經來了,就用不著各位了。各位如果要回去,可以回去了;如果不回去,就在這兒玩玩也好。各位的酬勞照付,已經交給櫃台了。”
“什麼?你家少奶奶?那位公子已經娶了親了?”
“那還能假得了?剛才你們沒看見?”
丁鵬看見青青的神情的確很高興,倒是沒人再懷疑了,但還是有人不太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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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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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4:00:46
尤其是黑水仙跟白水仙兩姊妹,杜玲玲首先冷笑了一聲︰“她若是丁公子的老婆,干嗎不直截了當地進來,還要跟著大家一塊兒混進來?”
青衣少女微微地一笑道︰“因為我家少奶奶喜歡開玩笑,而且錢太多,要變點法子花掉才有意思,就像有些人願意花上二十兩銀于來買個婊子干干。”
杜玲玲的臉上立刻變了色,杜珍珍卻更干脆,繞到青衣女郎的旁邊,就是一拳遞進來。
杜家的長拳是家傳的,很有點火候,她們姊妹倆的拳頭也打倒過不少英雄好漢。
可是那青衣女郎只輕輕地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拳頭,笑著道︰“別開玩笑,我怕癢,可受不了你胳肢……”
杜珍珍的臉立刻變得蒼白,痛得連叫都叫不出了,杜玲玲什麼話都沒說,拉著妹妹就走了。
她知道妹妹那一拳如果打不倒人家,再加上她也不行,她們並不是那種死硬不要命的硬漢子。
外面的嬉笑哄鬧聲一直沒停。
青青卻已忍不住發出了呻吟,可是在她身上的丁鵬卻仍然像一頭蠻牛似的剽悍。
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輕聲道︰“大……大鵬鳥,我實在吃不消了,全身骨頭都要散了似的……”
她貼在丁鵬身上那滑潤的肌膚已經滿是汗水,丁鵬這時卻像是在極度的驚奇中道︰“小青鳥兒,你怎麼了?”
大鵬鳥與小青鳥兒是他們新婚之夜相互的昵稱,現在稱來,猶然含著無限的甜蜜。
青青作了個苦笑道︰“我很好,只是我實在支撐不下去了。我已經連續第五次了,剛才那最後一次,幾乎要了我的命。如果再來一次,我真的會死的。”
丁鵬詫然道︰“小青鳥兒,我知道謝小玉給我的那杯百花釀中的藥性很厲害,所以我拼命急趕,拼命用內力壓注,然後才用那種奇怪的方式,叫了一大堆女人。我知道假如專對一個普通的女人,非出人命不可。”
“我知道,我並不認為你做得荒唐。”
“但是我仍然希望你能來,我知道你是靈狐,有鬼神奠測之機,你沒有叫我失望。”
“我不是來了嗎?”
“我以為你也能解除我的困境,我想你一定有辦法的。”
青青嘆了口氣︰“我沒有辦法,狐也有幾種,我修的天狐之道。”
“天狐修的是什麼呢?”
“是較為正統的那一道,煉氣修性,闢谷修真,而登飛仙之境。”
“你修到什麼程度了?”
“我道行很淺,什麼都還沒修成,偏又孽緣難解認識了你,天仙之境是忌情欲的,我動了凡心,壞了道基,仙業無望,最多只能像個平凡的女人一樣……”
“小青鳥兒,我實在很抱歉……”
青青用手掩住了他的嘴︰“別這樣說,是我們有緣。當我為你流出第一滴情淚時,我就知道我雖然絕了仙業,卻得到了人世間最大最難得的幸福。”
“那又是什麼呢?”
“愛,人間的至愛,一種刻骨銘心、生死相與的愛。每到危急關頭,你都曾不惜代我一死。這一份至情,是天仙也難求的,所以我爺爺也感動了,允許我們在一起,要我終生侍奉你、敬愛你。”
“難怪有人說只羨鴛鴦不羨仙。”
“是的,世間傳說著許多神仙下凡的神話,也流傳著仙女下凡不願回到天庭的故事,那都是真的。若能鴛鴦共白頭,萬年仙業何足留……她感覺到丁鵬已經停止了動作,而且情欲在消退中,連忙問道︰“你身中的媚毒排除了?”
“沒有,至少還有一點。”
“那怎麼行呢!留在體內會燒死你的。”
“我想不會這麼嚴重,一開始我就能用內力控制,慢慢地我也可以用內力煉化的。”
“那大危險,一個不慎,就會導致走火入魔。”。
“可是我也不能叫你送命。”
青青忽然狡黠地一笑︰“我自己是沒辦法,幸好我帶了幫手來,我可以叫小雲為你化掉媚毒。”
“小雲,你說的是那個小丫頭?”
“她不是小丫頭,也是狐,不過她修的是迷狐道。”
“迷狐?”
“是的,迷狐雖是左道旁門,卻能解決你的問題,因為她專修的陰陽和合、采補挹注之道。”
“什麼?這麼一點大的小鬼,居然修的這一道?”
“狐就只那兩條路可以得道。她的資質只能走這一條路,有什麼辦法呢?”
她忽而嬌媚地一笑︰“你別小看她,那是穿了衣服,而外表也故意裝得那個樣子。等她跟你上了床,你就會發現,她不但是個女人,而且是女人中的女人。”
青青的形容沒有過分。
當小雲被叫進來的時候,的確還是個羞羞答答、初解人事的小姑娘。
但是當青青把她推到丁鵬的床上,脫去了她的外衣時,丁鵬就知道,這個小姑娘的確是女人中的女人了。
她的胸前是用束胸緊緊地捆住的,丁鵬才解開了腰間的帶子,兩個圓球就從她的胸前跳了出來。
就像是魔術師在變戲法似的,突地虛無中跳出了兩朵肉色的繡球花。
渾圓,堅挺結實,小而巧的乳頭像雲彩、櫻桃,紅艷艷的,使得一個男人看見了就忍不住為之心跳。
當她解除了身上全部的衣服,把一副誘人的嗣體貼近了丁鵬時,立刻把丁鵬許多壓抑的情欲激發了起來。
而且她調情的動作也熟練得驚人。
一半固然是藥物的催引,另一半卻也是受了她的誘惑,兩個人緊緊地纏著時,丁鵬忍不住嘆息了一聲道︰“小雲,當青青叫你進來前,約略他說起一點你,我還不相信,所以我還努力用內力逼住了藥性。”
小雲吃吃地笑道︰“爺,媚藥只是助興的,任何媚藥對皇官里的太監都沒有用。”
“那麼是什麼才有用呢?”
小雲笑道︰“可是我听說過,皇宮里的太監也會愉偷溜出來逛窯于。”
“真有這種事?”丁鵬的確是聞所未聞。
“可是他們都淨過身子,怎麼逛窯子呢?”
小雲笑道︰“他們的身干淨過了,心卻沒有淨,七情六欲都是發自心里的。”
“這也有道理,可是他們又如何澆滅心中的火呢?”
“他們有手、有嘴,有許多事還是手跟嘴能辦得更好的。”
丁鵬倒不是個完全無知的人,所以他笑著道︰“那只是舒服別人,自己仍然全無感覺的。”
小雲笑道︰“男人在使女人快樂時,自己能得到更大的快樂。女人也是一樣,最能使男人快樂的女人往往是自己最能表現快樂的女人。”
丁鵬不能不承認她的看法很正確,他接觸過的女人都是很動人的女人,而吸引他的不是她們本身的動人,而是她們在歡愛時候那種如痴如狂的神情。
有些女人在接近時,給人以味同嚼蠟,就是因為她們太冷漠,像木頭人。
丁鵬又嘆了口氣︰“小雲,真想不到你這麼小的年紀,卻懂得這麼多。”
小雲嬌喘著笑道︰“爺,我的年紀不小了,最少也有四五百歲了。”
“你有四五百歲?”
“是的,我是狐,不是人,狐必須要有五百年的道基才能修成人形。”
“說什麼我也不相信。”
小雲笑道︰“爺不相信也投辦法,不過爺見過像我這樣的人沒有?”
丁鵬搖搖頭,他的確沒見過,一個看來稚氣未脫的小女孩,突然一下子變成了一個迷人的大女人,除了狐,誰還能做得到?
不過丁鵬也不是一個普通的人,他不但能征服人,也能征服狐。
所以盡管小雲有著五百年的道行,但是她從丁鵬的身下移開時,她也顯得十分的柔弱了。
她深深地吐了口氣,然後再抬眼去看一邊的丁鵬。
丁鵬已經不激動了,他的身體是那麼的健壯,他的精力是那麼地旺盛,可是,他的睡態卻是那麼的可愛,充滿了孩子氣,因為他還把她一根食指含在口中。
這種睡態足以激發一個女人的母性,哪怕這個女人是剛從他的肚子上爬下來的。
小雲同樣地也為他的睡態而著迷了,看著呆了半天,然後才像是下了最大的決心,悄悄地在一邊撈到自己的衣服。
她不是要穿衣服,只是從衣服里掏出一樣東西。
一根針,長長的、亮亮的針,雖然握著針的手在發抖,但是她仍然一咬牙,對準丁鵬的心口刺下去。
針頭已經抵在丁鵬的胸口肌膚上,丁鵬仍然熟睡得像個孩子,而且嘴角還泛起一絲笑意。
這笑使得小雲的心軟了,她再也無法多用一點力,就這樣呆了半天,她才像下定了決心,再度舉起了針。
這次她沒有猶豫,很快地、很有力地刺了下去,但是仍然沒有刺進丁鵬的心窩。
這次卻不是由于她心軟,而是有人阻止了她。
不,應該說是一只手,一只粗壯、有力、黑色的手。她只看見了這只手,並沒有看見人,卻已經夠使她驚心了,因為她認識這只手。
阿古的手。
隨即她也看見了人,一個美麗而憔悴的人。
這個人自然不會是阿古。
美麗與惟悴都是用來形容女人的,絕不會用在阿古的身上。
美麗而憔悴的女人也不會有阿古那樣的手。
可是小雲只看見了這個人。
她看不見阿古,因為她的人被阿古提了起來,提得高高的。
所以她只能看見青青。
青青的臉很白,但小雲的臉更白。
青青轉身走了出去,小雲被阿古提著也跟在後面走了出去,來到一間屋子里。
青青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才道︰“把她放下來。”
阿古把小雲重重地丟了下來,跌得她很痛,使她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抬眼看見了阿古炯炯的目光。
她才意識到自己是赤裸的,于是她連忙用手去遮掩著,但是實在也遮淹不了什麼。
因為她的手大小,而需要遮掩的地方卻很大,只能遮住她的乳頭與那一圈微紫的乳暈,卻掩不住那渾圓、顫動的乳房。
何況她只有兩只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地方要遮掩的,那小腹處黑茸茸的同海草般的一大片,合她的雙掌,也掩不了的,更何況還有更下面的地方……
因此她上上下下地忙個不停,忙著掩來掩去,卻無疑是把她身上那些誘人的地方更增加了誘惑性而已。
青青卻笑道︰“小雲,別對阿古來這一套,你知道是沒有用的。他對你這一身肉雖然感興趣,但是卻在打算如何把你烤來吃掉。只要我點點頭,你立刻就會欣賞到他烤人肉的手藝。”
小雲顫動了一下,停止了動作。
青青的神色一冷道︰“小雲,為什麼?說!為什麼你要暗殺爺?”
小雲看看阿古,那炯炯的眼光使她心悸,她也知道青青的話不是恫嚇,于是瑟縮地回答說︰“小姐,不是我要暗殺爺,是別人要我那麼做的。”
“我知道,你既沒有那麼做的理由,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我一直都在旁邊看著,我看見你下手還停了一停,可見你也很喜歡他的。”
“是的,小姐,爺的確是很能令人動心的男人。我雖然是專習媚功的,但是也禁不住為他而動心。如果沒有別的原因,我是下不了手的。”
“所以我才知道這個指使你下手的人,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的確是很了不起。”
“我已經知道他了不起了,現在我要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他是什麼人。”
“小姐,我不能說,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青青的神色很平靜︰“小雲,相不相信是我的事,我也不強迫你說。如果你不告訴我,也一定會告訴阿古的。”
“不!不要,小姐,你殺了我好了。”
“我不想殺你,我們從小就像姊妹一樣,我也打算要你一輩子跟著我的,可是你要害我的丈夫,那我就不敢有這個念頭了。你也知道,我們感情再好,也深不過我對爺的那份心的。”
小雲沉思了半天才說道︰“是老主人。”
青青幾乎跳了起來。
既然已經說了出來,小雲也就沒有意思再瞞下去。
“的確是老主人,他在不久之前派人送了一副金蛇令牌給我,叫我殺掉爺。”
“什麼時候?我怎麼沒有看見?”
“是小姐跟爺在房子里的時候。”
青青的臉上微微一紅道︰“你沒有弄錯嗎?要知道金蛇令已經不再是老主人獨一專用的了,還有很多塊失散在外面。”
“這一塊卻不會錯,是老主人身邊的神力天王送來的。”
青青陷入了沉思道︰“爺爺為什麼要殺掉他?”
小雲頓了一頓才道︰“因為老主人說,爺已經不可能成為我門中人。”
青青立刻道︰“他老人家答應過我,並不要丁鵬成為我門中人,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他我們的身份。”
“可是爺卻得到了我們的圓月彎刀以及無敵的刀式。”
“那也是爺爺自己決定的。他說丁鵬的資質,可以將我們的刀法發揮到極限。爺爺並不希望他能成為本門中的人,只要求他擊敗謝曉峰。他已經做到了。”
“他並沒有擊敗謝曉峰。”
“他們沒有正式比試,以後也不可能再比,因為謝曉峰今後將不再使劍,更不會與我們為敵了。”
小雲道︰“這是爺自己說的嗎?”
“是的,也是謝曉峰自己親口告訴我的,所以這是絕對可信的話。”
“可是老主人得到的消息並不如此。”
“爺爺得到的消息是怎麼樣的?”
“爺已經跟謝曉峰成為朋友。”
“他已跟我說過了,英雄相惜,這是情理之常,而且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夠算得上是朋友。”
青青的臉上泛起了無比的驕傲,小雲卻嘆了口氣︰“但老主人說,謝曉峰雖然不會再跟我們為敵,爺卻可能會成為我們的敵人的。”
青青叫道︰“不可能的!爺是個很重感情的人,絕不會跟爺爺作對的。五大門派才是我們的敵人,爺對五大門派的人深惡痛絕,怎麼會幫五大門派來跟我們作對呢?”
小雲說道︰“老主人是這麼說的,神力天王來轉達這句話時他也不相信,可是老主人看事一向很準。”
青青道︰“這里面一定有誤會的地方,我要找爺爺說清楚去,小雲,穿好衣服,我們走。”
小雲很感意外地道︰“小姐不殺我了?”
“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我當然不會怪你。”
她又轉向阿古︰“阿古,請你多照顧他一點,別再讓人接近他,即使是我們自己人也一樣,你能做到嗎?”
阿古點點頭,拍拍自己的胸膛,但是又做了個奇怪的手勢。
青青笑道︰“也好,我把小香留下來解釋一切好了,那個丫頭是絕對可信任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4:03:34
第一九章 小香
小香約摸是十六七歲的樣子。
梳一條大辮子,永遠是光光亮亮的,人也是光光亮亮的。她長得不算好,但絕不難看。
她叫小香,因為她身上經常是香噴噴的。
她的身材雖然嬌小,但看起來卻已像個十足的女人,但不像個成熟的女人。
但她的確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一定需要下個定義很難,因為她的性格與外貌給人的感覺就非常矛盾。
她是那種男人看了很喜歡的女人。
但只是喜歡拉著她的手,甚至于把她抱在懷中,吻吻她的臉,卻不想跟她上床的女孩子。
丁鵬跟小香很熟,當青青不在他身邊的時候,經常是小香陪伴著他談天、下棋、吟詩、對句。
丁鵬也拉過她的手抱過她坐在腿上,甚至于聞過出自她頸子里的香味。
但是丁鵬沒有跟她上床。
她是個非常好非常好的解悶消遣的好伴侶,卻始終刺激不起男人的情欲。
或許是因為她身上的香味。
這是一種很特殊的香味,與生俱來,不是哪一種花、哪一種香料所能散發的。
這種香味使人有一種聖潔之感。
丁鵬不是個道學夫子,也沒有把男女之欲認為是罪惡,相反地,他還認為很神聖。
所以,他受了秦可情的可笑欺騙,會感到很憤怒、很傷心、很灰心,因為他是一個情與欲、靈與肉一致的人。
所以當他的愛情在青青那兒新生的時候,他會那麼樣的忠實。
謝小玉那樣誘惑他他都無動于衷。
所以,他即使受了百花釀中迷情春酒的作用,仍然能毅然擺脫謝小玉色身的誘惑。
所以他寧可花錢來買女人,來解決他身中的媚毒,而且也用這方法通知青青,他如何需要女人。
當他跟小雲在一起的時候,他毫無愧作,因為那是青青為他安排的。
所以當小香爬上他的床為他穿褲子時,他倒是感到很驚奇,連忙道︰“小香,我的毒已經全解了。”
小香的臉居然紅了,推了他一下道︰“誰跟你說這些,我只是要替你穿上褲子,叫你出去一下。”
“出去干什麼?”
“你也不看看天,已經第二天中午了。那些得了你厚賜的女人要來向你道謝,你總不能這個樣子出去吧?”
“把金子付給她們,叫她們走路好了,哪來這些@隆!br />
“爺,不可以這樣子。她們也是人,也有人的尊嚴,你不可以對她們這樣子,尤其是有幾個人,她們拒絕爺的金子。”
丁鵬感到奇怪了︰“她們不要金子,難道還嫌少?”
小香笑笑道︰“不是少,十兩金子一夜,實在很高了。她們是感激公子把她們叫了來,也不要求她們什麼,還讓她們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玩了一夜,就像是朋友一樣,所以她們很受感動,怎麼能要朋友的錢呢?”
丁鵬道︰“這幾個女子倒是蠻有骨氣的。”
小香笑道︰“也有人說名滿天下的丁公子叫她們陪酒,是她們的光榮,很可能今後她們的身價會高起來,自然也不能夠要公子的金子。”
丁鵬道︰“這種說法雖然現實一點,但是比前一種可愛,至少她們說的是真話。”
小香道︰“難道公子以為前一種不是說的良心話?”
丁鵬道︰“婊子無情,我不相信她們會有情義。”
小香笑道︰“公子對女人看法太偏激了。”
丁鵬道︰“絕不會,我對可敬的女人絕對恭敬,但是對可卑的女人也絕不客氣。”
小香笑道︰“公子怎麼知道她們是無情無義的呢?又怎麼知道她們的感激不是真的呢?’、丁鵬笑笑道︰“這很好證明的,還有幾個人在外面?”
小香道︰“大概是十來個吧,她們堅持要見到公子辭行才肯回去。”
丁鵬一笑道︰“看樣子我非得去見見她們了?”
小香道︰“是的,不管是真情也好,假義也好,公子總得敷衍一下。”
丁鵬穿了衣服,整理了一下頭發,來到外面。
果然殘席未收,有十來個粉頭,包括昨夜的紅紅與仙仙在內,都還在等候著。
丁鵬笑嘻嘻地道︰“怠慢大家了。”
嬌聲軟語地請安後,紅紅道︰“丁公子說哪里話來,這樣盛情款待,我們說不出的感激。”
丁鵬微笑道︰“大家也別客氣,我原該陪大家在這兒歡聚一夜的,可是拙荊來了,我只顧跟拙荊談話,對各位大失禮了,希望大家玩得還高興。”
仙仙道︰“公子這麼說,我們就更不敢當了。雖然,我們經常侍酒陪宴,但也只是站在一邊侍候。即使有時客人要我們坐下來,為了身份,我們最多也只是拿起筷子意思一下,不像昨天,可以真正地盡情吃喝。”
紅紅道︰“所以我們覺得實在不能再拜受公子的賞賜了,萬請公子收了回去。”
丁鵬道︰“那怎麼可以呢!耽誤了大家寶貴的時間,我已經萬分抱歉了,而且承大家的情如此捧場,如果再不要錢,我就太愧對朋友了。”
仙仙道︰“公子拿我們當朋友看待,我們受寵若驚,怎麼可以收受公子的賞賜呢?”
丁鵬一笑道︰“朋友有分擔痛苦的義務的,各位是否也應該為我分擔一點痛苦呢?”
仙仙道︰“公子說笑話了,我們怎麼夠資格為了公子分憂呢?”
紅紅卻道︰“那倒不一定,我們能做什麼,公子一定清楚,只要是公子要我們做的,吩咐一聲,我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丁鵬大笑道︰“好!好!夠交情。你們知道我最大的痛苦是什麼?”
仙仙道︰“這……我們可不知道。”
丁鵬道︰“我最大的痛苦就是金子大多,不知道怎麼花掉,你們若是我的朋友,就該幫我花掉一點,因此你們要推辭,就是不夠朋友了。”
眾女都怔住了,誰也沒想到丁鵬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丁鵬道︰“而且你們留到現在才走,足見是比別人交情要深一點,所以你們要加倍地負擔我的痛苦才是。小香,各位姑娘加封十兩金子,著人送到她們的香閨。”
那些女郎先是一驚,繼而個個喜動顏色,過來稱謝不止,紅紅道︰“早知丁公子是這種痛苦,我們就會多負擔一點了。”
丁鵬笑道︰“我是個很重感情的人,要你們多負擔一倍,已經很慚愧了,因此絕不敢再增加你們的負擔。”
紅紅笑道︰“我只是說笑,世上既沒有這種痛苦,而且也沒有這種分擔的方法,那就謝謝公子了。”
丁鵬道︰“不過,紅紅,我倒是希望能夠听一句真心的話,你們是真的不要我的金子嗎?”
紅紅頓了一頓才道︰“假的。昨天雖然來了有五十個姑娘,但大部是客串的,獨有我們這一些才是真正在班的。”
丁鵬“哦”了一聲道︰“那又怎麼樣呢?”
紅紅笑道︰“我們總要表現得比她們高明一點。如果只拿了十兩金子,雖然也是一筆大數目的,但是卻顯不出我們科班出身的特殊了,無論如何,我們總應該比他們多賞一點才有面子呀。——所以你們就來了這一手欲進先退的手腕。”
紅紅道︰“公子如此大的手筆,想必不會在乎幾兩金子的,”丁鵬道︰“高明,高明,假如我是個死心眼兒,真把你們的話當了實情,你們不是損失大了?”
紅紅道︰“我們倒是希望如此,如果丁公子把我們當朋友,我們收獲會更大。”
“哦?這倒要請教請教了。”紅紅笑道︰“第一,我們可以名正言順他說,名聞天下的第一公子丁大俠是我們的朋友。這一來以後光顧我們的客人一定會多了,甚至于更可以把身價提高幾倍,也會門庭若市,這是細水長流的收獲。”
“佩服,佩服,是否還有別的收獲呢?”
紅紅道︰“有的,其次在丁公子身上。您既然把我們當朋友,我們有個急難向您求告,哪怕是五倍十倍,想必公子也不會小氣的。”丁鵬道︰“我的確不會,只要用錢就能幫助朋友,在我說來是太容易的事了。紅紅、仙仙,我不得不向你們致敬,行家行事,畢竟是跟票友不同。”
紅紅一笑道︰“不過公子也不簡單,只多花了十兩金子,就把我們給打發了。好在我們多少也有了收獲。謝謝公子了,我也不說那些什麼下次再見的客套話了,我知道像這種事,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她們喜喜歡歡地走了。
丁鵬嘆了一口氣,然後笑問小香︰“現在你是否還認為她們有情有義?”
小香默然無言良久,笑道︰“婊子就是婊子。”
丁鵬一笑道︰“你說這句話以及你先前對她們的看法錯了,相信了她們的話,並不足為奇,因為你不是婊子。婊子無情固然不錯,但婊子也是人,是人就不會無情。”
小香忍不住道︰“公子,說婊子無情的是你,說婊子有情的也是你,倒把我給弄糊涂了。”
丁鵬笑道︰“婊子不是無情,無情又怎能夜夜春宵、顛倒眾生?她們是大多情了。——多情又如何?”
“情到濃時情轉薄,多情就顯得更無情。”
“那麼她們就沒有一點真情了嗎?”
“不,她們雖然寡情薄義,卻不是沒有真情,而是她們對男人的花言巧語听多了,用虛情假義也應付多了,把真情深藏心底,不容易發揮出來而已。可是她們一旦對哪一個人動了真情,就會生死不渝,不計任何犧牲,所以有許多感人的故事,都是在妓院中發生的。”
小香笑笑道︰“公子似乎對妓女了解很深。”
丁鵬一笑道︰“倒不是很深,只是我知道在昨天那種情形下,不可能得到她們的真情,十兩金子,也買不到婊子的真情,如此而已。”
“至少公子經常跟她們接觸了?”
丁鵬搖搖頭︰“說來你也許不信,昨天是我第一次如妓來侑酒。我這輩子也沒進過一次妓院,所以我才在客棧中大手揮霍,叫別人去替我把人召來。我若自己撞了去,很可能上頭上腦,招來一堆笑話,而客棧外面,等著看我笑話的人還多著呢。”
小香笑道︰“公子,客棧外面沒有人了。”
丁鵬倒是一驚道︰“沒有人,那一批跟在後面的討厭蟲都不在了?”
“是的,小姐跟小雲進來時,婢子就在外面等著,到了半夜,他們都走了,走得一個都不剩了。”
丁鵬顯得很吃驚,他並不喜歡有人跟著,甚至于還很討厭他們陰魂不散地跟在後面。
可是突然听見那些人都不見了,他倒感到不安了。
突然的事總是使人很驚訝的。
不了解的事總是使人不安的。
人到哪兒去了呢?
“人到哪兒去了呢?”
丁鵬問過阿古,那等于是白問,因為阿古就算知道,也無法回答的。
他不會說話。
啞巴也有方法表達意思的,但是阿古卻只是搖搖頭,那表示他是真的不知道。
“人到哪兒去了呢?”
丁鵬在車子里問小香,小香搖搖頭道︰“婢子不知道,婢子只看他們一個個勿促地走了,像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大事,但是婢子要守衛住客棧,無法跟去一探究竟。”
丁鵬搖搖頭道︰“我問的不是這個,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一次,你也已經回答過了。再問一次,也不會有新的答案的。”
小香一怔道︰“公子問的是誰呢?”
丁鵬道︰“我問的是青青跟小雲。”
小香道︰“她們走了。”
丁鵬道︰“我也知道她們走了,我要問的是她們上哪兒去了?做什麼去了?”
小香道︰“婢子也不知道。快天亮的時候,小姐把婢子叫進去,吩咐婢子留下侍候公子,她就帶著小雲走了。”
“既沒有說上哪兒去,也沒有說為什麼?”
小香道︰“沒有,婢子是不該問,也不能問的。”
丁鵬道︰“我是她的丈夫,她至少應該告訴我一聲。”
小香笑道︰“公子,小姐對你情深,她絕不會做出危害你的事,更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丁鵬道︰“這個我相信,但是做妻子的應該陪在丈夫身旁的。”
小香一笑道︰“小姐不同,她不是人,她是狐。”
“狐又如何?”
“狐有狐的生活,不屬于這個世界,狐的生活天地是在深山大澤、荒郊古寺之中,人跡罕至之處。”
“昨夜她又怎麼來到鬧市呢?”偶爾一駐人間是可以的,久了就會毀卻道基的。”
“可是她卻把你留下來侍候我。”
小香的臉紅了一下道︰“婢子不是狐,是紅塵中碌碌的人,所以無妨。”
丁鵬大笑道︰“難怪我早上在你後面摸不到尾巴。”
小香的臉更紅了,低聲道︰“公子在小姐跟小雲的身上摸到尾巴沒有?”
丁鵬眨眼道︰“這個我倒是也沒有發現過。”
小香笑道︰“狐若是露出了尾巴,就是還不夠資格到人間來混,也就不成其為狐了。”
丁鵬又大笑道︰“這麼一說,你究竟是人還是狐,我倒也難以分辨了。”
小香不是狐,因為她沒有一點狐意。
狐是不堪寂寞的,小香能安于寂寞。
狐是變化多端、神通廣大的,小香卻很平凡,她會一點武功,卻不會法術。
狐是需要伴侶的,不管是天狐也好,靈狐也好,野狐也好,這三種境界的狐都需要伴侶。
天狐求同參共修的仙侶。
靈狐求共同生活的愛侶。
野狐則無所選擇,來者不拒,因為它們求的是可資采補挹注、享受情欲的孽侶。
小香卻什麼都不是,她只是一個侍女,盡到了她侍女的本分,侍候丁鵬的起居飲食,梳洗櫛沐,一切瑣事都做,就是不陪他上床。
小香的身上很香,皮膚很白,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但是她卻不喜歡被人像女人一樣的愛她。
丁鵬可以攬著她的肩膀,並坐在車上,欣賞著窗外的風景,聞她身上醉人的幽香。
也可以握握她的嫩手,捏捏她的粉頰,說兩句俏皮的話,使她的臉紅得像朵山茶花。
這個女孩子,柔順得像一頭小貓,純淨得如同一個嬰兒,使人喜歡接觸她,卻又不忍心再進一步去攫取她。
丁鵬不知道進一步去要求她的時候是否會遭到拒絕,因為他們只要身體靠得很近的時候,她就顯得畏縮,似乎總帶著一點戒備。
不過丁鵬從沒有提出這要求,也沒有作過暗示,因為他並不是一個重色欲的人。
他本身的戀愛觀就是帶著點夢幻的,趨向于心靈的。
因為他第一次接觸到的那個女人就是肉欲型的,傷透了他的心,所以他最鄙視那些輕易向男人獻身的女人。
他雖然不是聖人,但他的愛情卻是神聖的,所以謝小玉向他施展媚力,卻挨了他一頓狠揍。
跟小香這樣的女孩子在一起,是他最欣賞的生活了。他們沒有目的,沒有急事,慢漫地、盡興地游覽每一處名勝古跡。
丁鵬人很聰明,卻沒有讀過大多的書,他少年時,幻想著要在武功上出入頭地,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練劍了。如果不遇見柳若松,他也許會成為一個頗有名氣的年輕劍客,但不會成為今日的丁鵬。
因此他的行程是歸程,他想回到那座從柳若松那兒得來的萬松山莊,以及他為了打擊柳若松而在對面所建的那一所華宅去。
那不是他的老家,卻是他的家,何況家中還有他的妻子青青在等著。
青青雖然沒有告訴他上哪兒去了,但是一定會回到他們的家的。
他們的車子已經快接近了。
阿古在前面駕著車,小香坐在他的身邊,發散著她醉人的幽香。
唯一不同的是車後不再有那些好事的江湖人跟著了。
而且使得丁鵬感到奇怪的是這幾天他們一路行來,所感到的寂靜。
在鬧市中,自然無法避免遇到別人,但是那些人卻似乎都有意地避開他。
他投進了客棧,店中的人都戰戰兢兢地接待他,然而當他第二天離棧時,發現偌大的客棧,竟只有他們這一起人投宿,其余的人都悄悄地退出了。
他進一家酒樓,原本鬧哄哄的酒樓會變得肅靜下來,然而他離開時發現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了。
在大街上,沒有人敢看他一眼。
走到大路上,他的車子可以長驅直行,不必怕撞到人,因為沒有人了。
就好像他的身上帶著瘟疫似的。
丁鵬很奇怪,只好問小香。小香卻笑道︰“公子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名人,他們自然不敢過來冒犯。”
“難道每一個雄踞第一高位的人都是如此的?”
“大概是如此吧,謝曉峰也曾有過這種情形,所以他才會有一段時間拋棄了劍,拋棄了三少爺的名頭,匿身在一家小客棧里做馬夫。”
“可是謝曉峰不會像我這樣子吧?”
“是的,公子比他幸運,也比他神氣,他的神劍無敵,卻還有很多仇家、很多不服氣的人要找他比劍,要殺死他。他沒朋友,卻還有一堆仇人,所以他沒有這麼空閑,他要應付那些接二連三的暗算和襲擊。”
“我也結下了不少仇人。”
小香笑道︰“可是公子的神刀尤甚于當年謝家的神劍,連你的仇人都不敢來找你報仇了。”
丁鵬搖搖頭道︰“我總覺不是這麼簡單。”
小香道︰“那就是有什麼大陰謀在進行著,準備要對付公子。這是大風暴要來臨前的平靜。”
丁鵬一笑道︰“這倒還差不多,我倒希望他們快點來,免得這樣子悶得人難受。”
小香卻憂慮地道︰“可是公子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隱在暗中的敵人是最可怕的。”
她忽然停下了嘴不說話了,因為她看見丁鵬的眉頭皺了起來,用手捂著鼻子。
人只有在聞到惡臭時,才會捂著鼻子。
小香天生異香,惡臭自然不是從她身上發出的。
臭味是從路邊的林子里傳出的。
丁鵬吩咐阿古停車,走到林子里一看,終于發現了惡臭的來源——尸臭。
尸臭是天下最難聞的一種臭氣。
臭是一種惡氣,卻並不都是令人討厭的。
臭豆腐越臭,越能令人激賞。
有人喜歡扳開腳丫子,捏下一點腳汗、灰垢跟腳皮的混合物,放在鼻子前聞一下,據說,那是一種享受。
有人喜歡吃臭腌蛋,吃臭魚、臭肉、臭咸菜。
甚至于有人在放屁時,還會抓上一把,放在鼻前聞一下,而現出怡然自得之狀。
狗喜歡吃屎。
這世上盡多的是逐臭之徒,見怪不怪,已經不足以令人感到奇怪了。
但是絕沒有人會喜歡聞尸體發出的腐臭之味。
那是一種令人作嘔的、惡心的氣息,丑惡而充滿了死亡的意味。
只有兩種動物不怕這種臭。
一種是蒼蠅,一種是蛆。
據說在大漠上有一種專食腐尸的禿鷹,它們也不怕腐臭,而且還特別喜歡,老遠就能聞到而找了來,但是這兒是江南,沒有食尸鷹。
可是有營營密聚的紅頭蒼蠅以及蠕動的蛆蟲。
丁鵬走進林中,“嗡”的一聲,蓬起了一大片的蒼蠅,然後又慢饅地停了下來。
停在滿地的腐尸上。
這一堆尸體足足有十幾具之多,死的時間還不會太久,因為臭氣只從他們的口鼻中透出,內髒雖然已經開始在里面腐爛,還沒有爛出來。
可是蛆蟲倒孵化得快,已經在死人的耳朵孔、鼻孔里爬出爬進了。
從服飾看,這些都是江湖人,他們的身體旁邊都還有兵器,只是劍未離鞘,或是才拔出一半。
丁鵬勉強捂住了鼻子檢視其中一具,翻來覆去看了一陣後,他發現身上都很完整,沒有任何的傷痕,致死的原因是喉頭的一擊,那致命的一擊只留下一道瘀青,卻已震碎了他們的喉骨。
一連十兒具尸體都是如此,小香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丁鵬回頭問道︰“你叫什麼?”
小香道︰“這些……這些死人……”
“你認識他們?”
小香頓了一頓才點點頭道︰“他們都是前些日子跟在公子車後的人。”
丁鵬道︰“奇怪了,只是一些二三流的江湖人,不會結下什麼厲害的仇家,是誰會殺死他們呢?”
他又檢查了一下尸體道︰“這是被人用掌刃切中喉部而死的,出手的人武功極高。”
阿古上前,在幾個人的喉頭抹了一下,然後攤著手掌,伸給丁鵬看。
他的手掌也是黑色的,所以才看得清楚,上面沾了一些銀色的碎屑。
小香不禁驚訝道︰“銀龍手?”
丁鵬淡淡地問道︰“銀龍手是什麼?”
小香頓了頓才道︰“銀龍手是一種武功,也是一個人。這個人的手臂是銀的,刀劍都砍不斷。他殺人的時候。都是用手掌切中人的咽喉,喉骨立斷而死。”
丁鵬道︰“這個人莫非已經煉成了金剛不壞之體了?”
小香畏怯地道︰“婢子不太清楚,好像是他的手上,戴了一副銀色的手套,身上穿了銀龍鱗甲,臉上戴著銀色的面具,頭頂銀盔……”
丁鵬笑道︰“那不是成了個銀人了?”
小香道︰“公子,婢子不是說笑,是真有此人,他是魔教的四大長老之一。”
“魔教的四大長老?”
小香點點頭道︰“是的,魔教有四大長老,就是金獅、銀龍、銅駝、鐵燕。”
丁鵬道︰“鐵燕長老就是被我削斷手臂的那對夫婦嗎?”
小香道︰“是的,他們夫婦兩人合稱鐵燕雙飛,但是只有丈夫才是長老,只不過他們夫婦時刻不離,任何時間都在一起,所以才有鐵燕雙飛之名。”
丁鵬道︰“這麼說來,這銀龍是代鐵燕來找我報仇的了,那他該來找我才是,怎麼會找上這些人呢?”
小香欲言又止。丁鵬感到不耐地道︰“小香,有話你就干脆他說,不要吞吞吐吐。”
小香道︰“這個婢子不清楚,不過听外面傳言,魔教中的四大長老,金、銀、鐵都背叛了魔教。”
“哦?一門長老居然有三個背叛本門,難怪他們要滅亡了。”
小香道︰“昔年魔教稱霸武林,使得各大門派都被壓得抬不起頭來。五大門派的掌門人想盡了方法,終于先後將三個長老都買通了,更邀得了神劍山莊的謝三少爺之助,率眾直攻魔教總壇,聯手將魔教教主逼到懸崖上,墜落絕谷而死,魔教的勢力才被瓦解。——鐵燕長老身上有免死金牌,也就是那時送給他們的?”
小香道︰“大概是吧,因為四大長老在魔教中時殺死的武林人士太多了,為了避免以後的人找他們報仇,五大門派才送了他們一塊免死金牌。”
丁鵬道︰“魔教的勢力既然如此之盛,四大長老的地位又如此之重要,他們為什麼要背叛魔教呢?”
小香道︰“這個婢子就不知道了。”
“總有一些傳說的吧?”
“這些事本就十分秘密,除了五大門派的掌門人外,知道的人也很少,因為魔教本就是個秘密的宗派,勢力雖大,卻極少公開活動,一般的江湖人甚至于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宗派,所以傳言也不多。”
“你又怎麼知道的呢?”
小香怔一怔才道︰“婢子因為追隨小姐,接觸的都是狐,狐是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而婢子又喜歡听一些江湖上的事,點點滴滴積聚起來,才知道一些。”
“哦?青青是否知道呢?”
“小姐知道的比婢子還少,她修的是天狐道,根本不理塵世俗務。”
“有誰知道多一點?”
小香一笑道︰“恐怕沒有了。武林中的事婢子是知道得最多的一個,因為婢子一直就留心這些事。小姐要婢子追隨在公子身邊,也就是因為公子對江湖上的事知道得太少,要婢子隨時提供給公子參考。”
“目前這件事你就不知道。”
“婢子不是已經探明行凶者是銀龍長老了嗎?”
“可是有關銀龍長老的事,你卻知之不詳。比如說他為什麼要背叛魔教,又為什麼要殺死這些人,你都不能給我一個答復。”
小香道︰“明天婢子打听清楚,再回稟公子好嗎?”
“明天你就知道了?你找誰打听去?”
小香道︰“婢子可以行法召狐來一問就知道了。”
“你還會召狐之術?”
“是的,老主人是狐中之帝,舉幾天下煉狐,俱受老主人的管轄,婢子自然也懂得召狐之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4:07:31
第二○章 狡兔之穴
丁鵬回到了家,青青卻不在家,小雲也不在家,她們根本就沒有回來過,只有個討厭的柳若松在。
柳若松奴顏婢膝地走了過來道︰“師父,您老人家回來了?”
丁鵬笑了一下說︰“回來了。松兒,為師的這次出去,家中多虧你了。”
“師父說哪里話!這是弟子應該盡的本分。有酒食先生饌,有事弟子服其勞。”
然後他又試探地問道︰“听說師父這次見到謝曉峰了?”
“嗯,見到了。你還听說了些什麼?”
“是師父跟謝曉峰決斗的事,外面傳說紛壇,有的說是師父勝了,也有人說師父敗了,更有人說你們是平分秋色,不分勝負,弟子不知道是何者為是。”
“你想呢?應該是哪一種?”
“弟子實在不知道,所以才請示師父。——你希望是我勝呢,還是我敗呢?”
“這個弟子自然衷心希望是師父得勝,這樣別人問起弟子來,弟子也有些光彩。”
“那你就這樣告訴別人好了。”
柳若松一怔道︰“師父當真勝過了他?”
丁鵬一笑道︰“你這樣說,絕不會有人反駁,連謝曉峰本人也不會出面反對。”
“既是師父勝了,何以又有人會誤傳師父落敗或平手呢?”
丁鵬笑笑道︰“那也不是誤傳,因為我也不會反對。”
柳若松愕然地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你如果要知道事實,那就是我們兩個人雖然見了面,卻只作了一番深談,沒有動手。”
“沒有動手?”
“是的,沒有動手,但我們確實是作了一番決斗。”
“不動手,又何能決斗呢?難道你們互相口頭比招?”
“也沒有,我們只是互相交換了一下在武學上的境界心得,已能得到個大致的了解。我跟他之間,已經無所謂勝負了,他的神劍與我的神刀發出後,誰也無法破解誰的招式,我會死于劍下,他也難免會喪身我的刀下,所以我們之間已經無所謂勝負了。”
“難道連一點勝負上下都分不出來?”
丁鵬笑道︰“這到底不是天平,自然有高低的,只不過這種勝利沒有人會去爭取,所謂略勝一籌,就是對自己招式的控制,在必要時能夠收住不傷及對方。”
“那麼自己是否能安全呢?”
“不能,除非對方也像本身一樣高明,否則只有死在對方手下,用一死來求取勝負的先機。他既沒這麼傻,我也沒這麼笨,所以我們沒有比出個結果來。”
柳若松似乎很失望地道︰“以後呢?”
“以後也許會有一天,當我們兩個人都不想活了才會去找對方決斗,用死來表示自己技高一籌。”
“就像當年燕十三擊敗他一樣?”
“不一樣。燕十三對自己的劍式並不能控制,只能將銳勢引向自己,謝曉峰已能夠完全控制了,所以嚴格說來,燕十三是敗在他手中的。”
“這個弟子愚昧,請師父多指示。”
“他勝了,燕十三死了,這就是證據。”
“可是跟師父所說的不又是沖突了嗎?”
“不錯,看來是沖突的,但實際上卻又不沖突。一個人能叫勝于自己的敵人自戕收發,而以死保全他的性命,這個人又怎麼會是失敗者呢?”
柳若松嘆了口氣︰“師父的道理太深了,弟子實在不懂。”
“這難怪,你的武功沒有到那種境界是不容易明白的,不過你只要能夠明白了我的話,你就會突飛猛進,更上一層樓,成為第三個高手了。——第三個高手?”
“是的,我跟謝曉峰在你之前,你邁不過去的。”
望著他那不可一世的傲氣,柳若松真恨不得把丁鵬抓過來,狠狠地踩上兩腳。
但是他只謙卑地一笑道︰“弟子怎敢與師父齊名?能名列第三也足夠了。”
丁鵬一笑道︰“很好,孺子可教。你要達到這個境界並不難,只要听我的話就行了。”
“弟子恭聆師父指示。”
“找一個地方隔絕人世,面壁苦思靜坐十年。在這十年中,你必須忘去一切,使自己成為一片空白,忘記你一切的武功。再出來時,你就是天下無敵的高手了。”
柳若松大夫所望地道︰“就這麼簡單?”
“不簡單。你已經有了很好的武功基礎,所礙者只是心無法與神會。如果你能使此心空靈與神合一,信手拈來,俱是招式,一式最簡單的招式,都可以發揮最高的效用,所謂化腐朽為神奇了。”
柳若松道︰“弟子懂了,這是形而上的武學境界,弟子不是那種材料。”
“那你永遠都只有屈居第二流。”
柳若松道︰“弟子只希望能夠成為第二三流中的一流就于願已足。”
丁鵬一笑道︰“那太容易了,你沒事的時候,向阿古學學就行了。只要你能學到他一兩成的本事,就足可躋身于塵世的一流之列了。”
“所謂塵世的一流之列是哪些人?”
“像大大門派的掌門人,你的拜弟林若萍之流。”
柳若松噓了口氣道︰“听說林若萍敗在師父刀下?”
丁鵬笑道︰“那不是比斗。你是我徒弟,他是你的拜弟,我只是給晚輩教訓,所以我只把他的劍劈成兩半,是他的膽子大小,居然嚇傻了。”
柳若松從來也沒對那位拜弟好感過,可是這時候他居然有著同仇敵愾的心理,想在丁鵬的頭上砍一刀。只可惜他只是心中想而已,卻沒有付之實施的勇氣。
丁鵬卻問道︰“松兒,你的江湖消息一直很靈通,我回來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不知道?”
“師父說的是什麼大事?”
“城西七十里處的野林子里,有十七個江湖人被殺,橫尸林中。”
柳若松吃驚地道︰“會有這種事?”
丁鵬忽而厲聲道︰“我在問你知不知道。你敢說不知道,我就一刀劈了你。”
柳若松看見丁鵬的手已經舉起了圓月彎刀,神色立刻一變,因為他知道丁鵬不是在開玩笑。
在死亡的威脅下,他脫口而出道︰“弟子知道。”
丁鵬的神色稍松道︰“你總算知恥。柳若松,你心里在轉些什麼念頭,我完全知道,所以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裝迷糊而自作聰明。”
柳若松驚魂未定地道︰“師父,要是弟子真不知道,豈非被您劈得太冤枉了?”
丁鵬淡然道︰“真不知道時我就不會逼你了,我不是說過你的肚子里轉什麼念頭我都一清二楚嗎?”
柳若松看著丁鵬,臉上現出了懼色。一個心懷鬼胎的人,若是在自己的大敵之前完全無法隱藏自己的心事,那就像一頭關在虎欄里的兔子了。狡兔雖伶俐,在那種情形下,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遲早都要成為虎口中食的。
丁鵬笑笑道︰“當我在說那件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你曉得此事,所以我第一次問你時,是真的在問你。”
“難道弟子那句答話出了問題?”
丁鵬道︰“是的,你表現得非常驚奇,非常逼真,這就是破綻,因為你根本不是一個重視別人死活的人,如果你確實不知道,你一定會問死的是哪些人,但是你卻注意有這種事,這表示你早知死的是哪些人了。”
柳若松又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罵自己渾蛋。自己連本身的習慣都不知道,又怎能從事偽裝呢?
他卻不知道,一個人的習慣往往是別人都知道,而自己卻是唯一不知道的人。
丁鵬沒容他多埋怨自己,接著就問道︰“那些人是怎麼死的?”
柳若松這次不敢說謊了︰“听說是死在銀龍手之下。”
“銀龍手又是何許人?”
“銀龍手是魔教四大長老的獨門武功,與上次被師父所傷的鐵燕夫婦同出一脈。”
“為什麼要殺死那些人?”
“這倒不知道,弟子是听一個路過的目擊者說的。他描述那行凶者的形象,弟子才猜測是銀龍長老,別的人恐怕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呢。”
“你看他是不是沖著我來的呢?”
“應該不會吧。他如果要為鐵燕夫婦報仇,應該直接來找師父,不該遷怒到這些不相于的人。”
“也許他是先向我示威,才故意在我回來的路上殺死一批人。”
柳若松很謹慎地道︰“那倒也很可能。魔教中人很齊心,他們對同伴受辱,認為是全教的恥辱,一定要把對方殺死為止,所以當年大家提起魔教都談虎色變。”
“關于魔教的事,你知道多少?”
“弟子所知道極微,因為他們很神秘,外人極難得知他們的情形。”
“我要你出去打听一下這件事的始未因果,明天給我回答。”
“這個弟子恐怕……”
“柳若松,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就是不準推托說辦不到,明天日落,如果你沒有回答,最好自己找塊風水好的地方等著我。記住,明天日落之前。”
柳著松不再說話,行了禮退了出去,到了門口,他才把丁鵬的三十六代祖宗都挖出來罵了。
十月之夜,無月之夜。陰天,有雲,天黑如墨。一所荒廢的巨宅,據說因為有狐仙棲居,所以主人以極庸的代價賣給了一對老夫婦。他們倆倒是不怕狐,草草地整理出兩間屋子將就住著。他們告訴人家,園中的確有狐,不過狐仙可憐他們年老無依,允許他們在那兒棲身。有好事者夜探廢宅,看見園中居然有美女俊男,不過只是驚鴻一瞥,接著就昏迷了過去。第二天在絕高的城樓角上,此人被一根麻繩吊在旗桿上,少了一只耳朵,從此沒人再敢去探那所廢宅了。
青青帶著小雲,卻悄悄地踏進了巨宅,一個高大的人影擋注了她,銅盔銅甲,青銅色的臉,是上次廟里的山神。他躬身施禮時,銅片“叮叮”直響。
他的聲音也像是銅盆在石地上摩擦般的刺耳︰“在下參見公主。公主怎樣來的?”
“我有急事來見爺爺的。你們搬的這個地方真難找,我找了好幾天才找了來。”
山神的臉上沒有表情,聲音中卻顯得很有感情︰“公主,你不該來的,老主人已經吩咐過不再跟你聯系的,你已經不屬于本門。”
青青道︰“我知道,如果不是門戶中找上我,我是絕不會來的。”
“門戶中會找公主?這不可能吧?”
“絕對不會錯,而且還發出了爺爺的金蛇令,所以我才要找爺爺問清楚。”
山神道︰“絕無此事。老主人前幾天還再三告訴我們。要我們絕對不可去跟公主聯系……”
“可是爺爺的金蛇令總不會是假的吧?而且傳令的是金衣使者。”
山神怔了一怔道︰“真有這種事?現在的金蛇令都由屬下司管,如有這種事,我不會不知道。公主,究竟是什麼事情,老主人會傳金蛇令給你?”
青青道︰“爺爺要殺死我的丈夫。”
山神一震道︰“沒有這回事,老主人怎麼會傳出這個命令!他對丁公子最近的成就十分欣慰,覺得本門雖然日漸衰微,但本門的刀法在丁公子手中,卻也有了非凡的成就,日後本門也可以隨著丁公子的盛名而不朽。”
青青道︰“銅叔叔,不騙你,金蛇令是傳給這個丫頭的,要她刺殺我的丈夫,幸好她在下手時被我攔住了,她說是奉了爺爺的金蛇令,而且她也的確持有金蛇令,所以我才來找爺爺,問問究竟是什麼意思。”
山神看看小雲,目光從青銅面具中透出來,充滿了峻厲,他的聲音也突然轉為莊嚴︰“小雲!是真的嗎。小雲瑟縮地退了一步才道︰“是的。”
“是金衣使者親自傳給你的金蛇令嗎?”
“是的,他傳下金蛇令時,交代了主人的令諭。”
“你不會認錯了人嗎?”
“不會的,婢子入門時就是由他引進的,而且婢子還跟他學過幾年功夫。”
“他果真是授給你金蛇令嗎?”
“是的,婢子已經將金蛇令交給了小姐。”
青青正準備拿出來,山神道︰“公主不必拿給屬下看了,金蛇令是不會錯,不過已經失去效用了。”
青青一怔道︰“失去效用了?”
山神道︰“前幾天金衣使者攜帶十二枚金蛇令叛門私逃,已經被屬下截住了當場格殺,金蛇令卻只追回十支。老主人唯恐有人拿了那兩支金蛇令亂傳禁令,已經通知所有的弟子,廢除了金蛇令。”
小雲失色道︰“這個婢子卻不知道。”
山神道︰“你當然不知道,因為金蛇令交給你的時候,金衣使者還沒有被殺。”
青青道︰“金衣使者會叛離本門,倒是使人難以相信,他不是一直忠心耿耿的嗎?”
山神嘆了一口氣道︰“但他是金獅長老的弟子,又是金老大的副壇主。金老大來找他,他只有跟著走了。”
“難道他不知道金獅長老是本門的叛徒?”
“知道又有什麼用!金老大對他恩重如山,而門戶對他卻只有峻厲的規條,兩相比較之下,他自然是傾向那一邊去了。”
青青也嘆了口氣道︰“本門由日正中天之勢,一下子倒了下來,四大長老,一下子就叛了三個,恐怕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吧?”
