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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上)【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6:02     標題: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上)【全文完】

【第一卷】黎明篇
  【序章】銀河系史概略
  【第一章】永恆的夜
  【第二章】亞斯提會戰
  【第三章】帝國的落日餘暉
  【第四章】第十三艦隊誕生
  【第五章】伊謝爾倫攻略戰
  【第六章】繁星點點
  【第七章】中場的滑稽劇
  【第八章】死線
  【第九章】亞姆立札
  【第十章】另一個序章
【第二卷】野望篇
  【第一章】暴風雨前夕
  【第二章】起火點
  【第三章】楊艦隊出擊
  【第四章】流血的宇宙
  【第五章】德奧里亞星域會戰
  【第六章】勇氣與忠誠
  【第七章】屬於何人的勝利
  【第八章】黃金樹倒下了
  【第九章】別了!遠去的日子
【第三卷】雌伏篇
  【第一章】首度出擊
  【第二章】振翅待飛的禿鷹
  【第三章】一根細弦
  【第四章】逝去的一切
  【第五章】審查會
  【第六章】沒有武器的戰爭
  【第七章】要塞對要塞
  【第八章】歸來
  【第九章】意志與野心
【第四卷】策謀篇
  【第一章】雷鳴
  【第二章】迷宮
  【第三章】箭已離弦
  【第四章】銀河帝國正統政府
  【第五章】一次出發
  【第六章】作戰名「諸神的黃昏」
  【第七章】駐在武官敏茲少尉
  【第八章】安魂曲的邀宴
  【第九章】佔領費沙
【第五卷】風雲篇
  【第一章】寒流來襲
  【第二章】楊提督的方舟艦隊
  【第三章】追求自由的宇宙
  【第四章】雙頭蛇
  【第五章】黎明前的黑暗
  【第六章】連戰
  【第七章】巴米利恩
  【第八章】死鬥
  【第九章】驟變
  【第十章】「皇帝萬歲!」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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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名的銀河英雄傳說不知道有多少讀友有看過?
說到科幻戰爭的系列小說,必定不能錯過這個系列小說-銀河英雄傳說
銀河英雄傳說系列總共出了十本小說,現在我貼的小說文章是一卷一本,(上)、(下)各五卷t[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54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6:27

【第一卷】


【序章】
  Ⅰ
  --西元二八零一年,政治統一中樞由太陽系第三行星地球,遷移至畢宿五(金牛座α
)系第二行星德奧里亞。在那裡發表銀河聯邦創立宣言的人類,同年改元為宇宙曆元年,並
開始向銀河系的深處及邊境,無止境地拓展開來。西元二七零零年代,最顯著的特徵就是戰
亂迭起和秩序蕩然,導致人類對外的發展完全停頓,而其蓄勢待發的能量,則益見爆發性。
  使人類得以在?星間來往飛行的「三美神」--亞空間跳躍航行法、重力控制及慣性控
制技術--發展日新月異,不斷進步,人類為探索未知的地平世界,駕馭著太空船,航向星
海的彼端。
  「前進!再前進!」
  這是那個時代人們共通的語言。
  全體人類正值昂揚風發的生命活動週期。人們全神貫注、意志堅定、熱情洋溢,即使面
對困難時,也不會耽溺在病態的、自憐自艾的情緒。他們體內充滿了剛陽之氣,或許,當時
的人類都可以說是一種無可救藥的樂天主義者吧!
  這是一個迴蕩著清新與進取氣息的黃金時代!
  但是,幾個時代性的小瘡疤仍在所難免,首先便是宇宙海盜。西元二七零零年代,地球
和天狼星兩國為爭奪人類社會的霸權,經常運用私人掠奪船戰術--他們便是這種戰術下所
產生的畸形兒。其中當然不乏謳歌自由的義賊,而他們與捉拿海盜的聯邦軍之間的對決,也
常常成了立體電視的題材。
  只是,類似的事件都是零星發生的,大部份的海盜都不過是與缺德腐化的政治家或企業
家掛鉤,以謀取非法利益的犯罪集團。對開拓星的住民們而言,他們就像瘟神一般可怕。在
海盜出沒的邊境航路上,飛行的太空船當然減少了,不但物資補給有困難,就連到手的物資
價格也一漲千里。因為,除了原本的經費外,還得加上一筆安全保障費用。這個問題的嚴重
性不可低估,否則受害者的不滿與不安日益加深,會轉而不信任聯邦政府的統治能力,最後
將大幅削弱其往邊境開發的意願。
  宇宙曆一零六年,銀河聯邦傾力出擊,掃蕩宇宙海盜。由M.休夫朗和C.伍德等提督
負責執行,二年後,任務大抵完成。這項掃蕩任務原本並不容易,以挖苦他人而聲名大噪的
伍德提督,在其回憶錄中的一節這樣寫道:
  「--我的前面是聰明的敵人,後面是無能的同伴,我必須同時與這兩者搏鬥。而且,
我自己也不是眾望所歸的目標。」
  伍德提督自從轉到政界之後,就一直扮演著「冥頑不靈的糟老頭」的角色,因而和瀆職
的政治家及企業家陷入無奈的苦戰惡鬥。
  諸如此類的社會病變接踵發生,毫無間斷;若將全人類比作一個人體,則其無異是皮膚
病,就像我們無法完全隔絕塵埃一樣,這些病變也不可能完全根除。但是,如果能給予適當
的治療,病情便不會惡化或導致死亡。人類就可以不用上手術臺,而度過二個世紀以上的健
康歲月。
  只有一個地方,其繁榮和發展日漸萎靡,它就是以前的宗主國--地球。這個行星的所
有資源,漸漸消耗殆盡,政治和經濟方面的實力與潛力也一落千丈;人口銳減,最後成了一
個只能藉著昔日陳舊的傳統來維繫,且仔細恪守著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自治權的老弱國家。
  但最奇怪的是,當地球仍是銀河系的支配者時,其從天狼星等?星殖民地所收奪、囤積
的財富,似乎也下落不明了。
  ***
  --不久,癌細胞開始增殖了。人類社會籠罩在被後世稱為「中世的停滯」的陰影中。
  人們的內心中,疲勞與倦怠壓倒了希望與野心,消極取代了積極,悲觀取代了樂觀,畏
縮取代了進取。科學技術的新發展與新發明也後繼無人。民主的共和政治也喪失了自律能力
,墮入了爭權奪利的愚民政治。
  周圍星域的開發計劃半途而廢,無數個可住行星上豐富的可用資源與建設中的諸多設施
,也都被棄置不顧。社會生活及文化跌入頹廢淵藪,人們失去依循的價值觀,耽溺在迷幻藥
、酒精、性濫交和神秘主義中。犯罪率節節上升,破案率卻適得其反。人們不再重視生命,
道德觀念竟淪落為眾所譏嘲的笑柄。
  當然,也有很多人對這種種現象感到憂心忡忡。他們不願坐視人類在頹廢末期像恐龍一
樣慘遭滅絕。
  他們認為人類社會的病情已到了非根本治療不可的階段了。這種想法的確沒錯,只是,
他們之中大部分的人為了儘速治癒,並不是選擇需要耐性與毅力的長期療法,反而選擇了副
作用無可避免的特效藥吞嚥法,這帖猛藥就叫做「獨裁」。
  就是這樣的環境造就了日後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登場的溫床。
  ***
  --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在宇宙曆二六八年,生於軍人家庭,長大之後,順理成章地
入了軍籍。
  他在宇宙預官學校中的名次,位列「首席」。身高一九五公分,體重九十九公斤,體形
碩壯,看他時猶如仰望一座鋼鐵巨塔一般。在他那龐大的身軀上,沒有一塊鬆軟的贅肉。
  二十歲時任少尉軍官階,當配屬於參宿七星(獵戶座β)航路警備部隊的法務軍官之下
時,他首先銳意整肅部隊內部的綱紀,徹底清除酒精、賭博、迷幻藥和同性戀等「四惡」。
即使是上級也牽連在內的案子。他也照樣揮舞起公正和律法的大旗,加以查辦,毫不容情。
因此,惹他不起的上級長官們只得讓他晉陞中尉,將他調派至參宿四星(獵戶座α),以除
心頭大患。
  參宿四星是被喻為「宇宙海盜的大馬路」的危險地帶。乘興而來的魯道夫,被公認為「
伍德提督二世」,展現出強硬的鐵腕作風,他機智而毫不留情地發動猛烈攻擊,大舉殲滅海
盜組織,連投降和等待審判的人,也隨著太空船被悉數燒死,其殘酷無情、趕盡殺絕的做法
,當然引起批評,但頌揚的聲浪卻更加高漲,如沛然洪水吞沒了一切。
  對大多數人來說,由於久處閉塞時代,其沉悶封閉幾乎令人窒息,所以,當這位年輕豪
霸、銳氣躍騰的新英雄出現時,銀河聯邦的市民們莫不額手稱慶、夾道歡迎。魯道夫就在這
個渾沌未明的時候粉墨登場,一躍而成為世界的新巨星。
  宇宙曆二九六年,二十八歲的魯道夫已是少將了。他在此時卸下軍籍,轉入政界在議會
取得一席之地後,登上了「國家革新同盟」的領袖寶座。在他的聲望號召下,也網羅了許多
年輕的政治家。
  經過幾次選舉,魯道夫迅速地擴張其勢力範圍,在狂熱的支持、不安、反彈、及頹廢消
極、毫不關心的複雜交錯下,他成功地奠定了鞏固的政治基礎。
  他首先依據國民投票成為首相,進而利用憲法中沒有明文規定禁止兼任的漏洞,透過議
會選舉,當選為國家元首。根據不成文的規定,這兩項職務不得兼任,只能各自行使其職務
範圍之內的權力;一旦將兩者同時納入同一個人的手中,將會引發可怕的化學反應。足以與
魯道夫政權相抗衡的人物,事實上已經不存在了。
  「民眾所喜歡的並非自主性的思考及隨之產生的責任,而是命令、服從及責任免除。魯
道夫的登場,就是一大歷史見證。在民主政治中,該為政弊負責的是選擇不合格的從政者當
政的民眾本身;專制政治則不然,民眾不願自我反省,而喜歡輕鬆且不需負任何責任地大肆
抨擊為政者。」
  後來的歷史學者--D.辛克萊,記載了這一段話。他的評論是否正確暫且不提,但在
那個時代的人們,的的確確死心塌地地擁護魯道夫。
  「我們要強大的政府!我們要有力的領導者!恢復社會的秩序和活力!」
  這個萬眾稱戴的「有力的領導者」,曾幾何時終於搖身一變,成了不容許批評勢力存在
的絕對獨裁者。他自稱為「終生執政官」,直到宇宙曆三一零年,當他徹底成為「神聖不可
侵犯的銀河帝國皇帝」時,許多人開始詛咒自己並沒有從歷史學習教訓的愚蠢與無知,而一
向對魯道夫撻伐有加的人們,現在更是憤恨沸騰到了極點。但是,大呼快哉的人,為數仍在
前者之上!
  當時,一位共和派政治家--哈桑.艾爾.賽德,在魯道夫加冕登基之日,曾在日記裡
這樣寫道:
  「我在房間裡,可以聽到民眾高呼魯道夫萬歲的聲音,在他們對絞刑官高呼萬歲之前,
還要經過多少日子呢?--」
  這本日記後來遭帝國當局的查禁處分。而這一天正是廢除宇宙曆、改元帝國曆元年的同
一天。此時銀河聯邦徹底崩潰,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誕生了!
