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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舒小燦]名媛歷險[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3-11 00:40:51     標題: [舒小燦]名媛歷險[全文完]

名媛歷險 作者:舒小燦

  或許你不知道,或許你無所覺一個結合全世界各行各業的頂尖精英致力於世界和平、國際政商穩定的神秘組織正由一個神秘人物「Z」操控「為善」他是誰沒人知道,此刻唯一確定的是——一場荒天下之大謬的愛情遊戲即將展開……
  他,「東方六號」,「Z」手下最幼齒的情報員隨時擁抱一大堆迷信的怪癖帥哥他堅稱,他所屬企業資產呈等比成長全是靠他算紫微外數算來的,絕不蓋你!什麼幸運數字、倒霉忌諱他——奉行不阿他一輩子做過最誇張的行止就是對她的「禮聘」年薪一百萬、簽約一年的「合約情人」?!理由是:她是個「絕緣體」清秀佳人搭配他這足讓台北一半女性得單戀症的美男子正好!而且她夠單純,讓他不由得被吸引甚至她夠挑戰,每每看到他就「倒彈」數尺但他千算萬算就沒算到,這為了任務相中的情人——她竟然單純、好玩、誘人到把他的心也偷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3-11 00:41:16

第一章


  台北東區的邊緣地帶

  一條不怎麼熱鬧的僻巷裡,一家門可羅雀的小咖啡屋門口,只簡簡單單、歪歪斜斜地掛了一塊原木小招牌,上面寫著:曼都咖啡。

  下午兩點一刻,一個連天都懶得塌下來的星期二。

  夏天正走到最熱鬧的時節,太陽當頭罩下,曬得人頭昏腦脹。在這個連殯儀館都有冷氣開放的時代裡,那些正在放暑假的莘莘學子們,卻寧願花同樣的價錢跑去西門呼電影院裡窩兩個小時,也不願叫杯咖啡坐一下午。

  當然羅,以冷氣開放的投資報酬率來計算,鐵定是電影院賺錢。

  這一切都怪阿諾史瓦辛格和布魯斯威利,不但暑假檔電影先聲奪人,據說連他們投資的「好萊塢星球」連鎖餐廳都打算來台北開分店。開了還得了?那不是要讓這些小咖啡室都不必混了?!

  曼都咖啡的美麗女主人章宥苓,一邊把咖啡豆到入磨豆機裡,一邊發呆似的喃喃自語道:「要是哪天走運,『森林王子』的男主角傑森史考特李來台北做宣傳時,到我小女子的店裡來坐上十分鐘就好了……」

  宥苓癡癡地看向貼在牆上的「森林王子」電影海報,那是她托一位在戲院售票的朋友,好不容易才要來的。唉,那個演泰山的傑森史考特李長得真帥,而且還是個東方人,現在全台北去哪裡找這麼「雄壯威武」的男人?

  先前端飲料給客人,現在已折回吧台的祈艾筠,有些笨手笨腳地把托盤一擱,拉了一下好友的手肘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宥苓望了空蕩蕩的小店內一眼,歎了口氣應道:「沒什麼……唉,這時段永遠只有小貓兩三隻。」

  艾筠眨著一對靈秀澄亮的烏眸,冰清玉潔的臉上浮起一絲苦笑,直言快語地說:「宥苓,我來你這邊上班三天了,什麼時段不是小貓兩三隻?」

  宥苓把眼珠子朝上一翻,撇嘴啐道:「呸,烏鴉嘴!小心我月底發不出薪水,你又得自動放長假。喂,還有,不要亂用『上班』這兩個字。」

  艾筠覺得沒什麼不妥,理直氣壯地問:「怎麼?開咖啡屋還有這種禁忌不成?」

  宥苓忍住笑,湊近她低語:「在台北市,你不能亂講人在『上班』,要不然人家會以為你是在酒店做的。你看我這裡像酒店嗎?」

  「嗯,是不像……」

  「而且我也沒叫你穿『甲種服裝』。」

  「什麼是『甲種服裝』?」

  艾筠是真的不懂這些「江湖術語」,雖然她和宥苓同齡二十二,在銘傳是同班同學,而且踏進社會已有年餘,但是一畢業就自營咖啡屋的宥苓,顯然比較懂社會狀況。

  宥苓在自己身上比手畫腳地答道:「就是前露胸、後露背、兩邊開高杈呀!」

  「哦——原來是這樣!」然後想起什麼似地瞟向店內靠窗邊的唯一一位客人,艾筠頗有一吐為快之勢地低聲說:「還好我沒穿那種『上班制眼』。我還真夠衰,才來幫忙第三天,就每天都遇上那個『運將』,色迷迷的,看得我背上都要長毛毛蟲了。」

  「咦?你怎麼知道他是『運將』?開『拖拉庫』的嗎?」宥苓狐疑地問道。

  「不,更慘,是計程車。連續三天我端咖啡給他,他都地對我嘿嘿嘿地笑,好可怕哦。他還告訴我他想改行,所以最近都利用下午在應徵工作,才會三不五時地跑來我們這裡坐一坐。什麼三不五時?簡直是故意的……」

  宥苓邊苦笑邊搖搖頭,「真是敗給你了!我開店那麼久了,還不曾知道哪位客人的事知道得那麼多……唉,這咖啡豆怎麼有股怪味?艾筠,你剛才放了什麼東西進去?」

  艾筠湊近過來的聞了聞,也聞不出個所以然。

  「咖啡豆呀!剛才你忙著洗杯子,不是叫我調咖啡給那個『運將』?所以我就每一種豆子都調一點……」

  宥苓差一點暈了過去,想罵她又怕客人聽見,只得壓低聲音跳腳說:「雞尾酒才用『調』的!咖啡怎麼能這樣?你看這引進罐子上都有不同的標籤,這是藍山、摩卡、曼特寧……」

  艾筠自知闖了禍,忍不住擔心地問道:「噢喔,那麼那杯咖啡他……他喝了會不會中毒?」

  見文筠一副快掉眼淚的樣子,宥苓不禁有些想笑,最後她直起身子,向吧台外的客人問道:「先生,我們今天咖啡還不錯吧?」

  那個四十幾歲的胖司機一臉諂媚地笑道:「很好喝啊!你們這家美女咖啡真不錯。」

  美女咖啡?竟然進門前連招牌都不看一眼!

  宥苓兀自笑夠了之後,才瞪向仍滿臉擔心的艾筠說:「我現在突然很想知道,上個星期你是怎麼被人家『辭頭路』的?」

  艾筠表情無辜,滿腹委屈地說:「那也不能怪我呀!我在那家報關行的傳譯部,每天做的只是翻譯英、日文傳真的工作,哪料到我們一個副總特別喜歡照顧我,送文件去給他時,他還會突然伸出祿山之爪按在我肩上……」

  「嘿,那可是性騷擾,可以告他的。」

  艾筠歎了口氣,聳了下肩說:「我又不是白癡,當然知道。我只是想,只要不是太過分,我還可以稍微忍耐,誰知道他那一次竟然伸手摸我的屁股,我氣得甩他一巴掌……」

  「結果呢?」

  「結果他硬說是不小心的,我告也沒用啊,報關行是他老爸開的,當然是我走路了。」

  宥苓氣得同仇敵愾,現代這種辦公室色狼太多了,不過艾筠過分的純真善良,也是被人有機可趁的一項缺陷,雖然有很多時候是個優點,只要艾筠不要太迷糊的話。

  「那你現在心裡怎麼想?」

  艾筠長吁一聲,娟秀的五官蒙上一片陰霾。

  「我在想……他臉上那個紅印子,回家怎麼跟他老婆解釋?」

  宥苓不敢置信地瞪著艾筠,「什麼?!你還在替他擔心這個?喂,現代社會險惡哪……」她邊說邊敲了下艾筠的腦袋。

  艾筠一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坦蕩放心,笑笑地道:「安啦!險惡歸險惡,我至少還有權利辭職改行。現在我過來你這裡幫忙,只晃過渡時期,我不是真的要你發薪水給我。再說,咱們倆也好久沒好好打屁了。」

  一陣開心,宥苓又忍不住擔心地摟了艾筠一下,沒好氣地輕聲斥道:「你喔,社會大學都白混了,長眼睛就沒見過像你這麼單純的人。」

  談笑之際,艾筠瞥向店門口一眼,頓說:「哎,又有客人要進來了……嘖,怎麼又不進來,在門口外晃來晃去的做什麼?」

  宥苓也朝外瞄了一眼,後來又多看了一眼,才說:「這麼帥?!跟森林王子一樣也!」

  「別作白日夢!現在全台北的帥哥沒有一個不花的,對於這類男性動物,我一向是絕級禮。」艾筠反駁她。

  宥苓一下子看店外那個又高又帥、一身黑色西裝、眼戴墨鏡的男子,一下子又望向電影海報來「兩邊對照」,深深吸一口氣說:「看又不用錢,不看白不看!」

  看到艾筠用報紙擊打蒼蠅,宥苓立刻跳過來搶報紙,又一頓教訓道:「不能拍!那些綠頭蒼蠅是招財進寶的象徵。」

  艾筠又哦了一聲,很認真、很崇拜地看著宥苓,「我真佩服你懂這麼多,原來開始還有這麼多學問,我要學的東西太多了。」

  宥苓哭笑不得地拿報紙敲了艾筠的頭一下,心裡不禁暗忖,這小妮子八成走路踩到了螞蟻,都會停下來向螞蟻屍體說對不起。

  隨著那個蒼蠅飛出店外,艾筠的目光也跟著望向店門口,那個行跡可疑的男子仍在門外徘徊……

  沈閹毅在朝熹企業的總經理辦公室內,一接到「Z」的電話之後,立刻放下所有公務出門了。但是一路沿著南京東路走來,經過一個巷口時,他看見了一樣他最不願意看見的東西——一隻被車輪壓扁、粘在柏油路上的老鼠干。

  他深信是這是一個不祥的預兆,於是匆匆忙忙、臨時決定拐進巷子裡。

  他到底要不要向「Z」回報一聲?

  距離約定前去領取秘密文件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這下子去回報,鐵定要被「Z」刮一頓。

  閎毅氣急敗壞地吁喘一口氣,心裡覺得有點嘔,誰會相信,身為國內十大財團之一的「朝熹企業」總經理,他向來只有刮人的份,別說那分佈全台二十三家分公司的兩萬名員工都怕他刮,就連他老爸沈朝熹,現在也要尊重他的意見三分,而他卻要向一個神龍不見頭也不見尾的「Z」低聲下氣,講話也不敢太放肆。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稍縱即逝,加入這個代號「東方」的社秘組織一年多來,他從來不曾懷疑神秘「Z」的神通廣大,而且他也五體投地、百分之兩百地服從「Z」的任何指令。

  但是,不論他平時在企業界如何叱吒風雲、呼風喚雨,他畢竟仍是血肉之軀,他也有個性上的弱點。譬如說:那只被壓扁的老鼠干。

  他抬表又望了一眼,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再遲疑了。

  閎毅機敬地再朝四下環視一圈,確定附近沒有可疑人物之後,這才蹁進騎樓,靠在一根廊柱旁隱密的地方,將手錶上調指針的圓鈕拉出來,也牽連出一條細如蠶絲的鎳線,他把小圓鈕塞放在耳孔內,然後在表面上的號碼小鍵上按出一串密瑪,接著對表面低聲說道:「東方六號呼叫東方一號,聽到請回答。」

  這一隻看似普通的「東方」電子錶,可是現今尖端科技的精密產品,它具有無線電呼叫器的功能,可以直接透過在東南亞上方外太空的人造衛星,向分佈在世界各地的秘密情報站傳遞訊息。

  「收到了,我是Z,六號請說。」

  閎毅的耳朵中清晰地傳來「Z」的聲音,那是經過一套複雜的變音系統所傳出的,從來沒有人見過「Z」,也沒有聽過「Z」真正的聲音,現在傳出的,只是像一個電腦在說話的金屬合成音而已。

  閻毅有時候不禁暗自懷疑,神秘的「Z」,會不會只是一台精密複雜的思想電腦?

  他無暇多想,單是租用人造衛星頻道一分鐘,就要花去「東方組織」二十五萬元,比電視黃金八點檔的廣告還要貴上好幾倍!

  閎毅立刻朝表面說:「Z老大,我出了點狀況,任務可不可以改派東方五號代勞?」

  「Z」的聲音顯得有些慍怒,但是仍冷靜如儀地說:「五號人在日本,你也別想動四號的歪主意!你到底又怎麼了?」

  「我……我看見……」

  他沒有餘地解釋完,「Z」立刻猜出一二地說:「六號,你那個迷信的怪癖怎麼還不改?這次又看見什麼?衝過街的黑貓?還是一個不小心打破的玻璃杯?」

  閎毅囁囁嚅嚅、老老實實,又有點嘻皮笑臉地說:「不,是只死老鼠。Z老大,相信我,我們家這兩年的財產增加一倍,都是我算紫微斗數賺來的。」

  「你別跟我囉唆!現在怎麼辦?跟我討價還價啊?」

  閎毅當然不敢,立刻改口說:「要不然這樣,現在台灣是下午兩點多,算起來是未時,只要過了三點就可以。您可不可以通融一下,通知交貨的人我會晚一個小時才到?」

  「Z」沉吟了半秒,喘著大氣說:「你真麻煩,就只有你會給我出這種狀況!好吧,下不為例。另外,我下個星期派你去英國出任務,你的掩護身份安排好沒有?」

  「會,我會安排。謝了,老大,我一定圓滿完成任務。」

  閎毅一講完就收了線,免得多換幾秒嘮叨,他耳朵早晚變成重聽。唉,這小不點機器的聲音可真大!

  有壞徵兆的時辰,一定會有倒霉事發生,更何況他「兼差」的工作是一個結合全世界各行各業的頂尖精英,致力於世界和平、國際政商穩定的秘密情報組織。

  別說「Z」是誰沒人知道,就連分佈在東南亞和東北亞地區的東方二號到東方五號是誰,他也無從得知,他只知道這個東亞分支,是由「Z」負責主控。

  據說,他東方六號還是最「幼齒」的東亞成員,看來他要到「媳婦熬成婆」的那天,還得等組織早日發掘吸收東方七號,否則他只能聽從前面幾位大哥的指令。

  閎毅會介入這個世界性秘密情報組織,得追溯到一年多前——

  他家族所擁有的朝熹企業,最主要的兩項關係企業是化學染料和電腦機械零件。那時閎毅以二十八歲之年,接掌企業大權還不到兩年,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誰料到偏偏那一交年度出貨時,十六艘貨櫃船在印度加爾各答港全部被扣押,原因是海關查出有船員在貨櫃內走私夾帶海洛因,而且又碰上印度大罷工,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

  消息一傳回來,朝熹企業的股票指數就跌到全年最低點,這損失慘重得足以讓朝熹企業倒閉四分之一,這還不止,十六艘貨櫃船的停塢費一天就要六百萬元,通關之日遙遙無期,還要打國際官司……

  然後,就在朝熹企業最陰風慘雨的時候,閎毅接到了那通由「Z」親自打來的怪音電話。

  「如果我幫助朝熹企業渡過這次難關,從此以後,你的命就算賣給我了。」

  閎毅還以為對方在開玩笑,這一關要打通所有關節,所牽涉的範圍太大了,不但權力要大到能掌控國際法庭的人際關係、印度官方港口和民間罷工糾紛,甚至還要讓台灣的股票市場翻個兩番,這談何容易?簡直比登上九重天還要難!

  但是,事關一百七十多億的企業資產,閎毅別無選擇,只能姑且一試。誰知道,他也許當時答應得太爽快了,因為「Z」後來在短短七天內就讓一切起死回生,而他也等於用生命跟「魔鬼」簽了一張合同。

  不過,「魔鬼」怎麼會有時間和興趣去管世界和不和平呢?

  現在他再去想這些前朝舊事都沒用,他必須在一個小時後去接應秘密文件,這回不知又有什麼新指令了?

  但是,他現在必須稍安勿躁,躲過這破格倒霉的時辰。一個小時,他又能做什麼?

  他將傳呼表收好線,一回頭,正好迎對那塊小得可憐的原木招牌,他自言自語道:「就去喝杯咖啡吧!」

  他推開曼都的玻璃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先生,請問幾位?」

  艾筠拿著MENU,自以為熟練地背完歡迎台詞。站在吧台後面的閎毅馬上歎氣連連地用一隻手按在額頭上,口中一陣唸唸有辭。

  閎毅才一踱進來,沒想到一眼便碰上一位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見她一本正經的模樣卻又背錯台詞,忍不住想逗逗她。

  「你看到我身後有人嗎?」

  艾筠臉不紅,氣不喘地馬上改口:「噢,先生只有一位,請跟我來。」

  閎毅情不自禁地悶悶兩聲,這個美得如天仙下凡的漂亮女孩,幹嘛一見到他就賞他一臉晚娘面孔,而且腰還挺得那麼直?!他又不是惡魔!

  或者,她正在跟什麼人生氣?

  艾筠已率先朝計程車司機的旁鄰座位走去,跟在後面的閎毅經過吧台時,宥苓乘機迅速的抱歉道:「請多包涵,我朋友新來幫忙的。」

  喔,看起來他這個時辰還不錯嘛!一進咖啡屋就碰上兩名美女,不過前面帶位的那個「怪怪的」,顯然比較引他興趣。

  閎毅剛一落座,一向避俊男如蛇蠍的艾筠把MENU舉高幾乎遮在臉上,半眼也不瞧地問:「請問先生喝點什麼?」

  「你臉上又沒有長雀斑、青春痘,幹嘛速成那樣?」閎毅答非所問地說。

  艾筠仍堅持著不願正眼看天底下任何帥哥一眼的原則,更何況眼前這個小生簡直是帥斃了,單是身高至少就有一八五,連體格都鍛煉得跟「森林王子」那張海報上的野人一樣,然而一聽帥小生口出戲言,一點節制都沒有,一時新愁加上舊恨,加在一塊兒,連頭頂都要冒煙了。

  她勉強維持淑女風度,將垂肩的一瀑秀髮往肩後一攏,然後兩手撐在桌面,半俯下身,笑得很僵硬,勉強地壓低聲音說:「聽著!先生,上個星期我才是莫名其妙、一肚子火地被人『辭頭路』,因為我的上司是只大色狼。我來這裡幫朋友忙才三天,就碰到後面那位計程車之狼;現在,我實在很沒有心情再碰到第三隻野狼。」

  艾筠辟哩拍啦一口氣說完,這恐怕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跟男生講這麼長的話。

  「三?!好他,那是我兩個幸運號碼中的一個。」閎毅悶聲笑道。

  艾筠的頭上都快長出兩隻角來了,她一頭霧水地問:「你說什麼?你到底要不要點東西?」

  沒想到這位帥哥也收斂得很快,馬上隱去笑容,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要一杯藍山咖啡,豆子要連磨三次,舀三勺放進咖啡壺,水要加七分滿,煮好後不要過濾,順便給我一包碎冰糖,還有一小杯奶水。」

  艾筠一聽都傻眼了,這傢伙不但變臉變得快,連喝咖啡都有這麼多怪癖?!她試著把那一長串「技術性」步驟,以速記的方式寫在點單上

  「好,一杯藍山……」

  閎毅沒見過速記這麼快的人,一時乖乖地坐在原位不多說話,到是站在吧台後的宥苓看完這一幕,替艾筠捏了一把冷汗,心中納悶著,艾筠這小妮子今兒個是哪根神經錯邊了,怎麼會如此反常地對待一名陌生男子?

  艾筠回到吧台旁交點單,宥苓看了她速記的步驟一眼,喃喃低語:「怪怪!這傢伙準是個咖啡行家。」

  「咖啡又不能當飯吃。」艾筠有些魂不守舍地應道。

  「艾筠,你本來是想說『長得帥也不能當飯吃』吧?你怎麼啦?好像變得有點癡呆。」

  如夢初醒般,艾筠猛然問道:「我?!我剛才說什麼?」

  宥苓又一陣搖頭,卻懶得說什麼,開店這麼久,她可還沒遇過喝咖啡這麼講究的人,搞不好其中真有什麼秘訣,她決定多做一份自己試喝看看。

  十分鐘後,她將咖啡煮好,端上吧台給艾筠。

  「姑奶奶,送咖啡給客人時麻煩提倡一下微笑運動。」

  艾筠今天也不知中了什麼邪,反正覺得很老大不願意就是了,她假笑了兩下,最後仍是寒著臉把咖啡端出去。才剛經過那個色迷迷的計程車司機,然後要把咖啡送到鄰桌去,哪知正在看報紙的閎毅突然捲起報紙,往空中一揮……這一揮把毫無心理準備的艾筠嚇了一大跳,眶噹一聲,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和奶水,好巧不巧地傾倒在他的褲襠上。

  「啊……喔……噢……」

  這下子艾筠也慌了手腳,張皇失措地連迭喊道:「對不起,對不起,你受傷沒有?我來擦、我來擦……」

  閎毅都被燙成鬥雞眼,極度想保持幽默地說:「這地方哪能擦?哎喲,我都快變成燒雞了!」

  鄰座的計程車司機不三四不四地笑道:「不是燒雞,是烘『鳥仔巴』!」

  這時宥苓也十萬火急地趕過來,直說:「艾筠——哎喲,你要把我嚇得七孔流血是不是?先生,你有沒有怎麼樣?」

  閎毅滿面忍痛的表情,但仍露出一絲苦笑,「七孔……七就是我另一個幸運號碼,看來我今天是真夠幸運了。」

  還不待艾筠或宥苓開口,旁邊的計程車司機又幸災樂禍地說:「三和七加在一起就不好羅,那不就成了『三七仔』?!」

  閎毅坐正身軀,猛瞪那胖子一眼,宥苓則忍住笑意,艾筠是真的聽不懂,她還傻呼呼地轉頭過來問宥苓:「三七仔是什麼?」

  「噯,嗯.小孩子不要問啦!吧台上還有一杯咖啡,你去端來向這位先生賠罪。」

  「不要緊,不要緊……」說完,閎毅好像在運動一樣猛吐一口氣。

  艾筠不好意思的欠欠身,轉身去端咖啡。

  宥苓向他解釋:「我不收你錢,看你要不要再點別的?噯,我這位朋友是來幫忙的,她本來在報關行做傳譯,要她翻譯一堆英文、日文她很行,但是端咖啡她就……」

  閎毅突然冒出一句打岔道:「你說她會英文和日文?而她剛才還會速記……」

  這時,艾筠把第二杯咖啡端來了,適時鄰座的計程車司機要離去,宥苓便回吧台替他結帳單。

  艾筠客套的說:「先生,我真的抱歉,都怪我……」

  「不,應該怪我,先前不該對你亂開玩笑,後來又不該亂打蒼蠅。你剛才不是故意往我身上倒的吧?」

  艾筠鄭重其事地在胸口畫個十字,又舉起童子軍的三根手指頭說:「我發誓!」

  他們首度相對一笑,無形的尷尬僵硬氣氛總算紓解了不少。

  閎毅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冰糖倒入熱咖啡中,一邊問道:「你會說英文和日語?」

  「對,日語是因為我外婆的關係,她是生在日本、長在台灣的日本人;而英文是我在念銘傳時學的……」

  答話的同時,艾筠實在不去看他都不行,因為此刻他正格外謹慎緩慢地將奶水沿著杯壁四周,一點一點地流入咖啡中,然後他攪也沒攪,便端起來啜了一口,似乎很滿意地連聲讚道:「好、好,太好了!」

  適時走來的宥苓連忙客氣地說:「哪裡,我照你說的方法調咖啡,還是第一次……」

  「我不是說咖啡好,我是在指這位小姐會同時說英、日文這件事太好了,因為我想給她一份高薪的工作。」閎毅誠實地說。

  剛才咖啡被「削」了一頓的宥苓,這會兒總算有機會回敬,她裝得很「現實老到」地替艾筠問道:「但問有多高薪?」

  「年薪一百萬,其他的開銷都不算。」

  「什麼?一百萬?!」

  兩位女孩異口同聲呼出,也差點同時暈過去。待艾筠終於恢復了一些神智,立刻沒頭沒腦地說:「先別大妄想!我這輩子不可能當人家情婦的,金錢有價,愛情無價……」她正想乘機忠孝仁愛、禮義廉恥地訓這登徒子一頓,不料對方很快地打斷她的話。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花錢請你『假裝』成我的情人,講通俗一點,就是女朋友啦,而且還要簽一年的合約。」

  「簽合約作假情人?!」

  這更加荒謬了,她是在作白日夢嗎?還是有人在大發神經病?

  閎毅一說完話,兩名女孩又差點同時暈第二次,啞口無言地一左一右跌坐在他兩旁的座位上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3-11 00:41:30

第二章


  艾筠在慎重考慮了三天三夜之後,並且在好友宥苓在一旁猛敲邊鼓,大投贊成票的慫恿之下,終於決定簽下那份她戲稱為「賣身契」的合約。

  宥苓投贊成票的理由是:怪事年年有,但是不會天天掉下來砸在你的頭上,而人生不也需要一些驚奇冒險才更有趣?