“是的,他們雖然貴為長老,卻享受不到一點特權尊嚴,犯了點過錯,仍然是要當眾受到處分。門戶這種規矩,立意是要大家提高警覺,不要犯一點過錯。立意是好的,但究竟太過嚴苛。”
青青道︰“我向爺爺說過,他老人家的看法卻不以為然。他說這一規條絕不能更改,地位越是高的人越應該謹慎自重,更不該犯惜。對三壇長老的叛離,爺爺絕不認為是門規的錯,而是他們自己德行修為都不足以當此重任。像銅叔叔,你就沒有犯一次錯。”
山神一聲長嘆︰“老主人立法雖嚴,然而自己也是一樣在遵守著。我記得有一年他無意中犯了錯,一樣當眾袒露上身,接受火烙之刑,我們四個人跪懇求免,他還罵了我們一頓。就是那一次,使我對老主人敬畏萬分,但是其他人就不那麼想了。”
他的神色一轉道︰“不過這也好,經此一變後,本門所留下來的弟子雖然不多,卻大部分都是心志如一的忠心之士,只不過還有少數的人,還是心志不一……”
他峻厲的眼光又掃在小雲臉上,嚇得她的臉都白了,道︰“銅大叔,嬸子一直是忠心耿耿地侍奉著小姐的,不相信您可以問小姐。”
山神冷哼一聲道︰“小雲,你跟小香兩個人跟隨著公主,老主人早已經刪除你們的弟子身份。”
小雲道︰“是……不過我們還是經常與門戶聯系。”
山神道︰“那是為了要幫助丁公子。他雖然已經成了無敵神刀,江湖經驗仍很缺乏,而且江湖上的事情他太隔膜了,老主人才準許門下弟子轉告一切的江湖動態,以及給予你們任何所需要的援助,可是連公主在內,你們都已經是客卿的地位了,你明白嗎?”
小雲道︰“弟子明白。”
山神冷笑道︰“明白了就好,那你再說那種謊就太不聰明了。你應該想想,金蛇令是門戶中最高的傳令符信,就算你仍在門戶中,也不夠資格收受此令,更別說你已是門戶外的人了。”
小雲變色道︰“可是那的確是金衣使者交下的。”山神道︰“你們的行蹤一直在我掌握中。你說金衣使者是在那家客舍中傳遞此令的,時間是在半個月前,對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4:10:10
“對!那天是九月十二。”
山神道︰“金衣使者是九月初九借故離開的,目的大概就是要配合你的行動,只可惜他在九月十一日就被我截住格殺,難道是他的鬼魂去找你的?”
小雲的臉色變得更為慘白。山神道︰“我相信金蛇令是早就交到你手上了,因為九月初九老主人要祭墳,查驗各種令符。金衣使者的金蛇令已經有兩枚不在手邊,一查就會出紕漏,才急急地逃亡了。我知道他跟金獅長老仍然可能有交往的,也一直在注意著他的行動。”
青青的臉也沉了下來︰“小雲,你當真是在說謊?”
小雲“噗”地一聲跪了下來,道︰“小雲但求一死。”
青青嘆了一口氣︰“小雲,我已經把你當作姊妹一樣,甚至于連我的丈夫都跟你分享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小雲只是叩頭,不說一句話,她的頭撞在地上,通通直響。山神道︰“小雲,這個命令傳給你實在荒唐,以你那點本事,根本就不可能殺得了丁公子的。”
青青道︰“是在一個特殊的情形下,要不是我及時趕到,她倒真可能得了手。”
“不可能,丁鵬若是如此輕易叫人殺了,也就不成其為丁鵬了。”
說話的是個俊逸的中年書生,慢慢地踱了進來,青青立刻跪了下去道︰“青兒給爺爺請安。”
中年人把她拉了起來,笑笑道︰“孩子,你是來找爺爺拼命的吧?”
青青連忙道︰“青兒不敢,只是想來問問爺爺,為什麼要發出那個命令?”
中年人慈祥地撫著她的頭道︰“你認為爺爺會如此嗎?”
青青道︰“青青想不會如此,所以青兒才要來弄個明白,如果爺爺真有這個意思,青兒就不來了。”
中年人“哦”了一聲道︰“你說‘不來了’是什麼意思?”
青青道︰“青兒會執行爺爺的命令的。”
中年人道︰“是真的?”
青青道︰“自然是真的,而且丁鵬也不會反抗,必定束手就死。他的命是爺爺救的,他今天的一切也是爺爺成就的,爺爺要他死,他絕不會猶豫。”中年人道︰“你敢保證嗎?”
青青道︰“爺爺如果要他做什麼他不願做的事,他或許會抗命,但爺爺要他死,他一定會從命的。青兒對他知之頗深,絕對可以保證。”
中年人安慰地大笑道︰“好,好,這小子有這份心意,也不枉我對他化了一片心血。”
青青道︰“雖然爺爺沒告訴他,他今天有這一身功力,是爺爺將本身的修為轉注給他,但是青兒相信他心中是明白的,而他也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他還以為你是狐。”
青青道︰“這個青兒卻不明白。照說他心里應該有所知覺才對,可是他的確是把我們當作狐。”
中年人想了一下,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難得糊涂!他既然如此想,你就以狐為名吧。”
青青道︰“將來呢?”
中年人笑道︰“別去管將來,將來的事誰都無法逆料的,只不過你要相信一件事,爺爺絕不會做傷害你們的事,尤其是丁鵬,爺爺愛惜他,尤甚于你。”
青青道︰“青兒了解。”
中年人拍拍她的肩膀道︰“了解就好。帶著小雲走吧,以後別亂跑了,我們又得換地方了。”
“又要換地方了?為什麼?”
“這里連你都找得到,還算安全嗎?”
山神頓了頓才道︰“主人,您要放小雲走?”
中年人一笑道︰“她既不是本門中人,我們就無權處置她。”
“可是她卻得了本門的金蛇令。”
“那不是金蛇令,我們的金蛇令在九月初十已經作廢了,她並沒有做錯什麼。至于她對丁鵬不利,那是他們的家事,咱們管不著。銅駝,你說是嗎?”
山神恭敬地道︰“是的,主人。”
中年人一笑道︰“我很高興事情這樣發展。青兒,那天如果你不進去,她也殺不死丁鵬的,因為那小子現在已經打通了生死玄關,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豈是一根小小的銀針能殺死的,叫她動手的人也知道這一點。”
小雲忍不住問道︰“那為什麼還要叫我動手呢?”
中年人道︰“他只是要你失敗後說出是我的主使,叫丁鵬恨我而已。”
小雲低頭不語,中年人道︰“你雖然不肯說出主使人是誰,但我也知道是金獅,只有他才能叫金衣使者將金蛇令偷出去給他,轉到你手上。”
小雲磕了個頭,又朝山神及青青各磕了個頭,然後起身朝外走去。
青青道︰“小雲,你到哪兒去?”
小雲道︰“婢子蒙主人慈悲,饒恕一命,而小姐那兒也不能再耽了,只有自己去找生活了。”
青青道︰“金獅會收容你嗎?”
小雲柔笑道︰“婢子不知道。在他交付工作時,他只說得手後立刻到一個地方,自會有人接應,現在听主人說,他是根本早知婢子必死,也絕無可能得手,是以那個地方,想必也是虛構的。”
中年人一笑道︰“金獅的為人,你也清楚,除非他還需要用你,否則他就不會容你活下去的。”
小雲茫然長嘆,顯然她也知道。青青道︰“小雲,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听他們的?”
小雲柔笑道︰“我要活下去。”
“不听他們的難道就活不下去了!”
小雲望著中年人,他的臉色也頗為沉重,嘆道︰“如果你在這兒,我倒是不敢保證你一定不會受害,因為我也不知道這兒還有誰是他們的人。”
青青道︰“可是你若跟著我,我倒可以保證你的安全,因為我身邊只有你、小香、阿古三個人,他們兩個人的忠實,我倒是可以絕對信任的。”
小雲道︰“小姐,除非你整天跟在丁公子的身邊,否則你也是不夠安全的,你的武功不會強過金獅長老。”
青青一笑道︰“也許,但是他卻不敢動我,因為他要是殺了我,丁公子就會找定他了。”
小雲道︰“可是小姐還會收留我嗎?”
青青笑道︰“為什麼不呢?我一直也沒有說過不要你呀。我們已經在一起多年了,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去,我自然不會阻攔你;但你要出去流浪,倒不如跟著我了。”
小雲終于走了回來。中年人嘉許地看看青青,安慰地道︰“青兒,你很好,你比我懂得寬恕,你一定會過得很好的,只可惜我明白得太遲了。如果我早點明白這個道理,也許不會有今天這個結果。”
他很快地轉過身去,為的是不讓人看到他的眼淚。青青很明白,向山神點點頭,道︰“銅叔叔,我走了,你多保重,下次再來看你。”
她沒有向祖父告別,她知道爺爺背轉身去,就是不忍看著自己離開。在門戶的信仰中,淚水是最珍貴的聖水,每個人一生中只能流一次淚。她也知道,爺爺的第一滴淚已經流過了,為了“小樓一夜听春雨”那句詩而流的,那必然是一段極其哀婉動人的故事,只可惜誰也不知道,連跟他最親近的奶奶都不知道。爺爺的淚絕不能輕易地流了,她恭恭敬敬地朝背影叩了頭,就帶著小雲走了。
小雲在前面,青青跟在後面。兩個人都騎著馬,因為她們畢竟不是真正的狐,不會飛天入地,遁跡無形,而這一次的距離實在是大遠,她們盡管有陸地飛行的絕妙輕功,卻也無法長程奔馳,不得已只有借助馬匹了。兩個人都穿著普通的服裝,所以很顯眼,幸好她們用一塊面紗擋住了臉,否則還會引起更大的騷動。單是青青那副美妙的身形,及無形中流露出的風儀,已經夠讓人著迷的了,如果再看見了她那絕代驚世的臉,恐怕也會像丁鵬一樣,在後面綴上一大串的人了。
好容易出了城,人稀少了一點,可以並騎而行了。青青把馬趕上去,小雲憂慮地道︰“小姐,這樣子太招搖了。”
青青道︰“我知道,但是沒辦法。”
“我們其實可以化裝一下的。”
“我知道,但是那樣子反而會惹來更多的麻煩。現在的這個樣子,必然有不少人認得我,不敢輕易動我。如果我們化裝成了別的樣子,固然可以瞞過一些人,卻瞞不過行家,在暗中下手,我們死了還沒人知道呢。”想想也對,小雲輕嘆道︰“公子的名氣太大了,而且他成名得太快,一下子就由默默無聞,跳到了驚世駭俗、與謝曉峰齊名,總會有很多人不相信、不服氣、想要試一下的,這就會惹來許多麻煩。”
青青微微嘆氣︰“謝曉峰成名了多少年,也還是沒有能完全杜絕麻煩。”
“但究竟敢找上神劍山莊的人少得多了。”
“那只是因為謝曉峰這些年來已經杜絕了江湖上的事務,而且被一些人捧成了神明,否則他還是一樣的。入了江湖行,就無法避免麻煩,有些是自己去我的,有些是別人硬我上來的了。”
“公子現在呢?”
青青一笑道︰“他現在已經不必去找人了,找過一個謝曉峰,就把他的麻煩全部接收過來了,而且連帶著我們也要替他分擔。”
“只不過以公子的盛名,要找上來的麻煩一定很不小。”
“絕對小不了,不怕死的人究竟還不多,很多人只是口頭說得響,真到要命的時候,他們比誰都怕死。”
小雲笑道︰“別說是去找公子了,就算是要來找我們的麻煩,至少也得有點道行才行。”
青青默然片刻,忽然道︰“你錯了!”
小雲愕然道︰“我錯了?”
“是的,現在麻煩就來了,這批人我看不出他們有多少道行。”
她把馬鞭指向前面,果然在路旁站了七八個挺胸凸肚的壯漢,有些還敞著胸膛,露出結實的肌肉。
這些人個個都很高大,在一般人的眼中,他們都是好漢、英雄豪杰,因為這些人經常在街頭打架、酒樓鬧事,但是在真正的江湖人眼中,他們還不入流,充其量,這只是一批地方上的青皮混混兒。這一群人個個都拿著兵器,長槍大刀、仙人擔、石斧,完全是一副練把式的樣子,而他們的臉上,也擺出了一副找麻煩的架子。在江湖中,這群人一定會有個頭兒。這個頭兒不會武功,或是來得兩下花拳繡腿,不過做他們的頭兒的條件卻絕不是武功,但有兩樣東西卻絕不刁“少,一是錢,二是勢。這個頭兒也多半是有錢人家不長進的弟子,現在的人群中就有這麼一個。這群人整天無所事事,在街頭調戲良家婦女,欺凌百姓。這是一堆人類的殘渣,在城市中,或是大一點的市鎮中,必然會有那麼一撮人,可是這一撮人卻在官道上橫行起來了,而且偏還不長眼楮,找上了青青與小雲,恐怕他們是觸定霉頭了。小雲看看來勢,就笑道︰“小姐,這批不長眼楮的東西,居然吃到我們頭上來了,讓我來教訓他們一下。”
青青皺皺眉頭道︰“我們沒時間跟他們@隆!br />
小雲道︰“就算我不去我他們,也不會平靜無事的,他們好像是找定我們了。”
幾十只眼楮看在她們身上,的確是這個意思。
雙方快接近的時候,那個花花公子已經叫人排成一列,擋在路上。
顯然是找麻煩的意思。
然後是那個花花公子手搖著折扇,擺出一副色迷迷的架子,搖頭擺腦地念道︰“妙啊!妙!顛不刺的見了萬千,似這般喜娘可曾罕見。”這是《西廂記》里的兩句戲詞,但是在他口里念出來,卻是充滿了輕薄之狀。小雲朝青青使了個眼色,然後浮起了一臉的媚笑,在馬上彎了彎腰道︰“這位公子,請你讓讓路,我們主婢倆有急事要趕路。”
花花公子笑得更為放縱了︰“二位娘子,你家漢子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再重要的事,也不該叫你們這樣花朵般的美人來辦呀。”
小雲做了個苦臉道︰“沒辦法,家里只有我家相公一個男人,偏偏又出了門,我家小娘子只有自己下鄉去收租了。”
花花公子點點頭道︰“真是可惡,可惡!那個混帳男人,有了你們這一對如花美眷,居然忍心拋下了你們出遠門,本公子都替你們抱不平。”
小雲道︰“公子爺,別開玩笑了,我家老太太在家生病,等著我們帶銀子回去請大夫看呢。”
花花公子笑道︰“哦?原來老太太有病,那倒是不能耽誤,應該早就請大夫看病的。”
小雲道︰“誰說不是呢!可是普通大夫看不好老夫人的病,一定要到甦州去請那位名醫葉天士葉先生診治,這路上花費哪樣少得了?迫不得已,我們才只得自己下鄉去催租。收來了一百兩銀子,恐怕還不夠,還得回去再向鄰居們張羅去。”
那個花花公子做出一副同情之色道︰“借得到嗎?”
小雲道︰“借不到也要借,實在沒辦法,哪怕借高利貸都要硬著頭皮去借。”
花花公子道︰“這不是太吃虧了嗎?本公子一向最喜歡做好事了,這樣吧,我借你們五百兩……”
小雲道︰“真的啊!”
青青道︰“小雲,素不相識,怎麼可以隨便向人借錢?”
小雲道︰“少夫人,這不是正好嗎?我們回去是要借,還不知道是否能借到呢,這位公子肯幫助我們……”
青青道︰“借了人家的,將來拿什麼還?”
花花公子笑道︰“原來小娘子擔心的是這個,那倒是不必了。本公子就是因為銀子太多,不知道要如何花去才好。你問問這些人,誰沒有問我借過幾百兩的,我可曾要他們還過?”
一個粗胖的黃臉漢子道︰“我們公子最是大方了,只要我們陪著他玩玩,欠的債就算勾銷了。”
花花公子道︰“黃胖,你胡說些什麼!本公子是可憐你們,難道我還怕少了玩的人,要你們來陪?”
那個叫黃胖的漢子道︰“是,是,小的該死!公子有了這兩位小娘子,自然就不再需要我們了。”
他的臉上已經浮起了一片邪色。小雲咬了咬牙,臉上卻浮起一片笑容道︰“公子,你不是開玩笑吧?我們可不會使刀弄劍的,怎麼能陪你玩?”
花花公子笑道︰“那是這些粗漢們玩的,對二位佳人,在下何敢唐突!我們自然是玩些文雅的。”
小雲道︰“什麼是文雅的呢?”
花花公子笑道︰“比如說喝喝酒呀,吟詩作對呀,唱唱小曲呀。,小雲”呀”了一聲︰“公子,這些玩意兒是窯子里的姑娘們玩的,我們是正經良家婦女,怎麼會呢?”
花花公子笑道︰“有一種玩法,只要是女人都會的。你們只要陪本公子玩上個一次,本公子立刻送你們一百兩銀子。”
小雲一笑道︰“我也知道天下沒這麼好的人,會平白無故地送我們百兩銀子,總是有條件的。”
花花公子笑道︰“不過這種玩法你們也不吃虧,更不會少塊肉。”小雲道︰“少夫人,你說如何?”
青青沉下臉來叱道︰“胡說!該死的奴才,你自己不要廉恥,居然還敢對我說出這種話來!”
小雲嘆了口氣道︰“少夫人,並不是我不要廉恥,想必你也看得出,我們今天是無法安然過去的,倒不如逆來順受,硬著頭皮混過去,還可以落進百兩銀子。”
花花公子大笑道︰“對了,還是這位小娘子看得開!本公子今天是出來散心的,好容易在此地遇上了你們,如果不讓我開心一下,怎麼能放你們過去呢?”
小雲道︰“可是銀子是不能賴皮的。”
花花公子笑道︰“這是什麼話!只要你們肯乖乖地合作,本公子身邊就帶著三四百兩銀子,一起給你們都行。”
小雲道︰“你可別騙人,三四百兩銀子好大的一包呢,放在身邊不怕累贅嗎?”
花花公子笑道︰“本公子的銀子向來不帶在身邊,不過我的人背在身邊也是一樣的。胡彪,打開來給她們看看。”胡彪是另外一個漢子,穿著家丁的打扮,肩頭掛著一個布褡褳,聞言打開了褡褳,露出了里面白晃晃的銀子。小雲笑道︰“果真帶著銀子呢,公子,我們總不能就在這大路邊上玩吧?”
“那當然不行。前面就是我家,上那兒去有吃有喝,玩起來也更有情趣一點。”
小雲皺眉道︰“好固然好,可是我們急著要趕路,不能再耽誤時間,那就快點去吧。公子,我們兩個人騎著馬先一步去可好?來,我用馬匹帶著你去。”
她在馬上伸出一只手,手指尖尖,又白又嫩。那花花公子看得眼楮都直了,連忙伸出手來。小雲伸手向他的脈門上搭去,跟著手指一緊。
這一手就是一個江湖高手也得全身酸麻,去掉半條命,可是那位花花公子看來沒什麼本事,手腕卻像是鐵鑄的一般,什麼事都沒有,被她一拖上馬,伸手就攬住了她的腰笑道︰“小娘子,你的手好嫩,只往我手上這麼一搭,已經勾去了我的半條魂了。”
被勾掉半條魂的不是這位花花公子,而是小雲,她的人被花花公子攬在懷中,竟像是著了魔一般,呆呆地無法動彈了。
青青以為小雲已經開始在著手懲罰那頭色狼了,等到花花公子上了馬,再一看小雲的神態,才知道不對勁,看來這個以最低俗姿態出現的紈褲子,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她們看走眼了。那麼他們在路邊等候,也可能是一項預謀了,因為如花花公子那樣的高手,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花花公子卻像是沒有發生什麼事似的,笑著向青青道︰“小娘子,走吧,早完事早上路。你們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賺二百兩銀子,天下沒有比這更好賺的錢了。”
那個黃胖也笑道︰“可不是!我們跟著公子爺進進出出,兩三個月也未必能有這麼多的賞賜呢,到底是漂亮的女人佔便宜。”
他似乎在存心激怒青青,說話時還故意往前湊,可是青青一看他的姿勢,才知道此人是個不可多得的高手,因為他全身上下似乎都已經罩著一重無形的牆,把他整個人保護得密密的,再看看其他的那些漢子,這時也擺出了備戰的姿態,似乎每個人都築起了重牆。
青青很沉靜,她知道這時一定亂不得,想要脫身,一定要用非常的手段與非常的方法不可。于是她一言不發,急急地催馬前行,想要沖出去。
那些漢子連忙動身奔前相攔,可是青青卻是以進為退,她把馬加上一鞭,催得更快,身子卻從馬上躍了起來,彈向相反的方向,去勢若箭。
她夠炔的了,但是有人卻比她更快,那個叫黃胖的漢子也閃電般的追了過來。
青青一彈十來丈,飄然落地。黃胖正好擋在她的前面,笑嘻嘻地道︰“小娘子,你想上哪兒去?”
青青沒想到這漢子的身法會如此之快,她的腦中閃過一個名字,脫口驚呼道︰“鬼影子黃如風!”
黃胖微笑道︰“小娘子居然認識匪號。”
看青定下身來道︰“你們是連雲十四煞星?”
黃胖道︰“小娘子對江湖上人物倒是很清楚,我們哥兒幾個並不算很出名的人物,你居然認得。”
青青冷笑道︰“連雲十四煞雖崛起江湖才幾年,卻已經成為黑道中聞名喪膽的大煞星。”
黃胖道︰“我們專干黑吃黑的買賣,自然就遭嫉,不過也有個好處,我們對付的全是些該死的家伙,還沒人把我們看成十惡不赦之徒就是了。”
青青道︰“我不是黑道中人,你們找上我干嗎呢?”
黃胖一笑道︰“小娘子跟我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青青又看看那些人,假如他們是連雲十四煞,今天是絕對討不了好去,因為他們都是一等一的絕頂高手,輕嘆了口氣道︰“我想不走也不行了。”黃胖笑得橡尊彌陀佛道︰“看樣子是不行。”
青青道︰“你們是專為找我的麻煩而來的?”
黃胖一笑道︰“可以這麼說。小娘子的行動還真快,我們足足追了七八天,好容易才在這條路上等到你。”
“你們知道我是誰了?”
黃胖笑道︰“自然是知道的。雖然以前小娘于是默默無聞,但是成了神刀丁大俠的夫人後卻已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那怎麼可能呢?我從未在人前露過相。”
黃胖道︰“我們評定大人物的標準,跟一般世俗不同,別人是因名而知人,我們卻是因人而知名。小娘子夠得上成名人物的標準,我們才找來親近一番的。江湖上有很多浪得虛名之輩,雖然名頭很響亮,我們還不屑一顧呢。”
青青笑道︰“能不能舉個例子听听?”
黃胖道︰“可以,例子大多了。別的不說吧,就以小娘子家中那位總管柳若松以及跟他齊名的墨竹、紅梅三個人而言,歲寒三友名聲不能算小,我們看起來卻如同土雞瓦狗,根本還不值一顧。”
青青道︰“這麼說你們還是很抬舉我了?”
黃胖道︰“給我們看上的人,絕非泛泛之輩。”
青青嘆了口氣道︰“我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遺憾。”
黃胖一笑道︰“高興的是我們,遺憾的是小娘子。’青青道︰“你們要我做什麼呢?”
黃胖笑道︰“這個問題問得有意思極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們又怎麼知道呢?”
青青道︰“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要問你。”
黃胖道︰“你問我,我又去問誰呢?”
青青道︰“自然去問你們的主使人,我相信不是你們要找我麻煩吧?”
黃胖道︰“的確不是我們,但也沒有主使人。我們只接到一封通知以及五千兩黃金的收執,要我們把你送到一個地方去,就可換取五千兩黃金。”
“付黃金的人是誰?你總知道吧?”
“不知道,我們只認得黃金,從不認人的。”
“你們準知道能收到五千兩黃金嗎?”
“我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相信也沒人敢在我們面前打過門。”
青青笑道︰“黃如風,你錯了,你應該去跟白雪兒學學的。”
“白雪兒是哪位高手?”
“白雪兒不是人,是我養的一只波斯貓,全身的毛兒潔白,沒有一點雜色。”
黃胖笑道︰“那不該我去討教,該叫我們老大去。”
他手指指向一個瘦長條的漢子,圓臉尖下巴,雙耳上聳,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貓。黃胖道︰“我們老大叫貓兒臉,看過他的人都不會忘記的。”
青青道︰“要想忘記他的臉很難。”
貓兒臉道︰“被我看過的人,我更不會忘記,因為我喜歡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點記號。”
他的手中已經戴上了一副手套,這副手套很絕,只有半副,遮到一半的手掌,可是指尖上卻是又長又利的尖爪,就像是貓爪一樣。
他說話時還用尖爪空劃兩下。黃胖笑道︰“我們老大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吃貓肉,也因為吃多了,不僅臉長得像貓,連性情習慣也被貓感染了。你的白雪兒如果有什麼問題,該去問他才對。”
貓兒臉問道︰“那是公貓還是母貓?”
青青笑道︰“自然是只母貓。”
貓兒臉搖搖頭道︰“母貓的肉太酸,不好吃。”
青青道︰“白雪兒的肉不好吃,白雪兒的智慧卻很高,足以教給你們很多東西,尤其是你。”
這個“你”指的是黃胖,他微微一怔,笑道︰“它能教我些什麼?”
青青一笑道︰“每當我笑著叫它的時候,它絕不過來。”黃胖道︰“為什麼?”
青青道︰“因為它知道那是我要找它出氣的時候。”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左手二指突然像兩枚利鉤,鉤向黃胖的雙目。黃胖的手一抬握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小娘子,這一套我可見多了……”
他的臉上忽現痛苦之色。青青的右手從他的肚子上抽回,手中多了一把血淋淋的匕首,笑道︰“這一套你可沒見過吧?”
黃胖的手撫著肚子上的傷口,一句後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那個花花公子從馬上回轉身來道︰“黃胖,你怎麼始終學不會?這是你第幾次吃女人的虧了?”
黃胖苦笑道︰“兩……兩次。”
花花公子冷笑道︰“第一次上當是你不防備,第二次上當就是你自己的不是了。”
黃胖苦笑道︰“是!我是笨蛋。”
花花公子朝青青冷冷一笑道︰“丁夫人,我是專程請你去走一趟,希望你合作。”
青青道︰“假如我不合作呢?”
花花公子一笑道︰“你會合作的,除非是你的白雪兒對你不夠誠實,或者是只大笨貓。”
“這跟我的貓又有什麼關系?”
花花公子笑道︰“沒什麼關系,只不過貓的腳步聲很輕,走到你身後時,你還毫無感覺。”
青青眼前忽然不見貓兒臉,正想回頭時,臉上忽然接觸到冰涼而尖利的東西,那是貓爪。
她心神一疏,真氣分散,腰上一軟,已被人點中了穴道。
青青跟小雲在江湖上並不出名,以前她們偶爾小游人間,經常會遇見有些輕薄少年攔住她們吃豆腐。
結果自然是那些家伙倒了八輩子的霉,但這一次,倒霉的卻是她們兩個人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4:15:23
第二一章 釣餌
主婢二人現在都被關在小屋子里,很受優待。
因為她們並沒有被捆住手腳,也沒有挨過什麼苦刑鞭笞,只不過在她們身上下了一種禁制手法。
這種手法也不痛苦,卻使她們的主要脈穴內的真氣不能貫通,不影響行動、操作,只是一身武功卻無法施展了,她們只能像普通的女人一樣。
關她們的屋子不大,大概一丈見方,有兩張床,也有桌子、椅子,甚至于還有一只馬桶。
這種生活自然不能算很舒服,但是對一個俘虜來說,這已經是很優待了。
青青坐在床上,很平靜。倒是小雲愁眉不展,不住地長吁短嘆,忽而跳起來,一拳打在那比手臂略細的鐵欄上,卻又痛得連忙縮回手來。
青青輕嘆了一口氣道︰“你何苦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小雲道︰“我……受不了,這批人太缺德了,居然用這種手法來治我。”
青青道︰“他們並沒有怎麼苛待你呀。”
小雲道︰“怎麼沒有,像這種木頭條子,以前我一個指頭也能彈斷它,現在死勁一拳打上去卻動都不動。”
青青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啊,你也大沒出息了。你又不是灶下的燒火婢,用不著劈柴燒火,打不斷一根木條又有什麼好生氣呢?”
小雲道︰“小姐,不是這個意思。”
“哦?那是什麼意思呢?”
小雲想了半天才道︰“就好像是一個百萬富翁,一下子變得身無分文了,那滋味有多別扭呢!”
青青笑道︰“不別扭,而且這是一種很難得的經驗。你想想,一個百萬富翁應該是不容易一下子窮下來的,也不容易嘗到貧苦的滋味的,而你在突然之間就能嘗到這種極端的滋味,那多有意思呢!”
小雲嘆道︰“小姐,我能像你這麼樂觀就好了。”
青青苦笑道︰“我一點都不樂觀。”
小雲道︰“可是小姐,你關進來之後毫無憂色,好像還很有意思似的。”
青青道︰“我對自身的安危根本不去關心,鼎鑊甘如飴,還有什麼可操心的呢?”
“那小姐又怎麼不樂觀呢?”
青青道︰“我在為相公擔心。”
“為相公?他又沒被人關起來,有什麼可擔心的?”
青青道︰“你想必也看出來了,這些人雖把我們抓了起來,目標卻不是我們。”
“不是我們又難道是要用我們來威脅相公?”
青青搖頭道︰“我想也不可能,相公那個人的脾氣我清楚,他若知道我們被囚禁,會不顧一切來救我們出去的。”
“他們就利用這個機會設下陷阱。”
青青笑道︰“相公現在的功力已臻仙境,哪一種陷阱能陷得住他?”
小雲道︰“是啊!現在就是一座山壓下去,相公的神刀一揮,也能劈成兩半。這些王八蛋,如果相公來了,就夠他們受的了。”
她忽又道︰“既然相公不怕他們的陷阱,小姐又為相公擔憂些什麼呢?”
青青嘆道︰“我擔憂的就是我想不出他們要用什麼方法去對付相公。”
“小姐不是說什麼方法都奈何不了相公的嗎?”
青青道︰“他們所用的方法,自然不是武功、機關、陷阱,必定是一種非常惡毒的鬼計。”
“什麼鬼計呢?”
青青嘆道︰“不知道,我想不出來,所以才擔心。”
小雲道︰“小姐,你為什麼不想想,用什麼方法才可以對相公產生威脅?”
“我也想不出。相公若是知道我們被關一定會來救我們,我們若是被人殺死了,一定會替我們報仇,但是要用我們的生死去脅迫相公,那是沒有用的事。”
“哈哈……知夫莫若妻,丁夫人,看來我們事先應該向你討教一下才對,那也不會損失一個弟兄了。”
話是由窗口飄進來的,接著門開了,那個討厭的花花公子又搖呀搖的進來了。
青青的臉色一變,沉聲道︰“你這個人怎麼如此不懂規矩,我們雖是你的俘虜,卻是兩個女人。男女有別,你怎麼可以在外面偷听我們的談話!”
花花公子笑道︰“丁夫人,你不必這麼生氣,我知道你是個很謹慎的人,也知道隔牆有耳,不該說的話你也不會說的。”
青青道︰“那你也不該偷偷地來。君子不欺暗室,萬一我們正在做些女人的私事呢?”
花花公子笑道︰“我不是君子。”
青青道︰“連雲十四煞在黑道中被稱為煞星,在江湖的口碑中,卻譽你們為盜中君子。”
花花公子笑道︰“丁夫人既知道連雲十四煞,就知道我不會是君子,沒有女人稱為君子的。”
“你是女的?”
“丁夫人不會不知道連雲十四煞的首領玉無瑕是個女兒之身吧?”
“你就是玉無瑕?”
玉無瑕笑指小雲道︰“這位大姐可以證明的。我在馬上制住她的穴道時,她的手還能行動。我原是希望能自然一點,讓她趕著馬走來的,哪知道她手卻很不規矩,摸到很多不該摸的地方去。”
小雲厲聲道︰“放屁!你嘴里干淨些!姑奶奶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是也不會……”
玉無瑕笑笑道︰“我知道大姐是紅粉羅剎、素手催魂,有很多人都是在被大姐迷得色授魂與之時,命根子上挨了你玉手一握而送命的。那天你也想施展這一手,只可惜抓了個空。”
小雲哼了一聲道︰“我以為你是條被閹過的狗。”
玉無瑕道︰“還好我不是,跟二位一樣,是個沒有命根子的女人而已。”
小雲再潑,對著這麼一個人也駕不出來了。王無暇笑道︰“丁夫人,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脫了衣服讓你仔細檢查一遍。”
青青道︰“不必了,先前我是走了眼,我相信你是個女子了。”
玉無瑕道︰“那就好得多了,至少丁夫人可以相信我們對丁夫人絕無冒犯之意。二位來到此地後,連三餐都是我親自送來,甚至于倒馬桶這種事,我也沒假手他人,因為這兒只有我一個女人。”
青青道︰“少廢話了,你來有何貴干?”
玉無瑕道︰“來向丁夫人請教一件事。在請教之前,我要說件事。我派了鬼手馬來跟水老鼠秦不二去見丁大俠,拿了一份拜帖,請他來此一敘,結果卻被劈成了二片。丁大俠對二位被擒的事好像根本沒放在心上。”
青青微笑道︰“你們在挑撥離間了,我相信你絕不是單純地要拙夫到此地來吧?”
王無暇笑道︰“丁夫人心細如發。我們只是提了一個小小的條件,要他帶一個人的頭來此交換二位的自由。那個人是卑劣無恥的小人,我以為他一定會答應的。”
“那個人是誰?”
玉無瑕笑道︰“柳若松。”
青青的確是很出乎意料之外,再也沒有想到他們要的會是柳若松的腦袋。
那似乎根本不成其為條件。
所以青青忍不住問道︰“你們跟柳若松有仇?”
玉無瑕微微一笑道︰“連雲十四煞星沒有活的仇家,我們不找人的麻煩,已經是算他們祖上有德了,哪還會有人敢來得罪我們?再說像柳若松那樣一個鼠輩,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易要了他的命……”
青青道︰“照你這樣說,你們自己要殺他易如反掌,為什麼要我丈夫代你們殺他呢?”
玉無瑕道︰“我們不是要尊夫代我們殺他,而是找一個很容易殺的人給他試試刀。”
青青道︰“他的刀不必試。”
玉無瑕笑道︰“再好的刀也必須常磨,否則就會鈍了。再凶狠的殺手,也必須經常殺人,否則就會心軟手抖了,而心軟手抖之後,就不能再殺人了。”
青青道︰“我明白了,你們要磨的是他這個人。”
玉無瑕道︰“不對,我們需要的只是他的刀,而不是他的人。他的人仍然是你的,他的刀卻要屬于我們。”
青青道︰“殺過柳若松之後,你們又要為他選另一個對象了。”
玉無瑕笑道︰“完全正確,第二次我們會再找一個人人憎恨、殺起來較為費力的人。”
青青道︰“你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呢?真正要殺的對象是誰呢?”
玉無瑕笑道︰“丁夫人,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不會相信的。”
青青道︰“由你這句話,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了。”
玉無瑕不信道︰“你知道?”
青青道︰“不錯!我知道,是否要我說出來?”
玉無瑕道︰“你說出來之後,我們才能懂得你是否真的知道。”
青青道︰“你們真正要殺的人就是他。”
玉無瑕一驚,隨即笑道︰“這真是我听見的最有趣的笑話,我們會叫丁大俠去殺死他自己?”
青青道︰“你們想殺死他,可是沒有這個本事。除了他本人之外,誰都無法殺死他。”
玉無瑕笑道︰“那麼丁大俠是否會听從我們的話,殺死他自己呢?”
“一個人會不會殺死自己呢?”
這個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這世上幾乎每天都有自殺的人,用各種不同的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個人會不會無緣無故地自殺呢?”
這個問題就很難作肯定的答復了,因為有很多自殺的人並沒有留下任何遺言說明自殺的理由。
“丁鵬會不會自殺呢?”
這個問題由玉無瑕提出來,卻連身為他妻子的青青都無法答復了。
她想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如果他一直受你們的擺布,殺了無數的人後,就會有兩種結果︰一種是變成個瘋狂的殺手,隨著你們的指使,為你們去殺死你們想除去的每一個障礙,另一種就是被你們逼得發瘋,最後殺了自己。”
玉無瑕的神色中充滿了訝異道︰“丁夫人,你實在很聰明,出乎我意外的聰明。”
她換了一副神色又笑道︰“不過丁夫人還是不夠聰明,你知道這些事,就該放在肚子里,不該說出來的。”
青青笑道︰“如果我的丈夫能夠被你們威脅得住,我自然會留下這番話,暗中去告訴他。只是我知道他,太了解他了,你們第一個條件他就不會接受。”
“你是說他不會殺死柳若松?”
青青道︰“他會殺柳若松,只要柳若松做出了一些該死的事,他都會殺,但是不會為了你們而殺。”
玉無瑕道︰“為了你們兩個人也不會?”
青青道︰“不會。”
“難道說你們兩個人的分量還不如一個柳若松?”
青青笑道︰“那倒不是,柳若松在他心里根本就沒有一點份量,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知道,殺死柳若松並不會換回我們的自由。”
王光瑕道︰“雖不能換回你們的自由,卻可以換取你們的生命。我們給他的通知上說,如果他不帶著柳若松的頭來,就會收到你們的頭了。”
青青一笑道︰“我不願意澆你的冷水,但是我也可以保證,你的人不會帶好消息回來的。”
玉無瑕笑笑道︰“這個我們倒是願意賭一賭。”
青青笑道︰“我本來也很想賭賭看的,只可惜我實在很忙,沒空留下來慢慢地泡蘑菇了。”
“丁夫人莫非還認為能夠逃出去?”
青青道︰“我的手沒有被縛住,人也沒有被你們制住,為什麼我不能離開呢?”
玉無瑕指指小雲道︰“因為我們抓住了一個抵押的。”
青青笑道︰“對我們來這一手沒有用的。我們一向有個規矩,就是各人自己照顧自己。你若殺了她,我會替她報仇,但是你要我拔下一根頭發來換取她的生命安全,我毫不考慮會拒絕的。”
“無欲則剛,無慮則堅。”
這兩句話誰都會說,讀過幾天書的人也都會解釋得明明白白,可是能做到這一點卻很難。
誰都有心中的欲望,所以人的意志才會軟弱。
誰都有關心掛慮的人,所以人的意志才會動搖。
玉無瑕卻被青青的態度鎮懾住了,因為她對青青這一種人的了解很深,也知道青青他們確實是有這種規矩的。
她以小雲為威脅,也只是一個試探而已,她更明白小雲的分量不夠重得能叫青青犧牲自己。
可是青青說話的態度,堅決得毫無轉圓的余地,那說明就是找到了夠分量的人質,同樣地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心的。
因此她笑了一笑才道︰“我們要留下丁夫人,不知道有沒有別的法子呢?”
青青道︰“沒有。”
玉先瑕道︰“如果我們是用武功硬留呢?”
青青道︰“那只能留下我的尸體。”
玉無瑕笑道︰“我們對丁夫人的尸休不感興趣,那只會給我們帶來麻煩,看來只有把二位放走了。”
她把懷中的小雲突然推了出去,青青身不由己地伸手接住,跟著一張細巧而巨大的網迎頭罩下。
是一個漁人裝束的漢子撒出的網,他的網也一直提在手中,青青也很注意這個人,卻沒有想到他在這個時候撒出了網。
江湖上用網為武器的人不多,最有名的一個人叫做快網張三,只是此人已經是百年前的前輩了。
以後再也沒有听說張三有何傳人,而這個漢子提的網卻很輕,網線很細很亮,像是一種絲所織成的。
這樣的一面網分量也一定很輕,質地也許很堅韌,卻不會太大,由于那個漢子離得很遠,青青才沒注意他。
哪知道他的網撒得這麼遠、這麼大,如果沒有個小雲拋過來,她還可以由前面躥出去。
但是人家都計算好了,拋小雲過來,不是要她去接,而是擋住了她向前的去路。
網落下來,把兩個人捆得死死的,不過青青還是能夠動一動的。她只動了一下,不是攻擊別人,而是給了小雲一個耳光,罵了她一聲“蠢才”。
這一個動作似乎是為了泄憤,怪她太差勁而把青青坑住了。
所以小雲挨了一耳光,低下頭默默地認了。
別的人也以為是這個意思,所以沒有注意到小雲耳朵上的一顆珠環被打得落在地上。
一顆珠子有什麼作用?
除了屬于那個神秘組織中的人,誰也無法了解的,但是這顆珠子卻發生了極大的作用。
丁鵬是在兩天之後接到通知的。
通知是由兩個人送去的,通知上也很簡單︰“帶著柳若松的人頭,到姑甦城外寒山寺下楓橋之側的一條船上換取兩個人。”
紙條上沒寫是什麼人,上有兩枚耳環,一枚是小雲的,另一枚是青青的。
丁鵬看了信後,把兩枚耳環交給了旁邊的小香。
小香接過來,聞了一聞才道︰“是小姐跟小雲的。”
丁鵬看看那兩個送通知的人道︰“人落在你們手中了?”
一個漢子道︰“是的。”
丁鵬笑問柳若松道︰“你認不認識這兩個人?”
柳若松道︰“不認識。”
丁鵬把信送給了他笑道︰“那就奇怪了,既然不認識,這兩位朋友何以非要你的命不可?”
柳若松看了信後,臉色卻變了,因為丁鵬的手已經握上了刀柄。
不過丁鵬沒有拔出他的刀,反問那漢子道︰“你們也有兩個人來,如果我把你們扣下,好換回那兩個人,不知道有沒有用?”
那漢子笑道︰“如果有用的話,就不會派我們來了。”
丁鵬道︰“這倒是,看來我已經別無選擇了。”
那漢子道︰“丁大俠不但沒有選擇,而且還必須立刻跟我們走,如果遲了一步,最多只能趕上收尸了。”
丁鵬笑道︰“柳若松,你怎麼說呢?”
柳若松硬著頭皮道︰“弟子一死能夠換得師母的安全,弟子雖死無憾。”
丁鵬道︰“那只好對不起了。”
說著話他的刀已出了鞘,刀光一閃。柳若松呆立不動,眼楮已經閉上,那兩個漢子的臉上已露出笑容。
鏘然一聲,有人倒下。
倒下的不是柳若松,而是兩個漢子中的一個,他的人是從中間分開的。
好快、好凌厲的一刀!等到另一個漢子知道發生什麼事時,丁鵬的刀已歸鞘,笑笑道︰“我這一刀如何?”
那漢子嚇得臉色發白,顫抖道︰“丁大俠,你這麼做是害死丁夫人了。如果我們有什麼差錯,會有兩條命作抵的。’丁鵬道︰“不,你們的命太輕,抵不上我妻子的,所以我很清楚。我這麼做,只是告訴你們,你們用錯方法了,我殺人的方法是一剖兩半,不會割下腦袋的。”
那漢子怔了一怔道︰“我們只希望丁大俠殺了這個人,倒並不一定是割下腦袋不可的。”
丁鵬道︰“你能作主嗎?”
那漢子忙道︰“不,我不能作主。”
丁鵬一笑道︰“所以我才沒把你一起劈了。我要你回去問問清楚再來,同時也告訴對方,要他們最好換個人。假如只是殺了柳若松就能換回我的妻子,那太瞧不起我,我丁鵬不能做這種窩囊事。值得動刀的人,至少也要一門之長的身份。”
那漢子忙道︰“好的,我回去問明白了,再來稟告丁大俠。”
丁鵬笑笑道︰“那就快去吧,盡快回來,我實在不放心我的妻子落在別人手里。”
那漢子回身走了,丁鵬又叫住他道︰“你這個同伴的尸體該送到哪里好呢?”
那漢子道︰“大俠如果慈悲,就用副棺材收殮了,我下次來領回去,否則就任意處置了吧。”
丁鵬揮揮手,那漢子狼狽地走了。丁鵬道︰“柳若松。”
柳若松失色道︰“師父有何指示?”
丁鵬道︰“為了青青,我不惜殺死任何人,可是我沒有殺你,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柳若松道︰“弟子愚昧,弟子不知道。”
丁鵬嘆了口氣道︰“如果你連這個也不知道,那是個十足的笨蛋了,我留下你也沒有用。”
柳若松忙道︰“弟子一命怎麼能與師母的相比?這只是對方一個試探而已,真拿了弟子的頭去,也不可能就此換回師娘的。”
丁鵬笑道︰“人到保命的時候,就會聰明起來了。”
柳若松不敢再說什麼了,丁鵬道︰“對方很可能還會換個殺死你的方式的,到那個時候,我就無所選擇了,因此你要想活下去,最好還是自己想想辦法。”
柳若松道︰“是!是!弟子一定設法把師母救出來。”
丁鵬笑道︰“你若是有這麼大的本事,對方倒可能真的要殺你了。你還是找點容易的事情做做吧,第一是設法找到青青被拘禁的地方。”
“是!弟子一定盡力。”
丁鵬道︰“這條路也許不容易走得通,因此你還有一條路,就是探出對方是些什麼人,然後跟他們打個交道,叫他們不要把你列為該殺的對象。”
柳若松道︰“是!是!弟子相信探出他們的下落不難。至于師父說的後一點,弟子認為不必了,只要知道他們是誰,弟子雖不才,也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丁鵬道︰“好,那你去辦吧。兩天之後,如果你還是沒有消息,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躲起來。”
柳若松一怔道︰“躲起來?”
“是的,躲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這樣對方要我殺你時,我可以用找不到作為推托。如果對方代我找到了你,那就是你的運氣太壞,怪不得我了。”
柳若松懷著一臉的惶色走了,雖然沒有人追他,卻像有五六條狗跟在他後面追咬一般。
小香看看柳若松的背影,露出厭惡的神情道︰“公子,這個人早已該死了,你為什麼要留著他?”
丁鵬道︰“他活著有很多用處。”
“他心懷叵測,對公子懷恨至深。”
“我知道,任何人像他那樣被人從天上踩到地下來,也會滿腹懷恨的。”
“可是他一定會與很多人勾結來陷害公子的,說不定挾持小姐的人就跟他也有勾結。丁鵬笑道︰“有可能。”
“他明知道公子不會受人脅迫而殺他,所以才把自己的名字列在第一個……”
丁鵬道︰“假如他真是這樣,他也知道我在第二次就會殺他了,所以我把他遣出去也是一種試探。如果他跟那些人沒有勾結,他一定會找出那批人的。”
“他有這麼大的本事嗎?”
“他是個小人,小人有小人的辦法,這一點你倒不可小覷他。”
“如果他找不到呢?”
丁鵬道︰“那他就會躲起來,躲得從此不敢再見我,正好把他打發走了。”
小香默然片刻才道︰“公子,你相信小姐她們是遭人拘禁了嗎?”
“是的,她的耳環可以證明。這對耳環是我的祖傳之物,送給她作為定情的紀念,若非有特殊的變故絕不會離身的。”
“我們是否要等柳若松的消息呢?”
丁鵬道︰“我想不必吧。她跟小雲都是狐,狐具有變化神通,我相信她一定會有辦法通知我她們在哪里的。”
小香神色一震道︰“對!公子不說我倒忘記了,小姐她們的確已經發出了信號。”
丁鵬一點都不緊張地道︰“是嗎?在哪兒?”
小香道︰“婢子不知道,但是婢子可以隨著信號找到她們棲身的地方。”說著拿起小雲那枚耳環,藏進了懷中道︰“公子,叫阿古備車吧,我們立刻出發。”
丁鵬點點頭道︰“好,你去吩咐好了,我們一刻後出發。”
他的神態很從容,一點也不焦急,就好像青青跟他的感情已經淡薄到可有可無的程度了。
屋子里自然還有不少其他的人,他們對丁鵬都露出了深思不解的樣子。尤其是丁鵬吩咐人備棺收殮那個漢子時,更使大家糊涂,因為丁鵬對用什麼棺木、要穿什麼衣服以及如何殯葬指示得很詳細,似乎這個漢子還能引起他更多的關心似的。
馬車一直向前走著,丁鵬在車中閉目養神。小香倚在他的膝上,像一只小貓。
丁鵬有時伸手摸摸她的頭發,或是捏捏她粉嫩的臉頰,她就對丁鵬嫣然嫵媚一笑。
這情景是很旖旎,很叫人羨慕的。
“腕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這是何等動人的一幅春閨行樂圖!
他們的心情是否如此平靜呢?這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至少在丁鵬的臉上,絕對看不出一點異狀來。
馬車滑過了一條山路,小香突然坐了起來,用手敲了一下車板,在前面趕車的阿古立刻把馬制住了。
小香探頭出去道︰“我們是否已經走過一條山路?”
阿古點點頭,用手比了一比。
小香道︰“差不多,我計算著也該是四十丈遠近,我們彎進那條小路去。”
阿古又比比手勢,小香道︰“公子,那條路太窄,車子進下去,我們要改為騎馬了。”
丁鵬笑笑道︰“你不會弄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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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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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4:18:09
小香道︰“絕不會錯,小雲送來的是千里香耳環,這耳環上有一種特殊的氣味,經過之處,半個月之內部不會消退,也只有我們自己人才能辨別。”
丁鵬道︰“就是送來的那一枚耳環?”
小香道︰“不!那耳環上雖有一點氣味,卻是別一枚沾過去的,真正的氣味是在另一枚上。”
丁鵬道︰“一枚耳環上還能帶什麼氣味嗎?”
小香笑道︰“這是我們一個秘密。耳環上原沒有什麼氣味,氣味是包在耳環的珠子里,每遇危急之際就把珠子拍碎,使氣味透出,留在經過的每一個地方。小雲在失手被擒時就這麼做了,所以她送來的那一枚耳環上只沾了一點氣味。我循著那一點氣味,只能摸出個大致的方向來,可是到了前途,氣味轉烈了。”
丁鵬道︰“這麼說你已經能確定她們的下落了?”
小香道︰“是的,只要小姐跟小雲沒被分開,就一定能找到,至少我們也能找到小雲。”
丁鵬道︰“好!我們也不必騎馬,從這兒步行下去。”
小香道︰“婢子恐怕走不動。”
丁鵬道︰“沒關系,由我跟阿古兩個人輪流背著你。”
阿古做了個手勢,似乎是問車子如何處置。丁鵬笑道︰“加上一鞭,讓它順著路走下去好了,反正這輛車子已經很有名了,也不怕丟。阿古,本來我想叫你繼續駕車前行,引開別人注意的,可是我又想到一點,對方能擒制住青青她們,一定不會是一個人,也一定不是庸手;可能需要個幫手,才叫你在一起的。”
阿古似乎很高興丁鵬對他的重視,連忙跳下了車子,一把扶起小香,順手一鞭,那些駿馬拉著車子如飛而去。
他們三個人卻轉回頭,進入了那條小路了。
這是一所大莊院,也是一所偏僻的宅院。
小雲跟青青被鎖在一間屋子里,身上沒有加任何的束縛、窗門上也沒有什麼柵欄。
可是她們卻無法逃出去,因為她們的身上沒有一絲一縷。玉無瑕很缺德,竟然剝光了她們的衣服。
房子里什麼都很齊全,就是沒有一絲一縷可以供她們用來作為蔽體之用。
門開處,玉無瑕捧著一個人盆進來了,笑笑道︰“我怕你們著涼,給你們送盆火進來。”
她在門口的時候,青青已經听見了,閃身在門後,原本想突出一指點倒了她的,可是手只伸出一半就停住了,因為玉無瑕的身上也是不著寸縷,跟她們一樣脫得精光。
玉無瑕望著青青縮回去的手,笑笑道︰“丁夫人,為了使你放心起見,我特地也脫了衣服讓你看看,我也是個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
她放下了火盆,前後左右地轉了一圈,展露出她那美好的胴體。她很自傲,因為她那一身肌膚光滑潔潤,不僅是小雲無法相比,就是連美麗絕倫的青青也要遜上一籌。
青青的美在潔,在清麗脫俗,別有一般仙氣。
這股氣質雖然動人,卻不適于裸體,她一定要有衣服的襯托,才能表現出她那超俗的氣質。
此刻看起來,她顯得瑟縮,像是一朵寒風中的小花了。
小雲的美在妖冶,骨肉均勻、豐腴、濃密,有著一種原始的,野性的誘惑力。
但是比起王無瑕來,就顯得粗俗了。
玉無瑕的胴體之美,美在骨里,她既能引起人的非非之想,卻又有著一種令人不敢冒讀的莊嚴。
她就像是精靈與神仙的混合體,兼有了妖異與神聖兩種迥然不同的氣質,卻又非常調和地出現在她身上。
青青與小雲都出神而吃驚地望著她。
玉無瑕一笑道︰“我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不給二位一個機會。”
她不等人接口,就笑著道︰“我知道你們一直想出其不意把我制倒了跑出去,我沒有封閉二位的功力,是為了尊重二位,但是也不想跟自己過不去,所以只有不穿衣服進來了,二位就是制住了我,也還是沒有用的。”
她笑笑又道︰“在這樓下就守著我的那些伙伴,他們可都是些大男人。”
小雲忍不住道︰“男人又怎麼樣?”