  銀河帝國皇帝魯道夫一世,成為第一位統治人類政體的獨裁君主,他具有的非凡的才幹
是無庸置疑的;在他那強悍的政治領導能力及剛毅的意志貫徹之下,綱紀肅正,行政效率大
幅提高,貪官污吏一掃而空。
  依據魯道夫所設立的標準,消除了「效率低下,頹廢糜爛、腐化墮落」的生活方式和娛
樂,以嚴苛殘酷的手法使犯罪和未成年的非法行為劇減。總之,把人類社會的弊風徹底消除。
  然而,外號「鋼鐵巨人」的魯道夫皇帝,並不因此而滿足。他理想中的社會,是在強大
的領導者管理、統御之下,整齊而統一性高的社會。
  對自恃條件雄厚、替天行道的魯道夫而言,批判者和反對者無疑是破壞社會統一與秩序
的特異份子。因此,最後他終於對反對勢力展開了殘酷的鎮壓行動。
  鎮壓行動的導火線起因於帝國曆九年發佈的「劣質遺傳因子排除法」。
  「宇宙的天則原本就是弱肉強食而已,適者生存,優勝劣敗!」
  魯道夫對「臣民」們披露自己的信念。
  「人類社會也不例外。社會上的異常者增加到一定的數目以上時,社會就會失去活力,
逐漸式微。我所熱切希望見到的是人類永遠的繁榮,因此,排除殘弱的人種,是我身為人類
統治者所當克盡的神聖義務! 」
  具體而言,其目的在於使身體殘障者、貧困無依者和「非優秀」的人完全絕種。讓精神
失常的人安樂死,並廢除救濟貧弱的社會政策。對魯道夫而言,貧弱本身就是一大難以寬恕
的罪惡,貧弱者需要保護?社會的弱者根本是應被憎惡的對象。
  這項法案在國民面前揭示之後,連一向對魯道夫崇拜有加、盲從到底的民眾也感到不寒
而慄。自信自己是優秀人類的人並不多,每個人都私下暗忖:「這樣做不會太過份了嗎? 」
  議會中有一部份茍延殘喘的共和派政治家,站在民意的立場上。批評皇帝的過失。為了
對付他們,魯道夫決意發動徹底的反擊。
  他即時下令永久解散國會。
  隨後,於次年在帝國內政部成立社會秩序維護局,大力整肅政治犯。魯道夫的心腹--
亞倫斯特.法斯特隆內政大臣,自己兼任局長,在「法律無效,主觀判斷至上」的前提下,
展開逮捕、拘禁、下獄及懲罰行動。
  此舉無異於權力與暴力大結合。這段時期提供了恐怖政治孵化的溫床,並在短短的時間
內,成為吞噬人類社會的驚濤駭浪。
  當時,有一些黑色笑話暗暗流傳開來。
  「不想被判死刑,就去讓警察逮到。被社會秩序維護局捉到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事實也如此,遭社會秩序維護局逮捕的政治犯和思想犯,在正式記錄中無一被判死刑。
但未經審判便遭射殺的人、嚴刑拷打致死的人、放逐到不毛之地而音訊斷絕的人、接受前腦
葉切除手術或服用迷幻藥而形同廢物的人、在獄中病死或因意外致死的人--總計卻在四十
億人以上。這個數目在帝國全人口三千億中所佔的比例,也不過才一.三%而已,因此,社
會秩序維護局的主事者才能大言不慚地辯稱:
  「為謀求社會上絕大多數人的安寧與福祉,必須一舉消除危險份子! 」
  當然,他所謂的「絕大多數」,並不包含那些懾於四十億人悲慘命運、憤恨積重難返、
敢怒不敢言的無數民眾。
  除了鎮壓反對派,另一方面,魯道夫也選出所謂的「優秀人才」,並賦予特權,製造支
持帝室的貴族階級。然而,全部的貴族均是白人,還給他們加封古日耳曼風格的姓氏,魯道
夫在智慧上是否已顯露出衰弱的端倪了?
  法斯特隆也因功受封伯爵稱號,但卻在一次回家途中,遭地下活動的共和派恐怖份子暗
算,身中中子炸彈而慘死。魯道夫大為哀惜,將二萬名以上的嫌疑犯全部處死,以慰功臣在
天之靈。
  帝國曆四十二年,魯道夫大帝結束了長達八十三年的生命。巨大的身軀依然強壯,但據
說精神上的痛苦卻造成他心臟負擔過重。
  皇帝並沒有得到完全的滿足。他和皇后伊莉莎白所生的四個孩子全是女兒,沒有可以繼
承其位的男孩。到了晚年,寵妾瑪德蕾娜為他生了一名男嬰,但據傳是個先天性癡呆兒。
  關於這件事,帝國的正式記錄並沒有列入,後來不僅瑪德蕾娜本人,連她的雙親、兄弟
、幫她助產的醫師和護士,也都全被處死。由這個事實可以推斷,在街頭巷尾流傳的謠言,
可能確有其事。
  這件事對頒布「劣質遺傳因子排除法」、企望發展優良人種的魯道夫來說,無疑是晴天
霹靂!
  為了格遵魯道夫的信念--「遺傳因子決定一切」,瑪德蕾娜非死不可。因為,魯道夫
大帝絕對沒有生下白癡的遺傳資質,全部的責任都在瑪德蕾娜的身上。
  魯道夫死後,戴上第二代銀河帝國皇帝皇冠的人是魯道夫的長女卡妲娜莉的兒子--吉
斯穆特。年方二十五歲的皇帝,在父親尤希.諾耶.舒達菲公爵的輔佐下,君臨銀河系。
  ***
  --魯道夫一世死後,共和主義者相繼在帝國各地發動叛亂。很多人都認為,魯道夫的
指導力量和個性消失的此刻,帝國不久即將垮臺,不過,他們似乎高興得太早了。魯道夫在
長達四十年的統治歲月裡,培養了集貴族、軍隊、官僚三位為一體的體制,此一心腹集團遠
較共和主義者們所想像的還要堅固得多。
  統治這個三角體制的人是皇帝的父親,也就是帝國宰相--尤希.諾耶.舒達菲公爵。
他是魯道夫精挑細選出來的女婿,此時,他發揮了沉著冷靜的指導能力,把原本就居於劣勢
的叛軍,如蛋殼般踏得粉碎。
  參加叛亂的五億餘人全數被殺害,他們的家人親戚共一百多億人,被剝奪市民權,並降
為農奴階級。他忠實地守護著帝國的傳統,凡是反對勢力,一律格殺勿論。
  共和主義者又再度陷入嚴冬時期了。
  在強力的專制政治下,嚴寒的冬天會永遠持續嗎?這是大家最擔心的問題。尤希死後,
吉斯穆特親政;他死後,長子利夏爾繼位;利夏爾之後,由其長子歐佛瑞執政。最高的權力
只能落在魯道夫的後代子孫手中,代代世襲。
  但是,在厚厚的冰層下面,水流正靜悄悄地移動著。
  帝國曆一六四年,被降為奴隸階級的叛徒家屬們,也就是被流放至牛郎星(天鷹座α)
上從事嚴苛勞動的共和主義者們,使用自己建造的太空船,成功地完成逃亡行動。
  他們的計劃並不是幾代人下來經過縝密演練才告成功的。像這種經過策劃的計劃,反而
全部宣告失敗。共和主義者的墓碑日增,輓歌為社會秩序維護局的嘲笑所取代。這樣的悲劇
,永無休止地反覆發生著。但是,他們終究還是成功了。而此一計劃由提議到實行,不過才
花費標準曆三個月的時間。
  計劃的開端起於孩子們的遊戲。在酷寒的牛郎星(天鷹座α)第七行星上,從事鉬礦和
銻礦開採的奴隸們的小孩,偷偷溜出監視官的視線,把冰塊削成小船,放在水面上玩耍。無
心撞見的青年亞雷.海尼森,他的腦際閃過一道亮光。這個被棄置的行星,原來蘊藏著無窮
無盡的太空船材料啊!
  水量很少的第七行星,有豐富的天然乾冰。海尼森選取的是埋在峽谷底下的乾冰巨塊,
長一二二公里、寬四十公里、高三十公里。鑿穿冰塊的中心部份,設計成動力部份及居住部
份,就可以做成一艘可以飛行的太空船。到目前為止,計劃的困難之處都在於太空船材料的
獲取方法。要取得非法的資材根本不可能,一旦被社會秩序維護局查到任何蛛絲馬跡,勢必
又將引發一場殘酷無情的鎮壓及殺戮風暴!
  不過,這裡卻有當局沒有注意到的天然材料。
  在絕對零度的宇宙空間中,不必擔心乾冰會汽化,如果能夠擋住動力部及居住部傳來的
熱氣,就有可能做長期的飛行。然後,利用這段期間,再尋找星際間的物質或無人行星上可
供在星際間飛行的太空船材料。那麼原本的這艘太空船就不必一直持續地飛行。
  這艘潔白晶瑩的乾冰太空船,被命名為「伊歐.法傑卡斯」,這是製作冰船的少年的名
字。四十萬名男女乘著這艘船,逃離牛郎星系。他們踏出了後世歷史學家們所說的「長征一
萬光年」漫漫長路的第一步。
  為了躲避窮追不捨的銀河帝國軍,他們曾隱身於一無名行星的地下,在這裡建造了八十
艘星際間太空船,然後一步一步航向銀河系的最深處。那裡是一個充滿巨星、矮星、變光星
等危險區域的巨大空間。造物者的作弄,一次次無情地翻動著這些逃難者的命運。
  在苦難的旅程途中,他們失去了領導人--海尼森。海尼森的好友古恩.基姆.霍爾接
下他的棒子。當他漸漸衰老、雙眼失明時,他們終於脫離了危險地帶,進入了安定的壯年期
星群。而自牛郎星出發至今,已過半個多世紀了。
  新天地裡的星群以古代腓尼基諸神的稱呼為名。如:巴拉特、亞斯提、梅卡特、哈達德
等等。他們以巴拉特的第四行星為根據地,並以亡故的領導者海尼森之名為名,以緬懷他的
不朽功績。
  「長征一萬光年」的終點落在帝國曆二一八年,此時,擺脫專制政治桎梏的人們,決定
廢除帝國曆,恢復宇宙曆。人人都誇稱自己才是銀河聯邦的正統繼承人。而魯道夫只不過是
民主制度中一個卑鄙無恥的叛逆者罷了。
  就這樣,自由行星同盟鄭重宣布成立了!時值宇宙曆五二七年。早期的市民有十六萬餘
人,因為,泰半的同志都在長途跋涉中喪生了。
  ***
  --說是將人類社會一分為二,雖然尚嫌太早了些,但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建國者們,他
們的勤奮與熱情乃史上所僅見,在努力的耕耘下,他們的勢力急速充實穩固。政府推行多產
獎勵政策,人口因而大為增加,國家體制已臻至完備,農工的生產力也大幅提升。
  銀河聯邦的黃金時代再度來臨了!
  宇宙曆六四零年,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兩大勢力首次互相接觸,而且是戰艦之間的
接觸。
  相對於早有心理準備的同盟方面,對帝國方面而言,無異是晴天霹靂,因此,戰鬥的勝
利果實毫無疑問由同盟軍獲得。被中子光束砲直接擊中,在化為火球消滅之前,帝國軍的戰
艦不斷對本星發出緊急聯絡信號。
  銀河帝國的官員從電腦中取出陳舊的紀錄,才赫然發現那些至少在一個世紀以前逃離牛
郎星的奴隸們竟然還活著!
