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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陳毓華]妹子不給虧(婚事告急2)[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0:00     標題: [陳毓華]妹子不給虧(婚事告急2)[全文完]

妹子不給虧【婚事告急2】作者:陳毓華

她發誓以後打死她也不喝酒了!
想想幾杯黃湯下肚,
為自己招來多大的麻煩,
這個長得讓女人看了就自卑的男子,
根本是來討債的,
她壓根不記得是否有對他酒後亂性,
就要先被他控告始亂終棄,
還要像個老媽子下廚煮飯給他吃,
可惡的是,
吃乾抹淨後還跟她拿個兩百塊做走路費,
如果自此擺脫他那她摸摸鼻子自認倒霉,
卻又讓她撞見一個肌肉男在對他勾勾迪,
只怪自己跑得不夠快,
讓他就像看見主人的小狗擺尾朝她奔來,
哇咧!瞧肌肉男那副想將她宰了的狠樣,
她小命還保不保得了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0:37

人物表

吁若湛--

三十三歲,七天王的老大。沒辦法,誰叫他趕在大年初一投胎,成為七大家族中最受矚目的新生代。

家族事業,吁若集團。

性情穩如泰山,實際,卻不是那麼回事。

祿瑤王--

三十三歲,實際上,是三十二歲又十一個月。

貌比閻羅。父母都是俊男美女,不知道是基因突變還是抱錯孩子,他的面貌比較像角頭大哥,當然,後來經過澄清,他黑黑的皮膚跟小孩一見就哭的臉是隔代遺傳的結果。

家族事業,太極事業。

寡言是他最大的特徵,用悶騷來形容也無不可。

七人中任何搞不定的事情只要他出動絕對搞定!

黑歙--

三十三歲,正確年紀跟祿瑤王相同,差別在一個白天出生,一個半夜十二點,白天不懂夜的黑,黑夜不懂白的亮,不對盤的兩個。

個性不安分,看似舒懶文雅的貴公子,其實霸氣十足。

家族事業,黑璽集團,旗下有天寰保全。

殷翡--

三十三歲,實際年齡保密,永遠的二十八。

性情最撲朔迷離的一個,傳說是個同志,又名花孔雀,名下有牛郎店、酒店……不勝枚舉。

家族事業,殷氏。化妝品起家。

目前狀況,跟家人脫離關係中。

殿下--

三十三歲,七月生,據說這月份蹦出來的小孩是最難纏、最搞怪、最難養的,但是,有外國血統的家族壓根不信邪。

遺傳了父系那方的髮質,有頭紅通通的頭髮,綽號,紅毛猩猩。

飲食天才,熱中開發菜餚。

家族事業,民以食為天。

東方狂也--

三十三歲,天王中最幼齒的。

人如其名,標準的壞男人,只要性不要愛,還有著無藥可救的老舊大男人性格,超級樂天派。

有一次婚姻紀錄。

家族事業,敦煌。

容郡--

三十二歲。

以皮相來看,十個人裡有十一個說他只有十八歲,風華絕色,男女通吃,美到不行的薔薇色少年(老頭)。

個性極端,倏難捉摸,從小失去母愛的關係,有那麼一丁點的戀母情結,對喜歡的人會黏得如膠似漆,被他討厭的人最好站邊納涼去。

真實的脾氣很差。

家族事業,容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0:53

第一章

上海浦東新區

桂花的香氣很濃。

不管走到哪,綠蔭濃密的世紀公園中桂香皆撲鼻而來。

遊園晚會的火樹銀花沒斷過,從西班牙、荷蘭引進的高空煙花在升空過程猶如階梯火箭般呈層次狀的爆開,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變換出不同的色彩跟造型,寬闊的鏡天湖面,水天相連,輝映著處處是景的園內,樂工蹲坐在柔軟的貂皮墊子上,雪白的絲幔垂至地板,身著唐裝的她們輕捻慢挑著絲竹管弦,給人時空交錯的錯覺。

這是不夜天。

燦爛的燈光,高昂的情緒,激烈的群龍追月噴水搭配著七彩霓虹直奔天際,更是叫遊客讚歎不已。

舉辦單位刻意營造的效果達到頂點。

空氣中,除了狂歡,還是狂歡。

夜深了,規模龐大的花車巡遊方興未艾來到錦繡路上,媲美嘉年華會的花車女郎爭妍鬥艷,各展奇招的打扮如期帶走了大部分的人潮。

盛雪從咖啡行動車老闆手中接過兩杯冰涼的曼特寧,側身擠出人群。生意真是好得驚人……憑她這幾年被磨練出來的泡咖啡技巧來這裡賣咖啡應該是有錢途的,這裡的人怎麼刁也刁不過婚紗館那兩張嘴!

看著紅男綠女成簇的往外移動,她大大鬆了口氣。

不過,那個吵著要喝咖啡解酒的余菲呢?

「余菲,我買到了……啊?人咧?」不會出意外吧?這裡可不是台北的大安森林公園,而是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耶。

怎麼辦?

涼拌!

萬把人跑不掉的地方要找人,猶如大海撈針耶。

都怪她媽咪跟爹地當初沒考慮到優生學的後果,正正得負,生出她這麼個矮子矮,不到一六○的身高,有事沒事就被嘲笑有辱門風,呿,她也千百萬個不願意好不好!

她往遠處眺望,唉,就連別人的胳肢窩也在她的頭頂上。

明明應該是余菲那根瘦竹竿來找她才對!

爬上一塊石頭。

所謂登高望遠就這意思。

她算盤打得精,哪知道喝了不少酒的身體卻不是很合作的老是晃。

「啊啊啊……我警告你……」警告誰?不就是眼前的旗竿兄。「你變成那麼多根讓我為難……」為難啥?不知道要抓哪一根。

也算她運氣好,隨便往空中一撈,竟然也穩住身體。

她嘻嘻的笑,這也算急中生智吧?才不,是狗屎運亨通。

過度慶幸自己運氣好的人,壓根沒感覺也沒看到承載她重量的石頭下面的泥一吋吋跟著鬆了。

畢竟這些都是主辦單位臨時造的景。

別人看起來岌岌可危,她大小姐卻因為居高臨下看見更多燦爛的煙火景色樂得拍手大呼過癮,早忘記爬上來是要幹啥的。

叫人眼花撩亂的煙花過去,一段沉寂後,她總算想起最終目的,於是拉開喉嚨。

「余菲--余家大小姐呀!我們不玩捉迷藏了,天黑了該回家了!」

她不是俠女,沒有魔音傳腦的蓋世武功,儘管自認拉開嗓門大聲喊叫了,可惜,音響、人聲,隨便一樣就把她的貓叫聲蓋過去了。

吼了吼,眼看成效不彰,不請自來的滿天星星更是砸得她頭暈腦脹。

都怪余菲那個瘋婆子拉著她把啤酒當水喝,就算那些慕尼黑啤酒不用錢好了……如今才知道喝多了的後果是奇慘無比。

她揉揉鬧痛的太陽穴,呵了呵氣,小小的巴掌臉馬上皺了起來,嗚,好臭!

想歸想,腦袋不怎麼靈光的盛雪還是一口氣喝光咖啡,巴望能在最短時間內把自己弄清醒一點。

起碼不會搭錯地鐵回飯店。

晃了晃空掉的罐子,往哪丟啊?嗯嗯,瞄準了幾公尺處的垃圾桶,她神態嬌憨的瞇起眼睛,瞄準!

她也實在對自己的技術太有信心了,沒想過酒醉如她一個影子都能看成三個,再好的技術也是白搭,這一扔,另外一杯咖啡噴濺了出來。

「哇,燙!」

這一分心,又要顧著抓旗竿,又要拿杯子,本來就顛來倒去的身子往後一仰,手一鬆,整個人眼看就要來個倒栽蔥,鬧笑話了。

幾秒鐘過去--

原本在眼前的星星有減少了點,泥地也沒有想像的那麼硬,甚至……還有點溫度。

呵呵,她朝著樹縫間的星斗微笑。

她從來都是幸運的女孩!

「#%&*……」

嗯?哪來奇怪的悶響,還有什麼東西頂著她的腰……她本來烏黑分明,如今卻略帶濛濛水氣的眼珠還不時到處溜轉,沒人啊…

啊!腰、腰在下方。她反應遲鈍的朝下瞄。

一隻手困難的從她的身體下方掙扎抽出來,朝空抓了抓後,拉出不小心塞進嘴巴的髮梢,一連串的啞劇完畢,這才猛喘氣又咳嗽的。

「@#$%&*……」

「什麼?你怎麼趴到我的屁股下面去?」盛雪嬌憨的問,一點也沒有起來的意思。

有人當椅子的感覺還不錯咧。

好不容易獲得自由的手立時握緊,手上青筋猛爆,似有想殺人的嫌疑。「起來!妳再不起來就要被控殺人……」

喝,好大一頂帽子!

她七手八腳的爬起來,期間還按住墊底的肉團當作助力才順利的站直身軀,可見她真成醉鬼一隻了。

靠著旗竿,矇矇矓矓的看著她的救生氣墊從凹陷變成人形的黃泥地上爬起來。

他臉上有泥,胸部、衣服、長褲,無一倖免,可是他一站起來就先檢查大包包,看見裡面的東西無恙這才注意到別的事物。

他奇異的五官像磁鐵般緊緊吸住盛雪的目光,雖然她醉得天南地北都快分不清楚。

他的四肢纖長,花容月貌……嗝,她沒胡扯,就像她老家種的薔薇花,嗝,她真的沒唬爛,尤其他那頭烏黑長髮直披而下直到腰部,只在後頸以金帶子扣篆…呃呃嗝,她從來不認為男生留長髮好看,但是這個稚嫩的少年推翻了她多年的理論。

Rocksport的運動鞋,貼身的高領棉質衫搭粗織短袖米色毛衣,非常的Bootsin的穿法。

他奇異的裝扮,奇異的融合,馬上招來螞蟻一樣多流連不去的目光。

像是早就習慣別人投注的目光,他絲毫不在意。

看起來是禍水。

這年頭不分男女,只要長得親就屬於禍水一族!

「不管,我要妳賠!」他的聲線溫溫柔柔、軟軟綿綿,看似無害,卻像一大塊棉花入了水,有著壓擠的力量。

「我知道,我壓了你,你說,要多少人民幣?」錢?只要不是獅子大開口都好商量。

「妳很有錢?」

她雖然有時候就像姚仙姊姊說的沒帶腦袋出門,可也知道這年頭壞人臉上不會寫字,提到錢,她的語氣一下保守了。「醫藥費我還給得起!」

少年打量盛雪的穿著。

「就妳吧!妳養我!」

「啥?」任她盛雪有玲瓏七竅這會兒也傻了半天。

人家在等他回答啊。

時鐘滴答確實地過了五分鐘。「我不搞同性戀!」她婉拒。

「我是男人,性向明確。」

「我也不玩一夜情。」

「一夜無情,那是慾望。」

想不到他有這麼精闢的見解,倒是小覷他了。

「我對買賣人口一樣沒興趣,我家最多的就是小孩,再說……你幾歲?滿十八了嗎?搞不好沒有,就算沒有,也不能拿來當嬰兒賣。」既然不賣肉,又不是Gay,他有什麼好賣的?

莫非……這是今年流行的一種搭訕方式?

憑他的容貌……不是她喜歡的型,但是,的確是個美到不行的少年。

他忽然俯低身體,彎腰看進盛雪堅定又清澈的眼。

「妳會把我『買』回家,因為……我剛剛救了妳,養我、餵飽我的肚皮,就是醫藥費。」

這是哪一國理論?不過她實在喝得太醉,一肚子的學問都放大假去了,別說想掏點啥出來,就連舌頭都大得可恥。

她動手去包包裡掏錢。

這種年紀的少年別說有理說不清,她也沒那些清楚的邏輯可以跟他來辯,給錢,給錢了事吧。

幸好錢包裡還有不少錢,她沒數,一古腦通通給了他,一不小心還飄了幾張在地下。

「好啦……好啦……沒事了,嗝,喉嚨好乾,我要去找……人了,小孩子別在外面逗留,現在……嗝嗝呃,真的很晚了。」

盛大小姐轉過頭,準備邁開大步漂亮的走人,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要算,不要算不如糊塗算,「喀咚」幾聲,她的頭結結實實的撞上今晚一直跟她緣分匪淺的旗竿。

「噗!」有人很不留情面的噴笑。

她只覺得頭一昏,整個人又往後倒去,這次運氣背了點,後腦勺非常準確的撞上站在她後面嗤嗤笑的衰尾道人。

真要說,運氣好跟背其實只有一條線的距離。

剛剛說她運氣差,然而,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又比上次好那麼一滴滴,因為她不用繼續大著舌頭跟倒霉鬼小鬼理論……

她暈了。



晨光熹微中,黃浦江上刺破寧靜的汽笛響了又響,蒸騰的煙衝入雲霄,捲進最古老的光芒裡。

雖然姚仙姊給的出差費住不起足以代表上海的金茂凱悅大酒店,但是這家香格里拉也不賴,拉開窗簾,浦東的天空還是一樣遼闊燦爛。

不過,有人一起床就跑到隔壁房的洗手間蹲蹲蹲……

「嗚……可惡!」洗手間裡有不間斷的潑水聲,夾雜著劇烈的嘔吐……從聲音判斷那絕對是非常的難受。

盛雪從洗手台上抬起來濕漉漉的臉,雙眼無神,神情憔悴。「我還是不舒服。」捧著心……位置好像不太對,應該是胃吧。

以後打死她也不喝酒了!

「妳的宿醉很嚴重,酒量真差啊。」昨晚喝得不比她少的余菲美美地補妝,蜜粉、捲翹睫毛膏、唇蜜,一樣不少。

睡眠充足的她精神飽滿,不像某人,根本是頹廢的化身。不知情的人肯定會以為她流連夜店,公主夜未眠。

「還敢說我,昨晚是誰丟下我跑了,一點義氣也沒有。」害她今天一睜眼睛就往另外一間房跑,連跟床榻纏綿的時間都不敢有,直到看見滿頭鬈髮睡死的余菲才放下心。

「不能怪我,誰叫妳買杯咖啡買了大半天,我左等右等不見妳來,恰好帥哥來搭訕,不打鐵趁熱對不起自己。」

盛雪兩翻眼,這就是她的「好」同事、「好」朋友。

「我後來想,妳找不到我一定會自己回飯店,不用太擔心妳,況且,那個帥哥是上海人喲,妳聽過上海男人裡外工作一手包,賢慧得不得了,我要把上一個,就可以把婚紗館的工作辭了,飛來上海當少奶奶。」上海男人聽話的程度要叫台灣那些大男人全部都滾邊去!

「我還是覺得太危險了。」聽說歸聽說,她們對這個城市的男人一無所知,要是發生任何差錯,可就不好了。

「哎呀,妳以前跟那些PUB王子約會的時候都不危險?」余菲將盛雪交過的男友一律統稱為PUB王子,表面是恭維,實際是嘲笑她挑男人的眼光差勁。

盛雪無力反駁,也不想,因為余菲說的沒錯。「謝謝妳喔。」

「就是嘛,妳不也安全的回飯店了。」

「說的也是……」她托住濕淋淋的額頭用食指輕敲著,她是如何回來的,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要下樓吃早餐了,妳呢。」上下看了兩眼,余菲不認為還穿著昨晚那套已經發皺衣服的盛雪敢這樣行走江湖。

「不必了,我回去洗個澡讓自己清醒,下午還要去看布料。」假期沒幾天,除了玩,也不能忘記任務。

「妳這勞碌命,沒一天忘掉妳的布料。」余菲對她念茲在茲的工作態度不以為然。

盛雪沒氣力跟她辯,揮揮手,搭上電梯回到她十三樓的房間。

個性獨立的余菲不喜歡跟人同房,飯店又因為大節日清出不兩間隔壁的房間,兩人只好隔著上下一層樓。

一起出來旅遊並不代表兩人意氣相投,麻吉到不行,其實是兩人在同一間婚紗公司上班,老闆放假大婚去也,她們這兩個嘍囉當然趁此A來的大好機會快活旅行,讓公司放空城嘍。

兩人早就說好各玩各的,不互相牽絆,只一同搭機來去,肩膀上倒也沒有很大負擔。

盛雪才握住門把--

門自己開了。

「妳回來了!」一道迫不及待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到她面前搖頭擺尾……哦不,示好,呃,意思都一樣。

他興高采烈的樣子跟等候主人回家餵食的貓狗沒兩樣,只差,沒伸出舌頭哈氣而已。

「妳快點進來,怎麼站在外面發呆?」他主動的將她拉進去。

她杵在當場,空白的腦袋一時間怎麼都轉不過來,只能傻不隆咚的任人把她往前扯。

「我……是不是走錯房間了?」她喃喃自語。

飯店的房間擺設都差不多的,也許是她心不在焉。

「是這間沒錯,快點弄東西給我吃,我餓死了……」他嘰嘰呱呱。

「還是……你走錯了?」不可能,門牌號碼沒錯,飯店的房間門都是自動上鎖的,他哪來的鑰匙進來?

「我哪有?」他馬上抗議,翹起來的優美唇瓣叫人看得發傻。

「那……」她杵在門口怎麼辦?兩人都沒錯,難道是飯店錯了?

他立刻露出委屈哀怨的神情,「我就知道妳反悔了。」然後一屁股窩進彈性十足的沙發,雙腳併攏,宜男宜女的臉蛋擱在膝蓋上,劉海微覆,那股童叟無欺的脆弱比寵物還像寵物。

盛雪走了進來,環顧四周,她的雜物還放在化妝台上,外套搭在沙發背上,錯不了這裡是她的房。

「我要吃東西!」他重申自盛雪一進門就不知道絮叨過幾次的目的。

盛雪隨手塞了個飯店供應的蘋果給他。

「我要熱食。」

喝,還挺挑的!

「你愛吃不吃隨便你!」莫名其妙跑到人家房間還理直氣壯的要食物吃,她又不欠他!

他用嘴咬住也掛在膝蓋上面的手掌,神情就像被惡婆婆欺負的小媳婦。「昨晚妳明明答應要照顧我的,妳還說會養我,只要我聽話,隨便我想住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哪有?」她抵死不承認。這會兒別說什麼宿醉,她壓根比以前任何一天都要清醒。

「就是有,妳喝醉把我弄傷了,妳欠我的~~~~~~」他指著額頭上還很清晰的腫脹證據,讓盛雪啞口無言。

昨晚、昨晚,她幹了什麼荒唐事啊?

「你是要醫藥費吧?」她斟酌字眼。

「我就知道妳會說話不算話,通常養寵物的人也會隨便把寵物丟掉的,妳跟他們都一樣,用點錢就想打發我!」

這隻寵物也太會講話了,她只不過稍微提一下,「牠」就咆哮個沒完。

「我根本沒有說要養你好不好!而且我要是養了寵物絕對不會把牠丟掉的,我會讓牠活到很老、很老,活到牠去天國。」雖然她從小到大沒養過半隻寵物,家裡的人不會讓她養,也沒有人想過她需要,但是她常常在經過動物醫院或寵物店時,都有股衝動想帶個活生生,會叫、會跳、能夠溫暖她的動物回家,但是只要思及自己的困窘,就只能狠心走開。

「真的?」

什麼蒸的煮的,她還熟的生的咧!

跟這種小鬼有理說不清!直接也是最有力的方式就是趕他出去,但是他剛剛說什麼了,好像是……她把他當小狗小貓的丟棄……這~~~~~~~讓她去死吧!

他沒說話,就睜著一雙如初生小鹿的眼睛遙遙指控她。

她用力呼吸,保持神情平靜。「我昨天喝醉了,你也知道酒鬼說的話就跟……放屁一樣,不當真的。」

「我不管!」他任性堅持,像天邊寒星的眸子漾著看似惡作劇的光卻是一閃而逝,再仔細看什麼都沒有,只有無辜。

她承認他很美麗,但是,不能被美色所惑!

對、對、對……她要堅持到底!

「你這蹺家小鬼聽我說……」

「我不是!」他馬上打斷她的話。

呃?

「我年紀不小了。」他意味深長的。

「隨便你。」反正集全天下的少年都不喜歡被當成小孩,她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去研究探討。「既然你年紀不小了就要有大人的樣子,不要耍賴,這樣很難看!」

她話才落地……完蛋!他立刻發出貓一樣的啜泣,哀哀指控。

「妳不是好主人,妳虐待我,連飯都不給我吃,妳用盡心機就是要趕我走,好抹滅自己說過的話……」

盛雪的神經線斷了。

她同手同腳地走到電話旁邊,受詛咒似的拿起電話。

幾分鐘後,他得逞了。

他吃著飯店提供的早餐,表情卻沒有什麼愉快。

「你懂不懂什麼叫感恩?那種表情像吃大便,有那麼難吃嗎?」盛雪趁著他吃東西的時候去換衣服,又重新洗臉,總算又清醒了幾分,走出來就看到他打了結的眉毛。

真沒道理,他就算皺眉頭也別有風情,他到底……幾歲啊?

「就是難吃。」他拿著銀湯匙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龍蝦湯,一旁的主菜更是連看也不看一眼。

盛雪頭頂幾乎要冒火。「你不吃,外面可是有千萬個窮人等著。」這奢侈的傢伙應該被雷劈!