玉無瑕道︰“對你來說,男人是不怎麼樣,哪怕叫你這個樣子到鬧市去轉一趟,你也不會在乎,可是丁夫人恐怕就不習慣了。”
青青道︰“逼急了我,也是什麼都不在乎的!”
玉無瑕嬌笑了一聲道︰“丁夫人,沒有人逼你。我們都很尊敬你,那些伙伴們連樓梯都不敢上一步,可是你若不怕他們看見,自己要跑出去,那可怪不得他們了。”
她又轉向了小雲道︰“至于你,我知道你不會在乎男人看你脫光了衣服,而且你也很能夠吸引男人,只是你的武功比丁夫人可要差得多了,而且我的伙伴里也有兩個是天生的寺人,你是知道那種人的毛病的。”
小雲不禁抖了一下,她自然知道寺人的意思。
那是宮里的太監,因為他們要侍奉皇帝的妃子,卻又怕他們亂來。
所以必須淨過身才能進去。
淨身就是把身上不干淨的東西除掉的意思,怕一個男人對女人不干淨,除去的自然是那屬于男人的部分。
這些人的身體干淨了,心里面卻未必能干淨,而對著一大群如花似玉,卻偏又有心無物,因此都形成了各種變異的狂態。
這些狂態的共同之點就是痛恨女人,尤其是痛恨漂亮的女人,最看不得的就是脫光了衣服的女人。
兩個天生的寺人,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一種嚴重的警告,小雲如果以這副姿態給他們看見的時候,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但一定是非常痛苦的事,使人不寒而栗,生不如死。
所以玉無瑕沒有再說什麼,她相信小雲已經完全能理會那種嚴重性了。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女妖。
青青卻一直很冷靜,听她把話說完了才道︰“玉姑娘,你在這一堆男人中間是怎麼過日子的?”
玉無瑕笑了起來道︰“丁夫人的意思是否想問我在那兩個特別的伙伴前面是怎麼一副打扮?”
青青道︰“我的意思要問的不止這一點,但是玉姑娘提起來,不妨也從那兩個特別的人身上說說。”
玉無瑕笑得很高興地道︰“平常我當然是穿著衣服,但我要為二位送飯來時,就把衣服脫光了。”
“當著他們的面脫?”
“是的,而且我的衣服就由那兩個家伙幫忙脫下來,代我保管。他們以前在宮里耽過,做這種事情比較細心。”
青青道︰“他們不會發瘋嗎?”
玉無瑕笑道︰“對我不會,因為他們一起出來時有六個人,另外四個就是在想對我不太友善時挨了我一飛針。”
青青道︰“想必是淬過毒的了?”
“不錯,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毒,不痛不麻,只是使人發癢而已,而且是從身體里面癢到外面,所以他們在挨了針之後,不但抓破了自己全身的皮肉,到了最後,還用刀子把身上的肉一塊塊地割下來,直到割不動為止。有一個家伙的命還真長,他居然能撐到掏空了肚腸、掏出了心肝,還割下了一片肺時才倒地不動。”
小雲听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但是青青卻沒有被這些活嚇倒,甚至于她的神色間毫無異狀。
玉無瑕有點難以相信地問道︰“丁夫人可是不相信我說的是真話?”
青青道︰“不,我相信。你雖然不是個誠實的女人,但是一個人在赤裸的時候,卻很少能夠會說假話的。”
玉無瑕道︰“可是你的神色卻不像是相信的樣子。”
青青道︰“我知道你說的是真話,只是沒被你嚇著而已。你知道,我不是人,是狐。”
玉無瑕笑道︰“男人們都說我們女人是狐狸精。”
青青道︰“但我修的與你們不同。我修的是天狐道,著重在修性養心,所以已經不會為這些塵世的事務而動心了。”
玉無瑕似乎有點失望︰“沒想到丁夫人的修養已經如此之深厚了,不知道這塵世間還有沒有令你動心的事?”
青青一嘆道︰“有的,如果我真能勘破一切,滌盡塵心,那就是丹成道就,更上一層了。”
玉無瑕道︰“丁夫人動心的是什麼事?”
問完後她覺得很愚蠢,這是一個人的極端機密,就像是一個練氣功的人的練門所在,絕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但是青青居然很炔就回答她了︰“我的丈夫。”
玉無瑕一怔,懷疑地問道︰“你的丈夫?”
“不錯,我的丈夫,丁鵬,玉姑娘可有他的消息?”
“活見***大頭鬼!”
誰也不相信這句話是從嬌艷如花的玉無瑕的口中罵出來的,而且還罵了兩次。
第一次是青青問她有沒有丁鵬的消息,居然會大大地觸怒了她,放下飯盒,回頭就跑了,就像一陣鳳似的沖了出去,連門都沒有關。
青青起身來關門的時候,看見她美妙的身影已經跑下了樓梯,跑出很遠,直到她看見有兩個男人的影子飄過來,才急急地關上了門。
這證明了幾件事,玉無瑕的確敢脫光了身子在那些男伙伴面前走動,因為那兩個男人對玉無瑕似乎還很害怕,當她沖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不但停下來,而且還很恭敬地低頭垂手。
玉無瑕過去後,他們才又恢復巡行的工作,卻沒有回頭去看看玉無瑕。
一大群的男人對一個裸體的美女不敢正視一眼,這不是一個很正常的現象。
不是那個女人有毛病,就是那群男人有毛病。
玉無瑕曾經出現在她們眼前,不但沒有毛病,而且還很美很美,美得叫女人也動心。
那就是這一群男人有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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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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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4:35:37
第二二章 脫出困厄
這群男人的確有毛病,色盲的毛病。
色盲是對于顏色無法作正確的分辨,但這兒說的色盲卻不是那一種毛病,因為這一個色字並不是顏色。
听說一個女孩子在洗澡,而浴室的牆上有個可以偷窺的小洞,不一定每個男人都會去偷看,有很多人至少還可以守著非禮勿視的道德規範。
但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全身赤裸不著寸縷地出現在眼前,那些男人居然視若無睹,那只有說他們是色盲了。
盲于色,美色之色。
但這些男人是不是真有問題呢?
不!他們中間有五個人已經娶了老婆,其中兩個人還有三個老婆。
他們中間有十個強暴過女人。
有兩個人是受著富婆供養的小白臉。
有一個則養著十個固定的情婦,在各地的秦樓楚館中是受妓女們歡迎的恩客和密友。
要成為妓女們的恩客和密友並不簡單。恩客是對她們慷慨大方,脫手是金;密友則是身上不方便時也可以分文不付地照樣住夜,甚至于臨走時還會在他的衣服里偷偷地塞上一塊銀子的男人。
這樣子的男人,一定是很有本事的男人,至少不會是有毛病的男人。
可是他們在玉無瑕面前卻都像是有毛病。
玉無瑕就是那樣赤裸裸地進來,氣呼呼地把身子摔進了正中間的那張大靠椅,習慣地分開了兩條腿,使她那些最隱蔽的地方都毫無掩蔽地顯露時,那些男人一個個都視如不見。
這份定力實在很難得。
為了培養這份定力,他們一定吃過很多的苦。
莫非玉無瑕是個很可怕的女人?
她指著一個畏縮的漢子道︰“老馬,你回來了?”
老馬可憐兮兮地道︰“是……是的,回來了。”
王無瑕道︰“老秦呢?怎麼沒一起回來?”
老馬低下了頭,聲音中仍然有著驚懼︰“他被丁鵬一刀劈成兩片,那實在是一柄可怕的刀。”
玉無瑕倒反而笑了,道︰“他若劈了一個還算客氣的,大概是要你領他前來,才沒有劈掉你。”
老馬不敢說話,玉無瑕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斷語下得太早,所以立刻道︰“丁鵬呢?他是否殺了柳若松?”
老馬囁嚅地道︰“沒……沒有,他看了字條後,拔出了刀。我們以為他要殺柳若松了,誰知道他竟把老秦劈了。”
玉無瑕似乎很開心︰“你們沒有把話說清楚?”
“不!不!說得很清楚,一句都沒少說。”
玉無瑕更為開心了,道︰“那就是說,他寧可犧牲他的老婆,也不願意殺掉柳若松。”
老馬忙又道︰“不!他也沒有這麼說。”
玉無瑕沉下了臉道︰“他究竟怎麼說的?”
老馬道︰“他說他不會砍人頭,只會把人劈成兩片,叫我們下次要他殺人的時候,要換個方式。”
“他只說了這一句?”
老馬道︰“他還說了很多,總而言之歸納起來只有一句話,他不會受我們的威脅。”
“用他老婆也不行?”
“用他老婆也不行。他說我們可以殺死他的妻子,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然後他就放你回來了?”
老馬點點頭,卻不敢說出自己武功已經被廢,因為那等于是宣布了自己的死刑。
玉無瑕怒罵道︰“你真是笨蛋!難道你不知道這是他的詭計,要你帶路,好跟著你回來?”
老馬連忙道︰“我當然想了,一路上特別注意,而且通知了十七個暗哨,要他們注意我的身後,結果證明他並沒有跟蹤而來。”
“哦!這倒令人百思難解了!難道他對他的老婆一點都不關心?”
老馬道︰“也不是,他說他自然有辦法找到他的妻子,他們之間心有靈犀可通,哪怕遠在千里之外都能很快地找到她。”
“活見***大頭鬼!”
這是玉無瑕罵出了第二句話的時候。
玉無瑕知道丁鵬會來,卻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她相信老馬的話,丁鵬沒有追蹤老馬,但是她卻不肯相信這是丁鵬與青青之間的靈犀相通。
她無法否認青青是個很可愛的女人,但是在她脫光了青青的衣服之後,卻又不相信青青能比自己更吸引男人。雖然她跟丁鵬一點關系都沒有,卻似乎已經在嫉妒青青了。
這的確是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但無法否認她是個可愛的女人。
尤其是她穿上女裝的時候。
她發完了脾氣,從那兩個陰陽怪氣的男人手中隨便接過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將她那滿頭的秀發隨意往後一掠的時候,她意外地發現,她那十幾個伙伴的眼楮都盯著她,目中射出了火熱的傾慕的光彩。
王無瑕不禁嚇了一跳。
她對這種眼光並不陌生,而且很熟悉,那是她在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脫光衣服時經常可以看見的。
可是在她自己的伙伴面前卻是第一次看見,這些人已經跟她相處好幾年了,最近的一個都有一年了。
連雲十四煞星,只是一個名稱,一個奇特組合的名稱,並不是指僅有十四個人。
只是他們每次要做什麼事的時候,必然是十四個人,因為玉無瑕做起事情來都是萬無一失的,而一件完美的行動,至少要有十四個人才夠。
連雲十四煞星並不是很有名的組織,卻是個很實在的組織。他們敢接受任何艱難的任務,他們的主顧甚至于還有武林中很有名的大門派,委托他們來完成一些本身不便出面或者能力不足以完成的事。
當然他們不是毫無代價地替人做事的,他們所索取的代價很高。
代價很高的事,一定是很困難的事。
代價很高的事,也不是經常有的事,所以他們很閑。
但是只要做成一件事,他們就可以逍遙地、豪華地生活上好幾年。
最近他們已經做了好幾件事,所以他們很富有。
只不過擄劫青青這一件事,他們實在接得很不聰明,因為直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有賺進一文,卻已經要賠錢了,賠得很慘。
就在玉無瑕發現自己穿上了衣服比不穿衣服更為吸引人的時候,丁鵬已經來了。
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因為要想悄悄地接近連雲山莊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但是到了丁鵬手里就沒有什麼不可能了。
丁鵬越過了十七道暗哨,通過了四重警戒,沒發出一點聲息。
但是當他站在連雲山莊的大門口時,他卻叫阿古一腳踢開了厚重的大門。
那兩扇大門並不比城門薄,也不比城門輕,上下用大道門閂來拴住,但是阿古只用了一腳。
門不是被踢開的,而是被踢倒的。
他們把門做得那麼堅固,卻忘記了裝兩根同樣堅固的門柱,所以,那一腳把兩根粗若茶碗的門柱踢斷後,兩扇相連的大門就平倒下去,發出了象雷般的聲音,也產生了比雷更大的震動。
玉無瑕還沒有出去看,就知道丁鵬來了,她只下了一道最簡短的命令︰“出去,盡一切的力量格殺來人。”
格殺來人應該是阻擋來人的意思。
玉無瑕很清楚,她的這些伙伴雖然個個都是一流的好手,但是絕對殺不掉丁鵬的。
只不過她這些伙伴不知道,甚至于不相信。
有點本事的人是很難相信別人的武功有多了不起的,而這些人又都是相當驕傲而自負的家伙。
玉無瑕如果說是要大家盡最大的努力阻擋來人,很可能會有三個較為聰明的會聯想到來人的身手一定很高而心存怯意。
他們雖然自負,卻對玉無瑕很信任。
玉無瑕不但了解敵人,也了解自己。
他們惹過很強的敵人,在玉無瑕妥當而完美的設計下,強敵還是倒了下去。
所以玉無瑕只叫他們盡力去格殺來人,那表示說他們的力量是可以殺死來人的。
他們對玉無瑕有著從不動搖的信心,雖然他們也知道一句格言︰“不可太信任女人。”
只不過他們的眼中,玉無瑕根本不是女人。
她是他們的首領,是他們的神。
只不過他們還忘記了一件事,玉無瑕今天在他們面前穿上了女裝。
風情曼妙,使他們都直了眼。
玉無瑕脫了衣服時像魔鬼,穿了男裝時像神明,因此他們沒想到玉無瑕著了女裝時會如此好看。
當他們發現玉無瑕是如此可愛的一個女人時,卻沒有同時記起“女人不可信任”的古訓。
這是一個大錯。
人的一生中會犯很多的錯,但一定有一次最大的,通常那就是最後一次,最不可原諒的一次。
因為這一次大錯犯了後,往往已經沒有原諒自己的機會、沒有原諒自己的時間了。
所以他們也沒有大多後悔的時間。
首先沖出去的是那對陰陽怪氣的活寶。
也就是玉無瑕說過的那兩個天生的寺人。
他們的毛病也不錯,痛恨女人,因此他們看見玉無瑕披上了女裝後,恨意就在他們心中滋長了。
通常這時候是他們最想殺人的時候,他們當然不能殺玉無瑕。
恰好玉無瑕發出了這道命令,他們立刻就跑了出來,唯恐被人搶了先似的。
他們看見了三個人。
丁鵬手上空空的,那柄彎刀佩在腰問,也不怎麼起眼,起眼的是旁邊的阿古。
那像是來自蠻荒的巨人。
不過他們並不怕巨人,他們知道四肢發達的人,頭腦一定較為簡單,手腳也較為笨拙。
何況他們最起眼的還是小香,因為她是女人,一個很好看的女人,嬌弱,可人,像他們在皇宮中以前見過的那些嬪妃一樣,而且他們是在下風,風送來了小香身上的陣陣香味,更刺激得他們要發狂,引起了他們的欲望,一種把對方撕得粉碎的欲望,所以他們第一個就找上了小香。
這兩個人出手之快,也是令人難以想象的,身形一閃就已經到了小香的兩邊,然後幾乎同時伸手向小香抓去。
他們的功夫全在這雙手上,就是一個石頭雕的人,給他們這一抓也會粉碎。
江湖上曾有百曉生著的《兵器譜》,那自然是很多年前的事,當年在譜上的英雄,現在都已作古了。
百曉生之後,再也沒有人著《兵器譜》了,否則一定也會把他們這兩雙手列入的。如果他們生在百曉生的那個年代,也會把他們的兩雙手列入《兵器譜》的,而且排名不會在紅魔手和青魔手之後。
所以這兩雙手如果抓在小香身上,那的確是很糟糕的事,因為那香噴噴嬌滴滴的小美人是絕對經不起這一抓的。
但是以他們出手的速度,要避開這一抓也是很難的,只不過小香就站在阿古的旁邊。
只不過阿古是個身長丈二的巨人。
巨人並不可怕,他們也曾殺過跟阿古差不多身高的巨人,只是這一次是阿古。
阿古的身軀雖巨,動作卻不笨,速度更不比他們慢。
阿古也沒有攻擊他們,只不過一人一手抓住了他們的背脊,把他們提了起來。
他們的身材並不高,跟小香差不多,阿古只輕輕一提,他們就比小香高出了半個身子了,他們的手仍然抓了出去,抓了個正著。
有骨碎的聲音,有如同利物刺入敗革的聲音,卻沒有發出一聲哼或呻吟。
被他們的手抓上的人都沒有喊痛的機會,他們自己互相對抓時也一樣。
鮮血噴了阿古一身,阿古不在乎。他只雙手一丟,丟開了兩具尸體。
但是小香卻幾乎想嘔吐。她的身上沒濺到一點血,只不過兩個人被提起來後,他們下半身剛好在小香的面前晃動著,突然迸出了一般刺鼻的臭氣與臊氣。
丁鵬卻像是什麼都沒有看見,繼續向前走著,那兩個家伙沖過來,他沒有眨眨眼;那兩個人成為兩具尸體,他也沒有回頭。
他一直走到跟第二批人相遇時才停止。
那一共是六個人,一字橫列,每個人都拿著兵器。
“連雲十四煞?”丁鵬問。
“是的。”另一個回答。
“我是丁鵬,是你們捉住了我的妻子?”
“是的。”
回答就只有這四句,因為丁鵬的刀已出鞘了。
丁鵬在決心要殺人時是懶得多話的,當他很耐心地跟人問答談話時,那表示他心里並沒有殺人的意思,除非惹得他很煩,或是對方實在自己要找死。
他決心要殺人時,也從未落空過,尤其是他練成了手中這柄彎刀之後。
刀光一閃,從左到右,沒有人看得清他出手,只看見他的刀歸鞘。
六個人成為十二片倒了下來,由頂至股,分得很勻。
在殺死第三批人的時候較為費時,也較為費力,因為丁鵬殺死那六個人時,終于使他們看到了這一柄魔刀,也使他們嚇破了膽。
他們更知道這次搗了一個多大的馬蜂窩。
人都有拼命的勇氣,那是在尚可一拼的時候,如果是在絕對無法抗拒的時候,他們只有兩個反應。
束手待斃和逃走。
第三批是八個人,有三個嚇呆了,五個嚇跑了。
丁鵬沒有動手,他只留下了一句話︰“雞犬不留。”
只要兩個字就夠了,阿古那巨大的身軀就飛了起來,像一頭蒼鷹攫殺奔逃的小雞。
以一個人追殺五個散開奔逃的武林高手是比較不容易的,但是阿古還是完成了。
只不過最後他是追到莊外,還經過四個回合的搏斗後才完成。
當他記起還有三個嚇呆了的人得趕回來殺時,小香已經站在尸體旁邊發呆。
阿古不會說話,他以為是小香替他完成的,點點頭表示謝意。
小香似乎要說什麼,卻來不及說,因為她看見丁鵬正帶著青青跟小雲走下樓未。
脫險的經過說來很平淡,所以丁鵬听了之後,居然哈哈大笑起來。
青青道︰“郎君,這有什麼好笑的?”
丁鵬笑道︰“我只是為你們的傻而感到好笑。那個玉無瑕只脫掉了你們的衣服,就把你們困在這樓上了。”
青青道︰“是的,要我那種樣子在別的男人面前出現,我寧可死了的好。”
丁鵬嘆了口氣道︰“難道你沒有听過事急從權?”
青青卻道︰“不可以,這是一個女人的貞操。”
“你知道我絕不會在那種情形下認為你不貞的。”
“我知道,但是我自己卻有不貞的感覺。”
“這種感覺是那麼重要嗎?”
“是的,非常重要。”
“有沒有哪種力量能改變你這種感覺?”
“有,在一個情形下,我可以不顧一切。”
“什麼情形?”
“在你危險的時候,而我那麼做可以使你脫險,即使是要我獻身給另一個男人,我也會那麼做的。”
丁鵬非常感動,抱緊了她,道︰“青青,與其要你那麼做,我還是寧可死了的好。”
青青幸福地笑著,用手撫著他的臉︰“幸好我那樣做的機會太少了。”
“是因為我已經沒有危險的可能了?”
“不!你的武功越高,危險也越多。”
武功越高,危險越多。
這話似乎矛盾,其實卻非常有道理。
武功越高,人也越有名,遭嫉必甚,想要謀害他、陷害他的人也越多,手段也越險惡。
這個道理丁鵬是懂的,但是他卻不懂青青的另一句話。
“既是我的危險多,為什麼你那麼做的可能很少呢?”
青青嘆了口氣︰“因為能使你陷入險境的,一定是非常厲害的圈套,更是人家苦心設計的圈套。他們的目的是殺死你,而不是得到我,因此,即使我想獻出自己來解救你,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才說不可能。”
丁鵬搖搖頭,嘆道︰“不!青青,你錯了!”
“我錯了?”
“是的,不但錯了,而且錯得厲害。我現在對我自己的狀況很了解,也許有圈套能使我陷入險境,但是絕不可能殺死我,不過你若是認為我已經陷入險境而那樣做了,才真正地要我命了。”
“你會因而殺了自己?”
“不會,我只擔心你自己不想活下去,而失去了你,才是我真正不想活的時候。”
青青笑了道︰“不!郎君,你也錯了。”
“我也錯了?”
“是的,假如我真為了救你而失身給另一個男人,我絕不會有不貞的感覺,更不會因而輕生,反而會活得更有意思,更有樂趣。”
“更有樂趣?”
“是的,因為我發現自己對你還有更大的用處、作更多的貢獻,自己活得更起勁。”
丁鵬想了一想,哈哈大笑道︰“說得對,我是錯了。你錯了一次,我也錯了一次,我們扯平了。”
“是的,郎君,扯平了。我們以為對彼此已很了解了,哪知道在觀念上還有著如此大的錯誤。”
凡事都是在患難中成長的,愛情也是一樣。
他們發現了自己一個不曾注意而原已存在的錯誤,幸而發現得早,在成為錯誤前就發現了。
所以他們很開心。他們在開心的時候,是不必避忌人的,所以他們互相抱著、跳著、笑著,像是兩個瘋子。
小香在笑,小雲在笑,阿古也在笑,他們都在歡欣地笑。
但是有一個人躲在暗中掉眼淚。
不是為了悲傷,也不是為了傷心,而是為了氣憤。
她的牙齒咬著嘴唇,已經咬出了血,她的眼中卻在流淚。
忽然小雲問道︰“爺,玉無瑕呢?那個臭婆娘呢?你有沒有殺了她?”
尸體都堆在地上,小雲清點過了,沒有玉無瑕。
玉無瑕呢?這個罪魁禍首禍的女人。
她擄劫青青的目的就是要引丁鵬前來,但丁鵬真正來到的時候,她卻躲了起來。
她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是她不知道丁鵬那柄圓月彎刀的厲害,以為自己的那些伙伴能夠抵擋得住丁鵬?
還是她以為扣住青青就可以控制住丁鵬,成為她隨心所欲的殺人工具?
這兩個理由看起來都很合理,但是仔細一推究,卻又都不能成立了。
連雲十四煞星中,別的人也許對丁鵬的威力不夠了解,但她卻是很清楚的。
此刻她正在一間地下秘室中,對著微弱的燈光,在一卷紙上填寫著丁鵬的資料。
這卷紙軸前面已經填得很多了,從杭州半閑堂的紅梅閣開始就填寫了。
——見丁鵬刀挫鐵燕雙飛夫婦,一刀劈落,威力之巨,幾無與倫比。
——見丁鵬刀挫林若萍,飄逸空靈,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殆已得刀中之神髓,步入前無古人之境矣。
現在她寫的這一段卻是不久前的遭遇。
——見丁鵬刀裂六煞,刀過人分,無一幸免者,一式而能有此威,雖為目睹,亦卒為難信者。
好像丁鵬幾次重要的決斗與殺人,她全都參加了,而且都在場目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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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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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4:37:52
因為她沒有在的時候,記錄上也特別標明的,如︰——×月×日,據××言,丁鵬與柳若松對仗,一刀而令人落魄,姑存信之。
這是寫在前面的另一張小紙條上的。
反正,她是對丁鵬了解極深的一個人,她的這些伙伴能耐如何,她當然是更清楚的。
集所有的人力,未必能勝過鐵燕雙飛夫婦,用他們去迫戰丁鵬,自然是有死無存。
至于用青青挾制丁鵬,從回來的老馬口中,她也知道是沒有可能的了。
那麼她為什麼還要叫那些伙伴們去送死呢?
這實在是個難解的謎。
不過很快地,她已經用行動來作了解答。
那是另一本簿子,是一張張單頁的記載。
前面的是人名。
二號,向華強,又稱冀東人屠,丙午年六月入伙。
丙午年九月,受汝南雙義莊莫四豪之請,狙殺劉中杰,得銀共十萬兩正,應分得銀一萬五千兩。
丁未年二月,夜襲梅花山莊,得細軟金珠,折銀計八萬兩,扣除公積金余三萬兩,應得銀六萬兩……
戊申年六月……
原來這是一本連雲十四煞星的帳簿,記載的是每一個人歷年的收入——殺人、劫掠的收入。
另一頁上則是支付的銀兩。
在這個二號的向華強名下,前後計四年,收入二十四萬六千兩。
支出則是三萬八千兩。
四年中只花了三萬八千兩,這家伙是個比較節省的。
她拿著薄子,走到一個小木櫃前,打開其中的一個小抽屜,檢點著折面的銀票存數,結果是相符的。
她笑了一笑,把銀票塞入懷中,然後掀開第二頁,打開了第二個抽屜,拿走了第二疊銀票。
直到第十五個抽屜上,她點了點頭,然後才恨恨地道︰“這個混帳東西,上次提銀的時候,居然敢瞞著我偷偷地多拿了五千兩,一定是花在那兩個婊子身上了。不行,這筆帳一定要從那兩個婊子身上去要回來!”
最後一個抽屜上面貼著的是玉無瑕的名條。她打開抽屜,拿起那疊銀票。
沒有點數,但是看起來比那十幾個人的總數多了很多,可見她是分得最多面花得最少的一個。
她是老大,老大向來是吃雙份的,她的伙伴們並沒有怨言,倒是她這個老大不滿意。
因為她最後把全部的銀票抱在手中時,臉上現出了滿意的笑,現在這些全屬于她了。
她不要吃雙份的,她要吃全份。
把銀票包好捆在背上,她才拿起那本帳簿,放在火上燒了。
燒得很仔細,連一點灰都撥散了。
最後她才用火把點著了一根浸了油的綿線。
這根綿線不但在桐油中浸過,而且還用了松香紙囊來包好,所以燒得很快。
綿線引著屋子里的干木板,很快地燒起來,然後又引著了另一恨綿線。
沒有用炸藥,那太危險,可是這座連雲山莊中所有的屋子似乎都有這樣一根綿線連通著,通向一堆很容易燃燒的東西。
所以沒有多久,整個連雲山莊已經沉浸在一片火海中,好在那兒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毀滅,一種徹底的毀滅。
火是最好的罪惡洗滌劑,這一座罪惡的莊園受到了火的洗禮,把它的罪惡都洗淨了。
但是玉無瑕,她是否也為她的罪惡付出了代價呢?
當火焰把一座牆燒塌下來蓋住了地道的人口後,一個女人剛剛從地道中出來,望著身後的烈焰笑了,喃喃他說道︰“再見,連雲山莊!再見,連雲十四煞星!再見,玉無瑕!”
再見的意思有時就是永不再見。
那一切都將隨著這一把火而消失。
但為什麼她要說“再見,玉無瑕”呢?
玉無瑕並沒有死,她豈非仍然好好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不過有些人並不需要死亡,也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
當然有些偉大的人,即使死了,也不會從世界上消失。
像前輩英俠們,如小李探花李尋歡、阿飛劍客。
像有名的俠盜夜留香、盜帥楚留香、花蝴蝶胡鐵花。
更前一點的像沈浪、像王憐花。
稍晚一點的像葉開、像傅紅雪。
江湖歲月已經滑過了幾百年,他們的事跡卻仍然活在人們的心中,流傳在人們的口中。
但玉無瑕顯然不願意做這一種人,她使自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跟著連雲十四煞,跟著連雲山莊,都在那一片火海中永遠地消失了。
從地道中出來的這個女子︰看起來也完全不是玉無瑕了,看見她的人,也不會認為她是玉無瑕了。
因為連雲十四煞並不是很有名氣的組合,玉無瑕也不是一個很有名氣的人,只有很少一些人才知道他們。
無疑地,這個女人卻是很有名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跟連雲十四煞扯在一起。
即使是跟連雲十四煞打過交道的人,也不會認為她跟那批殺手有什麼關連。
玉無瑕的確是從此消失了,因為她是連雲十四煞的老大,她一手創造了連雲十四煞,也一手毀了連雲十四煞。
沒有玉無瑕,也許不會有連雲十四煞。
但沒有了連雲十四煞,就必然不會再有玉無瑕了。
她望著那一堆火,抱緊了手中的銀票,說了一句而人尋味的話︰“謝謝你,丁鵬。”
“謝謝你,丁鵬。”
為什麼她要謝丁鵬呢?丁鵬殺了她的同伴,毀了她的事業,為什麼她反而要謝謝丁鵬呢?
難道這就是她要惹上青青、引來丁鵬的真正目的嗎?
從她臉上的表情看,這無疑是的。
那麼,這是一個天衣無縫的黑吃黑的計劃,雖然是一個很殘忍的計劃,卻無可疑問是一個很完美的計劃。
如果不是有一個討厭的多事者到來,這個秘密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可是這個討厭的人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她忽然听見後面有腳步聲,連忙回頭,那個家伙已經笑嘻嘻地站在她不遠的地方。
“是你,柳若松?”她問。
“是我,柳若松。”柳若松回答。
很少有女人在踩到一條毒蛇時會不驚慌失措大叫起來的,她在此時此地遇見了柳若松,情況不比踩到一條八十年老響尾蛇好多少。
但是她居然很冷靜,淡淡地道︰“你怎麼來了?”
柳若松笑得很高興,就像是一個撿到了黃金的叫化子,笑得他臉上每一條皺紋都浮了起來。
“你要我的腦袋,我又怎能不來?”
她很平靜地笑道︰“那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你自己也明白,丁鵬不會殺你的。”
柳若松笑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還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重要。”
她搖搖頭道︰“柳若松,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輕了。他不是因為你很重要而不殺你,而是因為你微不足道而不殺你。正如一條死狗躺在路上,你叫任何一個路人去踢它一腳,很少有人肯答應的,因為人怕踢髒了自己的腳。”
柳若松的笑容收斂了一點,雖然他也知道這是事實,但是對自己的尊嚴卻是一項打擊。
“你居然敢對我說這種話。”
她笑了一笑︰“為什麼不敢說?這原本是事實,在我,在任何一個人看來,你就是這樣一個人。”
柳若松被激怒了,沉下臉道︰“很不幸,你卻被一條躺在路上的死狗咬住了小辮子。”
她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很放肆,似乎完全不在乎柳若松的威脅︰“你以為抓住我的把柄了?”
柳若松哈哈大笑道︰“難道你還不承認?”
她微微一笑道︰“我當然可以不承認,因為你現在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的分量,你自己明白,別人放個屁也比你的話香,有人會相信嗎?”
柳若松哈哈地笑道︰“那你不妨試試看。柳某說的話或許比屁還臭,但是只要柳某把這件事傳出去,總會有人听到的,哪怕是當笑話來听,多少對你也有點妨礙的。”
忽然她的手動了,一點寒光射向了柳若松的咽喉,那是一支劍,一支藏在袖中的軟劍。
好快的出手,好狠的出手!事前毫無征兆,又在對方分神說話的時候,該是萬無一失了。
但是柳若松偏偏注意到了,他沒有躲,也沒有退,只是伸出了兩只子指,輕輕一夾,就夾住了劍鋒。
劍刃離他的咽喉只有半寸,就是這半寸刺不過來了。
她用力往前送了一送,只可惜這是一柄軟劍,要貫以內力才能使劍身硬而直。
她的內力並不弱,只是柳若松也不弱,所以劍身左右彎得直響,卻無法推進半寸。
柳若松笑道︰“柳若松不是好人,不是君子,而且是個很多疑的小人,所以柳某不容易受到人家的暗算。”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要想暗算一個整天在算計別人的小人的確不太容易,正因為他整天在算計別人,所以才會使自己防範得很謹慎,他知道同樣地也會有人要算計他的。
柳若松笑道︰“柳某的武功在丁鵬的刀下固然不值得一顯,但是在一般江湖上,多少也可以稱個高手,雖不一定能勝過你,但你想殺死我還不容易。”
她頓了頓,忽然抽回了劍,笑道︰“我又何必要殺你,殺你又何必要我親自動手?”
柳若松一笑道︰“我知道你可以策動一批裙下之臣來對付我,但是他們的分量夠得上嗎?”
她笑了一下道︰“柳若松,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了。我不必動用家里的人手,隨便招招手找一個來,也夠你消受的了。”
柳若松大笑道︰“柳某不是燈草扎的,不會被一陣大風吹倒的。在當今江湖上,除了丁鵬之外,柳某還沒把別人放在心上。”
她笑得更嬌媚了,道︰“我不想嚇唬你,只不過我也不想騙你,從現在起,我向前走七步,走到第七步上,你最好就把在這兒看見我的事情忘記掉,否則你就會後悔了。”
說完她轉身行去。柳若松自然不相信她說的那些,但也沒有追過去。
盡管心中不相信,他也想觀察一下,她走出七步之後會有什麼奇跡出現。
何況柳若松對自己的輕功也有相當的自信,就算讓她走出七十步,他也有把握在一百步上追到她。
而這是一片很廣闊的原野,七百步也很難逃出一個人的視線去。
她果然只走了七步,很美妙的七步,柳若松自從死了老婆後,他已經對女人斷絕了興趣。
但是望著那美妙的背影,他卻無法不興起一陣非非之想。
只不過這不是柳若松退步的原因。
柳若松以前是條色狼,現在不是了。
柳若松以前會為色而迷,現在也不會了。苦難、挫折與屈辱使一個人堅強而深沉,不會輕易激動了。
但是柳若松卻為她行出七步後所發生的事而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奇跡果然發生了,而且發生得使人難以相信。
突如其來的,柳若松感到兩股逼人的殺氣,兩股使人窒息的殺氣。
一般來自左邊,一股來自右邊。
接著出現了兩個人。
兩個老人。
老人並不可怕,但這兩個老人卻令柳若松呆如木雞,只怪自己的命太苦,何以每次在自以為得意成功時,就會出現這種倒霉的事,而這一次卻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柳若松如若是個新出道的小伙子,他倒不會害怕了,初生之犢不畏虎,何況這只是兩個老人而已。
但柳若松偏偏又是個見多識廣的人,江湖上的高手他很少有不認識的。
他當然認出了這兩個人,可是他寧願不認識。
現在他只希望一件事,這兩個老人不是為了他而來,而是為了那個女子。
至少,希望他們不是跟這女子有交情。
但是事情偏偏又不如他的願,那個女子跟這兩個老者居然有著很深的交情,不但如此,兩個老人對她似乎還頗為客氣。她躬身為禮時,居然還能得到兩個老人的答禮。
“兩位老伯好,好久不見了。”
左面那個金衣黃發、長發及肩的老人笑著道︰“姑娘好,蒙以信香召見,不知有何要我們效勞的?”
“老伯太客氣了。佷女只是有點小麻煩,發動信香,只想隨便請個人來幫忙的,哪知竟把二位老怕驚動了,佷女十分過意不去。”
右面那個穿銀衣的老者笑道︰“我們恰好在附近,接獲信香,以為姑娘遇上了大麻煩了呢,所以才聯袂趕來。”
“其實也不算什麼,只不過這個姓柳的家伙突然摸了來,而且他似乎比我想象中還要高一點。”
金衣老人笑道︰“這大容易了,交給我們好了,姑娘要他怎麼樣?”
如果這時候要柳若松跪下來叫“親娘”,只求饒他一死,柳若松也肯干。
只是他也知道,就算他跪下來叫“祖奶奶”也沒有用。她不是丁鵬,她要殺人時,不會為了心軟的理由而罷手的。
幸好這位祖奶奶現在並不想殺,只是笑笑道︰“這家伙雖然討厭,但留著總比死掉的好,只是他對如何活下去還不太明白,請二位開導他一下。”
銀衣老人笑道︰“姑娘放心好了,老朽們會辦妥的。”
“有二位老伯出來,佷女沒什麼不放心了。佷女要快點趕回去,就不再多打擾二位老伯了。”
兩個老人一起彎腰︰“姑娘請便。”
她曼妙地點頭返身,忽又回頭道︰“對了,有件事佷女還想麻煩二位老伯一下,上次我是不知道,才開罪了鐵燕雙飛老倆口兒。”
金衣老人道︰“姑娘放心,那一次是老朽們疏忽,叫姑娘受了驚,幸喜姑娘無恙,以後他們絕不敢來找麻煩了。”
“對他們說我很抱歉。”
銀衣老人笑道︰“無須麻煩了。對于兩個斷了手的人,我們實在懶得老跟他們@攏 倚幕吵鵡畹娜艘踩菀孜笫攏 暈頤且丫 興塹揭桓齙胤餃菹 恕!br />
叫兩個會誤事的人到一個地方去休息,那意思已非常明顯,他們也將從此在人間消失了。
柳若松雖然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經保全了,但是听了他們的談話,卻仍忍不住兩條腿發抖。
他已經認出了這兩個老人的身份,自然更知道他們跟鐵燕雙飛的關系。
金獅、銀龍、銅駝、鐵燕。
這是昔日魔教的四名長老。
魔教的聲勢如同日正中天時,大家還是很少能見到魔教教主,只有這四位長老出現在人前。
魔教在中原殺了很多人,因為他們是一個外來的組合,要想把勢力插足到中原來,自然會受到群起而逐的反擊,何況魔教的宗旨與行事的手法都是與中原的傳統道義相背的。
柳若松那時還年輕,不過是初入江湖,剛開始出道,那些大事還輪不到他。
幸虧輪不到,否則現在很可能就沒有柳若松了。為了抵制魔教的東進,每一家都犧牲慘重,死了很多好手。
然而魔教的實力實在太強了,盡管死傷慘重,仍然未能阻攔住他們的勢力。
幸好,藝冠天下的神劍山莊也被驚動了。
神劍無敵的謝三少爺謝曉峰終于在五大門派的苦苦哀懇之下,參與了蕩魔的行列。
只有他的神劍,才能抵擋魔教教主的魔刀一劈。
五大門派掌門人,會同了謝曉峰,與魔教相約決斗于祁連山巔。
那驚天動地的一戰柳若松沒看見,只是听別人說起,說的人很多,說法也很多。每一家的門人都把自己掌門人在那一戰中說得英勇無比。
好在他們都還帶上了一句,魔教教主的魔刀實在厲害,若不是謝曉峰來得及時,他們必死無疑。
這故事的背後使人不難想見,決定此戰勝負的,不是哪家掌門人的英勇,而是謝曉峰的神劍。
不過大家的結果倒是相同的,魔教教主在那一戰中,終于被逼跌下了祁連山的千丈高峰。
在那麼高的地方跌下去,誰也不相信還能活著。
從此魔教就在中原銷聲匿跡了,只不過五大門派並不放心,因為魔教教主的夫人,帶者他的兒媳卻早就躲了起來。他們在掃蕩魔宮時,沒有找到這兩個女人。
掃蕩魔官是同時進行的,四大長老中的金獅、銀龍與鐵燕同時背叛了魔教,魔宮的少主浴血昔戰後身受重傷,被另外一位忠心的長老銅駝背著逃了出去。
大家在山上展開了三天三夜的追逐,終因為祁連山太大了,而銅駝的耐力卻又勝過任何一個人,終于失去了銅駝的蹤跡,不過大家也不太緊張,因為最後一天,大家都已經看到被綁在銅駝背上的魔宮少主斷了氣。
多少年來,大家都幾乎忘記了魔宮的存在,但據說魔宮反叛的三位長老卻仍然在擔心著。
他們擔心的事情有兩點︰第一,魔教教主墜落深崖未死,他的武功已臻仙境,而且魔教中有許多玄奇的武功心法,包括起死回生在內。
他們擔心的是那位教主不死,還會卷上重來。
第二,由于教主夫人未獲,魔宮中尚有一批忠心的弟子也跟著失除了,很可能還會重新出現的。
所以這些年來,五大門派與魔教中的那三位長老,一直在搜索著魔宮的余黨。
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柳若松沒有參與當年的蕩魔盛舉,但至少認得出這兩個老人正是金獅與銀龍。
當然,前一陣子在圓月山莊中,他也看見了鐵燕雙飛夫婦,見識到他們凌厲的刀法,把紅梅、墨竹二人劈成兩片,使得歲寒三友只剩他一株青松。
只不過他這株不調的常綠松已經連根小草都不如了。
從剛才那一番談話中,柳若松听見了鐵燕雙飛的命運,記得他們在圓月山莊中還曾夸下海口。
在各被削斷一條手臂後,他們還曾對在座的江湖豪杰們威脅說,他們還有一只手,可以殺盡座上客。
現在他們一個也殺不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4:40:55
第二三章 吃癟
鐵燕雙飛是他們的同伴,是他們同時脫離魔教的最親密的戰友。
可是因為他們已經斷了一只手。
斷了手並不就此殘廢了,他們還有一只手,仍然是可以排進當今武林榜上的前十名之內。
然而他們卻受到了處決。
處決的原因,並不僅是因為他們的武功不濟了,最重要的是他們跟那位姑娘有了糾紛。
金獅、銀龍他們現在的地位,絕不在任何一位掌門人之下,然而他們對那個女子,何以會如此恭敬呢?
當然,那個女子本身的家世也足以自傲,不把五大門派放在眼中,但是柳若松也知道,他們之所以對她恭敬,絕不是因為她的家世。
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奇妙的關系,為了保全她,他們才處決了鐵燕夫婦。
他們對自己人都如此,對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外人呢?
柳若松更不敢想象了。金獅淡淡地道︰“柳若松,听說你是個聰明人?”
柳若松最近已經學得十分謙卑了,在這個時候,他更是十二分的謙卑,彎下腰深深地鞠躬道︰“不!晚輩實在是個很愚蠢的人,專門做些愚蠢的事。”
銀龍笑了一笑道︰“自己知道自己蠢的人,還不至于太不可救藥。你認識我們是什麼人?”
柳若松道︰“晚輩不認識。”
銀龍笑道︰“你自然也不認識姑娘了?”
柳若松道︰“什麼姑娘?晚輩沒見過有位姑娘。”
銀龍滿意地道︰“好!笨人的記憶力不好,見過的事立刻就會忘記,但是老夫現在告訴你的話卻必須記住。”
柳若松忙道︰“是!晚輩一定牢牢記住。”
銀龍點頭道︰“好!老夫的話很簡單、很好記︰一、你沒來過這里。二、你沒看見過人。三、滾。”
柳若松連個屁都沒敢放一個,轉身就走,不過才走幾步,卻又被一個如雷般的聲音喝住了。
那是金獅的吼聲︰“站住!回來!”
柳若松乖乖地回去︰“前輩還有什麼指示?”
金獅道︰“你是怎麼找到此地的?”
柳若松頓了一頓才道︰“晚輩有幾個朋友,他們對連雲十四煞略有所聞,所以晚輩能找到。”
金獅冷笑道︰“你的運氣實在很好,因為從今後江湖上已經沒有連雲十四煞了,所以你還能活下去。以後你最好少交那種朋友,有時候朋友太多也會倒霉的。”
柳若松只有稱“是”。金獅又道︰“不過有兩個朋友你卻一定不能放棄,必須要經常跟她們在一起。你知道是哪兩個嗎?”
柳若松很想裝傻的,但是他知道沒有用,如果等到對方提醒他時,很可能又要倒霉了。
因此他干脆老老實實地道︰“晚輩知道。”
“是哪兩個人?”對方似乎還不放心。
“是師母賜給晚輩的兩個終身不離的膩友。”
金獅哈哈地大笑起來︰“你果然聰明,難怪姑娘吩咐要留下你的一條命。不錯,就是這兩個朋友,不過柳若松,你這次出來,卻把她們給摔掉了,她們一定會很不高興,回去可有你的罪受了。”
柳若松的臉上立刻呈現出一片痛苦之色。他本來似乎已經忘記了這個問題,現在被提了起來,就像是一只被綁上了嘴的狗被人踩住了尾巴。
痛楚徹心,想叫又叫不出來。
金獅笑了一笑道︰“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你是個很夠朋友的人,跟那兩個朋友相處很融洽。”
柳若松真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個金色的鼻子上,但是他的表面上卻不敢,十分恭順地道︰“請二位前輩慈悲,晚輩永志不忘。”
金獅點點頭道︰“好!這一次老夫可以替你擔待,那兩個朋友對你不告而別的事不會追究了,不過以後你若是再犯一次,她們就不會饒你了。再者,你若是表現良好,她們可以听你的,你懂得這句話嗎?”
柳若松這時真恨不得上去抱住他,吻吻那多皺的臉,來表示他的感激,因此他連忙恭聲道︰“謝謝前輩。”
誰都可以听得出,這是一種真心的感激。
是什麼原因使得柳若松如此感激呢?
說起來誰也難以相信,那兩個朋友竟是指的春花、秋月兩個嬌滴滴、一把能捏得出水來的女孩子。
柳若松回到家里,她們已經一陣風似的涌了上來,親親熱熱地擁著他,一個伸手去脫他的衣服,另外一個已經湊在他耳邊道︰“死人!這幾天你死到哪兒去了?也不言語一聲,害我們好想念你。”
柳若松這次居然敢挺起腰干來說道︰“別煩,我已經趕了一天的路。放盆水給我洗個澡,然後你們給我走遠些,別吵著我,讓我好好地睡一覺。”
兩個女孩子都為之一怔,四只手同時伸了出去,輕輕一搭,已經扣住了柳若松的關節要穴。柳若松盡管已經作了防備,卻仍然被扣個正著,他不能不承認,這兩個女人在制男人時實在有一手。
他連忙叫道︰“在我胸前懷里,給你們帶了點東西。”
春花笑道︰“你總算還有良心,記得我們倆。”
她伸手到他胸前,摸出來的卻是一顆金制的獅子,口中卻餃著一個白色的繡球。
繡球不過像粒黃豆大,她拿下來,居然一捏就碎了,里面還有一張字條,她看了一遍後,冷笑道︰“你這次運氣不錯,居然得到了他老人家的照顧。”
說話時已經放開了手。柳若松神氣地一挺胸膛道︰“他說你們今後一切都要听我的。”
秋月笑笑道︰“這個家里你是主,少夫人已經把我們賜給了你,我們不是一直都听你的嗎?”
柳若松道︰“可是另外一位老人家說的意思還不只這些,他要你們完全部听我的。”
春花笑道︰“他是這樣告訴你的嗎?”
柳若松道︰“當然了,不信可以問他去。”
春花道︰“不必去問,老人家在手令上寫得很清楚,好像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柳若松忙問道︰“手令上怎麼說的?”
春花笑道︰“只說我們要听你一句,就是你不要人陪著上床的時候,我們不能強迫你。”
“就只這一句話?”
春花一板臉道︰“就是這一句話,你就該謝天謝地了,否則今天我們就會活活地拆了你!記住,今後你也就是有那一點權利,可是你自己也要記住,其他的地方你仍是要听我們的,如有違反,你的報應更慘了。”
柳若松幾乎不相信地道︰“我只有這點權利?”
秋月冷冷地道︰“當然了,那老家伙的地位不比我們高,他又怎敢命令我們?他自己也只能具有那點權利而已。”
柳若松本來不相信的,可是他再往深處一想,卻又不覺得奇怪了。
如果那個曾化身為玉無瑕的女孩子能使兩個老家伙如此恭敬的話,那麼目前這兩個女的說她們的地位與金獅、銀龍是平行的話也不足奇了。
他們之間一定有一條無形的線在連通著,組成了一種神秘的關系。
柳若松突然興趣增濃了,他要探出這種神秘的關系。如果能有所發現,那必然是一個震驚天下的大秘密。
要探究這個秘密,春花、秋月自然是最好的線索,她們的地位如果與金獅、銀龍相等,一定是非常重要了。
春花、秋月果然替他放好了熱水,讓他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穿上一身輕松的衣服。他把自己暗藏的龍虎大補丸狠心吞了兩顆。
那是他從一個下五門的采花賊那兒得來的秘藥,雖然傷身體,卻十分有效。
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只有在她們兩個人高興的時候,她們才肯吐露一點實話。
而要使她們高興,實在是件很費力的事,但是為了要得到那個秘密,他也顧不得了。
藥力發作時,他叫道︰“春花、秋月,你們進來。”
兩個女的都進來了。柳若松雖是坐在床上,但是仍然很明顯地他是處在那一種狀態中。
柳若松笑道︰“上來吧,你們還裝什麼蒜?”
在平時,他不用開口,她們已經一擁而上,可是今天卻怪了,兩個女孩似乎換了個人,完全無動于衷。
秋月冷冷地道︰“對不起,柳大爺,我們不侍候。”
柳若松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春花也冷笑道︰“你雖然有權利拒絕我們的要求,卻沒有權利叫我們陪你上床。”
秋月的話卻更冷酷了︰“以前我們是看得起你,才讓你得點好處,哪知道你倒端起來了,以為我們當真要巴結你不可。”
春花的手指干脆指上他的鼻子︰“柳若松,瞧你這副德性,姑奶奶們瞧得上你已經是你祖上積德了,你居然還敢挑剔。憑姑奶奶們這份人才,不怕少了男人。很好,今後咱們公事公辦,不談私情,誰也別惹誰。”
柳若松沒想到她們會說翻臉就翻臉,而且開口說起話來又尖又利,倒是弄得呆了。
兩個女的罵完之後回身就走,柳若松忍無可忍,從床上飛身而起,撲向二女的身後。
他的武功不弱,而且因為連番失利,弄得人人都欺負他,已經憋足了一肚子的氣。
在丁鵬面前,在青青面前,他受盡奚落倒也罷了。
在金獅、銀龍面前,他也勉強能忍下去。
可是在這兩個使女面前他也要吃癟,這未免太沒有混頭了,何況柳大爺並不是能受氣的人。
他的動作疾若脫兔,出手又快又狠。哪知這兩個女的居然也不簡單,就在他人快要撲到的時候,一個身軀輕翻,搭住了他的身子輕輕一轉。
沒有出多少力,只不過利用他自己的沖力,把他的去勢掉了個頭,使他從空中直挺挺地跌在地上。
另一個更缺德,在他屁股上按了按,柳若松的身子立刻就弓了起來,痛得眼淚直往下落。
這時候,他對那個給他藥的家伙,真恨不得搠上兩刀才能泄恨。
恨那個藥為什麼那麼靈,到了這該死的時候,還不能收掉藥性。
在平常的時候,摔這一下並沒有什麼關系,可是在那種要命的時刻,就算只有自己的體重,頂著硬地板撞這麼一下,那種痛楚也能使人發瘋。
柳若松沒有發瘋,只小過那一剎那他痛得像是被人抽去了生命。
用雙手緊緊地接著,翻來覆去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慢慢地消除了痛意,弄得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像條死狗似的躺著直吐氣。
他的臉上已經布滿了眼淚跟鼻涕,他卻提不起一點勁來擦一下。
但是最慘的卻是那藥性仍然未退,使他仍然是在極為亢奮的狀態中。
更惡劣的是那兩個女的在摔倒他之後,看都不看他一下,就跑到自己房里去了。房子就在隔壁,她們進屋後也沒有關門,柳若松仍然可以看得見。
看她們脫了衣服互相摟抱著,“咯咯”地蕩笑著︰“希奇什麼!沒有男人,姑奶奶一樣能找到樂子。”
柳若松只感到一股從所未有的沖動發自體內,使他鼓起最後的一般子勁兒,握緊了拳頭,狠狠地一拳擊去。
擊向自己的下體。
這一拳頭打得很重。
痛得他發出了一陣干嘔,把胃里所有的東西部吐了出來。
這一拳打得也很毒。
使得繃緊的肌膚扯裂而流出了鮮血。
柳若松的眼前只感到有一陣金星飛舞,人就昏了過去。
他醒來時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已經拾掇得干淨了,破裂的地方沉甸甸的,想是包扎過了。
春花、秋月都在床前,春花托著一個小盅,秋月則把他輕輕地托了起來道︰“柳爺醒了,我們剛給你炖好了一盅銀耳湯,你趁熱吃了吧。”
柳若松冷冷地道︰“不敢勞駕,我當不起二位如此侍候。”
春花把一匙銀耳自己先試試冷熱,才喂進他的嘴里,笑著道︰“柳爺,對不起,我門只是跟你開開玩笑。等你好了之後,一切部唯命是從,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又是誰的命令?”