  於是,帝國組織了一支浩大的討伐軍,揮戈指向「叛徒的根據地」!然卻告全軍覆沒,
徹底敗北。
  兵員數量佔盡優勢的帝國艦隊,大吃敗仗的原因是被迫長途遠征的官兵身心俱疲、補給
不足、不諳地理環境、低估敵軍的實力及戰鬥意志、戰略構想過於粗疏,以及同盟軍擁有一
位英明的指揮官。
  同盟軍的總指揮官是林.帕歐,他不僅貪杯好色,而且還是個大老饕,因而常遭尊奉古
代清教徒樸素寡欲精神的同盟為政者的白眼,但他在用兵方面卻是個罕見的天才。輔佐他的
參謀長尤斯夫.托波洛,向有「嘮叨的尤斯夫」之稱,這是因為每當碰到操勞艱苦的事情時
,他總要發出不平之鳴,聲名因此不脛而走。話雖如此,他可是一位精密周延的理論家呢!
用「會呼吸的戰術電腦」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
  他們兩人都才三十歲,但是,這樣的組合卻在達貢星域外緣一帶,堂堂演出了有史以來
屈指可數的包圍殲滅戰,成為同盟建國以來最偉大的英雄人物。
  此番戰果為自由行星同盟在量的方面締造了膨脹擴張的契機。帝國內的異議份子知道有
一獨立的勢力在對抗帝國後,為求安身立命之所,大批人潮紛紛逃亡,蜂擁流入自由行星同
盟。魯道夫大帝死後,經過了三個世紀,曾經那麼強固的體制金箍咒也開始動搖了,因鎮壓
行動而橫行一時的社會秩序維護局,也褪去了昔日的威嚴與光彩,帝國內部民怨沸騰,不滿
的情緒排山倒海般洶湧掩至!
  自由行星同盟以「來者不拒」的精神,接納陸續擁入的男男女女。這批人潮除了共和主
義者之外,還包括在宮廷內部權力鬥爭中失敗的皇親國戚和貴族等等。接納他們之後,人口
大為膨脹,自由行星同盟本身的體質也漸漸開始發生變化。
  自最早的接觸以來,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和自由行星同盟,一直處於慢性的戰爭
狀態,但有時候也有著類似和平的假象,它的產物就是「費沙自治領區」--一個夾處於兩
大勢力之間的都市國家,屬於費沙?星的星系。直隸銀河帝國皇帝的主權之下,須對帝國納
貢,但內政上則擁有完全的自主權,其中還包括對自由行星同盟的外交及通商。
  而出身於地球的鉅商雷歐波特.拉普則對這個具有特殊性格的自治領區的成立運動相當
熱心,透過請願、遊說和鉅額的賄賂,他在幕後操控了一切。
  自治領區的代表兼自治領主,隸屬皇帝臣下,統治自治領土,並負責監督與同盟之間的
交易,有時也身兼外交官的職務。由於其獨攬交易大權,財富不斷累積擴充,因此統轄的領
域雖小,但它的實力卻絲毫輕忽不得。
  銀河帝國以人類社會唯一的支配者自居,不承認其他國家的存在。他們在公文中稱自由
行星同盟為「叛亂勢力」,同盟軍是「叛亂軍」,同盟的元首暨最高評議會議長則是「叛亂
勢力的頭目」。
  帝國與同盟之間並非完全無意修好。帝國曆三九八年(宇宙曆七零七年)即位的皇帝曼
夫瑞二世,乃先帝赫穆特的庶子之一,當他還是皇太子時,由於宮廷權力鬥爭,自暗殺者的
手中撿回一條命後,曾逃往自由行星同盟。之後浸淫在自由的空氣中成長,在那裡度過了少
年時期。
  所以,他後來返國即位之後,便致力於兩大勢力間的和平及對等外交關係,並力圖帝國
內部的政治改革。然而,肩負眾望的年輕皇帝在即位不到一年時便慘遭暗殺,而兩大勢力間
的關係也急速冷卻下來,和平的希望亦化為烏有。暗殺曼夫瑞二世的兇手表面上雖是反動派
的貴族,但有傳言說在暗中操縱的卻是冀望獨佔交易權的費沙,此一說法頗為可信。
  ***
  --直到宇宙曆八世紀末、帝國曆五世紀末時,帝國仍空有偌大的疆土而毫無紀律和體
制可言,同盟也喪失了當初建國的理想;兩國中間以費沙相隔,持續著遙無盡期的對立抗爭
狀態。經濟學者曾就三國的國力作一數值統計,結果銀河帝國48、自由行星同盟40、費
沙12、形成鼎足而三的僵局。
  銀河聯邦的總人口在全盛時期曾達三千億,經過了長期的戰亂和分崩離析,現在只剩下
四百億了。
  人口分佈是:帝國二五零億,同盟一三零億,費沙二零億。
  幡然改變當前局面的是在瓦爾哈拉星系第三行星奧丁--以古代日耳曼神話中的主神之
名為名,也就是魯道夫時代所遷移的銀河帝國首都星上出現的少年。這位冰清貌美英姿逼人
的年輕人,就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萊因哈特原來姓繆傑爾,生於一個徒有貴族虛名卻一貧如洗的家庭裡。時值帝國曆四六
七年(宇宙曆七七六年)。十歲的時候,大他五歲的姐姐--安妮羅傑,被皇帝佛瑞德李希
四世納入後宮,從此改變了他的命運。這位金髮碧眼的美少年,十五歲時就成了近衛師團的
少尉,皇帝對安妮羅傑的寵愛,加上本身的才幹,更加速了他的晉陞。
  二十歲時,他受封為羅嚴克拉姆伯爵,從此捨棄了「繆傑爾」這個姓,膺任帝國軍一級
上將。這是專制國家才可能有的人事制度,但隨著地位的提高,責任也加重了。為了證明自
己並非僅是「皇帝寵妾的弟弟」,萊因哈特必須展現出本身與其地位相稱的才幹來。
  在此同時,自由行星同盟手中也握有一張王牌--他就是生於宇宙曆七六七年,二十歲
加入軍籍的用兵專家楊威利。
  他原本志不在軍事,若非幾次偶然的機緣推動著他,他將不會是歷史的創造者,而是個
尋常的旁觀者,終此一生,沒沒無聞。
  「有做得到的事,也有做不到的事。」
  這是楊的一貫論調,對於命運,他比萊因哈特更被動,更富有包容性。對於戰爭及執行
戰爭的軍人職業,他總是覺得難以融入,因為,他一直渴望捨棄軍階地位,過著終生退隱的
生活,但卻始終無法如願。
  ***
  --宇宙曆七九六年(帝國曆四八七年初),萊因哈特率領二萬艘艦隊,踏上遠征之途
。他要讓僭稱「自由行星向盟」的叛軍跪地求饒,藉機立功以鞏固一己之地位。
  同盟軍組織四萬艘的艦隊迎擊,楊威利即為當時幕僚中的一員。
  這時,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二十歲,楊威利二十九歲--。[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35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6:33

【第一章】
  Ⅰ
  銀河帝國軍上校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踏進艦橋的瞬間,若有所思地停下腳步,鑲嵌著
無數光點的宇宙深淵,以壓倒性的無限量感包住了他全身。
  「--」
  整個人彷彿漂浮在無垠的黑暗中,但這種錯覺一下子就消失了。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呈
一巨大的半球形,吉爾菲艾斯記起艦橋的上半部是一面螢幕。
  一時的感性自宇宙空間沉澱下來後,吉爾菲艾斯重新環視周遭。廣闊的室內,照明設備
把光線控制在薄薄的幽暗中。無數個大大小小的螢幕、操縱臺、計量器、電腦、通訊裝置等
,呈規則的幾何圖形排列著,人在其中來回走動,他們的頭、手和腳的動作,使人聯想到乘
著水流游移的魚群。
  一種若有似無的氣味隱隱刺激著吉爾菲艾斯的鼻孔,主宰戰鬥、神經緊繃的人類所分泌
的腎上腺素的氣息,以及機械散發出來的電子臭味混合在還原氧氣之中,產生了這種軍人最
為熟悉的味道。
  紅髮的年輕人大步走向艦橋的正中央,雖然官拜上校,但吉爾菲艾斯卻還不到二十一歲
。褪去軍服的他,還是那個後勤女兵眼中的「英俊、紅髮的高個兒」。有時候,他也會為自
己的年齡與軍階不相稱而感到無所適從,他無法像他的上司那樣若無其事地接受這個事實。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伯爵端坐在指揮座椅上,兩眼凝視著螢幕上那片廣大的星海
。吉爾菲艾斯走近他,隱隱感覺到空氣的抗拒能力。那是遮音力場張開的緣故,以萊因哈特
為中心,半徑五公尺以內的對話,週邊的人是完全聽不到的。
  「在看星星嗎?閣下!」
  在吉爾菲艾斯致意過後好一會兒,萊因哈特才把視線轉過來,椅子的角度恢復水平。他
雖然坐著,但以黑色為主、銀色為輔的軍服,仍然平整筆挺地緊緊貼在他那勻稱的肢體上,
益發顯出精悍幹練的陽剛之氣。
  萊因哈特是一位翩翩美少年,形貌之美,世上無人能出其右。金色的頭髮配著白皙的鵝
蛋臉,端正俊秀的鼻梁和雙唇,宛若古代雕刻名匠手下的藝術精品。
  他那冰藍色的眼眸銳利有神,綻放出寒劍般的光芒。宮廷裡的侍女們說那是「美麗而野
心勃勃的眼睛」,男僕們則說那是「危險野心家的眼睛」。不管是哪一種,可以確定的是,
他的眼睛絕非那種毫無生命感的雕刻之美。
  「嗯!星星好美啊!」
  「是的,與這些群星相比--我們的戰爭也許是小得可憐。」
  「不錯,與我們看到的這些星星相比,我們的戰爭太小太小了。」
  萊因哈特應道,抬頭仰視與自己同齡的心腹部下:
  「好像又長高了哦!」
  「和兩個月前一樣,還是一九零公分啊!閣下!我想現在已經很難再長高了。」
  「比我高七公分的話,實在也夠高了啊!」
  萊因哈特的聲音裡有幾分少年爭強好勝的味道,吉爾菲艾斯微微笑了笑。六年前,兩人
的身高差不多,後來當吉爾菲艾斯開始長高,和金髮少年的身高拉開距離時,萊因哈特還很
認真地向他抗議道:「不顧朋友,自己一個勁兒長高,算什麼話?」,只有吉爾菲艾斯了解
萊因哈特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對了!你有什麼事嗎?」
  「有的!是有關叛軍的布陣。根據三艘偵察艇傳來的報告,他們由三個方向向我軍逐漸
逼近!可以使用指揮臺上的投影機嗎?」
  金髮的年輕上將點點頭,吉爾菲艾斯的手規律地動了起來。佔據指揮臺左半空的投影畫
面上,浮現出四個箭頭符號,由上下左右四個方向,直指向畫面中央行進。下方的箭頭是紅
色的,其他的都是綠色的。
  「紅色箭頭是我方艦隊,綠色箭頭是敵軍。我軍的正面是敵軍的第四艦隊,根據判斷,
第四艦隊的兵力有一萬二千艘。距離是二二零零光秒,按照目前的方向和速度推算,大約六
個小時後接觸。」
  吉爾菲艾斯的手指在畫面上移動著,左方是敵軍的第二艦隊,兵力為艦艇一萬五千艘,
距離二四零零光秒。右方是敵軍第六艦隊,兵力為艦艇一萬三千艘,距離二零五零光秒。
  由於以反動力磁場系統為主的各種雷達穿透裝置及干擾電波等技術和設備不斷精研改進