他竟然推開叫價起碼要好幾百塊人民幣的高級早餐,還一臉厭倦。

「不然,妳拿去給那些人吧。」

盛雪只差沒口吐白沫。「你說了別後悔。」

「我不貪心,妳是女人,會下麵條吧,我只要吃妳煮的東西就可以了。」

好大的施恩口氣!還「只要」……「你給我聽好,我是來旅遊玩耍,不是來當煮飯婆的。」

她是文明人絕對不要被一個小鬼頭氣得失去理智,這樣太難看了。

誰知道他看見盛雪真的動了肝火,嘴一扁,原本漾著春光的臉蛋馬上掛上兩行淚。「昨晚妳不只壓了我還把我撞傷,我都沒計較了,現在只是想吃一碗家常的麵線妳都不肯……」

真--是--夠--了!

「停!」盛雪伸出五指山,雪白的掌心對著臉皮比蒙古大草原還要厚的少年。「我去跟餐廳要麵條,回來下給你吃。」

這樣,總可以了吧?!

她現在開始恨起五星級的餐廳設什麼廚房!根本是多餘的好不好!

三十分鐘後,自覺被瘟神上身的盛雪面對著狼吞虎嚥的他。

「我昨天怎麼回來的?」不過就灑了蠔油的麵條真有那麼好吃?

「搭……地……鐵……啊。」他的嘴巴塞滿食物,唔唔唔的也虧盛雪聽得明白。

她摸摸的確有些腫的後腦勺,罪證確鑿。「你送我回來的?」

「嗯。」他有問必答,合作得很。

「那你怎麼會知道我住這裡?」

「妳說的。」他用筷子比了比。

老天!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好,你把這麵線吃完早點回家吧。」拍拍胸脯,好裡加在她的脫軌行為只有這樣,沒有驚天動地的一夜情,更不是垂涎人家長得英俊就順手拐帶回來。

一切純屬虛構。

只要他走了,就什麼事都沒了。

「好吧,既然妳不養我,我只好去找下一個飼主。」他沒有死皮賴臉、死纏爛打,很捧場的把麵條吃光光,還依依不捨的舔了舔碗底。「真可惜,我好久沒吃到這麼有媽媽味道的東西說。」

「我不是你媽!」盛雪咬牙。早知道吃過東西後的他好商量,就早早弄給他吃,然後趕走,清靜了。

「我知道,」他笑著站起來,伸伸懶腰。「妳是個可愛的女生。」

「你錯了,我是女人,明年我就……」她講到最後幾個字慢慢氣虛了。「二十八歲了。」雖然是虛歲。

唉,計較這些字面上的年紀一點意義也沒有。

但是家裡的人可追究了,要不是她有份裁縫的技能,家裡害怕她分家產的人早就假借多少名目把她清倉大拍賣,搞不好還附送家電什麼的,哪可能讓她混到今天還單身一人。

他眼神戲謔。「幸好妳有張娃娃臉,要不然的確有把年紀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薔薇美少年很沒自覺的踩到盛雪的痛腳,她鼓起腮幫子,一指定江山的對準他的鼻子。「吃飽了?」

「嗯。」

「再見!」

「好啦,不過,借我兩百塊,我要搭地鐵。」

吃乾抹淨還要走路費,她今天果然是霉星罩頂、烏雲蓋日,真他媽的圈圈又叉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1:13

第二章

充滿懷舊風味的布莊,美麗的布疋交織羅列似繁花一般。

要不是考慮到攜帶的行李會超重過不了海關,盛雪真想把所有看中意的綾羅綢緞通通帶回台灣。

上海人做生意,門牌嘴巴都寫了,說了是不二價,可要套了交情、喝了茶,話匣子一開跟你稱兄道弟熱絡一番,便不分彼此了。

留下聯絡方式,她抱著幾疋愛不釋手的布料離開。

她是個禮服設計師,不是什麼頂頂有名的人物,卻是很認真的做這份工作,雖然家人中沒有一個贊成她往這條路走,總認為女人就是要早早嫁做人婦,那才是根、才是底。

她不排斥結婚,卻不想從學校出來又要邁進另一個男人的掌握裡,她要拿剪刀,當裁縫,車縫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人家出國旅遊血拚的是名牌珠寶、服飾、鞋子,要不就是明清花瓷、五代佛像、三寸金蓮繡花鞋,她是娛樂不忘工作,除了各式各樣的布料,其它,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徒步走在上海有名的步行遊覽街,同時也是雜誌票選最適合約會的情人街上,果然處處是十指交纏,目光不離不棄的情侶,他們既不怕人多掃興,也目無旁人,獨自沉浸在浪漫的氣氛中。

唉,像她這樣落單的還真是少數。

她轉過街角,差點撞上兩個正在爭執的男人。

相差無幾的身高,卻有著強壯瘦弱的分別。

有著不輸老外體型的男人把對手抵靠於牆上,一隻手頂在牆面,一隻手想越雷池去摸對方一頭烏溜溜的長髮。

顯而易見,是壯碩的男人纏住沒有退路的那個。

這年頭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向來抱定獨善其身信念的盛雪完全不想躬逢其盛。

她刻意拉開距離,刻意繞過他們,要不是交叉路口的綠燈在同一時間轉紅,她還一度打算換條人行道走。

「放手!」

那聲音叫她一震,「半生不熟」的溫柔調子。

奇怪,四季如春的上海,出門前她還看過氣象報告,今天氣溫4-12℃,濕度20-60%,晴朗無雲的好天氣啊,她怎麼會突然打擺子?

「不放,你會逃走。」肌肉男用體型壓迫著對方,他的側面輪廓在盛雪看來也是帥哥一枚,怎麼對同性卻是死纏爛打?

「我想走的時候誰也攔不住!」長髮少年凌亂的髮遮住臉,卻是語意冷冽,體型雖不如人,感覺上一點也沒有懼意。

「是嗎?是我手下留情,我不想弄壞你這麼精緻的藝術品。」

「你不應該打壞我的相機,裡面也都是我眼中的藝術品。」長髮少年把臉三十五度地昂起,白鴿子似的臉蛋揚起暖人心田的微笑,而美麗眼眸中的冷意卻掩在長長的睫毛下面,讓稍微遲鈍點的人無從察覺。

「不管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肌肉男為了展示自己的財力,毫不遲疑地說:「比那個更好的品牌我也買得起。」

「我看重的是裡面的心血,它被你毀了。」被壓迫著的人不是該討饒嗎?他卻有著大把時間似的就事論事,含而不露的棉裡針誰也沒有察覺就要破匣而出。

「我說我可以給你更多更好的物質享受,答應做我的人。」打壞相機是為了相遇,不值一哂。

看起來是講不聽了。這年頭自以為是、自我膨脹的人太多,他沒心情應付這種垃圾。

本來想快快走開的盛雪被釘住了。

他不會是她想像中的那個人吧?鴕鳥的不去看人家的臉,心裡卻是猜測得一場糊塗。

即使那聲音聽起來就是可憎恨得很。男人生了那種嗓子簡直是罪過。

她在確認--也不過就一瞥……

然而,四目交會,一頭亂髮的少年本來有著嗜血的表情瞬間退去,危險的氣息斂得乾乾淨淨,從老虎變身為白兔,轉換的速度短之又短,不論誰一眼花就會錯過。

「我跟你說我是有主人的,你不信,她來了!」不同於剛剛似要冷凝的神情,他掙開男人的箝制,撲向盛雪。

肌肉男看了下自己被震開的五指。老天,他看中意的獵物哪來這麼大手勁,或者,剛剛只是他一時沒防備才使得他掙脫的……

「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不是叫你……」來不及了。

「妳是來找我的對不對,妳捨不得我喔。」他一點都不覺得將盛雪撞倒有什麼不對,還大方的騎在她纖細的腰肢上。

要不是她拚死抱著布匹橫在兩人中央,豆腐大概都被吃光了。

「真的是你!」盛雪後悔自己沒有當作什麼都沒看見的走開。

這樣躺,難看死了。

「是我啊,我們好有緣分喔。」他的金色髮圈不知道去了哪,披散的黑髮有一半落在她身上。

髮香鑽進她的鼻子。

是她常用那牌子洗髮精的味道。

他用了她的洗髮精。

但是她會不會太後知後覺?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時間都過去大半天他竟然還那麼香,他是想氣死全天下的女人嗎?

先天佳,後天也好,簡直是挑戰身為女人她的驕傲啊。

「誰跟你有緣分?」他什麼時候掛在她身上的,趕快撥開,站起來。

「就妳跟我咩,我落難的時候妳剛好經過,這不是緣分是什麼?」他還振振有辭。

也算有紳士風度,說時還伸出手來幫她一把。

「我經過不代表我要插手管事好不好?」他有沒有自尊心,怎又趴上來,這小鬼,是軟骨頭動物嗎?

不過……他真的好香。

「妳已經管了。」他低笑。

「什麼?」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只見少年的嘴抿過一抹飄忽的笑,盛雪瞧得毛骨悚然。

他看起來無害,身為女性的直覺卻老是讓她感覺他像是棉裡藏針的狠角色,至於她為什麼會這麼想?拿不出實際佐證,也想不出所以然,哎呀,就說了是女人的直覺嘛。

說來沒道理,有時候卻神準得很!

「喂,妳是真還是假的女人?」高大的肌肉男可見不得快要到手的肉被奪,氣勢驚人的往盛雪面前一站。

什麼話?女人還有分真的、假的?她還實的、虛的咧。

她不由得挺胸以示證明,「哪,我全身上下沒有一樣是假的,你想怎樣?!」

看著她的酥胸,肌肉男露出厭惡的表情,基於對性向天生的排斥,他很不得已的往後倒退一步。

他那見了鬼的神情激發出盛雪的莫名怒氣。

竟敢用那種藐視垃圾的眼神瞪她,孰可忍,孰不可忍!

「他是我的。」目光一接觸到他看上的獵物,他就想不擇手段地得到。

「我聽你在唱山歌。」盛雪站到少年前面,用身體擋住讓他不受對方猥褻的目光吞吃。「他身上掛了你家的狗牌嗎?沒有,對不對,我人好、心地善良,勸你早點滾,免得難看!」

一個堂堂大男人就這樣敗在女子手下實在難看,這口氣他可嚥不下去,文明人的假象眼看就要被揭去,他握出可以媲美拳擊手的拳頭。

「女人,識相早點滾蛋的人是妳!」

「你敢當街打女人,不怕引起公憤死得難看?」要是被比石頭還要硬的拳頭砸中一定死得很難看。

「打女人有什麼不敢的?我在家鄉就是打女人出名!」

哇哩咧!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啦。

拳頭來啦!

第一時間,盛雪把臂彎裡全部的布匹全往肌肉男扔過去,又快速從包包拿出防狼噴霧劑,使勁往一拳頭就打掉布疋怒氣沖沖而來的臉狂噴。

我噴我噴我噴噴噴,噴死你這個死大個!

「啊--」

可以想見痛死人的叫聲嚇得四邊人馬上跑光光。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盛雪拉著面帶意外的少年連滾帶跑衝出好幾條街。



「沒有追來吧?」好喘、好喘,她可是把在學校跑百米的爆發力全部用出來了。

喘喘喘……繼續喘……

但是,怎麼聽起來都只有她一個人不像樣的喘氣聲?

抬起頭來,表面一派溫柔又漾著智能光華的臉蛋正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害她猛然忘記心裡的怪異感是為了什麼。

把眼光強迫收回來,軟軟軟,腳好軟。

時間過去,喘也喘夠了,腳也又能挺又能彎了,但是他熱得像溫泉的視線根本不打算拔開。

「你真是夠了啊你,這樣也能拈花惹草。」狠狠的回過頭來,不給他個下馬威,怎麼成。

隨便用哪隻眼睛都看得出來那個人模人樣的男人,是看上了這個害她差點去掉小命的麻煩。

這年頭什麼荒唐事沒有,男人看上男人說起來勁爆,卻一點都不新鮮。

「我在拍照的時候他自己靠過來的。」他一臉無辜。

「拍照?」他兩手空空,真是撒謊不打草稿。

「相機被他摔壞了。」兩人拉扯的時候。「我是個攝影師。」

「你……到底幾歲?」攝影師的助理吧。

「三十二。」

讓她屎了吧!

無視盛雪震驚的神態,少年,呃,不「少」了,用他與眾不同的聲線說:「請多指教,我叫容郡。」

「呃,我叫盛雪。」面對錯覺加錯覺還是錯覺叢生的「怪物」,盛雪很被動的伸出柔荑做了正式的介紹。

怎麼都沒辦法把他當三十二歲的老男人看啊,三十有二的高齡怎麼可能長這副欺騙眾生的人間絕色?

「我肚子餓了,我們回家吧。」他湊過來,雖然沒在大庭廣眾的目光下又撲向她,那距離也是夠近的了。

轟地,霞色炸上盛雪的臉,一直燒到耳後。

她立刻把容郡的臉毫不留情的推開好幾公分,這樣,她才能呼吸到真正的新鮮空氣。

在這種「美人」的身邊待太久,有氧氣稀薄的疑慮。

她用力調整呼吸後大吼,「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

他睜著美目不解地問:「我做了什麼嗎?」那天真無邪裡怎麼都看不出一絲假意。

面對如花似玉的臉蛋,面對天下無敵的美色,她只是一介小小的女子,叫她如何抗拒這種誘惑?

只要他一要可愛她就沒轍,這是什麼道理?

不行!趁理智還沒逃走的時候破釜沉舟吧!

「我說……」怎麼喉嚨乾澀得像吞了一百根的針?

「回家煮飯給我吃?」他雙眼發亮,水汪汪的眼睛真的綻放出幾百萬瓦燭光的亮度出來。

「你少貪心了,飯店又不是自己家裡頭,要什麼沒什麼,不方便得要命,我可沒你那麼好養,一碗麵條就打發了。」她嘀咕著。

說他好養?呵呵,也只有她會這麼說。

但是說也奇怪,她親手做的東西真的很合他胃口。

「不然妳還會什麼?」

「家常菜還難不倒我!」她語氣充滿自豪。

他像小狗猛點頭。「只要妳煮,我每樣都吃。」

怎麼他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施恩?她才是那個被纏上的人好不好?

滿肚子要峻拒的話被迫吞回肚子進入消化道被消化得無影無蹤。「喂,憑什麼要我煮給你吃?」

「我有名字,容易的容,郡王的郡。」他還解字分析得很清楚。

「你以為我白癡聽不懂國語是嗎?」

「好,那喊一遍來聽聽。」

「容--郡。」她喊。

他撫掌。「這就對了。」

「喂,礙…那個容郡,我先聲明,我只是個遊客,過幾天就會離開這個城市的,不可能一直養你。」

「過一天是一天嘛。」

他的口音一點也沒上海話的調子,國語標準得不可思議。盛雪這才發現。

「如果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我沒有能力帶你去哪裡的。」

她要回台灣的時候勢必會拋下他的。

「我知道。」他露出白牙。

「你自己說的,到時候不可以死皮賴臉的賴上來!」

「妳覺得我很厚臉皮?」充滿笑意的聲音,雖然有點壓抑卻是真真實實的笑意。

「你沒有嗎?」

「呵呵,妳真的好像開始瞭解我了。」

「你是隻笑面虎!」

「哦,我都不曉得。」這女人心腸軟得不可思議。

盛雪白他一眼。這種東西顯而易見,哪需要什麼深刻的瞭解!

走了一小段路後--

「你老實說,你到底幾歲?」

「正確的說是三十二又一個月零一天。」

叩!容郡的後腦勺挨了她一記猛敲。

「說謊是不好的行為。」

容郡在她指頭襲來的時候只輕微的蹙了下他濃密的眉,成刀形的手立收立放,可以想見他在面對不喜歡的人……那個倒霉蛋可能早早入土為安了。

盛雪不知道自己逃過了什麼,當然,容郡是不會讓她知道的,一輩子。

「信不信隨妳!」他對這點倒是有著無謂的堅持,在盛雪看來啦。

「好!我信。」

她沒有想像的頑固嘛。

「既然你老得可以了,那麼我就不怕人家說我虐待童工。」她嘻嘻笑,像月破雲出。

「什麼意思?」

「我剛才為了救你跟我,把一捆漂亮的布料都給扔了,你要陪我再去買回來,而且要負責扛。」

想吃她、用她、睡她……純粹字面上的意思啦,哼,要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要吃飯,付出勞力再說!



盛雪的如意算盤打得太溜,但是,容郡完全不配合。

「布莊不會長腳跑掉,以後有得是機會可以逛。」

什麼話,她哪來的時間蘑菇,今天不去,她之後的行程都會受影響。

「那是我的工作。」她義正辭嚴。

「妳做什麼的?」

「裁縫。」

「那太好了,以後我就有穿不完的衣服。」他淨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做的是禮服,結婚穿的那種。」說起來,她好像從來沒有嘗試過裁縫一般人穿的服裝。

「妳會幫我設計衣服吧?」

「你想得美!」

「妳講話真是深得我心。」他毫不在意地黏上她。

「我警告你,人多的外面不許碰我。」他們就在外面--人擠人的電梯中。

哪知道容郡馬上露出孩子氣、惹人憐愛的姿態。

幾乎是立刻的,盛雪無法避免的接收到電梯全部人的目光。

他們在譴責她!

她巡視了一圈,遲鈍的發現所有的人竟然都一本正經地聽他們胡扯。

盛雪尷尬的想撞牆,幸好速度超強的電梯很快地把他們通通吐了出來,目的地到了。

「妳看,這裡好玩多了。」容郡蹦蹦跳跳的往三百六十度的景觀窗前衝,由這角度可以俯瞰整個黃浦江和外灘的建築群,是遊客必到的地方。

這裡呢,是東方明珠電視塔,高度二百六十三公尺的觀光層。

盛雪站在電梯口前不動。

「來啊!」他慫恿她。

「我不想看!」她要翻臉了。

「一趟這麼遠來到上海不知道它的長相,妳會遺憾喔。」他像地陪一樣的好言相勸。

「我要往下看,你才會遺憾呢……」她自言自語。

偏偏他耳尖,拿著路上她買給他的香蒜麵包咬得喀茲喀茲響。「妳有懼高症?」

她只覺得自己腦壓升高,眼前金星亂進,腳幾乎快軟了。

沒錯,她有懼高症,剛才搭電梯的時候已經皮皮剉,現在壓根是緊閉著眼的。

什麼秀麗驚人的風景,都抵不上她心裡的恐懼。

難怪她剛才在電梯裡表現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妳怎麼不說?」啃麵包的聲音沒了,他摟住她。

盛雪眼睜大,情緒瀕臨失控的臨界點。「我說了,你不聽人講。」

「那……罰我帶妳去別的地方玩!」他的眼轉也不轉的盯著她發白的臉。

是他粗心,居然沒發現她是真的怕。

盛雪嗅聞到他的味道,還有雙手摟抱過來的感覺。

已經警告過他N次,不可以動不動就往她身上賴,他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啊!

她微微睜眼,由眼睫的縫隙看見他偏著腦袋瓜,用水燦燦的眸子凝望她,那表情可愛到令她一下忘記對高度的懼怕。

「我不信你三十二歲,那樣年紀的男人絕對沒有像你這麼愛玩的。」她欲振乏力,卻像是不忍叫他失望的硬擠出這些自以為幽默的話來。

「隨便,妳要是真的在乎我的年紀,把我當十八歲看也不要緊。」

「幼稚!」

「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那就是妳討厭我這個人嘍?」

「我沒有。」

「那不就是了,什麼叫假期,假期不就是要用在吃喝玩樂上面?」見自己稍微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他把盛雪不著痕跡的往景觀窗口帶。

盛雪才想由衷感謝他沒有讓她當眾出醜的軟腿,哪知道他竟然是沒安好心眼的想把她拉到窗前。

才要罵出口,容郡已用輕描淡寫卻帶著巨大魔力的聲音催眠著她。

「要學著克服。」

「我不!」

「妳可以抓住我,要是會掉下去我們一起掉,我可以當墊底的。」

「免談!」

這時候許多的遊客就看著兩人連體嬰似的移往窗口,雖然摸不著頭緒卻也看得津津有味。

「這麼多人妳不想丟臉吧?」

喝,他的恐嚇用得恰恰是時候。

「我要是丟臉丟到中國來都是你害的,害人精!」語氣中有點妥協了。

「把眼睛打開。」他命令。

「我、不、要!」相信她,只要讓她安全的回到地面,第一件事就是要宰了他!

「讓妳打開眼睛的方法有很多。」他居然對著她的耳垂吹氣。

「容阿郡,你敢亂來的話,我絕對剁了你的手指頭。」她睜眼,眼裡都是防衛。

竟敢用那種調調對她講話!哼。盛雪才想斥責他一頓,然而,水亮的眼睛立刻被全市的景致給懾得無話可說。

她不自覺的反手緊抱住容郡,雖然很緊很緊,貪婪的目光卻飽足了最華麗的饗宴。

容郡靠近她,下巴摩挲著她頭頂柔軟的髮絲。「很不一樣的景色吧?」

「嗯。」她不得不承認。

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覺她沒經歷過,但是在這裡她看見另外一片不同的光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1:38

第三章

到後來,盛雪發現嘴巴嚷著要玩、要玩的人大多時候卻只是安靜的充當綠葉的角色。

他帶她去上海很有名氣的幾個經典地方。

譬如,在ALWAYS--張愛玲最常去的酒吧,他就完全是置身度外的冷感,完全不受裡面的氣氛影響,跟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的態度天差地別。

他對別人的搭訕不理不睬,想更進一步的,他會很暴力的潑人家啤酒,然後用她從來沒聽過的聲音叫人滾蛋!