“沒有人,是我們心甘情願的,我們發現你是個了不起的人。”
“我很了不起?”
“是的,一個能夠對自己下這種狠心的人,就是個了不起的人。”
柳若松差點又要掉下眼淚。
天知道他為了這點了不起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這個玉無暇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呢?”
這句話是丁鵬問的。
現在他們已經在車子上,青青倦慵地依偎在他身上,小香跟小雲坐在對面。
在听過青青敘完了她們的故事後,丁鵬問出了這一句話。
青青笑了一下道︰“一個很好看的女人,你再也想不到世上有這麼好看的女人,尤其是她的身子。”
“比你還好看?”
青青的臉略紅了紅,但還是點頭道︰“比我好看多了。雖然我們都是女人,雖然我心里很恨她,但是也忍不住想多看她兩眼。”
小雲也不禁紅著臉,有點神往地道︰“是的,尤其是她小肚子上那一顆黑色的痣,在潔白的肌膚上,像是具有一種妖異的誘惑力,吸引住我的眼楮,竟然舍不得把眼楮移開。”
丁鵬卻陷入沉思地問道︰“一顆痣,一顆黑痣,像黃豆般大小,長在肚臍下面左側兩寸的地方?”
“是啊,爺,你見過這個女人?”
丁鵬笑了起來道︰“我沒見過玉無瑕,可是見過這樣一個女人,肚子上長著這麼一顆痞。”
青青連忙問道︰“那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
丁鵬道︰“也是一個很好看的女人,不過我認為沒有你好看。”
青青噓了一口氣道︰“那一定不是玉無瑕了,否則你不會說這句話的。”
丁鵬道︰“哦?”
青青坐起一點,認真地道︰“我絕不夸張,只要你看過她,就會知道她比我好看十倍。”
丁鵬道︰“可是我看過的那個女人,跟你比起來,我覺得差遠了。你即使不比她好看十倍,至少也有九倍半。”
青青道︰“那她就不是玉無瑕,只是湊巧兩個人都生著一顆痣而已。”
丁鵬一笑道︰“這自然是巧合,但是巧合的機會不太多。”
“你認為她就是玉無瑕?”
丁鵬道︰“我沒有這麼說,但是我認為她可能是玉無瑕。”
青青搖頭道︰“絕無可能。”
丁鵬道︰“為什麼?”
青青道︰“因為她比我美得多。”
丁鵬笑了,道︰“青青,那是你的看法,不是我的看法。在我的心目中,你是至善至美的化身,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你。”
青青的臉紅了︰“郎君,你只是說著使我高興而已。”
丁鵬一把抱起她,親了一親,笑道︰“青青,我也許會做對不起你的事,但是絕不會騙你。我不知道那個女的是否就是玉無瑕,但是我即使看見了王無瑕,也不會認為你不如她的。”
青青笑道︰“那就是你的眼楮有問題。”
丁鵬道︰“我的眼楮絕沒有問題,倒是你們的眼楮有問題。”
“我們的眼楮有問題?”
“是的,你們看一個人的美觀,只從表面上來判斷;我看一個女人,卻還要看透她的內心。一個女人如果內心是邪惡的。不管她表面多美,我卻只看見邪惡的地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4:44:27
青青感激地靠他更緊一點,丁鵬也抱她更緊一點,小香與小雲只有把頭轉向窗外,裝作沒看見。
默默地過了一陣,青青問︰“那個女子是誰?”
丁鵬道︰“是一個我認識的女孩子。”
青青道︰“你能看到她的那個地方,一定交情很深。”
丁鵬笑道︰“你跟玉無瑕之間的交情也很深嗎?”
青青道︰“那不同,我們都是女人。”
丁鵬道︰“我認為沒什麼不同,反正不是我存心要看的,也不是我把她脫成那樣子的。”
青青道︰“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
丁鵬想了一下才道︰“我不想說出她的名字,但是你也知道,我並沒有認識多少女孩子。”
青青忽地一震道︰“不!不是你說的那個人,她們的臉一點都不像。”
丁鵬道︰“一個善于化裝的人,可以把自己化裝成很多樣子。”
青青很驚詫地道︰“怎麼可能呢?”
丁鵬道︰“你若是對她了解深入一點,就知道這是非常可能的”又默然片刻,青青道︰“你要去找她?”
丁鵬笑了,道︰“青青,你最可愛的地方就在此,往往我還沒有說出口,你已經知道我心里想做的事了。”
青青嘆了口氣道︰“我大概打消不了你的意思。”
丁鵬道︰“是的,我一定要去證實一下。”
青青又默然片刻才道︰“郎君,即使你證實了,我也請求你不要傷害她。”
丁鵬道︰“為了她劫持你這件事,我不會傷害她,因為玉無瑕也沒有傷害你,可是我若查出她還做過其他的惡事,我就不會饒她。”
青青道︰“無論如何,她只是個女孩子,不會做大多的壞事的。”
丁鵬道︰“那要看她做了些什麼才能決定的。”
“她自己有老子。”
“那她更應該受到懲罰。有了那樣一個父親,她的一切更不可原諒。”
馬車在一條岔路上停下來。
青青跟小雲下了車,小香仍然留在車上。
丁鵬在車上探出身來道︰“青青,從這兒,你們可以一路回家去,大概不會有什麼危險了。”
青青道︰“我曉得,我也不是輕易受欺凌的人。上一次是我疏忽了一下,以後我會小心的。”
丁鵬點點頭又道︰“青青,很抱歉,既不能整天地保護你,反而給你惹來很多危險。”
青青又道︰“那不怪你,事實上這些麻煩還是我給你引來的,因為你的刀……”
丁鵬道︰“以前是為了這柄刀,現在則是為了我的人了。現在所有一切的麻煩,都是對著我這個人而來的。”
刀雖可怕,但畢竟是人的。
在一個可怕的人手里,刀才可怕。
圓月彎刀雖是一柄可怕的魔刀,但是在丁鵬的手中,才能發揮出它從所未有的威力。
丁鵬的人已經超過了那柄刀。
不但青青知道,每一個吃過圓月彎刀虧的人也都知道。很多人惶惶不安,一直在找尋這柄魔刀的下落,可是當丁鵬帶著這柄刀出現時,他們忘記了他的刀,卻把注意力放在這個人上去了。
以前,他們心心念念想毀了那柄刀,現在卻是想毀了這個人。
只是丁鵬是很不容易毀的。
因為他落落寡合,沒有人能夠跟他攀上交情,就沒有人能接近他。
不接近他,有很多陰謀就施不上。
最危險的人,往往是經常出現在身邊的人。
丁鵬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的身邊只帶了小香跟阿古兩個人。
這兩個都是他最信任的人。
無法接近他去陷害他,就只有沒下陷阱來陷害他,這也太難了,無論哪一種陷阱,都很難擋得住他的神刀一揮。
丁鵬了解這一點,別人也了解這一點。
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試過。
望著青青和小雲走遠了,丁鵬才對揮鞭出發的阿古說出了四個字︰“神劍山莊。”
阿古是個很好的伙伴。他從不說話,也不會問問題,一個命令下來,他只知道執行。
但是小香卻大為震驚。
車子在跳動著,她仍然忍不住問道︰“公子,原來你懷疑玉無瑕就是神劍山莊的謝小玉,那怎麼可能呢?”
丁鵬笑而不答,小香也就不問了。
她本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知道男人最討厭的就是喋喋不休的女人,雖然她是非常地想多說幾句的。
那輛豪華的車子停在神劍山莊前的河邊。
因為出現得很突然,莊中來不及作任何準備,所以那條華麗的畫舫也沒有放過來。
丁鵬不急,阿古也不急,小香自然更不急,他們就在河邊的碼頭上靜靜地等著。
他們似乎很有耐性,但是神劍山莊里的人卻失去了耐性,尤其是謝小玉,更是急得直轉。
幸好她並沒有急多久,謝先生就悄悄地到她身邊,悄悄他說了兩句話。
謝小玉的臉色稍寬了一點,走進另一間秘室,里面已有兩個老者。
他們雖然在外面罩上了黑色的外袍,但是在衣袂隱約間,仍然可以看到金色或銀色的底子。
謝小玉一進來,兩個老人都站了起來︰“姑娘好。”
“金伯伯,銀伯怕,你們來時看見丁鵬的車子了?”
金獅點頭道︰“看見了,事實上我們就是為此而來的。我們在路上听說丁鵬的車子往這條路上走,我們就急急地趕來了。”
謝小玉皺眉道︰“丁鵬突如其來,不知道是否為了玉無瑕的事?”
銀龍苦笑道︰“誰知道呢?不過可能性很大,因為他連家都沒回,中途就跟青青分手上這兒來了。”
謝小玉道︰“他怎麼會知道的呢?那個柳若松實在該死,不該留下他的活口。”
金獅道︰“這絕不會是柳若松泄漏的,他離開我們後,一直都在被監視中,沒有跟外人接觸過。”
謝小玉道︰“那還有誰呢?此外再也沒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銀龍道︰“如何泄密的老朽不得而知,但是絕不可能是柳若松,他心中對丁鵬的恨意比任何人都深,不會把這種事告訴丁鵬的。”
謝小玉嘆了口氣道︰“可是丁鵬來了。”
銀龍想想道︰“他的來意還不知道,也許他不是為了玉無瑕的事情而來。”
謝小玉道︰“除此之外,他沒有理由再來。”
兩個老人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後,銀龍道︰“我先出去探探他的口風。”
“什麼?銀伯伯,您要出去見他?”
銀龍道︰“不錯,我去听听他的口氣,也想試試他的刀法是否真能夠天下無敵。”
金獅連忙道︰“老二,那太危險了。”
銀龍笑道︰“也沒什麼。听人家說得他有多神,已經超過了昔日的老鬼,我不去試一下,實在難以相信。”
金獅道︰“那是毋庸置疑的,鐵燕兩口子在他刀下一招斷臂,有許多人在場目睹。”
銀龍冷笑道︰“這倒不是我吹牛,使鐵燕兩口子一刀斷手,你我也有這個本事。”
謝小玉道︰“銀伯伯縱然要會他,也不必揀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呀。”
銀龍笑道︰“正是此時此地,老朽去會會他才有用,必要時你把一切都推在老朽身上便是。好在老朽與姑娘之間的關系,還沒有別人知道。”
金獅道︰“老二,你一定要去,我也攔不住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銀龍道︰“我知道,我們最防範的人不是丁鵬,而是那個老鬼,而且丁鵬對我們也沒有仇,他好像對老鬼的事還不知道。”
謝小玉道︰“他一直相信自己娶的是一位狐妻。”
銀龍笑道︰“那就讓他保持那個想法好了,我們也不必去說穿他,這對我們有益無害。他上次不殺鐵燕夫婦,今天想必也不會殺我,因為老鬼最痛恨的人就是那兩口子。”
金獅道︰“老二,總之,你還是要小心一點,如果發現不是敵手,犯不上逞能,趕緊溜好了。”
銀龍點點頭去了。金獅道︰“我也要走了,跟著去看看,見識一下丁鵬那無敵的一刀。”
謝小玉笑道︰“金伯伯,你對銀伯伯好像很關心。”
金獅道︰“我們是多年的老兄弟了,自然要關心的。”
謝小玉本來想問︰“你們跟鐵燕夫婦也是多年的搭檔,怎麼下得了狠心,置他們于死地的?”
可是話到口頭,她忍住沒問。她知道過去那一堆人、那許多事,其中內情的恩怨糾紛錯綜復雜,不是任何一個人理得清的,即使是當事人也未必見得完全明白。
可是,任何一件懸案如果揭開了,就是武林中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當然連帶著也要傷害到很多人。
別的不談,她謝小玉本身就是一個謎。
她是神劍山莊天下第一神劍謝家三少爺謝曉峰的女兒,這由于謝曉峰自己都沒否認,由著她住進了神劍山莊,似乎已經確定了。
神劍山莊有著赫赫的俠名,被武林中人視為聖地,可是這位女主人的一切卻又充滿邪意。
不僅如此,她還是一群殺手的女首領,是一個叫玉無瑕的女人的化身。
再者,她更與昔年魔教中的兩大長老金獅、銀龍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
她的背後究竟有什麼秘密呢?
這個答案似乎沒有人能解答。
但是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只有被保守的時間長短之分,遲早,秘密總會被人發掘出來的。
丁鵬仍是坐在車上,小香依偎在他的腳下,像一只可憐的小貓。
這個女孩子給人的感覺永遠是那麼嬌弱可愛的,任何一個男人,只要有這樣一個女孩子擁在身邊,仿佛已經擁有了整個的世界。
她不是妻子,不是情人。
可是只要有她在身邊,男人可以忘記妻子,不要情人,因為她給人的是一種超越塵世的感受。
她是一個女人,但是她卻能給男人一種升華的情欲,她給人的滿足是純心靈的。
只有兩種男人,才會在她的身上興起情欲之思。
一種是最粗俗的男人,根本無視于她的靈性所在。
另一種是最超俗的男人,在完全接受了的靈性之後,仍然能感受到她的女性的魅力。
丁鵬自然不是一個粗俗的男人。
但丁鵬也不會是一個最超俗的男人,可是他把小香擁在懷中時,居然興起了一絲綺思。
那不是情欲的沖動,他只想把這個滿體芳香的女孩子脫光了衣服抱在懷中,把鼻子湊在那嬌嫩的肌膚上,直接地聞一聞那種芳香,不知道又是如何的一種情景。
也許在那之後,他還會再做些什麼,但是在目前,他心中涌起的卻只是一個念頭。
一個很美的、無邪的、不過在別人看來卻是很香艷的念頭。
正因為這是一個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就不很神聖的念頭,所以丁鵬才感到時與地的不對。
只不過丁鵬是個想到就做的男人。
他有了那個念頭,立刻就會將之實施︰“阿古,把車子調頭,找個地方歇下,我們明天再來。”
現在不過是中午,距離明天還早得很,既是明天還要來,何不多等一下呢?
因為從這兒到最近的市鎮,乘車子也要走一個時辰的路。
但是阿古是個最忠實的僕人,他只接受命令,從來也不問為什麼的。
所以他立刻就掉轉了車頭,驅車向來路行去。
那四匹駿馬在他的操縱下,已經非常地馴服了。
它們每一匹都是日行千里的名種良駒,乍然用來拉車子,還有點不習慣,也有點不甘心。
時日一久,它們已能習慣了,而且也能表現得非常優秀,配合得非常和諧。
當它們開始奔馳時,八條前腿同時舉起,也同時落地,八條後腿同時跟進,把車子拉得像飛一般的前進。
四匹奔馬拉著一輛沉重的大車子,在行進時要想停下來是很困難的事。可是它們在奔出百來丈則時卻停了下來。
阿古並沒有控制它們,是它們自己停下來的,八條前腿舉空之後,它們居然控制住自己沒往下落的後腿,一連向前跳了幾下,以抵制住車子的沖力,使車子停下來。
因為路中心站著一個人。
一個銀色衣裝、戴著銀色面具的人,面具下飄著銀白色的長衫,因此,可以知道這是一個男人,一個老人。
這些馬匹並沒有訓練過見人要停的習慣,有了阿古那樣一個御者,實在不需要那種訓練了。
如果是個來不及躲避的路人,阿古的長鞭可以在馬匹沖到對方之前,把他卷起來放到路邊去。
有一回前面有個老頭兒,騎了一頭發了性子的草驢,賴在路中心,既不走也不讓。
阿古的車子沖到,長鞭一卷,連人帶驢都安放在一邊去了。人驢安然無恙,倒是旁邊目擊的路人嚇昏了兩個。
假如是存心找岔擋路的,阿古一鞭橫掃過去,任何障礙也都排除了。
可是這個老人居然能叫在奔跑中的駿馬自動卻步,能使天神般的阿古停鞭不動。
這個人實在是很了不起。
他只站在路中心,紋風不動,可是他身上卻有股無形的、懾人的威力透射出來,使人不敢冒犯他。
丁鵬的手玩弄著小香的柔發,這已經成了他一種習慣,坐在車子里的習慣。
車子乍停,小香拾眼向外看了一看,忽地驚呼出聲︰“銀龍長老!”
丁鵬卻仍然在卷弄著那一綹柔發,漫不經心地說︰“是昔日魔教中的銀龍?”
小香點點頭。丁鵬再問道︰“鐵燕雙飛跟他是一伙的?”
小香又點點頭,卻低聲道︰“他在四大長老中排名第二,比鐵燕夫婦高得多了。”
丁鵬笑了一笑︰“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的呀,他們好像都背叛了魔教。”
小香點頭道︰“是的。他們跟金獅長老,都跟五大門派暗中串通,背叛了門戶,把魔教擊潰了,否則魔教的勢力也不會消亡得這麼快。”
丁鵬道︰“昔日魔教的作為,當真已到了天怨人怒的程度了嗎?”
小香囁嚅地道︰“這個……婢子不清楚,不敢直言。”
丁鵬道︰“沒關系,你說好了,照你的意思說,你認為他們如何?”
小香道,“我出生的時候,魔教已經淪亡了,所以我並不清楚,但是根據後來的听說,魔教的一些作為,的確是招致天怨人怒。”
丁鵬道︰“那麼他們叛教倒是順天應人了?”
小香道︰“不過據婢子後來的了解,內情又並非如此,魔教的教規雖然與中土不完全相同,但是他們卻很有紀律,不準隨便殺人的。”
“那又為什麼惹得天人共憤呢?”
“那是因為魔教的教主在參練一種新的武功,閉關參修,把教務交給他們去處理。他們倒行逆施,才使得魔教聲譽日降,成為武林的公敵。等教主功成出關,他們為了怕教主降罪,又出賣了教主,跟五大門派串通一氣。”
“這麼說來,作孽的是他們了?”
“據婢子的了解是如此了。”
“五大門派難道不知道嗎?”
“這個不清楚,但是教主閉關是一件秘密,外人不知道,魔教中人也很少知道。他們把責任推在教主頭上,造成有口莫辯之勢。”
丁鵬點點頭︰“五大門派的掌門人約了謝曉峰,才把魔教教主逼下了祁連山。”
“是的。要不是謝曉峰,五大門派的掌門人縱然聯手,也不是教主的敵手。”
“謝曉峰似乎是個很講理的人?”
小香道︰“謝大俠並不明內情,而教主也不肯解釋。”
丁鵬道︰“為什麼他不肯說明呢。”
小香道︰“那時他並不知道四名手下已有三個叛變了,縱然對他們的作為不滿,卻也不能把罪過推在下屬的頭上,他原是個高做的人。”
高做的人,也是勇于負責的人。
丁鵬的臉上已經現出了一絲敬意,抱起了他的刀,跨下了車子。
車上的阿古似乎已為老人的威勢所屈,一動都不動,但是丁鵬卻很從容,沒有受到影響,只笑了一笑問道︰“剛才我們在車上的談話,你听見了沒有?”
“老夫的耳朵並不聾。”
“小香的敘述是否有不公平的地方?”
銀龍道︰“武林中的事,很難用公平來衡量的。老夫固然可以找出一堆理由來辯解,但口舌之爭是最無聊的事。”
丁鵬道︰“很好,痛快,痛快!閣下不失為一個梟雄。”
銀龍一笑道︰“我是來領教你的刀的,同時也想問你一句話,教你刀法的人是誰?現在何處?”
丁鵬道︰“在你之前,鐵燕雙飛也問過,他們在斷手之後,情願一死來換取這個答案。”
“老夫的情形不一樣,老夫的手還好好的。”
丁鵬道︰“你用什麼武器,可以拿出來了。”
銀龍笑笑道︰“老夫自然也是用刀的,但是老夫的刀不如你手中的刀,不拔也罷,老夫就以空手領教。”
丁鵬等他說完了這句話,刀已出手,一刀迎面劈去,銀龍看著刀勢過來,端然不動,直等刀鋒到了他面前一丈之處,他的眼中才流露出畏色,身形急速後退。
丁鵬沒有追,而且已收刀回鞘,回到了車上。
銀龍退了五六丈才站住,才叫出一聲︰“好快的一刀!”
說完這句話,他的人自頭頂分裂成了兩片。
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4:50:49
第二四章 降龍
馬車已經駛開了。金獅躲在暗處,半晌開不了口,敢情也已嚇呆了。
謝小玉也在旁邊,臉色蒼白,似乎在想著心事。
想著如果丁鵬的這一刀向她劈來時又將怎麼辦。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良久,良久,金獅長老才從失神中警覺過來,悸聲道︰“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
謝小玉無法不承認,他們只看見丁鵬舉刀劈過去,卻沒有看見丁鵬那一刀是如何劈裂銀龍的。
唯一知道的該是銀龍。
他挨了這一刀後還能退出五丈,還能說出對這一刀的感受,然後身體才裂為兩半。
這一刀實在是快。
車子是朝外駛去的,至少今天是不會再來了。
謝小玉吐了口氣道︰“這是我第四次看他出刀,奇怪的是他的功力好像一次比一次在精進中。第一次刀斬鐵燕雙飛我還能看得清楚,今天他好像已經無形無跡了。”
金獅嘆了一口氣︰“姑娘,對于丁鵬,我們已經不能再作力敵的打算,必須要從其他的途徑去對付他了。”
謝小玉卻報以一個無言的苦笑,其他的途徑談何容易,她已經計窮了,她已經試過了十幾種的方法,卻沒有一項能制住丁鵬的。
但是她必須要想,而且要很快地想。
因為丁鵬明天就要來找她了,明天來的時候,不放船過去也攔不住他了。
好在丁鵬至遲也要明天才會來,還有一夜的時間。一夜工夫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的,而且在這一夜之間,她說不定已經想好了對付丁鵬的方法。
時間往往是改變一切的因素。
能使勇士變為懦夫,使烈女變為蕩婦。
多少無敵的英雄,都在時間之前倒了下來,時間甚至于能改變歷史,創造歷史。
所以才有很多的人要去學仙,去學佛,他們實際上是追求一種克服時間的方法,以取得永遠不死的生命。
有人以為不朽的武功就是不死的生命。
這句話也不能算錯,只是那個活著的只是一個名字,卻不是那個人的形體而已。
丁鵬的刀雖無故,但他只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他的行為同樣也受了時間的支配而改變了。
而且是一個很大的改變。
昨天,他來的時候,他恨不得要找到謝小玉,一刀把她劈成兩片。
今天,他來了,仍然是坐著車子,仍然是帶著滿身的殺氣,但他的心中卻已沒有殺機了。
謝小玉自己到岸邊,乘著那條畫肪去接他的。
她並沒有想出對付丁鵬的方法,但是她知道躲不過的,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只有來踫運氣了。
而她的運氣實在不錯。
丁鵬沒有殺她,也沒問她什麼。
謝小玉在船上設下了盛筵。
只叫了四個女孩子慢慢地撐著那條畫舫,酒菜很豐盛,但是都沒有毒。
那四個女孩子雖然也會兩手功夫,但是都不怎麼高明,謝小玉甚至于沒有帶兵器。
神劍山莊中有兩百種毒藥,有兩千種殺人的方法與利器,有二十名當今武林中極負盛名的殺手。
謝小玉一樣都沒有采用,因為謝小玉明白,這兩千兩百二十種殺人的方法與器具,沒有一種能殺得了丁鵬。
丁鵬上了船,謝小玉沒有把船駛進神劍山莊,只是在莊前的那條河里慢慢地飄航著。
那條河並不寬,約摸半個時辰就可以轉一圈。這還是慢慢地劃行,如果快的話,半個時辰至少可以繞四圈。
謝小玉只希望丁鵬發火的時候,拔刀殺了她一個人就行了,不要毀了她辛辛苦苦建起的神劍山莊。
神劍山莊雖然早已有了,而且在武林中一直有著顯赫的聲名,但絕沒有現在的輝煌。
從前,那只是一個地方、一所山莊,現在卻不知道像什麼,但絕不像從前的神劍山莊。
船在河上轉了四個圈子,那已經有兩個時辰了,丁鵬已經喝下了好幾斤的酒,卻仍然沒有拔他的刀。
謝小玉知道她的命已保住了。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丁鵬何以會不殺她了。
丁鵬是帶了阿古跟小香一起上船的。
船分上下兩層,上層是摟艙,酒席就設在樓艙上,阿古坐在底下的統艙上。
上下兩層艙實際沒有多大差別,陳設都是一樣的,只不過樓艙高一點而已。
而且說起來,底艙比樓艙還要高級一點,因為每一道菜上來,阿古一定先留下一部分,先嘗過之後,才可以搬上樓去。
小香在樓梯口等著,把菜接過去。
一道菜經過這兩個人的檢查及監視後,任何手腳都動不出來了。
好在謝小玉並沒有在酒菜中玩花樣,她只希望能夠用好酒好菜消掉丁鵬一點怒氣,減少一點殺機,這樣她或許能保住一條命。
現在她的性命大概是保住了。
她正在慶幸著自己的好運氣,丁鵬卻開口說話了︰“昨天我來找你,是準備殺你的。”
謝小玉點點頭道︰“我知道。”
她只能說這三個字,本來她可以想出幾百句的回答,都比這三個字好听得多,但是最後她還是用了這三個字。
她知道任何巧言的推托偽飾部不足以保護她,不如說真話,而這三個字就是真話。
丁鵬又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嗎?”
謝小玉想了一下,又點頭道︰“我知道。”
這一句話也是真話,但是卻包含了很多內容,也包括承認自己是玉無瑕在內。
丁鵬不是個喜歡多話的人,他喜歡這種簡捷的回答,所以他非常滿意這種回答,笑笑道︰“我今天還是來殺你的。”
謝小玉仍然點頭道︰“我知道。”
丁鵬一笑道︰“但是現在我卻不想殺你了。”
謝小玉笑了一笑道︰“謝謝你,丁大哥。”
她說得很輕松,對剛揀回一條命這件事似乎並不太感到興奮。丁鵬也並不覺得奇怪,笑笑問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想殺你了?”
謝小玉略作沉思後才道︰“我知道。”
這次丁鵬感到有點驚奇了,問道︰“你真知道?”
“是的,我真知道。”
“你說說看。”
“因為第一,我並沒有傷害到你,也沒有傷害到你老婆;第二,我沒有再向你搗鬼;第三,我已經束手準備就死,不作抵抗的打算;第四,我向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沒有再作虛偽推諉……”
謝小玉說了四條理由,每一條都能構成她不死的條件了,所以她說得充滿了自信。
玉無瑕雖然擄劫了青青,的確沒有傷害過她,而且也沒有對丁鵬構成任何傷害,丁鵬自然也沒有殺死她的必要。
謝小玉以前雖然向丁鵬設下過一些陷阱,但今天卻是規規矩矩的。
謝小玉明知丁鵬要殺她,卻沒有作任何抵抗的準備。一個像丁鵬那樣的大俠客,總不會殺死一個不抵抗的女孩子。
謝小玉有問必答,沒有對自己的行為作任何的詭辯,在這種情形下,丁鵬下得了手嗎?
但是丁鵬卻搖搖頭道︰“你錯了。”
謝小玉愕然道︰“我錯了?”
她似乎不相信丁鵬還有第五個理由。
丁鵬一笑道︰“是的,你錯了,我要殺你只為了一個理由,我不殺你也為了一個理由,卻不是你說的那些理由。”
謝小玉忍不住問道︰“什麼理由?”
丁鵬道︰“因為你是謝曉峰的女兒。”
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謝小玉默然片刻才道︰“因為我是謝曉峰的女兒才該死。”
丁鵬道︰“謝曉峰的女兒不該死,但是謝曉峰的女兒做了那些事才該死。”
謝曉峰是天下共舉的俠客,他的女兒卻去做一群職業殺手的領班,這種行為的確該死。
誰都無法否認這是個絕對正確的理由。
可是謝小玉卻不服氣地道︰“丁大哥,我如果是為了這個理由才該死,我就太冤枉了。”
丁鵬道︰“哦?”
謝小玉振振有詞地道︰“我父親很有名,但是他只是仗著那口劍而成名。”
這句話誰也無法否認,神劍山莊本就是以劍聞名的。
謝小玉繼續說下去道︰“我父親的劍所以成名,就因為他的劍下殺死過許多成名的劍客,換句話說,他是為了殺人而成名,而且死在他劍下的人,不一定每個人都是該死的。”
丁鵬只有點點頭,他不知道如何去駁倒她的話。
謝小玉道︰“你若是我父親的仇人,為了復仇而殺我,這個理由倒也可以成立,但是我知道你並不是為了復仇,你只因為我是玉無瑕而要殺我。玉無瑕也只不過是殺過一些人而已,跟我父親殺人並沒有什麼兩樣。為什麼我父親殺人是應該的,做他的女兒,殺人就該死了?”
丁鵬道︰“那不同,因為你父親從沒有為錢而殺人。”
謝小玉道︰“那他是為了什麼而殺人呢?”
丁鵬又感到無詞以對了。
謝曉峰殺過不少成名的人,為了什麼呢?只為了保持他的名譽。
起初是他不服氣有些人比他有名,跑去找人挑戰,殺死了對方,使得自己成名。
慢慢地,他遇上了一些齊名的人,互相不服氣而較量,殺死了對方,成就他劍下無敵的盛名。
到後來,則是那些名聲不如他響亮的,希望能擊敗他而成名,找上了他,死在他的劍下。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只有一個因素——名。
所以謝小玉振振有詞地道︰“我父親為名而殺人,我則是為利而殺人,我認為這兩者並沒有什麼差別,而且我認為我還比父親可以原諒一些。我為利殺人,有時是受托殺死一些惡人,利人而利己,有時對方雖然無大惡,卻能損人而利己,而我父親殺人,卻是損人而不利己。”
丁鵬只有嘆氣了。謝小玉道︰“這些都是屬于強詞奪理的話,你未必能听得進,但是我還有一點支持我的說法,就是一直到現在為止,從沒有一個人教過我如何去做謝曉峰的女兒,連我父親也沒有教過我,而我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來到神劍山莊之前,就已經是玉無瑕了,那是我本來的生活方式。”
“你以前不知道你是謝曉峰的女兒?”
“是的,否則我也不會做玉無瑕了。我雖然不智,卻也知道大無瑕跟謝曉峰的女兒這兩個身份是沖突的,而做謝曉峰的女兒要比做玉無瑕好得多,可是我不幸地先做了玉無瑕,為了要做一個干干淨淨的女主人,我必須要擺脫連雲十四煞。”
“所以你才找上了我?”
謝小玉笑了一笑道︰“連雲十四煞並不是善男信女,要擺脫他們並不容易,除了我父親的劍,只有你的刀。我父親是不會為我做這些事的,我只有找上你了。”
丁鵬連氣都嘆不出來了。
謝小玉道︰“我以為很秘密,哪知道仍然被你發現了。你找了來,我知道你不肯放過我,而我也沒有抵抗你的能力,只有束手就死。只是我要弄清楚,你如果為了行俠仗義而殺我,我沒有話說,不過掛著俠義之名而做壞事的人多得很,輪下來我也挨不到第一個。”
丁鵬道︰“算了,反正你已經擺脫了他們,除了我之外,大概也沒有人知道你會是玉無瑕了,今後我希望你好好地做你的謝小姐吧。”
謝小玉道︰“不!還有一個人知道。”
“誰?”
“柳若松,我離開連雲山莊的時候,被他發現了。”
丁鵬笑了一笑道︰“這家伙的神通倒不小,居然能找到那個地方去。”
謝小玉道︰“他是個很危險的人,我劫持了尊夫人,要你殺了他,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為我知道這個人在你身邊絕不會有好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丁鵬笑了笑道︰“他發現了你的秘密,是不是要挾過你?”
謝小玉道︰“那還能少得了嗎?不過我當然不是受他要挾的人,我的劍法雖不如你,卻不見得會輸給他。”
“你為什麼不殺他?”
謝小玉道︰“我若是在那個地方殺了他,豈不是泄漏了我就是玉無瑕?所以我只給了他一重警告,要他絕口不談此事,哪知他仍然告訴了你。”
丁鵬道︰“你倒是冤枉了他,他沒有見到我,更沒有告訴我。”
“不是他說的,那又是誰告訴你的?”
丁鵬一笑道︰“你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會告訴你這件事?”
丁鵬道︰“你自己雖然沒有說,但是你那喜歡脫衣服的毛病卻說明了很多事,尤其是小肚子上的那顆痣生得很奇怪,很少有人會在那個部位長顆痣的,很少會有兩個人在同一部位長著那樣一顆痣。”
謝小玉笑笑道︰“丁大哥,原來你是從這個地方看出來的,可見你對我的身體還是很注意。”
丁鵬也笑道︰“我倒不怎麼注意,只不過有那麼一個印象而已。是青青跟小雲很注意,她們記住了那顆痣,說得很詳細。”
謝小玉微笑道︰“丁大哥,如果你以這顆痣為記的話,我就太冤枉了。”
這時剛好兩個侍女抬著一盤烤小豬進來,那原是一頭整豬,只是已經被阿古切掉了三分之一。
小香跟在她們後面,看著她們把銀盤放在桌上後,才開始去切成一小方一小方的,放在丁鵬面前。
那兩個女孩子正準備下去,謝小玉卻叫住了她們,道︰“等一下。”
兩名侍女部在十七八歲年紀,長得頗為可人,她們同時屈下雙膝,蹲了一蹲道︰“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謝小玉含笑道︰“撩起你們的裙子來。”
兩名侍女都有點猶豫。謝小玉道︰“你們放心,這位丁公子是有名的情中之聖,不會對你們那點蒲柳之姿感興趣的,他只是要證明一件事。”
兩個女孩子低頭含羞地撩起了拖地遮住了雙腳的長裙,使得丁鵬很吃驚的是她們在長裙之內竟是不著寸縷。
謝小玉笑道︰“丁大哥,我知道你的那個隨從是很仔細的人,唯恐我們會有什麼不利于你的行動,所以吩咐她們,除了必要的衣服外,盡量少穿衣服,便于他檢查。”
丁鵬也笑笑道︰“你真細心,只可惜這一番心血又是白費了。阿古是個木石心腸的人,不會為此動心的。”
謝小玉笑道︰“我曉得,你對女人很有權威,該看得出她們都是冰清王潔的處女,如果你那個隨從是個不規矩的人,我也不會要她們受窘了。好了,下去吧!”
她揮揮手,兩個侍女放下了裙子,臉都羞得像桃花一般,低著頭下樓去了。
丁鵬道︰“我看見了,部位大小,都跟你身上的那顆完全一樣,連色澤都相同。”
謝小玉笑道︰“那就證明這顆痣並不足以證明一切的。”
丁鵬道︰“我也不是完全根據那顆痣來判斷的。她們還說起玉無瑕的身段,認為那是世上最美的、最富魅力的女人,我想痣或許可以有兩顆相同,那副身材卻沒有第二個人。”
謝小玉笑道︰“你也認為我的身材很美嗎?”
丁鵬道︰“不錯,那是誰也無法否認的,只不過在我的眼中,最美的人該是我的妻子。”
謝小玉道︰“當真嗎?我卻不以為然。我跟丁大嫂也曾相處過一陣,我想她自己卻不那麼想。”
丁鵬一笑道︰“誠然,她承認她不如你,可是我的審美標準並不是外表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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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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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5:00:15
誰也沒想到這一切的端莊、神聖競是系在一根帶子上,她只解開了腰帶,衣襟就自然而然地向兩邊分開,掛在她的肩膀上。
衣服是黑色的,黑色的絲絨縫成的,柔軟、光滑而沉重,沒有了束縛,就自然地分開向兩邊垂著。
于是就露出了她的前面的身體,潔白如玉的身材是那麼的美好,在黑色的絲絨襯托下,特別地顯得誘人。
丁鵬的目光被吸引住了,一方面固然是眩目于她那種迷人的美,但是也有另一個原因使他感到震驚,使他的眼楮落在她的小腹處,久久沒有離開。
那兒並沒有什麼,正因為什麼都沒有,才使丁鵬感到震驚。
那顆痣。
那顆在玉無瑕身上被兩個女人形容為無比魅力的痣,此刻也沒有了。
她的小腹光滑潤潔有如白玉,卻沒有了那顆痞。
謝小玉作了個很美妙的姿態,向前走了兩步,笑笑道︰“丁大哥,你看清楚了,你若是以那顆痣來證明我就是玉無瑕,我就太冤枉了。”
她走到丁鵬身邊坐下,又掩上了衣襟,蓋起了她迷人的身體,但是沒有再系上帶子,只是用手抓住了衣襟。
這個動作在某些時候,往往更具有誘惑力。
因為她已經亮過她那些誘人的地方,雖然是短短的一剎那,仍然留給人很鮮明強烈的印象。
然後她蓋了起來,是一種很容易再揭開的掩蓋,只要她的手一松,一切又會再度顯露的。
假如她一直敞露著,也許可以使一些男人更為瘋狂,但不會是丁鵬,她已經對丁鵬有了相當了解。
所以她用了另一種方式,顯然這是很成功的一種。丁鵬的眼楮果然停在她的手上,希望她能不經意地松一下。
不但丁鵬如此,連小香也如此。
這個女人實在具有她妖異的天賦,而且也實在懂得充分地運用她的天賦。
丁鵬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道︰“可是我上次看到你的時候,你是有顆痣的。”
謝小玉一笑道︰“不錯,我是有顆痣,但是今天卻沒有了,而我的兩個侍女身上卻長了那樣一顆痣。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把另外兩個侍女叫來,她們身上也有兩顆痣,因為是假的,是可以貼上去的。”
“可是我卻看不出有貼上去的痕跡。”
一個把刀法練到丁鵬那樣境界的人,目力已可以察秋毫,他都看不出有人工雕鑿的痕跡,那是很高明的偽裝了。
謝小玉一笑道︰“要是能讓你看出來,我又何必要貼上那顆痣呢?”
“你又為什麼要貼上那顆痣呢?”
謝小玉笑道︰“在那個地方長上那樣的一顆痣,無疑是很引人注意的。”
丁鵬無法不承認,因為一顆又大又黑的痣長在小腹上,尤其是一個美麗的女人雪白平坦的小腹上,的確是很誘人注意的,即使是一個非禮勿視的道貌君子,也會忍不住朝那顆痣多看兩眼。
因為這顆痣並不是生在非禮勿視的地方,可是人的視線射出去,不是集中在一點上,而是一片平面,為了看那顆痣,自然也能看見一些更為動人的地方。
對于如何捕捉一個男人,謝小玉的確是權威。
她的聲音充滿了磁力的膩味︰“可是我發現那一套在丁大哥身上似乎都沒有什麼作用。”
丁鵬笑了一笑道︰“你似乎很希望引起我的興趣。”
謝小玉很坦白地道︰“是的,丁大哥,我無須在你面前扮演一個大家閨秀,我也不是一個很守規矩的女孩子,那跟我的出身與所受的教育有關。”
“你是什麼出身?”
謝小玉一笑道︰“丁大哥,你見過我父親了,也問起過他我是不是他的女兒,他沒有否認吧?”
“不錯,他沒有否認。”
“可是他沒有告訴你我母親是什麼樣一個人吧?”
丁鵬道︰“是的,他沒有說。”
謝小玉一笑道︰“如果我的母親是個很受尊敬的人,他們如果也是很正大光明的結合,他就會告訴你了。”
丁鵬只有點點頭,他也無法否認這句話。
謝小玉道︰“既然他都對我的母親引為不齒,不屑于告訴你,你問我是否應該呢?”
這一句反使丁鵬很不好意思,他似乎在探人的隱私了,因此他的臉也紅了一紅。
謝小玉道︰“我也許不算很規矩,但是我也不濫交,至少我一直在挑男人而不讓男人挑我。我承認很想吸引你,所以我挑上了你,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我知道現在江湖上想獻身給你的女人太多了,只要你點頭,幾乎沒有一個女人不想親近你。”
任何一個男人,听見這句話總是很開心的,丁鵬並不是一般的男人,沒有為這句話把骨頭都酥掉,但是無可否認,他是很高興听到這句話,至少不討厭。
兩人間有著一度的沉默。謝小玉笑笑又道︰“我試過很多方法,都失敗了,我看得出,你不是不喜歡女人,而是你對你妻子的感情太深,所以我才要看看你的妻子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天仙化人。”
“所以你才把青青她們劫持了下來?”
“這是個主要的原因,當然我想擺脫掉連雲十四煞,用這個方法把你引了來也是原因之一。”
“你又發現了什麼呢?”
謝小玉笑道︰“我發現你的妻子的確是個可愛的女人,那是我萬萬及不上的,所以我息了把你從她那兒奪過來的念頭。”
丁鵬笑了一笑,謝小玉道︰“你好像不相信?”
丁鵬道︰“你說的是好話,我即使心里不相信,但在表面上,我仍然希望听見的。”
謝小玉道︰“我身上那顆痣既是貼上偽裝的,我如果要偷偷摸摸地做,不必要也貼上那顆痣給大嫂看吧?”
這一點丁鵬倒是無詞以對了,她的確不必如此做的。
謝小玉道︰“我之所以要如此做,就是準備要讓她告訴你,玉無瑕是個怎麼樣的人,讓你很容易找到我。我是玉無瑕化身這件事雖然不想讓別人知道,卻不想瞞你。”
丁鵬陷入沉思中,在考慮她的話。謝小玉又道︰“我把自己身上的痣揭掉了,卻叫我的侍女們貼上那顆痣,這就是誠心誠意要向你但白的意思,這可不是我臨時能安排了來騙你的吧?”
丁鵬終于嘆了口氣道︰“好了,現在你已經說明了一切,我也放棄了殺你的意圖,我們之間可以算了吧?”
謝小玉一笑道︰“不能算了,我還需要你的幫助。現在我的處境很危險,昨天你來了我不敢來見你,是因為我接到一項嚴重的警告,魔教中的銀龍長老要來找我。”
丁鵬道︰“我遇見他了。”
謝小玉笑道︰“我知道了,他是為鐵燕雙飛夫婦來討取公道的,結果卻遇上了你,而且又死在你的刀下。丁大哥,殺了銀龍長老,你將更有名了。”
丁鵬淡然一笑道︰“我卻不感到很高興,因為我怎麼樣也比不上令尊。”
謝小玉道︰“家父已經不理世事了。”
丁鵬道︰“這就是令尊比我強的地方。他功成名就,可以逍遙河山,再也沒人會去找他麻煩,真正地出了江湖的圈子,而我的麻煩卻剛開始。”
謝小玉一笑道︰“那也沒什麼,你的武功已經不比家父差了,只要再殺幾個人,你也沒麻煩了。”
丁鵬淡然笑道︰“問題就在于找不到可殺的人。魔教中四大長老該都是令人心悸的人物,可是鐵燕、銀龍在我的刀下一招就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該殺誰好了。小玉,你能不能替我找出幾個人來?”
謝小玉笑道︰“丁大哥,你又在跟我開玩笑了,我怎麼能替你找出該殺的人呢?”
丁鵬道︰“因為你說過再殺幾個人,我就沒有麻煩了。”
謝小玉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再殺幾個厲害的人,就沒有人再敢來找死而麻煩你了。”
丁鵬淡淡地道︰“我明白,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江湖上還有什麼人值得我一殺。”
謝小王想想道︰“鐵燕、銀龍都敵不過你一刀,放眼江湖,的確很難能找得到可供你練刀的對象了,不過我倒是能替你找三個人出來,只不過這三個人很不容易殺。”
丁鵬道︰“你不妨說出來,我可以試試看。”
謝小玉笑道︰“第一個自然是家父。現在有人將你的刀跟他的劍並列,如果你殺了他,字內唯你一刀獨尊,誰都不敢再找你的麻煩了。”
丁鵬很意外地道︰“小玉,你不是開玩笑吧?”
謝小玉道︰“不是,雖然他是我的父親,但是他既沒有撫育過我,也沒有教導過我,很勉強地承認了我,也沒有愛過我,我們之間,親情薄得如同一張紙。如果你們兩人必須決斗,我寧可得勝的是你。”
“為什麼呢?”
“因為你至少比他跟我還親近一點。”
她說得很但白,丁鵬倒是無言以對,謝小玉嘆道︰“話雖如此說,但是我知道你們兩個人是打不起來的。你們雖不是朋友,卻是相互尊敬的兩個敵人,也許會有相逢的一天,但是你不會殺他,他也不會殺你的。”
“你對我們很了解?”
謝小玉傲然地一笑道︰“我畢竟是謝曉峰的女兒,雖然無法繼承他的神劍,但是自己的老子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倒還清楚的。”
丁鵬不能否認她的話。謝小玉道︰“至于你,我的了解雖淺,但也比別人深一點。你跟家父是同一類的人,因此我才提出這件事。我也知道是萬無可能的,否則我豈不成了個教唆弒父的罪人了?”
丁鵬笑了一笑道︰“你說第二個人吧!”
謝小玉道︰“第二個人是你的老婆。”
丁鵬道︰“小玉,你沒有發瘋吧?”
謝小玉笑道︰“我沒有瘋,你也沒有瘋。嫂夫人是人間最善良、最美麗賢慧的女人,你若是殺了她,就證明你已經瘋了,瘋得無人不殺了,誰也不會自己嫌命長去找死。”
丁鵬笑笑道︰“你倒是真會挑選,還是說說第三個人吧,前面那兩個,的確是我不能殺的。”
謝小玉道︰“第三個人是你自己。”
說著她的手指向了丁鵬,因此衣襟抖開了,但是丁鵬卻被她的話意所震,沒有注意這件事。
謝小玉笑道︰“你只要殺了自己,就再也不必怕人找麻煩,再也不會有什麼麻煩了。”
丁鵬一笑道︰“這的確是不錯,只可惜我還不想死。”
謝小玉笑道︰“我也不想你死。”
她的手又巧妙地一撩,這下子終于引起了丁鵬的注意,他的眼楮冒出了熱火。
小香知道這是她該退下去的時候了,不過她沒有走下樓梯,就已經听見兩個人滾動在地上的聲音。
一切的發生似乎是很自然。
謝小玉無限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她是真正的滿足,撫著丁鵬的肩膀道︰“丁大哥,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嫂夫人對你如此深情了。”
丁鵬卻懶洋洋地道︰“為什麼?”
謝小玉道︰“因為你是那樣的強壯,簡直是男人中的男人。”
丁鵬一笑道︰“但是她卻不是女人中的女人,所以我必須要時常出來,為的是她需要休息,我們每次歡愛後,她總要痛苦好幾天。”
謝小玉笑道︰“我可以體會得到,所以她要帶著那個叫小雲的女人,為的是必要時救急解危的吧?”
丁鵬一笑道︰“她並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
謝小玉卻深長地一嘆道︰“她是個幸福的女人,因為她有著寬大的心胸。我就不行,雖然我明明知道你再愛我一次,我一定會死掉,但是我卻寧願死掉,也不願意讓別人來分去你。”
丁鵬皺皺眉頭道︰“小玉,你要弄清楚,我是個有家室的男人。”
謝小玉笑道︰“我知道,丁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要纏著嫁給你,也不會一天到晚要死賴著你,我只是抒發我現在的感想。我在你身邊的時候,我不能讓別的女人來沾上你。當我們不在一起的時候,我眼不見為淨,隨便你跟什麼女人好,我都不放在心上。”
“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嗎?”
謝小玉吃吃笑道︰“假的,我當然會在意,我是個佔有欲很強的人。只有一個人跟你好,我不吃醋,那就是你的老婆,因為我沒有資格吃她的醋。”
“除此之外呢?”
“我不讓別的女人再沾上你,不過我也知道,要防止一個男人在外面偷嘴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只希望你別在我的附近去搭上別的女人就行了,否則……”
“否則你會怎麼樣?”
謝小玉道︰“否則我會殺人的。如果你是別的男人,我會把你們兩個一起宰掉,但因為你是丁鵬,我只好宰你身邊的那個女人。”
“是因為你殺不了我?”
謝小玉的眼中泛起了霧光,幽幽地道︰“丁大哥,你這句話叫我好傷心。我雖然不是個好女孩,但是現在我說的卻全是真心話,即使我殺得了你,我也舍不得殺你。”
“這句話我听一個女人說過,而且那是我的第一個女人,她說了這些話,卻把我推進一個要命的陷阱里。”
謝小玉笑道︰“就是柳若松的老婆,那個叫秦可情的女人廣丁鵬道︰“她叫可笑,拿我制造了一件可笑的笑話。”
謝小玉一笑道︰“她取錯了名字,不應該叫可笑,而該叫可悲才是。放棄了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她最可悲的命運。”
她忽地一笑道︰“不過也難怪,那時候的你,一定沒有現在這麼可愛,實在比不上柳若松。”
她的手撫著丁鵬的臉道︰“那時你既沒有現在這樣子的成熟,也沒有現在這樣的地位。”
“你很重視這些嗎?”
謝小玉笑道︰“是的,一個真正懂得男人的女人,是很重視這些的,因為一個真正的大男人所超出于常人者,就是那一股氣質,而這股氣質卻是在成功中培養的。”
“要是你在以前認識我呢?”
謝小玉道︰“我會覺得你很英俊,也許會覺得你俊得有點可愛,但是我絕不會愛上你。”
“可是青青卻在我最落魄、最倒霉的時候愛上了我。”
謝小玉嘆了口氣︰“所以我說她比我幸福,因為她能夠從平凡中體會出那份真情的可貴,而我……”
“你卻沒有這份真情?”
謝小玉道︰“是的,我一直就被教導著從不平凡中去充實自己,久而久之,我已經無法去體會那種平凡的真情了。我只會從不平凡的人身上去找真情,可是不平凡的人往往是很難有真情的。”
丁鵬嘆了口氣道︰“不,小玉,你錯了。”
“我錯了?我什麼地方錯了?丁大哥,如果你了解我的過去與我的身世……”
丁鵬道︰“我不必了解,但是我知道你錯了,錯得很厲害。真情只有一份,沒有平凡與不平凡之分,平凡的人與不平凡的人的真情都是一樣的。你之所以得不到,不是你接觸的那些人不易有真情,而是對你不會有真情。”
“為什麼?難道我的一切條件還不夠?”
“不,你的條件很夠,你美麗、聰明、富有,而且還有一個顯赫的家世。問題是這些只能博得一些虛情假意,卻得不到真情。”
“要哪些條件才能得到真情?”
“真情是沒有條件的。你放不開那些條件,一輩子也得不到真情。還有,真情是要以真情去換取的,你自己沒有付出真情,又怎麼能企望別人以真情待你?”
謝小玉一下子呆住了,這是她從來也沒听過的話,也是她從來沒想到的事。
丁鵬道︰“你的父親並不是一個很專情的人,他幾乎到處留情。那些女人有的恨他人骨,有些卻甘心為他受盡一切的磨難而沒有半句怨言。不管是恨也好,愛也好,他得到的都是真情,因為他自己付出的也是真情,這正是他偉大的地方。”
謝小玉道︰“你不是說真情只有一份嗎?何以他能愛上那麼多的女子?”
丁鵬道︰“真情雖只一份,卻並不一定是獻給一個人,有些人是天生偉大的情種,他對每個愛他的女人都付出了這一份真情,不管對方是天上的仙女或是陋巷的貧女,他都一視同仁,無分軒輊,給予一份同樣的愛,絕無平凡與不平凡之分。”
“這就能叫做偉大嗎?”
“是的,以你父親而論,他生來就是不平凡的人,可是他並沒有自命不凡,他能把他的真情同樣的給予一個很平凡的女人。”
謝小玉不禁默然了,半晌才問道︰“丁大哥,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丁鵬嘆道︰“我沒有你父親那麼偉大,因為我沒有辦法隨便去愛上一個女人。我的妻子很不平凡,她給我的愛大多,使我無法接受一個平凡女子的愛了。”
謝小玉道︰“那麼我父親之所以如此,是不是因為有些女人給他的愛不夠多?”
“不!大多了,多得他無法接受了,也多得他無法回報了,所以,他才要接受一些他能報答得起的愛情。”
“我不懂你的話,丁大哥。”
“我想你不會懂,因為你自己都還沒有找出你那一份真情該付給誰呢!”
“假如我說我對你是一片真情,你會相信嗎?”