  艾筠聽了之後,暗自思忖,好吧,就讓它有趣吧,但是希望將來不會太無聊。因為一些「細節條款」,她可要跟這個叫沈閎毅的傢伙談個一清二楚。

  他看起來也不太像登徒子,但是這並不能免除他可能是一號花心闊少的嫌疑。

  他究竟是幹哪一行的?

  他在暗中從事販毒?走私?販賣人口?或是在全世界各地包娼包賭?

  單從他亮出來的二十四K純金打造的高級名片看來,好像還滿高高的,上面的關係企業頭銜、名目就一大串,但是他真正在搞什麼花樣?

  像這種多金得不像話的企業總經理,經常要坐飛機在空中飛來飛去,這是很正常的。然而依他現在這種鍍鑽石鍍了好幾層的行情,有可能會

  「淪落」到沒有像蔥一樣大把大把的女性倒造嗎?或者,他遜斃到追不上半個女朋友?

  要不然,他幹嘛需要一個「假」女友,陪他到處出國去開會和交際應酬?

  艾筠也沒有餘思去想太多,她現今可是全球失業人口中的一名,失業的第三天就有人要給她們百萬高薪,其他所有開銷都外包,而且連機票人家都準備妥當,這下子她不是正好一償當年商專畢業時,差點去應考空中小姐環遊世界的宿願?!

  簽約時間、地點,是約在打烊後的曼都咖啡,也不知道基於什麼安全理由,閎毅竟然還帶來一份「保密切結書」要宥苓簽字,強迫她不可以再向其他人提起這件事。宥苓別無異議,馬上就簽了字。

  這時候,三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桌子中央擱了一份比當年割讓國土的二十一條款還要複雜的合約書,艾筠迅速地濟覽一遍,然後她抬起眼來望向坐在對面的沈閎毅,有一瞬間,她像被一千伏特的電流給電住了。

  她心中不得不贊同宥苓的說法——沈閎毅真是一個帥得可以讓全台灣一半女性人口得單戀症的美男子,另外沒得病的那一半,一定是因為嫁了人或尚未成年。

  該如何形容他呢?他的飛劍濃眉像是某位大師的雕刻作品;深邃澄亮、黑白分明的眼眸,帶著麥特迪倫的憂鬱和神秘;英挺的鷹勾鼻,像是跟修葛蘭借來的;輪廓挑逗、造型性感的唇,就好像是莎朗史東在銀幕上吻過我的威廉鮑德溫;健美壯碩的身材,可能連那個殺人魔吸血鬼布萊德彼特都比不上……

  噢,好噁心,她怎麼可以做這麼多聯想呢?再想下去,不是連他腳趾頭都要翻出來仔細看一遍了?

  艾筠斂了斂神色,清了清喉嚨,盡量避開他那比吳奇隆還要可愛的笑容和眼神。她現在總算知道人家常在講的「眼睛吃冰淇淋」是怎麼回事了——熱量太高,吃多了會流鼻血!

  她簡簡單單地問道:「沈先生,這份合約是你自己擬的嗎?」

  閎毅才是真正在眼睛吃冰淇淋,因為面對這標緻、難得一見的大美人看得太專注了,他差點沒聽見她的問話,還好口水沒有流滿地。

  「對……對呀,花了我兩個晚上呢!噢,你最好不要叫我先生,這樣會比較像。」

  艾筠愣頭愣腦,未能回過神地問:「像什麼?」

  「像我女朋友呀!」

  「噢,對喔……哎,還真不習慣。」

  閎毅的睇睨眼神充滿了灼熱情愫,他忽然略顯迫切,胸有成竹地說:「放心,我保證會讓你很習慣的。」

  他的話語暗中夾帶太多溫柔,反倒像在呢噥訴情一般,艾筠的臉頰一片滾燙,她迅速地望了宥苓一眼,然後微垂下頭。

  宥苓存心糗她地說:「你真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現在這種時代……」

  艾筠急急打斷宥苓的話,以防她說太多讓她更加尷尬的話。她一本正經地向沈閡毅說:「沈先……沈閎毅,你不覺得這份合約很不公平?上面只有你單方面考慮的條款。」

  「哪裡不公平?」

  閎毅顯得誠惶誠恐,可不要在這節骨眼上,這個怪怪的,對他好像是絕緣體的清秀佳人,臨時打退堂鼓!

  艾筠慌不忙的把合約推到他面前,指著其中一段,那上面列了三點條件——

  一、不要問任何問題。

  二、工作期間,不能半途而廢。

  三、在這一年內,祈艾筠必須隨傳隨到,不可拒絕、不可亂發脾氣、不可解約、不可找人代工、不可不告而別……

  合約看起來很簡單,但是第三條的後面還有一大堆「不可」。

  「你不覺得這三點條件,等於有一百個條件?」艾筠笑得很假地說。

  這個時候他還是乖一點比較好,想著以後這一年他將可以有無數時光和這位絕妙佳人朝夕相處,他的心就開始像非洲鼓一樣跳起來,每一個跳躍心音都充滿野性的呼喚。

  眨了眼濃密的睫毛,閎毅小心翼翼又故意裝得很天真無邪地說:「是不是我不小心哪裡列錯了?你需要補充嗎?」

  艾筠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差點沒跌下座位。

  「補充?!不!我也有條件,我要在合約後面列附加條款說明。我不貪心啦,也是三點條件。」

  「三點……好吧!你寫下來就是,但是不能太離譜。」

  「放心,不會比你的離譜。」

  艾筠迅速地用筆在合約末註明三點遵守條件

  一、不可強人所難。

  二、不准接吻。

  三、不准同床共眠、不准戲言挑逗、不准亂吃豆腐、不准借酒裝瘋、不准佔用業餘時間……

  沈閎毅看到這裡已哇哇大叫起來。

  「哇塞!這麼苛啊?那多沒趣,而旦一點也不像情侶……第二條可不可改一改?」

  「我可以不簽約呀!」艾筠也把態度擺得很明。

  「好吧,算你厲害。」

  不過閎毅的心裡卻在暗自奸笑,他可是簽過不下千份商業合約的人,如果祈艾筠夠精明厲害的話,她應該知道她這三點條件,其實歸納起來只有一條:不可強人所難。

  然而同時他又有點洩氣,這個漂亮寶貝的小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麼?換成別的女孩,主動投懷送抱,倒貼他都還來不及。

  哼,到時候就看誰厲害了!用一年的時間綁住她,難道憑他的好身手,還有追不上她的道理?

  一這麼想時,閎毅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現在簽下的這位「合約情人」是為了要完成「Z」交給的任務和維護世界和平的使命?還是他動了思凡之心?

  為了怕夜長夢多,臨時又生變,閎毅不敢再浪費時間往下想了,他率先在合約上簽了名。

  「我舉雙手投降,你提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現在該你簽字了吧?」

  艾筠聞言,二話不說地在合約上簽字。

  閎毅將一份合約遞給她,另一份一絲不苟地對折摺收放到西裝口袋裡,這才不動聲色地說:「你最好明天就把護照交給我辦手續,因為我們下個星期就要去英國。」

  「這麼快?!」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合約從今天夜裡就開始生效。」

  艾筠無話可說,只是心裡還沒有準備好,這件荒唐事,她還不敢跟住在台中的家人提半個字,只謊稱最近又換了一分新的工作,要常替公司出國洽談業務。

  唉,這份合約她會不會簽得太快了?但是現在已成了過河卒子,再後悔也沒用。

  而她更擔心的是,等出了國,在人生地不熟的異邦,她又被迫跟這麼一個超級帥哥朝夕相處,萬一她自己先亂了陣腳、步步失陷……

  宥苓突然推了她一把,叨念道:「好了啦!約都簽了,你還一副天會塌下來的樣子!現在可以輪到我問問題了吧?」

  「你有什麼問題?」艾筠和閎毅異口同聲地問道。

  兩個人都有些擔心地望向宥苓。艾筠心裡暗罵:有什麼問題的話,現在她都簽好合約了才提出來,又有啥用?而閎毅心中則是暗自禱告:拜託,可別在這時又放什麼馬後炮!

  宥苓正經八百、好整以暇地問:「沈閎毅,我想問你,你為什麼喝咖啡加糖、加奶水都不攪拌?」

  老天,原來是為了這個!兩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閎毅好像碰到知音似的,竟然連一杯咖啡也唱作俱佳,連帶示範表演地認直解釋起來:「你們看,我先把冰糖放進去,冰糖比較重,就沉到杯底,我不攪拌,而讓它慢慢融化。這時我再把奶水很小心很小心地加進來,奶水比較輕,所以大部份浮在咖啡上面。結果就變成了三層,只有中間那層有糖又有牛奶,我從上面慢慢喝,就可以享受到咖啡三段式的不同風味……」

  宥苓聽得頭頭是道,而且還很崇拜地點頭如搗蒜;艾筠則聽得無語問蒼天,好一副莫可奈何,而且心裡還在盤算著,老天爺,這傢伙外表看起來那麼正常,怎麼好像怪癖還不少?連喝咖啡都這麼麻煩!

  他應該不會有夢遊症,或是會突然發作的智障吧?萬一她跟著他到了國外,他才離奇發作起來,那後果不就不堪設想?

  合約情人……高薪誘惑很大,而且又可以在一年以內環遊世界,但是細細一想,好像也不是那麼簡單……

  唉,再擔心也沒用,將來就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沈閎毅要是斗膽敢輕易越雷池一步,她就重重地賞他幾掌太極拳!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沈閡毅派人按照她的量身尺寸送來了六套香奈兒的晚宴禮服、六套DKNY的外出休閒服、一打克莉斯汀迪奧的各色玻璃絲襪、十二雙搭配服裝用的高跟鞋和休閒鞋,還有一整套蘭勞化妝品組合。

  沈閎毅這小子八成交過好幾軍團的女朋友,對於女性用品,但不但面面俱到,而且品味特別高。他還有哪一樣沒想到的?

  還好,他沒派人送最新潮的調整型內衣來給她!不過這一天他更過分,竟差遺兩名專業美發設計師到曼都咖啡來,把她當木偶一樣地研究了老半天,最後約她下午四點鐘過去做整體造型。

  等設計師走了之後,艾筠忍不住向宥苓抱怨道:「他這是什麼意思?我全身上下都是父母生養的,我就是我,他幹嘛硬要把我弄成他要的樣子?要不然當初他隨便去西門町找一個人當他女友就好了嘛!」

  宥苓看在眼裡、暗笑在心中,她搖頭苦笑地說:「艾筠,你知道你現在講話的口氣像什麼嗎?」

  「像什麼?」

  「就像是他的女朋友。」

  艾筠撤了撤唇角,很不眼氣地說:「我是有簽合約,在當假的!」

  「將來呢?會不會變成真的?還是繼續逢場作戲?」宥苓問得咄咄逼人。

  艾筠從鼻孔哼出氣來,很切齒地咋道:「跟他?宥苓,你有沒有搞錯?你知道我向來對這種長得特別好看的男人,也特別不感興趣,除了公事公談之外。你看著好了,我還要特別、特別地排斥他,我一看到他就倒彈……」

  艾筠嘰哩呱啦地沒完沒了,宥苓太瞭解她的倔脾氣,她只有在死鴨子硬嘴皮的時候,話才會變得特別多。為了一名男性動物而話多?宥苓認識艾筠這麼久以來,這好像還是第一次!

  正想說什麼時,吧台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宥苓接聽了一會兒,便將話筒遞向艾筠。

  「找你的!」

  「沈閎毅?太過分了吧?!一天二十四小時緊迫盯人……」艾筠老大不願意地嘀咕道。

  「不是啦!是你妹妹。」

  艾筠這才鬆口氣地伸手去接。

  「喂,妹妹,我們是不是又心電感應了?我正想打電話找你訴苦。」

  電話線的另一端來自台中,妹妹的聲音和艾筠極為相像,好似故意壓低了。

  「姐,我跟你說,我還在上班,不能講太久。」

  「你沒把我的事洩漏給爸媽吧?」

  妹妹巴結帶威脅地答道:「我哪敢?不被你剝了兩層皮才怪呢!不過,嘿嘿,你可得從實招來,我那個怪癖帥哥怎麼樣了?」

  「什麼那個、這個?他才不是我的!不怎麼樣啊,後天就第一趟出差,去英國倫敦。」艾筠沒好氣地咋罵道。

  「哇!聽起來好像童話故事喔!而且第一次出差就是去有王子和公主的國家。」妹妹毫不掩飾欣羨之情。

  艾筠只是把它當成一份工作,而且搞不好還是苦事一樁,所以不很興奮地自我解嘲說:「王子跟公主也會鬧離婚呀!我只要不在旅途上跟那只自以為的大猩猩鬧翻天就好了。你知道嗎?他甚至替我準備了一打名牌絲蔑。」

  「啊?真是體貼細心。」

  「什麼細心?是噁心!而且他好像很習慣替女孩子準備這些東西似的,還一點也不避嫌,我看他呀,八成是癡呆加上缺一根筋。」

  一罵完,姐妹兩人在電話上笑了好一陣子,這一笑,艾筠似乎也感覺舒服多了,她不是不興奮這種從天下掉下來的出國機會,而是有點緊張到時候會是怎樣的情況。

  妹妹突然低嚷一聲:「喂,我老闆回來了!他是不管我打電話啦,只是我偶爾也會良心發現。好了,反正你隨時向我回報戰情,爸媽那還有我把風,先祝你一路順風。」

  掛斷電話後,一旁的宥苓端一杯咖啡給她。

  「照沈閎毅的秘方調的,你喝喝看,不錯喔!我現在也把這一樣加到MENIJH上,就叫『情人三段式』。」

  艾筠端起咖啡啜了一口,眼睛卻專心瞄著牆壁上的咕咕鐘,連聲咕噥道:「這個自大狂妄的臭傢伙,竟然還要我去做頭髮,我才想把他剁成三段呢!」

  罵歸罵,她又喝了兩口咖啡,心中不得不承認,這種喝法的咖啡,果然是又香又醇……

  陽明山沈家華宅

  坐在賓士車後座的閎毅,仍專心一意地在手提電腦上查看業務狀況,司機小於已將車滑入有六個車位的巨大車庫裡。

  「總經理,到家了。」

  「喔,好……」

  又看了幾分鐘電腦檔案,閎毅這才關了機,小於則早已慇勤守候在車外替他開門,並且準備接過公事包和手提電腦。

  才一下車,閎毅大出意外地看見停在車庫外的一輛白色雪佛蘭,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噢,天哪!我還想多活幾年……」閎毅咕噥著。研究了半分鐘之後,他作下決定,「小於,把我的公事包拿進去,別說我回來過。」

  他現在沒有心情應付宋紫庭,也就是那輛白色雪佛蘭的美艷女主人。

  閡毅正想鑽入一旁的BMW,打算過幾個小時再回來,反正他現在多了曼都咖啡這個「美眼提神」的好去處,去跟祈艾筠聊到半夜都無妨。當然,如果她願意奉陪的話。

  不過,他倒寧願自討沒趣地讓祈艾筠澆一盆冷水,也不願意聽到宋紫庭那足以讓他雞皮疙瘩掉滿地的恐怖嗲笑。

  他正慶幸著詭計即將得逞,不料巨宅的門口方向傳來一聲呼喚——

  「老哥!怎麼看見我回來,就好像在躲豬瘟一樣?」

  「啊?閎邦?!」

  竟是將近半年沒見面的弟弟!感情好得沒話說——噢,不,是無話不談的兩兄弟,這回聚頭,可是比「認到親人」還要高興。

  和哥哥的長相頗有幾分神似,但是脾氣、個性卻同中有異的閎邦,他那一派氣靜神定、豪放不羈的神態,永遠透著一股抓都抓不住的青春活力。

  沈閎邦小閎毅一歲,這些年來一直居住在歐洲小國摩納哥,坐鎮掌管朝熹企業在國外最大的產業——萬邦航運。

  閎毅這下子也忘了本來是想躲宋紫庭的,他小跑步地登上巨宅前的石階,在門口很親熱地和閎邦勾肩搭背著,手足之情自然洋溢。

  「你這北半球的最後一匹野馬,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下午才到,不過我明天就要回摩納哥了。」

  「這麼匆忙幹嘛?我記得你在台北沒有遺留什麼年幼無知、好騙好拐的小女朋友嘛!你特地回來……」

  閎邦神秘一笑,接腔道:「不是特地,是順便!喻紓妍到新加坡做官方訪問,她包了我們公司的一架專機,我懶得作陪那些官僚活動,就偷上空回來看看爸媽。」

  提到來頭不小的喻紓妍,閎毅卻還得想一下才說:「就是摩納哥王國的那位蓓雅女伯爵?」

  「別給人家亂用頭銜,她媽媽才是女伯爵,唉,真不知道天底下什麼樣的女人才會引起你的注意力,讓你提神醒腦一點。」閎邦更正道。

  兄弟兩人往大廳內走去,閎毅關心地詢問:「反正是後室貴族,管她什麼爵不爵的,你到底追她到什麼程度了?」

  閎邦無怨無悔地歎口氣自嘲道:「唉,還是在當哈巴狗、跟屁蟲的階段羅!倒是你這上不沾腥的素食和尚,喂,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這隻老狐狸剛才是不是想逃之夭夭,躲我們老媽最欣賞的電視明星宋大牌?」

  經閎邦這一提醒,閎毅又把眉頭皺得沙皮狗一樣。

  「我怎麼能跟你的世紀大追功比?老狐狸?呵,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一隻友善的狗。我不追,躲總行吧?宋大小姐那套嗲功,我可無福消受。」

  閎邦有些不敢置信地問:「你還真還在『吃齋念佛』?宋紫庭現在在影視圈紅得淤血,你到底看不中她哪一點?」

  閎毅開玩笑地糗弟弟:「我可不像以前的你,在碰到那位喻小姐之前,你真像是雜食性動物,我是寧缺勿濫。再說,我現在也鎖定一個連你都要嫉妒的對象,我後天和她一起飛英國。」

  「真的假的?這麼快手快腳,還雙宿雙飛?你不是蓋我的吧?還是真的『甸甸呷三碗公』?」

  不待回話,兩人已走進大廳內,沈太太和艷麗撩人的宋紫庭正坐在長沙發上討論連續劇情節。

  「叫你們製片人別讓第二男主角發生車禍,那多悲慘哪!要不然我叫閡毅把八點檔的公司廣告全部撤走。」沈太太急急的嚷道。

  一道媚光流轉,宋紫庭瞥見剛進門的閎毅,屁股下像長了彈簧般跳起來,喜出望外地招呼道:「閎毅,我跟沈媽媽正談到你呢!」

  果然是演八點檔的女主角,還真會信口雌黃,臨時亂改劇本。

  閎毅懶洋洋加軟腳地避出安全距離,故意站在閎邦身旁。

  「談我幹嘛?你們不是在談那個要發生車禍的第二男主角?媽,你別閒著太無聊了,不但要管我買不買那家電視台的廣告,還要管人家連續劇要怎麼演。」一說完,閎毅立刻傾向弟弟,小聲叮嚀一句:「我剛剛跟你說的那件事,你千萬提都別提,晚上我再詳細說給你聽。」

  這時沈太太從沙發上站起來,伸了懶腰,「閎毅啊,你就跟你老爸一樣,一點都不會欣賞文藝愛情片的偉大。要不是紫庭這麼乖巧懂事,偶爾過來陪我聊些新鮮事,否則我每天聽你們父子三人講那些什麼鋼鐵啦、貨櫃船、噴射機啦,煩都煩死了!早知道我就生個像紫庭這麼漂亮的女兒……」

  適巧從後花園走進來的沈朝熹,斷句取義地問道:「老婆,你要跟誰生女兒?我怎麼不知道?」

  沈太太噗哧一笑,瞪著沈朝熹罵道:「你這個老不死,就會提倡這種什麼開放式家庭教育,父子三個全是一個鼻孔出氣,專門氣我這個少數民族。」

  紫庭聞言,立即摟著沈太太撒嬌賣乖地說:「沈媽媽,別忘了,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閎毅皮笑肉不笑地搭腔道:「宋紫庭,你每天好像都閒著沒事幹是不是?」

  紫庭臉上的粉妝也夠厚的,她聽得出閎毅的諷刺,但是仍故意裝傻扮嗔說:「哪裡閒?我每天要排戲錄影,還要出唱片、作秀,我是特地撥冗來看沈媽媽的。」

  閎毅嘻皮笑臉地耍賴說:「哦!那麼,媽,你就坐在這裡讓紫庭看個夠吧!」

  閎邦立在一旁暗自偷笑,沈朝熹則是一副「不關我的事」的看戲表情。

  「閎毅,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呢?紫庭難得來家裡一趟,還陪我整整一下午,多虧她這麼體貼我。閎毅,我要你跟紫庭道歉。」沈太太數落道。

  「老哥,你看,闖禍了吧?別說我沒教你『嘴上塗蜜』這一招,天底下的偉大女性們都是同一國的。」閎邦幸災樂禍的說。

  閎毅可不想為了宋紫庭而惹出家庭風波,他照媽媽的話,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很沒誠意地說:「好吧!宋紫庭,對不起,算我嘴巴沒有我弟弟甜!咦,閎邦要待到明天才走,晚上你可以叫他陪你去打保齡球。」

  閎邦聞言,伸手到哥哥屁股後面狠狠擰一把,臉上還處變不驚地笑說:「好啊!好啊!爸,你要不要也一起去運動?」

  沈朝熹馬上露出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最老奸的他,最後講了一句最毒的話。他轉向兩個寶貝兒子,故意裝糊塗地說:「你們知道嗎?一直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清楚你們倆到底是哪一個在追紫庭。」

  這句話只有紫庭聽不懂,而且她還心花怒放地感覺很快樂,像被千萬觀眾捧在雲端上膜拜的感覺。

  正值父子之人互相拖下水、放暗箭之際,適巧女管家楊媽出來通報一聲:「老爺、太太,可以開飯了。」

  沈太太親熱地拉著紫庭邊往飯廳走去,邊說:「別理他們三個豬哥公會的永久會員。來,我們先去吃飯,你再告訴我紅番區第二集,成龍要找你去軋一角,你到底要不要……」

  沈朝熹已經被老婆的「迷星夢」訓練得很習慣了,他只當什麼也沒聽見地走進飯廳。

  落後的兄弟兩人,閎邦望著媽媽和紫庭的背影,裝出一副如癡如醉的模樣說:「瞧!好一幅溫馨感人、親情倫理的婆媳畫面。」

  閎毅用強壯的臂彎勒住弟弟的脖子,低聲罵道:「你少在那邊假噁心了,小心換成是你被媽送人情,惡夢成真!嘿,我跟你說,我帶她去英國之後,就繞道摩納哥找你。」

  「好呀,歡迎之至。也讓我見識一下,是哪個三頭六臂的蜘蛛女讓你破了戒,看她到底會讓我嫉妒到什麼程度。」

  一陣打鬧說笑,兄弟兩人步入溢滿菜香的飯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3-11 00:41:47

第三章


  美國倫敦

  波音747平穩地降落在跑道上。陰濕多雨的霧都,這天難得有一片璀璨驕陽。

  頭等艙內,閎毅一面解開安全帶,一面佈滿溫煦微笑地倒過身來,柔聲問道:「累不累?」

  「還好……」

  艾筠新燙了一個復古式的髮型,秀髮往後直下,只有在垂肩的髮梢部份出現風情萬種的波浪。其實她現在看起來就像拍「力士」洗髮精廣告的張曼玉,復古典雅中又有一股新潮之風,把她女性特有的嫵媚都襯托出來——只是她不願意在閎毅面前承認。

  為了一個令她更加美麗風華的新髮型而賭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失調故障了,反正自從碰上沈閎毅以後,她渾身上下都感到不太對勁。

  更慘的是,他現在是雇她來當「花瓶」的老闆——一想到花瓶二字,她更加嘔氣,她照著他的品味和指示,而為他打扮得雍容華貴、光芒難掩,活脫脫像個好萊塢A牌明星,而他只是要她來當「花瓶」?!

  閎毅繼續柔聲道:「你好美!你看大家都站起來看你呢。」

  艾筠一邊假笑,一邊說:「那一定是他們的座位上有圖釘或跳蚤。我記得我們合約上好像沒有『猛灌迷湯』這一條嘛!」

  閎毅自討沒趣,歪了歪嘴嘀咕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稱讚你兩句話也不行。你是美女,可是我又不是野獸,你幹嘛防我像防洪水猛獸般?」

  不防才怪呢!她現在可是在「上班」,憑勞動賺取薪水,雖然還有點靠「美色」,但是如果沈閎毅也像以前工作的那名主管一樣伸出惡魔怪手,她一定馬上跳飛機!