後來,吃海派菜也是那副德行,不管是紅燒大鮑翅、糟香大拼盆、菌菇魚麵筋、九九一鼎鮮,他點出來的菜,自己卻是少少吃了兩口了事,像是純粹叫了給她一個人吃,最後,害得人家大廚出來問是不是不合胃口,抱歉得想切腹的樣子。

跟他走在一起,他是個全然的發光體,盛雪不由得想,他為什麼看上她?賴著她?

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好讓他熱門熟路的拉著她到處去逛。

「你對上海很熟啊?」

「妳忘記我是個攝影師,哪裡我都走過。」他用煦煦如光的眼睛看她,看得盛雪開始自卑起來。

沒道理!男人長得天香國色,她雖然五官端正,長得也不差,可是走在一起硬是遜掉一大截。

「喂,你別靠我太近。」

「為什麼?」

「你不明白女人的自尊心。」

她一定要在乎這麼多嗎?容郡用那張亦男亦女的面孔盯著她不放。「妳要我穿裙子嗎?」

「神經病!你敢穿裙子我還不敢跟你出來咧。」人妖啊。

「這不就結了,裙子要妳們女人來穿才有味道。」

「但是……」

「好啦,了不起下次出門我戴口罩。」

「你怎麼知道……」

他接得好順。「知道妳在想什麼?」

她點頭。

「因為我有用心在聽妳說話。」他趁機又把手穿進她的胳臂,相親相愛的走路。

這次,盛雪忘記拍掉他不規矩的手,呵呵,被他得逞成功!

她對夜店沒興趣,雖然熱鬧,其實是玩膩了。

她以前交往的每一任男友都只會帶她去夜店,好像女人只愛那種地方,要是建議去別的地點,就裝傻要笨。

這些男人的智商實在有待商榷。

容郡也看得出來她對老上海的興趣大過新上海,於是承諾明天帶她去她認為比較有意思的地方。

「好了,那回飯店吧!」儘管上海越夜越美麗,她一點都沒有瘋狂跟進的想法。跑了一天,留點體力明天發揮吧。

最重要的是,她出來一整天,余菲不會以為她失蹤了吧?!

他撅撅大半天的眼神終於冒出一絲光亮。「回飯店,妳會下廚吧?」

「我已經吃得小肚子都撐出來了,還下廚?」她冷酷的拒絕。

剛才在美食街已經花掉她不少人民幣,這傢伙存心找她麻煩啊?

「可是我餓。」他又流露出小鹿的目光。

盛雪硬著心腸不看他。她幹麼有求必應?她又不是土地公。

「剛剛叫的那堆菜都不能吃嗎?」這人不給他凶一凶,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人情多淡薄!

容郡想點頭,然接觸到盛雪的目光,只好很委屈的不作聲。

氣氛堅持著……

十分鐘過去。

盛雪挫敗的搓摸自己的臉。

她是自找麻煩沒錯,自找麻煩吶!

於是,一個半小時候後,她拎著塑料袋,還有哈巴狗一樣目光灼灼、神情快樂的容郡回到飯店大廳。

櫃檯領班看見他們進門,馬上必恭必敬的迎過來。

盛雪點點頭,「請你把1038號房的芯片卡給我。」

這麼隆重?奇怪。

領班雙手放在腰側,年久失修的頭頂著一片光讓盛雪不看都不行。

「盛小姐,您又去買食物回來自己烹調了?」

又?這家飯店對客人的一舉一動還真清楚。

「你知道發育中的『青少年』嘴巴都很挑的。」看他瞄著塑料袋上生鮮超市的字樣,否認的話未免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是的,如果說您對敝飯店的餐點有任何意見,我們都非常樂意接受。」大廚很不樂意而已。

「來,跟領班先生道歉。都怪你嘴巴太挑!」她硬是按下容郡的頭要他道歉。

容郡乖順的被壓著,莫名其妙的道歉。

他是一隻有教養的老虎,當著盛雪的面絕對不會吃人的。

「妳被當作呆胞也不要緊嗎?」兩人走向電梯處。

「人家是一片好心。」

真是不懂人心險惡,只要稍微想一下也知道人家對於一個單身女郎帶著男人回飯店做何想法。

像是想到什麼的,他轉過頭對著一臉鄙夷的領班露出絕美的微笑,他指著左邊。

「領班先生,小心左邊的香蕉皮!」

身材還保持不錯的冷領班聞言,馬上往右退、退……

「哇哇哇……匡鏘……砰!」

他表情不變,雲淡風輕的說:「我忘了右邊也有說。」



舒適的空調,恰到好處的溫度,感覺不到上海四季如春的夜晚氣候,飯店寬闊的草坪隔絕了馬路呼嘯的車聲,讓花錢住房的客人得到最高品質的睡眠休息空間。

然而,逛街逛了一天的人,沒能趴在柔軟的席夢思床上好好安撫她辛勞的小腿,還有欣賞戰利品,反而繫起圍裙下廚。

盯著平底鍋裡轉紅的蝦仁、臘肉片、紅蘿蔔絲,她俐落的把煎好的蛋皮切成絲跟著芹菜丁一起灑入轉成小火的鍋子,再拌炒兩下,起鍋,裝進跟飯店借來的盤子裡。

接著,把盤子往容郡面前一放。

托著兩腮等飯吃的人有點不滿的咕噥,「這是狗碗。」

盛雪作勢要把盤子抽回來。「你再說一遍!」

這話他已經說了上千遍。 本來還想發起拒吃行動的,卻在衡量可能的下場後作罷。

「人家抱怨一下也不行。」他嘟嘴的模樣跟撒嬌的小狗沒兩樣。

「你要吃不吃?」

「吃、吃、吃……」

「那這個狗碗呢?」

「我就把自己當成一隻狗好了,我是妳的寵物不是嗎?」

可是當盛雪重新把盤子放回他面前,他依舊委屈的嘟囔,「真要說,好的食材要配上好的手藝,除此之外,也要美麗的餐盤才能讓手藝發揮到極致啊。」

他對飯店毫無品味的餐盤很有意見。

「你是妖怪嗎?這種上等的瓷盤子還嫌丑,你客氣點,我沒用十塊錢一個的塑料盤子毒死你,你就要念阿彌陀佛了!」

「說實話也有錯喔。」

「你是什麼寵物?意見一大堆!不及格!」他對任何事物都漫不經心,獨獨對吃龜毛得很。

這容郡,她已經破例兩天都下廚了,就算是為自己,她也不曾這麼勤勞過,他竟然還敢抱怨?!

要不是無聊的母性愛作祟,她才不要理他!

一定是這樣!她可從來沒有為哪個過去式男友下過廚房。

看著盛雪陰晴不定的表情,容郡試著不要把眼睛放在餐盤上,這招好用,果然,盛雪的炒飯讓他立刻忘記自己某一部分對生活品味的吹毛求疵,盡情享用他遲來的晚餐。

想來,他居然在她身上學到察言觀色的本領,這是不是就叫一物克一物?

當下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看他狼吞虎嚥的樣子真的是餓壞了,一盤滿滿的炒飯幾乎以橫掃千軍的姿勢在消失中。

「我想要一個專屬的飯碗。」安靜不到兩分鐘,他開始要求。

盛雪脫掉圍裙,把它掛在扶手上。「沒有必要。」

「有。」儘管嘴巴裡都是食物,含胡不清的聲音還是很堅持、很堅持他的臨時動議。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這麼幼稚的爭執對話,出現得好像越來越頻繁了。

完蛋!盛雪還沒來得及叫苦,容郡又擺出所向無敵的模樣。

「我警告你,別隨便用那種死樣子……」天阿地啊,明明知道她對這種表情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這傢伙吃定她嗎?

頂著像被霜打過的茄子的臉,她放棄要花費力氣的說明。

「為什麼?」他看人臉色是挑自己高興的。

她艱難的吐字,「容郡,不是我吝嗇,我後天要回台灣了。」

「我可以跟妳回去。」他挑著眉毛慢緩緩地說。

「我負擔不起你的機票錢。」也不想。

隨便帶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回去,除非她頭殼壞掉……其實也差不多是壞了,帶個國色天香的男人回飯店,已經是空前絕後的紀錄。

「機票錢嗎?我有啊。」

盛雪烏黑的大眼慢慢湧上誰都看不清楚的一層霧。「這不是錢或是誰帶誰走的問題,你不會明白的--」她大大的喘氣。

「只要妳說,我會試著去明白。」他絲毫不肯放棄的態度真的很叫人無力。

她舔了舔上唇,心想著怎麼跟他解釋。

「我呢,不養貓狗,不養男人。」要再嚴格一點說的話,她的家是寸草不生,連植物也不養的。

荒涼的沙漠,所有到過她家的同事都這麼形容。

然而,她來到上海,養了寵物、養了男人,以前堅持的,到這裡通通被他--叫做容郡的男人打破。

她是個沒有原則的女人,在碰到容郡這謎樣的人物之後。

「我可以問問為什麼嗎?」

「不可以!」她心裡突然痛得不成樣子。

「好。」他不要可愛了,點點頭,很Man的樣子。

「我累了,要去睡覺,你吃完東西要把盤子泡水知道嗎?」她厭倦這樣的話題。

「這是家規嗎?」容郡把剩下的飯粒送進嘴,盤子乾淨得像是舔過一遍似的。

她點頭,又搖頭,後來發現都不對,只好又板起臉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哪來那麼多問題!」

「原來妳不養男人、不養動物,是因為喜歡機械人喔,我老家有很多喔,有機會帶給妳看。」看她俏臉佈上霸氣挺好玩的。

容郡吃了這三十幾年來最硬的閉門羹!

那晚,盛雪都沒有再踏出她的房門。



外灘是上海的客廳。

只要是遊客,一定把這裡列為優先考慮的必遊地方。

不少電影、廣告公司也都到這裡取過景,可見它的知名度很高。

蜿蜒的河岸,迷宮般的河彎,搭上郵輪,才能窺探一二。

隔著船板站在滾滾洪流的黃浦江上面看河岸風光,租界地的洋派建築就像身居在法國的巴黎。

在濛濛細雨的氣候中,好像一伸手就能碰觸到悠遠的歷史。

順流而下,外灘的汽笛跟鐘聲則不住的提醒他們這些遊客,河岸的曲線快要接近終點。

風挾著雨絲扑打在盛雪裹著長絲巾的臉上、身上,她頗為享受這樣的詩情畫意,不像搭郵輪通勤的上班族早就避到其它地方去了。

如果她也是其中一分子,肯定也沒這種心情。

再過兩天,她也要回到上班族的行列了。

假朝,就快要結束。

「那個賣蟹腳的大娘真好,一大包才賣我一塊錢……」笑呵呵的人跑回來了,靠著渡輪的纜繩將他的戰利品高高供起。

「你又用美色去誘惑那些心軟的大娘,真不應該。」他孩子似的想得到讚美;唉,真的是男男女女見到他都會臉紅的通吃殺手型男人。

每天跟他出門,有吃的拿吃,有玩的拿玩的,不管男女老少,不管做生意的小攤子、大老闆,每個都不要錢的把自家產品往他手上塞,生怕少給了容郡會不高興。

只見他一轉身就把全部的東西往她身上塞,再也不看一眼。

要是讓那些一頭熱的人知道容郡的絕情,他們肯定會抱著碎了一地的心唉唉叫。

「哪有,我不拿她們會不高興的。」他說的沒錯。

「歪理。」

「妳不喜歡嗎?」女人不是給越多東西越能討她們歡喜?他是沒在別的女人身上試驗過這個理論,但是盛雪每次拿到他給的任何物品都只會皺眉頭。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能說什麼?」

容郡梭巡著盛雪的眼睛。「妳不喜歡?」

「拜託,不管多少東西都是要給你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都轉送妳啦。」

「我不要!」

容郡的表情出現一絲迷惘。「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你是真笨還是裝蒜?別人給你的東西你又塞給我,我又不是資源回收場,你當我是什麼?」不吼他,他的腦袋瓜都裝些什麼啊?!

「我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嗎?」

盛雪要用力的閉眼默數一、二、三直到自己呼吸調勻,才有辦法重新面對容郡這個說謊的小孩。

「容郡,」她陰森得可以。「以後要騙別人有三十二歲之前要把自己鍛煉好了再說。」三十二,她覺得十二歲比較像。

唉,她還是不相信他。

她表現的方式真直接,他知道她的感覺了。

「吃蟹腳,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奉上買來剝開的蟹腳。

盛雪有點受寵若驚。不是他自己要吃嗎?還是去了殼的。「是誰剛剛吵著要吃的?」

「妳嘗嘗看嘛。」

半信半疑把蟹肉放進嘴巴,香甜的味道馬上充滿鼻腔。「嗯,好吃。」

「妳煮了兩餐飯給我吃,我總是要感恩圖報一下。」

「那一輩子弄飯給你吃的人有福了,你會以身相許啊。」

「可以考慮喔。」他意味深長的說。

「呿!」盛雪壓根不信。

她邊啃蟹腳肉邊隨口問:「我剛剛在上面一點看到有幢雲頂的建築,那是誰的房子?我們下船以後去逛逛吧?」因為那建築看起來最氣派、最特別。

雲頂?容郡又挑了一隻肥的給她。「這裡到處是雲頂的房子,我不知道妳指的是哪一間。」

「那好,我們下船就去那裡。」她迅速作了決定。

他瞄了眼看不清遠近的河岸景致,突然皺眉。「妳這樣會感冒的。」不用伸手去摸,用眼睛都能明白看見她身上的風衣早就濕得可以。

他的表情很不樂意。

「你……讓我感覺好像在轉移話題。」雖然談不上認識,但是好歹相處了兩天,粗淺的認知總是有的。

他出人意外的笑開迷人的臉。「妳有點認識我了對不對?」

這有什麼好值得開心的?瞧他樂成那樣。

盛雪朝他伸手。誰知道容郡不是給蟹腳,反而握住她泛冷的手就往船艙裡面拉。

「我的腿好酸,我們去找位子坐。」他的理由很直接。

「這樣看不到好風景。」

「看不完的,別貪心。」他竟然訓她。

盛雪看著他。「容郡,你到底從事什麼行業的?」

「我不是說過,照相的啊。」他把她按在椅子上。

「攝影師不是隨時隨地都不會放過優美的景觀,你一點都不在乎?」

在婚紗店,她聽過那些外聘的攝影師滿口角度、鏡頭、焦距啊什麼的,卻從來沒在容郡的口中聽到這些。

而且他連吃飯的傢伙也弄壞了。

弄壞了雖然不是他的錯,可他對自己的工作完全不在意啊。

「妳懷疑我?」他幾不可查的變臉了。

「我哪有那麼無聊啊,我是擔心我走了,你去哪吃飯?」

他慢慢浮出一朵溫柔的笑。「總是有辦法的。」

是啊,不說別的,就憑他的長相不用辛苦工作也能吃四方……坐著、躺著,隨便他選,只要他願意的話。

「妳是不是想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你有透視眼?」

好好笑,每次隨便逗她,她就會一本正經的訓人。百試百靈!他則百玩不厭,希望她永遠不要走得好。

「靠岸嘍~~~~~~~~」郵輪靠岸,碼頭上工作的人員用高分貝的麥克風宣告,也打斷兩人的談話。

「上去吧!」容郡護著盛雪踏過舢舨,踩上土地。

迎接他們的是盛大的人潮--

參差排開的是五個外型各具魅力的男人。

簡直就是帥哥大拍賣!

這年頭帥哥缺貨缺得凶,原來全跑這兒來了。

她向左移,對方也移。

向右,仍然。

唉,這些人不是她招來的。她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是衝著她後面的那隻寵物而來的。

禍水!妖魅!

一比五,盛雪一點把握都沒有。

昨天仗著防狼噴霧劑趕走了一匹狼,今天,五匹耶,這下就算身上長了翅膀也沒用了。

她再度往旁邊閃去,希望她的「禮貌」可以化暴力為祥和。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可五人竟然有志一同的移跟她相同的方向。

再移。

依舊。

吼!這擺明是要來找碴的。

她的預感成真。

「別慌,他們找的人是我。」容郡沒有盛雪的慌亂,他隨著她移來移去,還有空在她耳邊說悄悄話。

「我當然知道是你,麻煩哪次找上我,不是你招來的?」紅顏禍水!

「他們不會對妳怎樣的。」也不敢。

雖然跑來跑去很好玩,不過,他怕盛雪會頭暈。

「我才不怕他們想怎樣,我是怕你會被怎、麼、樣!」真是好心被雷親,一想到他被怎樣的鏡頭,她的臉蛋竟然開始發熱。

「妳對我真好。」他還有心情說這些有的沒的。

「他們有五個人耶。」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的人。

「還好啊。」

「哪裡好,我哪裡應付得了這麼多個……」要是來硬的,她一個也應付不了。

實在可憐那五個大男人,又不敢靠近,又不能違背上面交代下來的任務,只好呆呆、苦苦的隨之起舞。

五個穿黑西裝的大男人在碼頭上任一個小女子擺佈,實在不成體統。但是,盛雪壓根沒注意到。

「他們……也對你有興趣嗎?」

「妳想到哪裡去了?」

她有點喘,還有剛才的想像鏡頭太過刺激,一下子很難回到現實。

容郡發現她臉紅得有點奇怪,以為她不禁跑,立刻拉著她停下來。

「別跑了。」

「可是……他們?」瞄一眼,五人行還是像把大扇子杵在那,只差沒手牽手、心連心。

看起來實在有點好笑。

即使是五人行還是有個頭頭,有個發言人,有個……先鋒,不管等在前頭是什都要身先士卒的那個倒霉鬼。

「容先生,我叫金銅,老闆要我來請你回去。」

「你帶四個人來就想把我帶走?」

「哦,不,這麼多人表示我們尊重您,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誰叫你來的?」

「吁若集團的吁老闆。」提到吁若集團他非常恭敬,就差沒有九十度鞠躬以表忠心。

集團。名號聽起來響噹噹。

容郡悠閒的看著自己的十指。

「回去告訴你家老闆我想回去的時候就會回去。」

「但是……」

容郡慢慢揚起睫毛,只消一瞥,黑西裝帥哥馬上把要說的話吞得一乾二淨,蠕動的嘴唇彷彿吞入一斤黃連,還有一斤蝗蟲,正在他的肚子裡攪拌著。

「強人所難不是吁若湛的風格吧?就算他沒交代你們也不好敗壞他的形象。」

嗄,他們好像被堵住了,下面的話要怎麼接?

「我的話很難懂?」

「懂、懂,不難懂。」

容郡的神情還是沒變,但是客氣的遣辭用字卻讓金銅啞口無言,同時覺得棘手得要命。

「唉,我就知道派你們出來辦事一定搞砸。」要不是突然一隻修長的手支撐住金銅的肩膀,他早垮了。

「祿先生~~~」要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一定趴在來人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沒形象無所謂,他們自己的事不要派他們這些小卒出來犧牲嘛……好委屈喔。

「沒你的事了,謝謝你幫我釘住他。」修長的五指後面採出一張奇醜無比的臉。

他的醜是指氣質上的戾氣,直覺上給人不是好人的感覺,像是幫會裡叫人退避三舍的壞蛋。

他身材高大,凜凜的氣勢叫人退避三舍。

黑衣部隊功成身退。

容郡涼涼的呼了口氣。

小人步數……

哎呀,他的假期似乎提前結束了。

「好久不見了,容郡。」

「還好吧,也不過幾個月。」面對醜男,容郡天不怕地不怕的臉終於出現一絲龜裂。

瑤王出動了。

「該回去了。」

容郡沒第二句話。「好哇,我要連她一起帶回去!」他態度遽變,竟然爽快的把盛雪推了出來。

祿瑤王如劍的長眉飛竄過意外。

他往前跨近一步,想看清盛雪。

「啊,站遠點,別嚇壞她。」

祿瑤王聽話的縮回他驚人的步履,但是灼灼的目光卻像要把盛雪燒出一個洞來不可。

「她……」不可能是我想的那個人吧?

「不是!」容郡連問題都不聽,立刻否決。

「你……」為什麼要找個容貌如此相似的人?

「要你管!」

「這樣很麻煩。」

「就算麻煩也是我的事。」容郡很堅決。

「玩真的?」

「真的就不叫玩了。」

嘩……

這裡面有盛雪不明白的地方嗎?肯定是有。

至於謎底,沒有很難,因為很快就揭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1:54

第四章

鮮少有人知道庭院深深的巷弄裡藏著一幢法式的大宅子。

沒有盡頭的圍牆,比人年紀還要老的大樹式天然的庇護,年代的斷層,讓不知情的人以為這裡是陰森森鬼屋;知情的人,則不敢越雷池一步。

當然,也有膽子大的好奇寶寶硬是不信邪,畢竟佔地好幾頃的土地,寸土寸金呢。

結果不用說了,只要是妄想入侵的,沒有一個不是被二十四小時巡邏的大型狼狗給追得落花流水一屁股溜去也,再也不敢打這裡的主意。

寬闊的議事廳落地窗是開著的,容郡蹺著腳,人中頂著一根鉛筆,心不在焉的環顧偕同進來,準備要開「三娘教子」大會的眾家兄弟。

看起來他的功勞不小,能把平常行程滿滿,忙得沒空見閒雜人等的天王們兜在一起。

天王見臨。

不知道誰要頒個獎牌給他?