“假如你說了,我當然不會相信。真情不是放在嘴上說的,而是表現在行動上,發自內心里的。”
他穿上衣服,準備離去了。謝小玉沒有挽留他,因為她明白此刻說什麼都不足以留下他的。
她得到了這個男人,卻發現彼此的距離更遠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5:03:45
第二五章 追索
丁鵬又坐在車上,小香仍然蟋縮在他的膝上,阿古趕著車子,卻漫無目的。
因為丁鵬上車的時候只告訴阿古一聲︰“隨便走。”
“隨便走”是隨便到哪兒去都可以,卻不是回去。
固然,隨便也可以回家的,但是丁鵬如果要回家,就會直接他說回家了。
所以阿古隨便地駕著車子,卻沒有回去。
阿古不會說話,卻能听懂別人說話,正因為他不會說話,他還能听出別人還沒有說出口的話。
所以阿古駕著車子,只是在附近轉。
丁鵬的手仍是撫著小香的頭發,不過他的手已經由頭上漸漸地滑下來,滑向她的脖子。
她的脖子縴細、柔滑,潔潤得有如絲絨,任何人的手撫上去,都不忍心用力的,但丁鵬似乎出了神,手底下居然很用力。
小香先還能忍耐著,到後來實在忍不住的時候,終于輕呼出聲︰“公子,你輕一點好嗎?”
聲音是楚楚可憐的,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可愛的,但丁鵬卻哈哈大笑起來。
小香詫然道︰“公子有什麼好笑的?”
丁鵬仍是笑著道︰“我以為你沒有知覺了,原來你還是知道痛的。”
小香道︰“婢子一直很正常呀,倒是公子似乎有點神不守舍……”
丁鵬笑道︰“你以為我剛才弄痛了你的脖子是失神所致?”
小香問︰“難道不是?”
丁鵬含笑搖頭道︰“絕對不是。”
“這麼說公子是故意的了?”
“是的。”
小香惶惑地道︰“婢子哪里得罪公子了?”
丁鵬笑道︰“你的心里在埋怨我。”
小香怔了一怔才道︰“公子居然看到我心里去了?”
丁鵬笑問︰“難道你不信?”
小香道︰“絕對不信。”
丁鵬道︰“你心中埋怨我這個人薄情寡義,為了謝小玉,就把青青給忘了。”
小香道︰“婢子沒有敢這麼想,事實上公子對小姐情義深長,一直都在念念不忘。”
丁鵬笑道︰“那你上了車子,為什麼一直愁眉不展,像是有滿腹心事似的?”
小香想了一下才道︰“婢子在擔憂。”
“你擔憂什麼?”
“擔憂公子不回杭州去。”
丁鵬笑道︰“我的家在杭州,我當然要回去的。”
“可是公子眼前似乎還不準備回去。”
丁鵬道︰“是的,我在外面的事還沒有完。”
小香又道︰“公子似乎還打算回到神劍山莊去?”
丁鵬道︰“神劍山莊可不是我的家,我們不能說回去,只能說再去拜訪。”
“公子打算再去拜訪?”
丁鵬道︰“是的,如果外面沒有什麼更新鮮的事,我們轉轉後,我打算再去一次。”
“那位謝小姐是個很美麗動人的女郎。”
丁鵬笑道︰“這一句話可說對了,不過也不算是新發現,在你之前,至少己有一萬個人說過了。”
小香急道︰“可是那一萬個人都不像我說這句話的意思與心情。”
丁鵬沒有問她是什麼意思與心情,他似已完全了解,笑笑問道︰“只因為我還要到神劍山莊去?”
小香道︰“是的,因為你已經沒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了。”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實在不算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青青叫你在我身邊,是要你提醒我一些江湖上的詭詐,以免我吃虧……”
小香道︰“我知道這個責任實在太重,我做得並不好,可是我卻盡了全力,因此我才希望公子不要再去。”
丁鵬道︰“你認為神劍山莊中充滿了詭詐?”
小香道︰“連最笨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整個神劍山莊都充滿了詭異,甚至于連那個謝小玉都有點問題。我很懷疑她是謝大俠的女兒。”
丁鵬笑道︰“她不會有問題。”
小香欲言又止,顯然是不同意這句話。丁鵬卻又接著道︰“除了姓謝之外,她跟神劍山莊似乎沒有一點相稱的地方,她的行徑也不像是謝家的人,但是無可懷疑,她的確是謝曉峰的女兒。”
小香道︰“謝大俠的女兒,不見得就一定是好人。”
丁鵬笑道︰“謝曉峰本人也算不上是一個絕對的聖人,他的女兒當然更不能算了。”
小香嘟嘴道︰“可是公子卻說她不會有問題。”
丁鵬道︰“她當然不會有問題,因為她是謝曉峰的女兒。如果她有問題,那也是謝曉峰的問題,至少不該是我們去解決的問題。”
小香道︰“謝大俠一定會解決嗎?”
丁鵬道︰“我想一定會的,謝曉峰到底還是謝曉峰。”
小香不以為然地道︰“他為什麼還不快作個解決呢?”
丁鵬笑笑道︰“你認為謝小玉身上有問題?”
小香道︰“當然,她是玉無瑕的化身,率領過連雲十四煞星,這就是個大問題。”
丁鵬道︰“但是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連雲十四煞消亡殆盡,玉無瑕也不再存在了。”
小香道︰“可是她身上仍然有著問題。依我看,整個神劍山莊都有問題。”
丁鵬笑道︰“說了半天,只有這句話最聰明。”
小香睜大了眼楮道︰“公子也看出神劍山莊有問題?”
丁鵬一笑道︰“我不是最笨的人。”
小香笑了一笑道︰“我還以為公子被謝小玉迷住了呢!”
丁鵬微笑道︰“我的過去你知道?”
小香點點頭道︰“知道。”
丁鵬不笑了,神色一轉,莊嚴道︰“我已經被女人迷惑過一次,上了一次當。”
小香道︰“那實在怪不得公子,是柳若松他們的安排太周密了,而公子又涉世未深……”
丁鵬搖搖頭道︰“不管怎麼說,我仍然是受騙了。第一次受騙是我為人愚,第二次再受騙,則我為愚人了。我也不是愚人。”
小香道︰“公子為什麼還要上神劍山莊去呢?”
丁鵬一笑道︰“謝小玉把神劍山莊改造得很有氣派。”
小香道︰“是的,從所未有的凌人氣勢。”
“神劍山莊中最出名的人是謝曉峰,可是謝曉峰做主人時,並沒有這麼氣派過。”
小香道︰“那是因為他很少在家,而且也不喜歡張揚。”
丁鵬一笑道︰“他當然還不是個有錢的人。”
小香道︰“當然不是。他在隱姓埋名的一段時間,做苦工還賺了幾兩銀子,以後經常是身無分文。好在他太出名了,到哪兒都不必花錢,因此他也沒有想到要用錢。神劍山莊自然有著入息的,但也不多,只夠維持那所莊宅中幾個下人而已。”
丁鵬忍不住一嘆道︰“所以神劍山莊現在所有的錢不會是謝家自己所有的。”
小香道︰“奇怪的是江湖上從沒有一個人對這件事產生疑問過,大家對謝大俠大尊敬了,對神劍山莊也視為聖地,因此都認為目前這個樣子才是真正的神劍山莊。如果他們以前來到神劍山莊,反倒會不相信了。”
丁鵬笑問道︰“你既然如此博聞,可知道神劍山莊哪來的錢,如此豪華呢?”
小香道︰“不知道,但是謝小姐去了之後,神劍山莊的氣派就大勝往昔,不過謝小姐可沒有帶什麼錢去。”
丁鵬笑問道︰“神劍山莊的錢從哪兒來的?”
小香道︰“這個問題不僅無人問,恐怕也無人回答。”
“我去問謝小玉,她會回答嗎?”
小香笑道︰“多半會的,只不過她的答案听來雖合情合理,卻未必是真的。”
“要知道真正的答案呢?”
“只有自己去找了。”
“要上哪兒去找呢?”
“自然是神劍山莊。”
“現在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呢?”
“沒有了,蟬子只要知道公子是為什麼而去的,就放心了。”
她伸出頭來,朝阿古打個手勢,車子掉頭駛向了神劍山莊。她的臉上帶著笑,笑得好甜好美。
車子又回到神劍山莊前的碼頭上,在等候著渡船。
渡船過了很久才過來,船上下來的是謝先生。他下船後朝車子一揖道︰“很對不起,丁大俠,敝莊一時不知道俠駕再蒞,所以來得稍遲。”
小香探出頭來,笑著道︰“沒關系,我們來得太冒昧,謝先生太客氣了。”
阿古把車子趕到了船上,船離岸駛向河心,小香卻一直站在車旁,沒有再進到車里去。
謝先生又過來搭汕地道︰“丁大俠這次來不知是有什麼見教?”
小香道︰“先生是問我,還是問我家公子?”
謝先生看看車子道︰“都可以,這有什麼差別嗎?”
小香道︰“差別很大。如果先生問我,我立刻就回答先生;如果先生是問我家公子,我就不能代答了,公子對上下尊卑之分是很重視的。”
謝先生無形中等于踫了個釘子,臉色微微一變,但是記起了上次在莊門前所受的奚落,不敢發作,只得道︰“那就算在下請問姑娘好了。”
小香一笑道︰“我不知道。”
謝先生差點沒氣得吐血,他勉強屈尊,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自承為下人,來向自居為下人的小香說話,哪知道竟然換到這麼一個答案。
小香又笑嘻嘻地道︰“謝先生,你別生氣,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家公子要做什麼,從不和我們下人商量的。”
她看見謝先生啟口欲言,飛快搶著道︰“如果你想問我家公子,我勸你也少討沒趣,我家公子也從來不跟下人們隨便說話的。”
謝先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厲聲道︰“謝某在神劍山莊是總管,不是下人!”
小香笑道︰“我家的總管是柳若松。他以前也是個很有名的江湖人,但是在我家卻只是個下人。”
謝先生怒道︰“那是你們家。神劍山莊的總管不能跟府上相比,謝某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能跟柳若松相比。”
小香笑笑道︰“難道神劍山莊的總管特別一點嗎?先生的地位難道跟謝曉峰大俠一樣嗎?”
“那還沒有。”
“那麼就是跟小玉小姐並行了。”
“這……也沒有。”
小香冷笑道︰“我家公子說過,神劍山莊目下只有兩個人堪稱為主人,一位是謝大俠,一位是小玉小姐。先生什麼都不是,仍然是名下人而已。”
謝先生本來是無需爭執這些的,可是今天似乎火氣特別大,冷笑一聲道︰“你家丁公子曾經在柳若松的家里向我自稱晚輩的。”
小香笑道︰“謝先生,你提起這件事,也就知道為什麼我家公子要把你當作下人了。他說你實在不是作前輩的料,他全心全意尊你們為前輩,原指望你們能主持公道,可是你們卻只會趨炎附勢,聯手去壓迫他……”
謝先生道︰“那可不能怪我們,是柳若松的騙術太高了,誰會想到他會肯拿他老婆來做那種事的。”
小香笑道︰“貴主人謝大俠一生中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險,卻從沒有被人騙過一次。先生既為神劍山莊的總管,自然應該耳聰目明,居然連柳若松的老婆她是怎樣一個人都不知道,柳若松是怎樣一個人也不知道……”
謝先生大叫道︰“神劍山莊要管的事大多了,誰有精神去調查他們這些狗皮倒灶的事!”
小香笑道︰“先生說的也不錯,先生既然不屑于過問這些事,卻又為什麼跑去湊熱鬧,當什麼見證人?江湖公義如果是靠你們見證,將成什麼樣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5:06:16
謝先生被她一下子問住了,張口瞪目,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香笑笑道︰“謝先生,那天如果換了謝大俠在場,相信絕不會被柳若松瞞過了。”
“那倒不見得,家主人……”
小香道︰“謝大俠並不會比你聰明多少,只比你高一點,就是他對不了解的人絕不深交,對不明白的事絕不參與,這就是他為什麼是大俠、你是總管,他是莊主、你是下人的原因。”
謝先生的一只手已經舉了起來,卻沒有打出去。
因為這時船已靠岸了。
謝先生忍住了氣,眼看著水手們搭上了跳板,阿古把車子驅向了大門。
門口沒人出來,謝先生兒個急步趕上叫道︰“慢!”
小香已經準備上車,聞言又跳了下來,笑著問謝先生道︰“大總管又有何見教?”
謝先生冷笑道︰“姑娘方才教訓了在下一頓,在下還沒有道謝呢。”
小香笑道︰“你也別客氣,不要放在心上。大家都是下人嘛,總要互相幫襯一點,規過勸善,相互共勉。”
謝先生如果不是努力壓下去,一口鮮血就會噴出來,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定下來,冷笑道︰“姑娘好口才,只不知那番話是姑娘代丁大俠說的,還是自己的意思?”
小香笑道︰“先生真健忘,我家公子有話,從不要我們下人代傳的,那都是我自己要說的。”
謝先生冷笑道︰“很好,很好,姑娘小小年紀居然能搬出那麼一篇大道理來,實在不容易。”
小香笑道︰“江湖無輩,有理在先,八個人抬不動一個理字。我知道你是因為我年紀小,說說你,你不服氣,可是我有道理在。”
謝先生冷笑道︰“就算姑娘說的全是理,可是在下身為神劍山莊的總管,縱然要听訓,也輪不到听姑娘的吧?”
小香“哈”的一笑道︰“你這個人氣量真窄,我家公子跟你家小姐是好朋友,彼此何必分得那麼清楚?你若是感到吃了虧,你也找個題目出來教訓我一頓好了。”
這使得謝先生又翻了眼,眼楮看看門里道︰“神劍山莊的規矩,教訓下人的方式不一樣。”
小香笑道︰“入鄉隨俗,那就照貴莊的規矩教訓我好了,對了,神劍山莊是如何教訓人的?”
謝先生忽地一掌切進,擊向小香的肩頭,又快又疾。
他雖已出手,但是最擔心的還是車中的丁鵬,眼楮也一直不敢放松車簾,手下也不敢用足勁。
掌緣已快到小香肩頭了,車簾中仍無動靜。謝先生算計著丁鵬再快也無法阻止了,掌勁才吐出去。
不過他看見小香全無防備地站著,一副楚楚可憐之狀,心中忽又不忍,他知道自己這一掌下去,對方不死也得從此終身癱瘓了。
對著這麼一個嬌弱可人的女孩子出此重手,又是何苦呢?就這一念之變,他收回了大部分的勁道。
也就這一念之變,他保全了自己的一條胳臂。
就在他的掌緣已差半寸就可以切中小香時,眼前急橫過一點黑影,勾住了他的掌緣,把他的人提了起來。
掌緣處好像觸在燒紅的鐵錘上,立刻腫起了一長條,等他落地之後,才感到痛徹心肺五內。
那黑影只是阿古的鞭子,他的鞭梢絲毫無差地在最需要的時候趕到,把他的一掌硬給引開了。
謝先生好得是收回了八分的勁力,才只連身子被吊提了起來。
如果他是全力出掌,那麼一鞭硬踫硬,可以把他的手掌擊個粉碎。
周圍立刻變得鴉雀無聲,靜了下來。
莊門前操作站立的莊丁,船上登岸整理船索的水手,還有一些因為看熱鬧而過來的人,大家都靜了下來。
謝先生在神劍山莊不是最高的主人。
主人該是謝曉峰和他的女兒謝小玉。
但謝先生無疑是相當有權威的人,不管是新來的、舊有的、甚至于包括登門作客的人在內,每一個人對謝先生都是畢恭畢敬的。
很少有人看見謝先生動手,但是听到他對劍法上的見解與批評,誰都知道他的一身技藝將臻化境。
他當然比不上謝曉峰,也比不上武林中很有名的幾位劍道宗師,但是應當不會在幾家劍派的掌門人之下。
以劍技排名,謝曉峰的第一有不知多少人搶了多年,仍然沒搶了去,目前似乎已無人問津了。
縱然有人能在武功上擊敗他,也不可能是個用劍的。
他已是劍中之神。
正因為他佔去了第一,大家也就沒什麼第二三之分了,誰都下會拼命去爭個天下第二劍。
因此謝先生的劍技能夠排在第幾無人得知,不過說他能在十名之內,卻無人會懷疑的。
謝先生曉得自己在人們心中的地位與評價,所以他更加珍惜羽毛,絕不輕易出手。
丁鵬氣過他不止一次,有次當著五大門派的掌門人也給他難堪,他都忍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絕不足與丁鵬一戰,犯不著去丟一次人,何況受丁鵬的氣,沒有人會認為他丟人。
事情雖是如此,心里多少有點不痛快。
今天在船上,他不過是一句無心的話,哪知卻引來小香的一番奚落與搶白,把他訓個體無完膚。
謝總管在神劍山莊不是下人,他是跟主人一樣地具有權威的人。
如果把他的地位在神劍山莊按實際的狀況排列,他可以在謝曉峰之上,而居于謝小玉之下。
因為謝曉峰只掛了個名,實際上根本不理事,神劍山莊中,除了他自己那所禁園中的三五個人外,沒有一個是他認識的。
只苦于謝先生無法向丁鵬及小香說出這種情況,所以只得把下人那個名稱,硬生生給套在頭上。
到了岸上,又經過一番奚落後,他忍無可忍,終于出手了。
誰都希望看一看這位權威大總管出手。
誰都沒想到謝先生卻是對一個小女郎出手。
更沒有人想到謝先生首度出手就挨了一鞭子。
無數人的眼楮像冰,因為他們多少有著點幸災樂禍的心理,看到謝先生挨揍似乎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謝先生的心中卻像一把火,如果再不作個表示,他以後不僅在神劍山莊不能混了,在江湖上也不能混了。
可是他並不是個沖動起來就不要命的人,他很想拔劍,但是他怕車里的丁鵬,怕他那把彎刀。
如果他空手,則又實在斗不過那個大個子一身蠻力。
斟酌很久。
這很久兩個字只是他的感覺,也是那些旁觀者的感覺,他們都認為很久了,實際上卻並沒有多久。
謝先生看看莊門里面,謝小玉仍然沒有出來。
那就是他必須要撐下去、硬著頭皮撐下去的意思。
所以他朝阿古招招手道︰“大個子,你下來。”
阿古很听話,立刻就跳了下來,站在他的面前,像是一尊天神,足足比他高出半個身子來。
謝先生並不畏懼他的身材,卻畏懼他的力量,所以他現在道︰“剛才是你抽了我一鞭子?”
阿古沒理他,因為阿古沒有舌頭,不會說話。
但是阿古卻有表達語言的方法,他向小香做了一番手勢,有些很滑稽,像是狗在爬行。
謝先生忍不住笑了,但小香的話卻使他的笑差點沒變成哭。
小香道︰“他說他沒有打你,卻揍了一條狗。他認為一個大男人,不聲不響,偷襲一個空手的女孩子,那種行為只有狗才做得出來的。”
謝先生盡了最大的努力告訴自己要冷靜,但他仍然忍不住叫了起來道︰“胡說八道!我已經先警告過你了。”
小香笑著道︰“不錯,你是說過要教訓我一下的。”
“那怎麼能說我是偷襲呢?”
小香道︰“我可也告訴過你,我不知道你們神劍山莊教訓人的規矩是如何的。就算你們神劍山莊的規矩,教訓人是用拳頭巴掌的,你也該告訴我一聲才動手。”
謝先生冷冷地道︰“當我用巴掌打人的時候,從不先打招呼,在本莊一向如此,豈能為你而特別?”
小香笑道︰“所以你才會挨一鞭子,阿古大叔在打狗的時候,是跟你一樣,也不先打招呼的。”
謝先生再度看看車子,里面沒有動靜,于是才下定了決心朝阿古道︰“你能打中我一鞭,證明你還不錯,值得我為你拔劍。這鞭子是你的武器嗎?”
阿古把鞭子輕輕一丟,鞭柄自動插回車上的插孔中,又穩又準,可見他控勁用力的穩健。
謝先生心中又是一驚,阿古把鞭子丟開,是表示要空手格斗的意思,他可不想上當。
“原來你不是用鞭的,那也好,隨便你用什麼武器好了,你沒有的話,我可以叫人幫你拿來。”
聰明的謝先生從不做笨事,所以他先用話把對方擠死,逼得對方非用兵器不可。
只是聰明的謝先生這次作了件最不聰明的事。
他以為在目下的神劍山莊里,幾乎已經搜索了天下任何一種兵器,即使外面的架子上沒有的,在里面的密庫中也能找得出。
昔年百曉生曾作《兵器譜》,列天下的名家之器,先後排列成序,雖然列的是器,但實際上排的是人。
《兵器譜》上排名第一的是天機老人的天機棒。
第二是上官金虹的龍鳳環,第三是小李探花李尋歡的飛刀……
因為他列的是器,所以一致公認為十分公平,雖然天機老人死于上官金虹而上官金虹卻死在小李飛刀之下。
那是人為的緣故,李尋歡為人已近仙佛境界,一刀出手,只為救人,胸中從無殺機。
所以他的刀的確不如龍鳳環,但上官金虹卻反而死于他的刀下。
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許多事跡幾經渲染,幾乎已經變了質,幾乎被人認為傳說了。
可是,謝先生卻不以為這是傳說,他跟謝小玉有著一個共同的癖好,這癖好在謝曉峰身上就已經開始了。
那就是搜集傳說中的名家兵刃,尤其是《兵器譜》上那些奇異的成名兵刃。
謝曉峰少年時曾經為此著迷過,收集頗豐。
後來謝曉峰本人淡薄了,謝先生繼而行之。
這種有增無減的收集,自然是越來越豐,但是所有的收集到了謝小玉的加入後才成其大觀。
因為她帶來了天機棒、風雨雙流星和呂奉先的鐵戟與一只鐵手。
呂奉先因為排名在郭嵩陽的鐵劍之後,一氣之下棄了自己成名的鐵戟,而專練一只手,他硬是把一只肉手練到了比金石更堅的程度。
只可惜百曉生已死,無法為他這只手重新徘名,但毫無疑問不會比他的鐵戟低,因為他曾以這只手勝過列名第四的郭嵩陽。
神劍山莊的收集幾乎已近《兵器譜》上的十之七八。
天機棒與龍鳳環都有了,唯一遺憾的是沒有找到小李飛刀與嵩陽鐵劍。
小李探花後來雖然謝絕了江湖,間而神龍一現,在暗中做了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卻沒有一個人知其所終。
他的刀跟他的蹤跡一樣,只在世間留下了動人的故事,沒留下一點影子。
嵩陽鐵劍一直保存在郭家,那是最受尊敬的一個劍術世家,子弟多,劍術奇佳,但他們家教也好,不惹事。
他們不惹人,也沒人敢惹他們,因為他們的先祖跟小李探花是生死之交,為李尋歡而獻出了生命。
李尋歡一直在感到對他有愧疚,對他的後人自也特別照顧,而且把這個責任一直交下去。
李尋歡之後,只有一個傳人葉開,也同樣受了郭家的人情,報答之心更深了。
葉開之後,誰也不知道傳人是誰了,但是誰都不敢說他們沒有傳人。
因為江湖上還經常有許多奇怪的事。
很隱秘的事,突然被揭開了。
很難纏的人,平白地掉了腦袋。
很艱難的事,忽然有人暗地完成了。
誰也不知道誰做的這些事。做事的人手法干淨,神龍不見首尾,武功高不可測,幾乎無所不能。
大家都相信是小李飛刀、葉開、傅紅雪那些人的傳人後代所為,而這些人對郭家都有深刻的關系,所以沒有人敢去找郭家的麻煩,連謝曉峰盛極一時,也沒有去找郭家挑戰。
嵩陽鐵劍被郭家的後人奉為聖物供奉在祠堂中,那柄劍是李尋歡隨著郭嵩陽的遺體一起送回去的。
小李探花曾在那兒結廬守喪,足足度過三個月之久。
神劍山莊沒有敢去把那柄劍收來,因為謝曉峰絕不答應做這件事。
謝先生夸下了海口,阿古沒開口,小香代他說了︰“阿古大叔什麼兵器都能使,但是最希望能夠一使當年李尋歡大俠的小李飛刀。”
這是存心找麻煩,謝先生很坦然地道︰“這個本莊拿不出來。相信不僅本莊拿不出來,普天之下也沒有誰能拿出來。”
這句話的確是誰都不承認會錯的,只可惜說在謝先生口中就有了問題。
小香笑嘻嘻地在腰間一摸,居然真有一把薄薄的小刀子在眾人眼前亮了一亮,但她很快就收了起來道︰“小李飛刀的手法雖已成了絕響,但是小李飛刀卻仍是在人間有留存的,這也不是什麼很了不起的東西。”
謝先生目中不禁一亮,急問道︰“姑娘手中的確是昔年小李探花所用的飛刀?”
小香道︰“如假包換。”
謝先生道︰“這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小香道︰“小李飛刀雖然在出手後多半是收回的,但有些場合不便收回的也有。所以流傳在世間的不止是一把,只不過那些得主都異常珍惜,不舍得輕易拿出來示人。”
謝先生不禁十分驚奇了,問道︰“姑娘,你這把刀是怎麼來的呢?我知道一定是祖上傳下來的,因為小李探花已經仙去多年,絕不可能親自送給你的。”
謝先生問,小香原可以不答,但是如此客氣地問她,就使她感到為難了。
謝先生接著又道︰“姑娘,小李探花一生光明磊落,他的事跡沒有一件是不可對人言的。除非你這柄刀是從別人那兒偷來的,否則你應該不怕說出來的。”
小香終于咬咬牙道︰“我倒不是偷來的,只不過這柄刀在我手里並不十分光彩而已。那是小李探花親手了給我祖父的,他也把他的飛刀技藝傳給了我祖父。”
每個人都為之一震。謝先生道︰“那你也會了?”
小香搖搖頭道︰“不會。小李探花雖然把他的飛刀絕技傳給了我祖父,卻被我曾祖父知道了,當時就挑斷了我祖父雙手的筋絡,使他終生不能發揮那些技藝。”
“這是為什麼呢?難道你家跟小李探花有什麼過不去?”
小香只說了一句話︰“我姓龍,我本名叫龍天香。”
謝先生偏又多問了一句︰“你曾祖父一定叫龍小雲?”
小香黯然地點點頭,然後才嘆了口氣道︰“我的高祖父跟李尋歡作對了一輩子,但是自己也痛苦了一輩子,我的曾祖輩武功為李尋歡所廢,也恨他入骨過,但那都不是真正的恨,他們傷害自己比加諸別人更多。”
謝先生道︰“我知道,誰都以為李尋歡受了你家的陷害,誰都以為龍嘯雲受到李尋歡的報答太多,虧欠也太多,只有我以為是小李探花虧欠龍家的,因為他推給龍嘯雲的是一生的痛苦。”
小香略為安慰地點點頭道︰“是的,小李探花自己也明白,他要教我祖父飛刀時也是這麼說。他說他錯了,把我的高祖母讓給我高祖父是他這一生錯得最厲害的事,這件事不但使他們三個人痛苦終生,也使得很多人受到牽累。”
小香的語氣忽轉憤慨︰“尤其是我家,到了後來,一直在受害中,別人知道我家是龍嘯雲的後人時,都瞧不起我們,李尋歡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把他的飛刀秘技傾囊傳授給我祖父,叫他能出人頭地,可是被我曾祖父知道後,又阻止了……”
謝先生道︰“你曾祖父也太過分了,他阻止你祖父也罷了,又何必廢了他呢?”
小香道︰“要廢掉我祖父雙手的是我的高祖母。”
眾人听後都為之一驚,連謝先生都叫出了聲︰“你的高祖母?是那位曾經號稱武林第一美人的林詩音?”
小香驕傲地道︰“是的,相信到現在,江湖上再也沒有出現過第二個女人像她那樣令人難忘的。”
謝先生不為這個抬杠,只是道︰“她是李尋歡刻骨銘心的愛人,怎麼會恨上李尋歡的?”
小香驕傲地道︰“她並不恨李尋歡,她只是要表示她的立場,因為她是龍嘯雲的妻子,是龍小雲的母親。盡管舉世都瞧不起我高祖父,她卻以她的丈夫為榮,無論如何,龍家的子孫決不需要小李探花的照顧。”
“李尋歡知道這件事嗎?”
小香道︰“當然知道,因為小李探花當時也在場。他本來還在為我祖父求情,但是听了我高祖母的話後黯然而去,據說在那時候,他就絕足江湖了。”
謝先生輕嘆一聲道︰“他們都是一些怪人,但毫無疑問,都是些至情至性中人。”
小香不說話,眼光盯著謝先生,見他仍在閃爍不定地看著自己的袖品,笑了一笑,忽然道︰“你一定很希望能夠得到這柄刀吧?”
謝先生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姑娘既知敝莊專好搜尋各類前人的名器而獨缺了幾樣……”
小香笑了一笑道︰“如此說來,我若是肯把這柄刀給你們,你一定是不會拒絕的了?”
謝先生連忙道︰“自然,自然,姑娘如肯割愛,任何條件敝莊部能接受。”
他本是個老練的人,但是因為接觸一件異常值得興奮的事,變得幼稚了,一直到說出話後,才想到對方絕不會輕易放手的,那不過在逗著他玩玩而已,不禁又有點嗒然若喪。
小李飛刀在世間遺留數量是最多的,因為它是介乎暗器與兵器之間,不像別人的兵器只得一柄,時刻不離的,可是小李飛刀卻居然也是最難搜集的,因為大家都把李尋歡視作神明,自然而然,能夠跟小李探花沾上一點關系的人,都會感到無限驕傲,說什麼也不肯把這種值得驕傲的證據讓給別人的。
當然,小李飛刀留在人間的也不太多,因為他的刀的確具有一種特殊的結構,不同于尋常的。
小香又從袖里取出了刀道︰“這柄刀在別人手中或會視同拱壁,但是在我們姓龍的後人手中卻實在不算什麼,我可以無條件地送給你。”
一剎時謝先生以為自己在做夢,用他自己也難以相信的聲音道︰“你要送給我?”
小香笑道,“是的,我把它交給阿古,由他丟出來。你能接下了,那柄刀就是你的。”
謝先生的臉色變了。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這句話已經流行了百余年,卻從沒有人懷疑過它的真實性。
面對著這一柄天下無雙的利器,謝先生的確沒有接受的勇氣。
只可惜是他自己最先拔劍向人挑戰的。
只可惜他是神劍山莊的總管,而此刻是在神劍山莊,當著他很多下屬們的面前。
謝先生就是怕得要死,也無法拒絕了。
何況小香已經把刀交給了阿古。阿古的大手一握,連刀帶柄全隱入手掌中,連影子都看不見。
阿古的手上還戴了指套,帶著尖刺的指套,已經在等著他,就算他不上去,阿古也不會放過他。
他搖晃著手中的長劍,筆直地刺過去,劍上沒有一點花招,可是這一招已具有地動山搖之勢。
在周圍觀戰的人都為這一招所動,他們雖然離得還遠,都已經感到了砭肌的劍氣,而身不由主地向後退。
身受的阿古自然比別的人都強烈,但是阿古對于這一招的辦法卻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他舉起拳頭,對準劍上擊去。
他的招數一出,謝先生就變了色。
阿古在神劍山莊一共只露了一次手,那是在藏劍廬前對那四名劍奴。那一戰他只發出一招,就是挺身受了對方四劍聯刺而推開了他們,一拳打碎了藏劍廬的鐵鎖,揭開了秘密。
那四劍全被他的氣功所阻,沒有傷到他一點肌膚。
可是四名劍奴接著發出了一手絕招,劍未及體,就把他逼得連連後退,幸而丁鵬的神刀出手,才擋住了那一劍。
現在看謝先生的劍勢,絕不遜于四劍奴的那一招絕劍,而阿古居然敢用拳頭去擋。
拳上戴著鋼制的拳套不錯,可是那一劍具有了雷霆萬鈞之勢,連一座山都劈得倒,又豈是一拳所能阻?
誰都以為阿古是活得不耐煩了,連小香都如此。
但是謝先生的臉色卻變了,而且迅速地撤招收劍。只是阿古的拳頭出來,也不是人家可以收得了的。
劍才抽到一半,就被阿古的拳頭擊中,“鐺”的一聲,長劍立刻脫手飛出,拳頭繼續向謝先生擊去。
謝先生的身子也在繼續後退,但退得也不夠快,被拳風掃中了肩頭,身子平飛了起來。
阿古的手掌一開,一道亮光出手,那是他掌中的小李飛刀。刀追上了空中的謝先生,射向了他的咽喉。
謝先生已經被那一拳打得五髒離位,再挨上這一刀,即使他是有九條命的貓,也是九死一生了。
不過他的運氣的確還不錯。
所謂運氣好,也只是逃過了一死而已。
在最危險的一剎那,有人一劍替他劈落了那柄飛刀,而謝先生本人卻結結實實地撞在牆上。
幸好是背先撞上去的,順著牆滑下來,居然還能站在那兒,臉色蒼白,口角流血。
阿古打出一拳,他卻挨了兩下,一記拳擊,一記撞擊。
替他劈落飛刀的是謝小玉,手中拿著劍,冷冷地看著他。
謝先生運了一陣子氣才能開口說話,低著頭道︰“小姐出來了,屬下無能。”
謝小玉冷笑道︰“你可真夠丟臉的!堂堂神劍山莊的總管,叫人家一個車夫一拳打敗了。外面已經有人在說神刀一出、神劍無光了,經你這麼一襯托,就更像回事了。”
謝先生苦笑道︰“屬下自信武功不會遜于他,只用錯了招式。屬下發出了那一式‘山雨欲來’是想把他逼退了,好繼發後面的殺手的,哪知道他競會真拼硬干了。”
小香現在才明白謝先生為什麼不堪一擊了。
他那石破天驚的一劍原來只是虛招,真正的殺手還藏在後面。
看那一劍的聲勢,誰都不會以為是虛招。
因此,相信不知有多少人折在那一招下,這原也是萬無一失的一招。
只是謝先生的運氣太壞,他遇上的對手是阿古。
阿古是個從不知道後退的人,他怎麼不倒霉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5:10:02
第二六章 調虎離山
謝小玉的臉上可以刮下一層厚厚的寒霜,而且做了一件神劍山莊重建以來從沒有發生過的事。
她的右手輕輕一抬,“啪啪”兩響,謝先生的臉上就添了兩個鮮明的掌印。
謝先生是神劍山莊中很具權威的人物。
他的地位雖然高不過謝小玉,但是也相差不了多少,可是謝小玉居然當眾打了他兩個嘴巴。
謝先生的目中立刻閃出了一片怒火,盡管謝小玉剛才救了他一命,但是這兩巴掌卻也等于打掉了他以後的尊嚴,使他在人前永遠抬不起頭來!
一個享受慣了尊榮的人,突然間沒有了尊嚴,那的確是生不如死。
所以謝先生對謝小玉流露出了反抗的意識,盡管他的生命是屬于神劍山莊的,離開了神劍山莊,他的一切也都將失去了支持,而反抗了謝小玉,也等于離開了神劍山莊,但是他管不了這麼多。
他再留在神劍山莊,也將如行尸走肉,沒有生命了。
謝小玉無視于他的反抗,神色更冷,聲音更寒,寒得有如雪地里的冰球︰“謝升,我把總管一職交給你,讓你掌管了莊內大大小小一切事務,是何等對你器重,結果你做了些什麼?”
她峻厲的言詞像是鎮住了謝先生,他頓了一頓才道︰“我敗于來人之手,固然是我的不慎所致,但我也是在執行所司。”
謝小玉冷笑一聲︰“你執行了什麼職務?你只會在門口亂擺威風,跟人家閑嗑牙、丟大人。”
謝先生再度挺挺胸,鼓起勇氣道︰“我可不是喜歡生事找人家決斗,而是因為……”
“因為什麼?你說呀。”
謝先生又頓了一頓才道︰“因為你說過,如果丁鵬來了,首先就趕緊通知你,然後想法子把人擋在門口,一直等你出來迎接。”
這倒是很新鮮的事,難道說謝小玉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需要掩飾,不能讓丁鵬看見嗎?不過這樣一來,也解釋了謝先生為什麼要一再留難、故意生事、借故挑戰的原因了。
他原是個很有修養的人,今天卻為了跟小香吵了幾句嘴,竟然會勃然大怒,進而動手決斗。
原來都是為了要阻止丁鵬進去,好讓里面的謝小玉有時間準備,把一些不能讓丁鵬見到的人或物撤下去。
丁鵬到達的消息,遠在河岸的那頭,莊中就知道了,卻一直要拖到不久前才見謝小玉出來,可見這一番掩飾的動作是很費時的。
謝先生揭穿了這個秘密後,眼楮望著車子,神情有一種報復的快意。
他原是很忠于謝小玉而深恨丁鵬的,卻因為謝小玉的兩個耳光把他打得轉向丁鵬那邊去了。
看他現在的神情,似乎為了要能毀掉謝小玉,他不惜再身丁鵬吐露更多的秘密的。
不過他也是個很多疑而謹慎的人,已經在打算這麼做時,首先防備到的是謝小玉殺人滅口。
因此他的另一只眼一直在看著謝小玉的手。
謝小玉的手果然已經握著了劍柄。她手中原本是執著劍的,在劈落了阿古的飛刀後,她就歸了鞘,而且還用那只手摑了謝先生兩個嘴巴。
現在她的手又摸上了劍柄,謝先生自然又緊張了,而且也作好了一切準備。
謝小玉的身子動了,動得好快。
轉了一轉,又轉到謝先生的面前。
接著又是“啪啪”兩響,謝先生的臉上又多添了兩個掌印。謝小玉的手掌不大,但兩個掌印並列在每一邊臉上,也差不多能蓋住了。
所以謝先生蒼白的臉,現在已經變成通紅的了。
只是謝先生挨了這兩巴掌後,卻呆呆地一動都不動了。
他並不是被謝小玉的身法或手法驚呆了。
謝小玉的動作雖快,他卻有把握從容躲開的,甚至于還能作有力的反擊。
第一次之所以會挨上兩巴掌,是他根本沒想到謝小玉會打他的耳光。
可是這一次,他卻是乖乖地站在那兒,袖手不動,伸長了脖子,等著謝小玉來宰他的。
謝小王到他身前時,手中還執著劍,結果卻用左手摑了他兩個嘴巴,把劍歸回了鞘。
是什麼原因使他由桀驁變為柔馴?
那只不過是謝小玉拔出劍來繞了個圈子。
她身形動時,劍已出鞘,一開始不是撲向謝先生,而是撲向那輛車子。
那輛丁鵬乘來的馬車。
到達車前時,她的長劍一撩,挑開了車上的窗簾,跟著便撥開了車門,鑽進身去。
謝先生原以為她要去跟丁鵬拼命了,可是謝小玉很快又鑽了出來。
她是由車的另一邊鑽出來的。
進去時沒關門,出來後也沒關門,門都敞開著,可以很清楚地看見華麗的內部陳設。
但是沒有人。
丁鵬不在里面,也沒有別的人在里面。
這是一輛空車,從車子上船開始,謝先生的眼楮就沒離開過車子,沒看見有人出來過。
那證明自始至終丁鵬就沒有在車上,鬧了半天,接來的只是一輛空車。
謝先生這才發現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的確該挨打,所以他甘心情願地挨了第二次的嘴巴。
謝先生故意鬧的目的,是為了要阻止車上的丁鵬進入莊院,現在丁鵬不在車上,謝先生最多只是白鬧一場而已,卻並沒有虧于職守。
為什麼他很快就認錯,甘心挨耳光呢?
這一點不能不佩服他的思路轉得快了。
車子是從外面來的,謝小玉是從莊院里面出來的。
謝先生一直看著車子,都沒有發現里面是空車,謝小玉一出來就知道了。
難道她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嗎?
謝先生很清楚謝小玉,雖然她本事很大,但卻沒有這一套本事,否則她不會如此慌張失措。她如果能算到丁鵬只是出去轉一圈立刻就回來,也就不會把一些不易收拾的玩藝擺出來了。
謝小玉居然在謝先生之先知道這是一輛空車。
這唯一的說明,就是丁鵬已悄悄地先入了莊。
如果渡河是進入神劍山莊唯一的通路,丁鵬是絕對進不了莊的。
只不過這條唯一的通路僅僅是他們對外的宣稱而已,實際上另外還有些路也能進入神劍山莊的。
而這些原本是屬于極端機密的通路,居然被丁鵬找到了,這實在是很糟糕的事。
身為總管的謝先生只有自認該死了。
謝小玉原本是想殺死謝先生的,只要他還有一絲反抗的意圖,她那凌厲的劍式以及身上十七種暗器,都將全部罩將出去。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她身上能同時發出這麼多的暗器,就是謝先生,也不過知道她能發七八種而已。
知道的七八種,每一種都能要人老命的,而不知道的十種,更厲害不止四五倍。
否則以她一個女孩子,又怎能化身為王無瑕領導著連雲十四煞星而肆虐江湖呢?
謝先生也幸好這一次是甘心領死了,如果他以自己所知道的謝小玉去衡量她並意圖反抗的話,那麼他此刻恐怕早已斷氣了。
就因為他伸長了脖子引頸就戮,倒反而保全了他一條性命。
謝小玉冷冷地道︰“你知道自己的錯了嗎?”
謝先生惶惑地道︰“屬下該死。”
論在謝家的輩份,謝先生該是謝曉峰的族弟,也是謝小玉的族叔了。
不過這都是封建時代所遺留下來的家族制度,到了後世,已漸漸地衰微了,同族的親戚雖然還能多少得到一點照顧,卻已微薄得可憐。
輩份的尊嚴,早已被勢利所代替,除了一些太直接的親誼,不出五服還略受重視,此外就只有在族譜上排名在前面一點而已。
祠堂里的爺爺替孫子輩的當門房、做奴才的事常見不鮮,而這份差事還是沾著那點親誼才挨上的,所以謝先生的這一聲“屬下”也自稱得心甘情願。
謝小玉冷哼了一聲道︰“你這顆狗頭還能留在頸子上,就因為你還不錯,知道自己該死。”
言下之意,是指他的腦筋還算靈活,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所犯的錯。
謝先生這下子變得更可憐了,腰彎得像只煮熟的蝦子,顫著聲音道︰“是!是!屬下再也沒想到丁鵬會玩上這一套金蟬脫殼的把戲,他以前一向是寸步不離車子的。”
謝小玉嘆了口氣︰“豈止你沒有想到,連我也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改變習慣的。”
小香在一旁卻又笑了笑,說道︰“這根本不是我家公子的習慣,他其實最討厭乘車子。這輛車子看來雖豪華,但是坐在里面又悶又顛,簡直是受罪,所以他從來不邀人同車,就是怕人家發現車子里的不舒服勁兒。”
謝小玉不禁道︰“既然乘車子如此不舒服,他干嗎要整天坐在車子里?”
小香道︰“他要別人看來很舒服,以為這是他的習慣,這是他的標記,車到哪里,人到哪里,然後在必要時,他離開車子做一些秘密的事時,不會引人注意。”
謝小玉和謝先生兩個人就像是挨了一巴掌。
謝先生的臉上更紅了,謝小玉雖然沒有挨打,卻也開始臉紅了。
謝小玉的一肚子悶氣只有出向謝先生頭上,冷冷地道︰“他利用空車來上一手金蟬脫殼不能怪你,可是從河邊登船以後,你居然會看不出是輛空車,這就該死了。”
謝先生可憐兮兮地道︰“小姐,你是明白的,那位丁大爺從來也不允許別人靠近他的車子。”
這也是實話。謝小玉卻冷笑道︰“這個理由在你身上用不上。你是總管,方才千方百計也該想法子去試探一下的,這個疏忽的罪過你怎麼也推托不掉。”
謝先生的頭更低,道︰“屬下認罪。”
謝小玉嘆了一口氣道︰“現在認罪有個屁用︰丁鵬已經到了莊里逛了一圈,帶了個人走了。”
謝先生不由得一震道︰“他從哪條路進去的?”
謝小玉沒好氣地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謝先生乖乖地挨了這一個釘子,他也知道自己問的是一句廢話,如果知道丁鵬是從哪一條路進去的,莊中早有警兆了。
他只有訕訕地道︰“不知道他到過哪里?”
謝小玉道︰“最不能到的地方全都到了。”
“他怎麼會找到的呢?”
“有人給他帶路,還有什麼找不到的地方。”
“誰?不可能吧,莊中的人也不會知道那些地方。”
謝小玉冷笑道︰“但是有個總攬全局的人跟他合作,情形又不同了。”
“總攬全局的人一共只有兩個呀,一個是小姐。”
謝小玉道︰“總不會是我吧?”
謝先生忙道︰“那自然不是,可是另一個人是屬下。”
“既然不是我,當然就是你,因為沒有第三個人。”
謝先生惶急地道︰“小姐,你別開玩笑,屬下怎麼會跟外人勾通呢?”
謝小玉道︰“我絕不冤枉你。”
謝先生還沒來得及辯解,謝小玉已接下去說道︰“你中了他的金蟬脫殼外兼調虎離山之計,而且還被絆在這里。里面那些飯桶們忙著分頭撤走,卻不知道丁鵬已經進來了,剛好給他領了路。”
謝先生只吸了一口涼氣,這不是他的錯,但是出了事,卻就是他這個總管的疏忽了。
謝小玉可以往他身上推,他卻沒處推了,因為山莊的警戒本是他負責的。
平素他很自負,沒有出過一點問題,但是沒想到第一次出紕漏,就是個不得了的大紕漏。
他的聲音都變了,啞著嗓子問道︰“不知道帶走了個什麼人?”
他從謝小玉的臉色上看,知道必然是個很重要的人,但他卻又在暗中析禱,千萬別是那兩個人。
否則他寧可剛才被謝小玉殺死了。
謝小玉的答案偏偏就給他這種感覺︰“你昨天帶回來的人,因此你自己去想後果去。”
謝先生忽地兩腿發軟,若不是因為他就在牆邊手能扶牆,他幾乎要倒了下來。
現在他對謝小玉的活命之恩一點都不感激了,因為他發現活著下去的日子將會十分難過。
小香又上了車子,阿古也把車子掉了頭,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可以離開了。
謝小玉笑道︰“小妹妹,你這就走了?”
小香道︰“是的,打擾半天,應該告辭了。”
謝小玉笑道︰“難道你不想知道丁公子上哪幾去了,以及你怎麼才能跟他會面呢?”
小香道︰“不必了,公子早就關照過我們如何會面的。”
謝小玉道︰“那是指他一個人離開,現在他卻帶了個不太能行動的人,計劃就得改變了,所以他叫我代為告訴一聲……”
小香連忙道︰“那就謝謝你了,公子怎麼說呢?”
謝小玉笑道︰“丁大哥雖然從我這兒帶走了個人,但是我欠他一次活命之恩,所以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不愉快,大家還是好離好散的。”
小香道︰“我相信,因為里面如果鬧起來,公子就會從門里出來了,沒有人能攔得住他的。”
謝小玉只是笑笑,沒有為這句話不高興,只是道︰“大家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要鬧得流血傷人呢?再說丁大哥是我的恩人,我更不能對他無禮。”
她在吊胃口,小香卻忍不住了道︰“謝小姐,我家公子究竟說了些什麼?”
謝小玉笑道︰“丁大哥跟我是很愉快分手的,你們卻在我的門口又打又鬧,未免太令我這個主人沒面子了,因此你要想從我口中得到一個不傷和氣的答復,至少要讓我過得去才是。”
小香道,“你要怎樣,才能在面子上過得去?”
謝小玉笑道︰“這是你自己的問題,怎麼問起我來了呢?你自己認為該如何表示歉意呢?”
小香看她眼楮不斷地停在謝先生的咽喉上,那兒還在滴血,是阿古一飛刀的結果,幸好那柄飛刀被謝小玉一劍擊落,否則謝先生就將是小李探花死後百年,第一個死在小李飛刀之下的人了。
那柄飛刀還在地下,謝小王雖然不去看它,但是滿臉的希冀之色卻瞞不過任何人。
于是小香笑笑道︰“謝小姐,阿古的飛刀出手,雖然傷了那位貴大總管一點浮皮,但是飛刀被你擊落下來,我們也沒有佔到什麼便宜,貴莊也沒有吃多大的虧,是嗎?”
謝小玉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該在旁邊插一手?”
小香一笑道︰“那我怎敢說?我只是說謝小姐出手了,我們做下人的怎敢與你爭持?飛刀被你擊落下來了,我們也不敢再要回去,因為我答應過那位謝總管,說他只要能接下,那把刀就了給他。現在刀是被你謝小姐擊落下來的,只有把它送給謝小姐了。”
謝小玉不禁一喜,這本來就是她的目的,她故意找出借口來,目的無非也是要留下那把刀。
現在小香自動提出來送給她,叫她如何不樂呢?只是在表面上她還要做一番,故意一沉臉道︰“笑話,我會希罕一柄破刀?”
小香莊容道︰“只有我們姓龍的人可以說這句話,因為龍家的高祖母林詩音告誡過我們後世子孫,不可仗恃小李飛刀的聲勢,除此之外,天下人誰敢輕視這一柄刀?連你的尊翁謝大俠,見了這柄刀也該恭恭敬敬地對著它。”
盡管謝小玉刁蠻橫蠻,但是被小香這麼訓了一頓,居然也乖乖地忍了。
因為小香姓龍,龍小香可以不重視小李飛刀的價值,她夠資格,除此以外,的確誰也不敢對這柄刀不敬。李尋歡雖已物故多年,他的後人、他的傳人卻仍然在繼承著先人的行俠事業,只是他們已經深諳先人的盛名之苦,所以都立誓不再成名,而以各種面目出現人間。
他們都是胸懷恬淡的俠士,而且他們的飛刀技藝也自臻于化境,已不需要真正的飛刀了,一片橫木、一根樹枝,甚至于一支兒童玩的紙鏢,在他們的手中同樣地能發揮效果。
多年來,江湖上有不少惡跡昭彰或者是假冒偽善的巨奸大惡之徒,無聲無息、無形無跡斃命于各種奇怪的手法之下,雖然也不能證明這是小李飛刀的後人所為,但誰也不能證實不是的。
小李探花已被世人們神化了,所以謝小玉說了那番話後,自己也有點擔心。
因為多年來支持著李尋歡後人仍在行俠的一次最有力的證據,就是後世人在評述前輩英雄人物時,只要有人對李尋歡有過惡意的詆毀,總是會遭到一些懲戒的。這固然可能是尊敬李尋歡的人所為,但也沒人能證實。
李尋歡身故已近百年,他的事仍然常為人所談論,他的影子仍然在籠罩著江湖。
小李探花一生行跡已近乎聖的境界,他以正義之刀鋤奸,以恕道對他的敵人,即使是要他命的敵人,也莫不對他產生無比的敬意。
他的一生中只虧負過一個人,就是他青梅竹馬的戀人林詩音。
謝小玉挨了一頓訓,沒有在那上面發作,只得改換了一副表情冷笑道︰“我會希罕你的刀?”
小香一笑道︰“刀的確是名貴的,除掉它本身所具的紀念價值外,從這柄刀的構造上,多少還可摸索出一點外李飛刀所以無敵天下的原因,不過阿古大叔用飛刀傷了貴莊的一個人,謝小姐則破了他的刀,算起來我們也折了一場,小姐留下那柄刀,神劍山莊的盛名就無損了。”
謝小玉這才笑了道︰“如此一說還像句活。”
“謝小姐現在可告訴我丁公子的吩咐了吧?”
謝小玉一笑道︰“他說原來在哪兒會面的,還是在哪兒,神劍山莊又豈能困住他?”
這番話說得多少有點負氣的意味,但也等于是廢話,轉不轉告都沒關系。
而且很可能丁鵬根本就沒有交代,是她自己制出來的,不過對事實卻沒有任何影響或改變。
小香居然一點慍意都沒有,連聲道謝後上了車,讓阿古趕著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5:12:36
謝小玉很開心,拾起地上的飛刀,小心翼翼地檢視了半天,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這是一柄貨真價實的小李飛刀,尤其是刀身上一個“李”字標記,證明了它是李尋歡自己用的刀。
謝先生也走過來,忍著羞慚看了一陣那柄刀後,才問道︰“小姐,丁鵬把人帶走時,可曾帶去那柄劍?”
“沒有,丁鵬雖然厲害,還沒有本事進入地下寶庫。”
謝先生謅媚地道︰“那太好了!我們的寶庫總算齊全了,昔日《兵器譜》所載的名器,一件都不缺了。”
謝小玉卻冷冷地道︰“那有什麼用?器以傳人,我們只擁有了一大堆兵器,沒有一個活的人。”
謝先生笑道︰“活人無法保有,其器才會落到我們的手中,就證明人不如器。”
謝小玉卻一嘆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這些都是已經是古董了,我們要把現下的風雲人物手中的兵器搜齊了才算是真正的了不起。”
謝先生笑道︰“那也有不少了。”
謝小玉冷哼一聲道︰“差得遠呢!三件兵器搜不齊,那滿庫的寶物都是廢物。”
謝先生愕然道︰“哪三件?”