,後來甚至出現了可使雷達失靈的材料。所以幾世紀以來,雷達的索敵功能已漸漸癱瘓了,
索敵只能仰賴有人偵察艇或監視衛星等等的傳統方式。根據這幾方面所收集的情報,再換算
時差和距離等因素,就可得知敵人的位置。若能再加上熱量和質量的測定,雖不是百分之百
,但大抵已可順利進行索敵工作了。
  「哦!敵軍共計四萬艘!是我軍的二倍哪!」萊因哈特從容不迫地說道。
  「他們似乎打算分三個方向包圍我軍。」
  「我軍的那些老將們臉色大概要發青了吧--」
  萊因哈特白皙的臉上,閃過一抹惡意的微笑。他知道己方已被敵方從三面團團圍住,卻
不見有半分緊張的神色。
  「他們的確是臉色發青了!五位提督要我來請閣下出席緊急會商!」
  「哦?他們不是曾放話說不想再看到我嗎?」
  「您不出席了嗎?」
  「不!我要去!--去給那些傢伙指點指點迷津!」
  在萊因哈特面前出現的有梅爾卡茲上將、斯特汀中將、佛格中將、法倫海特少將和艾爾
拉赫少將等共五人。也就是萊因哈特方才所說的「老將們」。這個稱呼似乎有點過份,因為
最年長的梅爾卡茲上將還不到六十歲,而最年輕的法倫海特也只有三十一歲而已。但萊因哈
特和吉爾菲艾斯兩人對他們而言,的確是太年輕了點。
  「司令官閣下,能容我等秉明拙見,萬分感謝!」
  一行人的代表--梅爾卡茲上將說道。他在萊因哈特出生之前便早已加入軍籍,不論是
實際作戰或軍事行政,都具有豐富的知識和經驗。撇開那中等的身材、粗骨的體格和困盹的
雙眼不談,他看來也只是一個毫無特徵可言的中年男子罷了,但他的實績和聲譽卻遠在萊因
哈特之上。
  「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了。」
  萊因哈特形式化地回應了梅爾卡茲的致禮,並先發制人地說道:「我軍正處於不利的狀
況之中,各位無非是想來叫我注意這一點吧?」
  「是的!閣下!」
  這時斯特汀中將向前跨出半步答道。他的身材瘦削高挑,是個四十多歲的人物,擅長戰
術理論和辯論,屬於參謀型的軍人,予人尖銳刁悍的印象。
  「敵軍是我軍的兩倍,而且從三個方向包抄過來。這也正意味著一旦處於交戰狀態,敵
軍將佔盡優勢。」
  萊因哈特冰藍色的眼睛閃過一道清輝,他冷冷地直視著中將。
  「你言下之意是指我軍必敗嘍?」
  「--我並沒有這麼說!閣下!現在我軍處於不利的形勢是事實,看看螢幕,您就明白
了--」
  七對眼睛集中在指揮桌的投影上。
  吉爾菲艾斯指出兩軍配置的情況給萊因哈特看,螢幕上有圖塊顯現。遮音力場外的幾名
士兵,好奇地注視著上級長官們,斯特汀中將瞪了他們一眼,他們才慌慌張張地移開視線。
乾咳兩聲之後,斯特汀中將再度開口。
  「這次的陣形和當年相同,睥睨銀河系的帝國宇宙艦隊,為平息僭稱自由行星同盟的叛
軍而出擊,卻反而飲恨敗北!」
  「是『達貢殲滅戰』嗎?」
  「是的!的確是打了一場令人扼腕嘆息的敗仗啊!」
  中將的口中吐出沉重的喟嘆,繼續道:「戰爭的正義是完全維繫在人類正統的支配者-
-銀河帝國皇帝、以及其忠實的臣下--我軍官兵身上的,但是,狡猾的叛軍卻使出陰險的
伎倆,使我忠勇的百萬精銳大軍,全數葬身在一片虛空之中。這次的作戰,為避免重蹈前次
的覆轍,所以,依屬下之愚見,我方切莫貪功急進,應儘速光榮撤退以保名譽才是!」
  的確是愚見!好個無能的饒舌傢伙!--萊因哈特在心裡暗罵著,但嘴裡卻這樣說道:
「你果然是能言善道!不過,我不贊同你的主張,因為我並不打算撤退!」
  「--道理何在?願聞其詳!」
  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臭罵表情寫在斯特汀的臉上,萊因哈特若無其事地答道:「因
為,我方對敵軍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怎麼說?」
  斯特汀揚揚雙眉。梅爾卡茲神色黯然,佛格和艾爾拉赫則一臉愕然地望著年輕俊美的指
揮官。
  五人之中,只有最年輕的法倫海特一付等著看好戲的樣子,他那水色的雙眸,點出打趣
的表情。許多人都說他出身於下級貴族,為了混口飯吃才當軍人的。他用兵擅長快攻,機動
性強,但逢迎擊戰時,則略嫌欠缺耐性和韌性。
  「敝人不才,仍不明白閣下之意,能否再說明一番,感激不盡--」斯特汀中將尖聲說
道。
  日後的事實終會讓他心服口服,萊因哈特回答了他的問題:「我所說的優勢有如下兩點
:其一,相對於敵人由三個方向分散兵力,我軍只集中於一處。結合整體力量,即使敵人佔
了優勢,但集中火力對付敵軍中的一支時,取得優勢的是我軍!」
  「其二,由戰場移師下一處戰場時,位於中央的我軍路程較近,當兩軍沒有交戰時,敵
軍要轉赴其他戰場,勢必要繞道迂迴,多費一番功夫。如此一來,時間與距離都成為我軍的
利器了!」
  「--」
  「也就是說,我軍佔盡兵力集中與調度機動等兩大優勢,這不是勝利的條件是什麼?」
  語調鏗鏘有力,一針見血。萊因哈特說完時,吉爾菲艾斯覺得五位提督彷彿在那一瞬間
結成化石了。萊因哈特比這些身經百戰、閱歷豐富的年長軍人,思考更靈活、更能通權達變。
  萊因哈特不屑的視線掃射過呆然站立一旁的斯特汀中將,接著道:「我們並沒有陷入被
圍困的危機中,此時反而是將敵人各個擊破的大好時機!而你卻要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白白撤退,這樣做不啻是消極之至!我們自身的任務是什麼呢?就是討伐叛軍,殲滅敵人啊
!你說為保全名譽應全身而退,但是,皇帝陛下授與的任務沒有完成,有何名譽可言?你該
不是為自己的膽小怕事在強詞奪理吧?」
  一提到皇帝二字,除了法倫海特以外,其他四位提督全身如坐針氈,無一不戰戰兢兢。
看到他們無聊的舉動,萊因哈特漠然地嗤之以鼻。
  「雖然總司令官閣下這麼說,可是--」斯特汀掙扎似的提出抗辯。
  「所謂的大好良機,只不過是閣下一個人的看法罷了,就用兵學的常識來判斷,委實令
人難以信服!對於尚未顯示出實際戰績的事--」
  萊因哈特心裡當下斷定,這傢伙不只無能,根本就是低能!沒有前例的作戰,自然沒有
實績可言;單憑這點就否定作戰的可行性真是太可笑了,實績是要在今後的戰鬥中創造下來
的呀!
  「明日你就可以親眼目睹這份實績了,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閣下有把握嗎?」
  「有!只要諸位能夠忠實地遵從我的作戰計劃!」
  「能說得詳細一點嗎?」
  斯特汀問道,滿腹猜疑顯露無遺。萊因哈特瞄了吉爾菲艾斯一眼,開始說明作戰計劃。
  --二分鐘之後,遮音場內部揚起了斯特汀的叫囂。
  「紙上談兵嘛!根本行不通啊!閣下,這樣的--」
  萊因哈特一掌拍向指揮臺。
  「好了,什麼都不用說了!皇帝陛下任命我擔任叛軍征討司令官,諸位應該聽從我的指
揮,以證明對陛下的忠誠!這才是帝國軍人的職責所在,不是嗎?不要忘了!我的階級在諸
位之上!」
  「--」
  「諸位的生殺大權,全掌握在我手裡!各位若膽敢固執己見,背棄陛下的旨意,我會解
除你們的職務,以抗命之罪嚴加懲辦!各位明白了嗎?」
  萊因哈特逼視著眼前的五個人,五人個個悄然無聲。
  Ⅱ
  五位提督離開了。他們既非領會,亦非信服,只是懾於皇帝的聖威,不敢拂逆罷了。只
有法倫海特看起來似乎對萊因哈特的作戰構想頗感贊同,其他四人或多或少都認為萊因哈特
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無知孺子罷了。
  吉爾菲艾斯覺得自己不能再坐視一切了,否則,萊因哈特年紀輕輕便一步登天,必將招
惹眾人非議。在老練的諸將眼中,萊因哈特只是藉著姐姐安妮羅傑的關係,假借皇帝的威光
發亮的貧弱小行星而已。
  這次並不是萊因哈特的第一仗,加入軍籍五年以來,萊因哈特立功無數;但是,每一次
他打勝仗時眾將官都會說:「他運氣好!」或「敵人太弱了!」。再加上萊因哈特對任何事
從不願奴顏奉承或做違心之論,因此,他們愈來愈討厭他,現在甚至私底下稱呼他為「狂妄
自大的金髮小子」哩!
  「這樣好嗎?」
  紅髮的年輕人問萊因哈特,藍色的眼裡浮現出憂慮的神色。
  「別管那麼多了!」長官顯得神態自若。「這些傢伙能幹些什麼呢?說得難聽點,他們
只不過是膽小鬼罷了!根本沒有違逆皇帝權威的膽量!」
  「不過,他們或許懷恨在心也說不定!」
  萊因哈特看看副官,低低地發出愉快的笑聲。「你老愛杞人憂天。別放在心上!現在他
們當然會喋喋不休地大發牢騷,過了一天,情況就會改變了。我會讓斯特汀那個低能兒看看
他口口聲聲說的實績是什麼!」
  「別再提這件事了!」萊因哈特起身要吉爾菲艾斯一起到司令官室休息。
  「吉爾菲艾斯!去喝一杯吧!我有很棒的葡萄酒哦!是四一零年代的。」
  「好的。」
  「那咱們走吧!對了,吉爾菲艾斯--」
  「是!閣下!」
  「又是閣下!沒有旁人的時候,就不要叫閣下。以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我知道--」
  「知道就要去做呀!這次會戰結束之後,回到帝國首都,你自己也是閣下了啊!」
  「--」
  「你將要晉陞准將了!該好好慶祝一下吧!」
  ***
  交待艦長羅舒納中校處理善後之後,萊因哈特走向休息室。吉爾菲艾斯跟隨在後,腦海
裡不斷翻湧著萊因哈特方才所說的話。
  會戰結束,還師首都,晉陞准將--金髮的年輕提督似乎連想都沒有想過敗北的可能。
換作是別人,一定會認為萊因哈特大自大了!但吉爾菲艾斯明白,萊因哈特會這麼說,是出
於對朋友的一番好意!
  吉爾菲艾斯驀然想起,和萊因哈特認識已有十年了--。與萊因哈特及其姐姐安妮羅傑
結識,是他一生命運的轉捩點。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父親,是司法部的下級官員,每日在上司、文件、電腦間來回奔
忙,為的只是四萬帝國馬克的年俸。他在不太寬大的院子裡,栽種巴爾德星系特有的一種蘭
花,在飯後總喜歡來一瓶黑啤酒,是一個善良平凡的男子。
  他那紅髮的小兒子,在學校向來是優等生圈子裡的翹楚,讀書運動樣樣精通,是雙親的
驕傲。
  有一天,四壁蕭然的鄰家,搬來了貧窮的一家三口。
  得悉隔壁那位軟弱無力的中年男人竟是貴族時,吉爾菲艾斯大吃一驚;不過,當他第一
眼看到金髮的姐弟時,卻打從心眼裡喜歡他們。他覺得這對姐弟的容貌,真是生得秀麗不凡
啊!