他的眼光梭巡過去--

數了數,少了兩ㄎㄚ,有隻紅毛猩猩沒趕到,跟紅毛猩猩稱得上是死對頭的東方狂也也缺席。

熱鬧少了一半。

他們的關係源於上兩代交往密切。

三代經商是他們共同的背景,兩世交情,還有理也理不清的姻親關係,使得七個人一出生就注定要綁在一起。

老實說,這一代的年輕人各有各的想法,誰也不想被框框箍住。

他們認同老人家的成就,卻不認為自己的人生也要讓人家牽著鼻子走,於是,在老一輩蓄意的拉攏下,他們誰也看誰不順眼。

儘管那些年少輕狂在歷經社會洗禮後,七個紛紛跨入三十大關的男子有了一番新的體驗,他們願意「言歸於好」。

但是,勢力稍長,在事業上他們誰也不會比誰矮一截,在皮相上,嗤,那有什麼可比較的,容貌是父母給的,無關乎他們的較量。

他們妥協了某些部分--譬如,友誼的提升可以讓事業更上一層樓,也可以安慰老一輩的情感。

認清了結盟的好處,表面上,他們尊重出來登高一呼的吁若湛,因為七人中他年紀最大。

當然,黑羊群中總是有那麼一個更反骨的,他就是容郡。

他討厭管束,他不要的人誰也不想親近他,因為他會伸出爪子抓得人頭破血流,對於想黏的人根本不在乎什麼自尊問題,他會主動親近。

容郡對於歸隊沒有一點意願。

因為他對家族事業一點向心力也沒有。

「人回來了就好。」最先打破沉寂的吁若湛外表沉穩堅毅,可總覺得他的內在壓根不是這麼回事。

耶,就這樣?

沒有滿清十大酷刑可以看?

嫌他們幾人太閒,挪開重要會議來這裡當路人甲、乙、丙、丁喔?

「回來就好?」殷翡不以為然的接口,「我們出動了多少眼線,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才把他請回來,你用兩句話就打發過去,沒道理!」

「把容郡帶回來的人是瑤王,他沒意見。」換言之,只有出錢沒出力的人少說話。

殷翡瞪了眼不作聲的祿瑤王,閉嘴。

其它都做壁上觀,當門神,好吧,大家一起來,看誰扮得像,他……也一起喝茶吧。

「噗!」好難喝的茶,誰泡的?他皺眉又吐舌,大剌剌走出去罵人了。

吁若湛對於殷翡的走開不以為意。

殷翡的個性不若容郡難搞,只要事後跟他說幾句好話就行。

至於,容郡……

他想速戰速決。

為了打下良好基礎,他一定要把大家拉攏在一起,團結才有力量……也為他心中一張瑰麗的嬌顏。

他從黑色公文包拿出一份公文往容郡面前推。

「容郡,這份協議書是經過集團七位律師見證所擬出來的草稿,內容是有關黑璽、敦煌、殷氏、容氏、吁若、太極、民以食為天互為盟友的契約書,你知道白紙黑字,現在就缺你一人的簽名。」

「我不是當家做主的人,你們找錯人了。」為一張可簽可不簽的公文把他綁回來,真是一群天才。

「容董事長七天前中風了,目前人還在上海大醫院,一手一腳不能動,新聞登得很大你沒看到嗎?」

容郡處變不驚的臉掠過再也隱藏不住的震驚。

是的,只有震驚,沒有悲痛、沒有感情、沒有淚……沒有血親應該有的所有情緒。

「我不看新聞的。」

「那麼我從頭說給你聽……」

「免了!他的下場是他自己換來的,用不著說得那麼詳細。」他不想知道那個老頭子的任何消息。

「容董事長中風前把一份簽署狀委託在律師那裡,他把容氏所有的產業都過繼到你名下,包括這幢灝園,他說這幢宅子本來是為你媽媽買的,把名字過給你理所當然不過。」吁若湛知無不言,言無不荊

「誰希罕……」

吁若湛眼中閃過落井下石的星芒。「他說了,要是你拋棄繼承權,灝園已經埋好炸彈,就炸個精光吧!」

容郡的嘴角微掀,即使看得出怒氣勃發,國色天香的臉龐還是漂亮得叫人想上前掐一把看看。「嗜錢如命的人哪捨得做這樣的蠢事?!」他拚了一生不就是為了要賺進全世界的錢,現在如願了,人也進了醫院,哼,他絕對不會同情這樣的人。

「要我帶你去看宅子四周的地雷分佈圖嗎?」

容郡撇嘴。不再為這問題爭論。

「伯父說了,親如子孫都不要的家產他也不想留給外人,剷平之後要在土地上砌個碑石,碑上的銘文他寫好了,就說容家第某某代子孫不孝,使得先人數代家產一朝化為塵土,敗家行為天地不容,若有良知子孫都應唾棄……」

「可惡的老頭!」容郡恨恨的罵道,切斷吁若湛的碎碎念。

灝園。這個該死的地方!

「還有……」

「吁若湛,別以為你年紀是我們之中最大的,我就不敢對你怎樣!你他媽的有話不會一口氣講完,掐著人的脖子很好玩是嗎?」

「過繼書裡面有但書,你要是願意繼承這些財產,也必須連同繼承容氏目前的債務。」吁若湛知道老虎的耐心已經告罄,他還是不要玩得太過分的好。被咬上一口也是很傷的。

「那個死老頭!」

「那,你的意思是?」吁若湛靠回椅背,知道他可以準備收工了。

「筆拿來!」容郡吼。

這時候,吁若湛緩慢的將壓在協議書下的另外一份契約書抽出來。

「簽這……這裡……還有這裡……」點點點點點。

呵呵,大功告成!容老,小侄不負所托嘍!

容郡鬼畫符的簽完名,看也不看內容,直接推回吁若湛面前。「狗腿,你是那個容老頭的狗腿子!」

「伯父有再多的不是,他還是我的長輩,我身為晚輩的,能替他做的事情不多,把你找回來,我很樂意。」容郡是個天才,生化科技的天才,讓天才一事無成是罪過。

「哼!」容郡要甩筆。

「慢著,還有合盟協議書。」吁若湛果然是隻老狐狸。

清亮的拍手聲啪啪響起。

「小老弟,歡迎回到金色的籠子來!」在室內墨鏡不離身的黑歙,看不出情緒的恭喜著容郡。

「你去死吧!」容郡把吁若湛的鋼筆甩了就跑。

早知道就算跑斷腿都不該回來!

吁若湛看著他的身形從梨花木大門消失,把兩份公文放進公文包。

大事底定!起碼在目前。

「你猜,容郡跑那麼快是不是急著要去見外面的那位小姐?」他們每個人剛才要進來,經過穿堂的時候都聽管家說過了這則新聞。

不過,既然全部的人都曉得,也不算太新,拿來說說嘴,盡盡路人甲乙丙丁的義務。

「黑歙,什麼時候你對金色籠子以外的事情也有興趣?」莫非容郡一歸隊,這些人的人性也開始彰顯了?

「吁若湛,你是『正人君子』當然對這類的八卦止步,我們的彈性可大了,嚼舌根有益身心健康,你沒聽過唾液分泌可以促進腦下腺體活動,增進腦波活動能量,我知道你的工作量大,時間如黃金,你早退,我大人大量,不會介意的。」

才說要團結,口徑一致對準容郡之後就開始搞小內哄了。

「黑歙,我以為我們這裡殿下最活潑,想不到你也不差。」

「別拿我跟那隻沒時間觀念的紅毛猩猩比。」

「哇哇,啊,瑤王,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走!」

偌大的空間人一下全走光了,獨留吁若湛。

他慢吞吞的收拾東西。

這裡,誰也看誰不順眼。

吁老大想撮合這些異類看起來前途多災多難吶。



這裡,是上海一小塊的懷舊上地。

古典的起居室,法式情懷的佈置,建築物上的小花台,白漆的拱型木門,別出心裁的優雅設計,法租界時期的老式建築的確跟她看過所有講究快節奏的新上海截然不同。

在這裡,時光的腳步溫吞了,變得如此美麗。

因為沒有人限制她,盛雪也老大不客氣,裡裡外外小逛了一趟。

這是……她在郵輪上看到的雲頂建築嗎?

紫銅板蓋的圓狀屋頂,這附近就這一幢。

如果是,在郵輪的時候容郡為什麼不說?

疑問才浮上心頭,她立刻為自己找到解釋的理由。真要說起來,她跟容郡只有幾天的認識,誰會把家事或心事隨便傾倒?

將心比心,她也沒在容郡的跟前提過她自己。

她其實不用想太多。

她看著已經涼掉的花茶……雖然僕人們對她非常客氣,但是,她還要被晾多久?

「喂,妳是誰?是誰允許妳進來的?」伴隨著嬌俏的斥責,一抹艷粉明顯的瘸著腿慢慢走進來。

一發現盛雪的目光,她馬上站住不動。

時髦的打扮,一體成形的服裝造型,就連寬沿的帽子也不例外,半透明的雪紡紗加上精緻的裝飾、褶邊,在婀娜多姿的身材注入更強烈的女性魅力。

她的明艷很容易叫身邊的人失色。

「我是客人。」看著她粉雕玉琢的臉,慢慢慢的,盛雪感覺好像在看自己的另外一張臉。怎麼會這樣?

「客人?」她並沒有將不屑或鄙夷表現在行為上,但是,那股趾高氣揚就是隨時從她的氣質上表露無遺。

盛雪頷首。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慢慢抽掉手套,姿態優美得像跳舞。「能踏進容家別墅大門的人非富即貴,可我看妳身上穿的……也不怎麼樣嘛,客人?我看吶……妳是來應徵傭人的還差不多。」

美女美矣,高高在上的態度卻從一開始就帶著滿腔敵意。眼睛長在頭頂上,真麻煩。

盛雪想,自己到底哪裡惹了她?

看她沒有進一步的反應,美女隨手拿掉帽子,目光從盛雪水靈生動的眼睛飄過。「去叫管家來!」

哇哩咧,她跟管家不熟好不好?!

「妳聾了,還是啞了?我叫不動妳嗎?」點起細煙的美女開始吞雲吐霧,雖然姿態頗美……應該說全身上下無一不美,可是啊,頤指氣使的態度實在叫人不敢恭維。

「我說了,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客人,按理說妳才叫得動管家吧?」她不覺得自己穿上質料差點的衣服就必須接受無理的差遣。

只重衣衫不重人的道理千古至今還是顛覆不了啊。

「妳敢回嘴?!」

唉,有什麼不敢的?她又不靠這美女吃飯,不用仰她鼻息,什麼都嘛敢說。

知道在盛雪身上討不到好處,美女頭一偏。「我懶得理妳,容郡呢?」說到傭人她就一肚子大便,這裡的奴才沒有一個她叫得動,真是嘔啊!

「妳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盛雪也落坐。

屁股還沒沾到座位--

「誰讓妳跟我平起乎坐的,去給我拿煙灰缸來!」

「啊!妳……幹什麼!」滋地,盛雪放在桌面上的手背被突如其來的劇痛給炙得差點跳起來。

皮肉燒焦的味道立刻傳了出來。

美女惡劣的把煙蒂按在她潔白的手背上,她把盛雪當作煙灰缸了。

盛雪按著手,氣紅了眼的把身體往沙發角落縮。「你們這些自鳴為上流社會的人都是瘋子嗎?」

「妳也看得出來我們身份不同?光是妳身上破爛的衣服,妳就沒資格走進別墅的門檻。」

盛雪忍著痛,在心裡告訴自己別跟這種人計較,只要容郡一出現她馬上就走人。

「我一進門就看見紫大小姐欺負人,唉,真是不幸!」懶懶的嗓音,戲謔的調調,一頭火紅短髮的男子無聲無息的介入。

還想把正燃著的煙往盛雪衣服上戳的紫罄僵硬的縮回。「殿下,你……怎麼在這裡?」

「我想來就來,需要知會妳嗎?」班機延遲,讓他沒趕上會議的紅髮猩猩,呃,殿下,居然趕上這場別人無緣碰見的好戲。

「我可是容郡的未婚妻,你要叫我大嫂的!」她大言不慚。

「據我所知,過去式了吧?現在想重來,可能要拿號碼牌了。」

「你……」

「我?很好哇!」

紫罄幾乎氣炸。

「紅毛猩猩,得罪我對你沒好處,憑我爹地的勢力,用一根指頭就能把你趕出大上海,更別提你的餐廳,我要它們關門大吉一點都不難。」她父親可是上海的大亨,喊水會結凍,誰敢得罪她,就等著永不能翻身吧!

「妳這麼厲害,我好怕哦~~~~~」殿下壓根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你……」他輕浮的態度激怒了自視甚高的紫罄。

「紫小姐,妳跟容郡關係大家都知道,不過,陳年舊事再拿出來說,妳不尷尬,我還替妳覺得不好意思呢。」他雖然常被這些死黨罵說狗嘴吐不出象牙,可是,偶爾也能吐出殺人不見血的劍光。

「你這死洋鬼子!」

「風度!紫小姐,不要忘記妳的翩翩風度。」對付這種女人殺人不見血最有效。

「哼!」

「用鼻子出氣,沒招術了喔。」

紫罄氣得想國罵,卻差點咬到舌頭,乾脆轉過頭不理他。

殿下巴下得她早點閉嘴,施施然的往盛雪踱去。「哈囉,盛小姐,想不到我會在這裡見到妳。」

他們有過幾面之緣,在夏草的婚禮上。

夏草是他交遊廣闊中的一個好友。

那場別開生面的婚禮聽說就是出自這位小姐的手筆。

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

什麼人養什麼鳥,夏草的新娘旗下有這麼位禮服設計師,難怪婚紗店的生意是蒸蒸日上。

「你好,殿下先生。」

「妳可以叫我名字。」

「呵呵,」盛雪有點尷尬。「你的名字太長,我沒記住。」

「哈哈,能一次把我名字記牢的人少之又少,沒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盛雪給他的印象很好,沒想到他鄉遇故知啊。

「下次吧,我一定會把你那又……臭……又長的外國名字記住。」

「不如叫我大哥,兩個字而已,好記又順口。」

「你怎麼知道我很早以前就想要一個大哥?」盛雪莫名驚喜。

「趕快叫!趕快叫!」殿下爽朗的笑聲傳得很遠。

「要給紅包喔。」

「沒有紅包,不過,以後妳到民以食為天吃飯,只要是連鎖店,大哥絕對讓妳免費吃到飽。」

「大哥!」民以食為天,哇塞!那可是國際響叮噹的美食連鎖店,想進去吃飯都要預約好久,在台灣沒有門路根本是進不去的。

「好妹妹。」

「想不到我得到一張長期飯票耶。」她笑得孩子氣洋溢。

殿下笑得伸不直腰。他好像挑到一個很有趣的妹子了。

他伸出大掌往盛雪的頭頂揉,完全是大哥寵溺妹妹的態度。

看著兩人有說有笑、一見如故,出身豪門世家的紫罄很不是滋味。

這個紅毛猩猩可從來沒給過她好臉色看,現在竟然當著她的面跟低下的普通人稱兄道妹,簡直沒把她放在眼裡。

她氣沖沖的正想往裡面闖,不料迎上步出來的容郡。

她意外又驚喜。

容郡見到她,表情也如出一轍。

「好久不見。」

「容郡……」他還是俊美得不可方物,走過許多地方,沒有任何男人及得上他的絕色。

那種曾經擁有某種事物的滿足感重新回到紫罄心頭。

「妳什麼時候回國的?」

「我回來好幾個月了,巴黎那種地方不適合我。」看著容郡,她還是忍不住艷紅了一臉。

「那妳的服裝設計呢?」想必是吹了。

「哎呀,那八百年前的事情了,現代美容才是我現在的最愛。」她大方的把胳臂伸進他的臂彎,踮高腳尖,親暱的將下巴抵著他的肩頭。

「妳變得太快,我跟不上。」

「哪會,我這不是回來了。」她不依的道。

容郡但笑不語。

跟紫罄爭辯是不會有結果的,她的立場絕對是以自己為先。

「對了,阿郡,她是誰帶來的?」指著盛雪,紫罄沒有忘記要先聲奪人。

容郡順著她的手勢看到盛雪對著殿下微笑的側面,打翻珠寶盒般的七彩陽光暖洋洋的圈著她,半透明的肌膚像舒然綻放在陽光下的一朵荷花。

他的目光緊緊被吸引住,心裡宛如也有陽光照拂一般。

「你找來一個跟我有幾分像的女人,是不是表示你想我?」紫罄沒有發現他心思翻騰。

「盛雪跟妳不一樣。」

「對啊,她沒有我漂亮。」

他不想多費心思解釋自己說的不同並不是她以為的意思。

「真是扼腕,我沒趕上你的興師大會。」殿下悠哉悠哉地看著容郡拖著紫罄走過來。

容郡白他一眼,「你們認識?」他問的對象是盛雪。

「嗯。」她點頭。

「我剛剛認她為乾妹妹啦。」殿下乾脆又直爽的回答。

盛雪露出笑靨,「大哥答應我要給我一張長期飯票,我以後就可以拿著他給的通行證橫行霸道,走到哪吃到哪了。」

「妳不應該隨便認親。」他的口氣中有著少見的嚴厲。

「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她看著扭成麻花的容郡跟紫罄,斂下了睫毛。

殿下左瞧右瞧,一手習慣性的扠上腰際。嗯嗯嗯,這兩人之間冒著奇怪的火花喔。

「阿郡,你管他們認什麼乾哥、乾妹的,我們好久不見,你陪我聊天啦。」她有很多話要說。

盛雪看著外表極為匹配的兩人,壓抑著心裡不斷冒上來的酸意。「那些人……不會再為難你吧?」

「我沒事。」

「既然這樣,我也安心,時間不早,我該走了。」怎麼說她都沒理由留在這裡。

「我送妳。」他要向前行卻被紫罄死命的拉住。

「不用,我叫車,很方便。」她還能說什麼?好像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盛雪!」

她回眸,眼中慢慢注入溫柔。「既然回來了,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蹺家,以後可不會有像我這樣的好心人把你撿回去喔。」

容郡不習慣……非常的不習慣,不習慣驟然衍生出來的距離。

她那溫柔的笑臉怎麼看都像訣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3:26

第五章

容郡還是追出來了。

盛雪聽見背後的腳步聲走得飛快。

「雪--」

他的叫聲像雷擊。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宇!

身邊綠傘似的梧桐化成匆促的電影場景,她只希望下一個鏡頭能把自己拉離開這條走不到盡頭的路。

女人拚不過男人的長腿,任她多賣力的走,空蕩蕩的手心一緊,充滿男性堅實的手拖住了她匆匆的步履。

「看著我!」他命令,口氣聽似冷靜,灼亮的眸心卻像有股火快要進竄出來。

她不要停下來,這不是好主意。

「我欠妳一個解釋。」握住的手很熱,不肯放。

「我不覺得。」她努力平息燒著自己的火焰,努力擺出沒什麼大不了的平和,但眉心還是悄悄洩漏她的無可奈何。

「妳一定要聽我說!」

「我已經在聽了。」他有什麼地方不同了,一下子她說不上來,卻感覺得到眼前的容郡跟之前那幾天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那個一聽見她的腳步聲就會衝到門口,像極了真的貓狗搖頭擺尾的「寵物」,如今他看起來仍是大貓的模樣,只是神情已經從討喜可愛轉變成咄咄逼人的男人了。

她老是記不住他有三十二歲了。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寵物……今天之前的日子難道真的是一場夢。

不可能,他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像一尊戰神。

「給我一點時間,事情來得太快,我沒辦法一下子跟妳解釋太多我的事情,我也還沒決定要怎麼做,等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好,我去找妳,好嗎?」他迫切的想對盛雪保證什麼。

他那婉轉的「好嗎」兩字直直鑽進盛雪的心扉。

她一顆心在胸腔發冷。

她老是被他打動,這樣的她,好陌生、好不自主,她自己都不認識。

「你用不著急著對我表示什麼,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兩人,這麼想就好了。」

「真的?」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難分難捨,心中百轉千回,太、太陌生了。

兩人成雙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前一後、一短一長,怎麼都融合不到一塊兒。

「不喜歡我,還是我複雜的背景?」對她來說他的一切都太突然了吧!