謝小玉道︰“燕十三的那柄綴著十三顆明珠的寶劍,神劍山莊的那柄謝家神劍……”
謝先生道︰“那不是都在藏劍廬中嗎?”
謝小玉冷笑道︰“神劍山莊內已經沒有藏劍廬了,劍還會在那兒嗎?”
“不在了,是莊主把它帶走了。”
“是的,我進去過,也悄悄地打開了那兩座墳,里面空無所有。”
“沒有棺木?沒有遺骸?”
“我已經說過里面空無所有了。”
“會不會藏在別的秘密所在?”
謝小玉一聲冷笑︰“藏劍廬雖是神劍山莊中最秘密的地方,卻也是最沒有秘密的地方,四壁環堵,觸目蕭然,什麼東西都沒有。”
“那麼主人為什麼要把那兒視作秘密禁地呢?”
“以前我不知道,現在我才懂了,他是在那兒修養他的心性,以期進入更高的境界。”
“更高的境界?主人的劍技還能更進嗎?”
“怎麼不能?以前他敗于燕十三的至殺至威的那一劍,後來連他身邊的劍奴都能使了,這證明了他的造詣已經超出了那一劍了。”
小香坐在車上,阿古駕著車子,來到神劍山莊左側的一座山林中,那是丁鵬指定要他們前來相會的地方。
丁鵬準備暗中探一下神劍山莊,他也知道如何可以不經由前面的水道而進入神劍山莊。
每一個武林中知名的大宅第莊園都要有一兩條不為人知的秘密通路,即使是名門大派也不例外。
這倒不是他們存心要做什麼秘密的事,而是因為在江湖上走動的人,誰都免不了結一兩個仇家,誰也想不到仇家會在什麼時候摸上門來尋仇,有一條秘密的通路,才可能使自己轉危為安,逃過仇家的突擊或率眾圍攻。
神劍山莊自然不例外,那兒的通路不止是一條。謝小玉一入主山莊後,不但發現了兩條,而且還另外開闢了兩條,只是她沒有想到居然還有她沒有發現的。
丁鵬跟謝曉峰在藏劍廬中一番密談,老少兩人談得十分投機,因此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知道的秘密,謝曉峰卻告訴了這個年輕人。
丁鵬要秘密地進入神劍山莊並不容易,要想進一步發現山莊中的秘密卻更不簡單,因為謝曉峰曾經很感慨地對丁鵬說過︰“我的這個家已經不能算是我的了,有很多事情、很多地方,我都不知道。老弟有空不妨設法看看,我自己有不方便的若衷。”
丁鵬沒有問謝曉峰的苦衷是什麼,人家既然說過不方便,自然有不便啟齒的地方。
何況他自己可以去發現的。
所以他第三度前去的時候,就作了那個打算。
他雖是沒有太多的江湖閱歷,但是那一身神秘莫測的武功不但造成了他的體能上的奇跡,也使他的智慧步入一個新的境界。
長于心智者必絀于體力,所以一般讀書的人,體質上多半是文弱一點。
只有練武的人不然,他們的武功進境是配合著心智並進的,武學登入一個新的境界,體能有了超異的成就,智慧也一定跟著圓熟。
所以丁鵬叫小香跟阿古在神劍山莊前面一陣鬧事,實際也就達到了掩護他追索秘密的目的。
這目的算是達到了一半,他看見了許多別人所不知道的,不過還有一些沒有看到。
他本可以更深入的,卻為了一個人而延誤了。
這是一個很英俊的年輕人,滿臉充滿了正直與豪情,卻被困在一問密室中。
他救出了這個年輕人,卻不知為了什麼,因為他根本不認識他。
他發現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他正在昏迷中;僅憑一眼的印象,他就喜歡上這個年輕人,決心要救他出去。為了他,丁鵬暴露了身形,沒有進一步去探索。
小香到達山林中時,丁鵬已經在等著了,那個年輕人還是躺在地上。
小香下了車子道︰“公子,我們來了。”
丁鵬點點頭道︰“沒有什麼麻煩嗎?”
小香一笑道︰“沒有,只是他們的謝總管為了阻撓我們進去,跟阿古叔打了起來。”
丁鵬笑道︰“那個謝先生很不好纏,不過我想阿古不會吃虧的。”
小香淡然道︰“阿古叔當然不會吃虧,在他身上賞了一飛刀,要不是謝小玉及時施救,那一飛刀就要了他的命。”
丁鵬道︰“謝先生的劍法雖然不濟,但絕不會低于六大門派的掌門人了,阿古的飛刀能傷了他嗎?”
小香笑道︰“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你把我弄糊涂了,怎麼又跑出小李飛刀了?’”阿古用的是昔年小李探花成名蓋世無敵的飛刀,雖然手法不濟,其威力也不是那個謝先生所能抗拒的。”
“阿古怎麼會有小李飛刀的?”
“是我的,我祖上傳下來的。”
她看出丁鵬臉上的疑色,才又解釋道︰“我不姓李,姓龍,是龍嘯雲跟林詩音的後人。”
丁鵬並不十分驚奇,只“哦”了一聲道︰“那就難怪了,我總覺得你是與眾不同的,果真你大有來歷。”
小香苦笑道︰“龍嘯雲的後人可不算什麼大來歷。”
丁鵬一笑道︰“這一點你倒不必妄自菲薄,能夠跟李尋歡作一輩子對的人,也是了不起的成就。”
“只可惜別人並不認為那是什麼成就,我們龍家的子孫一直在江湖上抬不起頭。”
“那是你們自已被李尋歡的陰影罩注了。你們應該奮發起來,做一點讓別人刮目相看的事。”
小香笑了一笑︰“今天我就做了一件,我把小李飛刀送給了謝小玉。”
“做得好。龍家的子孫身上懷著小李飛刀,實在是件最窩囊的事。雖然你們兩家已經談不上什麼仇恨了,但至少不必去沾他的光。”
小香忽地熱淚盈眶,跪在地下叩了個頭道︰“謝謝公子,這是我此生听過最難忘的一句話。”
丁鵬訝然道︰“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
小香道︰“可是別人知道我們是龍嘯雲的後人時,必然要把我們祖上所犯的錯重算一遍老帳。”
丁鵬笑道︰“翻陳帳也沒什麼。李尋歡功成名就,到頭來並沒有什麼損失,就算他為你們的高祖母林詩音前輩痛苦了一陣子,可是最後在孫小紅身上得到了補償。倒是你們家才損失慘重,算起來是他欠你們的。”
小香感動地道︰“百年來,公子是第二個說這種話的人,我想我的先人也會感恩于泉下的。”
丁鵬道︰“還有一個人是誰?”
小香道︰“李尋歡自己。”
百年歲月何等悠久,這段公案早已膾炙人口、盡人皆知了。何以只有兩個人作了這種持平之論?
李尋歡已經是俠中之聖了。
丁鵬卻是全身充滿著魔意。何以他們都有著相同的思想?他們兩個人行事全無相同之點。
但他們卻也有很多相同的地方。
他們都是至情中人。
他們都是大智大慧、絕頂聰明的人。
他們都是用刀的人,而且在刀上的成就都到了前無古人的境界。
聖與魔都是一種境界,一種心靈的境界。
俱到了聖境,聖者不一定是至正,魔者也不一定是至邪,所謂殊途而同歸,莫非也是這個道理?
這種道理實在太深奧。
深奧得難以理解,丁鵬並不懂得,可是他听見自已被人與小李探花並提稱列時,他並沒有什麼特殊光榮的感覺,也不感到特別的驚訝。
好像那是必然的事。
但是在小香的眼中,此刻的丁鵬卻是一個神聖的化身,神聖得已經超越了小李探花。
因為她是龍家的後人,龍家的人不再恨小李探花了,但也不會把他看作聖人。
小香痴痴地看著丁鵬,眼中充滿了崇敬,此刻,她願意為這個人死一千次、一萬次。
那個年輕人仍是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阿古在他們談話時,已經彎下身去檢視那個年輕人了。他看出這個年輕人是中了一種閉穴手法,可是他已經施了十七種解穴的手法,仍然無法把他救醒。
丁鵬搖搖頭笑道︰“阿古,沒有用的,我已經先試過了。雖然我解穴的手法不如你會的多,可是我所施的六種都是你沒有施過的,他卻全沒有反應。小香,你是武林中的萬寶全書,首先你看看這個家伙是誰?”
小香端詳了一下才道︰“婢子不認識,這個人從沒在江湖上走動過,不過看他的氣度,想必是位名家子弟。”
丁鵬笑道︰“這還用你說?他被謝小玉禁在一間密室中,門外警衛重重,若不是身份很重要,不會受到如此重視的,所以我才會救他出來。”
小香走上前去,跪在他的身旁,把他的手抬起來運動了幾下,看看他的手掌道︰“這人是使劍的,而且有很深的造詣,時下的年輕人中,很難有這種高手。”
丁鵬道︰“這點我也看出來了,可是仍然不知道是誰,你說的全是廢話。”
小香笑道︰“不全是廢話,根據前面的兩點,婢子雖然不識此人,卻已能大致猜出他的來歷。”
丁鵬“哦”了一聲道︰“你能猜出他的來歷?”
小香道︰勺九不離十。當今幾大劍術世家已經多半為神劍山莊謝家劍法所壓,神氣蕭素,見不到那種飛揚奔發的豪情了,只有嵩陽郭家的子弟從來沒有跟謝家交手過,還能保有著劍士的豪氣。”
丁鵬道︰“這一說太牽強。”
小香笑道︰“嵩陽郭家的劍法,恢宏磅礡,氣度非凡,出手時正氣凜然,才能養成一種慷慨激昂的劍士風標,這個年輕人臉上所顯示的神態,也是別家的劍法無以培養的,公子以為這一說如何?”
丁鵬笑道︰“稍微有點道理。”
小香道︰“第三點,能夠被謝小王如此重視的,也只有嵩陽郭氏的子弟。”
丁鵬道︰“這個說法卻又太過于牽強。”
小香道︰“我第四點理由卻絕對有力,謝家在搜集《兵器譜》上的各種知名兵刃,本來還獨缺排名第二的小李飛刀和排名第四的嵩陽鐵劍,可是今天我把小李飛刀送給謝小玉時,她與謝先生兩人臉上的喜色竟是難以自持,這證明他們已經得到了嵩陽鐵劍,只缺小李飛刀了。嵩陽鐵劍只有從郭家子弟中得到,這個年輕人失陷在神劍山莊……”
丁鵬笑道︰“你每一個理由都能成立,只是都缺乏事實的依據。為什麼不把他救醒過來問問他呢?”
小香道︰“公子與阿古叔都救不醒,婢子何能為力?”
丁鵬道︰“小鬼,你別在我面前搗鬼!若是你也救不得他醒來,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將他救醒了。”
小香道︰“公子何以特別看得起婢子?”
丁鵬道︰“我知道你是龍嘯雲的後人後,我就相信你有這能力。”
“為什麼?”
丁鵬道︰“因為我知道昔年‘千面奇人’王憐花的那本《憐花寶鑒》,就失落在你們龍家。雖然正本已經在你祖先要拿去見上官上虹換回李尋歡的性命時被遺失了,但是《憐花寶鑒》上的大部分記載都由林詩音暗下傳給了她的兒子龍小雲。龍小雲絕頂聰明,一定都記了下來,也傳了下來。”
小香道︰“幸虧這話是公子說的,如若別人知道這件事,婢子恐怕就沒命了。”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必擔心你的安全。別人要傷害你之前,必須先踏過我的尸體,那好像是件很不可能的事。”
小香深受感動,卻不再拿驕了,在身邊取出一個銀盒,里面是長長短短十幾支金針。她拿起一支,信手插入一處穴道,似乎不必用眼楮看,落手迅速,認穴準確無比。
阿古的臉上卻顯出了驚色,但是丁鵬卻像是早就知道一般,毫無詫容。
小香插到第十四支金針時,那個青年開始呻吟轉動。小香插到了第十五支金針,他的眼楮睜了開來。小香笑笑道︰“郭公子,你請安靜地躺著。我剛把你的穴道貫通,還要等我把金針拔下,你才能行動開口說話,否則岔了氣,又是大麻煩。”
那青年果然依言閉上了眼楮,靜臥不動。小香一根根順著次序把金針拔了出來,在一塊絹布上擦干淨了,才放回盒中。每根針都插進有寸來深,針上卻不沾一點血,而且拔出後的針孔上也沒有流半點血,她這套手法看得阿古幾乎呆了。
丁鵬笑道︰“《憐花寶鑒》上的奇術果真不可思議!小香,你這金針開穴之法,可以解得任何閉穴手法吧?”
小香道︰“是的,先曾祖父龍小雲晚年思過,對自己以往的任性深自悔悟。他把《憐花寶鑒》上的那些害人的方法以及歹毒的武功都刪掉了,只留一些救人濟世的本事傳給後人,而且還加了許多他自己的創見,婢子所能雖不如《憐花寶鑒》之博,卻比它正道多了。”
丁鵬肅然道︰“你曾祖父是個了不起的人!”
小香淡淡一笑。那青年已經能夠爬身坐了起來道︰“多謝姑娘相救之恩。”
小香笑道︰“別謝我,郭公子。我只是為你解除了禁制而已,把你救出來的是我家公子。”
那青年起立拱手道︰“多謝兄台相救之德,郭雲龍永志不忘。”
丁鵬微異道︰“閣下果真姓郭?”
郭雲龍道︰“是的,那位姑娘不是識得在下嗎?”
小香道︰“我也不認識,只是憑著猜測的。”
郭雲龍奇道︰“憑著猜測?《百家姓》上那麼多的姓氏,姑娘何以單單就選中了那個‘郭’字?”
小香一笑道︰“這當然也有點根據的,現在我沒有猜錯,就證明我的那種推斷還有點道理。”
丁鵬見他還要問是什麼根據,笑著打斷話頭問道︰“郭兄府上可是嵩陽郭家莊?”
郭雲龍點點頭,笑道︰“正是。小弟是第一次出來,兄台居然能識得小弟的家鄉,以前敢情是見過的了?”
丁鵬道︰“沒有,不過郭兄的一口嵩陽口音,听起來再無別家了,嵩陽姓郭的人只得一家。”
郭雲龍十分高興地道︰“兄台說得太客氣了,那只是仗著先人的余蔭,郭氏子孫卻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尤其是小弟,更為慚愧了,出門未及半月,就栽了個大跟斗,連劍都沒拔出,就被人制倒了。”
說到後來,他的臉上竟現出了痛苦之色。
丁鵬道︰“郭兄是如何被困在神劍山莊的?”
郭雲龍嘆了口氣道︰“一言難盡,小弟這次出來,一則為闖蕩一下,增加些江湖閱歷;二則是找兩個人,切磋一下劍法武功。”
丁鵬笑道︰“郭兄第一個就是找上神劍山莊,要去找謝曉峰比劍?”
“是的。謝家神劍舉世聞名,小弟听說他年輕時曾經仗劍遍訪天下各劍術世家以求一搏,終于贏得了無敵神劍之號,可是他就漏了我們嵩陽郭家。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是看不起我們,還是認為我們郭家劍法不值一顧?我非要找他問問明白。”
丁鵬一笑道︰“這個問題你不必問他,我就可以答復了。他不是不願意,而是不敢。”
郭雲龍道︰“不敢?”
丁鵬道︰“是的,不敢。不僅謝曉峰不敢,凡是武林中人,沒一個敢無端地到郭家莊尋事生非。”
郭雲龍道︰“兄台,郭家莊雖然在武林中小有名氣,但都是先人所創。近幾十年來,我們雖然在不斷研究劍法之精髓,卻很少出來,更沒跟人動過手,小弟倒不知道寒家有這麼大的名氣與威風。”
丁鵬一笑道︰“郭兄盡管不信,但這的確是事實,只不過無人敢告訴你們。郭兄幸好是問到兄弟,如果問到別人,很可能連這個原因都沒人會說。”
郭雲龍道︰“我們郭家的名聲很糟嗎?”
丁鵬道︰“府上俠義傳世,百年來一直是武林中最受尊敬的世家。”
郭雲龍道︰“小弟想寒家家教極嚴,門人子弟沒一個敢在外面胡作非為的,不應該有人會畏懼我們的。”
丁鵬笑笑道︰“如果府上的人倚勢欺人,仗強凌弱,不會有人畏懼,倒是會有人登門興師問罪的。定是因為府上素有正聲,才贏得武林尊敬,不敢登門生事以招天下共棄。”
這個理由並不好,但是丁鵬實在說不出更好的理由了。他不是不會編謊的人,但他如果照實說多年來一直有小李飛刀及飛劍客阿飛的後人弟子在暗中照顧郭家,恐怕郭雲龍反而會受不了。
丁鵬沒來由地很喜歡這個年輕人,就不想傷害到這個涉世未深的大孩子的尊嚴。
幸好郭雲龍很天真,居然相信了,他嘆了口氣道︰“我也不過問問而已,倒並不想真正去找謝曉峰決斗。我想他已成名多年,絕非偶然,我的劍法不見得真能勝過他。我敗在他劍下倒沒什麼,萬一勝過了他,豈不是于他的盛名有玷?”
丁鵬更喜歡這個大孩子了,他年輕、正直,並不高傲,心地很好,處處替人著想,實在是個好青年。
所以他本來想問何以會失陷在神劍山莊的,也不便出口了,郭雲龍卻低下了頭,大概想到了一件很痛昔的事。
忍了半天,他終于忍不住了道︰“我到神劍山莊,謝小玉很客氣地招待我。她是那樣美麗又大方,一派大家風範,我們談了一陣,彼此非常愉快。”
他的眼中出現了神往之色,丁鵬不禁暗嘆︰這又是一個被謝小玉所蠱惑的青年!
郭雲龍的聲音漸漸轉為憤怒了︰“我對她那樣尊敬,誰知道她卻是那樣一個女子!”
丁鵬道︰“她對你怎麼樣?”
郭雲龍道︰“我實在想不透她為什麼要如此,她在酒菜中下了藥。”
丁鵬“哦”了一聲道︰“下藥?”
郭雲龍道︰“她在酒菜中下了春藥,而且還……”
他畢竟是個忠厚的青年,漲紅了臉,卻說不出底下的話來了。
丁鵬不禁頗為驚異,他知道謝小玉那一套風月陣仗,很難有個年輕人能抵制得了的,看樣子郭雲龍並沒有被她迷昏了頭,這實在是件很難得的事。
于是他笑笑道︰“她主動向你表示好感?”
郭雲龍點點頭,而且對丁鵬作這樣的解說很滿意,長長地噓了口氣,然後道︰“是的,她表示得太熱切了。”
丁鵬笑道︰“那是她喜歡你。”
郭雲龍道︰“不,她不是喜歡我,只是喜歡我的家傳鐵劍。我看得出,她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套住我,叫我把家傳的鐵劍送給她。”
丁鵬道︰“郭兄帶了家傳的鐵劍出來了?”
郭雲龍道︰“是的,這是我家光榮的標志。每一個郭家的子孫在行道江湖時,一定要帶著這柄劍,用以提醒我們不要做出對不起先人的事,正因為有那柄劍在身,我才能在藥力的煎熬下保持清醒,沒有上她的當。”
丁鵬暗服他的定力,笑著道︰“你們打了起來?”
郭雲龍道︰“沒有,在那種情形下我實在無法出手,因為她赤手空拳,而且還沒有穿衣服。”
丁鵬忍住了笑道︰“這倒的確不便出手,要是殺了她,跳下黃河也洗不清了。”
郭雲龍道︰“那我倒不怕。我做事但求問心無愧,並不在乎別人如何看法,但是我的心里感到不能動手。”
丁鵬道︰“郭兄是如何處置呢?”
郭雲龍道︰“我只好告辭,她也沒有送,我卻知道沒有這麼便宜,果然沒有走出山莊就中了暗算,在園子里被一張網自天而降地困住了。”
丁鵬道︰“郭兄的家傳鐵劍也失落在神劍山莊了?”
郭雲龍搖搖頭道︰“那倒沒有。我走到園子里,已經想到今天難保此劍了,所以我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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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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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5:15:41
第二七章 屠刀
丁鵬不禁笑了,笑他的天真,在神劍山莊想藏起一件人家看中的東西,那也只有他這種年輕人才會自我安慰。
郭雲龍卻信心十足地道︰“我藏劍的地方十分隱秘,他們絕對找不到的。我跳上一棵老梅樹,找到一個椏叉,然後把劍齊柄插進去。謝小玉後來問了我三次,叫我把劍交出來,可見她還沒有找到那柄劍。”
丁鵬倒是有點相信了,如果他把劍藏在這個地方,謝小玉很可能找不到。
不過他看著小香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這柄劍還在原地的希望不大了,謝小玉在神劍山莊中遍布耳目,不會漏過郭雲龍任何一個行動的。
但是他不願意掃他的興,笑笑道︰“郭兄把那棵梅樹所在告訴我,兄弟去為你找回來。”郭雲龍道︰“不,我要自己去取回來。”
丁鵬笑道︰“郭兄,神劍山莊雖然在極力搜集《兵器譜》上的各種兵器,那只是為了好玩,這些兵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價值,她之所以不惜得罪郭兄,必然還有別的用意。”
郭雲龍道︰“我也這麼想,只是她沒有對我作進一步的要求,實在摸不透她的用意何在。”
丁鵬道︰“不管她的用意何在,她的重點總是放在郭兄身上,郭兄何必又去自投羅網呢?”
郭雲龍道︰“這次我會小心的。”
丁鵬笑笑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郭兄,如果到時頭上又撒下一片網來,你仍然是束手無策。”
郭雲龍的臉上泛起一層憂色道︰“是啊!那網子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十分堅韌又有彈性,包在身上,怎麼掙也掙不脫,可是我必須要去取回那柄劍來。”
丁鵬道︰“郭兄如果信得過,就交給兄弟來辦。不出三天,兄弟一定將郭兄的家傳鐵劍取出來。”
郭雲龍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倒不在乎公開地拼斗,可實在怕他們動陰謀,而且對方是個女孩子,我也不好意思太過分,就麻煩兄台一下吧。對了,兄台的高姓大名我還沒有請教呢,你看我多糊涂!”
丁鵬一笑道︰“郭兄最好暫時別問,否則我們的朋友交不成,還得打上一架。”
郭雲龍道︰“這是怎麼說呢?”
丁鵬道︰“因為我就是郭兄第二個要挑戰的人。”
郭雲龍道︰“不會。我我的第二個決斗對象是一個叫丁鵬的年輕刀手,他使的是一柄魔刀。”
丁鵬笑笑,拍拍身邊的刀道︰“是不是這一柄彎刀?”
郭雲龍大聲叫了起來道︰“你……就是丁鵬?”
丁鵬笑道︰“是的。郭兄挑斗的第一對象既是謝曉峰,第二個很可能就是兄弟了。”
郭雲龍低聲道︰“完了!完了!”
丁鵬道︰“郭兄有什麼事放不開的?”
郭雲龍嘆了口氣道︰“我受了謝小玉的捉弄,自然不能去找謝曉峰決斗了,而我又受了你的好處,自然也不能找你決斗,我這趟江湖豈不是白來了?”
丁鵬笑笑道︰“郭兄難道除了我們二人之外,競沒有第三個決斗的對象了嗎?”
郭雲龍傲然道︰“放眼當世,除了你們兩個人外,還有誰堪當英雄之稱?郭某不去找英雄決斗,難道還去找豎子打架?”
這段話說得豪氣四溢,但是丁鵬卻只冷冷一笑道︰“昔年上官金虹死後,金錢幫煙消雲散了,但是令先祖郭嵩陽前輩死去後,嵩陽鐵劍之名盛傳不朽,可是在百曉生的《兵器譜》上,上官金虹的排名卻在郭嵩陽之上。”
郭雲龍低下了頭,這是他無法否認的事實,只有一嘆道︰“真希望上官金虹還有兒子或傳人留下,我好去找他們一決,證明嵩陽鐵劍未必不如龍鳳雙環。”
丁鵬道︰“郭兄怎麼還在鑽牛角尖呢?怎麼不想想上官金虹技優于先祖,而今已經沒有多少人能記住他了,而令先祖的英名卻是無人不曉。可見英雄留名,絕不是以技勝的。”
郭雲龍低下了頭︰“這個我知道。”
丁鵬道︰“郭兄如果知道,就不會斤斤于未能找到有些人一決為憾了。初出江湖時,兄弟跟郭兄是同樣想法,所以才找上神劍山莊,尋謝曉峰一決。”
郭雲龍道︰“听說你們那一戰未分勝負?”
丁鵬一笑道︰“可以這麼說。我們那天事實上並沒有過招。只是口頭上談了幾句,覺得已經夠了。”
“已經夠了?”
“是的,已經夠了。那天因為在藏劍廬中,謝大俠手中根本沒有劍,但是我發覺他的造詣已臻化境,絕非人力所能企及的了。”
“連你手中的刀也不能?”
“不能。我的刀還是有形的,他卻已經登無形之境,就像是大海邊上洶涌的巨浪一般,浪來的時候,誰能憑一刀一劍將它阻住的?”
郭雲龍沒有開口。
不開口就是承認了對方的話正確。
丁鵬繼續地道︰“那種情形下,我也無法找他決斗了,因為我知道絕對勝不了他。”
“可是也有人說是丁兄勝過了他。”
丁鵬笑道︰“也可以這麼說,事實上每個人都可以這麼說,因為他已經謝卻名心,再也不會找人動手了。一個不跟人動手的人,誰都能勝得過他的。”
“如果有人要強迫他動手呢?”
丁鵬一笑道︰“我相信他也絕不會還手的。”
“用劍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還手?”
丁鵬道,“沒有人會用劍架在他脖子上,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為什麼?”
丁鵬想了一下才道︰“郭兄見過廟中的泥塑如來金身吧,有的地方供的是千手如來佛像,其中有一只手是握著劍的,可是從沒有一個人要去與他決斗。”
郭雲龍笑道︰“那是不一樣的,如來是佛。”
丁鵬搖搖頭︰“沒什麼不一樣,謝大俠給人的感覺就跟廟里的佛像一樣。”
郭雲龍愕然道︰“他已經修為到那種境界了?”
丁鵬點頭道︰“是的,他已經到達了那種仙境了,塵世已無敵手,所以郭兄可以把他從名單上剔除掉了。”
郭雲龍嘆了一口氣道︰“事實上我已經沒有什麼名單了。我的名單上一共只有兩個人,現在這兩個人我都已不可能找他們一斗。”
丁鵬笑道︰“郭兄是否準備回家去了?”
郭雲龍道︰“是的,不回家還有什麼事好做?只是我在家中夸下了海口,卻這樣無聲無息地回去,未免令人感到氣沮而已。”
丁鵬想想道︰“郭兄想回家,其實是最好的事,只是郭兄似乎還不甘寂寞。”
郭雲龍大聲道︰“我還沒有到謝曉峰的年齡,也沒有到他那種修為,自然是平淡不下來的。”
丁鵬道︰“不錯,不錯,郭兄應該有很多的事可以去做,嵩陽山莊很久都沒有出過第二個嵩陽鐵劍了。”
郭雲龍一怔道︰“丁兄這話是怎麼說的?”
丁鵬一笑道︰“沒什麼,郭兄的運氣很好,出生在一個有名的劍木世家,走到哪兒,只要一提是郭家的後人,立刻就能受到極大的尊敬。”
郭雲龍道︰“我卻不以為高興。別人對我尊敬,是因為我是嵩陽後人,並不因為是郭雲龍。我對先人的為人固然十分尊敬,也感到十分驕傲,但是我並不希罕這種躲在先人余蔭下的光榮。”
丁鵬道︰“但是郭兄卻並沒有意思把郭雲龍三個字創出去的打算。”
“怎麼沒有?我這次出來,挑斗謝曉峰跟丁兄,就是想自己闖一闖,現在……”
丁鵬搖頭道︰“郭兄如果真心發展自己,就根本不該抬出先人的名聲。假如你不以為自己很特別,就該像普通人一樣,從頭干起,使一般人慢慢地認識你郭雲龍,更進一步接受你。”
郭雲龍沉思片刻後,臉上神色一震,容光煥發地道︰“謝謝丁兄的指點,我決定從頭做起,從此不提嵩陽山莊,只憑我郭雲龍三個字闖。”
丁鵬一笑道︰“沒有用的。郭兄只要拿出你的兵器,別人立刻就會知道你是嵩陽後人。”
郭雲龍笑道︰“不會的。嵩陽鐵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記,只不過劍柄上多了一個‘郭’字而已。那柄劍已經失落在神劍山莊內,我也不想要了。我只要換一口普通的長劍,誰也認不出我了。”
丁鵬笑道︰“這倒不錯,郭兄又準備從何開始呢?”
郭雲龍想想道︰“我想找一些略有名氣的劍手們先切磋一下,等自己稍微有點名氣後,再去找那些名家們挑戰,直等把他們都擊敗了……”
丁鵬“哼”了一聲道︰“那充其量只能成為一個有名的劍手而已,縱然你能擊敗所有的人,成為一個絕頂的劍手,也不會超過令先祖的盛名,因為嵩陽鐵劍四個字,是以俠義忠烈而傳的。”
“那我也找一些俠義的事情做做。”
丁鵬笑道︰“那只是殺幾個剪徑的毛賊、除幾個惡霸而已,也不見得能造就多大的盛名。”
郭雲龍惑然了,問道︰“那要如何才能算是驚天動地的不朽的盛舉呢?”
丁鵬一笑道︰“那就很難說了,但至少要介入一件能震動武林的大事件,在其中有所表現。我相信以郭兄的聰明,只要事事留心,不難會發現這種機會的。”
郭雲龍想了一下,終于一拱手道︰“多承指教,兄弟要告辭了。援手之恩,他日再報,希望有機會我也能救你一次。”
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了。
丁鵬看他去的方向是神劍山莊,忍不住叫道︰“郭兄,你定錯方向了!”
郭雲龍頭也不回地道︰“沒有錯。”
丁鵬道︰“錯了,你不能這樣子去,至少要找個地方先買一柄劍再去。”
郭雲龍聞言略頓了一頓,終于走回頭,但是他只是經過而已,擦過他們身邊時,向他們笑了一笑,又撒開大步走了。
“郭家的子弟畢竟不凡,公子只是稍加指點,他就明白了。”小香望著郭雲龍的背影,開心地說著。
丁鵬也很高興地道︰“他總算沒使我失望,沒有浪費我的力氣,把他從神劍山莊里背出來。”
“他還會回到神劍山莊去嗎?”
“那是一定的。他已經听懂了我的話,要想成就驚人的事業,神劍山莊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只要能揭開神劍山莊的秘密,就足以震動武林了。”
“他會成功嗎?”
“很難說,不過他再次去的時候,一定不會像第一次那麼莽撞,那麼容易上當了。”
“人總是要吃過虧後,才會變得聰明的。”小香老氣橫秋他說著。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的年紀還輕,別說話像個老太婆似的。”
小香朝他嫣然一笑,臉上又充滿了可愛的稚氣。
阿古駕著車子,丁鵬坐在車里,一只手抱著他的彎刀,另一只手卻撫著小香的頭發。
小香坐在鋪著地毯的車板上,身子伏在丁鵬的膝蓋上,像是一只柔順的小貓。
車子駛向神劍山莊。
老遠地,還沒有到碼頭,神劍山莊已經像一個被搗翻了馬蜂窩那樣地亂起來了。
在密室中,謝小玉、金獅兩人愁眉相對,听著外面的人在嗡嗡地亂著,渾然無計。
謝小玉恨恨地用拳頭一擊掌心道︰“好不容易把此地建得像個樣子,卻要我就此放棄,實在不甘心!”
金獅也嘆了口氣︰“姑娘,這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們惹上了這個魔王呢!”
謝小玉道︰“金怕伯,我們不能拼一下嗎?”
金獅搖搖頭︰“不能,那天我們都看見他跟銀龍交手的。那破天的一刀之威,沒有人能擋得住。”
謝小玉道︰“金伯怕,你怎麼能容許這個人存在的?听說他遇見青青的那一天,你也在場的。”
金獅苦笑道︰“是的,那天我好容易找到了老鬼的蹤跡,恰巧就遇見了他們。”
“那時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呢?”
金獅一嘆道︰“那時我根本沒把他看在眼里,沒想到這小子在一兩年中竟有這麼大的進展!”
謝小玉嘆道︰“一個人在一兩年中,武功能精進到這個程度,那是可能的嗎?”
金獅沉思良久才道︰“一般說來絕無可能,不過魔教的移玉大法,可以把一個人的功力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使對方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一個高手。”
謝小玉道︰“丁鵬的武功就是如此造就的?”
金獅道︰“舍此別無他途。”
謝小玉道︰“我怎麼沒听說過有這種功夫?”
金獅道︰“在魔教中,只有教主才修習過這種功夫。”
謝小玉道︰“那麼丁鵬的武功,是得自老鬼的轉注了?”
金獅道︰“是的,只有他能把功力轉注給人。這是教中為培植下一代教主而特設的一種功夫,使新教主能在短時間內成為絕世高手而君臨天下。”
謝小玉道︰“那麼老鬼是選定丁鵬作為他的傳人?”
金獅想了一下道︰“看來不像,因為他並沒有把魔教中的一切告訴丁鵬。”
謝小玉道︰“那麼將來又如何繼統呢?”
金獅道︰“看來老鬼是打算及此而終,不把魔教延續下去了。”
謝小玉沉聲道︰“他沒有這個權力!魔教之魔,君臨萬代,誰也沒有權利使我魔教的傳統中斷的。”
金獅肅然道︰“是的,姑娘,老朽等擁立宮主、另起門戶,也是為的這個。”
謝小王道︰“我娘具有這種資格嗎?”
金獅道︰“宮主與老鬼同出一支兩系,自然是具有資格的,只要老鬼的那一支中斷,宮主就是當然的傳人,可是目前卻沒有辦法。”
“為什麼呢?”
“因為傳統的綠玉魔杖還在他們的手中。”
“非要那東西不可嗎?”
“是的,那就跟皇帝的傳國玉奎一樣,是魔教第一代祖師阿修羅尊者傳下來的鎮教之寶,有了它,才能傳令三山大岳七洞九幽的魔教長老們一致擁戴。我們這些年來致力搜查老鬼的蹤跡,就是要得到此寶。”
謝小玉沉吟片刻才道︰“我娘會那種移玉神功嗎?”
金獅道︰“應該是會的,姑娘也是這種功力造就的。”
謝小玉道︰“金伯伯,我要回京去一一趟,學會這種功夫。”
金獅一怔道︰“姑娘要回去?”
“不錯。要想勝過丁鵬,我必須也要在功力上能跟他相頡頏,所以我要學會這種方法。”
金獅道︰“那恐怕沒有用。這種方法固然能使一個人的功力激增,但是還要視對方的資質而定。丁鵬是個奇才,他的功力發揮已經勝過了老鬼。”
“你以為我的資質不如丁鵬?”
金獅遲疑地道︰“這個老朽可不敢說,姑娘的父母都是天下第一的高人,資質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可是像丁鵬那種人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謝小玉微微一笑道︰“金怕伯,那倒不必客氣。我知道我的天份上是比丁鵬差得多,但是我有別的方法來彌補這個缺點的。”
金獅道︰“姑娘學會了移王神功,難道是要把本身的功力轉注到一個資質強的人身上去嗎?”
謝小玉一笑道︰“那能抵得上丁鵬嗎?”
金獅道︰“恐怕不能。移玉神功轉注的功力,本身就要打一個折扣,何況姑娘的年事太輕……”
謝小玉笑道︰“我的目的是壓過丁鵬,不能達到這個目的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那姑娘學了移玉神功有什麼用呢?”
謝小玉笑道︰“你不用管了。快安排,我要很快地見到娘。”
金獅面有難色道︰“官主正在修習一種神功,諭命吩咐不得前去擾亂的。”
謝小玉道︰“事出非常,我們已經面臨到危急存亡的關頭,那就不算打擾了。”
金獅正待開口,謝小工沉聲道︰“金伯伯,我不願意輕易動用命令兩個字,是為了尊重您,但是在必要時,我還是會動用的,你是否打算抗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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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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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5:17:18
金獅一震道︰“不,老朽不敢!”
“那就好,我們即刻起身。”
“那麼這兒呢?”
“拋下不管了,隨著丁鵬進來,要殺誰就殺誰好了。”
“人員倒沒什麼,我們隨時都可以再訓練一批的,老朽擔心的是這一片基業。”
謝小玉一笑道︰“那倒可以放心,只要叫大家放棄抵抗,丁鵬不會毀了此地的。”
“姑娘有這把握嗎?”
“絕對有。別忘了此地是神劍山莊,是謝曉峰的家,丁鵬對我爹還是相當尊敬的。要不是靠著這一點,有十個神劍山莊,也被他拆掉了。”
金獅長老輕嘆一聲,望著含笑的謝小玉,心中居然涌起了一般寒意。
以他此刻的功力,他是可以將謝小玉立置死地的,但是不知是為什麼緣故,他對謝小王竟是十分敬畏,不敢絲毫拂逆。
是為了忠心嗎?
這個人是沒有忠心的,否則他不會以首座長老之尊,背叛了門戶與主人。
那麼他為什麼要如此畏懼謝小玉呢?
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無法回答,不僅是他,神劍山莊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謝先生來了,听她吩咐說要他留守去應付丁鵬,謝先生的臉色就變了,那等于是變相地宣布死刑。
但是謝先生卻除了答應之外,不敢說第二句話。
他們都為了怕死而活著的,但是在謝小玉面前,他們的生命賤若糞土,他們還不敢逃避。
現在謝先生只有禱告了,禱告丁鵬只是從此路過而不闖進神劍山莊來。
還好,謝先生的運氣不算太壞,丁鵬的車子只在碼頭上停了一下。
只有小香下來,向謝先生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我家公子是來辭行的,他要回家去。請轉告謝小姐一聲,他很抱歉,前次在此多方攪擾,大概兩三個月後,我家公子當再來拜訪。”
只听見“辭行”兩字,謝先生已經在心里頭念佛了,他決定從今天起,每逢初一、十五,一定要吃素來感謝上蒼保佑他度過了這一劫。
直到丁鵬的車子遠去後,他才確信自己的好運道是真的。
于是他急急地去密室,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謝小玉,可是進到密室後,他呆住了。
那厚有尺許的石門,裂成兩片倒在地上。
地上還灑滿了殘碎的箭鏈與長矛的鐵尖,這些都是裝設在夾壁的機關中的,用以防止有人偷入。
顯然地,這些機關都沒有發生作用,每一支箭、每一支長矛都被人劈成了兩片。
齊頭至尾,像是被一把極薄、極利的刀子劈過,均勻地分成兩片。
是什麼人做的?
答案只有一個——丁鵬。
只有丁鵬的刀才能劈開那些暗器;只有那一柄彎刀,才能劈裂尺來厚的石門。
那是無堅不摧、至威的一刀。
機關、暗器、密室、石窖,在丁鵬面前都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看著這滿地的碎屑,謝先生不由得打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地下沒有血跡,沒有尸體——被劈成兩片的尸體。
這證明謝小玉沒有遇害,但是並不證明謝先生的安全有了保障,他仍要在這里等候著丁鵬隨時前來取他的性命。
謝先生甚至于希望在地下找到謝小玉的尸體,希望她被丁鵬殺了。
雖然謝先生也知道自己結的仇家不少,若是沒有神劍山莊為靠山,他很難活過三個月去,但他還是在私心中如此企望著。
甚至于他還希望丁鵬能夠一刀把他劈了。
他並不想死亡,但是有時候,他覺得死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一種心靈的、精神上的解脫。
活著已經很痛苦。
只要他撥出劍來,在喉嚨上一抹就可以解決問題,何況在神劍山莊,他至少可以找到兩千種殺死自己的方法,其中的兩百種可以死得毫無痛苦。
神劍山莊中求死並不難,難在活下去。
只是謝先生卻不是有勇氣自殺的人,所以他還是痛苦地活下去。
馬車又向後走了,這次是駛向圓月山莊,丁鵬確實是回到了家中。
他的態度依然是悠閑,只是微微有點喘息,在謝小玉的密室中,他曾經不住地揮刀劈開那些惡毒的暗器。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都由人無法想象的地方,以無法想象的速度射來。
每一支箭、每一根矛,上面部淬著劇毒,不必傷到皮肉,就是割破衣服、沾上肌膚,都能在極快的時間內把一個人蝕化為血水。
這間密室中的凶險,也是沒人能想象的。
謝小玉設在密室中的機關,本來就是專為對付武林高手用的,所以全獅長老也好、謝先生也好,在密室中都是戰戰兢兢的,只要一個不慎,他們就會粉身碎骨。
只有一個人能夠闖進去全身而退,那就是丁鵬,不過丁鵬也相當吃力。
任何人到那兒去轉了一圈出來,都不會太輕松,丁鵬也不例外。
他雖然努力裝著鎮定,但是卻瞞不過小香,尤其是他按在小香頭上的手還在發抖。
小香把他的手拿過來,貼在自己的頰上,使得丁鵬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粉嫩的面頰。
在平時,小香一定給他一個嫣然的微笑,但是今天,她卻顯得很憂慮地道︰“公子經過一場激斗?”
丁鵬嘆了口氣道︰“是的,我連發七七四十九刀,才算把這條命保住出來了。”
小香吃了一驚︰“塵世間還有這樣的高手,能夠跟公子交手四十九招的?”
丁鵬一笑道︰“不是人,是一間鬼屋子,里面充滿了機關和暗器。”
“機關、暗器也要驚動公子的神刀出手?”
丁鵬道︰“如果你知道那是什麼暗器,就知道我除了用刀之外,沒有任何的辦法。”
小香唯一好處就是永遠不跟人抬杠,她相信對方說的每一句話。丁鵬說唯有用刀才能解決問題,她就相信的確沒有別的方法了。
因此,她只問道︰“那間屋子很重要了?”
丁鵬道︰“我相信很重要,因為謝小玉就是從那幾溜走的。我只看見了一條地道,卻無法深入去追尋。”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無法再發出四十丸刀了。”
一刀已有諒天裂地之威,何況是連發四十九刀呢?小香可以想象到那種辛苦。
所以她又問道︰“謝小玉溜了?”
丁鵬道︰“我不知道。也許是溜了,也許是躲在里面,不過我已經決定不進去了。”
小香點點頭道︰“這是對的,公子犯不著涉身去犯險,因為公子找到她,也不會殺死她的,最多也不過是問她幾句話而已。”
“哦?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她是謝曉峰大俠的女兒。”
丁鵬笑了起來道︰“不管她是誰的女兒,假如把我這幾天所搜集的種種證據加起來,她死一千次也不多。”
小香一笑道︰“但是公子仍然不會殺她,因為公子還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
“她身上有什麼秘密?”
“太大了。她是神劍山莊的女主人,為什麼要把人人敬畏的神劍山莊弄成這樣一個恐怖的地方?”
“她只是一個女兒家,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勢力?神劍山莊名滿天下,都是謝曉峰一個人掙下的,沒有一個私人的班底,而謝小玉卻在神劍山莊形成了一股勢力,人手都是她帶來的。她是從哪兒找來的那麼多人?”
“她在神劍山莊膽大妄為,謝曉峰多少也該有個耳聞的,可是以謝曉峰的地位,居然不聞不問,顯然是別有隱情。究竟是什麼力量鉗制住謝大俠?”
丁鵬一笑道︰“小香,你真了不起,把我的話都說完了。的確,這三個疑問不解答,我連覺都睡不安穩,可是我若殺死了她,一切的線索都斷了。”
小香也笑道︰“就算公子知道了那三個答案,仍然不會殺死她的。”
“這又是什麼理由呢?”
“因為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子。”
“一個美麗的女孩並非不該死。”
小香道︰“也許別人有殺死她的理由,但公子卻沒有殺她的必要,因為她不管做過多少該死的事,卻沒有傷到公子。”
丁鵬道︰“她不是對我特別客氣,而是傷害不了我。”
“那也一樣。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謝曉峰都能容忍他這個女兒,公子為什麼不能讓她活下去呢?”
丁鵬笑道︰“我做事為什麼要跟謝曉峰有關系呢?”
“因為公子拿他作為唯一的敵人。”
“胡說!我很尊敬他,毫無意思要與他為敵。”
“那也並不表示公子特別欣賞他,要以他為榜樣。”
“那當然。他練他的劍,我練我的刀,我們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我為什麼要學他呢?”
小香笑道︰“這就是了。公子雖然很佩服他,但心中仍然有一股想要超過他的念頭,雖然不一定是向他拔刀邀斗,卻還是可以在其他方面擊敗他。”
丁鵬想想笑道︰“我不應該有這個想法嗎?”
小香道︰“別人有這種想法,或許可以稱為狂妄,但公子就是絕對可以的,因為公子在刀法上的成就已經不遜于他的劍法造詣了。”
“不行,我還比他差一籌。”
小香卻道︰“不!那是以前,現在我認為公子已經不遜于他了。”
“為什麼你會有這種看法?”
“為了謝小王,為了是他的女兒。”
“這跟他的女兒有關系嗎?”
“關系很大。不管他的劍法多高深、人格多高深,只要他有這個女兒,就是他的缺點,所以只要留下謝小王,公子就可以超過他。”
丁鵬默然了,小香的話已經說到了他的心里。
勝過謝曉峰,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願望,雖然他口中不承認,心里卻一直在以此激勵自己。
正因為有個謝曉峰在,他才不感到滿足,才有興趣不斷地追求著進步。
謝小玉的內里居然如此復雜、如此邪惡,丁鵬未嘗不感到一絲竊喜。雖然他同樣為謝曉峰有這樣一個女兒而生氣,但是想到謝曉峰有這樣的一個女兒,內情一旦揭曉了,江湖上的人對謝曉峰的尊敬必將打了折扣。這個打擊是否能使謝曉峰氣沮?
他常思索這個問題,而且也有一點慚愧,但也不過是一絲慚愧而已。
因為謝小玉的墮落,至少不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笑了一笑道︰“至少有一點我是不如謝曉峰的,就是我投有女兒,即使將來有了女兒,也絕對不會像謝小玉這樣的。”
像謝小玉這樣的女兒,恐怕謝曉峰也生不出第二個來,丁鵬感到很安慰。
這雖然是他不如謝曉峰的地方,卻是他心甘情願地承認的。
這也是他唯一心甘情願承認不如謝曉峰的地方。
他也相信,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女兒比謝小玉更爭氣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6:09:20
第二八章 死亡之谷
這是一個很陰森的山谷,即使是陽光正烈的中午,山谷中仍然是雲霧彌漫。
山谷很陡,終年被霧氣籠罩著,不知深淺,自然也不會有人攀越下去了。
霧氣中蒸騰一種霉爛的氣味,被陽光照著,居然映射出七彩的光輝。
這就是所謂的瘴氣,含有毒的,偶爾迷路的樵夫曾經看見有小鳥飛越其上,一不小心沾著一點霧氣,立刻就一頭栽落下去。
也有人不知道走到谷邊,才吸著了一點霧氣,立刻就倒地昏迷不醒。
這是一片死亡之谷。
離谷口還有兩里路,已經有人樹了木牌,表明了谷中的凶險,告誡行人勿近。
這樣一個恐怖的地方,自然有著很多怪異的傳說,最怪異的一種就是谷中住著魔神。
魔神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據說有一個樵夫曾經看見她駕著雲霧上騰。
這個樵夫第一天下山,還向人夸耀那女子是如何的美貌,但到了第二天,他就全身發腫,變得烏黑而死在床上。仵作檢查死尸,認為是中了一種瘴毒。
于是村中故老相傳,說谷中住著的是瘴癘之神。
于是更有好事者,在山下搭蓋了一間瘴神娘娘廟,廟中塑了一尊女神的像。
由于看見女神的樵夫已經死了,那女神的形相只有據他說的樣子大致塑了個輪廓,不過那匠人的手藝也不高明,使這尊女神像看起來有點像個胖墩墩的中年婦人,實在美不到哪里。
只不過廟里的香火倒還不錯,有一個老婆婆在管著,凡是中了瘴氣的人,到這兒包點香灰回去,一服即愈,比高明的醫生還靈。
有人就曾經試過。一個游方的舉子中了瘴毒,躺在縣城的客棧里,連服了幾位名醫的藥都未能根絕,那舉人的小廝不知從哪兒听來的傳言,到瘴神娘娘那兒去求了一包仙方,一服就見了效。
所以慢慢地,這座瘴神娘娘廟也就頗有點名氣了。因此,這一天來了一輛華麗的車子,大家也不感到驚奇了。這幾年常有遠地的大戶人家前來拜求娘娘的,甚至于不是中的瘴毒,也來求藥的。
這輛車子來得突然,也很引人注意,他們一來就包下了鎮上最大的一家客棧。
七八個房間都被包下了,房中原來住著的兩個客人也被請搬了出去,因為那位侍從的老管家拿出了二十兩銀子,請他們挪挪地方。
一錢銀子一天的店錢,居然有人肯出二十兩銀子來請他搬地方,那還有不願意的嗎?
店家只恨沒叫自己的家人住進了店。
他更恨自己先前財迷了心竅,當那老管家問他有沒有空房子的時候,他居然一連聲說有,而且還殷勤地把那些空房間一一都帶著去看了。
那時是唯恐對方不住下來,舉凡是自己所有的,一股腦兒都獻了出來。
那個死老頭子看一間點一次頭,卻不置可否,自己還以為是涼了,看樣子這次生意要泡湯,哪知到了最後,老管家竟是包了整間的店,而且還親自去跟兩個已住下的客人商量,以每人二十兩的代價,請他們挪一步。
二十兩銀子,乖乖!那是夠包下整間的店了,他卻用來打發一間屋子。
早知如此,該把老婆、女兒、兒子,還有那個打雜的小癲痢也都帶來,把他們塞進一間房去。
一人二十兩,這白花花的一百兩銀子不就到手了?
他的手已經舉起來,就差沒有打下去。
幸好沒有打,否則他又會後悔,因為那個老管家又問下去道︰“店家,你自己家里的人是否也住在店里?”
這不是一個機會來了嗎?他連忙想搖頭,可是老管家才看出他有搖頭的意思,就嘆了口氣道︰“那就很糟糕了,否則你大可好好地賺上一筆的。”
店家忙道︰“他們就住在店里,我老婆在廚房,兒子幫忙打雜,全家都沒閑人,也沒再雇人。小本生意嘛,你想哪里還雇得起人?”
老管家一笑道︰“這就好,我家夫人就怕人手太雜,這樣我們就住下來了。對了,你家里一共有幾口人?”
“不多,一共四口,不,五口,我們夫婦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就是這五個人。”
他把小癲痢也稱為兒子了,因為他知道對方要以人口計酬,自然是多一個、好一個。
老管家道︰“假如有雇的伙計,你可得先說明,我好先行打發掉。”
“沒有,我們是家庭生意。”
“好!店家,我們包下這家店,給你五百兩銀子一天,不過,要包括你們全家五口每人每天五十兩在內,你不嫌太多嗎?”
“不多!不多!”
銀子哪會嫌多的?
老管家笑道︰“好,那就說定了,我們住幾天還不一定,住一天付一天,這是第一天的二百五十兩銀票,先付給你。”
店家接下了銀票,手都在發抖,不過他倒沒有樂糊涂,還曉得算帳,因此道︰“老管家,你說是五百兩銀子一天的。”
“沒錯,屋價全部五百兩,但是要扣除你們全家五個人,每天每人五十兩,共計是二百五十兩……”
“怎麼要扣除我們的銀子呢?”
“是這樣的,我家夫人愛干淨,不要你們侍候,任何事都由我們自己帶來的人做。我們在鄰縣另外租了個客棧,把你們全家都送去暫住。由于不能讓你們家人跟人家踫頭,還得請人看著你們,還要給你們吃喝,所以每人要扣除五十兩。這個價錢是高了一點,但他們是你的家人,你也應該出的是不是?假如你雇來的伙計放他們兩天假,叫他回家去,你也就省了。好在你們一家才只五口,你還是有賺的,是不是?”
店家只差沒吐血,他當然不能說不是,事實上這筆生意的利潤依然豐厚得使人無法相信。
老管家又伸手招了兩輛馬車,有五個大漢,每人押著一個,把他自己跟四名家人都趕上車子去了。
店家恰好跟小癲痢同車,看看他那副挨揍相,還在問長問短,店家只差沒給他一刀子。
為了這個王八蛋,每天害我少收五十兩銀子!