  不過,拿人薪水,替人辦事,艾筠緩和了臉色和音調說:「別忘了,我是陪你來出差辦公的。對了,一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這趟行程有些什麼活動,需要我幫你幫翻譯和整理文件嗎?」

  旅客正魚貫湧下飛機,閎毅站起來打開頭頂上的行李箱,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這些你都不必做。時候到了,我自然會交代你怎麼做。今天晚上我們要出席一場演奏會和晚宴,就在倫敦市政廳內舉行。」

  「倫敦市政廳?晚宴?那我得穿『甲種服裝』羅!」

  不料閎毅像碰上非洲來的外國人一樣,蹙眉問道:「什麼『甲種服裝』?戴鋼盔、配S腰帶和刺刀?怪怪,你又沒當過兵,怎麼也懂這個?安啦!放輕鬆一點,沒那麼嚴重啦!」

  哦,原來沈閎毅也不懂這種「江湖術語」!這麼說來,愚癡的人不只她一個?

  兩人提著簡單隨身行李,隨著旅客們步出飛機,領取行李,辦理入關手續。

  望著那六大箱拖也拖不動的行頭,艾筠忍不住抱怨道:「我們才在倫敦待四天,我非得把所有作秀似的家當全部帶齊嗎?」

  閎毅語焉不詳地應了句:「以免突發狀況嘛!」

  幸好他乖乖地去推手推車來裝行李,並且自動代勞服務,要不然她全身的骨頭一定散掉一半。

  剛步出關口,兩個人正穿過擁擠的入境廳時,突然,一名穿著十分考究、外表端莊又美得令人停止呼吸的東方妙齡女子,直直地朝閎毅走來。

  一到他跟前,妙齡女子突然裝得十分愉快,如見到親人般地大聲用英文說:「噢,親愛的,原來你在這裡!」

  然後不由分說,兩隻手臂用力環抱住閎毅,熱情如火地給他一記深吻。

  艾筠在一旁看傻眼了。閎毅大飽艷福之際,一時也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等到女郎把他吻過癮,這才放開他。

  閎毅尷尬萬分,又怕艾筠會產生誤會,急忙向女郎問道:「小姐,你……」

  不料女郎更快地把他的話堵住。

  「甜心,你旅途上一切還好吧?」強迫中獎地,女郎又投懷送抱地貼上來,不過這次她很快又很輕地在閎毅耳旁低語:「小心有人監視!Z派我來的,我是歐洲三號,你現在的名字叫傑森。」

  閡毅恍然大悟,這下子他該怎麼辦?入境廳內人多又吵,而艾筠的臉色也快變得比「摩登大聖」還要綠了。

  「到外面再說。」

  閎毅不多做解釋,也不敢多逗留,率先推著行李車走出入境大廳,而後面則跟著兩位面面相覷的女孩。

  在一處角落,閎毅先安撫艾筠道:「是一位朋友……的朋友來接機,我叫她不必麻煩。」

  然後,也沒有給兩名女孩介紹,他又忙跟歐州三號講話。

  「很抱歉,我已經吸收到新幹員了,我的身份掩護沒問題,只是還沒有向Z報告而已。」

  歐洲三號已經失去剛才的親熱勁,反而變得異常冷艷,十分肅然地說:「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那我的任務怎麼辦?萬一出問題呢?」

  閎毅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要說服對方。

  「不會,你放心。Z也知道我需要新幹員,有事情我自行負責,你先回去向Z回報告一聲,今晚我去市廳之前,也會向他報到。」

  歐洲三號心軟了下來,她不忍心刁難英俊得令她大感意外的東方六號。

  「好吧!路邊這輛六門轎車是來接你的,司機是我手下的幹員,給你們用了,我自己回去。」

  一切講妥,幹員司機也出來搬運行李。

  閎毅走向艾筠,腦海裡還在思索著該怎麼解釋時,歐洲三號又奔過來擋在他們中間,然後又恢復熱情地勾摟住閎毅,然而在擁抱之際,她迅速地將一個信封插入他的西裝內口袋。

  「所有的行動計劃都在裡面,還有一把鑰匙,你必須先到候機大廳的出租櫃去取一件行李……東方六號,我們還有沒有機會私下見面?」歐洲三號低聲說。

  閎毅不想太傷人地掙開她的手臂,然後衝她一笑,又掉過頭來朝艾筠笑了笑。

  「我們還有一件行李要領,你要在車上等嗎?」閎毅向艾筠帶些歉意地說。

  艾筠此刻也不知從何升起一股醋意,她朝那位妙齡美女含首示意一下,說:「噢,不!我覺得這太有趣了,我可以跟著去嗎?」

  歐洲三號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艾筠聽不懂的話——

  「我會在後面看著你們。」

  閎毅輕挽著艾筠的手肘,筆直地向通往候機大廳的市道走去。

  「你朋友不一起來嗎?」艾筠邊回頭邊問。

  「別回頭!」

  什麼?連回頭都不行?!沈閎毅這小子現在就對她頤指氣使了,幹嘛這麼神秘兮兮的嘛?

  她正想發言抗議,閎毅率先開口問道:「記得我們合約上三點條件的第一條嗎?」

  她怎麼會忘記?只是他到底是幹哪一行的?她很心不甘、情不願地像小學生背書般道:「守則第一條:不要問任何問題。」

  不問就不問嘛!誰希罕!反正她薪水照領,還可以環遊世界。

  悶著一肚子氣地隨閎毅找到了出租櫃,看著他對著鑰匙號碼,開了鎖,然後取出一隻顯然很笨重的黑色大運動提袋。

  兩人又往回走時,候機大廳內卻起了一陣騷動,還有幾聲女人尖叫,接著是四名全副武裝的警員衝出來,大批的地勤安全人員則在維護旅客秩序。

  「請遵守指示離開!

  一下子顯得有若草木皆兵、大敵當前。該不會他們這麼好狗運,一下了飛機就碰上防空演習?

  閎毅一手提著運動袋,一手護著艾筠,依循安全人員的指示,開始向門口疏散。

  經過一名警衛時,艾筠忍不住好奇地用英文道:「發生什麼事?」

  「有人莫名其妙地被人用滅音槍射中大腿,可能是恐怖分子或黑社會人員。小姐,請你們快走吧,別逗留!」

  現在所有在大廳內的旅客,都必須通過一道偵測武器的電眼門之後,才可以各自離去。

  排隊等候受檢時,艾筠面帶憂色地問閎毅:「倫敦現在變得這麼亂?」

  閎毅在人群中瞥見歐洲三號的身影,她遠遠地朝他微笑點頭,他明白了,中彈倒下的人也許就是別的間諜網派來跟蹤他的「反間諜」,他說不定還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可能禍及艾筠。

  閎毅若有所思、心情複雜,卻又故作輕鬆地說:「誰知道?也許我們該感謝上帝才對。」

  「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艾筠,我們快走吧!」

  一上了六門轎車,閎毅交代司機「繞點路看風景」,艾筠還覺得閎毅很體貼,可是怎麼搞的?好像後面有一大群瘋狗在追趕似地,司機把油門踩得比噴射機還快!

  司機將他們送到四季酒店下榻,一切手續似乎事先早已經有人安排妥當了。

  以骨查擺飾和宮廷裝演聞名的四季酒店,一進入大廳內,那盞巨型水晶吊燈立刻予人富麗堂皇的深刻印象,而且在酒店附近,便是聞名於世的英國海德公園。

  到酒店的這一路上,司機只開著車子在藝術氣息濃郁的蘇活區外繞了一大圈,連停都沒停一下,艾筠說想下車逛逛,閎毅卻堅持放下行車再說,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真是掃興極了。

  在櫃台前辦理住房手續時,艾筠再也忍不住地打破沉默問道:「你和剛才那位朋友的朋友,好像滿熟的嘛?!她叫你什麼?傑森?」

  這一問,她又發現了新的問題——她看見閎毅在住房填單上簽的英文名字,並不是「傑森」。

  「嘿,你又犯規了。」

  閎毅想避重就輕,無奈艾筠就像咬住歹徒的警犬,可一點也不願放過,但是她又不想太明顯。

  「咦,這哪叫問問題?我又沒問她跟你是什麼關係。」

  閎毅帶點冒險地簡單說道:「我並不認識她。」

  噢,這就奇怪了,不認識還當眾表演口對口人工呼吸?

  「外國女孩畢竟不同,初次見面就這麼大方開放。」艾筠醋味十足地響道。

  閎毅顯得進退兩難,他是來出秘密任務的,而她可是充當偽裝以掩人耳目,但是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有一股想向她全盤托出的衝動。

  他信任她,也不認為她知道後會對「東方組織」有什麼危險妨害,但是入會時他已經誓死效忠了,他也不能因為個人感情而影響組織整體。

  這一想,他不禁懷疑,他帶艾筠到英國來,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不過,每當瞥見她那令人既愛且憐、怦然心動的嬌顏,和她那真實而坦誠的純潔性情,他就很想說服自己花更多的時間和她相處,甚至廝守一輩子。

  正思索沉吟時,艾筠碰他一下。

  「算了啦!看你為難得頭髮都快白了,反正我也不希罕知道她是誰,就算我又犯規了。」

  她這副噘嘴不屑的俏模樣,令他全身血液像滾開水一樣沸騰起來,他再不一吐為快的話,恐怕全身要三級灼傷冒水泡了。

  閎毅似笑非笑,微側著臉試探道:「聽你的口氣,好像喝了一肚子酸醋?」

  艾筠整張臉就像十二月的柿子一般紅,她極力想保住淑女的矜持和自尊,卻顯得有些氧氣不夠,她微微嬌喘地說:「哈!這是本世紀我聽聽到的最大的笑話。我吃你的醋?我看你病得不輕哦!」

  他順勢接下去說:「沒辦法,單相思病嘛!」

  艾筠有點氣挫,但不知為啥心裡面有點甜甜麻麻的開心感覺,不過如果被他看出來的話,那不是把兩層面子都輸光?!

  「不跟你掰了?拿鑰匙啦,一把給我。」

  櫃台人員遞上來兩把房門鑰匙,閎毅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向對方說:「我要換房間。」

  來不及多想,艾筠已經氣急敗壞地抗議道:「沈閎毅,你可別異想天開,想換成一間雙人房!」

  閎毅邪邪地笑道:「也,我的想像力很豐富嘛!」說完,他轉過去向櫃台員交涉,「我要換另外兩間單人套房。」

  「有什麼不對嗎?先生,這已經是我們最好、最貴的單人套房了。」櫃台人員誠惶誠恐地問道。

  「是呀,有什麼不對嗎?」艾筠也不明所以。

  閎毅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地把鑰匙拿給她看。

  「你看!四○三和四○四,這多不吉利啊!」

  「啊,你也迷信這個?這裡是外國哪!」

  閎毅才不管是哪一國,反正他自有原則,而且拿到四樓的鑰匙,他的心裡已經夠發毛了。他態度十分堅決地櫃台人員說:「對不起,我不喜歡四樓的任何房間,也不要十三樓的房間。」

  這後來附加的那一句,總算讓櫃台人員弄懂了怎麼一回事,英國人也是非常迷信的,碰上一位有英國紳士風度的有同樣忌諱的東方客人,櫃台人員一點也不敢怠慢,馬上二話不說地去換鑰匙,而且還連聲道著歉。

  「這下子你高興了吧?我現在只想躺下來好好休息一下。」艾筠很難得主動地朝閎毅微微一笑。

  閎毅卻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別忘了,晚上六點鐘,我們要去市政廳赴宴……」

  正說著話時,後方卻突然傳來一句如假包換、令人倍感親切的中國話——

  「閎毅……」

  艾筠和閎毅都很納悶詫異地回過頭去,一名顯然剛到達酒店的年輕男子,長得高大英俊不說,連穿著品味也不輸給沈陶毅。他的行李由房憧提著,他臉上佈滿驚喜粲笑地朝兩人走過來。

  「偉風?!你……你怎麼會在倫敦?」

  閎毅不但感到意外,也有些措手不及,他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在異邦碰見他的「最佳死黨」杜偉風。

  風度翩翩的杜偉風走近他們,一雙迷思般的眼神忍不住落在驚艷四閃的祈艾筠身上。

  「我怎麼不知道你要來英國?而且還帶一位這麼美麗的……美麗的……」偉風不想信口胡說,所以後面的話一直重複而說不出來。

  閎毅見狀立刻接口說:「女朋友。」

  「女朋友?!我怎麼會不……」

  偉風話尚未說完,艾筠馬上劃清界限說:「我不是!」

  「不,你是,只是還沒有很習慣而已。」閎毅強調道。

  這可把偉風搞得更迷糊了,他無奈地笑說:「是不是,你們自己去決定好了。不過,兄弟,你不替我介紹一下嗎?」

  閎毅心中七上八下,又帶點防衛心理地向艾筠介紹道:「他叫杜偉風,是我『目前』最要好、最知交的朋友,新加坡的『杜氏財團』就是他家的,在台北也有分公司,所以偉風每個星期都要兩地飛來飛去。」

  介紹完杜偉風,閎毅自動閉上嘴。

  偉風似乎顯得很不滿意,他想知道的重點閎毅都沒說,於是他帶著逼供的眼神直直地盯著閎毅。

  老半天,閎毅知道躲不過,這才硬著頭皮,卻又似乎很怕偉風知道太多地大打折扣說:「我女朋友叫祈艾筠!」然後就不多說了。

  偉風的目光仍直直看著他,彷彿在說:就這樣?!

  閎毅堅決不再開口,倒是艾筠大方地伸出手。

  「杜先生,很高興認識你。」

  「不要客氣,叫我偉風就好。我跟閎毅啊,恩愛到只差沒穿同一條褲子長大。這小子太不夠意思了,交了女朋友連我也不知道,我這個『知己』在當假的。」

  「我也是當假的呀!」艾筠沒頭沒尾地也湊上一句。

  生性開朗的偉風,還以為這是一句玩笑話,仰頭發出爽朗的笑聲。

  「閎毅,你這位女朋友的條件太好了,你現在跟她交往,不告訴我沒關係,不過你想棄權的時候,可得記得通知我一聲。」

  閎毅笑得很不自在,連忙岔開話題問道:「偉風,我還以為你回新加坡了,怎麼又會出現在倫敦?出差嗎?」

  「你是來洽公?那我跟你一樣。我有個商務會議要開,晚上還有個宴會。」

  聽偉風這麼一說,閎毅不禁緊張起來,在市政廳舉行的演奏會和晚宴,與會人士全是英國和國際上的政商兩界名人,新加坡的杜氏財團當然夠這個資格,也很有可能受邀,但是如果偉風也出席這場盛宴的話,那他的任務不就會有些礙手礙腳?

  偉風似乎有些詫異閎毅的緊張表情,納悶地問:「閎毅,你怎麼啦?好像發燒三十九度半似的……」

  「哦,沒什麼,我只是想問你,你參加哪個宴會?」

  偉風雖然被問得很奇怪,但是仍接著性子回答:「英國一家保險公司想跟杜氏財團合作……閎毅,你今天怎麼變得這麼彆扭?」

  閎毅總算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喃說:「那就好……」

  「什麼就好?唉,才幾天沒見,跟你說話竟然都要說外星話了!艾筠,我可以這麼叫你嗎?我看你得好好治一治閡毅,他病得不輕哦!」

  閎毅有點反常地不想跟這位無話不談的好友多說,他急急催促道:「小子,你還不趕快去辦理住房手續?」

  偉風臨去前禮貌地向艾筠點了下頭,又轉向閎毅半責罵道:「兄弟,我看我們得好好談一談了,沈伯伯和伯母大概也不清楚你在搞什麼花樣吧?」

  「去!回頭再跟你賠罪好不好?」

  「一句話,行!今天我們都有事要忙,什麼時候我請你們小倆口吃頓飯?在倫敦或台北都成。」

  「台北……還是回台北再說吧!」閎毅答得很急促。

  艾筠長吁了一口氣,心裡不禁暗付,杜偉風所指的「花樣」是什麼?會不會是閎毅過去交過幾卡車的女朋友?而這回「合約情人」的事,只是他大少爺有錢又有閒所慣玩的伎倆?!

  她隨閎毅走進電梯時,心中就好像有十五個吊桶般搖來晃去……

  在五樓的豪華套房內,艾筠想趁出席晚宴前的空檔小寐一番,但是翻來覆去老是睡不著,乾脆下床進浴室洗個澡。

  才洗到一半時,房門外有人在敲門,艾筠想不去理會都不行,因為門外的人後來竟用撞的,艾筠被迫只得用大毛巾裹往濕淋淋的身體,氣急敗壞地跑去房門眼洞上一望,原來是沈閎毅,他幹嘛一臉緊張萬分?

  艾筠把房門霍地打開,正待開口大罵,不料閎毅正好想撞門,一時收不住腳步,整個人衝撲進來,栽趴在地毯上。

  「沈閎毅!你很不會挑時間吧!是發生火災了,還是大地震?」

  「我以為你在裡面出了什麼事嘛!」

  閎毅正想從地上爬起來,一抬眼剛好看見身上裹著毛巾的艾筠,曲線玲瓏、隱隱若現,哇塞!都快流鼻血了,不過他還是躺在地上比較好——角度比較好!

  艾筠沒好氣地罵道:「我會出什麼事?我在洗澡……咦,你幹嘛用那種眼神看……啊……」

  她這才驚覺自己身上只有一條大浴巾,可是怎麼躲、怎麼藏,也只有那麼一塊。

  「你……你快滾出去!我還沒穿衣服哪!」她花容失色地嚷道。

  「我有要事相告……」

  「有什麼事站在門外說,快啦……」

  閎毅意猶未盡地從地上爬起來,乖乖地走出房門外,同時忍不住喃咕道:「別那麼大驚小怪嘛!又沒看見什麼……」

  閎毅一踱出房間,艾筠立刻用力關上門。

  「你……你剛才的眼神好……好色喔!你怎麼可以那樣看我?合約上的條……條件,你又犯規了!」她顯得有些驚魂未定,支支吾吾地說著。

  「咦,合約上又沒有規定要控制眼睛,再說,這要怎麼控制嘛?」閎毅門聲笑道。

  艾筠聲音拔高地吼道:「但是孔子說過『非禮勿視』啊!」

  「好好,算你有理。看一下又不會痛,下次不再犯規就是了嘛!別生氣了好不好?」

  可是想一想,她剛才要是別開門就好了嘛!艾筠不禁感到既好氣又好笑。她忍住爆笑如雷的衝動,隔著房門問道:「到底有什麼急事,讓你跑來打斷我的洗浴?」

  「我是想告訴你,晚上穿那套純黑絲的晚禮服比較恰當,那是正式晚宴。」閎毅好像捏著鼻子在說話,鼻音極重。

  就為了這個?她還以為天塌下來了呢!

  「喂!你對我有信心一點好不好?我又不是在木星上長大的,我當然知道國外的正式社交禮儀,還有要攜伴參加的規矩。你不就是花大把銀子雇我來當這差事的嗎?放一百顆心,我一定會穿的讓你很體面、很風光。」

  「也別太風光。」

  「為什麼?」

  「我怕你被其他人搶走。」

  聽了真是開心,不過她佯裝生氣地罵道:「少囉唆,你要是準備好了,就先下樓去等我,讓我舒舒服服地洗個澡好不好?」

  「噢,好,那待會兒樓下見羅!」

  等閎毅的聲音消失在隔壁房內後,艾筠才快步跑回浴室,心中又氣又羞地想著,差點被他嚇死,自己怎麼會這般迷迷糊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3-11 00:42:09

第四章


  美麗的一夜即將開始。

  這一夜,閎毅穿了一身黑色燕尾服,外套的衣領前襟和長褲的側邊,都鑲織了亮面的黑錦緞綴條;純白絲、僵鋌而立領的襯衫,中央三顆黑色的小圓扣;腰際繫了一圈亮暗紫色的腰巾;他的頸間則戴了一條暗紫色的領巾,並沒有打結,而是在脖子正前方交叉,中央以一隻鑲單顆晶鑽的領針固定住。

  他那一鬢角和發線修得特別齊整的短髮上,塗了一層薄而帶清香的發霜,微鬈油亮的髮梢,有幾絡很自然地垂覆在他平整而寬闊的額頭上。

  他的頸間和腕際,噴哂了姬龍雪的海平線古龍水,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一縷有若襲自碧藍海洋的清新氣息,濃郁中又有一股令人神情氣爽的淡雅。

  他的眉宇皓然、雙眸分明,男性特有的性感魅力,在他陽剛氣十足的軀體上下,到處散放著誘人的魔力。

  他在酒店大廳等待艾筠的這十餘分鐘,讓女人,甚至男人都要向他投下深深的一瞥,並且報以一抹恨不得把他一口吃下去的微笑——噢,別大驚訝,英國的海德公園附近這一帶,本來就有許多喜歡男人的男人,而閡毅又長得如此英俊高挺、「秀色可餐」,當然就更不用提那些因為太失態而吃吃竊笑的女性們了。

  等一等,好像有一個地方不太對勁,那些吃吃傻笑的愛慕者們似乎笑中還有另一層含意……

  噢,原來,難怪,怪不——一身華貴禮服、風度瀟灑又翩翩的閎毅,怎麼……怎麼一個鼻孔裡塞了一條衛生紙?!

  呵!儘管這些進進出出的洋鬼子把他看來看去,而且看得很明目張膽、很不客氣,閎毅竟一點也不在意,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態,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當巧妝粉扮的艾筠終於出現在電梯門口時,閎毅的眼睛不但看直了、看「脫窗」了,而且還差點像「摩登大聖」一樣凸飛出來——

  這一襲香奈兒的黑絲晚宴禮服,雖然是閎毅替她挑選的,但是,這也就是世界上有「試穿」這玩意兒的原因。有些名家設計價值連城、華麗高貴的禮服,並不是每個胖瘦高矮的女人穿了都會產生模特兒的效果——然而有些女人大概是天生麗質,不管是穿上設計多麼簡單的衣服,衣服的光芒反被穿著者的美麗所壓蓋過去。

  艾筠便是屬於天生麗質的女孩。

  更何況這是一襲價值二十四萬元的「金裝」!

  這襲禮服,就好像是設計師完全依據艾筠身材的各項優點精心設計的,她完美得無懈可擊。

  這襲夜宴眼是采無肩、無袖的剪裁,前面的低胸部分一點也不誇張,彎曲的孤形是采火鶴花的花尖造型。她雪白的肌膚襯在黑絲錦的質料上,更令人覺得她好像是畫裡走出來的高貴公主。不過,那些好色的男士們如果想刻意去注視低胸部位的話,那可能得看得眼皮抽筋了,因為什麼也看不見,這「掩體」設計實在太巧妙了!

  長裙擺流洩而下,很輕鬆,但是又不「蓬鬆」,只有在撩撥裙尾的時候,才會若隱飾紗,像孔雀領尾一般地往後下垂,而和曳地的長裙齊長。

  這紫、黑的組合設計,正好和閎毅的同色系燕尾服相映成趣,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情侶裝」。

  艾筠的復古髮型,和這襲夜宴服恰巧配合得無與倫比,她一面調整長過手肘的長黑手套,一面直直地朝閎毅走來。

  「我一定得這麼露嗎?好像光著身子一樣。」她微微抗議著。

  閎毅看猛吸口水,「相信我,如果你光著身子,我也不會介意的。」

  艾筠抬起眼來瞪了他一下,這才注意到他左鼻孔裡塞著的那條衛生紙,她蹙起淡妝的眉頭問:「你怎麼啦?」

  閎毅沒有空回答,他只托起她的手肘,直往大門口走去,一邊催說:「車子在外面等很久了,我們半上小時以內要趕到市政廳。」

  門口外,又是一輛白色六門的大轎車,司機慇勤有禮地替他們開門,必恭必敬中,很快地瞄了閎毅的鼻子一眼,面露納悶的神情。

  一直到進入車後座,車子也平穩地啟動出發,閎毅才側過頭來微笑問道:「你剛才問我什麼?」

  她指了指他的鼻尖,又重複了一遍,「我問你鼻子怎麼了?跟人打架啊?」

  閎毅恍然大悟,連他自己都忘了。

  「哦,你是說這個啊!太營養了嘛,剛才在你房裡看見你香妃出浴,就流鼻血了。」

  艾筠發現司機正透過後視鏡在偷瞄他們,現在閎毅又醜事重提,她羞得無地自容地啐罵道:「你什麼時候才可以正經一點?」

  閎毅收斂了一下下,但仍似笑非笑地說:「好吧!老實告訴你,就是你剛才把我趕出房外,摔上門的同時,正好掉在我的鼻子上。」

  啊!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剛才在房門外講話,突然鼻音變重了,她還以為他體質差,說感冒就感冒了。

  「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現在還痛不痛?」她滿懷歉疚之意地柔聲說。

  閎毅很假地誇張嚷道:「痛呀!當然痛,噢,好痛哦……」

  「那怎麼辦?該不會腦震盪了吧?我身上又沒有帶藥,要不要去看醫生檢查一下?」艾筠緊張的追問。

  他裝得很可憐、很委屈地吸吸鼻子說:「不必了……不過,如果你在我鼻子上親一下,那也許會好一點。」

  艾筠這才知道中計,有點生氣地說:「你?!你又犯規了!我看哪,得想個辦法……」

  「想什麼辦法?要做什麼?」

  艾筠靈機一閃,眨著悲黠的明眸冷笑道:「哼哼,想到了!我們合約上不是有很多我防你、你防我的條件嗎?這樣好了,以後誰犯規,誰就得罰錢。」

  「哇!你這麼見錢眼開?好現實哦……」

  「沒辦法,肚子餓了總得吃飯,而且我又正在失業當中,當然得現實一點羅。」

  閎毅一點也不怕地說;「誰怕誰?誰罰得多還不知道呢!說,犯規一次要罰多少錢?」

  艾筠想了一會兒,才鄭重其事地說:「罰一百塊吧,嗯……好像太少了,根本起不了嚇阻『犯罪』的作用……罰一千塊好了,而且要記帳哦!」

  罰一千塊?閎毅暗暗奸笑,就算罰一萬塊換得她一個香吻,也很划得來!