「不要再說這些了,我明天就要回台灣,我的假期結束了,謝謝你這幾天陪著我,我真的很快樂!」對容郡的逼視她不迎不避,掩藏起所有的情緒。

雖說,科技進步下的天涯已經不成天涯,海角也只是一個名詞,但是人跟人之間真正距離多遠卻是由心來作決定。

她有什麼好傷心的,她對容郡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啊--

他們只是無意的邂逅而已。

「我看得出來妳是真快樂,還是假裝出來的。」這女人,想排斥他。「來,妳往後看,這幢別墅就是妳在郵輪上看到的雲頂建築,也是我出生的地方,叫灝園,是我母親取的名字。」容郡老實的說。 

被稱作雲頂是因為屋頂以紫銅板蓋的,歷時長久後生出厚厚的銅屑來,遠遠看去如在雲端而得名。

「我已經說過我對你家的歷史沒興趣,你是牛,聽不懂啊!」她沒好氣的哼了聲,嘴巴不知道嘀咕了些什麼。

容郡想也知道她嘴巴裡的絕對不會是什麼好話,不過她沒有直接從他身邊跑開算是很給他面子了。忍下想把她的臉扳過來,叫她乖乖聽訓的衝動,他真的不想嚇跑她。

「紫罄以前跟我有婚約,是我的未婚妻。」

盛雪把手掙開,眸心流轉著諸多情緒,最後因為不知道要如何響應他的話,只得茫然以對。

「她的腿是為了我瘸的。」彷彿嫌一顆震撼彈不夠,容郡繼續往下空投,完全不知道這些話在盛雪的心中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你不用對我說這些,恭喜你遇到一個有情有義的女人。」她把自己亂紛紛的心淨空,就當是聽著無關緊要的事。就算心有點空洞、酸澀,反正,她知道所有的感覺都會過去,恩情卻是過不去的。

容郡好喜歡她小女孩似的神情,但是現在的她表情莫測,像他說錯了話似的。

「紫罄跟我家是世交,從小我們指腹為婚,她人長得漂亮、活潑,從小到大追她的人沒少過……」

「我知道她長得漂亮無儔,你用不著一直強調。」他的話暴露出他們有多麼不合適的事實。

他用不著一直……一直的說。

容郡的喉結上下滾動,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正一步步的失去她。「我大一的時候同學舉辦班游,地點是五台山,那座山有些懸崖峭壁非常險峻,女同學並不適合爬那樣的山,然而,有個女同學失足了,我為了救她差點也粉身碎骨,是紫罄跟許多一同參與救援的同學達成協議,以人做煉把人救上來的,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妳能明白嗎?」他以前不需要全世界的認同,如今卻渴望她稍微點個頭,或者給他一個如昔的笑容。

那些驚險都可以淡去,可是欠的人情卻是一生一世。

「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至於你的現在跟未來也不會需要我,你跟我說這麼多,其實,真的不用。」她淒涼的搖頭。

「我想要表達的是,我跟她已經沒有什麼了!」

「我們之間更沒有什麼!」她伸手阻止容郡。他們只是乍然相遇,她喝了酒,如此而已。

硬生生截斷剛剛萌芽的感覺……心頭很亂。

容郡把她氣勢十足的手扳了下來。短時間要說服她大概是難了。

「妳的手心怎麼了?」他終於發現。

盛雪馬上藏起來。「沒事,不小心碰到的。」

「那不是碰傷。」是煙蒂嗎?

她把手更往後面拽。「那不重要。」

「就算小傷,妳回飯店也要記得上藥,好嗎?」

盛雪僵硬的點了頭。

這樣的關心又能代表什麼?多承受,多傷心而已。

「要妳立刻看清楚這件事情並不容易,我只是要告訴妳我一定會去找妳的,妳等我!」她眼中的大貓已經蛻變成她覺得陌生的男人。

「我不會等你的。」她堅定異常。

其實,他本來就是陌生的吧,是她自己一相情願的以為他是個小鬼。

人心是最誠實的,不管她如何自欺,心裡卻是再明白不過,事情是該結束了。



在容厲搬回瀕園養病的兩個星期後,這對長年不和的父子終於見面了。

優秀的醫療小組,應有盡有的環境設備,美麗溫柔的護士小姐穿梭,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哪家高級的醫院或療養所。其實灝園很大,把它切割成好幾塊的獨居著,個把月不見人並不是難事。

護士拖推著退休的容厲在外面散步,陽光和煦,草坪如翠,閉上眼休息的老人怎麼都沒想到會碰上緩步走過來正要去上班的兒子。

實在說起來,現在的他並不覺得自己曾經做錯什麼。

他生來富貴,想要什麼有什麼,何況一個男人只要能力所及,娶多少個老婆、養多少情婦、在外面有多少風流帳,都是可以的,不需要求誰原諒,更不需要看誰臉色,可大概就是風流過頭了,幾乎跟過他的女人都未生育。

做那檔子事的時候他從來不刻意避孕,他要自己的子息像樹一樣開枝散葉,人丁興旺才能選出傑出的人才掌握他打下的江山。

但是,天不從人願,跟他上過床的女人唯獨容郡的母親、一個鄉下來的小酒女懷了他的種。

他大手筆買下灝園,歡天喜地把韓映光迎了進來,然後還是夜夜笙歌,不改性的跟別的女人廝混。

而映光,取了個這麼文謅謅名字的鄉下女人,只要好端端的把他的兒子生下來就行了。

他的算盤打得精,那個年代,沒有難得了他的事情,他志得意滿,驕傲春風馬蹄急,只怕來不及看盡洛陽花。

可任他如何的意氣風發,情婦們的肚皮卻一個個靜悄悄,連個屁響也不見蹤影。

那年,容厲已經四十八歲了。

他總算有那麼點良心,外面玩厭了,有一陣子是乖乖回來守著韓映光的。

韓映光不負他的想望,一舉得男。

這奠定了她在容家永垂不朽的地位。

但是,她並沒有因為替容家生下唯一的男丁,而得到丈夫多一點的關愛眼光。容厲外面的女人太多、太多了,他無暇,也分不了身多看看自己的孩子跟老婆。

韓映光本來就是老舊社會下的女人,本來以為生下孩子可以讓容厲回到她身邊,可空蕩蕩的宅子從早到晚除了傭人,就只有他們母子。

兩年後她死了,鬱鬱寡歡而終,死時,蛾眉長鎖,老得像五十歲的女人。

過往前塵,對容厲來說就像一眨眼。

一眨眼,他唯一的子嗣已經長大成人,而他,老了、病了。

歲月的報應真是快速啊。

「父親。」容郡面無表情的點頭算是打招呼。

「去……上……班?」癱瘓的一手一腳雖然持續做著復健,口齒卻再也恢復不了原來的便給。

「是。」

「上班……要有……上班的樣子,今天……去把那頭……不、像、話、的……頭髮剪了。」他用健康的手指著容郡不符合上班族形象的長髮。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仍無表情,彷彿全身上下會動的只有嘴皮子。

「你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要不是容厲無法跳起來,這會兒依照他暴躁的脾氣,容郡一個巴掌絕對逃不了。

「父親,你要是想多吃幾年老米飯,我勸你少發脾氣的好。」跟這樣的老頭子針鋒相對,他已經完全失去興趣。

「你……」容厲一口氣接下上來,嚇得護士趕緊把他往裡面推,看也不看那惡狼似的容氏董事長。

容郡面色不變的往前走,短短的一條長廊,他踢爆了一盆花,用公文包砸破一隻麒麟獸古董,嚇壞了一缸子的僕人。



外灘蘇州河畔有著許多濱河的老倉庫、廠房、辦公大樓,特有的河流文化孕育著極其豐富的人文、地理資產,就如同古啊。及的尼羅河、巴黎的塞納河、印度恆河,上海外灘的特有文化,有大半都是仰賴蘇州河衍生出來的娛樂、居注旅遊的城市功能。

在這裡,許多新興的建築中融合著舊有的建築,容郡的辦公大樓就在重新漆上風貌的四十層大樓中。

「電影公司要來借景的這種芝麻小事不用來叫我批准,你自已拿主意就好。」

容氏集團擁有好幾條街的資產,特殊的風貌很得電影人的青睞,絡繹不絕的商借場地一直沒斷過,但是在老董事長掌權時代並不開放借給那些他所謂不務正業的人,容郡接手後,他顛覆以往苛刻的條件,改以有條件的交換為提,譬如電影開拍,集團可以坐收5%的年淨利。

他的做法滿足了娛樂事業的人,也因為他獨特的眼光,每部被允許拍攝的電影都獲得大賣,提供資助的容氏不只在實質上獲利,也因為這樣打出頗為響亮的名聲。

他左手掛掉電話,右手把數份簽了名的卷宗遞給一旁等著的秘書。

「董事長,中午十二點的工廠巡視需要往後挪嗎?生活概念館的黃設計師已經在會議室等著了。」兩代的御用秘書專業的執行她的工作。

容郡兩眼注視著攤在面前的地圖,用紅筆圈起一大塊區域。

「他要來問將來大型商場蓋好他承租的問題,請業務經理去跟他談,我還有別的事。」畫廊、舞蹈、創作、設計家們也獨愛這河流文化的地點。

「是的,董事長!」幾個月來,如果說御用秘書對容郡有著疑問,這段時間的相處也逐漸讓她心服口服。

他的節奏明快,處事俐落,用人不疑,該讓其它幹部執行的部分絕對不會自己攬起來做,該他的工作,就算得加班到深夜他也沒逃避過。

老董事長的中風的確在公司產生一定的發酵,好幾株搖擺不定的股東甚至勾結外面的人想吞掉容家的股份,轉而自己掌權。

就在他們以為公司大權轉移定了的時候,容郡回來了。

容氏沒有人不知道老董事長有個兒子,但是他對家族事業一點向心力也沒有,倒是扯後腿的事情做過好幾樁。

沒有人看好他。

即便是董事長的兒子,沒有當企業精英的素質也沒用。加上他太過俊美的容貌更是完全缺乏說服力,沒有人看好一個娘娘腔的男人,有能力把營運已經走下坡的公司拉回來。

「我要去拍賣場,澳洲來的上等羊毛我是誓在必得,要是喊價順利,公司的服裝貿易部門利潤可觀,二十分鐘後叫司機在樓下等著。」

「我知道了。」秘書迅速做好筆記,鞠躬出去。

她出了門,一道叫人無法忽略的花襯衫交錯著走了進來。

容郡看也不看,繼續接不完的電話。

一瓶販賣機賣的飲料咕嚕滾到容郡重要的公文上,一滴水漬馬上浸濕了紙張。

然後以緞面緊身褲包裹著的屁股毫不客氣的坐上高級的紅木桌面。

容郡看著被壓的公文,「這份合約價值美金七百五十一萬,你壓壞了,可是要賠的。」

「喝咖啡吧,我保證你公司秘書泡的咖啡絕對沒有它好喝,這是我新上架的產品,給個評語。」

「我不喝咖啡的。」拉鬆讓他一直適應不良的領帶,容郡緊繃的身體往真皮椅裡沉沉的靠去。

「不捧場?我那台灣的妹子可愛喝得很~~~~~~~」殿下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故意。

容郡眇了他一眼,「她最近好嗎?」

「你問我?我又沒有遙控器哪知道?」拉開拉環,殿下對自己的產品喝得嘖嘖有聲。

「她是你收的乾妹妹。」

「我的乾妹妹一大堆,南非、拉丁美洲、意大利、日本、加拿大……芳名冊比出師表還長,你要看嗎?」

「我知道你們互傳E-mail,每天都要聊的。」容郡才不吃他那一套。

「阿郡,你這麼緊張她,怎麼不去找?」這些情啊愛的真麻煩,像他光棍一個多自由、多自在。

「你存心來氣我的?」

「有嗎?你的顏面神經受損耶,怎麼眼珠瞪我瞪得快要掉下來。」他大搖大擺打開容郡辦公室的小冰箱,探頭查看裡頭的藏糧,卻失望的發現裡面空空如也,探險失敗。

他譴責的嘟囔,「你這裡是沙漠啊,連一點可以紆解我口腔神經的東西都沒有。」早知道剛才就接受外面秘書團的進貢,失策啊!

「我又不開餐廳。」這傢伙來他這裡找吃,依他看,是來找碴的吧!

容郡從抽屜拿出清涼的薄荷口香糖。「用這個磨牙去,不要?」他作勢要收回。

沒魚蝦也好,殿下搶過來,屁股重新黏回他很中意的紅木桌,刷地撕開封套。

「她說不會等我。」容郡說了句什麼。

殿下轉過他非常具有魅力的下巴,眉毛半挑。

「你想吃拳頭嗎?」容郡有些尷尬的低吼。

他用力的把白色的口香糖放進嘴巴狂嚼。「你想這樣就認輸我也沒話說。」

「誰說我認輸的?!」

殿下像牛反芻,「你的表情說了。」

「你什麼時候學會看相的?」

「當你的兄弟、朋友能不學著點嗎?阿郡啊,咱們以後要是親上加親,你肯不肯叫我大哥?」能欺負這傢伙,只有一個爽字可言。

「無聊!」容郡乾脆的送他白眼。

「啊,對了,吁若湛說要你有空回去一趟,他最近好像在為什麼傷腦筋似的。」殿下拍拍頭,想起所來為何事。

「你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傳聲筒?」誰都不服誰的七個人,屬群龍無首的狀態。

「哪有,我只是接受他的交換條件。」餐廳能有一筆進帳總是好的。嘿嘿,堂堂吁若集團的生意能拿到手,當個小小的傳聲筒又有什麼關係。

「你敲他竹槓?」

殿下捧心。「你把兄弟看得忒小吧,我是那麼勢利眼的人嗎?」

「你本來就是。」冷水澆下。

「虧你生一副天怒人怨的姿色,一句話都不會說。」

「我真後悔讓你進來,廢話連篇。」容郡趕人了。

殿下嘟唇。

好吧,他也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

「告訴他有事自己來說,我沒工夫找他。」用膝蓋想也知道為的是什麼事情。

「喂,留點面子給他嘛,他一把年紀了,要是吆喝不動我們這群人會捶心肝的。」

「我沒空聽他對我耳提面命,而且我的家務事也用不著他來管。」容郡徹底拒絕。

「家務事?」

「肯定是我家那個老頭子去跟他家的老頭子囉唆,他家的老頭子要他來囉唆我……」

卡卡卡……什麼一堆的老頭子?殿下聽得一頭霧水。

「懂了吧?」

「不懂。」老實說。他很沮喪。

「那就一直別懂下去。」結案。

「啥?」

「我再給你一分鐘,長話短說,把雪的近況告訴我。」容郡像個王,清楚的發佈聖旨。

「你說講我就講,我不是太沒骨氣?」

「那種東西本來就不屬於你。」這容郡,坐上大位沒多久,氣勢驚人。

殿下咋咋舌。

說就說,反正他來就是為了這事。

「妹子說這個週末要去約會,有個在科學園區上班的副總裁聽說對她很有意思,兩人約好要去漁人碼頭,漁人碼頭我去過喔,濛濛細雨的時候好有情調,情侶雙雙對對,聽說是調情的好地方……當然啦,後續他們會去哪裡我也不好一直問,啊,我可是很有朋友道義的,我跟妹子說她要是看不中意那個副總裁跟我說,我民以食為天的幹部隨她挑……」

容郡額頭上的青筋清晰可見,他朝著門外吼,「方秘書,叫警衛進來把這個皮條客給我轟出去!」

「慢著!你別隨便給我安罪名。」被警衛趕出去?他還要不要做人吶!

「哼!」

殿下小心翼翼的把屁股黏回他鍾愛的「寶座」。「阿郡,說實在的,我發覺……是你公司上下都發現的……你脾氣變差了耶,雖然說之前也不是什麼善良菩薩,可是你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感覺什麼?」

「感覺貴公司的員工來上班都一副如履薄冰的表情?」

「我並不是請他們來郊遊旅行的,他們只要把份內的工作完成,我不是挑剔又不講理的老闆。」這點他很確定。

他要是那麼苛刻,再好的福利措施也留不住員工。

「唷,把自己吹捧得這麼英明神武,你不知道你這塊董事長辦公室已經被劃分為北極地帶,閒雜人等不敢隨便靠近了嗎?」殿下還繼續口沫橫飛。

容郡把尚未看完的文件檔拿過來。「我這裡本來就不是讓人閒磕牙的地方,只有請也請不走的瘟神才會死皮賴臉賴著不走。」

哇哩咧,夾棍帶棒的罵他啵

遠在台灣的妹子,要是有機會妳一定要替拜把哥哥出這口鳥氣才行,人家……可是為妳受盡委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3:49

第六章

台灣Happiness Bridal幸福婚紗

白色情人節的廣告看板還沒來得及更新,一天的熱潮卻像灰姑娘一樣,在凌晨時分失去了時效。

夜深人未靜。

紛紛拉下鐵門的婚紗街剩下少數幾家店面還有燈光。

幸福婚紗櫥窗前的探照燈一盞一盞地被捻息了,

「盛雪,我要打烊關門了,妳呢?」余菲將一切打點妥當後,對著還在小工作室裡蘑菇的同事喊了喊。

「妳把大門扣上就好,鐵門我走的時候會拉下來。」她彎著腰,而這動作讓聲音聽起來不是很清楚。

「一起走?」天涼,是喝一杯的好天氣。余菲肚子裡的酒蟲騷動著。

「我還在忙,妳先走吧!」

「走了姚仙一個工作狂,怎麼妳也中毒了,情人節剛過去,又沒有什麼大Case,不懂妳有什麼好忙的。」在外面想了想卻沒有走掉的余菲,蹬著皮爾卡登雙色高跟鞋叩叩叩的進了還亮著燈的工作室。

把頭髮盤起來的盛雪看見她,雙手依舊忙碌,頭也不抬。「妳有東西忘了拿嗎?」

「一起去喝一杯。」性情冷淡的她其實並不愛找伴,但是天天相處的工作夥伴她倒是不介意。

她跟盛雪雖然沒有很深的私交,不過兩人同遊過上海,在程度上又比其它人多了那麼一點感情。

「我把紙型裁好,還要打版,妳先走吧!」拿著色版俐落的畫著腰部的線條,盛雪對於余菲的邀請並沒有太大興趣。

「我發現妳從上海回來後就足不出戶,去酒廊跟PUB都請不動妳,別跟我說妳要伴守青燈終老吧?」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尼姑。」

「妳現在跟尼姑有什麼差別?每天一早來開門,不泡到晚上十點不走人,妳看看大姐頭,一下班走得人影看不見,留下我們兩個嘍囉看店……喂喂喂,臭女人,我跟妳說話,妳有沒有聽進去啊?」她難得苦口婆心,難得囉唆好不好!

「姚姊是有家庭的人,一下班她歸心似箭是應該的,何況她還在新婚期間,要是她也每天加班,妳我還要擔心她可能婚變咧。」昂起腰,有些酸痛,同樣的姿勢太久了。

「那妳咧,妳每天做得像條牛,又哪根筋不對?」

盛雪終於放下手裡的東西,改剪下一大節膠帶,叭答、叭答地黏起身上各處的線頭。

線頭是跟她相依為命的戀人。

「我啊,失戀了。」不知道算不算?

「別老拿那種借口來搪塞我,打自上海回來妳那些PUB王子也都跟著解散,是妳不要人家,失戀的是別人好不好?」余菲對她的行為可是瞭如指掌。

「那些人沒有一個會陪我到老的。」

余菲黛眉高掀。「妳沒發燒?生病?」

盛雪推開她想探過來試溫度的手。「我好得很,活蹦亂跳,比十八歲的小鬼還有精神。」

「我聽妳在那裡小兒罵罵號,有精神?妳的精神留在上海沒回來,不如……」她用指頭點著下巴。「我帶妳收驚去,我家隔壁有個卜米卦的阿嬤,聽說還滿靈驗的,要不要去試試?」

「余菲大姑娘,我服了妳了,要喝酒是嗎?那就走吧!」實在受不了她的試探。

「妳的布咧?」不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的人還在嘮叨。

「余菲,我真的要用布疋打妳喔!」打從上海回來,她每天灰頭土臉的,真是夠了!

余菲瞇起她近視很深的眼睛,本來想打破砂鍋地問她為何出爾反爾,後來卻改變主意把話吞回去,改朝著盛雪勾勾手指。「妳真的失戀喔?想不到妳也會暗渡陳倉這一招。」

「暗渡妳的頭啦!」盛雪才不理她的挑釁,把膠帶往垃圾桶丟。

「要不要說一說是哪個男人叫人失魂落魄、神魂不屬、精神不濟、飲食無味……」

「余菲,妳夠了吧!」

「不說是嗎?沒關係。」當然不夠嘍,她就不信等一下烈酒入喉,盛雪不會乖乖的招出來,她逼供的方法可有千百種呢。

像她這麼ㄍㄧㄥ的悶騷女人,追跟被追的人都累啦。

鐵門拉下,宣告一天的疲憊終結。

再來就是快樂的夜晚……啦啦啦啦……

又這麼晚了嗎?盛雪抬頭看著天空不明不滅的星子。

台北的天空是渾沌下明的,那,上海的那片天際呢?