  搬來的第一天,他就和那男孩成了好朋友。這位男孩就是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同年
。以標準曆來計算,只比吉爾菲艾斯小兩個月。當紅髮的少年報上姓名的時候,金髮少年聳
起秀緻的雙眉嚷道:「齊格飛--好俗的名字啊!」
  劈頭就受到這樣沒頭沒腦的批評,紅髮少年一時竟無言以對。萊因哈特接著又說:「不
過,吉爾菲艾斯這個姓倒蠻好聽的,頗有詩意呢!就這樣吧,以後我都用姓來叫你好了!」
  而安妮羅傑則叫他的縮名「齊格」。她是一個絕色美人,她的容貌和弟弟像是同一個模
子裡印出來似的,非常酷似,但身姿更為纖細,朦朧的微笑是那麼的高雅怡人!在萊因哈特
的介紹下,兩人相向而視時,她的神韻宛若樹梢間輕輕流洩的陽光。
  「齊格!要和弟弟做好朋友哦!」
  直到今天,吉爾菲艾斯仍然一刻不敢忘記她的交待。
  ***
  後來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上同一所學校,萊因哈特由於性格倔強,經常受到學校裡那
些惡孩子的欺負,而吉爾菲艾斯總幫著他,當兩人聯手打退幾倍數量的「敵人」時,為怕給
安妮羅傑發現身上打過架的痕跡而悲傷,就一起到公園的噴泉裡洗個乾淨,而每一天裡他們
最期待、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回家後可以吃到安妮羅傑親手為他們做的蛋糕--
  事情接踵發生了。這天當兩人一前一後追逐著,從學校回到家時,發現一輛從未見過的
豪華轎車,停在萊因哈特家的門前,一位裝束高級宮廷書記模樣的中年男子剛好從屋裡走出
來,正要上車,看到了萊因哈特時,他招了招手說:「你就是萊因哈特嗎?樣子和姐姐很像
啊!你應該高興啦!你姐姐為了侍奉皇上陛下,將要奉召進宮了!」
  這句話就好像是晴天霹靂,把萊因哈特和站在他身後的吉爾菲艾斯都同時震呆了。整個
晚上只聽到萊因哈特一面哭一面責問父親的叫聲:「爸爸把姐姐賣掉了!」
  次日早晨,整夜未眠的吉爾菲艾斯假裝來叫萊因哈特一起上學,結果,出來的是安妮羅
傑,臉上似乎還殘留著昨晚的淚痕,她溫柔地撫了撫吉爾菲艾斯的頭髮,像是安慰似的勉強
地對紅髮的少年笑著說:「我弟弟以後都不能和你一起上學了。這段期間,非常感謝你的照
顧!」
  美麗的少女輕輕在他額上吻了一下,並送給他一個自己親手做的巧克力蛋糕。
  這一天,紅髮少年沒去學校,他小心翼翼地抱著蛋糕來到自然公園。為怕被巡邏機械發
現,他躲到一棵名叫火星松的針葉樹下,好久好久地才把蛋糕吃完。和這對姐弟離別的哀傷
,令他淚珠漣漣,他一次又一次地伸手拭去眼淚,小小的臉蛋揉得紅紅的。
  天色暗了,他回到家,心想一定會挨罵,可是,父母卻默默不發一語。隔壁的燈火也已
經熄滅了。
  過了一個月,身穿帝國軍幼年學校制服的萊因哈特突然到訪。對著驚喜萬分的吉爾菲艾
斯,金髮少年一副堅定不移的口吻說:「來做軍人吧!做軍人可以讓我們早一點成為男子漢
大丈夫!要趕快獨立,去把姐姐解救出來,吉爾菲艾斯!你一定要和我上同一所學校哦!幼
年學校裡,都是一些惹人厭的小鬼而已!」
  --吉爾菲艾斯的父母沒有反對。或許他們是望子成龍心切,或許他們能夠體會兒子與
鄰家姐弟的深厚感情。不管怎樣,吉爾菲艾斯和萊因哈特一樣,在年少時便當機立斷、下了
決定。
  幼年學校的學生大半都是貴族子弟,其他則是上流市民的小孩。吉爾菲艾斯能夠躋身這
所學校,不用說當然是安妮羅傑的功勞和萊因哈特的請求。
  萊因哈特的成績經常名列前茅,吉爾菲艾斯也總是榜上有名。不論是為了這對姐弟,還
是為了自己,他都要爭取好成績。
  有時候,學生的家長們會來學校拜訪。雖然他們的身分地位高高在上,但卻不能使人產
生敬意。他們的身上只有特權階級驕貴傲人的腐朽氣息。
  「看看那群傢伙!吉爾菲艾斯!」
  每次看到這些貴族,萊因哈特只感到強烈的厭惡與不屑。
  「他們並不是以自己的努力獲得今天的地位--,只憑著血緣關係繼承權力和財產,一
代傳一代。一群不知廉恥的傢伙!難道宇宙生來就是要給這些傢伙支配的嗎?」
  「萊因哈特--」
  「不錯!吉爾菲艾斯,我和你都沒有理由要屈居在這些傢伙之下!」
  兩人之間時常談及這類話題,有時候,紅髮少年會從萊因哈特的談吐間,感受到強烈的
衝擊和震撼!
  魯道夫大帝的肖像在首都各處傲然聳立,向銅像敬禮是帝國臣民的神聖義務。因為內政
部為嚴密監視藐視帝威的危險份子,在大帝銅像的雙眼內,裝設了精密的監視眼。假意向銅
像行過禮後,萊因哈特語氣激昂的說:「吉爾菲艾斯!你曾想過嗎?高登巴姆王朝並不是自
有人類以來就存在著的。王朝始祖是那桀驁不馴的魯道夫,若是真有所謂『始祖』,那麼,
他在成為始祖之前並非帝室,而是銀河聯邦一介無足輕重的市井小民罷了。魯道夫僅僅是一
個一步登天的野心家,他只是順著時勢所趨,藉機自封為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帝而已!」
  這個人到底想說什麼呢?--吉爾菲艾斯感到心間一陣劇烈的悸動--萊因哈特接著說:
  「魯道夫能夠做到的,我會做不到嗎?」
  萊因哈特如冰藍色寶石的雙眸,深深凝視著吉爾菲艾斯,紅髮少年腦海裡思緒翻騰,幾
令他透不過氣來。他回望著萊因哈特。這時正是冬天,兩人加入軍隊之前不久的事。
  Ⅲ
  「--從西元二十世紀到二十一世紀,科學技術雜沓紛亂的發展,其中不受限制而危及
本身的例子歷歷可數。尤其是遺傳因子工程的一大成果--生命複製,其在理論上所顯示的
可能性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人們會誤以為生命複製就是永遠延續生命的保障。當這種科
學與社會達爾文主義結合時,只怕輕視生命的思想將會橫掃地球這顆行星了!具有惡劣遺傳
因子的人,沒有繁衍下一代的資格,淘汰劣等人種以提升人類資質的聲勢與日俱增。事實上
,此一聲勢的壯大,便是助長日後魯道夫的主張成立的遠因--」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6:40

  這段映現在操作臺上的文章很快地消失,另一段文字迅速出現在畫面上。「楊准將!司
令官傳候!請立刻到指揮官席!」看書看到一半被打斷,楊威利准將似乎並未感到掃興,他
拿起軍扁帽,用手撥撥雜亂無序的黑髮。
  他是自由行星同盟軍第二艦隊的次席幕僚,席列旗艦波羅庫斯的艦橋一角。他私下將書
籍VTR輸入到戰術電腦用的操作臺裡,偷偷享用讀書的樂趣,因此實在沒有不高興的道理。
  楊的姓名表記型式是E式,這是銀河聯邦成立之前即流傳下來的傳統,姓放在名字之前
的型式。E是東方(EASTERN)的第一個字母;相反的,姓放在名字之後的型式是W
式,W是西方(WESTERN)的第一個字母。
  這個時代,混血極為普遍,姓名只能約略地表示直系祖先的出身。
  楊是一個黑髮、黑眼睛、中等身材的二十九歲青年,他給人的印象不像是個軍人,反而
像是一位冷靜的學者。不過,在一般人眼中,他並不是十分溫和的青年,當人們得悉他在軍
隊中的階級時,都難免會感到詫異。
  「楊准將報到!」
  艦隊司令官派特中將不懷好意地望向行禮的青年軍官。中年的派特中將一臉嚴肅,一看
就知道是個軍人。
  「我看過你所提出的作戰方案了!」
  他只說了這句話,隨後打量著楊。他的表情彷彿在說:這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小子
,階級竟然只比自己低二級而已,真令人納悶!
  「我對這個方案很有興趣,可是,你不覺得太過慎重以致有點消極嗎?」
  「是嗎?」
  楊回答的語氣雖然很溫和,但仔細一想,對長官的問話這樣回答似乎是有些失禮了。派
特中將並沒有注意到。
  「就像你在方案中所說的,這個作戰方案的確不容易輸。但是,只做到不輸還不夠,不
輸也就是不贏!我軍三方包圍敵人,而且兵力又是敵人的二倍,已經具備了大獲全勝的要素
了,為什麼還要制訂出不輸的標準呢?」
  「話是不錯!不過,我們的包圍網還沒完成,這不是敵軍逐個擊破的好機會嗎?」
  這次中將察覺到了。他臉色微變,不禁皺起了眉頭。
  而楊則仍然一派泰然自若的樣子。
  九年前,國防部軍官學校畢業時,楊只是一個平凡的新任少尉,在四八四零位畢業生中
,他的名次是第一九零九名。然而,現在他卻不是一位平凡的准將,因為全體同盟軍中只有
十六位將官是二十幾歲,而他便是其中之一。
  派特中將對這位年輕准將的戰歷並非全然不知。九年之間,楊參加的戰鬥達一百次以上
,雖然還沒參加過像這次一樣動員五位數艦艇的大規模戰爭,但是,那一次次的生死相搏,
可也不是小孩子玩的煙火遊戲。尤其在「艾爾.法西爾大撤退」一役中,他更是鋒芒盡露的
大英雄!
  但在派特的心目中,似乎仍然無法接受楊是一位年輕而身經百戰的勇士的事實。
  「總之,這份作戰方案駁回!」中將把文件遞給楊。「我要說明一下,並不是因為你的
緣故哦!」
  中將的話無異是畫蛇添足。
  Ⅳ
  在自由行星同盟眾多的貿易商人口中,楊威利的父親--楊泰隆向以手腕靈活負盛名。
他那令人無法抗拒的微笑深處,潛藏著機智的商業智慧,從一介小商船主起家,成為貿易公
司的負責人,不斷地累積財富。
  「我很愛錢--」
  朋友問起他成功的秘訣時,他總是這樣回答。「要用錢滾錢!把銅幣變銀幣,銀幣變金
幣!就是這個方法而已!」
  看他一副認真的口吻,這話似乎不假,而這樣的回答也使他被冠上了「用錢滾錢的名人
」的稱號。雖然言者未必安什麼好心眼,但楊泰隆似乎很醉心於這個稱號。
  另外,楊泰隆也是古董美術品的收藏家。西元時代的繪畫、雕刻、陶瓷器等等,在他的
宅邸內堆積如山。他只要一放下坐鎮辦公室指揮?星間商船隊的工作後,就會待在家裡,鑒
賞或擦拭古董藝術品,悠遊其間,忙得不亦樂乎!