  這小娘子八成還搞不清楚他到底多金到什麼程度!看她一副天真無邪的純潔模樣,他的心跳不禁加足馬力——不過他也很大老奸,故意裝得慘兮兮地說:「那麼貴啊?你很愛錢哦!好吧,隨你就是。那你到底要不要親我一下,好減輕我的疼痛?」

  艾筠喜出望外地說:「哈,你馬上又犯規了!這犯了『不准戲言挑逗』那一條,一千塊被我賺到了,我得趕快記下來……可是我沒有帶紙筆,真是糟糕!」

  閎毅同言,立刻在車門上按下一個鈕,後座內一個看似小桌櫃的東西突然打開來,嘩,原來是一個小吧台,而且旁邊還有一架電視機,另一旁則有各類文具。

  「你好像對這種車子很內行。」艾筠一面伸手取紙筆,一面歎為觀止地說。

  閎毅輕輕鬆鬆地答道:「噢,沒什麼,我家也有兩輛。」

  艾筠好像沒聽進去,她正專心一意地在「記帳」,而且連日期、時間、地點都註明了。記完後,她小心收起筆記本,然後說:「我還是幫你看一下鼻子吧!這畢竟是我的錯,我可不想害你『永久殘廢』,而且你這樣子去參加晚宴不是很奇怪?」

  「好吧,你要看就讓你看一下。」閎毅把衛生紙抽出來,鼻血是停止了,可是衛生紙上染了一截鮮紅色的血。

  艾筠一看竟驚叫起來:「啊!血……」

  才一叫完,她就暈過去了,正好斜倒在閎毅的肩膀上,閎毅手忙腳亂起來,心中更是疼惜不已,原來她先前的「恰北北」都是虛張聲勢的,她竟然可愛、脆弱到看見血就暈倒!

  「艾筠,艾筠……暈過去了,這該怎麼辦才好?」

  閎毅以求助的眼神望向前面充當司機的幹員,而對方只是很受不了似地翻了下白眼。氣急敗壞之際,心疼到極點的閎毅,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在她鮮潤紅澤的唇上一吻。說也奇怪,這一吻就發生了魔效,就像吻醒睡美人的那一吻一樣,艾筠緩緩睜開眼睛,甦醒過來。

  「噢……我一定是暈過去了。咦,你靠我那麼近幹嘛?又犯規了,我要再記一筆。」

  「你怕見血?」

  艾筠坐直身子,數落道:「那還用說!我更怕蟑螂。」

  「我也怕蟑螂啊,不過……」說到一半,閎毅邪念一動,故意又舉起那截衛生紙,邪笑地說:「不過我不怕血。」

  「啊……」艾筠竟又暈了過去。

  閎毅俯身正要再度封上唇印之前,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語:「這太好玩了,竟然屢試不爽!嘿嘿……」

  還沒親下去之前,前面司機開口喝道:「東方六號,我現在是在出任務!請你安分一點,要不然我跟Z回報。」

  望著艾筠紅艷的唇瓣,閎毅有點不高興地回敬道:「你只是幹員,竟敢越級干涉我的事?」

  「我不是幹員,我是歐洲四號。今晚的任務很特殊,你必須去竊取美國駐英大使的手提箱,那事關英美合作生產核子武器的機密資料,我們必須為世界和平阻止這件合作案,請你『現在』就進入狀況好不好?」司機也老實不客氣的回道。

  閡毅不敢再頂嘴,但是心中仍有點不爽,最後他理直氣壯地說:「我已經向Z回報,而且傳送去這位女幹員的個人資料了,很快就可以批准……不過,我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讓她醒過來。」

  不由分說,他馬上施展魔功以吻封唇,艾筠立刻又回魂過來。

  「呀,我怎麼又……沈閎毅,你別鬧了好不好?」

  「好好,我已經把衛生紙丟掉了。」

  「真是的!我的頭髮有沒有弄亂?」艾筠從小皮包中取出粉盒來作檢視。

  閎毅在一旁竊笑地說:「嗯,還好,只是得再補一下口紅。」

  「好奇怪,我剛才明明塗過了……」

  艾筠補擦唇膏之際,閎毅又從後視鏡中看見歐洲四號在向他使眼色,他清了清喉嚨,有些困難地說:「艾筠……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今天晚上我們不用本名出席宴會。我叫傑森,是代表緬甸出席的核能教授,一般人都叫我李教授;而你是我的妻子,名叫瑪琳。我們是具有中國血統的華僑……」

  「閎毅,你在說什麼?我們為什麼要冒名?這到底……」

  閎毅人西裝口袋中取出兩張貴賓卡,上面印的果然是李氏夫婦。他帶著一抹有苦難言的淒迷苦笑說:「你得再記帳了,你剛才犯了『不問任何問題』那一條。」

  這到底是一場什麼樣的美麗陷阱?

  艾筠不再多言,但是心中漲滿疑惑……

  倫敦市政廳英國皇家交響樂團演奏會暨安妮公主新婚晚宴

  門口外,冠蓋雲集,紳士名媛紛紛攜手步出一輛輛高級座車。到處都有安全警衛站崗,被警戒線圍開的圍觀人群中,也混雜了無數便衣人員。採訪記者的鎂光燈此起彼落,儼然一幅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的景象,不同的是,今晚出席的貴賓中,有眾多各王國的皇室成員、各個國家的外交使節,和在政商兩界舉足輕重的人物,當然也有不少像沈閎毅這類偽裝的「核能專家」。

  這一類的盛宴,其實是借音樂和觸籌交錯,來達成無數國際上的外交、政治和軍事到各地去拓展開發的新機會,許多天文數字的契約,便是在這類鴻門豪宴中籤定。

  閎毅輕挽著心神不寧的艾筠步出座車,他們後方的一部有重型機車護衛的座車適巧來到,正走在紅地毯通道上的眾賓客,紛紛自動退到兩側。

  第一次面對這種盛大場面的艾筠,顯得茫然無主地輕聲問道:「現在要做什麼?」

  閎毅將她挽引到一側貴賓行列中,則過頭來在她耳畔鴟低語:「是安妮公主駕臨。」

  艾筠瞪大了眼珠,有些受寵若驚地說:「安妮公主?!她今晚也參加這場晚宴?你好像還有很多事情沒告訴我。」

  閎毅輕輕握住她異常緊張的小手,雖然隔著長手套,他仍可以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

  「別緊張,我就在你身邊,不過你千萬別又挑這時候暈到就是。」他柔聲安慰道。」

  安妮公主偕同夫婿步出座車,正站在地毯通道的起始點,向歡呼群眾微笑致意。

  艾筠一想起雜誌上所讀到的英國皇室種種繁文縟節,忍不住手心冒汗地急問閎毅:「我該怎麼做才不會當場出洋相?」

  公主和夫婿已一路頻頻招呼地走過來,經過之處,紳士們行鞠躬禮,仕女們則行曲膝禮,偶爾公主還停下來,和某位重量級貴賓問話、寒暄。

  閎毅一面暗中示意,一面說:「你要行曲膝禮,看別的女賓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好像不難嘛。」

  「是不難,不過你要注意一些細節。你必須在公主快走到你面前以前,就要曲膝行禮,而且絕對不可以抬起頭或眼睛來看公主,除非她停下來問你話,但是你一定得等她開口才可以答話,然後再行禮等她走過去。」

  「這麼麻煩?!還好我的禮服不會很緊。」

  閎毅已在做行禮準備,又迅速補充道:「另外,因為她的丈夫,也就是公爵,原本是沒有貴族血統的平民,所以他不能跟公主平行,而必須走在她身後一步。所以你要等到公爵走過你面前之後,才可以直起身子。」

  艾筠深吸了一口氣,在他們旁邊的一對夫婦已經在行禮,閎毅也必恭必敬地微頷著頭,雙目垂視著地上,艾筠趕快學模學樣地微微彎下膝蓋。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公主怎麼還不走過來?艾筠覺得膝蓋都快酸死了,她偷偷抬起眼來瞄向旁邊,原來公主正停下來,跟旁邊那一對夫婦閒聊兩句,她聽見那對夫婦每講一句話,總要在後面加上「公主陛下」,一點也不嫌饒舌麻煩。

  艾筠收回眼光,她這輩子可還沒這麼近距離地看過這麼一號大人物,膝蓋也不知道是酸還是怕,一直很不聽話地抖動著。

  然後,她聞到一股濃馥的香氣逐漸飄到她面前,突然一個偏高的英國腔女音響起在她頭頂上。

  「迷人!真是一位迷人的女孩!」

  艾筠心想著,這只有一種可能性:一是她在作夢,二是安妮公主正在跟她講話——顯然是後者。

  艾筠連忙直起身來,正好迎對笑容可掬、上下打量著她的安妮公主,她連忙答道:「謝謝您,公主陛下。」

  「香奈兒的吧?」

  公主在問什麼?艾筠一時傻了,幸好閎毅及時開口解救她。

  「是的,公主陛下。」

  「好,好……」

  公主又看了艾筠一眼,這才轉身移向下一位。八成公主也想去買這襲禮服。艾筠又彎下了膝蓋,心中不禁在想,原來愛美是天下女性的共同點,就是貴為公主也不例外。

  直起身來,艾筠望著一幫皇室成員步進市政廳,她忍不住讚歎道:「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公主。」

  閎毅含情脈脈地朝她淺笑道:「我眼前就有一個呀!而且還是我老婆。」

  艾筠打碎他的美夢,沒好氣地說:「只有今天晚上而已,而且還是假的。」

  她是指被視作「公主」這一件?還是指被當作「老婆」這一樁?閎毅被她搞得神魂顛倒、意亂情迷。

  金碧輝煌的市政廳內,閎毅和艾筠剛對號入座不久,演奏就開始了。今晚的演奏曲名是迎合安妮公主的喜好,選定口多芬的第九號交響曲——「合唱」

  艾筠聽得呵欠連連,但是又不好意思太明顯,只好固定把一隻手輕按在嘴巴前面。若是有人要她在貝多芬和金城武中間做一選擇,她一定會選後面那個既年輕英俊、又沒有耳朵失聰的金小生。

  閎毅似乎也一直心不在焉,他頻頻微抬起頭來,向兩側半空中的包廂席巡視,安妮公主便坐在右側第一間包廂裡,左側第二個包廂則坐了美國大使邁克布朗夫婦,也就是他今晚行動的目標。

  但是,他該如何去偷那一隻布朗大使從不離身的手提箱呢?「Z」為什麼還沒有給他任何指示,或是有什麼人來接應他?他忍不住又抬起腕表來瞄了一眼。

  中場休息三十分鐘,也就是宴會的開始,這種場合沒有人會大吃大喝,再餓也要裝作不餓,要不然以閎毅的「牛肚」,三十分鐘怎麼夠吃?還好他沒有半點食慾。

  設在筵席聽中的晚宴,是采歐式自助餐的形式,二百位應邀貴賓大多只是猛喝香檳,根本動也不動長餐桌上的一百二十道「國宴」級珍饈佳餚。

  艾筠老實不客氣地大吃起來,雖然她的食量並不大,但是這種宴會場合畢竟是生平第一次,她才不管那些在她四周走來晃去、交際寒暄的王公貴族、巨豪富商,她可是已經餓了一下午。

  「閎毅,你不餓啊?」她的餐盤上已經裝滿了。

  閎毅手上端了一杯水晶香檳,半開玩笑地朝她搖了搖。

  「你別這麼嚇人好不好?內行人都是專門來喝這種水晶香按撈本的,一瓶六千多哪,又喝不醉,能幹掉一瓶算一瓶,這些山珍海味反到不稀奇了。」

  艾筠露出小女孩般的天真粲笑說:「原來你比我還會撈!反正這一切對我來說,樣樣都非常稀奇。」

  邊說著話,閎毅的目光可從來沒離開過邁克布朗大使,還有他走到哪提到哪的黑色手提箱。

  在長餐桌的另一端,少數東方面孔之一的一位英俊男士,沒想到這麼快就喝醉了,講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聲,還一直調戲逗弄著他身旁的金髮美女。

  艾筠好奇地轉頭看過去,那名醉酒的俊男竟還舉起酒杯向她遙遙致意,她不禁鄙夷地說:「我還以為出席的貴賓都很高雅呢!竟然還有這麼囂張狂妄的酒徒,也不管安妮公主就站在他附近!」

  閎毅望了一眼,湊近艾筠低語:「他是個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我記得他好像叫施喬諺什麼的,來頭不小呢,他老爸是企業鉅子,他媽媽則是美國眾議員,這在華人圈裡很少有,不過我勸你少靠近他,他的風流韻史簡直是磐竹難書。」

  「你認識他?」

  「不,不認識。不過那邊正走過來的那個人……糟糕,他怎麼也湊巧在這裡?」

  望向另一邊,是一位皮膚黝黑,顯然具有東南亞種族血統的年輕男子正穿越人群而來。

  「你認識?那過去打聲招呼呀!」

  閎毅卻反常地背向來人,對艾筠急說:「快把你胸前的貴賓卡摘下來!別忘了我們現在是李教授夫婦。不過今晚的宴會場上,只有對那個人不能說謊,因為他是我認識的朋友。」

  艾筠雖然不明白這一切身份偽裝是為了什麼,但是她摘下印有名字的小牌子時,機靈地說:「那我們一跟他講話,別人聽到不就穿幫了?」

  「不會,如果我們講中文的話,不會有人聽懂。」

  走過來的男子,已將一手搭在閎毅肩上寒暄道:「閎毅,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好久不見!」

  「嗨,信安,最近好嗎?」

  信安連連點頭說好,目光最後落在艾筠身上。

  「這位小姐是……」

  「她是我的女朋友,叫祈艾筠;艾筠,這位是程信安,他是馬來西亞佐英礦產的第三代傳人,他們家專門開採鑽石。」

  說她是沈閎毅的女朋友,這到底算不算說謊呢?

  艾筠大方地和程信安握手,帶著一種「我何德何能、哪敢高攀」的口吻說:「程先生,你別聽閎毅胡扯,我跟他連八字都沒一撇呢!也,你的國語怎麼說得那麼標準?」

  信安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充滿南洋氣息的微笑滿溢臉上,他有些靦腆地解釋道:「我爸爸是中國移民,我算是半個華僑、半個馬來人,所以從小就會說國語。我跟閎毅是因為商務往來才認識的,不過,據我所知,閡毅是抱定一生只談一次戀愛的人,看來你們佳期近了吧?結婚鑽戒包在我身上,算是我不成敬意的小禮……」

  越說越離譜了!不過艾筠倒聽到一件「新聞」:閎毅這一生只打算談一次戀愛?他以前沒交過女朋友嗎?她實在大意外了。而她這個假的「合約情人」又算什麼?等合約一到期,她賺到了一百萬,不是照樣得說拜拜?搞不好閎毅說得比她還快。

  她不禁感到一絲悵然,連食慾也沒了,頓說:「其實我和閎毅才認識不久,也沒到那種程度……」

  這無異燃起了程信安心中的希望之火,他連忙半開玩笑,但不至於太明顯地說:「這麼說,還真的一撇也沒有?改天我到台灣,想請祈小姐賞臉吃頓飯,閎毅應該不會吃醋吧?」

  閎毅打著馬虎眼,又要表現大方地說:「哪裡會吃醋?你們吃飯,我在旁邊喝湯嘛!」

  出任務時卻遇上熟人,這已經夠衰了,可不要因此而多了一名情敵!

  他正感到不爽之際,身旁突然有個外國佬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正想乘機罵人出出氣,不料卻見這傢伙根本不理他,只兀自悄悄地用沾了香檳的手指在絨布桌巾上畫了個Z,然後便迅速踱開,閉毅同時也發現,那個黑髮高大的外國佬,手上竟提了一隻跟美國大使一模一樣的手提箱。

  閎毅連忙向艾筠及信安匆匆丟下一句:「你們聊,我過去跟一位朋友打聲招呼。」

  不待任何回應,閎毅馬上跟上那名外國佬的腳步。在宴會廳的偏僻一角,那人停下來等著,同時燃起一支煙。

  不會抽煙的閎毅一踱上來,立刻假裝向那人要煙抽,對方替他點火時,他用英語低聲問道:「你是Z?!」

  那人一直保持微笑,講的話卻和表情不符合,而且說著帶非常濃重外國腔的中文,他顯然是個混血兒。

  「我跟Z沒有關係,但是非常喜歡和Z合作。我叫哥斯坦·林,法國情報局。你知道的,我們法國人一向不太喜歡英國佬。」

  閎毅也裝成在談笑一般,但是問的話卻是:「我該怎麼做?」

  「我等一下走開時,會把手提箱留在地上給你,你想辦法去掉包,下半場音樂會開始之前,你和你的同伴必須完成任務離開這裡。」

  「下半場?!」

  閎毅驚呼一聲,但是法國間諜不再理會他,只是含笑點個頭便踱開了。閎毅一看表,距離下半場,他只剩下十分鐘,這怎麼可能?

  他一面暗中用腳將地上的手提箱挪移到牆壁邊,一面搜尋美國大使的蹤影……找到了,那只美國大狗熊正在餐桌旁大吃大喝。

  他該如何把那個擱在大狗熊腳旁的手提箱掉包過來,而且還不能讓三百名賓客發現?

  他一個頭兩個大,腦袋裡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音,安妮公主在不遠處被一位非洲君王逗得哈哈大笑;那個美國來的華裔花花公子,正左右各擁一個金髮美女在大享艷福;信安背著他,正在跟艾筠比手劃腳講什麼,而艾筠姿勢優雅,手端一杯香檳在含笑聆聽著……他必須趕快想一個辦法。

  最後他靈機一動,舉起手向艾筠招了招。連招了幾次後,才引起艾筠的注意。

  艾筠滿腹疑惑地丟下仍意猶未盡的程信安,直直朝閎毅走過來。

  「幹什麼?你的表情怎麼這麼滑稽?」

  閎毅一把將她拉入懷裡,聲音迫切地懇求道:「艾筠,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你可不可以想辦法,把你手上這杯香檳倒在那個胖胖的美國大使身上?」

  艾筠吃了一驚,以為閎毅發瘋了,她後退一步愣瞪著他。

  「而且不惜使用美色。艾筠,相信我,我有我的道理,也請你不要問任何問題。」他立刻補充道。

  她遲疑著、猶豫著,拿不定主意,但是在閎毅堅定、多情的睇睨中,她似乎又找到一股新生的勇氣,她的腦海中有個聲音在問自己:她會不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愛上了沈閎毅?愛得她可以不顧一切、不問任何問題地為他做任何事?

  那麼,過去把一個美國大使潑得滿身是香檳,這又是算得了什麼?

  她也許已經被愛情魔力催眠了,她發現自己微笑著朝閎毅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向美國大使。

  閎毅飛速地在她身後再度叮嚀:「完了之後,我會在門口等你。」

  艾筠深吸一口氣,然後露出最嫵媚動人的笑容,若無其事地從美國大使身旁經過時,她假裝被高跟鞋扭了一下,將香棉被灑在邁克布朗大使的身上,而且整個人朝大使懷裡倒去。

  邁克布朗大使連忙扶住她,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的低胸部位,笑瞇瞇地說:「可人兒,你沒摔傷吧?」

  「噢,真對不起,我的高跟鞋扭了一下……」

  一旁的大使夫人則像老母雞一般地瞪著丈夫,很不是滋味地罵道:「扶正就好了,你還抱著人家不放幹嘛?」

  就在這場小混亂之際,閎毅已提著一模一樣的手提箱走到大使身後,他把手提箱放在跟另一隻手提箱很靠近的地方,先假裝倒了一杯香檳,倒完後彎下腰去拿手提箱時,卻拿大使的那一隻,然後不慌不忙地朝門口走去。

  演奏廳內樂團調音的雜聲已然傳出,賓客們紛紛回到各自的座位。

  艾筠故作鎮定地又和大使夫婦扯了兩句,然後朝和賓客們反方向的門口走去。

  布朗大使把最後一口魚子醬三明治塞進嘴裡,含含糊糊地問道:「漂亮寶貝,你怎麼往那兒走?」

  「噢,我頭暈,想透透氣……」

  也許她走得太急了,以至於引起布朗大使的懷疑,他彎腰提起手提箱時,感覺出重量不對,而在不遠處的門口竟有個人提著一模一樣的手提箱,他急得肥手在空中亂揮,一方面又想勉強把三明治嚥下去……

  艾筠大功告成地朝門口的閎毅走去,閎毅腕上的傳呼手錶卻在這時響了起來,「z」還真會挑時間,竟在這時要找他講話?他顧不得一旁的安全警衛有沒有看見,迅速將轉扭拉出,塞到耳朵內。

  「東方六號待命!」

  「我的上帝耶穌!東西拿到了,但是我沒空……」

  「Z」的聲音十萬火急:「打開手提箱,裡面是一台電腦,把磁碟片抽出來。」

  艾筠只差個幾公尺,身後的邁克布朗追了上來,閎毅在和時間競賽地說:「我沒空打開,回去再說!」

  「不,馬上打開!我得到新情報,那隻手提箱一離開大使身上的感應器兩公尺,就自動變成一顆倒數計時的定時炸彈!」

  定時炸彈?!

  艾筠已經微喘著氣來到面前,身後的邁克布朗大使也同時出聲高嚷:「擋住那兩個人!擋住……」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安全警衛還搞不清楚大使在喊什麼,閎毅舉起手提箱一看,那上面果然有個液晶計時器的倒數,只剩下最後的五十八秒,五十七……

  磁碟片尚未拿出,他的任務也就尚未完成,但是這顆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炸,市政廳內有著包括安妮公主在內的三百名賓客,更重要的是,艾筠就在他身邊!

  他到底要不要把手提箱丟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3-11 00:42:24

第五章


  時間是不是「金錢」,在這生與死一線間,已經變得沒有意義了,因為時間是「生命」,時間是「定時炸彈」!

  這個時候,是拚著老命,頂著一顆即將爆炸的炸彈,硬著頭皮盜取機密檔案,解救世界和平重要?還是保住三百名無辜賓客的性命,且讓身旁的艾筠毫髮無傷比較要緊?

  真奇怪,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呢?

  五十六秒了,他再想下去,就真的得去投胎轉世了。

  但是他又能有多少選擇?一顆定時炸彈……

  等一等,炸彈在他手上,那他就是「老大」嘛!

  閎毅靈機一動地將手提箱高高舉起,然後大喝一聲地說:「這是炸彈!你們都別過來!」

  邁克布朗大使停住了,安全警衛停住了,連兩步之遙的艾筠聽懂了英文也停住了。

  閎毅很沒好氣地朝艾筠翻了下白眼說:「艾筠,你有幽默感一點好不好?快過來!我們還得逃命哪!」

  「可是那炸……」

  「對,對,這個一爆掉,我就不只是『燒雞』,而是要變成『炸雞』了。」

  閎毅朝她伸出另一隻手,艾筠也毫不猶豫地拉住了。

  閎毅再度把手提箱揚了揚,高聲恐嚇道:「這顆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炸,大使先生,你應該是最清楚的人。」

  布郎大使冒出一額頭冷汗,囁囁嚅嚅地向不知所措的警衛們再確定一下閎毅的話。

  「對,他說的沒錯……」

  閎毅露出一絲很無奈的苦笑,又試探地問道:「如果我現在還給你,有效嗎?」

  「不,它還是一樣會爆炸。」

  這才又提醒了邁克布郎大使,不但他馬上連退了好幾步,警衛們也面面相覷地猛吞口水。

  閎毅緊緊拉住艾筠的手,掉頭往門外走去時,他苦中作樂地向那幫人輕鬆地說:「OK,那就拜拜了。」

  沒有人敢追他,找掩體保命都來不及了。

  一衝出市政廳,圍觀群眾已散得差不多的紅地毯通道的盡端,歐洲四號已經把座車開來等著,連後座門都打開了。

  剩餘的圍觀群眾,這下子看見有人出來要坐那輛豪華大轎車離去,以為是哪個王公或貴族,馬上又七嘴八舌地要圍過來看個究竟。

  閎毅怕傷及無辜,邊跑邊大聲嚷著:「炸彈!炸彈!快走開!」

  他拉著艾筠沒命地跑,艾筠很可憐地還必須一手提拉著禮服長裙才跑得動,閎毅眼見面前這一段似乎永遠跑不到盡頭的紅地毯,不禁在想,同樣是紅地毯,卻是不一樣的心情。這會兒他要是能大難不死,他發誓一定娶艾筠,攜手跑向紅地毯的另一端。

  來到車旁,定時炸彈只剩下最後的十五秒,閎毅很不合時宜地問了句:「怕不怕?」

  艾筠先是搖搖頭,然後是點點頭,顯然是嚇呆了,但是她用僅剩的一絲力量尖聲罵道:「沈閎毅,今天如果我命大,我回頭再找你算總帳!」

  閎毅可一點也沒閒著,他急忙打開手提箱,裡面果然是一台迷你型電腦,他把磁碟片拍出來放進上衣口袋裡,又把手提箱關上。

  他強力把艾筠推入車後座時,同時暗想,這顆炸彈怎麼辦?