怔呀怔著,突如其來的,她被余菲拉進剛招來的出租車裡。

不管何處的天幕都被一併關在汽車門外。



一成不變的每一天開始。

更換櫃檯的盆花並沒有固定是誰的工作,以前大多是身兼花藝設計的老闆娘姚仙隨手插上一盆花放著,這段她經常遲到早退的「非常時期」只好由盛雪責無旁貸的接下來。

插花,真是一門很深的學問。

看著流理台上擺放的鮮花,拿著花剪的盛雪歎了口氣,準備毀屍滅跡。

「我以為我是最沒天分的那個人,想不到妳才是個中翹楚。」喝著蒸餾機泡出來的阿拉比卡咖啡,一身夏裝的余菲完全看不出來昨晚狂歡的痕跡。

「妳很閒是嗎?」她已經夠挫折了好不好。幾天前插出去的花已經為她鬧了夠多的笑話,實在不需要再加余菲這個怪胎的評語。

「是啊,」她涼涼的應道:「妳也知道旺季過了,客人小貓兩三隻,我當然閒著嘍。」

「姚姊還沒來,前頭沒人不要緊?」

「看店是妳的工作。」她撇得一乾二淨。

三人公司,人手少,所以分配的事務就多,預約、咨詢、估價、接電話、打雜……門市要負責的都屬於盛雪的工作範圍。

不是大家欺負她,而是她甜蜜蜜的娃娃臉通常是最有力的招牌。讓她杵在店門口的效益,當然是比讓她窩在小工作間做禮服要划算得多。

姚仙的算盤可打得精。

也虧盛雪的個性不計較,隨手拾掇,三人和和樂樂的,倒是把婚紗店搞得有聲有色。

「知道啦,我馬上出去。」

「買盆花不是省事得多。」

她把唯一倖存的櫻花株插上劍山。「聊勝於無吧!」

余菲無話可說,她對這些花呀草的也一竅不通,把喝空的杯子倒了倒,她隨口問了一句,「妳要不要也來一杯?」通常,沒有灌下三杯咖啡,她很難醒過來。

盛雪作勢將「作品」捧出去。「我等一下自己來。」她每次看余菲喝黑咖啡頭皮就發麻。

「OK!」

自從姚仙「大發慈悲」買了蒸餾咖啡機以後,盛雪的工作就少了一樣,她只要把磨好的咖啡豆加下去,其它的請君自便,不用像以前那樣,苦命的一貫作業,設法滿足兩張挑剔的嘴。

兩人從茶水間出來,店門的鈴鐺也叮噹響起,香風隨著一襲香奈兒的當季碎花露背洋裝席捲了進來。

「妳們大家來看,我帶誰來了,攝影師喔~~~~~~」

那種獻寶的姿態十足十。

這不能怪姚仙。

婚紗館懸缺最久的位置就是攝影師,以前外包給廣告公司,感覺綁手綁腳不說,還要受盡對方拿喬的氣。

擁有固定的攝影師是她最大的心願。

一張溫潤如月光,燦爛如春暖花開的風華絕色從姚仙的身邊移了出來。

兩截式的穿著,Rocksport的運動鞋,改良過的滑板褲,一頭長到腰際的黑髮綁成辮子在身後晃蕩著優雅的弧度,箍住髮梢的是一抹亮晶晶的金。

他還是穿著鍾愛的布鞋,沒有身為董事長自覺的打扮。

盛雪一陣錯愕,渾然不覺的將水盆裡的鮮花往身上壓,這一壓,櫻花瓣紛紛掉落,不一會兒,腳下竟然聚了一地的落英。

身邊的余菲看了想張口跟她講,然而,瞧瞧盛雪已經魂進入太虛的表情,還有那一地不幸的櫻花,瞬間改變主意,轉身到後面去拿掃把了。

看個男人看到流口水,這絕對不是盛雪的作風。

她昨晚怎麼套都套不出來的秘密,絕對跟這美到叫女人自卑的男人有關。

嘿嘿,她只要等著看戲就行了。

「阿郡,我來跟你介紹,盛雪是我最得力的助手,這家店全部的婚紗禮服都是她一個人設計縫製的,以後你要跟她多配合。」姚仙往中間站定,為兩人互相介紹。

「姚小姐,我跟雪很熟。」容郡一雙看似慵懶的眼,細細描繪過多日不見的容貌,發現她改變不大,這才露出釋然的淺笑。

不過--這會不會也代表她沒把他放在心底?

「真的?親上加親,太好了。」姚仙拍拍手。沒想到這麼順利,看起來不會有處不來的問題了。

「姚姊,不要亂套形容詞好不好?」好久,盛雪才找到可以表達意見的縫隙。

什麼親上加親,還禮成送入洞房咧。

「盛雪,我還沒找妳算帳呢,妳既然認識阿郡這麼優秀的攝影師竟然也不幫我介紹拉攏,妳居心何在?」姚仙嘴巴雖然這麼說,責怪的意思倒也沒多濃。

盛雪把已經鞠躬盡瘁的櫻花盆放到櫃檯上,眼角餘光瞄到氣定神閒的容郡沒有半點想兩肋插刀的模樣,她微咬銀牙,「我根本不知道他懂攝影。」至少,他從不曾在她面前展現過他的攝影功力。

嗄?姚仙傻眼了。

「夏草拍胸脯保證說他還得過烏魯木齊的攝影獎,當婚紗的攝影師其實是大材小用了呢。」吃了太多夏草口水,就連講話也一字不漏的照抄,姚仙期望做到最完美的地步。

「什麼烏魯木齊的攝影獎,我看是騙人的吧。」

喔喔,否認得這麼徹底!

姚仙認識盛雪起碼有五年,沒見過她用這麼憤恨激烈的語氣排擠任何人,她想見的世界大同景像要破滅於一旦了嗎?

「盛雪,妳跟阿郡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別害羞,阿郡都跟我坦白過了,他可是為了妳不辭辛勞從上海追到台灣來,叫我好感動。」可以看見姚仙眼中的心形一直是亮晶晶的。

是不是結了婚的女人都會發展出不必要的雞婆性格?盛雪一點都不想領情,也不想這樣被撮合。

「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沒有特別的交情。」

普通朋友?容郡的眼悄悄燃起一把火。

「看起來不像啊。」姚仙左看右看,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張力可是很足夠的。

「妳說過內舉要避親。」看起來老闆娘也淪陷於容郡那所向無敵的俊俏容貌,唉。

「碰上好人材那些無謂的堅持就免了。」

瞧瞧!她還有什麼話說?

「小嫂子,如果妳不介意,雪交給我來說服就行了。」往前踏一步,容郡四兩撥千斤的把盛雪的事攬到身上。

既然老闆娘很在意他是否能跟婚紗店的小姐們相處得愉快,那他也不吝嗇釋放他的善意嘍。

「可以嗎?」姚仙很懷疑。

「看我表現!」他嘴角淺勾,又迷死一名已婚婦人。

看著他逼近,盛雪開始武裝。「我警告你別過來!」

「我不過來怎麼說話?」她今天真漂亮,小小的耳垂掛著兩串五顏六色的小珠珠,充滿柔美氣息的半袖洋裝,盤起的髮露出白皙的頸子,她在呼喚他,全身上下都在呼喚著他的靠近……

「Stop!」一掌貼住他已然太過靠近的臉。

哎呀,就差一咪咪,她身上的味道、可愛的五官就能通通被他飢渴的眼睛收納珍藏。

「回答我一句話就好。」他柔綿的聲音熨貼著盛雪武裝不起來的表情。

「什麼?」她的慌是不是表現無遺?

兩雙眼,互相有對方的影。「妳想我嗎?」

一拳揮出。

答案揭曉!



什麼叫做她跟他好歹比較熟,就暫時劃歸她那裡?

什麼叫做照顧出外人是台灣人的人情味?

什麼叫我還在新婚期間,家裡放個「美麗的禍水」有妨礙觀瞻的嫌疑?

說穿了不就是上司壓迫下屬,她要是想繼續在婚紗店混口飯吃,就該摸著鼻子把堂堂容氏董事長接回家供起來,以免褻瀆。

供起來?哼,她什麼教都不信,哪來的供桌、供品?

根本是自找麻煩好不好?!

她差點忘記,搞不好姚姊還不知道她聘請的攝影師可是一家大公司的老闆哩。

鑰匙穿入洞孔的聲音持續了好一下子。

每天必開的門鎖也跟她作對。

她好想要一個喊芝麻開門就能自動開門的聲控門啊。

「我來!」聲音帶著魅惑的氣息鑽進盛雪的耳畔,修長的胳臂適時穿過她的髮梢,肩膀喀啦兩聲響,銅門打開了。

她覺得頭皮發麻,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希望不要受後面那個跟屁蟲什麼影響,而出現發神經的舉動,她在公司出的糗已經夠流傳千古了。

抽出鑰匙的手在她頰邊停留了下,指背趁機吃了她的豆腐。

盛雪被電到般的反轉過身體。「你--」

真是不公平,老天造人男女骨架體格差別那麼大,在他的陰影下,她覺得自己嬌小得可憐。

「膽小鬼!」他口吐冰珠。

嗄?

「為什麼不勇敢承認我們認識,我還做過妳兩天的寵物?」他小鹿斑比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幾度想發火又苦苦壓抑的模樣,那瑰麗的雙頰非常非常的吸引他。

盛雪不想跟他在外面起爭執,忍下翻騰的怒火,開了門,走進她位在市區的高級公寓。

台北所有的一切是她花了將近十年青春打拚出來的結果,沒有依靠過家世豐厚的老家。

「回答我。」提著自己的行李,容郡跟著走進來。

「我不認為那是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你想讓大家知道你容氏集團董事長,大可以自己宣佈。」他好像變得頑固,像小孩般一定要要到他想得到的東西。這到底有什麼好問的?!

「喂,妳為什麼總是要模糊我的說法?」

「哪有,我說的是我心裡想的。」

放下行李,簡單打量了很有女子香闔味道的擺設,一張大型的印度絲織品掛在單色的牆壁上,紅金藍三色交織的臥墊搭配著米色沙發,純黑大理石砌成蓮花瓣的水柱,流泉潺潺,很有質感的木料傢俱,落地窗垂飾著華麗的流蘇,她的品味好得叫人驚歎。

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男人曾經進駐的痕跡,容郡脫下布鞋,反身回到門外擺放完畢。

雖然他不能像小狗一樣尿尿劃地為王,可擺上男人的鞋子,看誰還敢白目的闖進來!

「鞋子有鞋櫃可以放……」另外,要是讓假日一定會北上來看她的爺爺發現她在家裡藏了個男人……哦,她保持了好多年的「清譽」、後果,她不敢想。

「我還有內衣內褲可以借妳掛到晾衣架上,家裡有男人多少可以讓思想齷齪的男人不敢打妳壞主意。」

「謝--謝--你--的--雞--婆--喔,我沒有男人的內衣褲也一樣安全無虞。」用不著此地無銀三百兩好不好。

真不知道他心裡頭拐著多少彎。

「這是我當寵物的責任,要看家、保護女主人的安全咩。」他挑好了看似最舒服的位置,蹺腿、舒展四肢,很自在的把盛雪的家當自個家。

「堂堂容氏大老闆不適合當誰的寵物吧,請你原諒我的有眼無珠。」盛雪看著扔在地上的行李,沒奈何幫他放到茶几上。

這人,不知道什麼叫客氣啊!

「妳還在氣我……小雪,那是我家的產業,我不能看著它垮掉。」

「那麼現在呢,情況還好嗎?」她其實是關心的。

「妳看我眼皮下面的熊貓眼就知道我有多努力,我每天都想著來見妳,想得快發瘋了。」

盛雪心融了塊。的確,他瘦了一大圈。

「妳會不會做桂花酥餅?」

「不會!」

「那簡單一點的,泡芙?很多奶油的那種?」

「也不會!」

「妳去學,我好想吃妳親手做的點心。」

「你信不信我敢把你轟出去?」當她是煮飯婆嗎?還大言不慚的點菜,有夠隨便的!

「別氣、別氣,我再問一個問題就好了。」

「最好如你說的,我累了一天,不想跟你舌戰。」從前回到自個的公寓她就是皇后,今天卻像個小媳婦,包包還拎在手上,絲巾還在頸子上,更要將全副精神放在這個不速之客身上,她命苦。

「妳不想我嗎?」他沒一刻安靜的東翻西翻,好像沙發上有蟲,眼睛則是跟著盛雪的身子轉來轉去。

老天!他又問。

「我說過幾百次,你煩不煩吶!」

「雪……我好想妳。」他坦白的眼中沒有一絲雜質。

別用那種眼神看她!毫無預警的酸意霎時衝進盛雪的眼,把皮包往桌上甩,把所有的感覺死鎖。

儘管那幾個字沁入她一直捍衛的心,沁得她心酸。

她抓著椅背。「那又怎樣,活該你出現了我就要說歡迎光臨?你要走,還要等我說謝謝光臨嗎?」

「妳有在意我對不對?」要不然從見面到現在也過了大半天,她還是像一隻捍衛小雞的母雞,隨便一碰就啄得人面目全非。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要不是姚姊吩咐,我不會讓你進來的。」換句話說她根本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硬是壓下去對他亂七八糟的感覺,她告訴自己只要熬過今天,只要熬過今天……

「小雪。」

「誰允許你這麼叫!」她掄起拳頭。

誰知道拳頭才握緊就落入更大的掌握,容郡把抵在沙發椅靠上講話的盛雪往下拉,讓她的身體貼著他,讓她進退不得。

「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女上男下。「妳滿意這樣的姿勢嗎?」

她欲言又止,菱唇半啟,又羞又憤的想打歪容郡的下巴。

「放開我!」

也許是不想看到她眼中水汪汪的樣子,他妥協了。「我知道了,妳真是傷害人心的妖女,我到今天才知道我這張臉對妳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他並沒有打算把小雪弄哭。

他鬆手,讓盛雪從他身上爬下來。

「我這裡讓給你睡,明天你要走的時候把鑰匙交給樓下的管理員就好了。」她感覺得到自己的臉皮還不停的抽動,腳很軟。

「妳要去哪?」

「我自然有我的去處。」她不會說是要到余菲的小窩打地鋪。

「不用吧,妳這裡有好幾間房,妳如果對我不放心,大不了睡覺的時候把門鎖起來,我不會去偷襲妳的。」

要是拒絕不免顯得她矯情……

「好啦、好啦,我向來說話算話,說不碰妳就不碰,妳不會有貞操危機的。」他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喔。

盛雪實在也累了。

今天工作,為了抵抗容郡的靠近,體內的防衛機制全體出動。心的跳動頻率完全亂掉不說,心不在焉的結果換來衣料剪裁錯誤,一塊法國珍珠絲緞被她剪了個四不像。

實在是夠了!

「你最好記住你說過的話。」

「我對妳講過的話從來沒有忘記過。」

入侵計畫成功!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4:02

第七章

草草的按下時鐘,號稱有一六○的身子從涼被裡鑽了出來。

懵懵懂懂的轉著很不舒服的脖子,女人啊,有了那麼一點點年紀,真的是,只要稍微睡不好,身體就會隨時舉白旗抗議。

可惡!這都不知道是被誰害的?!

走到浴室,額頭噹噹噹冒著她這年紀不該有的青春痘。

她一點都不以為臉上長了青春痘有什麼好高興的,戳著那顆不識相的痘子,盛雪埋著頭刷牙漱口。

一反平常上班的匆忙,她慢吞吞的抹著臉,慢吞吞的踏出浴室,接著打開房門--

「妳起床了!」一聽見她的腳步聲,容郡馬上拋棄看到一半的晨間新聞,衝到她的房門口。

「你……怎麼還在這裡?」眼花間看見容郡那張燦爛如星辰的臉蛋,盛雪呆愣住。

「我等妳起床弄早飯給我吃。」他忙著把掉到眼睛前面的頭髮撩到後面,一時間充滿手忙腳亂的稚氣。

「就只知道吃。」真是夠了!

「因為妳煮的菜好好吃嘛。」抓著一綹頭髮,他的表情無辜得叫人怦然心動。

「把身體轉過去。」她無力的命令。她的青春痘為什麼更刺痛了?

「哦。」他聽話得不得了。

盛雪雙手捧起他如黑綢的頭髮,用五指梳理。「別動喔,拉到你的頭皮我可不管。」她的口氣還是沒半分通融。

「我肚子好餓。」這種感覺真好。

「你要我剪掉你這麻煩的頭髮嗎?」這樣她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去弄早餐。

「妳不喜歡,我就剪。」

「無聊!你乾脆剃光頭當和尚去啦。」她還是沒好口氣,但是動作輕柔,好像握在手中的是最上好的布匹。

她沒有幫誰綁過辮子,在婚紗店的時候看余菲動作俐落,什麼髮型都造得出來,怎麼到自己手上卻不是那回事了。

「我當和尚的話,妳住到我隔壁來當尼姑。」

「容郡,你繼續胡說八道不要緊……」在他面前晃了晃正在進行中的辮子,盛雪的威脅很明顯。

也不想想辮子掌握在她手中,等一下她就「不小心」扯斷他招蜂引蝶的頭髮,看他拿什麼去泡妹妹?

「妳看我們倆這樣像不像夫妻?」

「我可不想要一個老是要我伺候的男人。」毛茸茸的辮子,她盡力了。

「那妳心中的白馬王子長什麼樣?」笑嘻嘻的把辮子盤到脖子,他的眼睛始終跟著盛雪的身影走。

「沒想過。」她是真的沒想過。她不像所有的女孩子會在心裡描繪一張屬於自己的未來,她也沒想過怎樣的男人會有副不怕風雨願意讓她棲息的胸膛,她太早出社會,太早獨立,太早知道靠誰都沒有用的。

男人。她家的男人……她搖搖頭,不去想。

這些年,有許多的男人在她身邊來來去去,她卻一直很篤定的知道,那些強壯的或者不屬於強壯的胸口,沒有一處是永遠屬於她的。

「雪……」容郡偎過來,探照燈似的亮眼把她流露的茫然跟忿然瞧進眼底。

「你肚子餓干我什麼事?」她直覺的反應過來。然而下一秒,她轉進廚房,拉開冰箱,把日前才補給的食品通通挖出來,洩憤似的擺滿整個流理台,不一會兒,水龍頭的沖刷聲蓋去一切。

就在她忙著準備食物的時候,一點都不肯拿捏安分尺寸的人頻頻進來,跟她擠在小小的空間大喊不夠--米飯不夠,菜色不夠。

盛雪咬著銀牙,手拿菜刀。「你最好不要讓我看見剩下一顆飯粒,要不然我……」

「不然怎樣?」他舒展著眉,發出貓一般細不可聞的聲音。

豎得高高的凶器倏然收回。「下次你就沒飯吃了。」

她的頭俏俏垂下,噗嗤噗嗤的鍋子冒著絲絲的香氣,太過早起的早晨,小麻雀在窗台上踱步覓食,偶爾抬起圓下溜丟的眼珠子瞧人,她的身邊杵著一個大男人,男人言笑晏晏,這是多麼美的一幅畫。

如果她想擁有這幅美麗的風景,可以嗎?永遠的?



「到了!」

盛雪推了推滿臉睡意,而且已經老大不客氣將她的香肩當作枕頭睡到七重天外的容郡一把。

「到……到哪?」填飽肚皮睡蟲就趕不走的人還忙著跟周公下棋,突然被喚醒,睡眼惺忪的表情老大不願意。

「下車,你到外面等我,我去停車。」他像個孩子,嗜睡的模樣一派天真無邪,吃飽了睡,睡飽想吃,完全是幼童的行為。

這附近有投幣式的停車場,一天下來咬的硬幣可觀,平常盛雪可不興當冤大頭,讓那些吃錢不眨眼的玩意吞掉她的辛苦錢,今天多出來一個容郡,她只好把好幾個月沒出過門的老爺車開出來兜風。

「停車是男人的工作,我來!」他打了長長的呵欠,揉眼,伸過長臂就要接管方向盤。

他還是想睡得要命,沒辦法,打自娘胎帶來的習慣改不了,尤其在吃了兩鍋飯後,他心滿意足之餘,瞌睡蟲更是一路作陪。

「別跟我搶……你走開!」她可沒想到容郡會來這下,煞車緊踩不放。

「讓我表現一下嘛。」基於吃她、住她、開車也她,身為男人的他偶爾也該盡點心力不是嗎?