  聽說,他在選另一半時,也像是在選古董藝術品一樣。和浪費成性的第一任妻子離婚之
後,他又娶了一位大家公認的美女,她是某位軍人的未亡人。後來,他們的兒子--楊威利
誕生了。
  當來人傳報生了一位男嬰時,楊泰隆正待在自己的書齋中擦拭古董花瓶,他停下了手中
的工作喃喃自語道:「我死了以後,這些美術品都是那小子的了!」
  說畢又繼續擦拭。
  楊威利五歲時,母親去逝了。急性心臟病奪去了她的生命,但她一向都是那麼健康,因
此,當她猝逝時,連楊泰隆也難以置信。
  他手中的青銅獅子擺飾掉在地上,他一面撿起一面喃喃說了一句話,妻子這方的親戚聽
了莫不勃然大怒,氣得血脈賁張--
  「還好我擦的不是易碎的古董--」
  生離和死別,失去二位妻子後,楊泰隆已經沒有再結婚的念頭了。他把兒子交給女傭帶
,但卻因而佔用了女傭的休息時間,因此,他索性讓小楊威利坐到自己身旁,一起擦拭古董。
  亡妻的親戚來他家探訪時,看到父子兩人一語不發地坐在書房內擦拭古董的光景,莫不
為之愕然。他們一致認為,應當把小孩自那個沒有責任感的父親手中拯救出來。當他們問他
,兒子和古董哪個重要時,他答道:「收集美術品是要花錢的耶!」
  換句話說,其實兒子就是免費的!
  聽到這番話,亡妻的親戚們個個暴跳如雷,並揚言要把事情告到法庭解決。楊泰隆發覺
事態不妙,抱著兒子獨自搭乘?星間商船,從首都海尼森銷聲匿跡。亡妻的親戚們萬萬也沒
料到他們連控告父親綁架幼子的機會也失去了。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只好重頭開始在無盡的
星空裡,追尋太空船的軌跡。楊泰隆之所以會帶著兒子遠走他鄉也是事出無奈,或許這個舉
動同時也證明了他自己是個獨具慧眼的人--
  就這樣,到楊威利十六歲時,他大半的人生都在太空船上度過了。
  小時候,楊威利第一次遇到瓦普跳躍飛行(超空間跳躍航行)的時候,體內如山崩地裂
,又是嘔吐又是發燒;後來漸漸習慣之後,對自己的境遇反倒很能隨遇而安。他對機器的高
度興趣也漸漸轉移到歷史方面。
  這位少年愛看錄影帶,愛看新發行的老書,也喜歡聽從前的故事,尤其對「歷史上最狠
毒的篡位者」--魯道夫更是興趣濃厚。自由行星同盟的人一談到魯道夫,總是以「邪惡的
獨裁者」來形容他,少年聽在耳裡,心裡不免奇怪-如果魯道夫果真是萬惡不赦的惡魔,為
什麼人們還會支持他、給他權力呢?
  「魯道夫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壞蛋哪!人民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人民為什麼敢怒而不敢言呢?」
  「跟你說過啦!因為魯道夫是個大壞蛋嘛!」
  這個答案無法說服少年,倒是父親的見解和一般人有點不同。他給兒子的回答是:「因
為人民都好逸惡勞!」
  「好逸惡勞?」
  「這樣說好了,一般人碰到問題時,都不願靠自己的精力心思去解決,他們只期望超人
或聖賢的出現,為他們承擔所有的痛苦、困難和義務。魯道夫就抓住人性的這個弱點,伺機
而動,一舉成名。你要好好記住:讓獨裁者有機可乘的人,要負比獨裁者本人更多的責任!
雖然沉默的旁觀者沒有支持他,但沉默旁觀其實與支持同罪--只是--,你應該把注意力
放在比這些東西更值得關心的東西上--」
  「值得關心的東西?」
  「錢和美術品啊!金錢可以豐富物質,美術品可以美化心靈!」
  楊泰隆說歸說,但並沒有強迫兒子接受自己的事業和興趣的意思,所以楊威利便一步步
地鑽進歷史的洪流裡了。
  就在他滿十六歲的前夕,他的父親楊泰隆死於太空船的核子融合爐意外事故。而那時候
,父親才剛剛答應他,讓他報考海尼森紀念大學的歷史系。
  「嗯--好吧!到目前為止也不是沒有靠歷史賺大錢的人哩!」
  在這樣輕鬆的氣氛下,父親讓兒子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向。
  「金錢是不容忽視的!有了錢,你就不必對討厭的人低聲下氣,也不必為五斗米而折腰
!政治家也一樣,只要能善用金錢,就能大權在握!」
  楊泰隆結束了四十八年的生涯,身後留給兒子的是一家貿易公司和大批的美術品。
  楊威利處理完父親的後事之後,繼承、稅金等等俗事雜務接踵而至。而令人意想不到的
事發生了!--父親在生前孜孜矻矻收集的美術品和古董,竟然幾乎全部都是膺品。
  政府認可的鑒定專家無情的宣布,伊特魯立亞的壺也好,洛可可風格的肖像也好,漢帝
國的銅馬也好,全部都是一文不值的膺品。
  不僅如此,父親生前在公司所擁有的全部權利,也抵押償還債務了。最後,楊和那些堆
積如山的破銅爛鐵,一起被丟棄在路旁。
  和幼年時代一樣,楊威利在夾雜著嘆息的苦笑中,接受了自己的境遇。只是,他一直覺
得奇怪,他那精明強幹的父親對自己喜歡的美術品,竟連鑒定的眼光也沒有!
  但話又說回來,搞不好父親是故意收集膺品也說不定哩!反正打從一開始,楊就沒有繼
承父親事業的念頭,因此,不管事業如何,他並不在乎。
  而真正的困難還在後頭--楊連上高級學校的學費也繳不起了。
  與銀河帝國長期的戰爭狀態,使國家預算面臨鉅額軍事支出的壓力,因此,對戰爭沒有
直接助益的人文科學等,其相關的教育預算被大筆裁減,要獲得獎學金難上加難。但楊仔細
想想,有沒有免費修讀歷史學的學校呢?--啊!有了!
  國防軍事學校戰史研究系就是!楊趕在報名期限截止前提出申請,考試的結果,楊以相
差榜首甚遠的成績勉強及格了。
  Ⅴ
  楊威利就這樣沒有任何壓力地進入軍事學校就讀,他的前途被決定了,和愛國心、好戰
性全然無關。
  父親遺留下來的膺品,他大部分都丟掉了,剩下的部分寄放在出租的倉庫,然後,兩袖
清風地住進軍官學校的宿舍。
  在學校裡,楊潛心研讀戰史背後所牽涉的廣泛歷史,對於其他科目則馬虎帶過。尤其是
他興趣缺缺的課程如射擊、戰鬥艇駕駛、機關工學等等,成績總是「低空掠過」,差點就不
及格,而他也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分數不及格有可能被開除學籍,或得浪費時間再考一次,所以,他認為沒有留級就已經
足夠滿意了。他的目標不在統合作戰部長、宇宙艦隊司令官或幕僚總監,而是戰史編纂室的
研究員。他壓根兒沒想過要在軍中出人頭地。
  一年級考試的結果,戰史的成績相當優越,實技方面的成績僅在及格邊緣,兩者合計平
均還及格,但楊在戰略戰術模擬測驗的成績表現還不惡。當學生們用電腦作對戰測驗以決定
成績時。令教官們跌破眼鏡的是,有「十年難得一見的秀才」之稱的學生會主席--維德伯
,竟然被楊徹底擊敗了。
  楊集中全部兵力於一點,在切斷對方的補給線後,更有餘裕打防禦戰。維德伯雖運用了
各種戰術,長驅直入到楊的腹地,但補給中斷了,最後只落得進退維谷的窘境。不管是電腦
的判斷或教官的評分,都判定是楊大獲全勝。
  自尊嚴重受傷的維德伯怒氣沖沖地嚷道:「要是照規矩來,由正面開戰的話,我一定會
贏的!這傢伙不被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竄才怪!」
  楊沒有反駁,此刻他覺得很滿足,原因是他可以用這科的成績來補機關工學的成績了。
  不過,這份滿足並沒有持續多久。
  二年級學期末時,教官要楊轉到戰略研究科去。
  「並不是只有你一個!」教官這樣勸道。「因為戰史研究科被裁撤了,全科的學生都得
轉到其他科系去。你在模擬測驗時,曾打敗過維德伯,為了發揮你的長處,還是轉系比較好
!」
  「我是為了學習戰史才進軍官學校來的,學校招收學生,卻又在我們畢業前夕廢除戰史
研究科,這樣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楊同學!你現在雖然尚未服役,但是,進入這所學校後,你就是軍人了!而且是下級
軍官的待遇哪!只要是軍人,都必須服從命令!」
  「--」
  「轉系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戰略研究科精英雲集,沒有考上的才會轉考其他科系。
你要想清楚這點!」
  「我覺得受寵若驚!不過,我天生就不是秀才的料。」
  「不要跟我耍嘴皮了!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可以退學!權利在你自己手上!不過
,你必須退還這兩年來的學費,只有當軍人才能免費就學。」
  楊抬頭仰望長天,他不知不覺地想起父親以前曾經說過有關金錢的話,生而為人,竟然
不能如願地自由自在生活。
  二十歲時,成績平平的楊自戰略研究科畢業了,官任少尉。一年之後,晉陞中尉,但並
不是因為楊的勤務成績表現優秀而升級的。楊之前配屬的部門是統合作戰本部的記錄計劃室
,他並沒有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不過,能夠真正接觸到和歷史有關的記錄倒是令他頗感興
奮。
  然而,在晉陞中尉的同時,楊也被任命執行前線勤務,成為艾爾.法西爾星域部隊的幕
僚人員。
  「一步錯,全盤皆錯!」
  年輕的中尉在前往就職地時,喃喃自語道。
  他從沒有認真地考慮過要當軍人,但是,現在身上穿的卻是一襲經過精心設計的軍服-
-白色的五星徽幟別在黑色扁帽上,黑色夾克的領襟圍著一條象牙白的三角巾,一雙黑色短
靴罩在與三角巾相同顏色的褲子上--
  這一年,宇宙曆七八八年爆發的「艾爾.法西爾戰役」,加快了楊威利中尉的人生進程。
  在這場戰役中,自由行星同盟可說顏面掃地。戰役前一階段敵我雙方總共動員了數量一
千艘左右的艦隊,幾次交鋒之後,兵力損失各達二成左右,戰爭暫告一段落。戰爭進行時,
楊什麼事也沒做,只是坐在旗艦艦橋的位子上,觀看戰鬥的進行;同時,也沒有人來徵詢他
的意見。
  然而,就在同盟軍準備班師回朝時,帝國軍竟從背後發動出其不意的攻擊。很明顯,帝
國軍原本是佯裝撤退,但卻突然冷不防地快速反轉回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擊毫無戒心
的同盟軍。
  只見能源光束所形成的長槍撕裂一片黑暗的宇宙空間,細小的?星在瞬間消失光芒。遭
受破壞的艦艇釋放出能源,劇烈的震波強似颶風,瘋狂地翻弄著其他的艦艇,同盟軍司令官
林奇少將亂了陣腳,非但沒有安撫混亂的局面,更帶頭坐著自己的旗艦直逃艾爾.法西爾本
星。
  知道指揮官逃亡的同盟軍,當然無心戀戰,而被孤立在敵陣中奮戰的諸艦也不得不紛紛
見風轉舵,調頭逃離戰場。其中,有一半是自行主張選擇撤退,逃出艾爾.法西爾星域;另
一半則是尾隨著旗艦,逃進艾爾.法西爾本星。來不及逃走的艦隻有兩條路可走--被擊沉
或投降。結果他們幾乎都選擇了投降。
  逃到艾爾.法西爾的向盟軍殘餘部隊,仍有艦艇二百艘、官兵五萬人。但後面的帝國軍
,兵力則增為原來三倍,正企圖乘機一鼓作氣,把艾爾.法西爾星域自叛亂軍的魔掌中解放
出來。艾爾.法西爾三百萬人民,眼看情況危急,人人無不膽顫心驚。看來,艾爾.法西爾
難逃失陷的命運了。
  他們同軍隊交涉,希望成立全民逃亡計劃。是時,楊威利中尉以逃亡計劃的負責人姿態
出現了。林奇少將一向都看不起這個年輕又懶散的部下,楊雖是他的幕僚成員之一,但少將
卻從未聽取或詢問過楊的意見,既然這樣,這次為什麼還會派他這樣一個毫無經驗的人全權
負責關係到三百萬人存亡的重要行動呢?少將的這個人事決定,連他的親信都吃驚不已。這
其中當然是有原因的,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這個人太年輕了吧?軍階又那麼低!軍部是認真的嗎?--民間疑慮重重,楊搔搔頭,
一副毫無把握的樣子,但該做的還是要做。帝國軍的進攻已迫在眉睫,他必須要在一片混亂
中理出頭緒,他下令先調度民間船和軍用船,做好脫逃的準備。
  同時也儘量安撫焦躁的民眾,但並沒有立即發出逃亡指示,看樣子楊似乎是要等待適當
的時機。
  有一天,急報傳開,人人駭然!林奇司令官和他的直屬部下,丟下民眾和其他的部屬,
帶走軍需物資,自艾爾.法西爾本星一路逃走了。聽到這個消息後,一部份人開始失控,他
們喝酒,打架,鬧事,搶掠商店,焚燒車輛--,像瘋子似的,以此來宣洩心中的恐懼,這
時楊終於對絕望的民眾發出了逃亡指示,但逃走方向與林奇司令官一夥人的剛好相反。
  「大家不用擔心,司令官已引起帝國軍的注意了,不必依靠反雷達裝置,我們就可以乘
著太陽風,悠哉悠哉地逃出去了!」
  原來年輕的中尉把司令官當作敵軍的誘餌了。
  他的猜想果然正確!張牙舞爪等待多時的帝國軍,發現林奇少將一夥的行蹤後,像狩獵
一般窮追不捨,最後,林奇少將等人只有高高地豎起白旗,成為帝國軍的階下囚。
  在此同時,楊所率領的船隊,則安然地逃離艾爾.法西爾星系,一溜煙地的航向後方星
域。帝國軍的偵測網曾捕捉到他們,但是,若是逃脫的太空船上面應當裝有偵測防禦系統吧
?怎麼會在沒有任何干擾之下給偵察到?在此先入為主的觀念下,帝國軍把映現在雷達上的
影像當作是大規模的隕石群,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成功逃走了。
  正舉杯狂歡勝利的帝國軍,事後得悉,莫不勃然大怒,捶胸頓足。
  而成功保護三百萬民眾安全逃回後方星域的楊,則受到如雷貫耳般的瘋狂歡呼。
  軍隊首腦部對楊的沉著與膽識,更是讚不絕口。他們的褒揚是應該的。敗北、逃亡,再
加上捨棄人民、見死不救--洗刷這些污名是軍人英雄必備的條件!楊威利無疑是自由行星
同盟軍人的借鏡,是發揚正義與人道的精神的戰士,更是全軍一致頌揚的青年英雄!