  市政廳內衝出來大批警察,圍觀群眾紛紛作鳥獸散,閎毅只剩下一個辦法——他拿著手提箱跑向一輛離他最近、最名牌、最高級、板金最厚的空轎車,只希望這一輛不是安妮公主的座車,他迅速地將手提箱丟到那輛車的車底,然後又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回到自己座車上,一進了後座他立刻朝歐洲四號吼道:「快!快開!」

  馬路上響起非常刺耳的輪胎聲,六門座車像一支超大型的火箭一般射出去。

  不一會兒,車後方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閎毅回頭一看,那輛居無霸的高貴座車,在一片刺眼火光中飛上了半空中,翻了一圈之後又掉到地上,熊熊烈火映亮了整個夜空。

  「呼,好險!」閎毅沖艾筠一笑。

  艾筠嚇得全身直發抖,半句話也說不了來,牙齒打顫了好久之後,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幹哪一行的。」

  閎毅沒有空回答她,因為這時追兵已經出現在後面,英國警車的警笛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好像整個倫敦都籠罩在空襲警報的緊張情況下。

  歐洲四號一面把車開得橫衝直撞,一面掉過頭來氣急敗壞地吼罵道:「老天爺!你給我惹這種麻煩?」

  閎毅安慰對方,同時安慰自己地說:「安啦!神通廣大的Z老大,一定可以想出什麼好辦法的。」

  話才剛說完,閎毅腕上的傳呼手錶響了起來,他一面把迷你耳機拉出,一面得意洋洋地向歐洲四號嬉笑道:「你看吧,我沒騙你。Z老大……是,任務完成!好,我知道了。」

  收線的時候,閎毅聽見身旁的艾筠像發了瘋似地,正比手劃腳地自言自語:「我是跟什麼人在一起?手錶還可以拉出一條線來講話?我一定是在作夢……」

  現在後有追兵,前有亂七八糟的交通阻塞,閡毅還是找不到空陪艾筠說話,他朝歐洲四號大聲問道:「你對倫敦的街道熟不熟?」

  歐洲四號也快發瘋了,他像瘋狗一樣回吼道:「你現在問我這個幹嘛?」

  「Z說把車開向倫敦大橋,那裡有三輛貨櫃車在等我們。」

  「早說嘛!」

  歐洲四號把座車在大馬路上做個緊急回轉,其他的小車們紛紛緊急剎車,有的剎不及,就撞在一起了,頓時交通更加大亂,喇叭聲、叫罵聲此起彼落。

  這時車子已越過安全島,開到反方向的車道上去,後面的追兵一時措手不及。歐洲四號猛踩油門,一下子又把車急轉彎進入一條小街裡。

  坐在後座的艾筠被車甩來甩去,最後撞到閎毅的懷裡。

  閎毅目光繾綣地望著已經有些披頭散髮的艾筠問道:「像不像在坐雲霄飛車?」

  艾筠的一雙粉拳亂捶亂打,一面掙扎著坐直起來,一面喝斥道:「放開我!你乘機吃我豆腐。」

  閎毅把兩手舉起來做投降狀,以免在車子歪來斜去的時候,碰到她不能碰的地方,一面嘟著嘴無辜地說:「我又不是故意碰到的,你該不會又要記帳罰我錢吧?」

  艾筠賭氣不吭聲,只把臉別向車窗外。

  警笛聲落後了一大段,但仍窮追不捨,左拐右彎了好一會兒,車子終於開上橫跨在泰晤士河上的倫敦大橋。倫敦大橋一端舉世聞名的尖塔形鐘樓,艾筠以前只從明信片上看過,這會兒面對面,卻根本無福欣賞,只能匆匆瞄一眼,上頭的大圓鐘指著八點四分,他們出來赴宴才不過兩個小時,卻已經像一世紀那麼久。

  更慘的是,還是在亡命大飛車!

  倫敦大橋的中間地段,三輛貨櫃車各自隔了一段距離地停靠在橋上。

  閎毅一面回頭查看追兵,一面向歐洲四號吼道:「開進中間那一輛!」

  幸好後面的追兵尚未上橋。

  艾筠心中納悶,開到中間?要開去哪裡?這一開不是要撞到橋下去了?

  這時,三輛貨櫃車同時啟動駛出來。

  閎毅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正想伸過手來按住她,但是看她杏眼圓瞪的「恰北北」模樣,臨時又打消主意,只是柔情蜜意地說:「別擔心,我們安全了。」

  話一說完,歐洲四號把車一歪,切進到一字排開的第三部貨櫃車前面,也就是第二輛貨櫃車的後面,這時四輛大小車均以同速在橋上行駛。

  後面的警笛聲已經聽得見了,但是還好後面有那輛貨櫃車擋住追兵的視線。

  第二輛貨櫃車的後門緩緩放下來,直到拖曳在橋面上,這便給座車形成一道斜坡板,歐洲四號訓練有素、鎮靜沉著地對準角度,將座車前輪開上斜坡板,不消十秒鐘,便悄悄地開進第二輛貨櫃車的貨櫃艙內,後門又緩緩地升拉起來。

  這一切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漆黑的貨櫃艙內,座車中的三人幾乎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並且感到貨櫃車的速度正在逐漸增快。隔了幾秒鐘,貨櫃車外有一連串的警笛聲呼嘯地超車而過。

  一切又恢復靜寂了。

  突然貨櫃艙內燈光大亮,艾筠發現艙內不知何時出現了四名身穿機械技工工作服的人,其中一名走近到座車旁,彎下腰來,向車內的閎毅露出最迷人的微笑。

  「嗨,我們又見面了。」

  原來是在倫敦機場接飛機的那名美艷女子。當然,艾筠不知道她就是歐洲三號。

  貨櫃艙內的兩側空間,只夠讓門開一半,車內的三個人同時跨出車外。

  為了感激救命之恩,閎毅誇讚歐洲三號一句:「你即使穿著工作服,還是一樣迷人。」

  然而這句話聽在艾筠耳中,卻格外地刺耳,而且令她感到一肚子火——妒火!

  歐洲三號看見艾筠,微笑立時冷了一半。她挑起一邊眉毛,非敵亦非友地淡說:「噢,你今晚穿的真漂亮!」

  艾筠一點也笑不出來,但是又要勉強笑笑,最後只像是貓咪的須毛被蒼蠅惹得蠕動兩下而已。

  緊張氣氛似乎還沒結束,充當司機的歐洲四號已迅速走到一角,當眾脫起衣服來——他要把司機制服換成機械工作服。艾筠不好意思地低垂下頭,他們不會也叫她當場表演「工地秀」吧?

  美艷的歐洲三號手持無線電話,向另外兩輛貨櫃車的人員通話聯絡,然後向閎毅嬌媚一笑。

  「親愛的,恐怕我們又要分手了。你們兩個必須馬上離開這裡,我們前後的貨櫃車裡,都各有一輛和這輛一模一樣的六門轎車,這樣即使被警方攔下來盤問,也只需告訴他們我們在運貨。」

  「你是說,要我們在半路下車,然後自己想辦法回酒店?」閎毅問道。

  艾筠又看見歐洲三號露出一抹可惡的笑容,她衝著艾筠,指了指天空的方向,嬌聲說道:「那怎麼可以?對這位小姐不是太不禮貌了?我們有專機送你們回去。」

  「專機?你是說『專機』?」閎毅難以置信的說道,他會不會是聽錯了?

  歐洲三號在聽完無線電話後,立刻收起笑容說:「快!Z派來的直升機已經到了,就在貨櫃車上空。」

  哦——閎毅終於搞清楚了,貨櫃車並不會中途停下來,而是他和艾筠必須爬到貨櫃車頂上去搭直升機。

  「艾筠,我們走吧!」

  頭頂上直升機的螺旋槳聲越來越大聲,艾筠仍是一頭霧水。「怎麼走?」

  「到貨櫃車頂去搭專機。」

  「你是說……車頂?而車仍在動?不,不,我有懼高症!」艾筠慘叫了起來。

  老天!她除了見血便暈之外,竟還有懼高症?

  「那我抱你好了。」

  「不,不用了……那我寧願被嚇死。」

  刻不容緩、事不宜遲,貨櫃艙一角就有往上一排U字形鐵圈所構成的爬梯,歐洲三號已經不讓鬚眉地率先爬上去打開車頂的一個蓋口,一陣強勁的夜風立刻灌進來,從頂蓋四望出去,可以看見滿天的繁星。

  歐洲三號已經爬到貨櫃車頂了,閎毅朝艾筠做了個「女士優先」的手勢,艾筠咬咬牙,吞了吞口水,她總不能在那個美艷女子的面前給比了下去。

  她硬著頭皮爬上車頂,閎毅緊跟在後面,萬一她掉下去,至少還有他墊底——這一切都是他惹的禍。

  貨櫃車速雖然不快,但是風吹著艾筠的長禮服,也感覺自己搖搖欲墜,幸好閎毅一手攬在她的纖腰上。一架小型直升機已平穩地停在貨櫃車頂,畫出圓形的旋轉螺翼更揚起一陣勁風。

  艾筠和閎毅彎低身子,一步步往直升機走去,兩邊空空的,掉下去就是車輛來來往往的公路,天曉得會摔成什麼模樣?

  艾筠盡量不去看旁邊,但是一瞥眼,她看見貨櫃車左邊另一線同向車道上,一名滿臉鬍子的英國佬正開著一部小車平行,而且抬起頭來,瞪眼張口地看著車頂的她,她為了給自己壯膽,便勉強苦笑地朝那人揮揮手,「嗨」了一聲。那個人因為開車沒看路,結果撞上了前面的車,這下子可好,她又引起一場連環大車禍!

  他們平安地登上直升機,歐洲三號在替他們關上玻璃艙門時,又衝艾筠撂下一句:「別嚇死了哦!」

  門一關上,歐洲三號蹺起大拇指,朝直升機駕駛員往上空一比,直升機立刻以四十五度的斜角,又加上一個驚心動魄的大轉彎,朝夜空飛去。

  閎毅緊挨著艾筠的身旁,指向機窗外柔聲說:「艾筠,你看!倫敦泰晤士河的夜景真美……」

  艾筠沒有吭半句,只是斜依在他的肩膀上,已經暈過去了。

  直升機降落在海德公園的草坪上,一時還吸引了不少旁鄰公寓大樓的居民探出頭來,以為是外星人的飛碟降臨地球。

  走回酒店的一小段路,公園步道的林蔭扶疏,月光皎潔地從樹葉枝芽間灑落大地。

  閎毅心事重重地走著,肩膀不時輕觸到艾筠的頭,艾筠最後也火大了,吼了一聲:「你離我遠一點行不行?我都快被你撞得眼冒金星了!」

  「艾筠……」閎毅收斂了往常的嬉皮笑臉,變得吞吞吐吐。

  艾筠賭氣又帶諷刺地替他把話說下去,「不必告訴我,讓我來猜。你是國際聞名的江洋大盜,參加了世界恐怖組織,專門干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事。」

  「不,不是,艾筠,你聽我說……」

  「噢,我說錯了。那你是蜘蛛俠,向來都是飛簷走壁到處打抱不平、管別人的閒事;或者,噢噢,我知道了,如果你走進一個電話亭裡去換衣服的話,出來就會變成無敵超人。」艾筠不給他半點機會,又辟哩啪啦地亂猜。

  「艾筠……」閎毅頓時停下腳步,兩手扳住艾筠的雙肩,強迫她面對他。他聲音充滿苦楚地說:「艾筠,我有我的苦衷,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一切實情。我是參加了某個組織,我們聯合起來,就好像在世界各地做……做慈善事業。」

  艾筠差點捧腹大笑,但是她忍住了,露出的笑容比哭還令人心疼。

  「慈善事業?這真是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慈善事業會需要你去偷大使先生的手提箱?結果竟是一顆炸彈,差把自己炸得屁股朝天?而且還得躲警察的追捕,最後竟然叫我爬上貨櫃車頂去搭直升機?哈哈,太好笑了……」

  兩串清淚滑落艾筠的面頰,一想到直升機,她就覺得軟腳,幸好她沒摔死,也沒嚇死。

  閎毅心裂欲碎地搖晃著她的肩膀,痛心難抑地說:「艾筠,你必須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

  「你憑什麼要我相信你?」

  瞧她玉魂銷蝕、梨花帶淚的嬌憐模樣,他再也忍不住全身沸騰的激情,一時衝動地對準她的櫻唇吻去。

  艾筠掙扎了一下,但是在他強勁臂膀的束縛擁抱中,她就像是老鷹爪下的小雞,而且老實說:她以前二十二年的歲月都白混了,她還不曾被男生吻過,沒想到初吻的感覺這麼銷魂蝕骨,讓她全身無力抗拒。

  這一吻的意義對閎毅來說,可是相當不平凡。先前他都是趁她暈倒的時候才偷吻,現在她神智清醒得很,可是看她不一會兒就「繳械投降」了,這不正證明著,她心中對他也存有情意?

  他把艾筠吻得透不過氣來,良久,他輕輕放開她,無限繾綣愛憐地說:「憑這個還不夠嗎?」

  艾筠起先還陶醉在剛才的良辰夢境裡,接著她恢復了理智,這才想到,她的初吻就這麼獻給這個不知道是江洋大盜,或是恐怖分子,或是無敵超人的臭傢伙了,他不但不說出實情,而且還規定她不可以問問題!

  在心情悲喜混亂之下,艾筠舉起一隻手,朝他臉頰上重重的賞了一個「大鍋貼」!

  這一巴掌不但把閎毅打傻了,而且連艾筠自己也愣住了,心中還立時充滿疼惜、懊悔和矛盾……驀地,她慌張失措地拔腿奔向酒店。

  跑進酒店,艾筠是真的腳軟了,不得不把三寸高跟鞋脫下來,一手各拿一隻鞋。步入電梯時,閎毅也及時追趕而至,硬擠進電梯。

  「艾筠,你打得很對,我一點也不生氣……」

  「你不要說了!我什麼也不想知道!現在我只想回房間,好好地睡一大覺。」

  五樓到了,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電梯。房間門口外,閹毅不死心地又強拉住艾筠想解釋,艾筠拿起高跟鞋來往他額頭上一敲——還好不是尖尖的那一種鞋跟,要不然這一敲下去還能好嗎?

  閎毅垂下雙手,無怨無悔地說:「好吧!你先睡一覺,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艾筠眸中噙著淚水,一轉身,急急閃入自己的房裡,迅速地將門掩上後,這才輕聲飲泣起來。

  他到底在跟她玩什麼遊戲?愛情的?還是陰謀的?

  更令她心緒矛盾的是,她只是氣他有什麼苦衷不能跟她實話實說?然而,她並不後悔跟著他一起出生入死,甚至要她後半輩子都跟他一起當玩命鴛鴦,她也心甘情願。

  但是,她才認識他多久?為什麼情愛突然一來,就像是排山倒海?

  她愛上他了嗎?愛得多深?

  看來是挺嚴重的了,她竟然可以愛他愛得不問任何問題,她為什麼這麼信任他?而她甚至連他真正在幹哪一行都不太清楚。

  而他呢?

  他是不是也以同樣的心、同樣深的情在愛她?還是他不過是在玩一場愛情遊戲?

  輾轉難眠地過了一夜,清晨七點鐘,閎毅便被一通電話吵得睡意全消,他接聽了半分鐘後,便直說:「好,我馬上下去。」

  他刻不容緩地跳下床穿衣,然後匆匆忙忙搭電梯下樓。在四季酒店一樓的咖啡廳,前一夜在晚宴上遇見的法國混血間諜哥斯坦·林,已坐在一張臨窗的桌旁等候。

  「早安。你想用點什麼早餐?美式火腿蛋?法國牛角麵包?當然,我不會建議你用英國餐點,除了英國茶之外,英國什麼東西都很難吃。」

  哥斯坦像一位舊識般親切地與閎毅打招呼,他正一邊喝熱咖啡,一邊隨意地翻著當天的早報。

  閎毅坐了下來,仍顯得機警、拘束地問:「我該怎麼稱呼你?林先生?」

  「叫我哥斯坦吧!我這個『林』雖然是中國姓,可是背景挺複雜的,我只有八分之一的中國血統,其他還混了俄羅斯民族、蘇格蘭和法蘭西……」哥斯坦一邊說著長串家史,一邊招來服務生,主動地替閎毅點了一份法式早餐。

  服務生走後,閎毅才說:「我恐怕沒有胃口,而你應該也不是專程來跟我介紹你家悠遠的血統歷史的吧?」

  「噢,當然不是。」

  閎毅滿腹疑惑地又問:「你好像對我的行蹤瞭如指掌,你真的是法國情報……」

  哥斯坦急急打斷他,把一份早報移到他面前攤開。

  「我說過了,我現在是跟Z合作。把東西放在報紙中,合起來。」

  哥斯坦所指的「東西」,便是前一夜閎毅歷經千辛萬苦所盜來的電腦磁碟片。閎毅沒有接到「Z」的指令,不敢輕舉妄動。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實話?」

  哥斯坦英俊異常的臉上浮起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然後逕自說:「我有個消息要傳達給你,是Z交代的。Z說你那位新吸收的幹員既漂亮又聰明,她那杯香檳倒得可真有技巧,但不知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很坦白地事先對她說明一切了嗎?」

  閎毅老老實實地答道:「在Z沒有批准之前,我怎麼敢隨意跟任何人提起組織的事?」

  哥斯坦的眸中透出精光,平視著閎毅,說:「沒有批准,而你卻帶著她出任務,這是不是違反了組織規定?」

  對方似乎不只對他的行蹤,甚至對「東方組織」的規條也很清楚,閎毅被堵得啞口無言,良久才囁嚅地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些事我也會向Z解釋……」

  哥斯坦突然悶笑了兩聲,他的目光帶著穿透性地說:「我想你最好知道,因為Z可不這麼認為,反而覺得你沒告訴祈艾筠,是因為你喜歡上她,而又怕她知道實情之後,會不願意跟一個像你這樣必須常常出生入死的男朋友在一起。」

  閎毅暗吃一驚,「Z」果然是神機妙算、神通廣大,竟然將他這個從未謀面的情報員的心態摸得一清二楚。

  不過,這倒激起閎毅更大的好寄心,他急問:「難道說Z也在昨晚的宴會上?」

  哥斯坦神秘一笑,輕搖著頭說:「你怎麼會問這麼笨的問題?Z是無所不在、來去無影的。」

  「哥斯坦,你不會就是Z吧?」

  哥斯坦笑得更大聲了,服務生適時送來早點,兩人靜默了幾分鐘等服務生走開,然後哥斯坦才說:「我?我只能這樣告訴你,Z是誰,是男或女,是哪一國人,這些只有你們組織裡和我們情報局的最高層人員才知道。不過我聽說真正知道且見過Z的人,不會超過五個。」

  閎毅兀自沉想起來,哥斯坦說的都是實情,而他會知道這麼多,顯然也是法國情報局的精英分子,絕不是三腳貓的小幹員而已。

  閎毅信服地伸手到口袋中取出磁碟片,將它放在報紙上,對折蓋起來,然後將報紙推還給哥斯坦。

  「東西交給你了。不過我想知道,Z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聯繫,而派你來傳話?Z在生我的氣嗎?」

  哥斯坦將夾著磁碟片的報紙收入公事包中,語帶安慰地說道:「你別多心。Z有件重要的事,必須親自去處理,所以才沒有直接跟你聯繫。你現在剛完成一件任務,暫時應該不會接到新指令,好好度個假吧!你們離開英國後,不是要去摩納哥?」

  閎毅一聽,吃驚得無法再掩飾。

  「你怎麼會知道?又是Z告訴你的?」

  「沒錯。你也不必太驚訝,你們的機票上不是把行程都預訂好了?這又不難查。」

  閎毅這才突然想起昨晚市政廳的爆炸事件,他憂心忡忡地問:「昨晚的事,今天應該上報了吧?那麼多人看見我們兩個從市政廳跑出來,這下子不是要被英國警方通緝了,哪還飛得出英國?」

  「放心,這些Z早就想到了。今天的早報也沒說多少,只稱是恐怖分子示威而已。這件事關係到英美兩國核子武器的合作案,宣揚出去會遭到國際輿論指責的。」哥斯坦一點也不擔心地笑說。

  「問題是,報紙封鎖消息而不公開,這並不表示英國航警不會來抓我和艾筠啊!」

  「話是沒錯,可是你怎麼忘了用腦袋?情報員人人都可以當,為什麼Z專門吸收你們這些各行各業的精英來擔任?」

  閎毅仍然想不透,還有什麼辦法可以逃過航警耳目?

  「你的意思是……」

  「你弟弟不是在摩納哥掌管萬邦航運嗎?據我所知,他正在追求的那位皇室女爵的爸爸,不是也投資了部分股權?去派架私人噴射機過來呀!誰還會攔你下來問話?」

  「哎,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哥斯坦提起公事包,起身準備離去,臨走前又丟下話,「你女朋友的事,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Z可以體諒你的心情,問題是,你怎麼跟她解釋?」

  哥斯坦言之有理,閎毅點了點頭,看著這位混了四種血統的法國間諜匆匆離去。

  他該如何向艾筠說清楚一切呢?如果他說了之後反而把艾筠嚇跑,他又該怎麼辦?

  他要冒這個可能失去艾筠的險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3-11 00:42:41

第六章


  摩納哥蒙地卡羅

  第一次搭乘私人噴射機的艾筠,因為新鮮而興奮不已,一掃在倫敦幾天的陰霾心情,臉上出現了雨過天晴的笑容。

  閎毅自從那一夜在海德公園裡挨了艾筠一記「鍋貼」之後,左頰上的五指紅印足足腫了一天才消。而他後來還吃了一記高跟鞋突襲,額頭上腫了一個包,到此刻還看得一清二楚。

  噴射機已在機場跑道滑行,兩位美麗大方的專屬空服員正忙著收拾準備。雖然機上六個圍著一張長型會議桌的座位上,一共只坐了兩名乘客,但是空服員還是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機窗外,遠遠地可以眺望見一片蔚藍天空和湛藍的海洋,彎成美麗弧度的海岸線上,鑲了一圈純白色的沙灘。

  像這麼羅曼蒂克的地中海之旅,艾筠怎麼忍心再噘著小嘴掃興呢?她不太自在地轉向對座的閎毅,輕聲問道:「你的額頭還痛不痛?」

  「啊?我到現在才想起來?我的腦袋裡面,搞不好已經黑青淤血了。」閎毅故作誇張地笑道。

  艾筠被他頑皮的形容詞逗得笑出聲,同時心中也充滿了歉意和內疚。她斂了下神色,鄭重其事地說:「對不起,我太沒有風度了,更何況你是我的老闆……」

  閎毅深情不悔、目光灼亮地凝睇著她。「我才不要當你的老闆,我寧願把你捧在手掌心上,將你奉為女王。」

  霎時艾筠一張臉漲得通紅,她低垂下頭嬌羞不已,然而心中仍滿是疑問和迷惑。

  閩毅見她低首不語,連忙又說:「艾筠,有些事情我也許現在沒有說出來,那是因為我在擔心,擔心……」

  不管是什麼,艾筠都不想強人所難,她急忙打岔道:「閎毅,你不必說了,我明白的,如果你不說,那表示你有苦衷,如果有一天你願意說了,你就會自動告訴我,不是嗎?」

  太不可思議了!她一下子「恰北北」,一下子又變得這麼善解人意,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看來在蒙地卡羅這幾天,他有好日子過了。

  閎毅連忙抓住機會,挪到艾筠的身旁,輕摟著她的肩說:「你要是能夠早點這麼想,那我不是可以省掉很多皮肉之苦,一下子流鼻血,一下子挨巴掌,現在頭上又腫了一個包……」

  艾筠沒好氣地用手肘輕撞他胸膛一下,笑說:「我也不想那麼粗暴啊,這些懲罰都是有原因的。喂,別想乘機揩油,手還放在我肩膀上幹嘛?」

  閎毅不情不願地挪開手,埋怨道:「親都親過了,還怕人家摸。」

  「你?你還敢說……」

  艾筠羞得真想在噴射機上挖個洞鑽進去,而閎毅竟還大膽地湊近臉來,想親她面頰一下,很掃興的是,一位空服員在這時走過來。

  「沈先生,噴射機已經落地了,副董事長正在外面等您。」

  空服員交代清楚,又含笑地走到機艙門旁等著。

  「副董事長?誰啊?」艾筠頗感納悶地問。

  「我的寶貝弟弟!這家航空公司,我們家佔了百分之七十的股權,都交由我弟弟掌管。」

  「哦……」

  因為她都沒有問任何問題,所以連這個都不知道,現在艾筠知道了,反而更加納悶地在想,看來沈閎毅家裡有錢到無法想像的地步,那他幹嘛又要去做那些出生入死的危險事?