所以小癲痢才問到第一句話,就挨了一巴掌。
金獅很恭敬地敲著房門,敲到第二響時,里面已經傳出了一個甜美的聲音︰“是誰啊?”
“稟少宮主,是老奴。”
“金伯伯啊?您請進,門沒拴著。”
金獅推開了門,不由得呆住了。
因為謝小玉在梳頭。
梳頭並沒有什麼可吃驚的,幾乎每個女人都梳頭,哪怕是掉得只剩幾根頭發的老太婆,也舍不得拔掉它們,每天仍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仔細而慢慢地梳理著,唯恐會再踫掉一根。
看女人梳頭是一件雅俗共賞的樂事。
那當然是指年輕的漂亮的美人那樣子會產生美感,因為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輕柔、那麼曼妙,而空氣中則又散發著刨花的氣味,刨花是用一種木料刨成的木片花兒,泡在水里能產生一種滑潤光亮的粘液,女人就用來澤潤頭發。現代的女人由于有了各種香露及潤發水,完全不知道她們的老奶奶梳頭時的貧乏了,不過現代的男人也少了一種欣賞美人梳頭的樂趣。
可是看謝小玉梳頭卻是另一種情景。
她把頭發打散披在肩上時,那張帶著點孩子氣而充滿著誘惑力的臉突然一下子變得莊嚴起來,使她成為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神。
尤其是她披著一襲白紗,顯得那麼純真無瑕的時候,她簡直就是一尊神、一尊女神。
神本是不分男女的,雖然神也有男女之別,但不管是男神也好,女神也好,他們在被高高地供在神座上,由著善男信女去膜拜時,與他們性別關系極微。
觀世音是女菩薩,但是進寺廟拜觀音的人,絕不會在念觀世音菩薩時,再加上一個女字的。
但謝小玉給的印象絕對是尊女神。
她在白紗隱約中暴露了所有的女性的特征,只不過那是一種美感、一種神聖而莊嚴的美感,仿佛她全身都發著一股聖潔的光,使人不敢逼視。
金獅只看了第一眼,心底已經涌上一股虔誠,使他願意奉獻一切,成為神前的犧牲。
謝小玉微微地一笑︰“金伯伯,你請坐。”
金獅沒有坐下,而是跪下了。
謝小玉沒有回頭,金獅看見的只是在鏡中的影子,然而那無邪的笑容,那無邪的聲音,使他的人整個地進入一種空靈無我的狀態。
謝小玉不知道他跪下了,笑問道︰“金獅伯伯,你已經聯絡好了?”
“是的,聯絡了,宮主在明天日出前召見。”
“她肯見我?”
“本來是不肯的,後來听老奴說事態緊急,才又答應了的。”
“娘為什麼躲到這個荒山僻野來?”
“是為了清靜,要遠離人世。”
“這兒並不清靜,尤其是她弄出了那些神奇怪誕的事,又怎能清靜得了呢?”
“官主托名瘴癘之神,倒是嚇住了人,誰也不敢去送死的,那是個人人敬而遠之的神。”
“那也不過是嚇嚇鄉下人,若是一個練過武功的人,就不會相信那種傳說,反而要來一探究竟。”
“幾年來有過不少這種人,可是他們都染上了瘴癘之氣,陳尸谷前,就沒有人再去送死了。”
謝小玉一笑道︰“那只是些凡夫俗子,真正的高人呢,那點瘴癘之氣可哄不了人吧?”
“宮主在此與世無爭,真正的高人不會前來打擾的。”
“是嗎?幸虧她沒有遇上丁鵬,那個人的好奇心是很重的。”
金獅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有保持緘默。
謝小玉回頭過來,這才看見金獅矮了半截,不禁吃驚地道︰“金伯伯,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老奴見到少宮主寶相莊嚴,不敢冒讀。”
“哦?我有那麼大的魔力嗎?居然能使你這位魔教的長老五體投地?”
“是的,那已經不是魔力,而是一種神力了。少官主那種神聖凜然的寶相,足以使任何人都為之屈膝的。”
“也包括女人嗎?”
“據老奴想,不淪老少男女,都會是一樣的。”
“這麼說來,我是應該用這種姿態出現的了?”
“是的,可惜老奴以前沒見過。少宮主如以此等面目出現塵世,天下已在掌握中了。”
謝小玉一笑道︰“我倒是在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哦?少宮主是怎麼發現的?”
“我還是在以玉無瑕的身份做連雲十四煞老大的時候,為了一件緊急事故,我在梳頭時把人都召進來,結果他們都跪了下來。”
金獅道︰“少官主既然發現自己有這種天賦的能力,當善加運用才是。”
謝小玉笑著搖頭道︰“我是有過那種打算的,但是後來放棄了。”
“為什麼呢?”
“自那次之後,連雲十四煞的人見了我都十分恭敬,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之感,老奴現在也還是不敢透一口大氣。”
“但我卻不願意這樣。”
“為什麼呢?少宮主的目的在征服天下,那是最輕而易舉的方法。”
“我要的是掌握天下,不是使天下屈膝。”
“少宮主如有所命,老奴一定萬死不辭。”
“哦?如果我要你上來抱抱我呢?”
“這個老奴不敢。”
“有人拿刀子在後面硬逼你呢?”
“老奴願挨一刀,也不敢冒讀少宮主。”
謝小玉一笑道︰“這就是我不干的原因。我不要一個人高高在上,像我娘一樣。”
金獅不禁一震︰“少宮主沒見過宮主吧?”
“沒有,從三歲開始,你們就把我從娘那兒抱開,我就一直沒再見過她。”
“那少官主怎麼會知道像宮主一樣?”
“那是你們說的,從小我就听見你們說,我長得跟娘一樣,還有就是我的父親。”
“謝大俠也說少宮主像宮主?”
“是的,所以他才不喜歡我、冷淡我,根本沒有把我當作他的女兒看。”
“宮主與少宮主都不是凡俗的人,因此才會有非凡的際遇,一切不能要求與常人相同。”
謝小玉以前不知听過多少次這種論調,每次當她有所抱怨的時候,總是有人如此地勸她。
每次都能鼓起她的雄心,使她忘掉一切,而今天金獅長老又說了一遍這樣的話,所得的效果卻是他意想不到的。
謝小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像以前那麼好哄了,她自己已經有所愛憎喜怒,而且因為他的生活比別人復雜千百倍,這樣感受自然也深上千百倍。
金獅說著這一套老生常談時,自己都不相信,他也沒指望謝小玉會相信。
他只是在必要時說一句該說的話而已。
哪知道謝小玉的眼中忽然流露出異色,就像一個小孩突然得到了一件她向往已久的東西似的。
“我真的是異于常人嗎?”
“是的,少宮主天生異稟,實非常人所能及的。”
“天生異稟,哪一種異稟?”
金獅怔住了,他只是隨口一句話,倒不是有意敷衍,謝小玉在小的時候就表現得很特別。
不過這種特別卻是很難對人說的。
例如,她在七八歲的時候就有女性的蛙力,偶爾嫣然一笑,居然能使一個大男人為之著迷。
這種著迷,硬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痴迷。
“你跟你母親一樣,是天生的尤物,迷死男人的妖魔,是天生的狐狸精。”
這番話也只在金獅的肚里思量著,他是不敢說出來的,但是他也必須要回答。
謝小玉問話的時候,是一定要回答的,而且還是必須要令她滿意的回答。
這也是他們自己寵成的。他跟銀龍,還有許許多多跟他同一出身的人,他們都心甘情願地被她們母女兩代牽著鼻子走,不顧一切,做出一些連自己也不敢想象的事。
為了什麼呢?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卻從來沒有得到過答案,他們也曾互相不止一次問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是最通常的答案。
謝小玉母女倆如果有什麼天生異稟,大概就是一種魔力了,一種令人做莫名其妙的事情的魔力。
“少宮主天生具有一種懾人的氣質,使人不敢仰視,心悅誠服,俯首听命。”
這是金獅的回答,自然是經過審慎的思考後一種很技巧的回答。
“我娘從小也具有這種能力。”
“是的!宮主從小也具有令天下臣服歸化的能力,只要是見到官主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臣伏在她的腳下。”
“可是她並沒有擁有天下呀。”
“那是因她認識了一個不該認識的男人,對自己喪失了信心。”
“那個男人就是我的父親?”
“是的,謝大俠是一代劍神,也是一個女人征服不了的男人。”
“像丁鵬一樣?”
金獅很快地回答道︰“是的,他們是同一類的人,因此少宮主最好還是離他遠一點。”
“可能嗎?我們要做什麼的時候,他就會找了來。”
“那就只有毀了他。”
謝小玉嘆了口氣︰“金伯伯,你不是第一個勸我的人,我也不是沒有嘗試過。我心里一直在動腦筋,我也不會像我娘那樣優柔寡斷,這個你看得出來的。”
“是的,少宮主比宮主當年有魄力得多了。”
“可是我毀不了丁鵬。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真正的毀不了。”
一陣沉默,金獅知道這句話不是推托,而是事實,他見過丁鵬的一刀後,對這個青年人已充滿了畏懼。
“娘幽閉深山多年,是在修煉武功?”
“是的,她發現自己無法征服謝曉峰時,發誓要在武功上勝過他。”
“有這種可能嗎?”
“宮主已多年未接觸世事,她是以從前的謝曉峰為標準,或許有越過的可能,但是謝曉峰這些年也在進步中。如果以他跟丁鵬會面時的情形看,則謝大俠已經到了一個新境界中,遠非宮主所能及。”
“那你們為什麼不去告訴她呢?”
金獅又默然片刻才道︰“宮主從來也不肯听人勸告的,她向來只以自己的眼楮來看世界。”
“這種樣子能夠成事嗎?”︰、金獅想了一下才道︰“不能,所以我們才寄希望在少宮主身上。”
“你們認為我比我娘有希望?”
“少宮主一開始就接觸廣大的世情,看法自然比宮主深遠,而且少宮主又有神劍山莊良好的家世為助,的確是比宮主的機遇要好得多。”
“假如我這個謝家大小姐的身份還有點用,就不能讓我娘胡鬧去毀了我父親,是不是?”
“這個……只有少宮主自己去跟宮主說了,老奴實在是不便置喙,不過少宮主也可以放心,謝大俠此刻的成就,已不是任何人能毀掉的了。”
黎明,日未出,東天一片紅霞。
這是山中瘴氣最厲的時刻,死亡谷中一片黑暗,上面卻翻騰著彩色的霧氣。
這情景有點像地獄的大門。
大地似乎披上一層魔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6:11:48
謝小玉一身盛裝,帶著拘謹的金獅。
瘴神娘娘廟前,自然而然地圍聚著許多好奇的鄉民,他們躲在不易被發現的地方,看著這位為久染瘴病沉渮不愈的丈夫來求禱的美麗少婦,是否能獲得瘴神娘娘的答應庇佑。
三跪九叩,進香,獻犧牲,一切如儀。
司壇為是個脾氣有點怪癖的老婆子,她的臉上仍是那樣平板,亦沒有因為對象的特殊而有所不同。
叩拜完畢,一如往例,神案,飄落一張紙。
一張雪白的紙,上面沒有字,要放到火,去燒過後,白紙上才會有字跡。
通常都是藥單,告訴來求禱的人要吃些什麼藥。
可是今天這張紙上的神示,似乎不是藥單。
少婦看了神示後,起身向谷邊的懸崖走去。
老管家這時才上前看了一下烤過的白紙,然後急急地追上去,口中急叫著︰“少夫人,少夫人!使不得……”
他追到谷邊,那少婦已縱身一躥,向谷中雲霧深處跳了下去。
躲在暗中觀看的人都“啊”了一聲,忍不住現身出來。
老管家追,去伸手拉住一塊衣角。
他在谷邊呆了一呆,才嘶啞著聲音道︰“少夫人,你把老奴也帶了去吧!這叫老奴回去怎麼交代?”
于是他也一頭栽下了山谷,換得了另一聲驚“啊”,這次不是發生在暗處了,那些人已經現身出來了。
但是這些人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眼看著兩個活生生的人跳進了死亡谷。
大家涌向瘴神娘娘的祭台前,看那張紙上的字。
“汝夫獲罪瘴神,合當染疾病而死,尸骨如何,唯舍身為本神座下侍兒,始可獲免。”
所以她只有跳了下去。
一個虔誠的少婦,為了挽救她丈夫的生命,舍身跳下死亡之谷。
一個忠義的老僕,追隨著女主人,也跳下了死亡谷。
這為死亡之谷又添了一樁神話,增加了不少感人的氣氛。
那個染疾的丈夫是否真的好了呢?
沒有人知道,因為那些同來的僕人都悄悄地走了,走得不知去向,所以無從查問。
不過沒有人懷疑,因為那個年頭,正是人們對神絕端信賴的時候。
那張烤焦的神示輾轉相傳,終于神秘地失了蹤,被送到一個地方。
一個老人的面前。
老人與一個老婦相對而坐,看著那張字條。老人的嘴角撇了一下,冷笑道︰“原來她躲在那個地方,難怪多年沒找著她。”
老婦人卻道︰“主公,她既然離世遠隱,也就算了,何必去理她呢?”
“我怎麼能不理?我整個基業敗壞在她手上,我絕不能放過她!”
老婦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主公,也不能全怪她,我們自己本身也有錯處。”
“我最大的錯處就是讓她活了下來,而且把她收容了下來,我早就知道那是禍水……”
“主公,你忍心嗎?你能忘記那句刻在刀上的詩句嗎?‘小樓一夜听春雨’。那是她的女兒,說不定也是你的女兒。”
老人目中凌厲的殺氣消除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陣惆悵,長嘆了一聲道︰“我真難以相信,一個像她那樣聖潔的女人,會生下這樣的一個女兒。”
老婦輕輕一嘆︰“聖與魔只有一線之隔,是你辜負了她的母親。”
“我……哈哈,你不會明白的。”
“主公,我是不明白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肯說,知道的人也不肯說,不過我明白那女孩子來的時候,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人見人愛。她之所以變得那樣,是我們沒有好好教導她。”
老人忽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語氣很堅決︰“不行,我不能再容她胡鬧了!她毀了我已經夠了,不能再讓她毀了丁鵬。”
“她怎麼會毀了丁鵬呢?”
“你知道那投崖的是什麼人,就會知道那對丁鵬會有什麼影響。”
“是什麼人?”
“是金獅跟謝小玉。”
“謝小玉?那不是謝曉峰的女兒嗎?怎麼會跟金獅拉到一起呢?”
“我不知道,但他們之間必然有密切的關系,丁鵬曾經在神劍山莊附近劈死了銀龍。”
老婦人沉默片刻才道︰“主公,雖然我並不贊成,但是多少年來我一直都是服從你的每一個指示的,我相信你的每一個指示都是正確的。你要我做什麼?”
“夫人、你怎麼知道我會要你去做什麼的?”
老婦人一笑道︰“那還不容易猜?這些年來,你已很少找我商量事情了,但是你卻把我叫來看這張字條,那就是有事情要我去辦。”
老人頓了一頓才嘆道︰“是的,夫人,這件事恐怕一定要你跟銅駝去一趟才能辦得了。我的功力因為輸了一大部分給丁鵬,已經無法辦這件事了。”
“要我跟銅駝一起去?”
“是的,不但要你們兩個人出馬,而且把我們身邊的好手都帶去。”
“那怎麼行呢!你身邊不是沒人了嗎?”
“我身邊要人干嗎?現在我已經是個沒用的老人,沒有人會看中我了。”
“主公,這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不是在開玩笑。銀龍鐵燕雖死,還有金獅在,銅駝勉強能抵得過。至于那個賤人,只有你才能應付。他們那邊還有其他的人,所以必須把好手都帶去。”
“我們去拼命嗎?”
老人的臉色變得很莊重,“是的,殺無赦,一個都別放過,這也是一次清理門戶。”
老婦還要說什麼,但老人一揮手道︰“你不必說了,我這個決定是經過再三考慮後才下的,絕不是意氣用事。魔教即使毀了,也不能在我手中留下一點禍害。”
老婦默然片刻才道︰“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決定,那我是一定會遵從的,我知道你不是輕率下決定的人。”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老婦看著他,目中流露出愛情的光彩,雖然他們結合已經近六十年了,這份深情從沒減退過。
不過,老婦人突然有一股悲哀的感受,她發現她那永遠年輕的丈夫忽地有了老態。
“你們放心地去吧,這個地方很偏僻,沒有人會找來的。我將親自下廚,為你們燒兩樣菜,慶祝你們勝利成功回來。”
老人在谷口歡送著人群離去,揮手說出了這一段豪語,被送行的人都很興奮。
銅駝高興地道︰“主公這次心情似乎很開朗,三十年來,我沒看見他這樣高興過。”
“是的,這是他一生中所下的最大的決定,對天美發出了格殺的命令。”
銅駝道︰“主公早就該對那賤人下這個命令了,我已經等候這個命令多年了,終于還是等到了。”
“銅駝,你不知道他的心情。”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以為天美是主公的女兒,不忍心對付她。”
“難道不是嗎,以年齡計算,也差不多。”
銅駝道︰“屬下知道絕對不會是的。”
“為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知道。每個人都以為弱柳夫人是位貞節的聖女,除了主公之外,沒有第二個男人,只有我知道她是個淫婦。”
“銅駝,你怎麼可以這麼說?”
“我可以這麼說,因為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
“她誘惑過我。”
“你?銅駝?你那時才多大?”
“我才十四歲,根本還不解人事,可是她一天都離不開男人。那天剛好所有的人都不在,她只有找到我,想盡了方法把我引誘上了床,還沒有真正沾上她,恰好主公回來了。”
“啊!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這就是主公的仁厚處,他始終隱瞞了別人的缺點。那天我還記得,主公跨進了門,她就從床上跳起來,向主公哭訴,說是我欺侮她,對她施暴。”
“主公怎麼樣呢?”
“主公只笑了一笑,說我根本是個小孩子,血氣方剛,她又生得這麼美,自然是情不自禁了,叫我向她道了歉,大家忘了這回事,並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哦?主公仍然相信是你主動地要施暴她了?”
銅駝低下頭道︰“事實上我那天的情景也無以自明,因為弱柳夫人誘惑男人的手段太高明了。她總是在有意無意間撩撥起男人的情火,等男人自動地上鉤,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
“主公知道她的個性嗎?”
銅駝道︰“後來我不清楚,但是在當時他是不知情的。”
“那他對你倒是很大方的,居然肯原諒你。”
“是的,所以我才對主公感激終生忠貞不貳。”
“金獅他們自然也難免了,他們的年齡比你大。”
銅駝沉思片刻才道︰“我想是難免的,所以他們對天美會那樣地忠心護持,我想多半也是因為這層關系。”
“你又怎麼能肯定天美不是主公的女兒呢?”
“因為天美的右手指有六枚手指。”
“這又算是什麼證據呢?”
“枝指是遺傳的,主公卻沒有枝指。”
“宮中的人都沒有,這或許是隔上幾代遺傳下來的。”
銅駝卻道︰“我知道有一個生有枝指、卻不是魔宮中的人,那人是我的叔叔,有天來看我。”
“那又怎麼樣?”
“以後沒多久,弱柳夫人就神秘地失蹤了,我們回來追索,也沒找到她的蹤跡。一直等過了四年,才有人抱了天美了來。”
“那又如何證明呢?天美那時也三歲多了,若弱柳是那時懷了身孕。她正是那麼大。”
銅駝搖頭道︰“我看見天美生有枝指,心下已然懷疑。之後我回去了趟,就是打听消息去了。結果我知道我叔叔帶了弱柳私奔到我家鄉潛居。”
“你叔叔倒是很有辦法。”
“他本來就是個美男子,又善于言詞,懂得體貼,弱柳跟他私奔,倒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我打听他們生了個女兒。”
“就是天美?”
“是的,那個女孩子長得比較大,送來的時候說是三歲多,實際上只有兩歲多一點。”
“這麼說來,天美是你叔叔的女兒了,也是你的堂妹了?要是她來的時候只有兩歲多,的確不是主公的骨肉了。”
銅駝默然。老婦人又問道︰“他們為什麼要把女兒送來給我們收養呢?”
“我叔叔原是個絕頂風流的人,可是他拐帶了弱柳私奔之後,居然循規蹈矩,一心一意地在家里守著她。前兩年還好,後來我叔叔為了要練一種武功,略為疏淡了她,她又不安于室了。”
“一個像她那樣的女人,原是難甘于寂寞的。”
“我叔叔卻不像主公那樣寬宏大量,他抓到她的奸情,一刀劈了兩個人,然後自己也自殺了。”
老婦人默然片刻才輕嘆道︰“這又是何苦!弱柳也是的,她總以為沒有一個男人忍心殺她,結果只要遇上一個就夠她受了。”
“主母,你好像早就知道弱柳的為人了?”
老婦人一笑道︰“別忘了我是女人,女人對女人,總是容易了解的。”
“那麼你為什麼不告訴主公呢?”
老婦人一笑道︰“只有最笨的女人,才在丈夫面前攻擊另一個女人。多少年來,主公對我一直非常尊敬,就因為我知道如何盡一個女人的本分。”
這次是銅駝沉默了,他對這個主母也非常尊敬,但也只因為她是主公的妻子而已。
她本身實在沒有什麼引人之處。
她貌相中姿,既不特別聰明,也不很笨,不喜歡說話,從不表示意見,沒有突出的地方,似乎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可是主公卻一直對她很客氣,很尊敬,這使他一直想不透。
有很多時候,他常為主公叫屈,覺得主公英武天縱,實在應該娶個更好的配偶的。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位主母的可敬之處,乃是在于她的智慧、她的胸襟、她的度量、她的賢慧以及種種的美德,一個女人具有的一切內在美,她都具有了。
男人若能遇上這樣一個女人,實在是終生的幸福,只可惜像這樣的女人實在太少了。
銅駝不禁對主母又升起一層崇高的敬意。
話題又轉回來,老婦問道︰“銅駝,那句詩,那句‘小樓一夜听春雨’的詩,是怎麼回事?”
“那只是主公第一次見到弱柳夫人時,就是受了這句詩的吸引。那次我們途經江南一個農村,景色如畫,在一條小溪畔有一所草舍,里面有一個美妙的聲音在吟著這首詩,立刻就吸引住了我們,于是我們循聲探望,就見到了弱柳夫人。那時她只是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一個布衫裙釵的村姑而已,卻已是國色天香,而她似乎也為主公的翩翩豐采所吸引,就那麼一刻談話,她就跟著我們走了,拋下了她的老父。”
“以後她就沒有再回去過?”
“沒有,好像她根本就忘記了她的父親。倒是主公還記得,叫我去探訪過兩次。她的老父正值窮途潦倒,我留下了一大筆金銀;第二次再去探望,見他已經運用那筆財富置買了田產,營居了新房,更還娶了個續弦的女子,日子過得很好,主公才不叫人去了。”
“為什麼呢?”
銅駝道︰“以我們那時的環境,正是如日中天,一個尋常的百姓人家跟我們沾上關系,並不是好事情。”
老婦輕輕一嘆,道︰“主公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處處都為人著想,這樣的一個人,並不適合擔任教主的。”
銅駝道︰“主公在處理教務時,卻是一絲不苟的。”
“是的,他必須如此。平心而論,魔教之所以被武林中人視為旁門邪教是有道理的,它本身有許多規條以及許多練功的方法都是邪惡的。主公想要使魔教有所改革,以一正別人對魔教的視听,才訂下了許多嚴厲的規條約束教中的子弟,也因為這,才引致許多人的不滿,而導致眾叛親離。”
“也不能那麼說。直到現在,主公仍然有許多忠心追隨的部屬。”
“那已經很少了,這些人都是向往本教神奇的武術,希冀得到傳授才投身進來的。”
銅駝默然。老婦人又問道︰“主公為什麼要把那句詩刻在刀身上呢?”
“這個屬下可不知道。弱柳夫人失蹤了之後,主公有段時間很暴躁,殺了不少人。”
“那樣的一個天生尤物,是很令人難忘的,別說是主公,連我也感到悵然若失。”
銅駝想了想道︰“主公雖然因為弱柳夫人之失蹤而感到憤怒,大概也想到因此而遷怒是不對的,他把那句詩刻在刀上,就是為了遏制自己的脾氣。有好幾次我看見他拔出刀來瞥見了上面的詩句後,就把怒氣息了下去。”
“大概就是那個原因吧!自此之後,他的刀法也步入了一個新的境界,出手一刀,威猛絕倫,使本教的名聲也更為昌大,但是那也害了他。”
“是的,那一段日子魔教的擴展是太快了,已經凌駕于所有的武林宗派之上,引起所有人的不安,更因為發展太快,主公無法每件事一一親視,才叫金獅他們各負責一方,他們都為本教樹下許多強敵。”
老婦人輕輕一嘆道︰“是的,主公在事後檢討得失,他並沒有怪人,認為那是自己的過失。”
“這不能怪主公,他是一心求好……”
“銅駝,你還不了解主公嗎?他真是那種諉過于部屬的人嗎?他是教主,自然應當負起一切失敗的責任。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是一個自視極高的人,一向自認為天下無敵,但是他那天的確是敗在謝曉峰的劍下。”
銅駝也不作聲了。
“主公限于資質,知道自己此生再無進展了,那一刀雖厲,但是再也無法強過謝曉峰了,這才是他真正灰心世事、不再求東山再起的原因。沉郁多年,他終于找到了丁鵬,這個年輕人的資質是千載難逢的,所以他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那人可以算是不錯,听說他的進境已經超過昔日的主公了,銀龍、鐵燕,都只在他一刀之下碎尸斷臂。”
老婦人點點頭道︰“是的,主公也分析過了。銀龍碎尸不足為奇,鐵燕斷臂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因為他已經能控制那一刀,隨心所欲地收發了,也就是說︰他已經使這一刀脫出了魔的範疇,而進入聖的境界了。”
“主公還不能控制它?”
“不能,終其一生,他只有在魔的範圍內使那一刀威力至巨,卻仍然無法控制它。”
“本教在丁鵬手中可以興起了。”
“這是主公的希望。”
“那為什麼還不把本教的一切都交給他呢?”
“不急。主公就是因為要兼理教中的事務分了心,才限制了自己的發展。本教的武功速成而難進,越到後來越難以進步,必須全力以赴。不能有半點分心,所以主公才讓他自由地發展,不要他分半點心。”
“主母,我們這一次進剿天美,也是為了丁鵬?”
老婦人沉思了片刻才道︰“主公雖然這麼說,但我相信不是的。”不是的?”
“據我所知,丁鵬日前的境界,已經不虞任何的傷害了。主公所以要這麼做,目的在于把魔教殘留在世上的一點邪惡徹底消除,將來交給丁鵬的是一個干干淨淨的門戶。”
“主公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是的,他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
老人回到谷里,忽而有一種落寞之感,他感到從未像此刻這樣空虛過。
谷中重要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幾個剛入門的弟子操持著雜務,若一旦真要被人摸進來,一點抵抗的力量都沒有。雖然他說過,這個地方很隱蔽,沒有人能找得到,但他自己也知道這句話的靠不住。
一個很多人的組合,絕對無法藏得非常隱蔽,何況他的敵人都有著比獵狗更靈敏的鼻子。
多少年來,他之所以能夠很安全地保護自己,主要還是靠著雄厚的實力。
幾千名絕頂的高手把守著重要的門戶,小股的敵人絕對無法侵入。
大股的敵人,老遠就發覺了,立刻可以躲避,但是現在,那些人都走了。
谷中的防務已經可以說等于完全沒有了,現在只要是一個二流的高手,就可以輕易地進入了。
唯一能保護他的,就是他自己了。
為了成全丁鵬,他不得不將自己畢生專修的功力完全灌輸給那個年輕人。
雖然在事後,他仗著一些神奇的練功心訣與一些靈丹的輔助,勉強地把功力練到恢復三成。
三成的功力夠應付外來的侵害嗎?這句話立刻受到了考驗,因為他看見了三個人,三個不應該是谷里的人︰兩個女人,一個男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6:15:13
第二九章 逆襲
兩個女的他認識,是遣出去侍候青青的侍女︰春花、秋月,那個男人卻從來沒見過。
老人覺得很意外,但是也沒有太驚奇的表示,只是淡淡地道︰“春花、秋月,你們怎麼來了?小姐好吧?”
春花笑道︰“小姐是否安好,婢子不太清楚。”
“你們怎麼會不清楚?你們不是侍候小姐的嗎?”
秋月也笑道︰“小姐把我們撥交去侍候這位柳大爺了,所以婢子不清楚小姐的現狀。”
“那……你們到此地來干什麼?”
“小姐給我們的命令是跟定這位柳大爺,到哪兒都半步不離。柳大爺來了,我們也只有來了。”
老人的目光從來也不看向那個男的,只是冷笑道︰“那一位柳大爺是什麼人?他夠資格在我面前稱大爺?”
那個男的這時才一躬身笑道︰“晚輩柳若松。”
老人的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卑夷之色︰“無恥鼠輩!”
柳若松一點都不生氣,笑笑道︰“晚輩不否認是鼠輩,但前輩也高不到哪幾去,城狐社鼠,大家都差不多。”
老人卻生氣了,一個像柳若松這樣的鼠輩,居然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憑,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憤極而指著他喝道︰“滾,滾出去!”
柳若松一笑道︰“得到了晚輩所要的東西,晚輩自然會走的。”
老人伸手去拉一根掛在門後的絲繩,那是叫人的鈴繩,等閑弟子未經召喚是不準入內的。
春花笑道︰“老爺子您要做什麼,吩咐婢子好了,婢子等侍候您,總比他們周到些。”
秋月也笑道︰“也許我們笨手笨腳的,難當老主人的意,但是我們至少還活著,活人一定比死人強一點。”
老人嘆了口氣,他也知道這三個人能長驅直入,外面人一定是遭遇到不幸了。
他的眼楮盯在那兩個女的身上,目光如劍,使她們有著不大自然的感覺,然後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跟金獅串通在一起的?”
秋月笑道︰“很久了,我們原來是隸屬于金獅長老屬下的,後來才改調進來侍候小姐。”
老人的心一沉,又輕輕地嘆了口氣︰“我以為你們換了個環境可以變得好一點了,可是現在看來,你們仍然是自甘下流。”
春花笑笑道︰“老爺子,這話可不應該從您的口中說出來。我們投入本教,做些什麼事,原是您老人家指定的。”、“可是我後來不是向你們宣諭過,叫你們棄邪而執正的嗎?”
秋月笑道︰“是的,您說過,可是您沒有告訴我們什麼是正道。”
春花道︰“您更沒有教過我們如何去就正道。”
老人怒道︰“怎麼沒有?我說過本教以往的一切全都是邪惡的,要你們屏棄過去的一切,自己約束自己。”
秋月笑道︰“老爺子,我們花了十年的功夫學會了本教的種種魔功,您卻只用一句話來叫我們改變,這怎麼可能呢?”
老人一嘆道︰“我知道的確是很難,但並非不可能。要從魔教的邪惡影響中脫離出來,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自我的約束與控制,一切都要靠自己,沒有第二個人能幫助你們,但是本教確有很多人靠自我拔了出來。”
春花一笑道︰“我知道,那些人一直都追隨在老爺子身邊,是老爺子忠心耿耿的弟子。”
老人欣然地道︰“不錯,由此證明魔教並不是一定邪惡的,我們照樣可以潔身自愛,為世所敬。”
秋月笑道︰“或許有這種可能,可是我們姐兒倆卻沒有這種機會。”
老人一怔道︰“沒這種機會?你們的機會更多,我把你們派在青青的身邊,叫她督促你們……”
秋月笑道︰“小姐是本教唯一的聖女。”
老人道︰“是啊,她始終沒有接觸到本教的邪惡,你們跟著她,該有更多向上的機會。”
春花一笑道︰“小姐自己是聖女,卻沒有教我們如何去做聖女。她派給我們的仍是一些邪惡的工作,例如叫我們去侍候這位柳大爺。”
“她叫你們去侍候這鼠輩嗎?”
春花道︰“那倒不是,她只是叫我們監視柳大爺,不過老爺子您也知道,這位柳大爺卻是世上最邪惡的人。”
秋月笑道︰“可不是嗎?他雖然不是本教的弟子,卻比本教中最邪惡的人還要邪惡一點。讓我們去對著這麼一個人,就像叫兩只饞貓去守著一尾肥大的鮮魚,那還能忍得住不偷腥嗎?”
老人看著她們,沉痛地嘆了口氣︰“罷!罷!自作孽,不可活。老夫對你們兩個人,實在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秋月笑道︰“老爺子如果有教訓,我們倒是很喜歡听的,因為今後聆听老爺子教訓的機會不多了。”
老人望了她們一眼,忽然道︰“金獅要你們來的目的是什麼?”
兩個女孩子一時躊躇難答。老人又是一嘆道︰“其實我根本不必問,自從他們明目張膽地背叛我之後,他一直就在尋找我的下落。”
秋月道︰“老爺子說對了,您活著,對他們而言,就如同是芒刺在背。”
老人仰天大笑道︰“他既有你們做內應,想能很容易找到我的下落,不知他們為何不來殺死我呢?”
秋月笑道︰“他們不敢。您老人家那雷霆一劈之威,除了劍神謝曉峰之外,沒人能撐得住,而謝大俠自從那次一戰之後,也很少再過問江湖上的事了。他們找不到一個能夠與您相杭衡的人,自是不敢來驚動您。”
春花笑道︰“何況除了您之外,還有不少受教于您的門人弟子,也都不是好相與的,所以他們盡管對您十分的忌諱,卻也不敢輕易地來看您。”
老人一笑道︰“那麼今天呢?他怎麼又敢了?”
春花微笑道︰“今天他也沒來,他到天美公主那幾去了,是伴著少主一塊兒去的。”
“少主?少主又是誰?”
“是天美公主的女兒。”
“天美有了女兒?她居然會嫁人生了個女兒?”
“天美公主並沒有嫁人,但的確生了個女兒,她把一切都交給那個女兒。”
老人“哼”了一聲道︰“這倒很不容易,她居然肯不顧自己的名份,跟人私生了一個女兒,那個男人一定很了不起。”
“是的,那就是謝曉峰謝大俠。”
“什麼?是謝曉峰?”
“不錯,除了謝曉峰之外,還有誰能令天美公主動心呢?”
老人的臉上充滿了憤怒之色,厲聲道︰“難怪謝曉峰會在那一次找上我,哈哈……謝曉峰啊謝曉峰,你徒具俠名,卻不過也是個不明是非的好色之徒而已。”
秋月道︰“老爺子,您應該明白天美公主的能耐。她要是施展起媚術的時候,沒有一個男人能逃得過的。”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不錯,她裝一本正經的時候,誰都會被她的無邪所惑。老夫若不是當年輕信了她的蠱惑,又何至于將本教弄得支離破碎,眾叛親離!”
秋月笑笑道︰“不過老爺子能夠在她的魅力下振拔出來,已經算不容易的了。”
老人只有苦笑了。春花道︰“謝大俠後來也發現了她的用心,一怒之下離開了她。世上也只有你們兩位是主動地離開她的。”
老人似乎頗為安慰地道︰“謝曉峰後來也離開她了,這證明世上畢竟還有不為色動的男人。不錯呀不錯,謝三少爺這神劍之名,畢竟不是虛擁的。”
先前他還在對謝曉峰譏笑不齒的,一轉眼之間,又開始對謝曉峰贊美了。
不過這贊美之詞出之于老人之口,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由此可見,要離開那個女人是需要很大的毅力的,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得到的。
秋月道︰“天美公主因為在老爺子與謝大俠身上兩次失敗,認為奇恥大辱,居然自毀了容貌,幽閉在深谷,專練武功絕藝。她發誓要有一天以真正的功夫來勝過你們,征服天下。、老人哈哈一笑道︰“雄心可嘉,不過她是塊什麼料子我很清楚,要想在武功上勝過我跟謝曉峰,此生是絕無可能的了。”
“這個倒不清楚。天美公主自從幽居深谷之後與外面整個地隔絕了,只有金、銀二位長老偶爾去探視一下,他們對她仍是忠心耿耿的。”
老人道︰“天美對人是有她的一套,這個我自承不如。她能把金獅、銀龍從我身邊拉了過去,乍一听聞,我都難以相信。我以為最可能叛變的是鐵燕夫婦,那兩口子最不安分。其次該是銅駝,因為他最桀驁不馴……”
春花笑道︰“據說天美公主在銅駝長老身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是銅駝長老對老爺子太尊敬了,始終不敢接受,使得天美公主一直罵他是奴才胚子。”
老人嘆息了一聲道︰“銅駝對我的忠心使我很感動,但是他太死心了,天美的種種暗中陰謀,他為了怕我傷心,不肯告訴我。我若早知道天美在謀取我的霸業,結局又何至于如此!”
春花笑道︰“不過天美公主的雄心成功的希望很少,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謝小玉身上。”
“謝小玉就是天美跟謝曉峰的女兒?”
“是的,謝大俠跟天美公主的事,江湖上知者極少,可是他對這個女兒倒沒有否認,因此謝小玉兼有天美公主的班底,又加上神劍山莊的聲望,倒是頗有一番作為。”
“那個女孩子怎麼樣?”
“很不錯,她既有謝曉峰的聰明,也兼具了天美公主的美麗與噬力,在神劍山莊顛倒了不少世家公子,要征服武林倒是不太成問題。”
老人卻充滿自信地笑道︰“盡管她能征服天下,卻征服不了丁鵬。”
春花一笑道︰“這倒是,謝小玉在丁公子手中幾次吃了虧,差點沒把神劍山莊給翻了過來,所以金獅長老陪著她到天美公主那兒去求援去了。”
“天美重出,又能奈何得了丁鵬嗎?”
“這個婢子等倒不清楚,但是听說天美公主在這幾年窮研魔教秘籍,頗有心得。”
老人“哼哼”冷笑道︰“那些功夫都是在老夫手中騙了過去的,老夫還會不清楚嗎?那還能練出什麼通天的絕藝來?充其量也不過跟老夫不相上下。要想追上丁鵬,她除非是脫胎換骨了。”
春花忽然很感興趣他說道︰“老爺子,丁公子的造詣競能高過您幾十年的潛修,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
老人一笑道︰“這也沒有,不過丁鵬的武功造詣大部分得之天成。”
春花道︰“丁公子以前的技藝平平,看不出他的天賦有什麼過人之處。”
老人笑道︰“他不是個學劍的人,所以他在劍招上只能小有所成,但他卻是學我的刀法的最佳入選,再加上他某些遭遇、天性,乃使他的成就達到了無人能企及之境。”
他似乎變得出奇的好脾氣,跟兩個丫頭居然談得十分高興,完全忘記他們敵對的立場了。
但是這時候,旁邊有個人卻不耐煩了,冷冷地發出了一哼。
那是柳若松。
這家伙的膽子居然大了起來,此時此地居然發出了一聲不耐煩的冷哼。
他憑的是什麼?
老人立刻听見了那一聲冷哼,不由怒聲道︰“你哼個什麼鬼,此時此地,難道還有你出聲的份?”
柳若松笑笑道︰“前輩雖然看不起晚輩,但晚輩倒還不像前輩所想的沒出息。”
老人仍是冷冷地道︰“金獅要你們來殺老夫的嗎?”
春花笑著說道︰“婢子們怎麼敢對老爺子如此無狀?而且婢子們這次也不是奉了金獅長老之命而來的。”
“不是?”老人問。
“不是!”春花回答。
老人點點頭︰“我想也不可能。金獅明明是上天美那兒去了,老夫的消息應該不會出錯的。”
春花笑道︰“不錯,不但金獅長老上天美公主那兒去了,還有老夫人跟銅駝長老也帶著大批的高手上那兒圍剿去了。這次相逢,一定會是場很激烈的火拼,敗者固是全軍覆沒,但勝者也好不到哪幾去。”
老人忽地一驚道︰“你們怎麼知道的?”
春花一笑道︰“婢子哪有這麼大的本事?這都是柳大爺打听出來的。他這個人別無可取,但打听消息的本事可大得很。”
柳若松一笑道︰“晚輩若非得知谷中精銳盡出,也不敢貿然前來的。這些年來,魔教雖已沒落,但是前輩身邊的那些力量,仍是無人敢于輕櫻其鋒的。”
老人冷冷地道︰“你們的來意是什麼?”
柳若松道︰“一來是瞻仰前輩的豐采。”
老人怒道︰“巧言令色,是老夫最討厭的人!”
柳若松道︰“再者,是有一件小事來向前輩商量的。”
“我們之間沒什麼可商量的余地。”
“前輩別把話說得太死了,說是商量,不過是晚輩一個小小的要求。”
“你居然來向老夫提要求?”
柳若松道︰“晚輩說要求,只是把話說得好听一些,其實是來為前輩盡力,幫前輩的忙的。”
“老夫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柳若松笑道︰“縱然不能算幫忙,也對前輩有好處,晚輩想請前輩將神刀之秘相授。”
“什麼?你說什麼?”
老人真的吃驚了,這個卑劣無恥、聲名狼藉的鼠輩,居然敢來要求神刀之秘。
柳若松卻說得很肯定︰“我要學魔刀之秘。”
“你知道什麼是魔刀之秘嗎?”
“知道,那是魔教的一項最高的武學,魔刀一出,當者必死,除了神劍謝大俠外,世上還沒有人能抗拒這一刀的威力。”
老人哈哈大笑道︰“這一刀若是出自丁鵬之手,謝曉峰也未必當得了。”
“這一點謝大俠自己也承認,所以丁公子找上神劍山莊挑斗劍神,兩個人雖然沒有打得成,謝大俠卻沒有說自己能接得下這一刀。”
“你既知這一刀之威,居然還來向老夫要求神刀之秘!”
“晚輩的眼界一向很高,若非這一刀威力無儔,再晚還不屑于求呢。”
“柳若松,你的腦筋是否有問題?”
柳若松笑道︰“這可以問兩位姑娘。晚輩在有些地方或許已有力不從心之感,但是腦筋卻好得很,絕沒有半點問題。”
“那你怎麼會想到來向我求魔刀之秘?”
“因為前輩是唯一懂得魔刀之秘的人。雖然有幾個人學會了這一式刀法,但是他們只知道如何使用而已,卻無法教給人如何去練成這一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6:17:18
“你知道得還真不少。”
“晚輩一直都在關心這種事,方今武林中的動靜大勢,再沒有人比晚輩更清楚了。”
秋月笑道︰“這一點他倒沒有吹牛。老爺子,包括五大門派在內,各家各人的動靜虛實,沒有一個人能漏過他的眼楮的。”
柳若松笑道︰“晚輩雖是名望不太高,卻有不少知心朋友散布于天下各處,他們對晚輩都很熱心,任何晚輩想知道的消息,都不吝相告。”
“在我門中也有你的人?”
柳若松道︰“要不然晚輩怎麼能來得恰到好處呢?”
老人一嘆道︰“我知道你以前是個野心勃勃的人。”
“現在晚輩也沒有放棄那股雄心。”
“你還想有重振雄鳳的一天?”
柳若松微微一笑道︰“我不否認曾經在丁公子及青青小姐的手下栽了個大跟頭,但是這件事卻對我只有好處。”
“哦?”
“我在失敗之後的表現實在太羞愧,以至于稍微有點名氣的人都對我不屑一顧,因此不再會有人注意我了,而在以前我的萬松山莊卻又太出名了,出名得令有些人感到不安。”
老人道︰“這兩下相較的寒熱,那種刺激與打擊倒虧你受得下來。”
柳若松悠然地道︰“能成非常事業的人,一定要具有非常的耐性。”
老人忽然對柳若松有了一種新的感覺與看法,那感覺使他的背上像有條蛇在爬著似的,很不舒服,忍不住又“哦”了一聲。
柳若松輕輕一嘆道︰“萬松山莊一敗,我似乎失去了一切,連萬松山莊都已不保。”
老人終于點了一下頭道︰“難道你並沒失去一切?”
柳若松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卻笑道︰“一分努力,一分收獲,我為了建設萬松山莊所下的努力,幾乎是用盡了心,又豈會那麼容易失去的?”
老人忍不住點了一下頭道︰“你是個聰明人。”
柳若松笑笑道︰“聰明倒不敢當,但我絕不是笨蛋。只是我在丁鵬對我的報復行動中,卻笨得比豬八戒的媽媽還不如。憑良心說,我柳若松又怎會做那種笨事,吃那種悶虧,上那個大當?”
老人無法不承認︰“你不會。”
柳若松道︰“那時萬松山莊的存在已經使人感到不安了,許多有名氣的人都借故前來攀交,我就知道這不是好事。”
“所以你就借了那個機會,將你的實力隱了起來。”
柳若松一笑道︰“我的實力從來也沒有顯露出來,我一向是個很小心的人,可是再小心也總有引人起疑的時候。丁鵬來找我復仇,對我是個絕妙的機會,一個把別人注意力抹除的機會。經過那次之後,沒有一個人會認為我有出息的了。”
老人想了一下道︰“那倒不盡然,就有人在我面前說過,你是個很不簡單的人。”
“可是前輩並不相信。”
老人吐了口氣,無法否認。
柳若松笑道︰“不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了解丁鵬的底細,知道丁鵬娶了前輩的孫女兒,也學成了前輩的魔刀一擊,估量自己絕對無法是他的對手,既然打不過,就只有認輸。”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可是你這一輸的代價卻未免太大。”
柳若松搖搖頭道︰“我倒不覺得,何況我並沒有太大的損失,甚至于連萬松山莊都沒離開,我還是住在那兒。”
“但是你在別人心目中的印象呢?”
“我青松劍客之名原是靠著我的一柄劍建立起來的,因此,只要我能站起來,仍然能使他們再度尊敬我。’”卻不是每一個人。”
柳若松一嘆道︰“有些人從來也沒有把我放在眼里過,我並不希罕他們看得起我。”
老人沒話說了,想了一下才道︰“你怎麼知道你一定能活得下來?”
“我不知道。”
“假如丁鵬一刀把你劈成兩片呢?”
“這是我必須冒的險,而且也是我唯一可行之路,因為那時我就是全力一拼,也擋不住他那一刀之威。打既打不過,我只好賭一下了。世上原沒有十拿九穩的事,多少總要拼一下運氣的。”
“你的運氣的確不錯。”
柳若松笑道︰“是的,我知道丁鵬絕不會殺我。因為,他跟我不是同一類的人,但是他肯答應收我做徒弟,卻實在出我意料之外。這一個意外,使我原已準備放棄的萬松山莊都保住了,這不能不說是運氣了。”
“你以為萬松山莊還是你的嗎?”
“是的,我原來是莊主,後來是總管,只是換個稱呼而已,人員、房屋、園林都沒有變動,我仍然可以就近照顧的。”
“總管跟莊主絕不一樣。”
“可是在那些人心中明白,我仍然是他們的莊主。”
老人終于嘆了口氣道︰“柳若松,你是哪一種人?”
柳若松聳聳肩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世上還沒有出現過我這種人,以後恐怕也不會多。”
老人又想了一下才道︰“你要我的刀法?”
“是的,萬請前輩賜予。”
“你學這種刀法,絕對無法超過丁鵬。”
“這個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前來相求了,若是我勝過丁鵬,前輩說什麼也不會傳給我的。”
“我把刀法給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有的,我能替前輩報仇。”
“替我報仇?”
“是的,前輩的夫人帶著銅駝長老以及門中的精英去進襲天美公主了,但我知道他們一定無法活著回來。”
老人神色一動。柳若松道︰“也許能逃回一兩個人來,但是魔教一脈卻會因此而斷……”
“你怎麼知道他們一定會失敗?”
“不但我知道,金獅他們也知道。他們是故意泄漏行藏,引誘前輩的人去的……”
“要消滅我的那些人並不容易。”
“前輩別忘記了,各大門派無不視前輩若芒刺在背,有這樣一個機會削弱前輩的力量,他們怎麼肯放棄呢?”
老人的臉色這才有點變了,隨即坦然地笑道︰“讓他們殺好了,老夫原準備全給他們殺光的。”
柳若松笑笑道︰“我知道前輩對造就丁鵬下了不少心血,可是前輩應該想到沒有了前輩的暗中支持,丁公子不是太孤單了一點?”
“他一個人的力量也足以抗拒天下。”
“話固然不錯,可是丁公子並不是嗜殺無度的人,他有那麼多的敵人,實在也不是好事。”
老人在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
柳若松笑著道,“我對那些人也很討厭,我可以為前輩你出口氣,去除掉那些人,只是我的力量怕不太夠。”
老人道︰“看樣子我是必須要把魔刀傳給你了?”
柳若松一笑道︰“晚輩絕不負所托,而且前輩還可以放心的是,我已當眾拜了丁公子為師。且不管這種師徒關系是多麼地不實在,我絕不會成為一個殺師的逆徒而招致天下的不齒。”
老人想了一下才道︰“柳若松,若是在昨天有人說我會把神刀秘傳給你,老夫會笑掉滿口的牙齒,可是今天,老夫居然就做了這件最荒唐的絕事。”
他轉身進了房間,很快就出來,取出薄薄的一卷小冊子交給了柳若松,道︰“拿去,能夠練成多少,要看你的造化了。再者,你只能練這種刀法,卻與我魔教沒有什麼關系。”
柳若松接過了冊子,看了一眼,臉泛喜色,彎腰躬身作謝,然而有一柄劍迅速由他袖中探出,刺入老人的咽喉。老人也沒有躲,坦然受劍笑道,“好,柳若松,如果沒有這一劍,柳若松就不是柳若松了。”
好像這已經是他意料中的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6:20:24
第三十章 兵解
銅駝滿身流血,手擎著大刀,像瘋狂一般的沖出了山谷。
他的銅甲,不斷地向下滴著血,大部分是敵人的,但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
在各大門派齊集的好手群中突圍沖殺出來,那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銅駝卻做到了。他的體內有一股力量在激發著他,使他勇猛有若天神,護衛著他的主母沖出了重圍。他是用身體去擋住敵人的劍,然後再用刀將敵人劈成兩片。
他身上的銅甲是可以抵御刀劍的,可是他的那些對手個個都是關內精純的高手,他們所用的劍器也都是百煉情鋼所鑄的利器,所以仍然能刺穿銅甲,刺準他的身體,而後才倒下去,分成兩片向兩邊倒下去。
因此當他們兩個人沖出重圍後,對方雖然還有將近一半的好手,卻沒有人敢追下去。再強的高手,也被他這種戰法嚇寒了膽,那已經不是拼斗了。
招式、劍法似乎都沒有用了,三歲的小孩子也能拿一柄劍刺中銅駝,即使是個瞎子,也不會刺偏,因為銅駝的身材高出別人兩個頭,寬出別人一倍,這麼大的目標,還會刺不中嗎?
可是再強的高手,也要在他的面前倒下去。
因為他的刀是無敵的,那一刀劈下來的威力更是無敵的,何況還有那位老婆婆。
這些人都沒見過這位老婆婆,也都不知道她是誰。
她手中沒有刀,只有一根龍頭拐,可是這根鐵拐在她手中的威力,與刀劍無異。
魔刀是把人一劈為兩半,這根魔杖卻把人攔腰掃為兩段,平整如削,當者絕無幸免。
兩個人沖了出去後,回頭望了一下山谷。
這片山谷離他們原先隱居的地方並不遠,不過才三十多里,還沒有離開山區。
可是他們卻遇到了伏擊,各大門派的高手以及一些昔日魔教中的叛徒,居然像是算準了他們的行程似的,早就在那兒等著他們了。
無數的急箭,千百顆擂石,殺死了一半的人,然後就是一陣瘋狂的屠殺。人在那個情形下,就如同瘋狂一般,找到了一個對象就想使對方倒下去,然後再去找第二個對象。
終于,他們帶去的弟子們一個個地倒了下去,但是圍攻他們的敵人亦沒有佔到便宜,倒下的更多,幾乎是他們的三倍。
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敵人的人數比他們多出六七倍,縱然損失了三倍于他們的人員,仍然還有一半,而他們卻是全軍覆沒了,只逃出兩個人。
老婦望著谷中一片殷紅,淒然地搖搖頭︰“銅駝,你的傷怎麼樣?”
銅駝忍不住跪了下來道︰“屬下無能,屬下恨不能戰死在當場。”
老婦輕輕一嘆︰“你知道我們不能死,我們還有更重大的事要活著去做。唉!這一次可真把我們給敗慘了,比上一次更慘,可憐那些弟子,多少年來忠心耿耿地跟著我們,現在都完了。”
銅駝沉思片刻才道︰“主母,我們剛離本谷就受到了伏擊,對方已經埋伏在等著。”
老婦點點頭道︰“不錯,看對方排出的人手,都是門中的高手,陣容之堅強尤甚于二十年前那一戰,可見他們是存心要消滅我們的。”
銅駝道︰“對方已預知我們的行蹤。可見我們的人里面,定有叛徒泄漏了消息。”
老婦嘆了口氣︰“銅駝,不要這樣想,在今天一戰中,我們所帶的人員中,還有沒有活著的?”