  是年標準曆六月十二日上午九點,楊晉陞上尉。同日下午一點,接獲少校的任職命令。
軍中規定生還者不得連升兩級,所以高層作出了此一奇特的人事任命。
  楊對週遭又驚又羨的眼光全然視若無睹,還是那付搔搔頭,一付無所適從的樣子,自言
自語地道:「怎麼會這樣?」但隨著階級的提升,薪水也提高了,而真正令他高興的莫過於
是終於有錢可以買歷史方面的舊書了--。
  也就在此時,楊首次對用兵發生了興趣。
  「簡單而言,自三、四千年前以來,戰爭的本質始終沒變,在到達戰場之前左右勝負的
是補給;到達戰場之後,左右勝負的則是指揮運用的能力。」
  對照戰史上的知識,他如是認為。
  「強將手下無弱兵」、「一隻獅子領導的一百隻羊勝過一隻羊領導的一百隻獅子」--
自古以來,強調指揮官之重要性的格言,多得不勝枚舉。
  二十一歲的少校,比誰都更清楚自己成功的原因。不單是帝國軍,同盟軍亦然。過份盲
信科學技術的結果,造成他們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雷達上所顯現的,不可能是人工物體
(而是隕石)。此間便產生了奇招奏效的機會。
  天底下最危險的莫過於僵化的固定觀念。回想過去,在學生時代,楊在模擬測驗中擊敗
維德伯,取得勝利,不也是出奇制勝,把執意想從正面對決的對手給打敗了嗎?
  剖析敵人的心理是用兵的第一要點。其次,在戰場上要完全發揮實力,補給是不可或缺
的一環。極端來說,不一定要攻擊敵人本部,只要切斷其補給就夠了,如此一來,敵人自然
不戰自敗!
  楊的父親不時再三強調金錢的重要性,若將這個結論應用到戰爭上,將軍隊比作個人時
,金錢就成了補給了,如今思之,真是一番金玉良言啊!
  後來,楊又參加多次戰鬥,三番四次地建立奇功,晉陞中校、上校,到二十九歲時,他
已是准將了。同窗的維德伯則晉陞少將,不過,這是他在任職上校時的某次戰爭中,敵人不
採正攻而採奇襲,因而陣亡沙場),上級因此特別連升他二級--。
  現在,楊威利隨同盟軍第二艦隊駐紮在亞斯提星域。
  ***
  一聲叫喊突如其來,響徹艦橋!發現不明物體!偵察艇發出了急報!
  「帝國軍並不在我方推測的宇宙區域出現,而是向我軍急速挺進,即將與第四艦隊接觸
了!」
  「什麼,這太不合理了吧?」
  派特中將近乎歇斯底里的尖聲嚷道。
  楊拿起放在自己操作臺上的文件,這是一份記錄在紙上的文件。自古代中國人發明紙以
來,已經過四千年了,從那時起,人類便一直使用紙來記述文字,並沒有再發明其他的替代
品。
  這份文件便是楊所提出的作戰方案。他逐頁翻讀,文字處理機所羅列的文字躍然紙上。
  「--敵人看不出被包圍的危機,反而會認為是各個擊破分散我軍的大好良機。此時,
敵人攻擊的第一個目標將是位於正面的第四艦隊。第四艦隊的兵力原就單薄,敵人可以輕取
勝利。接下來攻擊目標便鎖定為第二或第六艦隊,端視敵軍作何選擇。對付敵軍的方法如下:
  遭受攻擊的第四艦隊淺戰過後,慢慢後退,以吸引敵人乘勝追擊;然後再以第二、第六
艦隊全力攻擊乘勝追來的敵軍。重複這個招數,讓敵人疲於奔命,最後再一舉包圍殲滅。這
個戰法成功機率極高,但要留意兵力集中、相互保持緊密的聯絡以及前進後退的臨機應變-
-」
  楊蓋上手頭的報告,抬頭仰望廣角偵測器,數以億計的繁星正冷冷地回望著他。
  年輕的准將打消了吹口哨的念頭,開始在自己的操作臺上忙碌起來。[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2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6:45

【第二章】
  Ⅰ
  當「帝國軍艦隊急速接近」的報告傳來時,同盟軍第四艦隊司令官培特雷中將大為震驚。
  艦隊旗艦萊歐達的整片螢光幕上,人工光點群集,一轉眼間,亮度增強,範圍也迅速擴
大開來。看到這幅光景,大家莫不為之心驚膽跳、口乾舌燥。
  「這是怎麼一回事?」中將從指揮官席直起身來自言自語的唸著。「帝國軍企圖何在?
他們在打什麼主意?」
  有的人覺得他問得實在有點莫名其妙。帝國軍的意圖無非要傾其全力攻擊第四艦隊。看
穿這層道理並不難,但同盟軍的首腦部,卻萬萬沒想到,被三面包抄的敵軍竟會採取如此大
膽的攻勢!
  根據他們的推測,處於被包圍態勢下的帝國軍,面對眾多的敵人,應當會致力於防禦,
縮小戰線成密集陣形才對!而同盟軍則三個方向同時殺到,佈下天羅地網,集中火力,慢慢
確切地消滅敵軍的抵禦能力。
  一五五年前「達貢殲滅戰」的情形亦然,獲勝的二員大將一戰成名,至今為人稱頌。然
而,這次敵人卻沒有落入同盟軍的圈套。
  「搞什麼?敵軍的司令官根本不會用兵嘛!哪有這種打法的?」
  中將無意識地說出這些蠢話,他從指揮官席上站了起來,用手背擦拭額上的汗珠,艦內
恆溫保持在攝氏十六.五度,應該還不致令人熱得發汗--。
  「司令官!怎麼辦?」
  幕僚請求的聲音,也顯得有點浮躁不安。這種聲調劇烈地牽動著中將的每一根神經!當
初高唱由三個方向分進合擊必定勝利在握的人,不正是你們這些幕僚嗎?那麼,如今面臨失
敗的時候,你們理所當然也應該負起責任,想出因應的對策來才是!想不到現在還敢問我「
怎麼辦」!但是,眼前不是生氣的時候。
  帝國軍艦隊有二萬艘,同盟軍第四艦隊只有一萬二千艘。和當初預計的完全不同,整個
局面大亂!原本是要以三個艦隊的四萬艘艦艇包圍殲滅二萬艘的敵軍,如今情勢一轉,人單
勢孤的第四艦隊必須獨力與人數倍出敵軍開戰不可了!
  「緊急聯絡第二、第六艦隊!第四艦隊在α七.四、β三.九、γ負零.六的宇宙方位
上,與敵軍衝突!請全速前來支援!」
  中將喝令道,旗艦萊歐達的通訊長南恩少校應和著,但動作和表情卻充滿了絕望。帝國
軍發射的干擾電波,貪婪的侵佔同盟軍的通訊回路;萊因哈特散佈了數以萬計的干擾電波發
射器,此刻正在宇宙空間中發揮效力。
  「派出四艘聯絡艇,兩艘兩艘的分別前往第二和第六艦隊!」
  中將使勁嚷道,螢幕放射出來的閃光剎時染白了他的臉。敵人開始發動攻擊了,中子光
束砲百發齊射。放射出來的能源膨脹開來,隨之而產生的光芒,強烈刺激著士兵們的眼簾。
  同盟軍艦隊的各個角落,火花四起,細微的能源粒子高速衝撞時引起互蝕現象而產生火
花。中將用力揮手叫道:「前鋒部隊出擊!全艦隊準備總體戰!」
  ***
  按理說來,敵軍應當無法收到培特雷中將的命令,但是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
,萊因哈特冰藍色的瞳眸裡,泛漾著嘲諷的冷冷目光,自言自語道:「無能的傢伙!反應遲
鈍!」
  「戰鬥艇發動!準備近距離肉搏戰!」
  下達這項命令的是法倫海特少將。戰意激昂,加上一馬當先的自信,使他銳氣溢於言表
。不管這是否將成為「金髮小子」的功績,現在他只在乎勝利!
  X型機翼的單座式戰鬥艇「王爾古雷」,陸陸續續自龐大的母艦發射出來。由於母艦以
超高速度在宇宙空間疾行,因此,在脫離的那一瞬間,只要隨著慣性走,便能達到比母艦更
快的速度,根本不需要滑行路段或射出裝置。王爾古雷機型小巧,火力較差,但活動性強,
最適合近距離肉搏戰。
  相對於王爾古雷,同盟軍也有自己的單座式戰鬥艇,名稱是「斯巴達尼恩」。
  核融合爐爆炸的火光此起彼落,激射而出的能源亂流,掀起狂濤駭浪,搖撼著兩軍的艦
艇。王爾古雷穿梭於撕裂的光束空隙之間,彷彿是擁有兩對銀翅的死亡天使!同盟軍的斯巴
達尼恩,戰鬥能力雖然毫不遜於王爾古雷,但敵軍先發制人,在脫離母艦的那一剎那,即遭
敵機狙擊。機內的駕駛員連同斯巴達尼恩,紛紛被光束擊得粉身碎骨!