  閎毅邊替她拿隨身行李,邊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警告」道:「我弟弟叫閎邦,我先提醒你,這小子講話也是口沒遮攔的,要是在口舌上佔你一些便宜,你可別見怪。」

  艾筠微嗔地笑道:「那跟你一樣嘛!我抵得住你,當然也擋得注他。」

  「那最好不過了。如果他開口請你共進燭光晚餐之類的,你可要誓死抵擋。」

  閎毅說得煞有介事,艾筠感到好氣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故意找碴地說:「我想跟誰吃飯,你也要管?搞清楚,我是受雇來當『花瓶』的,花瓶就要有花瓶的樣子。」

  「不行!我沒把你當『花瓶』,而且你現在二十四小時都屬於我。」

  閎毅頗有不放她走的架式,不料腹部又挨了艾筠輕輕的一拳。

  「好霸道哦!我是不是上了『賊機』?現在我可以下去了吧?」

  艾筠說完便笑著推開他,逕自往艙門口走去。外面一片燦爛的陽光正等著她,而只要有閎毅在身旁,她就感到特別溫暖。尤其他剛才那一番不惜「兄弟鬩牆」的話,聽得她好開心。

  噴射機外的停機坪上,穿了一身白色網球裝的閎邦,正靠在他那輛保時捷敞篷車旁等著,一看見艙門口出現的美人兒,他趕快把墨鏡摘下來,好看得更清楚一點。

  閎毅伴隨艾筠走下階梯,朝閎邦走過去。

  閎邦這會兒正老實不客氣地把艾筠上下打量一番,然後笑瞇瞇地向閎毅說:「老哥,你說的沒錯,她真的會讓我嫉妒。」

  艾筠丈二金剛摸不著半絲頭緒,只好禮貌地笑一笑。

  閎毅怕弟弟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連忙說:「閎邦,關於你的惡形惡狀,我剛才已經在飛機上向艾筠做過簡報了。這位就是祈艾筠,請你講話『客氣』一點。」

  閎毅特別強調「客氣」二字,暗示閎邦別洩漏太多他們兄弟倆那一夜的「心得交換」。

  閎邦伸手握住艾筠大方伸出的手,「但願我老哥沒揭我太多瘡疤。」

  艾筠對閎邦的第一印象其實不錯,根本沒有閎毅說的那麼可怕。這對長相極神似的兄弟,細看之下,其實也有極為不同的風格品味。

  「我直呼你閎邦,你不會介意吧?你放心,我還打算跟你共進晚餐呢!」

  閎毅一聽,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閎邦則嘻皮笑臉地說:「那太好了!不過,就怕有人會吃醋。」

  閎毅立刻逮住機會掀弟弟的底,「而且還是兩個人吃醋哦!老弟,你那位女伯爵怎麼沒一起來?」

  「女伯爵?」艾筠搞不清楚這些外國頭銜,茫然的說。

  閎邦則更正哥哥道:「女爵、女爵!跟你講了八百遍,你還是搞錯,等下見了面,你可別『台』笑大方。」

  兄弟倆你一言我一句的,艾筠看了覺得很好玩,也加入了龍門陣。

  「閎毅說的,應該就是你的女朋友吧?」

  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閎邦催促他們上了車。地勤人員也將行李送來了,放妥在後車廂內。

  閎邦一邊發動引擎,一邊掉頭向坐後座的艾筠解釋道:「我還沒追到手,求求你們倆可別說溜嘴,要不然她又要好幾天不理我了。她媽媽是皇室裡的成員,明天下午有一場皇家主辦的慈善募款馬球賽,紓妍去幫忙準備了。噢,她姓喻,比喻的喻,正式的頭銜是蓓雅女爵。」

  這些聽起來像極了天方夜譚,艾筠一下子又掉進美麗的童話夢幻裡。

  閎邦戴上墨鏡,一踩油門,跑車飛速地奔出機場。

  新城區海景別墅

  沈家這棟別墅坐落在半山腰,顧名思義,它是依山崖而築,面向蒙地卡羅最美麗的海岸線,夜晚時,可居高臨下,俯瞰整座賭城夜景。

  別墅範圍佔地極廣,建築設計是採用地中海典型格局,也就是混合了古堡和新建築式的設計,著重半橢圓形的窗、拱門和穿廊。整座外觀是純白色的,襯著碧海藍天,更顯出熱帶夏季的氣息。

  據閎邦在一路上向艾筠的介紹,這棟別墅內就有室內、室外各一座游泳池,室內、室外也各有一座網球場,好像什麼設施都要室內、室外各一座才夠。

  艾筠不禁偷笑,幸好沒有「室外」的臥室,要不然就真的是「一億星」級的旅館了,因為可以看見天空的星星。不過這棟別墅比世界上任何一家五星級旅館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單是臥室就有三十六間之多,而且每一間臥室都各自有一種裝潢設計的主題。

  要那麼多臥室幹嘛?每天晚上都睡不同風味的房間嗎?誰會這麼無聊?

  這些金華世界、有錢人的窮奢豪侈行徑,艾筠只感到難以想像。

  閎邦把車滑入電動鐵門,綠蔭夾道的小徑,引往一座「獻水三女神」的噴水池,別墅正門的兩側,則各植了一列棕櫚樹,扇形的枝葉,構成一幅地中海獨特的幻境。

  六名穿黑白制服的女僕,兩列排開地在門口迎接,一個上前來接閎邦的墨鏡,一個上前來拿閎邦的網球用具,其他的趕快去拿閎毅和艾筠的行李。

  看著這一幕,除了覺得自己像是王公貴族般,艾筠要費很大的力氣才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要特別雇兩名或更多女僕來拿墨鏡、網球拍做什麼呢?

  「這裡目前只有我一個人住,另外還有兩名司機、兩名園丁和三名廚子。你隨時可以差遣他們。」閎邦很熱心地為艾筠解說。

  「閎邦,你太客氣。我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憐香惜玉過,一時還真不習慣。」

  閎毅在一旁立刻抗議道:「這話中有話哦!好像我對你都是嚴刑拷打,天天皮鞭伺候似的。」

  艾筠甜甜一笑,不輕不重地回敬道:「也沒那麼嚴重啦,只不過要我穿高跟鞋爬上貨櫃車頂,去搭『專機』而已。」

  「車頂?專機?」閎邦顯得滿頭霧水。

  閎毅猛向她使眼色,她這才明白了一點:原來閎毅的那些神秘兮兮的事,連他的弟弟都不知道。

  「老弟,艾筠是開玩笑的。你那位女……女爵大概就沒這麼幽默風趣吧。」閎毅聰明的改變話題。

  閎邦果然把注意力又放到喻紓妍的身上,他連眼睛都在笑地說:「誰說的?那是因為你跟她比較不熟。他們那種有皇室血統的人,在陌生人或不熟的朋友面前,難免都會予人一種客氣而冷漠的感覺。不過我想,時日一久,纖妍一定會和艾筠成為好朋友。」

  艾筠感到受寵若驚,連忙說:「我哪有這種榮幸?前兩天才跟英國的安妮公主一起聽音樂會,現在又……」閎毅的眼睛又像抽筋一樣地猛眨著,艾筠及時煞住口。

  閎邦有些意外地問:「你們也正好去參加那場在市政廳舉辦的音樂會?這裡報紙也有報導,聽說是北愛爾蘭激進分子在示威,因為不滿兩國和解……你們沒嚇到吧?」

  艾筠本想衝口而出:豈止嚇到?根本是嚇破了膽!但是她終究沒有說出口。

  「嗯,嗯,還好……」閎毅臉色不太自在地敷衍道。

  走進有若皇宮殿堂的挑高大廳,閎邦吩咐一位女僕去準備果汁和點心,接著又說:「老哥,你還是住你那間臥室,我替艾筠準備了『中國』那間房,就在我們對面。艾筠,如果你不喜歡,還可以換『印度』、『埃及』,或隨便你挑。」

  「不,夠了,真的。」

  她想,恐怕在這裡主人養的狗所住的狗屋,都要比她租的雅房要高級豪華千倍。

  三人在鹿皮沙發上坐下,閎邦吁了一口氣說:「呼,外面真熱,不過這種季節最適合游地中海。你們倆先休息一下,然後我們一起去找紓妍。我撥通電話看她回來沒有。」

  毫不猶豫的,閎邦立刻打電話。

  閎毅深情地望了艾筠一眼,她的臉被太陽曬得紅紅的,像一個令人垂涎三尺的蘋果,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輕聲問道:「會不會累?等一下去找喻紓妍,其實也不遠,他們就住在隔壁。」

  艾筠輕拍一下他不老實的手,不像在生氣地說:「你乖一點!我好像有好幾次都忘了記帳……喂,在你弟弟面前,我們也需要假裝『合約情人』嗎?」

  「誰說我們在裝?你覺得你是在裝嗎?」閎毅說得有些激動,他的眼神中有一種受傷的表情。

  「可是我現在領的是你的薪水……」

  她是在拒絕他嗎?她怎麼時好時壞、反反覆覆的?閎毅氣得就好像胸口有一隻「異形」要衝出來。

  「艾筠,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你怎麼這麼豬腦袋、死腦筋,你到底愛……」

  「什麼?你罵我豬?你才驢哩!是誰搞不懂誰?我甚至覺得那張合約我簽得很莫名其妙……」

  眼見他們就要吵起來,閎邦急忙掛斷電話,走過來當和事佬。

  「你們倆怎麼啦?怎麼才坐下來就吵起來了?是不是怪我招待不周到?喂,老哥,這裡也是你的家,你也是主人,你這樣跟她吵,不怕我有機可乘啊?」

  「你敢?」閎毅吼了一句,差點把屋頂都掀掉了。

  艾筠深吁了一聲,緩和神色說:「閎邦,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問閎毅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閎毅也搶著說:「不!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這麼敏感,而且有失待客之道,我應該賠罪……」

  閎邦莫可奈何地坐在兩人中間,「好了啦!你們兩個,一下子吵,一下子又爭著道歉賠罪,有完沒完?」

  閎毅和艾筠交換了個眼神,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OK,現在你們親一下,休戰言和吧!」閎邦自作主張地建議道。

  艾筠又羞又急地用手摀住嘴巴,還一直猛搖頭。

  閎毅歎口氣說:「我們有簽合約,親她是要被罰款的。」

  閎邦半信半疑,充滿迷思地笑說:「這是台北最近在流行的玩意是不是?好吧!幫你們製造機會,你們自願放棄,我也無話可說。現在帶你們去看紓妍吧,她已經回到家了。」

  懷著又驚又喜的心情,艾筠跟隨閎邦和閎毅朝後花園走去。

  沈、喻二家的建築極為相似,後花園有一扇門可以來往,這扇門據說從來不關。

  經過後花園門時,閎毅開玩笑地向艾筠說:「這扇門形同虛設,連我老弟晚上要表演張生跳牆,後花園私會,都省去了一道手續。」

  「艾筠,你別聽他亂說。喻家的戒備森嚴,到處都有全副武裝、二十四小時待命的警衛,還有好幾隻大狼犬哪!」閎邦委屈地替自己申辯。

  三人有說有笑地穿過喻家的後花園,走沒多遠,果然就有一位持槍警衛走上前來。

  「蓓雅女爵在游泳池畔等你們。」

  向游泳池走去時,艾筠忍不住很認真地問:「等一下我要不要尊稱她『陛下』?」

  兄弟兩人相看一眼,同時爆笑出聲。

  半晌,閎邦止住了笑,解釋道:「只有王子、公主以上的人才稱『陛下』,其他的都叫『閣下』。不過你只要直呼紓妍的名字就好,她不喜歡這些頭銜稱謂。」

  游泳池畔,喻紓妍身穿一襲白色及地浴袍,眼戴白框太陽眼鏡,頭上一頂白色的大草帽,正坐在遮陽篷底下啜飲雞尾酒,她的三位女友則在池中戲水。

  他們走到紓妍身旁,紓妍才緩緩站起身,雖然頭臉被逮去大半,但是一眼便可看出她是一位美麗絕倫、不可方物、微笑中帶著矜持和淡漠的混血美人。

  「啊,閎毅,好久不見了。這位漂亮的女孩,應該就是艾筠吧?我叫紓妍,歡迎你到摩納哥來。」她的聲音輕柔而慵懶。

  紓妍似乎很注重親疏禮節,她先伸出手,讓閎毅吻了一下手背,然後和艾筠輕握了一下手,最後上前在閎邦的兩頰上各印下一個貼頰輕吻——其實只有貼頰而沒有吻。

  閎邦一見到紓妍,兩眼熠熠閃亮。

  「馬球賽準備得還順利吧?」他輕聲問道。

  「很好。明天下午請你們三位都一起來參觀……我有點累,要到游泳池裡泡一下,你們要不要去換泳衣?」

  閎邦立刻響應,逕自走向游泳池畔一座很「宏偉」的更衣房。顯然裡面隨時備有各式尺寸的泳衣,以備客人換用戲水。紓妍吩咐一旁的侍從去準備飲料。

  艾筠推說不會游泳,閎毅也決定在池畔陪她,紓妍朝兩人微一含首,然後退自褪下浴袍,露出一副連辛蒂克勞馥都要嫉妒的健美身材,像一尾美人魚般走入水裡——她依舊戴著太陽眼鏡,顯然只是純「泡水」

  不多時,換好泳褲的閎邦也加入池中,他健美的身材,教李察吉爾看了也會嫉妒。

  「我的身材比閎邦還要好上十倍。」閎毅傾向艾筠笑說。

  「哼,你少臭屁!」

  這下子艾筠也不好意思看閎邦游泳了,她別開臉龐,正巧瞥見別墅二樓的一道窗口,一個穿了一身黑的男子,臉上戴著一副墨鏡,正掀開黑色窗簾的一角,靜悄悄地往下直看著她。

  艾筠的背脊不知為什麼,忽然有股不自在的酥麻,好像被人監視似的。隔了幾分鐘,她又回頭去看,那個人依舊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艾筠再也忍不住,側過身向閎毅低聲問道:「二樓窗口有個人一直在看這兒,他是誰?」

  閎毅迅速回頭瞥了一眼,那人也同時放下窗簾。

  「噢,是他呀!他是紓妍的哥哥,叫喻凱傑。他很古怪神秘,很少講話,也很少出門或出現在公共場合。不過聽說他常搭飛機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沒有人知道他在幹什麼。反正他是華德爵士,不必像我一樣歹命必須工作打拚。」

  「他為什麼很少講話,很少出門?受過什麼創傷嗎?」

  閎毅伸出食指朝艾筠鼻尖點了一下,笑說:「好奇的貓咪,想像力這麼豐富!我怎麼會知道原因,我只知道喻家這兩個孩子都很怪,一個只喜歡黑,另一個只喜歡白,包括車子顏色、生活用具和衣服。所以摩納哥的人都戲稱他們是黑爵士、白女爵。」

  艾筠喔了一聲,但實在是坐不住,最後說:「我不喜歡這種被偷窺的感覺,我想到處走走。」

  「那我陪你去。」

  「不必了,你就不能放我幾分鐘自由時間活動一下嗎?」

  閎毅做出一個「悉聽尊便」的表情,艾筠起身便往後花園慢慢踱去。

  喻家的後花園佔地竟比沈家的還廣大,除了噴水池和花圃之外,還有一座「迷宮花園」。艾筠童心大發地想去試試看,一轉兩拐,她竟就迷路了,正愁著該怎麼走出去時,這才發現沈家的後門遙遙在望。

  但願那個站在窗口的喻凱傑沒有看見她的糗樣,他為什麼那般神秘?這個問題一直在艾筠心中盤桓。其實閎毅又何嘗不是?他有那麼多事竟連他弟弟也瞞著,更何況……嘿,她突然想起在倫敦機場,她陪閎毅去領的那只黑色運動袋,這次也跟閎毅一起帶到摩納哥來了,那裡面究竟裝了什麼?也許她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一這麼想,艾筠便下了決定,倒不如趁現在閎毅不在,她去探查一番。

  說走就走,她立刻回到沈家的海景別墅。她向一位女僕宣稱頭痛想休息一下,女僕立刻帶她到樓上的「中國」房。臨進門時,她還佯裝無意地問了句:「沈先生住哪一間房?」

  「哪一應沈先生?大少爺住『摩納哥』,二少爺住『法蘭西』。」

  要找到他們的房間並不難,每間房的門上都有純金打造的門牌,上面的英文字她當然看得懂。

  等女僕下樓去後,艾筠躡手躡腳地走到「摩納哥」門前,為了再確定一下,她輕敲了兩聲,這才開門進去。然而,她才剛合上身後的門,背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將一塊手巾按在她嘴鼻上,她想掙扎,但只覺一陣奇香吸進去……

  是哥羅芳!

  她眼前一黑,隨即便失去了意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3-11 00:42:57

第七章


  喻家的游泳池畔,閎毅正和躺在池邊的閎邦說笑,突然一隻黑貓「瞄嗚」的一聲,飛快地從樹叢中竄跑出來。

  閎毅心頭一震,有一種不祥的預兆。他跳起來說:「糟糕!」

  「怎麼啦?你別這樣活見鬼好不好?」閎邦大惑不解。

  「不是見鬼,是見到那只黑貓,一定有什麼事發生。」閎毅心神不寧地說。

  「那是喻凱傑的黑貓。老哥,你怎麼還這麼迷信?」

  閎毅不理會弟弟的喊話,匆匆忙忙地朝後門方向走去。短短的一段路上,他不斷忖想,會是什麼事?他好久沒見過黑貓這麼慘叫一聲出現了,但願不會是艾筠……

  一想到艾筠,他不禁越走越快,最後乾脆是跑。當他在沈家別墅後花園裡撞上一位女僕時,他倉皇地急問:「祈小姐呢?」

  「在樓上休息,『中國』房……」

  閎毅幾乎是三步並作一步地跑上樓的,沉靜冗長的走廊上,迴盪著他不安的呼喚——

  「艾筠,艾筠……」

  他打開「中國」房的門,但是艾筠並不在裡面,床鋪上一絲不亂地維持原樣,僕人將她的行李擱放在床旁,一字排開的六隻皮箱,半隻沒少,甚至還沒打開。

  他氣急敗壞地立刻轉身,正如無頭蒼蠅般團團轉時,突然瞥見他的「摩納哥」房門開著一條縫,他衝了進去,只見艾筠趴在地毯上。

  「艾筠——噢,老天,你絕對不能死……」

  「你別咒我好不好?我只是暈……」

  艾筠突然睜開眼睛,但是話只說了一半,便有種想吐的感覺。閎毅連忙一把將她抱起,平放在床鋪上。

  「艾筠,你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頭好暈。閎毅,剛才,啊剛才……」

  艾筠的理智清醒了一些,眼睛充滿恐懼地向房內四處搜尋。閎毅不明就裡,急得鬍子都快冒出來了。

  「剛才怎麼了?你怎麼會在我房裡?」

  雖然頭昏腦脹,但是艾筠仍不忘撒個小謊地說:「剛才我正要回房休息,突然聽見你房裡有聲音,我以為你回來了,等我開門進來,突然有人用手帕摀住我的嘴鼻,那上面顯然有藥水,我立刻就暈過去了。」

  「什麼?有人?你看見是誰了嗎?」閎毅迅速梭巡房間一圈。

  艾筠扶著額頭答道:「沒有,我只聞到一股香味,哥羅芳的味道吧……」

  房間內的所有傢具、擺飾都完好如初,閎毅的行李箱也完好如初,除了……除了那一隻黑色的運動袋,裡面的東西散了一地。

  閎毅馬上衝過去查看,艾筠則感到疑竇更多了,難道那個潛入這個房間的人,也是為了那只運動袋而來?

  「閎毅,掉了什麼東西嗎?」

  「沒有……」

  就這麼敷衍的回答?她可一點也不死心。

  「那只黑色運動袋,不是我們……」

  「對,是我們在倫敦機場領的。」

  雖然想看得要命,但是她還是「假歹勢」的說:「噢,那是你的隱私,我無權過問,也不想知道裡面裝了些什麼東西,我看我還是先回我住的房間去……」

  閎毅的心中雖然交錯著各種雜思和憂慮,但是不忘幽她一默地笑說:「你別『假仙』了好不好?我知道像你好奇心這麼重的人,怎麼可能錯過這種機會?喏,你看吧!」

  「不,不要,不要……」

  閎毅把一堆東西丟在床鋪,很誠懇地說:「你看吧!沒關係的。其實半樣也沒去掉。」

  「是你求我看的喔。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這……這些都是電腦報表嘛!好像是什麼財務數據之類的……」

  閎毅唷口氣坐在床沿,心中仍在擔心著什麼。

  「對,沒錯,這整個袋子裡都是這種電腦報表。」

  「很重要嗎?」

  「可以這麼說。這些是全世界各經濟大國中,各大企業和股市的電腦報表。」

  「那麼應該很重要吧?難怪有人要偷。」

  不過,好奇心一滿足,艾筠反而覺得,這根本沒什麼嘛,幹嘛神秘兮兮的?

  閎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聲音中又恢復了一些溫柔,心平氣和地說:「其實偷了也不一定有用,都只是一些數據而已。這是有……有人請我分析這上面的數據,藉以評估目前世界各國的經濟穩定情況。對其他人而言,這些只是一堆廢紙。」

  「所以那個闖進來的人沒偷?」

  閎毅點點頭,又搖搖頭地說:「沒有掉其他的東西,卻只有打開這只運動袋,他顯然是衝著這個來的。問題是誰?還有,他是怎麼進來的?」

  艾筠也開始用大腦,歪著頭說;「這棟別墅有這麼多傭人進進出出,隔壁的喻家又戒備森嚴,這好像很不可能……」

  閎毅也是想不透,幾近自言自語地說:「是很不可能,海景別墅雖然沒有武裝警衛,但是到處都有監視器在監看,一有動靜,負責監看監視器螢幕的安全人員也會發現才對……艾筠,我看你先回房去歇一會兒吧,我想打一通電話……」

  「報警?」

  「我還不確定要不要。這件事我得跟閎邦和隔壁的喻家通知一聲,以免又有其他的意外。艾筠,你不要緊吧?」

  「沒關係,只是吸了一點很香的麻醉氣而已。那你打電話吧,我先回房了。」

  艾筠一走出房外後,閎毅立刻以手錶通訊器呼叫「Z」。

  一接上線路,閹毅還來不及說什麼話,「Z」的聲音既清晰又急促地傳來——

  「東方六號,有話快說,我現在『非常』忙。」

  「Z」強調著「非常」,閎毅也不敢像往常一樣胡亂打屁,更何況是他出了狀況。他聲音消沉地回報道:「Z,我被跟蹤了。」

  對方沉默了五秒沒有講,然後才說:「你怎麼知道?」

  「因為那只組織交給我的運動袋,有人來查翻過,但是裡面的資料一張也沒丟。」

  「那一定是用迷你影印機拷貝去了。」

  「我想也是……」

  「很好。」

  「什麼?很好?Z老大,你是在開我玩笑嗎?」

  「Z」先問笑了兩聲,那變音器所傳出的機械笑聲,實在難聽得要命,就像鴨子在叫一樣。

  「東方六號,你先別緊張,你可能還因此而立了一件大功,那是我安排的一個棋子。」

  「你事先安排的?Z老大,我實在不懂……」

  「不懂沒關係,這也難怪,你才加入組織一年多,是我的『東方』成員裡最遜的一個。早就有人在跟蹤你了,我正好利用這個餌,揪出那個想破壞我們的國際組織。」

  「那這些電腦資料……」

  「裡面有很多是錯誤的數據,現在我們就等了,等哪一個國家的經濟突然發生大變動,就知道問題來自哪裡。」

  閎毅忍不住擔心起來,連忙又問:「這麼一來,那個國家不是會很慘嗎?」

  「我們是在維護世界和平,怎麼會去害那個國家?我所設計的棋子是在股市裡,只要有人開始大量買進某一家國際企業的股票,我們就容易查出是誰在搞鬼了。」「Z」訓了他一頓。

  「噢,我明白了。」

  收線之前,「Z」莫名其妙地丟給他一句:「好好享受你的地中海假期吧!別忘了代我向你的女朋友問候一聲,哈哈……」

  收線後,閎毅忍不住低聲罵了幾句「三字經」,他要如何代「Z」問候?這是不是暗示「Z」已經准許他向艾筠說明一切了?