然後,就看見兩人捲成麻花樣的糾纏在一起,容郡的長手長腳佔了天時地利的便宜,他一腳橫跨,等於坐在盛雪的大腿上。

慌亂中她使勁去推他,更用膝蓋去頂他,希望他那條曖昧的大腿自動抽回去,哪曉得雙腳踩來踩去,車子居然往後倒開,煞車變油門,她感覺不對勁想握回方向盤,時間晚矣。

強烈的撞擊聲之後,一切歸於靜寂……

沒有痛意,她被保護得滴水不漏。

「你……」睜開眼睫,由於後座力太強,暫時的暈眩使得她一下子什麼都說不出來。

容郡輕揉她的後腦勺,確定她沒有任何下該出現的外傷,才問:「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她搖頭。

「下雨了?」

「我想不是,我們撞壞了消防栓。」滂沱的水澆灌著車,外面的世界一片迷濛再也看不清。

「噢!」她掩面。

「我出去看看。」

「我也要。」她跟著容郡後面打開車門,旋即看見被撞歪的消防栓水流如注,狂劇的水花幾乎是立刻把兩人就地正法成實實在在的落湯雞。

容郡想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給她。

「來不及了。」盛雪瞇著眼。她從頭到腳已經濕透,不管拿什麼東西來擋都是白搭了。

容郡還是把外套往她身上披。

「你真醜!」她羞他。

「妳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

兩人抹臉、抹臉、再抹臉,眼交眼,手交手,肩並著肩的同時噗哧一笑。

笑聲是關不住的閥門,一旦開啟,泯了一切恩仇。

「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榮幸請妳跳舞?」標準的紳士邀舞,容郡曲下膝,表情誠懇真摯,眼神又亮又明。

「在這裡?」盛雪意外。

「請小姐賞臉。」

她眼珠轉了轉,有何不可呢?笑容旋即從她俏臉上放大,她扯開了外套,把雙手交給容郡。

「先說好,我的舞技很差,踩了你的腳不許喊痛的。」

「這麼『濕』情畫意的地方,就算腳被妳的象腿壓腫了我也不敢吭聲的。」

「油嘴滑舌!」儘管路邊的人多了起來,儘管兩隻落湯雞的形象實在難看,儘管陪伴他們的只有不絕於耳嘩啦啦的水聲……呵,管他那麼多的儘管,盛雪把手遞了過去靠近另一個熾熱的身體,雙足翩翩,陽光下、水花中,兩具胴體肆意的旋轉。

他貼上了她的唇。

好久以前,他就想這麼做了。



班呢……是上不成了。

「不如~~~~~~」快樂的嗓子一半命令一半催哄,「約會去吧!」

但是他的提案立刻被否決,還得到一枚你是妖怪的眼神。「不想,我哪裡都不想去。」

車子進修車廠維修去了,兩個大人被看似年紀比自己還輕的警察罵到無法反駁,還不夠丟臉喔。

絲毫不思反省的人吐了吐舌頭。「我無所謂,妳在哪,我在哪,妳不想出門,我們就不出門。」

他總是表現得很需要她。

盛雪放下手邊的東西。「我想問你,你真的要在婚紗館上班?」

「不是,我有兩個版本,妳要聽哪個?」

這死小孩!講話就不能乾脆一點?盛雪把浴巾橫拉套過他的脖子,作勢要勒死他。

「我很嚴肅的!大姊。」嘴巴雖然如是說,可他的神態哪有半點鄭重。

「你真的皮癢!」不嚴刑拷打,這傢伙打算裝瘋賣傻到幾時?

「殺夫啊!」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還不要你咧。」

「妳不識貨,我只要站出去可是大家搶著要的!」

「那你去找那些識貨的女人吧,我本來就是很不知好歹的人。」

兩人打打鬧鬧,你一言我一語,樂不可支,殺風景的是樓上傳來劇烈的敲響,顯然他們的喧嘩已經叫樓上的人抓狂了。

盛雪白了他一眼。「都是你害的。」

「是,是我。」他鞠躬點頭,一手承攬罪過。

「去磕頭謝罪!」

「不用吧!男兒膝蓋下面都是黃金耶。」

「誰說的。我住這好多年,可是優良住戶,你一來壞了我的名譽不說,還打壞我的金字招牌。」她嘟嘴。不見得是真的生氣。

「好吧,我們改天買橘子去拜訪鄰居。」

盛雪擰擰鼻子,不說話了。

容郡主動靠近,將她細小的肩頭攬過來。

「我只是想見妳。」

不管用什麼方式出現,想見盛雪是他唯一的念頭。

至於那隻冬蟲夏草威脅要是他敢傷了他老婆大人的心要如何如何,那些都不重要。

「我也想你。」在那些無眠的夜裡,在風中、在每個不經意中,他的影像總是會跳出來。

「能聽到妳的真心話,就算這時候叫我立刻去死,我也願意!」

「誇張!」

「妳是我見過最不浪漫的女人。」

「我的不夠浪漫會讓你困擾嗎?」

「謝天謝地謝謝諸神。」他竟然對著四方叩首起來。

「你又搞笑?!」

「才不,其實我感謝的是撫養妳長大的爸媽,要是沒有他們怎麼會有妳……我很好奇妳是在怎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的?」

「我家,是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她轉過頭,眼光落在不知名處。「如果你要是我,你不會喜歡待在那樣的家庭的。」

排行七個女生老麼的她是多餘的,既沒有前面幾個姊姊的強悍,也沒有下面三個弟弟受寵,那樣的家庭有她也好,沒有她也無所謂。

「耶,謝天謝地。」

他的反應完全出乎盛雪意料之外。

「我一直很煩惱要跟許多人搶妳,其實我在來的途中已經想過好幾套對策,想著要怎麼追求妳才能讓妳把心交出來,想著要製造很多的羅曼蒂克叫妳心動、無法拒絕我,我知道我需要妳,妳卻不見得需要我,這讓我很沮喪。」男人自尊受損莫此為甚。當你愛上一個女子,對方卻完全不把萬人迷的你放在眼底,這會兒去掉幾個他將來必須面對的「眼中釘」,心裡舒坦得像大熱天喝下一瓶清涼的飲料一樣。

盛雪不自主的伸出雙臂去抱他,無以倫比的家底、面貌下的他潛藏著許多的不安全感。

他把頭抵著她的,眸光灼灼。「雪,妳給了我家的感覺。」

「我並沒有刻意為你做什麼。」如果那些舉手之勞也算溫暖的話……「你是我見過最賴皮的男人。」厚著臉皮要吃、要喝、要抱抱,用盡手段勒索她的感情,他這麼怕寂寞呵。

「我也很用力在測試自己臉皮的厚度啊。」就是這樣,兩人的體溫共同盤據一張沙發,共同的氣息,就算說的都是沒有營養的話,然這就是他要的家的感覺。

「你要找人取暖我不是好對象。」

「誰說?我不只想取暖,我想依偎,想同甘共苦,想一輩子牽著一個女人的手走下去。」

盛雪慢慢瞠大了眼眸,像是要看進去他眼中的靈魂。

在敞開真心這部分,容郡比她勇敢得太多了!

「那好,趕快去號召天下,憑你的臉蛋還有身家,嘖嘖,你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後宮佳麗三千……你……要多保重身體啊!」要不然怎麼應付無度的需求呢?

「我翻臉嘍,妳踐踏我男人的自尊心!」他表現得還不夠清楚嗎?

「哈!」

「我很清楚、完整的表達我的情意,妳有聽有懂嗎?」看起來是沒有。

容郡跳了起來,他到處梭巡了一遍後,開始掀窗簾,翻箱倒櫃,然後從垃圾桶中翻出來一枝謝了一半的玫瑰花。

他不甚滿意的摘掉幾片凋謝的花瓣,用連自己也不滿意的聲音說:「我要向妳求婚!」

盛雪用手摀住眼睛。「鬼會答應你才怪!」

竟然想用一朵殘花跟她求婚,他要不是急瘋了就是腦子壞了。



事不宜遲,打鐵要趁熱。

「我要去向妳的家人提親,求他們把妳嫁給我!」當下作了決定的容郡拉著盛雪一路飛奔前往她位於郊區的老家。

「互相建立瞭解的第一步就是拜訪妳的父母。」

「你要後悔現在還來得及。」莽莽撞撞的帶個男人回家,她不覺得家裡的人會給什麼好臉色。

「我要去!」不顧出租車司機頻頻由後照鏡投過來的眼光,他在盛雪的唇上偷了個吻。「即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

「少年,運將我支持你!阮牽手也是這樣從丈人爸手上搶來的,要是沒有當年的勇氣,我今天還是羅漢腳一個咧。」不甘寂寞的司機先生也來插花,提起當年勇,無限懷念。

盛雪按著隱隱作痛的額頭,不敢去想回家後會面對怎樣的責難,單單之前打電話回家所遭的奚落就夠她難堪的了,何況是面對面的交戰。

「妳別想得太多,天塌下來還有我!」望著她擔憂的面容,他實在很想會一會那些叫她坐立難安的家人。

她喉頭乾澀,被人獨佔珍愛的感覺模糊了雙眼。

要說她對自己的人生還有想望,那就是她曾經渴望過一雙有擔當的肩膀,偶爾願意為她遮風避雨,及一雙專注的眼眸傾聽她的絮語,然而,那些曾經投注在父親身上的想望一再落空以後,她就不想了。

她總是告訴自己,自己愛自己總好過奢望別人來愛她。

可那她為自己建造的堡壘垮了、碎了,坍塌在這艷若桃李的男人的粲笑上。

以前交往的男人沒有誰願意給承諾,好像只要一出口就會要了他們的男性尊嚴一樣。

她在容郡身上看不到這些。

不管他說什麼,出發點好像就只為了看她笑,看她開心,看她無憂無慮。

她承認自己付出的太少,卻得到這麼豐厚的回報。

她含著淚,紅著眼圈,沙啞著聲音,用指頭按他看起來怎麼都稱不上猛男的肌肉。

「你說的,天塌下來都會幫我扛?」

啾地,容郡像是把她當可口的點心,想到就親一下,要不這摸摸、那捏捏,那份依賴毫不掩飾的表現。「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我當然扛得起!妳有沒有聽過兩人同心齊力斷金?即便妳的家人是虎豹獅象,我會搞定他們的!」不管她的家人有多難搞定,他是要定了她!

「誇張的大男人!」她破涕為笑。

「糟糕!不足為道的小缺點妳不會很介意吧!」

盛雪困窘的低斥,「你要我跳車嗎?」眼看都到家門口了。

「幸好只是跳車,妳沒有逼我跳火圈、滾大球,我們一起跳吧!」他擁住她,作勢要開門跳出去。

盛雪可以看見司機先生越來越黑的苦瓜臉。

「你這個人來瘋,我受不了你了!」車子停了,她的心情不若剛剛忐忑難安,心跳的頻率回到原來的軌道,甚至還輕鬆了不少。

他扮小丑,為的是不要看她愁眉苦臉吧。

下了車,望見宅子的亮光,第一回,盛雪主動伸出手握住容郡的手,相視而笑。

前途,也許沒有她想像的艱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4:20

第八章

睽違幾個月的城市,完全換上不一樣的氣息、顏色。

她對季節沒概念,只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梧桐樹的衣服還挺多的,這次,樹梢的葉子都泛了黃,一地的黃葉繽紛。

沒有時差上的問題,有的,只是對未來的不確定。

不過,容郡母雞護著小雞的態度讓她很快地拋開了不安,甚至,她今天下了指令,叫他這個沒有老闆自覺的人去上班。

雖然說,她差一咪咪就要屈服於他眼中的哀怨……

「別去招惹他……」他有些欲言又止。

原來擔心的是這個。

「什麼他呀他的,他是你老爸。」

「也就僅止於這樣。」容郡的口氣還是嚴厲。

這不是討論的好時機,她把公文包往他手上塞。「不管怎樣,晚上要準時回家吃飯。」

「遵命!」他露出無偽的笑靨。

盛雪只是隨口叮嚀,她當然不知道,要一個老闆級的人物天天回家吃晚飯是多麼異想天開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容郡在公司因為堅持要回家吃晚飯掀起多大的波瀾。

灝園佔地好幾公頃,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閒蕩,及跟偶遇的僕人們問早、問好、問洗衣機在哪、問她可不可以吃冰箱裡面的巧克力冰淇淋。

要跟所有的人打好關係短時間內並不容易,她也下急,很多時候只是袖手旁觀大家做事情,偶爾插插嘴,遇到不懂的地方絕對不恥下問。

一開始,問倒了全部的傭人,他們幾乎以為這個台灣來的小姐是故意嘲笑他們低下的工作。

他們不信有連蔥、蒜、韭菜都分不清楚,麵線、油面、細面差別在哪也不明白的人。

拿園丁來說,從一開始的排斥到允許她拿著花鏟下肥料--什麼花要下哪種肥料,份量不一,然後看她笨手笨腳的搞了一身的髒,滿頭大汗的等他檢查,那份心意,總算讓他是有那麼一點服氣了。

其實在上位的人哪需要他們的認同,個個掙得都是一份薪水、一份工作,幾周相處下來,他們在盛雪身上感覺到了平易近人,也因為她的關係,他們開始用另外一種角度去看本來在他們眼中極難相處的容郡。

黃昏。

小門裡鑽進了兩個人影。

花色的傘下聽得見嘰哩呱啦的興奮。「好便宜喔,真的好便宜……」不管是吃的用的穿的,都便宜得不可思議,比起以前在台北的高消費,簡直如在天堂一般。

「都是小姐太性急了,等我跟她殺價還能多少幾塊錢呢。」這個小姐真的很不同,平民得不得了。

「咱們明兒個再去給他殺個痛快,阿嫂,妳要幫我喔!」來不到一個月的人講話已經有了點上海腔,是不夠字正腔圓,但是搞笑的能力還不差。她也滿自豪的。

「我是識途老馬,交給我沒問題!」提著菜籃的廚娘拍胸脯攬下來。

穿過曲折小徑,廚娘遲疑了下。「小姐,咱們換條路走吧!」

「為什麼?」

不遠處,以籬笆樹當作區隔的長L轉角處站著好幾個人。

平常,這少有人跡的地方只有僕人們拿來當快捷方式。

「那邊,有人。」

「哦,我們要去打個招呼嗎?」

廚娘用嗆到的眼光看她,然後確定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才用輕微的聲音說:「有醫生跟護士在,老爺子肯定在墓園裡面,我們不要過去。」

「墓園?」

「是啊,這塊地以前就是容氏家族的墓園……容太太也躺在那裡,老爺跟太太說悄悄話去了,通常這時間他不愛人吵他,誰吵他,他跟誰發脾氣。」畢竟是服務許多年的人,對自家老爺的脾氣有著深入的瞭解。

呵,有錢人出手就是不同,連墓地也跟宅子擺在一起。

「那正好,我一直想找機會見見老爺子。」把傘從右手換到左手。苦無機會的她應該把握從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小姐,千萬不可以!」廚娘嚇得菜籃子差點拿不住。少爺千吩咐萬叮嚀過,千萬不能讓老爺跟小姐碰上。

兩人要是有什麼擦槍走火,她拿十顆腦袋來換也不夠!

「阿嫂,妳放心,我會有分寸的。」盛雪笑咪咪的對廚娘保證。他又不是恐怖分子,沒什麼可怕的。

「小姐,老爺的脾氣很凶的……」捋虎鬚的結果是很難想像的。

「沒事,我只是去瞧瞧。」

「瞧瞧?」老爺又不是風景名勝,這一瞧別瞧出什麼禍事來才好……

這一旁為她捏冷汗的人還沒想完,盛雪早一溜煙走向容家的禁地。

向待命的醫生跟護士打過招呼,在他們幾乎要扭曲的眼神中。盛雪拾階而上。

「我不是叫你們誰都不許靠近!」爆竹般爆裂的旋風就在盛雪看見坐著輪椅的老人時炸了開來。

中氣十足的大嗓門,有哪點像是中風行動不便的老人?

她站定,一秒後試探的伸出一腳。

「開除!」輪椅驀然倒轉,一張刀鑿的臉孔陰森森的瞪著盛雪。

不是護士。只消一眼,容厲打量了不知死活的小女人。

「對不起,我不是護士小姐。」眼前的臉可比閻王的,要不是些許的輪廓可以看得出來他有著跟容郡相似的線條,他是人見人怕的。

她也怕,怕得厲害。

容厲用抿起的唇睥睨她。「妳是哪個鬼,立刻……給我消失!」

「容伯伯,我叫盛雪。」

「哼,」他慢慢抬高鼻子,繼續用鼻子哼她。「我知道妳……妳把我兒子迷得神魂……顛倒。」他只是中風而已,雖然廢了一手一腳,剛開始口齒完全不聽使喚,其它的器官可都是完好的。

「謝謝你的誇獎。」如果她渾身上下有那麼一根叫做迷人的骨頭,她一定會用力的叩謝父母恩。

容厲磨牙。「妳是……白癡嗎?聽不懂……我在罵妳!」

「我知道。」

「知道還不摸著鼻子滾!」她厲害,居然能在他面前待上這麼一陣子不發抖,他一生縱橫商場,沒見過哪個女人像她這麼帶種。

「我腿軟。」她很坦白的說。

容厲微微訝異,但是口上一點也不漏痕跡。

「怎麼,我兒子上班去了,妳想趁他……不在家來對我這老人耀武揚……威,展現妳的威風嗎?」

「容伯伯,你的扶手借我靠一下好嗎?」

「軟骨頭!不准!」她跟天借膽嗎?竟然想靠近他!

「那我可以蹲下來跟你聊天嗎?」

「臭女人--」

「容爸,你可以叫我小雪,阿郡有時候也這樣叫我。」不怕、不怕,這老頭一點都不可怕……

「醫生、護士,來人吶,推我回去!」這種無厘頭的對話叫他火冒三丈,要是他能動的話,他大概會親手宰了這女人再說。

這女人讓他血壓升高,本來想來憑弔老婆的心情一丁點都不剩,悒鬱心緒早就滾得無影無蹤了。

被緊急召喚過來的醫療團隊趕緊把容厲帶走,留下空蕩蕩的墓園還有被冷落的盛雪。



晚飯時間不到,消息早傳得沸沸揚揚。

盛家小姐不只挨了老爺一頓臭罵,還惹得老爺血壓高昇,連帶身邊所有的人全部遭殃。

此等慘狀,容郡一踏進家門,小道消息就不請自來,每人一張嘴,差點讓他的耳朵長繭。

他從來不知道,這些請來的傭人嘴碎得可以組成一支殺人不眨眼的軍隊。

「我好像闖禍了。」她鼻子有點紅,看起來是卯起來狠狠哭了個夠。

「我不是說過別理他?」餐桌上一片淒涼,他每天期待的晚餐,今天大概要落空了。

「我聽醫生說他的血壓升得很高,他不要緊吧?我老家有一種專門降血壓的草藥,我可以請爸爸寄過來。」她就知道,她沒有老人家的緣。

「我的晚餐呢?」容郡敲著光滑的桌面。

「我沒有心情煮。」她在對著河馬講話嗎?他竟然只擔心晚餐有沒有著落。

「下麵條……如何?」最簡單的?

「門都沒有!」

容郡嚥了下唾液。「好了,我知道妳的意思了。」他拉了拉領帶,「等我回來要有面吃。」

「我中午有鹵了肉燥……」

他迅速決定。「我要吃肉燥飯。」脆脆的醃黃瓜,剝皮辣椒……他可以嗑上三海碗。

「好嘛~~~~~~~」



「你厲害,想不到堂堂容氏的開山鼻祖竟然以欺負女生為樂。」開門見山,容郡一走進容厲的房間劈頭就說。

正在聽音樂的老人來不及隱藏他每天都要按時收聽的習慣,好一下才狼狽的切掉按鈕。

「怎麼,我才說她幾句,她就告狀了?」

什麼血壓升高,這老頭全身上下好得很,只有脾氣是毛玻

「她什麼都沒說,只擔心你的血壓飆高,一不小心會一命嗚呼。」

「不用替她說好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隨便你,她要我來看你,我來了,就這樣。」容郡太瞭解父親的狡猾跟奸詐。

「那個女人叫你做什麼你就做,為什麼你就從來不聽我的話啊?」

「因為她給我愛。」容郡轉過身,「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卻從來都吝嗇給我一點安慰,我要不到,媽媽也要不到,你憑什麼要我該聽你的?」

容厲啞口無言。

「如果,我願意給她好臉色呢?」

「你在跟我談條件?」

「怎麼,不行嗎?」他的老臉不可能一下拉破。

「父親,你應該用心去看看小雪的,她跟紫罄不同,她是個好女孩。」提到鍾愛的女子,容郡的聲音不自覺放柔。

自從父子倆對立以來,這是容郡用過最溫柔的語氣跟他說話,容厲有那麼一下子是真的愣住。

溫柔。

他那只要見面不是跟他用吼用叫,就是冷淡到將他當成陌生人的兒子,竟然因為那個女孩而對他軟化了態度。

是不明顯,但是,該死的已經讓他這老人心裡產生劇烈的變化。

「我要去吃小雪煮的肉燥飯了,可惡!害我還要跑這一趟。」看容厲沒有其它反應,容郡也不想再費口舌。

「肉燥飯,哪是什麼玩意?」容厲問得很自然。

「台灣小吃。」想不到也有他父親不懂的東西。

「家裡又不是沒傭人。」

容郡沒好氣的回答,「我就是喜歡她親手煮的東西。」

「你媽以前也下廚,她煎的魚沒有一條不是焦的,我跟她在一起那段時光,從來沒吃過完整的魚皮。」回想當年的點點溫柔回憶,當年已惘然。

容郡有些怔然。他們父子從來沒有共同的話題,想不到可以從父親口中聽見有關於母親的片段。

「那個女人……咳……叫什麼?」

「小雪。」臭老頭!連名字都記不住!

「她很會燒菜?」

容郡想搖頭,又點頭,一下發現好像都不對。「她什麼都不太行,不過她設計的禮服可是一級棒,是婚紗公司的首席設計師。」

容郡的眉飛色舞讓容厲有一瞬間的恍惚。他的兒子在談戀愛。

「你確定她跟你在一起不是貪圖你的錢?」

「說到這個我就一肚子火,都是為了你……你的公司、你的錢她才不理我的!」想到之前的種種,容郡的火氣又大了起來。

容厲越聽越驚訝,對盛雪的偏見總算有點改觀了。



一種奇妙的生物鏈焉然形成…………

雖然每天還是能聽見容厲的挑剔跟怒吼--

「妳給我滾出去,我的房間不要放花,不要擺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

一天二十四小時守著他的醫療團隊互相覷眼。老董事長的中氣好像越來越足了,在他下次對他們這些人開炮前,要不要先買幾套耳塞來預備?