“這個……屬下沒有看見。”
“我也沒發現。每一個死得都很壯烈,斷頭裂腹,每個人都是在我們的眼前咽氣的,因此,我相信他們都是忠心耿耿的弟子……”
“那只是對方不讓他們活下去,殺了滅口。”
“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為本教而死的,因此,他們的忠誠已無可疑。”
銅駝不禁默然,片刻後才道︰“主母,我們怎麼回去見主公呢?”
老婦沉聲道︰“我們不回去。”
“不回去?”
“是的,我們已經無家可歸了。敵人既然設伏在我們門口等著,他們也會找到我們的窩里去的。”
“那就糟了!谷中能夠一戰的弟子都出來了。”
“敵方既是有備而來,我們不出來也是一樣,最多要對方多付一點代價而已。”
“那麼主公呢?”
老婦的臉上一陣黯然,片刻後才道︰“若是主公未將功力轉輸給丁鵬,他自然可保無恙,現在就難說了。”
“那麼我們快回去看看呀。”
“不能去,如若谷中出了事,我們回去已經來不及了,而且還會陷入另一次陷阱,要脫身就難了。我們雖然遭遇了各派的高手,然而他們的掌門人以及一些長老都沒有來,否則你我想脫身還不容易呢。”
“主母的意思是我們不管主公了?”
“是的,我們有我們的工作。”
“若是主公遇害,我們除了報仇外,還有什麼更重要的工作?”
“銅駝,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不了解主公的為人與心性,他豈是計較私怨小仇的人。”
銅駝默然。老婦莊然道︰“主公最大的遺憾就是本教的道統在他手中而終……”
“那不能怪主公。”
“可是主公卻不能不這樣想,本教數百年的道統不能至此而終,一定還要繼續下去,現在這責任就落在你我的身上。”
銅駝愕然地望著她。老婦又道︰“主公對我們這一次出征,早作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我們不能保住大部分的人員,他要我們不必回去了”“上哪兒呢?”
“另一個地方,那兒有兩位本教的長老,率領了十幾個年輕弟子。”
“屬下怎麼不知道……”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的。主公直到昨夜作了最後的決定後,才告訴我地點。那兩位長老輩份很高,還是主公的師叔。”
“他們才只有十幾個人。”
“十幾個人已經夠多了,人一多就難以隱身了。這十幾個孩子各人專攻一項本門的絕招,他們也是本教異日崛起的根苗,我們必須去照顧他們。”
“不是有兩位長老嗎?”
“唉,銅駝,他們是主公的師叔輩,你想想該是多大歲數了,隨時都可能去世的,可是那工作卻不能停頓,因此我們必須去接替。”
銅駝想了一下道︰“主母,請恕屬下固執,屬下必須回去看一下。”
老婦人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你對主公的忠心,不得確訊你是不會安心的,那你就回去看看。”
她沉吟一下又道︰“記住,谷中如果平安無事,你就向主公報告經過,說我已經先去了。當然這是最好的想法,只怕可能性不大。”
“不會的,主公吉人天相……”
老婦黯然道︰“銅駝,主公不但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丈夫,我難道不比你更關心他?只是我們必須冷靜,主公盼望我們的是繼續他的責任。”
銅駝跪下叩了個頭道︰“主母,屬下無法做到主母這樣的修養,而且屬下加入本教,乃是為了迫隨主公,屬下這一生,也是為主公活著的。”
老婦又是一嘆道︰“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拿出令符來,命令你跟我走,不過有句話你必須記住,你去到谷中,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必須留下性命。”
“屬下記得。屬下怎麼來找主母?”
“如果你看得見主公,他自會要你來找我。如果找不到他,你就去找小姐,以後跟著丁鵬吧,我去的地方不能告訴你,也不能讓你去找我。”
“那屬下以後就不再見得到主母了?”
“不,等本教將要重振雄風之日,我自然會來征召你,那時我們自然不必再躲人。”
銅駝又叩了個頭,當他抬起頭時,老婦已經轉身走了,她的背影看來雖是瘦弱,但是步伐堅定。
銅駝的心中又生出了一份敬意,一種對偉大的人的敬意,不管他是男人或是女人。
銅駝走向谷口時,心中已有不祥的感覺,因為谷口兩邊守衛的弟子,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了。
但是他們卻死得很平靜,沒有一點驚恐。致死的原因是咽喉上一劍,洞穿氣管。
那雖是致命的部位,但挨上一劍,至少也應該有痛苦之狀。
何況谷中還有著不少的機關布置,似乎都沒來得及發動。
這證明了一件事。
凶手的人數不多,否則谷中的弟子一定會因驚恐而發動機關阻止的。
凶手一定熟悉谷內布置,至少是屬于自己人,才會知道谷中布置的情形而加以趨避。
凶手能夠俏俏地進來,武功一定很高。
他先用不知不覺的手段制住了他們的穴道,然後再在咽喉上刺一劍。對一個已無抵抗力的人都能下這種毒手,那一定是個很狠毒的人。
每個人都是穿喉一劍,但是認位極準,劍口的大小深淺如出一轍,這人的劍法一定奇高。
這些弟子武功並不高,入門也不久,實在沒有必要殺死他們的,除非是凶手怕被他們認出了面貌。
銅駝在檢查了第四十九具尸體之後,已經大致能獲致上面的結論了。
他的身材雖然高大魁偉,頭腦卻很靈活。
四十九,是谷中剩余弟子的數目,已經完全波人殺死了,俱出一人之手。
銅駝的心已經下沉。他佩服主母的決斷,不再回來看一遍,似乎知道老巢已無可幸免了。
谷中的弟子都已死絕,那麼主公的存亡也不見得樂觀了。
銅駝的心中充滿了悲憤,他發誓要找出這個凶殘狠毒的凶手。
不會是五大門派的人,他們已經明目張膽地跟魔教作對,不怕人知道,也無須滅口了。
也不會是金獅他們,他們也已經公開叛離,無須顧忌了。
這個人要從在身邊的人中去找,不過也不會在自己的身邊,因為魔教的人已經死無 類了,對方用不著隱藏身份了。
因此,這個人一定是在丁鵬或是青青身邊的。那會是誰呢?銅駝幾乎沒有費精神就想到了那個人。
除了他之外,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總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尸萬段!只要是為這些人復仇,即使拼上我這條老命也在所不惜。”
他沒有把主公的仇也算進去,因為他知道這個人雖然狠毒,卻還無法殺死他的主公。
他一面往里走,一面發動了谷中的機關埋伏。因為谷中並不暖和,那些敵人也還沒有來。
這些弟子已經為魔教獻出了他們的生命,他不能讓他們的遺體再受到傷害。
因為他明白,自今天一戰後,他們與五大門派的仇結得更深了。如若讓五大門派的人進來,恐怕連尸體都不會放過的。
漸走漸深,他的心卻沉得更厲害,雖然他沒有看見主公的尸體,卻看到了地上有一灘血。
血並不多,但這個地方卻是弟子們所禁止前來的,因此這必然是主公的血。
不可能是別人的,因為血跡向前蔓延著,一直滴到牆前為止。
這表示受傷的人到這兒來過,然後就消失在這堵牆之後。
銅駝忍不住跪了下來,只有他一個人明白,這堵牆之後是什麼。
因為老人曾經將他一個人帶到這幾來過,而且指著一個不太明顯的按鈕道︰“銅駝,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就到這兒來找我。如果我因為種種的原因,或在別地方,你要記住,一定要把我送到這個地方來。”
銅駝當時沒有問什麼原因,他已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因為每次遷徙搬家,主公總是要他背負著一個箱子,一口大而沉重的箱子。
到了一個地方,一定布置一間密室,把這口箱子鄭重地藏進去。
箱子里面放的是什麼,只有銅駝知道,因為他曾經幫主公布置過密室,將箱子里的東西一件件地捧出來,供放到固定的地方去。
那些東西在別人的眼中是一錢不值的,若是被膽小的看見,還會嚇一大跳。
那只是一個個的骷髏頭,一共有十二具之多,每一具上都寫了些奇怪的文字。
那是天竺文,看得懂的人很少,而銅駝卻是很少的人中之一。
他原是天竺人。
他認識那些文字,只是一個個的名字而已,這些隆重攜帶的頭骨,都是魔教歷代教主的名字。
這間密室被視為聖地,因為它是魔教歷代祖師的殿堂,但是只有死了的人才得列名其中。
沒有人知道這間密室,除了主公之外,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血跡到此而終,證明有人進入了密室,那自然也不會是別人。
銅駝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然後才按了一下嵌在兩塊石板中間的一顆小石子。
于是他跪著的地方移動了,向前轉去,轉到牆邊。牆上自動開了個洞,讓他轉進去,然後又合上。
里面很黑,很悶,銅駝很久之後才能習慣其中的黑暗,然後他摸索到一個角落,摸到了放在那兒的火石,點著了一盞油燈。
這盞燈是他們從天竺帶來的,燈油也是。點著之後,燈焰是綠色的,碧綠的顏色。
照在那一間間如同神龕般的空格上,照在那一具具毗牙咧嘴的骷髏上,顯得特別猙獰,銅駝慢慢地找過去,找到了最後一格,那兒原是空著的。
每一任教主在接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這殿堂中替自己造一個貯骨之所,也可以說是貯放頭骨之所,因為殿堂中只供奉著頭骨。
殿堂中不準有第二個空格,這表示魔教的教主必須要死了,才能由第二人接替。
殿堂中也不準有任何一個缺位,哪怕是只做了一天的教主,也必須要有他的位置。
所以在魔教歷任的祖師中,有幾位是被自己的人篡位而弒殺的,卻仍然要把頭骨貯放進殿堂中。
這是必須遵守的規定,記錄在魔教經典的第一篇上,絕不容違反。
銅駝終于看見老人了,跌坐在他的那格空位上,全身都發出了碧綠的光芒,卻顯得那麼莊嚴、那麼安詳。
銅駝跪了下去,帶著無比的虔敬,卻沒有哭泣,更沒有流淚。
魔教中的人是不準流淚的,他們一生中只準流一次,無論男女都是一樣。
那一次流淚也不是用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魔教中的死亡不是悲哀而是一種歡樂,極大的歡樂。
正因為他們面對著歡樂的死亡,所以魔教的弟子才會個個如此地勇敢,作戰時無懼于死亡,因為他們心中的信仰就是無懼于死亡。
每一個教徒都是以笑容去擁抱死神。
“銅駝,你居然能趕了來,使我很高興……”
聲音很平靜,使銅駝幾乎高興得跳起來︰“主公您沒有死?”
老人在空格中笑了一笑︰“我已被人一劍洞穿咽喉,必死無疑,只是忍死須臾,要交代一些事。真高興你趕來了,還來得及替我送終。”
銅駝急問道︰“主公,是誰?那是誰?”
老人道︰“沒有人,除了我自己願意。你想誰還能一劍洞穿我的咽喉?”
“主人是自……”
“當然不是自殺。我還不想死,但是在那個情況下,我如果不受那一劍,就無法留到現在了,更無法保全我首級,得到一個莊嚴的死亡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4 16:21:54
“對方是誰呢?”
“銅駝,你應該知道是誰,否則你就不配為本教的長老,冤枉跟了我那些年了。”
銅駝頓了一頓才道︰“是那匹夫,那怎麼可能?”
老人輕嘆了一口氣︰“我們都認為他不可能,實在是輕估他了。這是我們犯的一個很大的錯誤。人生一世中只能犯一個大錯,我在三十年前犯了個大錯,是沒有能認清天美;二十年前又犯了個大錯,是沒有認清金獅他們。我已經連犯兩次大錯,早就該死了,何況又犯了第三個大錯,還能不死嗎?”
銅駝無聲,倒是老人又問道︰“你們失敗了?”
“是的。我們還沒有出山,就遭到了五大門派高手的伏擊,只逃出了主母跟屬下兩個人。”
“哦?主母呢?”
“她到主公告訴她的地方去了。”
老人笑笑點點頭︰“很好,她是個很冷靜、很能干、很偉大的女人,把她的一生都給了我,幫了我不知多少的忙。我這一生中雖然認錯了三次人,但也幸好認對了三個人,一個是她,一個是丁鵬,還有一個就是你,有你們這三個人的補償,使我這一生總算沒有失敗得太厲害,可以毫無愧疚地在這殿堂中安歇了。”
銅駝沒說話,他在極度的感動中。老人是他心目中的神明,而他居然也能在神明的心目中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這已經值得他奉獻上這一生一世了老人又問道︰“主母有沒有要你跟他一起去?”
“有的,可是屬下堅持要先回來看一下主公。”
“你太痴了,還比不上一個女人,不過也難怪,是很少有人能及得上她的,我也不如她甚遠。主母沒有再叫你去找她吧。”
“是的,她要屬下侍奉丁公子跟小姐去。”
“很好,這樣對你也好。丁鵬這孩子身邊也該有個像你一樣的人,否則他太孤單了。”
老人的神色忽轉莊重︰“不過你到了那兒,別說出這兒的事。”
“為什麼?難道主公還容忍那鼠輩下去?”
老人笑了一笑才道︰“是的,我不但要容忍他,而且還成全了他,我把魔刀之訣傳授給了他。”
銅駝吃驚了,他是很少會如此驚惶的。
“主公,為什麼?究竟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本教雖沒有私人的報復,但是本教也有一條金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對于那些意圖消滅本教的人,我不能輕易放過。我要以本教的刀,假他的手,來對付那些人。”
“他行嗎?”
“我知道他行。做這件事,他比丁鵬還行。”
銅駝不再抗辯了,主公的決定永遠是對的。他只擔心地問道︰“可是以後呢?”
“他雖然得到了本教的刀法,卻不是本教的人,他的刀也永遠不如丁鵬的。總有一天,他會一分兩片死在丁鵬的刀下,就沒有以後了。”
銅駝默然片刻,臉上現出了尊敬與佩服道︰“主公算無遺策,這次總算找對了人。”
老人笑了一笑,然後輕松地道︰“銅駝,這個地方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因此,本教的道統也全靠著你來維持下去,你必須活下去,活著等下一個人來,把一切都交下去。”
“主公沒有交代主母嗎?”
“沒有。她只管領著下一代的弟子出來,最重要的交代全要靠你了。”
“屬下交給誰呢?主公可否先指示一下?”
“不必。我也無須先作預示,因為我並沒有指定繼傳的人選,不過你放心,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本教的每一任教主都是天生的,只要一到時候,他自然而然地會脫穎而出,光芒萬丈。”
銅駝又默然了。老人道︰“我的時候到了。”
銅駝不禁猶豫,老人怒聲道︰“快!別作婦人之仁,誤了我的兵解成道,而使我抱恨終生。”
銅駝終于叩了一個頭,然後在身邊取出一柄小刀。刀身映著綠光,發出了妖異的綠芒。
接著他伸手一揮,老人的頭離開了身子,飛起在空中。銅駝接住了首級,老人的尸體已從空格中落了下來。銅駝沒有去管那無頭尸體,似乎那不是他主公的一部分,他只恭恭敬敬址捧著頭顱,安放在空格上。
老人的眼楮這才閉上了,嘴角泛出了一絲滿足的微笑,居然吐出了最後五個字︰“謝謝你,銅駝。”
只有一顆頭顱,居然還能保有生命的能力。
這現象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準會嚇得半死,但銅駝卻認為很自然。
老人是他的神,神是無所不能的。
現在他要去實踐神賦予的使命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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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6:25:06
第三一章 神刀傳人
當銅駝出現在丁鵬與青青面前時,的確使他們大大地吃了一驚,因為銅駝居然脫掉了他終年不離身的銅甲,拘僂著腰,像一個普通的老人一樣,完全不是他昔年威武之狀,甚至連身材都好像矮了很多。
最吃驚的是青青,她知道若非有了很大的變故,銅駝是絕不會離開他的主人的。
可是她居然很沉著,在接受銅駝的問候之後,還是很從容地問道︰“銅叔叔,是爺爺叫你來的?”
銅駝點點頭。青青再問道︰“你準備耽多久?”
銅駝略一遲疑才道︰“主人吩咐屬下來侍奉丁公子與小姐,不必回去了。”
青青的臉色一黯,她當然明白只有在一個情形下銅駝才不必回去了。她萬分不情願地要證實這個消息,但仍然忍不住問道︰“爺爺可是大道已成了?”
銅駝擦擦眼淚道︰“是的,主人大道已成,脫體飛升了。”
丁鵬忍不住問道︰“青青,你們在說些什麼?”
青青道︰“這是道家修煉的境界……”
丁鵬道︰“我知道,脫體飛升是道家羽化登仙的境界,爺爺是否已經成仙了?”
青青哽咽地道︰“是的。爺爺九轉功成,已經由狐道而轉入仙道了。”
丁鵬神色也是一黯道︰“丹成飛升,這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你們又何必如此難過呢?”
青青強顏為笑道︰“是的,爺,這應該是件值得慶幸的事。靈狐得道成正果的不多,爺爺總算是熬出頭了,只不過從此仙凡路隔,再見無路了。”
丁鵬忽然轉向銅駝道︰“銅前輩……”
銅駝連忙道︰“屬下不敢當此稱呼……”
丁鵬道︰“我這兒既非什麼門派,我也沒參加什麼幫會,你這屬下兩個字也用不上。”
銅駝道︰“老奴是奉命來侍候公子的,公子就以銅駝的本名為稱呼好了。”
丁鵬想了一下道︰“好吧!銅駝,我知道你是個很拘謹的人,因此我也不跟你客氣了,我想問你一句話。”
銅駝道︰“請公子吩咐。”
“銅駝,你先考慮好,我的問話一定要听確實的答案。你如果不知道,就回答不知道,但若是知道的就不許隱瞞。”
銅駝不禁有些遲疑,望著青青。青青鼓勵他道︰“銅叔,爺對您很敬重,不會使你為難的。”
銅駝道︰“是,老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丁鵬點點頭道︰“好!我听說在遮馬谷口,五大門派的高手聯合伏擊,殺死了很多人。你知道這件事嗎?”
銅駝的臉上掠過一絲痛苦,低聲道︰“老奴知道。”
“那些被殺的人,跟你的關系很深嗎?”
銅駝詫然地望著他,半晌後才道︰“親如兄弟,情同家人。”
丁鵬點了一下頭,然後又道︰“我听說天狐修煉必須要經過兵解才能夠脫體飛升,若是經由雷火天劫,就會形神俱滅了。”
銅駝有點莫知所借地道︰“是的,是這樣的。”
丁鵬道︰“那麼老爺子是經由兵解的了?”
銅駝只有點頭道︰“是的。”
丁鵬的聲音突轉凌厲道︰“誰?是誰下的手?”
銅駝略頓一頓才道︰“是老奴。”
這個答案不僅使丁鵬感到很意外,連青青也難以相信,道︰“銅叔,怎麼會是你呢?”
銅駝跪了下去,哀聲道︰“的確是老奴,因為那時天劫將臨,老奴只有下手幫助老主人兵解升天。”
丁鵬道︰“好!我相信這是在萬不得已的情形下,你才會如此做的。”
銅駝情不自禁地道︰“是的,老主人神威蓋世,誰也無法使他老人家折敗的……”
這樣一說,他口中的那位老主人就不像是升天的煉狐了,但是丁鵬卻好像是沒有注意這一點,輕輕一嘆道︰“這就好。我得到的消息卻是說他老人家死于柳若松之手,這不但使我難以相信,更使我萬分內疚。”
銅駝嚇了一大跳,連忙問道︰“公子,您怎麼知道的,這是誰告訴您的?”
丁鵬接道︰“我知道柳若松絕不是個安分的人,也絕不會乖乖地投在我的門下,所以我雖然饒過了他,卻也沒有放松過對他的注意,整天都有個人盯住他。那人知道他到過遮馬谷,也看到了遮馬谷外的廝殺……”
銅駝愕然道︰“原來公子一切都知道了。”
丁鵬一笑道︰“是的,我只是派了一個人盯紫柳若松,卻知道了天下絕大的秘密。”
青青忍不住道︰“那是什麼人,居然有這麼大的本事?他還知道什麼?”
丁鵬道︰“這個人的武功不高,但是他的輕功與盯梢的本事卻是天下第一。我給了他三千兩金子,托他在三年之內盯緊柳若松,把他的一舉一動都告訴我,結果那個人就告訴了我這麼一件大消息。”
頓了一頓,青青道︰“爺,看來你一切都知道了。”
丁鵬道︰“是的,當我重人江湖,以手中一柄神刀震驚天下時,我就知道你不是天狐,因為天狐只是人們的想象,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回事。”
青青道︰“在北方,狐仙之說非常靈異,而且相信為人也很多,傳說狐仙顯靈的事也很多。”
丁鵬笑道︰“的確,柳若松在前一陣日子也確信不疑,因為發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已經是超越了人的能力範圍,只有神跡兩個字才能解釋,可是我卻知道一切都是人為的,所謂神通,不過是銀子的法力而已,只要有錢,買通他家里幾個人,不難做到使他家中雞飛狗跳,疑神見鬼……”
“那時你已知道我不是狐了?”
丁鵬笑道︰“不錯。你若真的是狐,你可以運用法術做到那些的,用不到再浪費銀子去買通人搗鬼了。”
青青笑笑道︰“我也知道那個謊言說得並不高明,你遲早會拆穿的,只是沒有想到那麼早就被你拆穿了。”
丁鵬一嘆道︰“我雖然早已知道了你偽裝煉狐的秘密,但是我卻希望你是真的狐……”
“為什麼?難道你喜歡娶一個狐妻嗎?”
“那倒不是。你若是狐,我們就可以找一個地方,遠避人世修煉去了。”
青青道︰“現在也可以,我們仍然可以找一個隱僻的地方,遠離這個塵世。我當初托言為狐,本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丁鵬搖搖頭道︰“現在不可以,太遲了。”
“為什麼?”
“因為你爺爺把他的刀傳給了我,把他的刀法也傳給了我……”
青青連忙道︰“爺,你誤會了爺爺的意思。他把刀法傳給你,只是因為你的資質絕佳,可以發揮那套刀法的精闢所在;把刀傳給你,是因為必須此刀才能發揮得刀法的精要,並沒有別的意思與要求。”
丁鵬一笑道︰“我知道。”
“因此你並不需要為他做什麼。”
丁鵬道︰“我也知道,可是別人卻不這麼想,他們認識這柄刀,也認識這套刀法。”
“別人是誰?”
丁鵬道︰“以前是金獅、銀龍、鐵燕以及五大門派的人,他們認為我是你爺爺的傳人……”
“這個,你可以加以說明……”
“青青,你別傻了,誰會相信我的解釋?最好的說明就是揮出一刀,而一刀揮出後也不必說明了。”
青青默然片刻才道︰“爺,你已經知道我們的出身了?”
丁鵬點點頭道︰“是的。雖然我以前江湖閱歷太少,不知有魔教的盛名,但是現在也該知道了。”
“你對魔教的看法如何呢?”
丁鵬道︰“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
“自然不知道。我出道時,魔教已經停止活動了。雖然別人說魔教作惡多端,但是我只看見魔教的弟子受人迫害;雖然別人說魔教中人全是心地邪惡、手段狠辣之徒,但是我所接觸到的人,卻都是忠心耿耿心地善良的……”
銅駝萬分感動地道︰“謝謝你,公子,謝謝你。”
丁鵬默然片刻才道︰“老爺子把他的刀法傳給了我,把他的刀傳給了我,只因為我是他的孫女婿。”
銅駝道︰“是的!主人在仙去前還一再聲明,公子與魔教沒有任何關系,而且主人早已把小姐也從教中除名,現在連老奴也都除了名,不算是魔教中人了。”
丁鵬道︰“但教主是我的祖岳,多多少少和我還是有點關系的。”
“主人卻只希望公子使那套刀法與那柄神刀得以不朽,此外就別無所求了。”
“他雖對我別無所求,我卻不能不做點事。”
“公子要做什麼?”
“我還要弄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呢?”
“謝小玉跟魔教的關系。她雖是謝曉峰的女兒,但是她有很多手下,包括以前叛教的長老金獅、銀龍在內,都听她的指使,無疑的,她跟魔教是有密切關系的。”
銅駝沉吟良久才道︰“她是謝大俠與天美宮主的女兒。至于謝大俠與天美宮主如何結合的,老奴就不清楚了。”
“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好了。”
“是的,那是很長的一段故事了,天美宮主原名孫杏雨……”
“刀上所刻的‘小摟一夜听春雨’就是指的她了?”
“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又是綿綿春雨的季節。
銅駝來到丁家已經三年了。
這三年過得很平靜,但也有一些很值得慶幸的事,最重要的一件就是青青生了兩個兒子。
一對白白胖胖的雙生子,現在已經是一歲。
在滿周歲的那一天,丁府熱鬧極了。各地的江湖人,有名的或是不太知名的,都前來祝賀。
丁鵬居然一反以前偶做的常態,很和氣地出現在那些人面前,謝謝大家的祝賀。
席問,有一個很通俗的儀式——抓周。
那就是把很多具有代表性的東西放在一個盤子里,讓那兩位小寶貝去抓。
一歲的小孩子自然不懂得什麼選擇,只是隨著自己興趣隨意去抓。
抓上的第一件物品,據說可以預卜這孩子的將來。
如果他抓的是一把金算盤,他將是個成功的商人。
如果他抓的是一顆官印,將來就一定會是個大官。
《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在抓周時首先抓起的是一盒胭脂,因而才換來一生的情牽孽纏。
兩個小家伙抱出來了,又白又胖,十分天真,嘻嘻哈哈的,一點也不怕生。
抓周的盤子也端上來了,里面放了很多的經過大人精選的東西,但是有一件卻是大家感到十分詫異的。
那是一柄連鞘的刀,黑黑的刀。
是丁鵬那一柄威震天下的神刀,刀上刻著“小樓一夜听春雨”的詩句,一把令天下人怵目驚心的刀。
刀放在盤子里,猶自透出逼人的殺氣。
兄弟倆在盤子前看了一陣,然後不約而同地同時伸手去抓那柄刀。
盤子里放著那麼多的好玩東西,他們都不屑一顧,卻同時看中了那柄刀。
老大抓住了刀柄,老二抓住了刀鞘。兩下一爭,鏘然一聲,刀脫鞘而出,刀抓在老大的手中。
四周的客人“啊”的一聲驚呼。
只有丁鵬笑嘻嘻地道︰“很好,你們倒很識貨,而且也作了最好的選擇。”
他走上前,從老大手中取下了刀,順手在孩子的兩肩點了兩指。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青青嚇白了臉,連忙出來,抱起了孩子,可是孩子的雙手已軟綿綿地垂了下來。她急聲問道︰“爺,你這是做什麼?”
丁鵬道︰“沒什麼。我只點殘了他雙手的筋絡,絕不會影響到他的發育,只是他這一輩子都不能練武了。”
青青哽咽著道︰“爺,孩子還小,他不懂什麼,你就是不讓他練武。也不必如此呀。”
丁鵬道︰“我並不反對孩子練武,但他選的是一柄沒有鞘的刀,鋒銳不藏,是乃必凶,所以他不能繼承這把刀,刀是老二的。”
青青一向都是柔順的妻子,這時候,她對丁鵬的態度更尊敬了,肅然道︰“爺說得是。”
丁鵬把刀歸回鞘中,然後道︰“銅駝。”
銅駝手中抱著老二,恭敬地道︰“老奴在。”
丁鵬道︰“昨天有人才找你,是不是你要走了?”
銅駝囁嚅地道︰“那只是……只是……”
丁鵬道︰“沒關系。我知道是老夫人派人來找你,她那兒的弟子已經學成了,要你去幫忙。”
銅駝見他說出來了,只得道︰“老夫人帶了一批新出道的弟子,人手不足,要老奴去幫她一下,但老奴因為未得公子允準……”
丁鵬道︰“好,我這兒也沒事,你就去吧。”
“謝謝公子。”
丁鵬道︰“別謝我,還有事情要麻煩你呢。你把這柄刀帶去,也把老二帶去。他是青青的骨肉,應該有資格繼承老爺子的事業,我想老夫人也不會反對的。”
銅駝不知所以。丁鵬又道︰“這件事我雖然決定得太魯莽,但是老爺子再也沒有後人了,而且魔教的神刀也在我手中,我大概也可以作一半主的。從現在開始,這孩子就是魔教這一代的教主了。他在十八歲之前,由老夫人跟你監護教養,十八歲之後,由他正式繼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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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6:27:02
銅駝感極跪下道︰“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他太激動了,聲音已嘶啞,語不成聲。丁鵬拉了他起來道︰“別說這種話。我受岳家的栽培,深感無以為報,這是我唯一可盡的心意。老二的資質都跟我小時一樣,我相信他可以擔當這一責任的,不過你還要好好地督促他、管束他。”
銅駝連連地叩頭道︰“是!是!老奴定然不負所托。”
丁鵬道︰“兩個孩子到現在還沒有取名字,我就是在等待著今天作個決定。雖然這個決定有點草率,但完全是由著天意,也許是老爺子在天之靈冥冥中作的決定,你可以把這情形告訴老夫人。”
“是的!”
丁鵬又道︰“你也可以去告訴老夫人,魔教可以復起,不必怕人阻礙,一切都有我。不過我只能負責到這孩子成年,等他十八歲後,我就完全撒手不管了。我已經叫阿古和小香備了車在後門等候,你現在就走吧。”
“是的!不過公子,這柄刀少主現在還用不著,還是留在公子身邊吧。”
丁鵬笑笑道︰“不必了,你帶去好了,走吧。”
銅駝又叩了一陣頭,抱著孩子,帶了刀,由後面走了。丁鵬這才對座中群雄道︰“來!來!大家坐下來喝酒。各位盛情而來,丁某非常感謝,但是誰要想在終席前離開,丁某就少不得要得罪了,因為銅駝長老剛帶了魔教少主離開,我不希望有人去追蹤他們。”
舉座肅然,沒有一個人敢說話。丁鵬帶笑舉杯,逐座敬酒。
敬到一張桌子時,忽然發現少了兩個人。
旁邊一個漢子道︰“他們兩個人剛才去方便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的。”
丁鵬只笑了一笑,忽然取出一把小匕首,然後隨手在椅子上扳下了一條椅腿。
就在庭中,他用匕首慢慢地削那條椅腿。
這個舉動使大家很詫然,看著他把一條圓圓的椅腿勉強削成了一把刀的模樣。
就在這時,有兩條人影悄悄地由庭側向外走去。丁鵬含笑地轉出去,攔住他們面前道︰“二位要走了?”
二人臉色霍變,雙雙同時出劍刺向丁鵬。這兩個人雖是名不見經傳,但他們雙劍出手,聲勢之烈,絕不在當今的名家之下。
以劍道的標準而言,他們絕對可以排名在當今前十名高手之內,而且他們的劍也都是精鋼所鑄的利器。
丁鵬手中只有一把刀,一把木削的刀。
他就用那柄木刀輕輕地一揮,“叮叮”兩聲,兩柄精鋼長劍都斷成了兩截。
那兩個人還朝前沖了十幾步,然後每個人都齊中間分成了兩片倒下。
一如那柄神刀造成的結果一樣。
丁鵬輕輕地拋下了手中的木刀,一嘆道︰“謝曉峰在十年前就已經棄劍了,我到今天才能丟開那柄鋼刀,還是要用木刀。比起他來,我還是差了一大截,慚愧!慚愧!”
小香跟阿古回來了。丁鵬跟青青正在屋子里逗弄著他們的孩子丁克文。
小香進來後,跪下來隆重地叩了三個頭。丁鵬笑道︰“你這丫頭怎麼了?忽然行起大禮來了。”
小香道︰“這是老夫人命婢子代她老人家向公子叩謝的。”
丁鵬連忙起立道︰“這怎麼敢當?你這孩子簡直是開玩笑。”
小香道︰“老夫人說理應如此,而且她說這也不是她個人的謝意,而是魔教列代祖師的謝意,謝公子使得魔教的血胤得以延續。”
丁鵬想了一下道︰“奶奶好?”
“老夫人很好,抱著少主又親又笑,像是年輕了十歲,整天都合不攏嘴。”
青青道︰“他們那個地方安全嗎?”
小香道︰“很安全。現有男女年輕弟子各五十名,男的練刀,女的學劍,銅長老試了一下,一對一,大概可以維持個平手。”
丁鵬道︰“哦?想不到他們會如此了得。照這實力看來,自保是夠了。那兒的地勢如何?”
小香道︰“是一片湖心的小島,四面都是水。”
丁鵬一皺眉道︰“這不妙,雖有湖水之險,仍然無法阻住敵人。何況在島上的人,往往因為有天險阻隔而生了懈怠之心,忽略了警覺性。”
小香道︰“婢子也向老夫人提示過這一點,銅長老說他會立刻注意,把戒備網擴展到湖岸四周去。”
丁鵬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不過再嚴密的戒備,也是擋不住有心的敵人。”
小香道︰“銅長老說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御,但是老夫人反對,她說往事可資為鑒,魔教為了保存傳統而求生存,今後將成為武林一派,不可再掀起殺孽。”
丁鵬輕嘆道︰“只怕別人不那麼想。”
小香道︰“老夫人說一切盡其在我。魔教不為侵略而戰,但是為了求生存,自衛而戰時絕不退縮。”
丁鵬點點頭,然後又道︰“你在回家的路上,沒踫見什麼麻煩嗎?”
小香想了一下道︰“沒有,很平靜。”
“這倒是難以相信的。我以為至少會有人想攔住你們,逼問一下你們的去向的。”
小香道︰“婢子也以為如此,可是的確沒有人,雖然婢子感覺上一直有人跟在後面,但是卻始終沒有人出頭攔截過。”
丁鵬點點頭道︰“也許是對方自感人手不足吧,要想攔住你跟阿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才說到這兒,窗外一陣拍羽聲,接著一頭白色怒目的健鴿飛了進來,停在丁鵬的手上。
那是丁鵬自己所建的通訊系統,家里的人都不加過問,他拆下鴿子腳上的小圓筒時沒人敢走過去。
丁鵬看完了紙條上的報告,才一笑道︰“小香,你雖然沒有遇到什麼麻煩,但是在你們回程的路上,至少有四十名高手被狙殺在途中各隱秘之處。”
小香微微一驚道︰“會有這種事?婢子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被狙殺的都是行動的老手,他們的藏身之處更是隱秘,你不可能發現的。”
“那是些什麼人呢?”
“是分隸屬五大門派的好手,但以崆峒、峨眉兩派的居多。他們的目的就是攔截你們。”
“那又是什麼人把他們狙殺的呢?”
丁鵬道︰“那是一批蒙面的殺手,身份不明,不過我已經知道是誰派出去的了。”
“誰?”
“柳若松的手下。這家伙我知道他已經不甘寂寞,靜極思動了。青青,我們也該出去活動活動,在家里一耽就是三年,人都變得懶散了,再不動,許多老朋友都會忘記我們了。”
青青沒有說話,她對丁鵬的話,從來都沒有反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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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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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2-24 16:29:12
第三二章 尾聲
青青坐在車中,丁鵬坐在她的對面,阿古駕著車。丁鵬的手中在把玩著一柄刀,一柄很好看的刀,上面雕著山水、美人、車馬、雲麾等等。
這是一幅美人出蹕圖,圖上的人物凡一百四十三,馬匹凡一百零九,車輛十六,雲麾、車蓋、儀仗等不勝詳記。總之這些東西如果放大成為真實的,那就前後安排上個十來里,如果變成圖畫,裱上手卷,也得綿延十幾丈長,然而現在卻只刻在一柄刀上。
一柄三尺半長的刀上。
畫與雕刻都出于名家手法,形態逼真,各具神情,這應該是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它的確是的,因為丁鵬是以十萬兩黃金的代價,從一個收藏家手中買下來的。那個收藏家曾經得罪了黑道上人物,糾眾前來尋仇,幸虧丁鵬及時解決了他們全家的危難,而且還盡殲對方,使無後顧之憂。
有著這麼大的恩情,花了這麼大的代價,那位主人仍然感到十分勉強。
因為這是一件藝術品,一件使人一見就喜愛、寧願餓死也不願出賣的那一類東西。
一種活著不肯易手、死了卻不忍帶走的奇珍。
丁鵬要它,卻因為它是一柄刀,一柄很杰出而又很珍奇的刀。
但是這柄刀雖有一個很珍貴的匣子裝著,卻沒有刀鞘,因為它是供人欣賞的。
刀是凶器,這柄刀能殺人嗎?
那答案是很奇妙的,哪怕是個三歲的小孩子也知道這柄刀不能殺人,連只雞都殺不死。
可是這柄刀的確殺過人,而且殺死了幾百個人。它殺人不在它的鋒銳,而在它的價值。
誰擁有了它的消息傳出後,立即就有數不清的人前來求售,請求一見,巧取豪奪,終至為它家破人亡。
現在丁鵬要這柄刀,也是用來殺人,不過這次卻是用它的鋒銳了。
丁鵬所以要選上這柄刀的原因,因為它也是一柄彎刀,圓月形的彎刀。
他把玩了很久,還是不忍放下。小香蜷在他的腳前,也在欣賞那柄刀,這時才忍不住問道︰“公子,你真要用這柄刀去對敵、殺人?”
丁鵬笑了一下道︰“是的,原有的那柄神刀給銅駝帶去了,我想老夫人用得著,而我是使刀的,手頭總要有柄刀才行。”
“公子,我實在不懂,公子即使已經功力通神,但是沒有了那柄刀……”
丁鵬點頭道︰“沒有了那柄刀,我只能發揮出六七成的威力。那至殺至威的刀法跟那柄刀是連為一體的,如果我用那柄刀,可以發揮到十二成的威力。”
“我們出來是去幫老夫人的忙的。”
“不錯!各門派以及天美宮主的手下都出來了,他們絕不會放過老夫人他們的。”
“那些人的武功高嗎?”
“听說很高,尤其是天美宮主的手下很有一些能人,現在都發給了謝小玉。那個女孩子心狠手辣,我們若不去接應一下,老夫人就有麻煩了。”
“公子,我們既然是去接應老夫人,而且對方的武功又高得出奇,您怎麼反而把神刀給送走了呢?”
丁鵬一笑道︰“神刀在我手中,已經是天下無敵了,人家還會跟我對敵嗎?”
小香搖搖頭道︰“大概不會有,自從銀龍被殺之後,大概已經沒人跟您動刀了,據說銀龍長老已是當世第一用刀的高手。”
“這就是了。我帶著刀,沒有人敢跟我動手,卻又怕我去找他們,于是他們就會運用一切的陰謀詭計來對付我,使我防不勝防,所以我帶著那柄刀,反倒會增加禍害而不見其利處。”
“這倒是,但是您用這柄刀也不能退敵呀。就是那位金獅長老,差不多也有了七成火候。”
丁鵬笑道︰“是的,他跟我徒手時所能激發的威力差不多,可是我有這一刀在手,他就不如了。”
“這柄刀不能增加您什麼威力,婢子已經仔細地看過了。它只是很好的黃楊木,木質脆而硬,如果遇上了堅利之物,它一踫就會折斷了。”
“這正是我需要的。”
“公子,婢子還是不懂。”
“傻丫頭,你的腦筋還是太死了一點。如果你手中有一柄刀,你會對它砍下去嗎?”
“不會,我實在不忍心毀了它。”
“這就是了。對方看到我手中的刀時,先生了不忍之心,出手必會因之延誤,而這一延誤,就將成為我的先手之機。”
“公子真是好心計、好算計。”
丁鵬微微一笑道︰“我不想做英雄,更不在乎虛名,我只是想活下去。為了活下去,我不在乎使用任何手段。”
“假如只為活下去,公子根本就無須出來。您坐在家里,誰敢來找您的麻煩呢?”
丁鵬哈哈一笑道︰“小香,你是很聰明的人,怎麼又說傻話了?你以為我足不出戶,別人就會放過我了嗎?像爺爺躲了他們多少年,仍是沒躲過。”
“公子您的情形跟老主人不同。”
“一樣的。金獅他們心心念念要找到爺爺他們加以殺害,不是為了仇恨,也不是怕爺爺找到他們報復,而是為了內心的恐懼。”
“內心的恐懼?”
“是的,也可以說是他們害怕自己!”
“自己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你還小,所以不懂,等到你入世較深,就會懂了。假如你做了對不起人的事,或是你有了野心,你就會坐立不安。”
“我懂了,金獅他們因為是對老主人有所愧疚,所以才要殺死他。”
“是的。還有就是有野心的人,像我現在一樣,即使躲起來不見人,可是有些學刀的人,或者是武功練到差不多的人,還是會找上門來,想要擊敗我而成名。”
“這麼說來,世上就沒有真正的平靜了?”
“這倒不然。要想平平靜靜地過,一生並不難,只要不學武,不成名,像那田中的農夫、山上的樵子,默默無聞,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在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平平靜靜的。”
小香點點頭,忽又問道︰“那些人似乎並不快樂?”
丁鵬嘆了口氣道︰“矛盾之處就在此。我們視平靜為樂,他們卻羨慕我們此刻的怒馬香車。這世上的苦與樂是很難說的,所以我必須出去,把那些可能來破壞我生活的人找到,先把他們打倒下去,那樣至少就有一段時間的平靜了。”
“只是一段時間?”
“是的,一入江湖就永無寧日,最多只有一段時間而已。等另一批新的風雲人物出來,又會為了同樣的原因來找我的。”
小香也不禁一聲嘆息。只有青青,她的神情十分平靜,似乎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沒听,只低頭注視著丁鵬身邊搖籃中熟睡的嬰兒,仿佛那寸是她所有的世界與一切。
車子忽而停了下來,丁鵬沒有下車,只是問道︰“阿古,什麼事?”
阿古沒有回答。丁鵬撩起車窗,但見阿古跪在地上,面前吊著一個老人的尸體,銅衣銅甲,那人是銅駝。
銅駝是被一根繩子綁起來,再吊在樹上的。阿古哭得很傷心,雖然沒有聲音,卻成串往下拋淚珠。
丁鵬也下了車,慢慢地走到樹前,把銅駝放了下來,解開繩子,銅駝的身子散成了兩片。
他是被刀劈成兩片的。青青與小香也下來了,默默地跪在尸體前。
只有丁鵬還在仔細地看著尸休,片刻後他才宣布道︰“是柳若松下的手。”
青青一怔道︰“爺,你沒有弄錯嗎?”
“我想不會。這一刀劈得如此之準,深得其中訣竅。現在活在世上的人,只有兩個人能劈得這麼準,一個是我,一個是他,因為只有我們兩人才是得到真傳。”
“柳若松已能到了跟爺一樣的境界了?”
“沒有,他還差得遠。我如出手,銅駝活著也逃不過這一刀,他卻只能在死的銅駝身上留下這一刀。”
“他是先害死了銅叔叔再下手的?”
“是的。銅駝真正的死因是中毒,他是被毒死的,所以尸體上沒有血。”
“為了什麼呢?”
“自然是為了奪取那柄刀。”
青青等了半天才問道︰“孩子呢?”
“孩子沒有死,柳若松不會做這種傻事。留下孩子,還可以用來威脅我。”
阿古站了起來,朝丁鵬比了一下手。丁鵬一嘆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但是報仇的工作卻不用你去做。柳若松手中有了那柄神刀,就不是你能對敵的。”
阿古還要比手勢。丁鵬道︰“把銅駝抬起來,放到車上去,然後我們找他去。”
阿古抱起銅駝,而且還用繩子捆好。丁鵬抱起車中的孩子道︰“走吧,我知道前面五十里處有座廟宇,把銅駝在廟中先安置下來。”
小香要過去接他手中的孩子。丁鵬道︰“我來好了,這一路上頗多凶險,你的功力只有自保,無力照顧一個孩子的。”
小香果然退後了,她知道自己的本事,如果路上遇到了攻擊,她的確沒有能力去保護一個孩子的。
在他們步行到慈雲寺的路上,他們一共遇到了七處攔截的人。
那都是一些不出名的江湖人,然而武功卻高得出奇,動手的時候一哄而上,而且也不按什麼江湖規矩,刀劍暗器齊來。
他們只有五個人,其中還有一個一歲多的小孩子,不但幫不上忙,還要牽住一個人。
幸好丁鵬自己抱住了他的兒子,他只用一只手握著那柄價值連城的木刀。
然而這些人卻大部分是倒在他的木刀之下。
阿古的長鞭也殺死了幾個,可是他自己卻負了傷,左臂被打斷了骨頭,那是被一把厚背刀砍的。
他的一身氣功已經到了刀槍不入的境界,可是那砍傷他的無名漢子卻只砍了一刀。
就只一刀,卻使他痛徹心脾。他听見了自己的骨折聲,也听見了對方的骨折聲,那是他的長鞭卷住了對方的頸子,活生生地將頸骨勒碎的聲音。
慈雲寺的老方丈是丁鵬知交,他收下了丁鵬所捐贈的大批香資,也答應了收殮銅駝的工作,然後口念佛號,送他們上了車子。
因為他從每個人身上,都看到了濃濃的殺氣。
阿古還在詢示去向,丁鵬卻堅決地道︰“上神劍山莊去。”
小香道︰“為什麼要上神劍山莊呢?”
丁鵬道︰“因為我有預感,大家一定會在神劍山莊集合的。”
小香沒有多問,她知道這位主人在近兩年來的成就,雖然沒有做什麼事,卻已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了。
丁鵬的預感似乎沒有錯,在往神劍山莊的途中,他們遇見了不少的江湖人,都走著同一條路,卻沒有人來惹他們了。
那七陣搏殺,使得他們都寒了膽。
丁鵬到達神劍山莊時,已經晚了一步,那幾的搏殺已近尾聲。
他們在亂尸堆中找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老太太,青青哭叫了一聲︰“奶奶……”
老太太咽了一口氣︰“你們終于來了,丁鵬的刀怎麼到了柳若松的手中去呢?”
青青只摘要地把事情說了一遍。老太太安慰地又吁了口氣︰“那真謝謝你,丁鵬,謝謝你把一個孩子分給我們。”
丁鵬也屈下了一條腿︰“這是應該的。”
老夫人道︰“孩子落在他們手中,一定要找回來的,那柄刀就不要了也罷。要回孩子了,就上那個地方去,那兒還有二十個人。這是本教所留的唯一弟子了,等孩子長成了,再叫他奪回神刀,重振魔教。刀在柳若松手中,成就也有限,二十年後,孩子一定可以擊敗他,就讓他風光二十年吧。”
丁鵬道︰“不行!我一天都不能放過他。”
老夫人道︰“柳若松雖然可殺,卻替本教報了仇,殺了所有的叛徒與敵人。”
丁鵬“哦”了一聲,老夫人道︰“金獅、天美,還有幾個門派的高手,凡是當今參與毀滅本教的敵人,全部都喪生在他的刀下。老爺子這一注倒是押準了,他用自己的刀、自己的刀法報了仇,所以柳若松雖然殺了我們不少的人,我卻一點都不恨他……”
老人沒有再說下去,雖然她還有很多的話,但是卻已沒有力氣說了。
青青在哭叫聲中,丁鵬把孩子交給了她,直向莊門而去。門前還有很多人在清理著尸體,都是一些年輕人,他們似乎不認識丁鵬,也沒有招呼他。
直到了門前,才見到謝先生出來,迎面一揖道︰“丁公子,久違了,別來無恙。”
丁鵬冷冷地道︰“這兒死了不少的人。”
謝先生道︰“是的!是本宅主人大展神威,清除了一些障礙。”
“主人?難道謝大俠回來了?”
“不,老主人已為出雲之鶴,再也不理世事了,我說的是新主人。”
“新主人?不是少主人?”
謝先生笑道︰“也差不多,因為少主人即將下嫁給新主人,重建神劍山莊,而且本莊也將改名為神刀莊了。”
“神刀莊?你們的新主人是……”
“是柳若松,柳大俠。”
丁鵬笑了起來︰“原來是他呀,他是我的徒弟。”
謝先生笑道︰“柳大俠虛懷若谷,仍然承認是丁公子的弟子,所以他承受公子的神刀,也是名正言順的事。”
丁鵬道︰“他還承認是我的徒弟?”
謝先生道︰“丁公子是老主人的忘年知己,柳莊主成了老主人的女婿,怎麼樣都晚了一輩,再說藝出丁公子門下也不算丟人。”
丁鵬怒聲道︰“既然他還認我是他師父,我這師父來,他為什麼還不迎出來!”
謝先生笑道︰“來了,來了。柳莊主滿身浴血,不敢冒讀,他換身衣服就來。”
說著,柳若松一身羅綺,挽著謝小玉出來了,見了丁鵬,居然一拱手道︰“多謝師父贈刀之德。弟子使了此刀,搏殺了方今江湖上十七名絕頂高手。”
“很好,你現在大概已經天下無敵了。”
柳若松道︰“哪里,哪里!在師父面前,弟子不敢說這種話,而且還有一位神劍謝曉峰在前,不過等我與謝小玉完婚後,你們兩位一個是我岳父,一個是我師父,總不會跟我搗蛋了。”
丁鵬看向謝小玉道︰“小玉,恭喜你了。”
謝小玉笑笑道︰“沒什麼。丁鵬,我是不甘屈居人下的,你又不肯娶我,我只好將就點嫁給他了。”
“他曾經殺了天美宮主。”
“是的,也殺了金獅,那是魔教門中的叛徒。他曾受魔教教主之托清理門戶,這是必須做的。”
“天美宮主是你的母親。”
“我這母親跟我之間親情很淡,說起來她還是魔教教主的侍妾呢。柳若松為師門大義而殺她,我自然不能加以阻止。”
“至少你也不該嫁他。”
謝小玉笑道︰“我不嫁他,他連我也要殺了,我可不想死。你如替我殺了他,我就不必嫁他了。”
丁鵬轉向柳若松道︰“我的兒子呢?”
柳著松笑道︰“在里面,那是我的小師弟,弟子會好好照應他的。”
丁鵬神色一沉道︰“柳若松听好,把孩子還給我,把神刀交回,我就饒你一命。”
“那刀是師父傳給弟子的。”
“我可沒有這樣說。柳大爺,不必肉麻了,我沒教過你一天武藝,你也不必再叫得那麼好听。”
柳若松道︰“好,師父既這麼說,弟子也不勉強了,弟子的年紀和師父本就不相襯。先前是為了有贈刀之德,弟子還不得不顧到禮數,現在這一點情份都沒有了,你我還是各歸各的吧。”
“把刀跟我兒子抱來!”
柳若松一笑道︰“丁鵬,兒子在里面,我並不想要他,你隨時都可以抱回去。至于那柄神刀嘛,我也是魔教傳人,而且還立了大功,清除了所有的叛徒,有資格承受它。”
丁鵬笑道︰“如果我堅持要收回呢?”
“那也容易,我是奪來的,你也奪回去。”
丁鵬道︰“我知道叫你乖乖地交回是不可能的,所以早作了準備。拔你的刀吧。”
“你就用手中這柄刀跟我決斗?”
丁鵬把刀一伸,給他看得更為仔細,才道︰“我這柄刀比你好看多了,而且天下人皆知其名,而那柄神刀,卻只有江湖中人才知道它。”
柳若松仔細地看了一下,道︰“果然是那柄出蹕刀,先前听人說了,我還不太相信。你要用它來跟我決斗?”
“不是決斗,是殺人,殺死你!”
“你不是開玩笑?它能殺人嗎?”
“是刀就能殺人,我已經殺了十幾個了。”
“我手中拿的是天下喪膽的魔神之刀。”
“我殺的人手中都拿著武器。”
柳若松萬分不信地舉起了刀,而丁鵬的木刀已經劈了過來,兩個人都是學過魔教“神刀斬”的,所以對那一斬的出手都很清楚,因此兩柄刀幾乎是成一條直線,對準著劈下來。
要想分出結果,一定先要將對方的刀劈兩片,而後再把對方的人劈成兩片。
柳若松出手較慢,但他手中卻是百堅不摧的圓月彎刀,他有絕對的信心勝過丁鵬。
兩刀相觸時,柳若松忽然想起了那柄木刀的珍奇,不免頓了一頓。
這本來就是丁鵬所預期的,他所要爭取的是速度。
刀與刀一觸即分,木刀自然無法勝過神刀的,被劈成了兩片,但是丁鵬的攻勢卻沒斷,兩片木刀直下,柳若松的人分成了三片。
丁鵬從他手中取回了神刀,只說了一句話︰“有些人縱有神刀在手,仍是無法成為刀中之神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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