  看來,接著只剩下他和艾筠之間的問題。

  「Z」是比天底下所有的老狐狸加起來都更難捉摸,聽「Z」說話的語氣,就好像「Z」隨時隨地都在他和艾筠旁邊某個角落監看著。

  閎毅立刻前去找閎邦,並且也將這件事通知了喻家,然而這一切發生得太匪夷所思,兩家到處都有監視器錄影,別說是一個人進來又出去不可能沒看見,恐怕連一隻蝴蝶飛進來都一清二楚。但是在監看錄影帶上,半絲端倪也看不出。

  這一夜,閎毅一直陪在艾筠身邊寸步不離,在晚風徐徐的陽台上,兩人遠眺著蒙地卡羅的夢幻夜景,另一側則是溫柔平靜的大海,在繁星密佈的夜空下,傳來一陣陣曼妙浪聲。

  他們在浪漫美景的陪伴下,一直閒聊到子夜時分,才在甜蜜的氣氛中互道晚安,中自回房就寢。

  連夢鄉中,也都綴滿了繁星輝燦和濃情蜜意的耳語,這一夜的蒙地卡羅,在兩人心中鑄下了永生人忘的美好回憶……

  皇家馬球場

  好一個艷陽晴空的下午,球場一側的欄杆外,坐滿了輕談淺笑、衣飾爭奇鬥艷的紳男仕女,一組二十四人的服務員,身穿鮮紅制服,正忙碌地替賓客們遞送香檳。

  這場由室主辦的馬球盛會,獲邀出席的賓客大約有兩百人,每個人必須預付一千五百法朗的「入場費」,這筆收入,主要是用來籌建一座兒童福利醫院,想多捐的人,當然也悉聽尊便。

  不過,接獲皇家邀請函的人,個個來頭不小,人人也都很清楚一些「約定成俗」的規矩,也就是要「有備而來」,而不是繳了一千五百法朗,香檳和點心就隨你白吃白喝。

  蒙地卡羅不愧是世界上最浪漫瑰麗的「賭城」。這天下午還不到一點鐘,參賽的兩隊人馬在球場兩側做準備,場外狸帽狐皮、鹿靴貂衣的兩百名賓客,也不顧正值酷燠夏日,穿那麼多會中暑,人人熱絡地在哄抬今日的下注「最低籌碼」,也就是說每個人都得下押哪一隊會贏,押贏、押輸的人要各捐多少錢。

  現在「價碼」已哄抬到贏者五萬美金、輸者三萬美金了。別擔心,即使要掏錢捐獻,人人都還是想贏,因為這在蒙地卡羅上流社會中,可是一種炫耀財富的榮幸。

  像這種動輒捐出百萬元的「餘興活動」,艾筠一聽都傻眼了,非常不安地靠向身旁的閎毅說:「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我只能白喝香檳,哪有那麼多錢可以捐獻?到時候不會有人割我的肉去賣吧?」

  坐在她另一側的喻纖妍,連忙含笑安慰她:「別緊張,閡毅都替你打點好了,到時候就算要割肉,也絕不會是割你的。」

  艾筠只覺得,她和喻紓妍雖然年齡差不多,但是要比其他的,她可差得遠了,她忍不住有些自慚形穢,但仍不卑不亢地表明心意:「像這麼有意義的募款活動,如果我有能力的話,一定傾囊相助,無奈……」

  閡毅充滿深情地拍拍她的手,溫煦地笑道:「我替你捐的錢,就算是你的『加班費』吧。噢,還有『壓驚費』,在倫敦讓你吃太多苦頭了。」

  閎邦也湊過頭來鼓舞她,並且催促道:「艾筠,快押隊吧!收票根的箱子快傳過來了,把另一半有號碼的存根留下來,等會兒球賽完畢,還有抽獎喔,第一特獎是一隻大狗熊。」

  哇塞,用百萬元換隻狗熊玩具?連聽都沒聽過,而且還不一定抽得到呢!

  「我要選哪一隊呢?閻閎,你意下如何?我看球場上由那名禿頭隊長帶的那隊,他們得到的喝采那麼多,大概會贏。」

  閎毅忍住了笑,瞅著她問:「你知道那個禿頭隊長是誰嗎?」

  「誰?他打馬球很出名嗎?」

  「嗯。這樣說好了,他出名的倒不是因為打馬球,而是他媽媽,他媽媽就是從好萊塢電影明星變成摩納哥王妃的葛莉絲凱莉。」

  「啊,那他爸爸不就是當今的國王?」

  唉,她還是閉上尊口比較好,竟然連國王的兒子也敢罵!不過,他雖然禿頭,還是長得很英俊迷人。

  閎毅兄弟和紓妍同時笑起來,雖然不是在取笑艾筠的孤陋寡聞,但她還是窘得想躲起來。

  「艾筠,沒錯,他就是全世界最出名的花花公子,摩納哥王國的第一王儲埃爾伯王子。我們私底下也常拿他的頭開玩笑,不過他的脾氣好得很。」紓妍笑笑說。

  艾筠突然想起在雜誌上讀過的一則新聞,順口問道:「聽說他妹妹後來嫁給她的貼身保鏢,是不是?」

  「對,提芬妮公主,而且還是第二次結婚,這在歐洲皇室被視為一件……」紓妍突然剎住口,連忙改口說:「我才不信這個!我想嫁給誰就嫁給誰,只要兩人有堅固的愛情。」

  艾筠不再覺得紓妍是那麼高不可攀、遙不可及,這時候她們就像一對在交換心事的好朋友;不過,這也提醒了艾筠,如果將來她和閎毅有什麼結果的話,那,像她這麼一個不知道從哪個地洞裡冒出來的灰姑娘,對沈家來說是不是也是一件醜聞?

  「別胡思亂想!」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其他三個人突然異口同聲說,好似猜中她的心事般。

  紓妍第一次主動摟住她,半開玩笑地說:「他們兄弟倆如何,我是不知道啦,但是我自己是非常喜愛你這個朋友。呵,現在是女權主義的天下,咱們才不需要他們臭男生呢!艾筠,你說是不是?」

  一下子,氣氛又恢復了輕鬆。

  「沒有我們男生,你們女生怎麼生小娃娃?」閎邦起哄道。

  艾筠立時羞紅了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紓妍則不甘示弱地頂回去;「你沒聽過聖母瑪莉亞嗎?我們只要有上帝就夠了。」

  閎毅也佯裝緊張兮兮地笑說:「艾筠,你不會想去當修女吧?想也沒關係,只要告訴我你在哪一家修道院,我就去你們隔壁那一家廟當和尚,每天晚上還可以跳後花園的圍牆……」

  兩位女孩同時出聲嚷了起來——

  「呃!你好噁心喔!」

  正說說笑笑之際,閎邦突然萬分詫異地向紓妍說道:「真是難得!怎麼你哥哥也露臉了?」

  眾人一齊轉頭過去,果然是仍穿得一身黑不透風、以墨鏡遮去雙眼的喻凱傑,他正和兩名男子在另一端準備入座。紓妍舉起手朝凱傑揮了揮,對方只是面無表情地朝這裡很禮貌地點了下頭。

  「他這兩天有客人從日本來,大概是因為這樣才出門,要不然哪,他最痛恨馬球了。」紓妍向其他三人解釋道。

  艾筠又開始有那種被偷窺見的不安感覺,她不輕不重地說了句:「我發覺你們摩納哥人好像特別喜歡戴墨鏡。」

  紓妍似乎看穿了艾筠的心思,語帶詼諧地答道:「因為天氣太好了嘛,又可以增加神秘感。不過我哥哥是連在家裡也隨時戴著,因為他非常怕見陽光,你看他皮膚那麼白。」

  「而且他有個綽號。」閎邦也附和道。

  紓妍現了小女孩的模樣,她已經不必再裝成什麼女爵了,她滿帶調皮表情地先轉過頭去查看,然後才朝艾筠扮了個反臉笑說:「我和我朋友們都叫他『吸血鬼』。他從十幾歲就這樣了。有一次我還很好奇,半夜偷溜進他的房間,想查清楚他有沒有像蝙蝠一樣倒吊起來睡。」

  這話一說完,四個人全笑成一團。

  半晌,艾筠才問:「結果有沒有?」

  「那一次是沒有,但是後來我就不敢再進去他房間了,因為他用玻璃箱養了一條大黑蛇,還有他那只陰森森的黑貓,惡……」

  艾筠一聽,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閎毅卻逮住機會哈哈大笑地說:「我總算找到一個比我更噁心的男人。」

  笑了一陣之後,押賭的紅白兩個箱子也正好傳來,艾筠臨時決定押別隊,其他三個人都是押埃爾伯王子。

  閎毅大表意外地嚷道:「你怎麼沒押你的禿頭王……」才嚷一半,從艾筠的眼神中,閎毅已知道了答案——因為她怕押贏了,他不就得多破費了?閎毅充滿憐惜地凝睇著她,很開心地搖頭苦笑。

  馬球賽隨即開始,艾筠是有看沒有懂,只見球場上紅白兩隊隊員騎在馬上到處奔馳,時而半彎下身來,用手中的曲棍去搶草地上一粒圓扁形的木球。閎毅很有耐心地不斷替她解說戰情,她也越聽越有趣,不像上回在倫敦市政廳的音樂會裡猛向周公點頭。

  全場賓客的情緒非常熱烈投入,上半場賽完時,紅色的皇家隊分數遙遙領先。中間暫停休息是野宴時間,場邊架有十幾處烤肉台,肉香四溢的烤乳豬、舉世聞名的地中海小龍蝦和各色水果,要吃到飽恐怕不容易,但是也不會有人抱怨。

  艾筠正想再大開一次洋葷之際,喻凱傑帶著兩位日本朋友過來交際寒暄兩句,他似乎非常地「惜言如金」,介紹紓妍等人,只言簡意賅地說:「我妹妹,和她的朋友們。」

  他那雙被墨鏡蓋住的眼睛,依然令艾筠有種被「偷窺」的發毛感覺。

  他又轉過身去介紹道:「高橋信彥,日本高橋實業董事長。」

  艾筠感到極為驚訝,高橋信彥看上去非常年輕,絕不會超過三十歲,而且長相洋味十足,卻已經是董事長級的人物。

  更令艾筠驚訝的是,喻凱傑明明有兩位朋友,偏偏只介紹了一個,那個長相斯文、瘦高精壯的年輕人,一直沉默地站在高橋信彥的身後一步,艾筠想了老半天,才得到一個答案:那個人是高橋信彥的貼身保鏢。

  沈家兩兄弟在和高橋信彥互遞名片、講客套話之際,艾筠有些不自在地挨在紓妍身旁。

  天氣很熱,偶爾一陣微風吹過,令人清爽不少,艾筠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她突然愣住了。

  連一旁的紓妍都察覺出艾筠的失態,因為她突然很茫然無措地張大眼睛,愣看了紓妍一眼,又胡亂轉頭盯著一喻凱傑、那兩名日本人和沈家兩兄弟……

  艾筠有些緊張地垂下頭說:「對不起,我想到旁邊透透氣。」一說完,她馬上轉身離去。

  閎毅大感詫異地想去追她,紓妍拉住她,保持鎮定微笑說:「你們聊,我過去看看。」

  幾乎是小跑步,紓妍才追上像遊魂般的艾筠。

  「艾筠,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艾筠眼中充滿著驚懼,忘神地抓住紓妍的手,目光不時瞟向遠方的一群人,低聲急說:「紓妍,那個日本人……他……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道……」

  「怎麼啦?那是日本有名的高田賢三古龍水,你想買來送閎毅嗎?」紓妍滿頭霧水。

  艾筠虛弱無力地說:「那味道我昨天才聞過,就是那個闖進閎毅房間的人,他……他……我不會弄錯……」

  紓妍瞪大了眼珠子,愣了老半天才說:「那種古龍水很多男性都擦的,這又不能……而且高橋信彥是日本三大企業總裁之一,他怎麼可能會……」

  「我不知道,紓妍,但是我認得那味道,而且怎麼會這麼巧,他就在你家作客……」

  紓妍迅速地想了一下,繼而一本正經地說:「艾筠,請你答應我,這件事先別跟閎毅他們提起,我會查清楚的,而且我們也不能造成任何誤會。」

  艾筠別無選擇,只有點頭答應的份,然而這一趟美麗的地中海假期,卻一直有片烏雲揮之不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3-11 00:43:14

第八章


  桃園國際機場

  在蒙地卡羅的後來三天,艾筠一直守著心中的秘密,一直到回到台灣,仍顯得心事重重,陰霾罩頂。

  在飛機上,好生納悶的閎毅就在頻頻詢問,艾筠除了微笑搖頭,最後只搪塞了一句:「第一次出國,感覺好累。」

  沒想到閎毅這麼好騙,他還興致勃勃地說:「才幾天就喊累?又沒有玩到什麼。唉,下次我們看是去夏威夷或是普吉島,好好地輕鬆幾天。」

  他說的都是未來的事,而她一點把握也沒有,只有聽天由命,雖然她打從心底願意跟他到天涯海角,但是等這一年的「合約情人」當完之後,未來的事又有誰料得准?

  她甚至希望這份合約可以「永久續約」,但是一趟旅行下來,卻發生了那麼多神秘、驚險的事,這些事都是怎麼來的?更重要的是,會不會危及閎毅的生命安全?

  就在這一片混亂雜思中,艾筠和閎毅一起推著滿滿兩大車的行李,慢慢地走出入境大廳。

  大廳內,等候接機的人群黑壓壓一片,這天傍晚似乎顯得鬧烘烘的。

  沈家司機小於已經等候多時,而且他身旁還有個不速之客——宋紫庭!

  大概就是因為宋紫庭這位電視紅星赫然出現,所以大廳內才顯得特別吵鬧,一堆人似乎也不再注意要接的親友出來沒有,全都分心向宋紫庭行注目禮,有的人指指點點,有的人竊竊私語,三姑六婆湊在一起又剛好,不但七嘴八舌地評頭論足一番,順便也把昨天晚上的連續劇情溫習、討論一遍。

  要是人的眼光像電流光束一樣的話,那宋紫庭全身上下大概快被眾目集中「烤焦」了。

  但是她沒有焦掉,還心花怒放,她太喜歡被當成眾目的焦點了,也大貪戀身為名人的各種「表演」,且看她一會兒向人揮揮手、點點頭,一下子微微笑,甚至來個「姿勢一百」的飛吻,只差沒有喜極而泣的盈眶熱淚,要不然她更像剛當選第一名、要繞場一周的選美小姐了。

  正當宋紫庭忙得不亦樂乎地替幾位「忠實戲迷」簽名留念時,她瞥見閎毅出現在門口,她馬上舉起一隻像得了「軟骨症」的手臂揮舞著,一邊用她最嗲的聲音高呼:「閎毅,我在這兒!小於,快去搬行李呀!」

  小於心裡很不爽,嘴裡低聲嘟囔道:「媽的,我當然知道要去搬行李,你是誰啊?要你發號施令?」

  紫庭已「排除萬難」地衝出人群,就好像演連續劇最後一集的最後一幕,打算來段「感人肺腑」、「賺人熱淚」的久別相逢,夕陽西下,黃金沙灘上,男女主角互相跑向鏡頭的正中央擁吻……

  然而閎毅不但沒有照劇本跑向她,還對她投以一抹「你是誰」的眼神,半秒鐘才想起來,喝,原來是宋紫庭,她八成是連夜錄戲後,又去打了通宵麻將,要不然怎麼臉上還塗了厚達三尺的「戲妝」?

  「閎毅,人家等了你好久喔!還以為……」

  突然,紫庭的笑容「急速冷凍」,而且「絕不退冰」地瞪住在閩毅身後也是大包小包的艾筠。

  閎毅才懶得去理紫庭,只把她當成透明人般地看過去,朝走上前來的小子客氣地說:「小於,麻煩你幫忙提一下行李。不是我的,是後面那一車。」

  小於連忙前去接過艾筠的推車。

  紫庭突然發起飆來大聲質問:「閎毅,她是誰?」

  「她是誰,又關你什麼事?」閎毅頂了她一句,又回頭示意艾筠趕快走。

  艾筠顯得有些進退兩難,不知來人是何方神聖,但是再瞧清楚一點……對方不正是鼎鼎大名的玉女紅星宋紫庭嗎?

  她跟閎毅認識?還來接機?那兩人關係不差羅?

  艾筠的臉上有些不自在,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宋小姐,你好……」

  「好個頭啦!沈閎毅,你原來不是自己一個人出國,甚至還帶了一個—……一個小妞,她是誰?」

  艾筠顯然沒有插嘴的餘地,閎毅又回頭來催她:「艾筠,快走啊!」

  艾筠心神不寧地跟著閎毅走出機場大樓,紫庭也氣急敗壞地跟上來。

  大樓外,小於正將行李箱裝入車子的後車廂,閎毅也動手幫忙,艾筠愣站在一邊,紫庭上前來惡狠狠地打量她。

  「你是誰呀?」

  「我是……」

  閎毅氣急敗壞地吼道:「什麼都別說!沒必要!」

  紫庭氣呼呼地噘起嘴,最後使出撒手鑭喝道:「閎毅,沈媽媽不知道這件事吧?你幹嘛跟這個女的鬼鬼祟祟地溜出國去玩,還怕我知道?」

  閎毅把行李搞定,叫小於發動車子,上前來說:「宋紫庭,如果你要去向我媽告狀,那你就去啊,我向來是不受任何威脅的。」

  他想摟住艾筠的肩催她上車,艾筠卻以手推開他,如果宋紫庭和沈閎毅的家人熟到可以告狀的程度,那事情可能沒有那麼簡單,而她不想擠在中間,當個破壞家庭和諧的罪魁禍首。

  強抑住心中的疑問,艾筠故作鎮定地說:「宋小姐,這可能是個誤會,我只是沈先生的助理。」

  「助理?」閎毅和紫庭異口同聲的嚷道。

  閎毅搞不懂,為什麼艾筠突然跟他唱起反調?

  紫庭則哈哈大笑,「助理?我看是『伴遊』吧!閎毅的這種助理也未免太多了點。」

  這話什麼意思?難道像她這種「合約情人」還不只一個?那她還真是清純得可以,竟然不管它合約不合約,傻呼呼地對閎毅放出真感情!

  那美麗的地中海、滿天的星星,還有她……她甜蜜的初吻,這一切都只是她過分天真的幻夢一場?

  艾筠的心中突然脹滿了委屈,還有傷心,她有股想哭出來的衝動,但是欲哭無淚,這一切是她自己陷進去的,怪不得別人……

  她忍住滿腹酸楚,強顏歡笑地說:「我看,你們開車回去吧!反正車上那些行李也不是我的,我就這隻小箱子,我自己搭計程就好了。」說完,她轉身想走。

  「艾筠,你別聽她胡說八道!」閎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不不,你們之間有誤會,應該解釋清楚,我也不想害你回去後跟家人不好交代,你們還是走吧!」

  艾筠已經快用完最後一點力氣,再待下去,她真的要「山洪爆發」了,她可不想在宋紫庭面前掉眼淚,否則連最後的自尊都要被踩在腳底下了。

  閎毅上前拉住她,又氣又急地說:「艾筠,你怎麼在這節骨眼上跟我鬧彆扭?我跟她只是認識,又沒有任何……」

  「不,你不必跟我解釋,我並不在乎你跟她是什麼關係,那是你們的事。但是若因我而讓你家裡鬧風波,那就是我不對了。請你不要再擋我,我求你……」

  一陣拉扯之後,艾筠乾脆跳上一旁的一輛計程車,並催促司機趕快開走。

  閎毅無奈地在計程車玻璃上猛拍著,最後看著它絕塵而去。

  這時宋紫庭又附上來,「閎毅……」

  「你自己想辦法回台北吧!小於,開車!」

  閎毅說完便坐入車內,頭也不回地將宋紫庭關在車外,車子疾速離去,只剩下來紫庭一個人在那裡跳腳。

  台北東區邊緣曼都咖啡

  寡苓在小店內「趕蒼蠅」,座上只有一對學生模樣的小情侶,大概想一杯咖啡耗上一整晚,唉,她不趕蒼蠅都不行,冷氣壞了,夏天熱得很,門一打開通風,什麼會飛的小昆蟲全飛進來了。

  在門外,艾筠付了計程車資,下了車後,她一臉淚痕未乾地走進曼都。

  寡苓先是驚喜,然後就愣住了,急問:「艾筠,是外面在下雨,還是你剛才哭過了?」

  「寡苓……」艾筠只喚了一句,話說不下去,眼眶馬上又將汜濫成災。

  「嘿,到底是怎麼回事?高高興興地出門,也平平安安地回家了,怎麼卻變得一副傷心憔悴的模樣?難道……難道那個姓沈的小子對你伸出……」

  「寡苓,你別瞎猜,想到哪兒去了?不過,也差不多一樣嚴重就是……」

  宥苓這下子也緊張起來,連忙止住她的話,跑去跟那對客人道歉說:「對不起,小店要打烊了。」

  兩名客人聽了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回過神。

  「我們屁股還沒坐熱,咖啡才喝了一口,而且現在才六點半。」小男生率先開口。

  「那你們趕快大口喝掉吧!我不收你們錢就是。」

  「這麼凶……」

  「別囉唆好不好?小心我找到你家去密告,跟你媽說你帶小女朋友去看小電影。你們剛才談情說愛的內容都被我偷聽見了。」

  宥苓這麼一凶,小情侶立刻起身拔腿就逃,當然沒付錢,她又少賺了兩杯咖啡錢。

  她疾步走向門口,將玻璃門上打烊的牌子翻過來。

  「唉,為了我,你連僅有的兩名客人都攆走了。」艾筠心裡很過意不去地自責道。

  宥苓把她拉到一張桌旁坐下,這會兒想想不夠,她又去拿了一盒面紙「以防萬一」,順便倒了兩杯果汁過來。

  「艾筠,別吊我胃口,到底出了什麼事?」

  艾筠吸了吸鼻子,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樣子,但是硬擠出一抹微笑,「我把初吻獻給他了……」

  「哇!那是好事也!噢,我是說……噯,這該怎麼說?」

  「你看,這是不是挺嚴重的?」

  宥苓深看了她一眼,「看你的樣子是挺嚴重的,你沒有笨到……」

  「宥苓!你真會胡思亂想,沒有啦!就這樣。」艾筠又羞又氣地嚷著。

  「就這樣?那你幹嘛哭成個淚人兒?咦,怎麼沒看見他送你回來?」

  一股妒火立刻湧上艾筠的心口,在眼眶打轉的淚水再也隱忍不住,撲簌簌滑落兩頰。

  「因為在機場碰見他的女朋友,,就是電視上那個宋紫庭!他有女朋友了,竟然還把我耍得團團轉,甚至帶我出國這件事都瞞著他家人……」

  宥苓想了想,然後很理智、中肯地說:「不會吧!如果他是個色迷迷的花花公子,瞞著家人和女朋友帶著別的笨女生出國旅遊,他怎麼可能花大筆鈔票,只有親親嘴就算了?」

  艾筠更窘了,但是細細一想,宥苓說的也沒錯。

  「宥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可是還有一大堆事情你不知道。」艾筠遲疑著。

  「唉,我連『保密切結書』都簽了,你還怕我知道什麼!」宥苓催促道。

  艾筠先喝了口果汁潤潤喉,然後湊近上半身說:「我跟你說喔,他好神秘、好詭異,而且到哪裡都有美女出現,不但如此,還有殺手,我還差點被人給做了……」

  於是艾筠將抵達倫敦後,一直到離開蒙地卡羅的各種驚險經歷,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宥苓越聽,眼珠瞪得越大,最後只能拚命眨眼。

  「他到底是幹哪一行的?」

  「這也是我的疑問。甚至連他弟弟都不知道……唉,宥苓,你說我該怎麼辦?我現在真的是無頭蒼蠅了。」

  宥苓忍不住一陣擔心地說:「都怪我當初一直慫恿你,你現在跟人家簽了一年的合約,這段期間,只要他通知你『出公差』,你都得盡力配合。」

  艾筠的心思中又浮現宋紫庭在機場那一副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倔傲模樣,她半是賭氣、半是吃醋地說:「大不了我不賺一百萬,跟他解約就是。」

  「你捨得嗎?」

  「有什麼捨不得的!」

  是呀,有什麼捨不得的?錢財是身外之物,窮人有窮人過日子的方法,並不是人人每天要喝香檳、吃魚子醬才活得下去。

  但是,為什麼她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她是在捨不得……那些一同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驚險經歷,因為如此,使得他們的心更加接近,還有那曼妙的音樂會、美麗的沙灘、溫柔的月光、濃情蜜意的淺笑耳語,以及令她永生難忘的甜美初吻……

  「艾筠,你還好吧?」宥苓輕搖了好一下。

  艾筠深吸了一口氣,心想,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頂著,她何必盡說些喪氣話,讓好朋友替她擔心?