「叫我吃這些尼姑和尚吃的菜,她想要我死……」

「生機飲食對身體有好處,我問過醫生,他也贊成偶爾食用有機食品對你的健康有幫助!」打死不退的盛雪又回嘴了。

「妳這小女人知道什麼營養學,放屁!」一天到晚來煩他這個病人,她幹麼那麼看重他啊!

兒子事事聽她的,她大可以不要理他這個失去舞台的老頭子的!

「什麼運動,我不需要復健!我好得很!」

就在他吼完的那個下午,準時的,容郡又來拍他的門。

「晚飯都是醋……老頭!你今天又幹了什麼讓她不開心的事情?」

他那個已經變成妻奴的兒子又因為吃到失常的菜餚來凶他……

哼哼,想不到他的影響力這麼大!

「我不想運動嘛。」

「我明天就跟醫生排時間,你不知道人年紀一大腦血管的毛病一大堆,你中風的人,別以為下次運氣還那麼好,不運動?哼,你就等著下次斷大條的血管吧!」

可惡!這是當人家兒子對父親講話的口氣嗎?

容厲發誓,他有千百萬個不情願,不過,那些舉凡被盛雪帶進來,又被他命令人丟掉的垃圾不消幾天又偷渡到他的窗台上、茶几上,甚至床頭上。

這女人…………

瞟著一朵對他無辜微笑的小白花,他下垂的眼皮認命掀了掀。「這個笨女孩,不知道老頭子最忌諱這種白色的死人花嗎?」

時間就在這些反反覆覆中過去。



聖誕節前夕。

裝飾好的聖誕樹高高的掛在灝園的大廳,琳琅滿目的耶誕飾品掛滿青綠的樹身,用保麗龍跟棉絮造的人工雪更是誧得到處都是。

「就缺聖誕樹上的星辰了。」忙了大半天的盛雪,滿意的看著她的傑作。

「這星星不一起掛上去嗎?」廚娘指著最後將嵌在聖誕樹頂端,通電後會發出亮光的大星辰。

「那是阿郡的工作。」

「這個家好久沒過過洋節日。」

「所以,我們今年才要熱熱鬧鬧的啊。」她對廚娘一笑。

她下了梯子,對著聖誕樹上咧開嘴巴唱詩歌的小天使微笑,這時候最近總是準時到不行的容郡下班回來了。

「你回來得正好……樹頂的星星等著你回來掛。」她大方的將梯子挪到他面前。

把公文包跟外套交給管家,容郡一邊扯著束縛了他一整天的領帶,一邊用打著問號的表情走近她。

「為什麼是我?」

「掛星星的人可以許願,那個願望會成真的。」

「我不信這個。」望著被塞進手裡的星星--他的不信。

「不管信不信,你先掛上去再說!」她神秘兮兮的將容郡往上拱,以為他背後沒有長眼睛的朝著廚娘使眼色,要她不知道做什麼事去。

他認命的把大星辰掛到固定的位置。通電後,所有的小燈泡都會跟著閃爍起來,這棵聖誕樹才會有生命。

「許個願望再下來。」吐氣如蘭的聲音在後面叮嚀著。

他閉眼,隨便敷衍了下,腳還踩在階梯上,車輪轆轆的聲音從房屋的其它角落傳了出來。

容郡踏上地面,轉身,對上笑語嫣然的盛雪還有容厲。

「爸--」容郡是錯愕的。

容厲不自在的握了握拳頭,不怒而威的雙眼有著難以言喻的感情。

父子倆就這樣傻傻的對看。

小時候的容郡總是會在聖誕樹下許願,希望他那經年不回家的父親能夠回來看他一眼。

然而,他的願望從來沒有實現過,風流成性的父親寧可到情婦的金屋去,也不回來探望孤單寂寞的他。

十歲後,他就不再作這種空虛不實際的夢了。

這件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只跟小雪講過。

想不到她竟然來圓他幼年時期的夢。

淡淡的辛酸蒙上他,然不是因為看見父親願意配合盛雪來演這齣戲,而是她讓他看見老人的轉變,他感受到的是她的心意。

心意無價。

無價之寶。

「一起吃飯吧!」他領頭往餐廳移動。

盛雪主動去推容厲的輪椅。

她附在老人的耳邊悄悄說:「他害羞起來真可愛對不對?」

容厲抿掉眼眶的濕意。「我錯過他需要我的那段時間,我錯過太多了……」

「不晚的,只要有心,任何時候都不嫌遲。」

「真的?」

「當然,好好運用你老帥哥的魅力啊!」

「我哪裡帥了?」

「你不知道阿郡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嗎?」

一小段路,一老一少聊得可起勁了。

「那也就是說,妳是為了阿郡才來討好我的?」牛就是牛,牽到北京愛吹毛求疵的毛病一下還是改不了。

「容爸,你是阿郡的爸爸,因為有你才有他,愛屋及烏的道理你一定明白,我當然要對你好嘍,謝謝你生了阿郡這麼棒的男人!」

「算妳會講話!」再挑剔下去,他損失的不只是個兒子,還有這個蕙質蘭心的好女孩。

老人家還是要懂得適可而止的好。



來到餐廳,已經坐定的容郡冷眼看著盛雪跟他父親有說有笑,那種在他心中冷卻已久的家庭溫暖不自覺的浮現,他又看見那些平時訓練有素的僕人們也掛著笑來來去去的送菜,這樣一幅天倫樂,因為有了小雪而重現了。

管家接手安頓容厲。

餐桌上燭台高燒,銀質的餐具、雪白的餐巾、豐富的菜色都已經準備妥當,一家三口,溫馨的平安夜。

「哇哈哈,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容大爺,妹子,我來打擾啦!」把棗紅大外套跟毛線圍巾丟給忙不迭小跑到樓梯口的管家,沒人請自己來的殿下帶著一身從外面沾染來的寒意,旋風似的捲進來。

「阿嫂,麻煩妳把爐火弄大點,有沒有濃湯啊,要不然來杯香檳也好,我肚子快要餓死了。」

沒有半點身為客人自覺的殿下一進來就喳呼個沒完,直到將他大爺舒服的伺候進椅子,他才梭巡著眾人。

「咦,想不到是我最早來啊?」

「最早來是什麼意思?」容郡大覺不妙。

「沒有哇。」殿下含糊帶過。

容郡站了起來對著管家發佈緊急命令,「快去把大門鎖起來!狼狗也全部放出來!」

管家瞪大眼睛,看著魚貫走進來的人群。「好像來不及了耶。」

容郡忿忿瞪著每一個身材都比模特兒還要棒的男人們。

「我討厭你們!」

每人都脫下外衣,一件件差點淹沒老管家的頭。

「怎麼我們還沒到齊就有人開始致歡迎辭了?」拉開椅子落坐,完全把灝園當自己家的黑歙佔了個好位置。

祿瑤王、殷翡、東方狂也跟著落坐。一時間熱鬧非凡。

吁若湛沉穩如山的殿後。

他沒有說話,因為他的後面跟著湧進來一群上了年紀的男女。

每個人不約而同的走到容厲身邊。

「老厲,你終於肯見人啦……」

「老頭,別刺激病人,嘴巴收斂一點。」

「幾十年的老朋友了,客氣什麼!」

「容厲,氣色不錯哦。」

「哼,你再晚點來就看不到我了。」容厲看著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久久才迸出一句話。

花白的頭髮,不若年輕人完美的身材,但是他們一個個都是容厲年少到老的朋友兼商場上的仇敵。

他們不是別人,是七家族的長輩。

盛雪看得眼花撩亂,但是她能百分之百的確定容厲是開心的。

只要是人,不管年歲多少,都需要友情的滋潤。

她轉眼再看容郡,看他處在許多人的包圍中,她濛濛的想起遠在台灣的姚仙跟余菲。

也許她這輩子最豐富的收穫就是交了兩個朋友也說不定。

後來老人組另辟戰場到其它房間去了,年輕人們也圍成一桌。

這麼多人,原來預備的飯菜肯定是不夠的!盛雪這時候才感覺到肩膀上的責任重大,她匆匆跑向廚房。

這麼多人,她可不能丟了容郡的瞼。

沒想到阿嫂比她還興奮,她摩拳擦掌,雙眼發亮。「灝園好多年沒有舉辦過餐聚,我要大展身手,讓所有的客人都忘不了我的手藝。」

「我可以幫忙。」她用力點頭。快樂感染了她的頰。

「小姐,謝謝妳,可是,這裡我來就行了,請妳回到少爺身邊,妳看,少爺在找妳了。」阿嫂明白,是這個小姐為他們乾涸的家帶來了滋潤的溫暖。

盛雪被動的走回餐廳,小手被追來的容郡握住。

她對他嫣然微笑。

容郡的臉上也有著美不勝收的笑靨。

兩人翩翩走向人群。

那一晚,夜極深了。

沐浴過後的盛雪穿著浴衣慵懶的走出大房間的落地窗,斜倚著欄杆眺望多得幾乎快要觸及地面的星星。

忽然溫熱的身體從後面抱住她。

「你看天上的星星好美。」她知道來的是誰。

「妳是我心中最美的那顆星。」優美的唇瓣貼著她微濕的髮。

「阿郡……」

「謝謝妳為我做的一切!」

蟲聲啁啾,夜風低喃,毋需言語,毋需再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4:39

第九章

穠纖合度的腰肢不是性感的毛料窄裙,潔白修長的大腿不穿絲襪也毫無瑕疵。

當然,這是指美腿主人站住不動的時候。

「你考慮看看,合作是雙贏的方法,成本、風險互相分擔,雖然利益也必須均分,對於公司資金的調度能更有效的靈活運用,我想不出來我們為什麼不合作!」

「如果妳要我在商言商的話,是妳來找我合作,於情於理我都可以要多於兩成的利潤。」容郡對眼前的美色沒有感覺。他是生意人,既然紫罄來跟他談的是生意上的問題,他當然以生意人的態度面對。

「奸商!」

「謝謝誇獎!不過,妳這種情緒性的字眼在商場上是絕對行不通的。」闔上企劃案,將它退到紫罄面前。

「我知道我是菜鳥,但是,我會用最短的時間趕上你們這些商場上的老奸巨猾!」她抬頭挺胸,這讓她胸前的偉岸更加突出。

她一向視為倚靠的父親病倒了,身為唯一的繼承人,她認清了自己沒有任性的本錢,這是痛苦的抉擇,她要重新學習,要面對她以前理所當然認為大家都必須服從她的環境。

「再給妳一個良心的建議,要談生意,要當企業精英的領導者,妳的服裝是不及格的。」美則美矣,招來色胚騷擾的機率大過站上檯面談生意。

紫罄咬著紅唇。「你的心真狠,明明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幫我渡過難關,卻不願意……」

「妳早晚要學習面對一切。」

「你真的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了?」

「如果沒有,我怎麼可能跟妳坐在這裡談合作案?」儘管已經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他們還是朋友。

「你的意思是說……」紫罄明媚的雙眸乍然發亮。

「我們就僅僅止於同學跟同學、朋友跟朋友的關係。」容郡表明得很清楚,他不希望再給紫罄任何希望。

以前的曖昧不明,必須由他來解決。

紫罄是他的難題,他不會將她留給盛雪的。

不過,女人心思的深奧實在不是男人能理解的--

「你不要我就因為那個台灣女孩子?我有哪點比不上她?」

「紫罄,妳比我還清楚愛情。」愛情沒有先來後到,是無道理的,愛就是愛了,要他怎麼解釋,再說,他根本不想浪費太多唇舌。

「你責怪我拖拖拉拉這麼多年,扯著你的感情不放手卻不懂珍惜,對不對?」一個男人的愛情到底有多長,真要摸著良心說,容郡其實無負於她,是她太自以為是,挾著恩情以為等她飛倦了,優秀如他還會在彼岸等著她。

「紫罄,如果妳要跟我談合作,最好忘掉以前。」

她不笨,只是任性。

「一點遐想的空間都沒有?」

「我不想讓盛雪有任何的誤會。」這是男人的堅決,那種莫須有的誤會儘管狗血,卻是感情的絕對殺手!

「她有什麼好,平凡得要命,別說幫助你的事業更上層樓,甚至連讓你更加飛黃騰達的能力也不具備,我真不知道你看上了她什麼?!」就是這麼嘔人,如果說容郡看上的女人比她優秀、比她漂亮,她沒第二句話說,甚至瀟灑的退讓都可以,偏偏那個台灣女人沒半點叫她瞧得上!

「她擁有妳所不知道的優點。」容郡覺得自己並不需要向她解釋什麼,她怎麼想已經跟他全然無關了。

「你根本被蒙蔽了眼睛!」

「就算是這樣,也跟妳沒有關係。」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他沒有在紫家有難的時候落井下石,已經是仁至義盡。

「容郡,你太無情了。」

「妳是來談合作案,不是談情說愛吧!」

「好!我一定會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

忿忿的奪門而出,這口氣她怎麼都嚥不下去,她是什麼人?紫罄女王,她不會饒過自她手中奪走任何東西的女人!

「慢著!」

她心中一喜,帶著期待的轉過頭。

「紫罄,我知道妳年輕,對商業也沒有多大興趣,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場我最後還是要告訴妳,妳掌控的是紫氏數千名員工的生計,不管妳做什麼,都要多考慮幾分。」只要決斷錯誤,方針錯誤,整個大局就沒得玩了。

沒想到容郡要對她講的居然是這些,紫罄沉下了臉。

說教、說教!他只會對她擺出一副大人的臉色,這是她最討厭的!



「喂,出來說話!」

就算隔著聽筒,不改驕傲的語氣一清二楚的傳達進盛雪的耳朵。

她並不想出門。

她跟阿嫂借來好古老的那種縫紉機,雖然是第一次嘗試剪裁禮服以外的領域,可一個上午下來成績還不賴,她想繼續。

但是,不讓人拒絕的紫罄一下完命令就切斷電話,絲毫不給盛雪說話的機會。

這就是為什麼她會在容郡就快要下班,卻獨自一個人坐在Monthebund的下午茶區。

五○年代的爵士音樂,窗台上的紅花與古色古香的建築,可以看見陸家嘴和外灘的全景。

盛雪攪拌著杯子裡濃郁的咖啡,眼睛卻透過簾子金光閃閃的水晶珠子往外眺望。

都過了約定時間,那位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遲到了二十幾分鐘。

就在她想結帳走人的時候紫罄這才姍姍來遲。

她一身香氣全身名牌,跟一身便裝的盛雪連比也不用比,在咖啡廳喝茶的目光幾乎為她一個人群起騷動。

她婀娜多姿的坐下,開門見山。

「容郡是我的!」

她就知道。盛雪口渴的將冰茶水上面漂浮的冰塊夾起來吃,冰塊在口腔中散開,非常清涼解渴。

紫罄對於她的動作感到深深的不以為然。

「我真想不通容郡怎麼會看上妳?」

「我也不知道。」有空的話她也想問問容郡。

「我認為妳配不上他!」

「唔,我不知道耶,妳今天約我出來就是要跟我討論阿郡的歸屬權嗎?」阿郡又不是物品,誰想要就能拿去。

「我要妳退出,最好回台灣去。」男女之間最不需要的就是三角關係。

盛雪調整了一下坐姿。「紫小姐,我想妳很習慣命令別人做事,不過,如果愛情聽話就不會是今天的局面,如果阿郡喜歡的人是妳,妳也不用來命令我離開他成全你們,妳願不願意換個角度想,妳不覺得今天來要求我做的事情很荒謬?」

「妳笑我盲目?」

「妳太敏感了,我只是就事論事,沒有別的想法。」她渾身都是刺,要是有個不小心會被扎得全身是傷。

盛雪知道自己沒那口才,也不想讓其它人看笑話。

兩個女人為男人爭風吃醋,這種戲碼居然也落在她頭上。

「妳說得好聽,容郡整顆心都在妳身上,妳耀武揚威是理所當然的!」

「紫小姐,妳錯了,阿郡不是炫耀的工具,他就是他,也許在別人來說他頂著容氏的光環,但是,他背後的努力不是更應該得到嘉許?妳來要求我退讓的同時,因為我答應妳離開這場兩人三腳,阿郡就會回過頭來愛妳?如果妳只是為了一口氣吞不下去那更不應該,愛情不是買賣,妳把自己的愛情當遊戲,一個人退場,一個人進場,所有的一切都由妳操控,這樣,真的是妳想要的嗎?」

紫罄霍地站起來,連帶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水,她臉色鐵青,對到處奔流的水一無所覺。「想不到……想不到……」她的愛情程度只有幼兒園畢業。

她太習慣予取予求,太習慣別人都該視她為女王陛下,她在這場愛情的課題裡輸得太慘。

但是,她隨即昂起高傲的頭。

「我不想認輸,可是,怎麼看我好像都是慘敗的那一方。」

盛雪搖搖頭,無言以對。

「妳為什麼不趁勝打擊我這失敗者?」不管用語言或行動上的污辱,那會讓她好過一點。

「阿郡說妳對他有救命恩情,他一直記得。」

「那個笨蛋,我挾著這份恩情要他娶我,他竟然二話不說的答應,這幾年我到處飛來飛去根本沒把他放在眼底,他也包容,我在測試他的底線,一直任性的人是我!」

不懂珍惜的人是她。

終於說出真心話,奇異的是,她的心竟然因為這樣釋然了些。

她從皮包中拿出一些白色藥丸。「算妳運氣好,我本來想把這些瀉藥放進妳的飲料裡的。」

「啊!」這女人果然是邪惡的,打從見面就用煙蒂問候她,現在居然連瀉藥都準備好了。

「我本來想,就算容郡要不回來,讓妳拉肚子也能出我一口怨氣。」紫罄說得天經地義。

「我是不是要感謝妳良心發現沒有讓我出糗到家?」看著那些為數不少的瀉藥,盛雪為自己捏了把冷汗。

「哼,妳鬥不過我的!」

「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像這樣詭計多端的女人還是拉攏來當朋友的好,要當敵人,她肯定是常常被惡整的那一方。

不是她長別人志氣,是有自知之明。

「兩位小姐的下午茶時間結束了吧?」插入兩人談話的聲音不慍不火,手腕掛著西裝外套的容郡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

「阿郡!」盛雪帶著驚訝。他居然知道她在這裡。

「這麼快就來英雄救美,怕我把她吃了不成?」紫罄的反應可就沒那麼喜悅了。

其實容郡來得更早,他躲到一邊觀察,只要紫罄有任何行動他絕對在第一時間出來滅火。

「回家嘍。」他把手伸向盛雪。

「哎呀,你下班了?我不知道自己坐了那麼久。」向外面望去,透過櫥窗可以看見已然蓋上黑幕的天空,天真的黑了。

「這個下午妳過得愉快嗎?」

「還可以,不過大概來不及回去煮晚飯了。」

「那就不回去,我們今天去約會,我們很久沒有出來吃飯了。」他牽著盛雪的手慢慢走出Monthebund。

「下次有機會我們再出來聊天。」盛雪轉頭向裡面的紫罄揮手,算是道別。

「誰還要跟妳出來!」紫罄的態度可想而知。

「她有欺負妳嗎?」

「如果有,我早就說了。」把手交給容郡她很安心,慢慢沿著行道樹的路走過去。

「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我全身上下完整無缺。」她嬌笑。

「我回家要好好檢查、檢查。」他眼眸變深。

「羞羞臉,大色狼!」

「男人不色怎麼帶給女人幸福?」他理直氣壯得很!

「不聽、不聽!」有人羞紅了臉掩耳逃開。

容郡邁開大步追上去……一前一後的情勢很快改變,但是響亮如同銀鈴的笑聲卻穿越過層層的樹枝竄向天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2-26 06:54:56

尾聲

隔年春天。

盛雪的家人來灝園作客。

到處都有人拉著她耳語--

「小雪啊,妳從來沒有說阿郡在上海有這麼龐大產業……」

「媽,這是他的,又不是我的,有什麼好說呢?」來不及逃,這已經是媽媽今天第幾次洗腦了?

「胡說!要是知道他大有來頭,上次他到我們家來才不會對他那麼失禮!」

還有先決條件的唷,媽媽怎麼也不想想他們家好幾口人到上海來的機票錢都是容郡出的,來到人家家中吃碗裡面,看著碗外面,這樣不好吧!

「那都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不行!趁他現在對妳還有興趣妳去跟他商量。」她像是要賣女兒精打細算著。

「商量什麼?」

「要他把妳幾個弟弟安插到他公司裡。」

「媽,不行的,妳跟爸別打阿郡的主意啦。」親疏不分不是容郡做事的方法。幾個月前紫罄還為了公務跟他吵了一架,她不是紫罄,也不想為了這些貪心的家人去跟阿郡吵架。

「女兒手心向外我早就知道,想不到一像最聽話的妳也一樣……」她阿娘唱起哭調不輸職業級的歌仔戲團員。

「媽,爸爸如果考慮將我的名字列入他遺囑,跟弟弟們一同享有繼承遺產的權利,我會考慮幫大弟、二弟找份正當的工作,不是每天等著分財產,坐吃山空。」

「啊!妳這死丫頭,是誰教妳的?」

「沒有哇。」家人、家人,同個屋簷下才叫家人。

父母永遠是父母,但是,不管年紀多大也要活到老學到老,女兒不盡然都是潑出去的水,男孩、女孩都是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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