  她立刻堆上甜美的笑容,故意岔開話題說:「宥苓,我帶了好多禮物要給你,都好可愛喔!有睡美人的音樂盒、美女與野獸的漫畫書,以及擦不掉的口紅。嗅,對了,還有—只大狗熊,是我抽獎贏來的……」

  她立刻跑去打開行李箱,這才想起來,那只在皇家馬球賽裡幸運中大獎得來的大狗熊,放在裝華麗禮服的大皮箱裡,現在都在閎毅那裡。

  她拿出其他的禮物送給宥苓,歉然地說:「大狗熊在他那裡……」

  宥苓一把摟住她的肩,連聲安慰道:「好了啦,不要想那麼多,沈閎毅要是有良心的話,他會給你一個滿意的解釋。」

  「好,不想這些了……對了,最近生意好不好?明天我就可以過來幫忙。」

  宥苓歎了口氣,但也不是很擔心地說:「老樣子,大概我們這裡裝演不夠新潮吧!房租便宜,地點當然就不好,我這兩天一直在考慮,等存了一點錢,我打算重新裝潢店面。」

  「那是個好主意,我銀行裡還有一些存款,可以拿出來跟你合資……」

  「艾筠,我差點忘了告訴你,這兩天一直有個長得高高帥帥的男生跑來找你,他說是你留這裡的地址給他,但是我問他名字他又不說,很客氣,很有禮貌。」宥苓突然提高音調嚷道。

  「高高帥帥的?除了閎毅,我還有認識誰是這副德行?我留地址給他的?」

  「對呀!他還拿筆記本給我看,上面是你的字跡沒錯,他今天晚上應該會過來,你記不起來嗎?他皮膚古銅色,看起來好像是外國人……」

  艾筠想不出來,但是她擔心地暗忖,該不會是倫敦警察跟蹤來了吧?還是那個用哥羅芳讓她昏迷的人?這些人到底是善或惡?該不會是來追殺她的吧?

  玻璃門上突然有人敲了兩下,宥苓回頭一看,頓說:「喏,說曹操曹操到。艾筠,那個人又來了。」

  艾筠納悶地跟去開門,想了一秒,才想起他是誰。

  「程信安?你怎麼跑來台灣了?來,快進來。宥苓,我跟你介紹,信安是閎毅的朋友,我們在倫敦的市政廳演奏會上見過面。」

  信安走進咖啡屋,顯得小心翼翼地說:「艾筠,你今天剛回來?我忘了問你的班機日期,後來回馬來西亞待了兩天,乾脆就飛來台灣了。」

  這段話在暗示什麼嗎?這麼說來,信安是「專程」從馬來西亞來台灣找她?

  宥苓打著招呼說:「我跟你說過了,我叫宥苓。你是馬來西亞人?」

  「對,算是半個華僑……」信安察覺出艾筠的臉上有種微微妙的變化,頓時住嘴,心中思忖,他會不會太唐突了?干是又急說:「艾筠,你記不記得我們在宴會上聊得很愉快?這回我來台灣,你該不會不歡迎吧?」

  艾筠收斂起雜思,露出友善的笑容說:「哪裡會?我還答應你,只要你來台北,我一定帶你到處逛逛,嘗一些台灣口味的地方小吃。」

  宥苓一邊旋進吧台一邊說:「別站著說話嘛!坐,程先生,你想喝點什麼?小店招待,你不要客氣。」

  「嘗嘗你煮的咖啡好了。大家年紀差不多,直呼名字就好。艾筠,你這趟旅行玩得還愉快吧?閎……閎毅呢?」

  「還好。他回家了。我記得你家在馬來西亞是在做……」艾筠不輕不重地說。

  「佐英礦產,挖采鑽石的。」

  「對,嗯,你們在台灣也挖嗎?常不常來台北?」

  信安保持著微笑,目光一直停留在艾筠的臉上,這令艾筠有些不安起來。

  「台灣恐怕沒有鑽石礦,不過我們在台北和高雄都各有幾家寶石公司,我還想逐漸把重心擺在這裡的擴展業務上,所以我常來台北。」

  他也未免太誠實了,既然常來台灣,那表示對台北不陌生,哪需要艾筠帶他去逛?這麼一來,他的「動機」更明顯了,然而一個沈閎毅已經夠她心力交瘁了,她哪還有心思餘力再去應付就要展開追求攻勢的程信安?

  宥苓端來一杯咖啡,三個人坐在一塊兒,信安反而好像找不到話說了,想了半天,他乾脆老實地問:「艾筠……我知道你跟閎毅認識不久,我這麼唐突地來找你,不會造成任何……任何麻煩和不便吧?」

  艾筠不自在地垂下眼瞼,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哦,不會,你放心,他們剛在機場吵了一架。」宥苓雞婆地說。

  「宥苓,你……」艾筠給了她一個白眼。

  信安雖然有些喜出望外,但是仍關心地問道:「閎毅畢竟是我的朋友,你跟他怎麼了?」

  艾筠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直接說:「信安,我們可不可以不要談這件事?你快嘗嘗宥苓煮的咖啡,喝完了,我請你吃飯,宥苓也一塊兒去。」

  送客嗎?信安別無選擇,端起熱騰騰的咖啡,像在喝冬瓜茶一樣地一口氣灌完,末了漲紅著臉說:「好喝。我們去吃飯吧,不過應該我請客才對,一是為你接風洗塵,一是答謝宥苓的咖啡。」

  三個人剛站起身,宥苓突然低叫一聲:「噢哦!不只是曹操,連諸葛亮也到了!」

  門口處,閎毅表情複雜地呆站在那裡,「艾筠……信安?你……你們……」

  閎毅像被人拿槍轟掉腦袋一樣,他的腦海中又躍出那一幕:他正絞盡腦汁要掉包美國大使的手提箱,而艾筠和信安站在一旁愉快的交談……

  他更沒有料到,程信安手腳竟會這麼快,從英國、馬來西亞追到台灣來了?

  艾筠滿腹的怒氣還沒消,便狠下心冷冷說道:「我們正好要去吃飯,沈閎毅,如果你有什麼『公事』的話,我們可不可以明天再談?」

  閎毅這下子更像被吸血鬼吸光了全身的血,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半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他負氣地掉頭轉身,迅速跨入他的座車內,揚塵而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3-11 00:43:44

第九章


  一個星期,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過去了。

  閎毅試圖壓住去找艾筠的衝動,並且以繁忙的公務來填補心靈上的空虛。

  他有他的自尊,也有他的驕傲,再去找艾筠的話,又平白被她「洗面」一次,他承受得了嗎?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在機場時說得那麼好聽,什麼怕他和家人起誤會衝突,才一轉眼就要跟程信安去吃飯了!

  這一口氣他要是嚥下去,恐怕會被自己噎死,信安是他介紹給艾筠認識的,他還有什麼話好說?這叫作「吃飽太閒」,搬一塊大石頭來砸自己的腳,而且還不能喊痛!

  信安這小子也真是夠卑鄙無恥,虧他將他當作朋友,沒想到所謂的「兩肋插刀」是這麼插法的,他簡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前兩天,信安竟然還有臉來朝熹企業想找他「談判」,真是丟臉丟到家了,信安是想以勝利者的姿態,來看他灰頭土臉的蠢樣嗎?他二話不說,就把信安轟了出去。

  這下子可好,他沈閎毅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丟了艾筠這個「合約情人」,還趕走了信安這位事業上的好夥伴,他真是衰到家了。

  他好想去找艾筠解釋一切,從他加入東方組織的密諜身份,到機場的宋紫庭「插花事件」這無異是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他一下子要從何解釋起?

  他試著打幾通電話到曼都咖啡,宥苓都說艾筠不想接電話,他要是知道艾筠住在哪裡就好了。多麼可笑,他認識艾筠的一切都是在曼都咖啡,而那家小店離他的公司大樓也不過十分鐘的路途而已。

  艾筠在怕什麼?她又在躲他什麼?她為什麼不願聽他的解釋?她跟信安在玩什麼遊戲?

  這些日子以來,閎毅只要一想到艾筠和信安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模樣,他氣都氣飽了,搞得他天天食慾不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心情郁懣到極點。

  如果他不要那麼愛面子,直接去向艾筠下跪、求饒、低聲下氣,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但是,萬一這件事在商場上傳開,說他沈閎毅敗給佐英礦產的程信安,他不是不用混了?

  就這樣被七上八下的心情折磨著,他都快抓狂了,但是仍想不出一個挽救的辦法,他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夠讓艾筠相信他的愛?

  這天下午下班之前,閎毅下了個決定,首先他不希望宋紫庭再出現在他的生活範圍裡,他越看越她越「刺目」,也該是向爸媽稟明自己心已有所屬的時候了。

  才一回到陽明山的家,便看見宋紫庭的車停在一邊,哈!天助我也,這次他可不會再像龜孫子一樣偷溜,他躲什麼躲?這是他家呀!

  一進入大廳,閎毅早把臉拉得比馬還長,劈頭就是很不客氣的一句:「你的臉是不銹鋼做的是不是?你還有臉跑來我家?」

  紫庭裝出電視上那副「可憐玉女」的清純模樣,眼淚說來就來,撲簌簌滑落面頰。

  「沈媽媽,你看閎毅,我又哪裡做錯事,惹他大少爺不開心了?」

  沈太太馬上沉下臉,教訓兒子道:「閎毅,你今天吃錯藥了是不是?怎麼一進門來就給紫庭這種難堪?人家好歹是大明星,幹嘛要平白受你這種氣?」

  紫庭也滿腹辛酸,一肚子委屈地說:「而且我又長得這麼好看,你幹嘛老把我當作醜女一樣,看都不看我一眼?」

  「要看你的話,我恐怕會『倒彈』得去『撞壁』!」閎毅冷冷地說。

  紫庭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可是大明星地,更何況像她這種大美人已經快絕種了,閎毅到底是心理變態還是精神不正常,怎麼可以對她如此不懂得憐香惜玉?她可是被千萬觀眾捧在手心疼的呀!

  「沈媽媽,我覺得我好可憐,又沒人愛,我還站在這裡幹嘛!」

  沈太太看連續劇看習慣了,竟然連這麼差的演技、這麼爛的劇情,她也收不誤,她摟著紫庭安慰道:「你別走,沈媽媽當你的靠山,我就要看看,我兒子眼睛裡到底有沒有我!」

  這時沈朝熹聞聲走了出來,嘴上叼了一根煙斗,像火車頭一樣噴冒著煙,一路嚷著問:「又怎麼了?我寶貝兒又哪裡不對了?」

  閎毅一臉正色地看向爸爸,「爸,你來得正好,趁著宋紫庭也在,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

  沈太太還在氣頭上,拉著沈朝熹的手怒聲說:「你來評評理,人家紫庭好好地在這裡陪我,他一回來就把她臭罵一頓,你看兒子是不是太久沒管教了。」

  沈朝熹不慌不忙地坐在沙發上,一派氣定神閒的看好戲模樣噴煙說:「我們家需要『管教』的太多了,我也不能老是閒著不說話,這是我的不對。但是,老婆,你也需要『管教』一下,兒子大了,只能『溝通』,還能用『管教』的嗎?你還以為你是武則天再世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沈太太杏眼一瞪,兩手擺成「茶壺」狀。

  沈朝熹眉毛抬也不抬地說:「閎毅有件事爸爸一直想問你,我出國回來那天,我看見紫庭哭哭啼啼地來家裡告狀,你媽問你,你什麼也不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閎毅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四平八穩地往對面沙發上一坐,好整以暇地說:「那次出國,我帶一個女孩一起出去……」

  紫庭馬上唯恐天下不亂地插嘴道:「而且還是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大概是『伴遊』的……」

  「要你加油添醋?至少她是我第一個主動追求的女孩;不像你,好像『摸壁鬼』一樣每天跑來我家『倒貼』!」閎毅青筋暴突地吼道。

  沈朝熹保持中立地說:「閎毅,講重點就好,不要做人身攻擊。」

  閎毅朝紫庭冷冷一笑說:「重點就是,我根本對宋紫庭興趣缺缺,更別說是愛她、跟她結婚,而媽老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宋紫庭又不識相地老是跑來我們家笑臉巴結,讓我厭煩透了。」

  沈太太沒有說話,宋紫庭氣得臉色發青。

  「閎毅,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在做什麼?」沈朝熹不知葫蘆裡賣什麼藥,只笑瞇瞇地問道。

  「她叫祈艾筠,現在失業,目前在她一位朋友的咖啡屋裡幫忙。那天在機場,就因為宋紫庭的出現,現在她也不理我了。」

  「嗯,好,有個性……」

  一聽丈夫這麼一說,沈太太緊張地嚷道:「什麼個性?她正失業哩,誰知道她圖我們家什麼?紫庭的條件哪一點不好?人長得漂亮,有名氣,演藝事業又如日中天。」

  閎毅霍地站起身,義正辭嚴地說:「但是我不希罕!媽,以後要討老婆的人是我,又不是你,這件事關係我一生的幸福,我才不管你有什麼看法,你別想把你認為的『標準人選』往我身上推,我大不了搬出去住!」話一說完,他掉頭就走出門外。

  沈太太還在後面罵道:「閎毅,你敢這樣跟我說話?反了,反了……」

  沈朝熹也站起身,朝沈太太大喝一聲:「你有完沒完?兒子講的還不夠清楚嗎?我看你迷連續劇迷得都老糊塗了。」

  他氣呼呼地往樓梯走去,大廳內只剩下沈太太和宋紫庭面面相覷。

  閎毅開著跑車在大街小巷中亂兜,他想透透氣,但是心中的鬱結卻凝聚不散;他想去找艾筠,但是又矛盾得很,那麼他能兜去哪裡呢?他又不會吃喝玩樂。

  再這麼郁滿下去,他搞不好會故意開車去撞電線桿,然後跟開罰單的警察大吵一頓,唉,連吵架都找不到對象,他能去找誰?

  他突然想到「最佳死黨」杜偉風,他現在應該在台北吧?

  反正沒有艾筠的日子,他的世界像垮掉一半,又沒其他的事要做,就去試試看偉風在不在吧!

  他把車掉頭轉向建國高架橋的方向,二十分鐘後,他已經在台北東區,這得拜賜於他車子性能一流,以及他可以媲美賽車選手的駕駛技術。

  杜偉風最近才在台北名人巷裡買下一棟有五間臥室的豪華公寓,要不然家在新加坡的偉風,以前來台處理公務都固定住在晶華酒店。

  才接了兩聲門鈴,偉風身穿浴袍出來開門。

  「閎毅?你真會算時間,我下午才到台北,你就專程來看我了,真是讓我有種『三千寵愛集一身』的快感。」

  閎毅勉強打起精神回敬道:「你少肉麻了!你是重度近視還是眼睛『脫盲』,沒看見我一臉吃了狗屎的衰相!」說完,他逕自走進房內。

  偉風很誇張地故意在門外東張西望,關上門來,又裝得天真無邪地問道:「嫂夫人呢?不是說好由我作東請吃飯的嗎?我的意思是說,你今天不是來討那頓飯的?」

  閎毅在軟皮沙發上一癱,兩隻腳丫往茶几上一擱,歎了口氣說:「偉風,能不能請你饒我一命?我都已經只剩半口氣了,你老小子就留點口德吧。」

  偉風踱進廚房,從冰箱拿了兩罐冰啤酒。他拋一罐給閎毅,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來。

  「怎麼啦?今天這麼不幽默。一看見你那張狗屎臉,我就猜到有什麼事情不妙。說吧,我洗耳恭聽,還附贈冰啤酒,而且不收你心理諮詢費。」

  閎毅灌了一大口啤酒,打了一個大嗝,然後簡單說:「艾筠不理我了。」

  「也,冤有頭,債有主,就是變戀愛鬧分手也該有個理由,什麼地方『故障』了嗎?」

  閎毅又歎口氣,然後將和艾筠邂逅,到回來在機場碰見宋紫庭為止,很簡單地說了一遍。當然,他中間跳掉了好幾段,譬如在倫敦機場時跟蹤他的人被射傷大腿、掉包美國大使的手提箱、警方追捕和蒙地卡羅有人闖入他房間被艾筠撞見等等。

  說完後,偉風把喝完的空啤酒罐在手中一捏,胸有成竹地說:「這有什麼困難?問題還是出在宋紫庭身上嘛,只要你去跟艾筠拍胸脯保證,說你跟宋大明星沒什麼就好了。」

  閎毅很無奈地望著偉風,苦笑道:「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問題哪有這麼容易解決,要不然我也不必在這裡跟你大吐苦水了。主要是艾筠不想見我。」

  「哦?這也好辦!那我當一次『雞公』,去替你扮演一下和事佬就成了,她不會連我也避不見面的……哎,別緊張,我的意思是說,我跟她畢竟不熟,見面總要顧到三分情。」

  閎毅有些不放心地警告道:「你也不必太多情了。你知道佐英礦產的那個程信安吧?我才在倫敦介紹他認識艾筠,現在他已經追到台灣來找她了。」

  「真有這等事?」

  「我騙你幹嘛?那小子要把我氣得高血壓!偉風,我醜話說在前面,你跟我可是拜了好幾把的兄弟……」

  偉風沒好氣地站起來,一邊踱進臥室穿衣服,一邊大聲嚷著:「安啦安啦!你不是說艾筠在東區朋友的咖啡屋幫忙,離這裡挺近的,我現在就去替你搞定這碼子事,而且也順便探探她的口氣,問她跟程信安又是怎麼回事。」

  閎毅喜出望外,差點要跪下來磕頭叩謝老友了。

  「你真的現在就去?那我在這裡等你!」

  偉風穿好牛仔褲和白襯衫出來,拿著襪子在鼻尖聞一聞,然後坐在沙發扶手上邊穿邊說:「我看你先回家吧,威脅著要搬家出走地跑出來,你媽八成快要急出心臟病了,先將自己家人打點好再說。我會替你跟艾筠約個時間……就明天吧,晚上我會撥電話給你。」

  閎毅欣喜若狂,激動地抱住偉風,感激地說:「太謝謝你了,我這就回去等你的電話。」

  「好了,好了,少噁心了,快滾回去吧!」

  偉風勾著閎毅的肩一起往外走,兩人一直到樓下巷口才互道再見。

  曼都咖啡雖然小不起眼,但是並不難找,杜偉風這個每個月在台北待十五天的新加坡人,一下子就按地址找到了,不過偉風倒有點擔心來的不是時候,因為這時小店裡高朋滿座,忙得不亦樂乎。

  這倒是個意外,自從艾筠又回來幫宥苓之後,說也奇怪,生意竟一天一天好起來了。

  偉風一走進店內,正好碰見剛收拾了一大盤空杯的艾筠。艾筠偏著頭盯著他,覺得他似曾相識。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試著想想看倫敦的四季酒店,艾筠,你忘了?」

  「噢,對,你是……你是……」

  「杜偉風啦!就是跟閎毅幾乎穿一條開襠褲一起長大的那一個。」

  這時宥苓正好經過他們身邊,她笑說:「艾筠,怎麼你才出國一趟回來,店裡的生意變好了,每天又有這麼多帥哥來追你?」

  偉風深看了宥苓一眼,半開玩笑地說:「噢,這個帥哥不是來追她的,我還未婚,也沒有女朋友,你要不要抄我家的電話號碼?」

  他的幽默感把宥苓逗得笑出聲來,她搖搖頭,又去忙了。

  艾筠帶偉風來到角落僅剩的一張空桌,帶些警戒地問道:「偉風,你是湊巧走進這家店來的嗎?還是……」

  偉風的作風乾脆利落,他示意艾筠也坐下來,開門見山地說:「我是代替閎毅來找你的,他怕你不見他,所以我先來投石問路。你跟閎毅之間可能有點誤會。」

  艾筠深吸一口氣,然後微蹙著眉頭輕聲說:「是不是誤會,或宋紫庭跟他有什麼這都不是重點,而是我自己看得很清楚,我不敢高攀。」

  「你這是在說氣話?我跟閡毅認識這麼久,我知道他不是那種開了汽水就喝,喝完空瓶就丟的人。」

  艾筠聽得一愣一愣,很老實地問:「汽水?空瓶?你在說什麼?」

  「呃,也許我的比喻太深了。這樣說吧,據我所知,閎毅避宋紫庭如蛇蠍魔女,他以前甚至沒交過女朋友,因為這傢伙的腦袋跟正常人不一樣,他不但有怪癖,很迷信,而且這輩子只打算談一次戀愛,交一個女朋友,討一個老婆。要是我,嘿嘿,那可不一定羅!」偉風忍住笑說。

  偉風輕鬆的語氣把艾筠逗笑了,她半信半疑地問:「你說的都是真的?還是你們已經預先串通好了?」

  偉風誇張地一手按在胸口,一手指向天說:「天地良心,我以人格保證,將來你對閎毅有任何不滿意,隨時可以『退貨』,我願意『犧牲』一下,娶你當我的第三十八任小老婆。」

  這下子艾筠完全解除武裝,笑不可抑地問:「為什麼是第三十八任?」

  「你忘啦?三跟七是閎毅的幸運號碼,他還跟我說:他認識你的那一天,是因為走到巷口時看見地上有一隻老鼠干,他認為不吉利才轉進來的,然後就遇見你。現在他只要看見貓,就會聯想到死老鼠,再聯想到你,好感人喔……」

  其實偉風一直忍住別笑出門牙,這種怪癖只有閎毅才有,偉風從來不迷信,不料艾筠聽後竟熱淚盈眶,最後還忘記手上拿的是抹布,一舉起來就往臉上擦淚。

  「難怪你和閎毅這麼要好,因為你們是物以類聚,你講起話來跟他一樣『塞』……」艾筠一邊哭一邊笑,滿心感動地說。

  「啊?」偉風差點掉到桌子底下,不過他很快地又說:「你看,你還是很想他的,不要不承認。」

  艾筠點了點頭。

  偉風見好就收地說:「好,明天晚上八點鐘,他在這裡跟你碰面。拜……」

  艾筠還在用抹布擤鼻涕,沒想到偉風一溜煙已經不見了。四下張望,艾筠發現偉風不是離去,而快步走向吧台。

  「嗨,原來你就是艾筠的好朋友。」偉風坐在吧台邊,微笑的說。

  「對,那你又是誰?」

  「我是閎毅的好朋友。嘿,我們有共同點也。」

  宥苓白了他一眼,兀自忙著手邊的事。

  好巧不巧地,程信安也來了,偉風趕快一把揪住他,急說:「拜託你別過去找艾筠,也別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吧台裡面還有一個『頗具姿色』的,你乖乖跟我在一起。」

  宥苓沒好氣地瞪他們一眼,沒料到他們互相認識,她母老虎發威般僻哩啪啦地說:「我今天生意很好,心情很好,所以請你們兩個都給我滾!」

  偉風和信安互看一眼,同時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坐下。

  「宥苓,給我一杯咖啡,也給這小子來一杯。」信安失魂落魄地說。

  曼都咖啡熱鬧滾滾,只有艾筠坐在窗邊的小桌前發呆,她恨不得明天晚上快點到來……

  回陽明山的半途上,正開著跑車的閎毅,腕上的手錶突然響起來,他不得不在路肩停車,立刻接收「Z」傳來的指令。

  「東方六號待命。」

  「Z老大,我哪兒也沒去,在這兒哪!」

  「你少跟我沒大沒小,談戀愛談昏頭了是不是?」「Z」立刻啐罵道。

  「對不起,請傳達指令吧!」

  哼,開開玩笑也不行?要不是機器人的話,「Z」鐵定是個糟老頭,真不幽默……閎毅在心裡嘀咕著。

  「東方六號聽著!我們組織已經查到問題出在日本,可能有山口組黑社會介入搗蛋,我要你明天立刻飛去東京,進行調查……」

  「明天?不行!我不能去!」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全部豁出去了。

  「Z」以為聽錯了,又問了一句:「東方六號,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明天不能去東京。」

  「什麼?你敢抗命?為什麼不能去?」

  抗命可不是好玩的,「Z」只要動根小指頭,沈家的朝熹企業可能在明天天亮之前就垮臺了。

  「Z老大,你說過的,我剛完成幾項任務,暫時不會有新指令,你想食言而肥嗎?為什麼不派東方五號去?再說……再說我明天要跟我女朋友約會。」

  閎毅一說完就後悔了,這根本是不成理由的理由。

  「Z」停頓了片刻,繼而問笑地說:「她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

  「豈止重要!Z老大,這世界少了我並不會怎麼樣,但是我少了艾筠,我的整個世界就垮了。」

  「Z」不知道在想什麼,但願「Z」不是一台電腦,要不然這些話他根本聽不懂。

  半晌,「Z」的電腦魔音傳來——

  「好吧!至於她夠不夠資格陪你一起出任務,我在近期內會給你一個答案的。另外,特別小心別讓人跟蹤了。」

  通話完畢,閎毅大鬆一口氣,原來「Z」還挺有「人性」的嘛。不過如果「Z」不准,閎毅即使遭受最嚴厲的處罰,他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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