  ***
  --戰鬥展開一小時之後,在帝國軍法倫海特部隊的猛烈攻擊下,第四艦隊蒸發了!有
的因爆炸損毀而無法繼續戰鬥;有的艦體輕微受損,但駕駛員身亡其中;因而漫無目的地漂
浮在太空中--同盟軍局勢慘烈已極,一般咸認的戰線崩潰就在旦夕之間而已了!
  戰艦尼斯特的損傷部分雖然只有艦底一處,但射入艦內的中子彈頭爆炸時掀起了殺人的
粒子狂濤,無情地席捲全艦,一轉眼間,這艘巨艦即成為六六零名士兵的墳墓。
  全員陣亡的尼斯特,仍然遵循著駕駛員最後所設定的方向,在無形的軌道上向前衝去,
與友艦蘭諾斯的艦首擦身而過,就在這時,敵艦的前部主砲已鎖定了蘭諾斯為目標,砲彈齊
出疾射而來,尼斯特在很短距離內被光子砲擊中,悄無聲息地爆炸開來。由於核融合爐爆炸
所散射的能源,衝破了中和磁場,直接擊中蘭諾斯的艦體,不幸的,蘭諾斯也接踵步上毀滅
的命運。
  白色的閃光瞬間接連爆發,隨後不著痕跡地消失了。
  「這是在搞什麼啊!」
  培特雷中將的聲音響起。
  「對方在幹什麼?」
  法倫海特少將嘴裡嘟囔著。
  他們兩人同時望著旗艦上的螢幕,前者的叫聲充滿絕望和焦慮,後者則是好整以暇地揶
揄嘲弄。
  Ⅱ
  這時,同盟軍的第二、第六艦隊得悉事態危急後,莫不惶恐已極,但他們還沒有改變當
初的作戰計劃,仍然保持先前的速度向前推進。
  第二艦隊司令官派特中將坐在旗艦波羅庫斯的指揮官席上,雙眉緊鎖,沉默不語。部屬
們感應了指揮官的緊張情緒,艦橋上的空氣像凝結了一般,以致當中將站起身來,突然開聲
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第四艦隊方面的情況怎麼樣?」
  「由於敵軍的電波干擾,目前戰況不明!」
  「這是怎麼回事?立即採取應急措施,儘快排除干擾!第二艦隊全體戰艦作好出擊準備
!」
  過了一會,通訊員傳來報告:「第二艦隊所有戰艦出擊準備完畢!」
  中將猛地下了決心。「好!立即出擊前往救援第四艦隊!」
  「請等一等!」
  派特中將轉過頭來,原來是幕僚中的楊威利准將,那個黑髮的年輕人,不知何時來到自
己身後。
  「楊准將嗎?你對目前的態勢有什麼看法?說說你的意見吧!」
  「看樣子敵人打算來個一一擊破,兵員最少的第四艦隊,當然便成了他們的第一個目標
。。因為,他們有權在分散的同盟軍當中選擇正面的敵人。」
  「--第四艦隊抵擋得住嗎?」
  「兩軍從正面衝突時,就兵員來說對方佔了上風,而且也取得了先機。」
  楊的表情和說話聲音都顯得那麼淡然,派特中將看在眼裡,彷彿要抖落一身焦躁似的辯
解道:「所以,我方必須立即趕往戰場援救第四艦隊,如果趕得上的話,也許可以突擊帝國
軍的側翼。這一著成功的話對整個戰局助益很大!」
  「恐怕沒有用吧。」
  由於楊的聲音還是那麼平淡,因此派特中將差點把他說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中將的視線
離開了螢幕,再度望向年輕的幕僚。
  「你的意思是--」
  「當我軍趕到時,戰鬥已經結束了。敵軍必定會離開戰場,並在第二、第六艦隊會合之
前,攻擊任何一方的側翼。因此,我們幾乎可以確定,人數較少的第六艦隊一定會先遭到攻
擊。我們必須掌握先機,只要能把大局控制住,我方就不至上敵軍的當了。」
  「那麼,依你之見,我們該怎麼做?」
  「只要把順序改變一下就可以了。。不要在戰場上才和第六艦隊會合,要提早儘速與第
六艦隊會合,設定新的宇宙戰場,兩支艦隊會合之後,便有二萬八千艘軍艦了,這樣,與擁
有二萬艘艦艇的敵軍作戰,我方便有五成以上的勝算了。」
  「--這樣,你是要我們見死不救,讓第四艦隊任敵人宰割?」
  中將的語氣充滿了責難。
  「反正現在趕去也來不及了!」
  不知是否看穿了中將的心理,楊的口吻仍是一個勁兒的不在乎。
  「但是,我們不能置友軍的安危不顧啊!」
  中將嚷道,楊輕輕地聳聳肩。
  「這樣的話,三支艦隊都會成了敵人各個擊破的犧牲品,無一得以倖存了!」
  「不一定!要打敗第四艦隊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如果他們抵擋得住的話--」
  「我剛才說了,那是很困難的。」
  派特中將雙手按在指揮桌上,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指揮第四艦隊的培特雷中將是我
的朋友,他是一位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了,不會那麼簡單被擊敗的。」
  「朋友重要吧,我在第六艦隊中也有朋友,實在不想失去眼看就要保住的第六艦隊。而
且第二艦隊也是如此,即使失去第四艦隊--」
  「好了!好了!准將,現實可不一定會照著你的想像發生。我已經決定了,第二艦隊立
即去救援第四艦隊!」
  中將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他所說的並不是中將所要的答案。對這位年輕的幕
僚,中將感到不悅。
  「--那麼屬下告退了。」
  楊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了,行了個禮後,轉身離去。
  回到軍官休息室的楊,見到了同在軍官學校畢業的學弟達斯提.亞典波羅中校,談起了
這件事,楊坐在桌子上,苦惱地道:「我們或者應該再考慮一個對策,那怕是有絲毫生存機
會的--」
  亞典波羅同意地道:「現在去救援他們,就像去營救那些遇難的登山隊員一樣。」
  「再就是第六艦隊,不知他們的情況如何?這支艦隊的作戰參謀是我們的同學呀。他可
是一個優秀的人材。」
  「你說的就是拉普學長吧?」
  楊點了點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宇宙,舉目可見的第二艦隊的艦艇群。「他和我這個人不
一樣。」
  Ⅲ
  開戰四個小時之後,同盟軍第四艦隊已經潰不成軍了,既沒有完整的戰鬥陣形,也沒有
統一的指揮系統,有的被截斷各處,有的被孤立起來,各艦只能獨力勉強作最後的抵抗。
  旗艦萊歐達化為巨大的金屬塊,飄向虛空。艦內了無生機。
  艦橋內部被敵人集中的砲火擊中,剎時間,外殼裂開一條大縫,由於內外壓差的關係,
司令官培特雷中將的屍體被吸到真空中,他的屍身會飄到那裡?變成什麼形狀?--沒有人
知道。
  反觀帝國軍這一方,萊因哈特已得悉在現階段大獲全勝,梅爾卡茲透過通訊螢幕,向他
作出報告。「組織性的抵抗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即將展開掃蕩戰!」
  「不用了!」
  「咦?」
  梅爾卡茲原本細小的眼睛顯得更細了。
  「戰況只進行了三分之一而已。喪失戰鬥力的敵軍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就讓殘敵去吧
!敵人還剩兩支艦隊,我們要保存下次作戰的實力,在發出進一步指示之前,先調整好自己
的陣形!」
  「明白了!司令官閣下!」
  梅爾卡茲重重地點點頭,身形消失在通訊螢幕之後。
  萊因哈特望著紅髮的高級副官。「他的態度有點改變了哦!」
  「是啊!他不得不變啊!」
  吉爾菲艾斯覺得頭一仗打得真是漂亮!連五位提督也不得不俯首承認萊因哈特的戰術構
想的確大奏奇功,而且士氣也大為提振!敵人必勝的態勢被打破之後,想必現在一定手忙腳
亂了吧!
  「下面接著應該對左右兩側的哪一支艦隊發動攻擊呢?吉爾菲艾斯。」
  「無論哪一邊都可以繞到敵人的側背,你的想法呢?」
  「嗯--」
  「在左方的第六艦隊,兵力較薄弱!」
  「不錯!」金髮的年輕指揮官,嘴角浮現會心的微笑。
  「搞不好敵人會猜到我方的打法,這倒令人有點擔心了--」
  萊因哈特搖搖頭。「不必多慮!就算讓他們察覺了,也沒有辦法繼續使用原先的分進合
擊法了,如果我是敵軍指揮官,應會打算儘早會合才是,因為,會合之後,就能在兵力上擁
有比我軍更大的優勢了。所以,如果他們還沒有採取行動會合,就表示敵軍尚未洞察到我方
的意圖,那麼對我們就很有利了。就從敵軍第六艦隊的右翼開始迂迴攻擊!大約需要幾個小
時?」
  「不到四個小時!」
  「好傢伙!原來你已經計算過了!」
  萊因哈特再度笑了起來,笑得像個小少年。但微笑很快就消失了,因為,他發覺有好幾
道視線向他飄射過來,對吉爾菲艾斯以外的人,萊因哈特是不輕易露出笑容的。
  「替我把這項命令傳達至全艦隊,變更順時針行進方向,繼續推進,從敵軍第六艦隊的
右側背後開始攻擊。」
  「是!」
  吉爾菲艾斯應道,同時欲言又止的望著金髮的上司。萊因哈特回望著他。
  「還有什麼不同意見嗎?」
  「沒有!只是,現在時間還很充裕,不如讓士兵們好好休息一下,您意下如何?--」
  「啊!對了,我倒沒有注意到這點!」
  萊因哈特於是下令士兵們交替休息各一個半小時,在休息時間內用餐與密艙睡眠。
  密艙床具就是在輕型塑膠製的密閉水槽內放約三十公分滿的濃鹽水,水溫保持在三十二
℃。躺在裡面,與外界的色彩、光熱、音響完全隔離,靜謚舒適。據說,在裡面泡上一個小
時,可以恢復身心疲勞,效果相當於熟睡八小時。要在短時間內恢復士兵們因戰鬥而消耗的
體力和精力,這無疑是最好的方法了!
  在小部隊中,沒有密艙床具的設備時,有時會給士兵們服用具有醒腦清神效果的藥劑,
但是,這種藥不但對人體有害,對軍隊組織也會產生不良的影響。因為藥物中毒的士兵,就
失去人力資源的價值了。不過,在最惡劣的場合中仍會使用這個手段。
  同時,對負傷士兵也展開治療的工作。在西元一九零零年代未期,電子可以活化人體細
胞,大大提高自然治癒能力一事,已廣為人知。再加上電子機器人技術的發展,直至現在,
凡是送到軍醫手上的生命,都有九成存活的機率。當然,要完全排除「死亡」仍是不可能的
--。
  此刻,和平的感覺一時照拂著帝國軍的士兵們,各艦內的餐廳裡,人聲鼎騰、喧鬧吵雜
,雖然規定不可以喝酒,但戰鬥和勝利所帶來的酩酊醉意,卻使士兵們無法自己,那種滋味
遠勝過佳肴美酒。
  「我們的年輕司令官也很能幹嘛!」士兵們一陣騷動。「這樣一個美得像洋娃娃似的人
,竟然是一位了不起的軍事天才!他或許可以算得上是自伍德提督以來的第一人了--」
  為誰而戰?因何而戰?和陌生的敵人互相殘殺?--種種問題已被士兵們拋到九霄雲外
去了。他們只單純地為生存和勝利而欣喜若狂,只是,再過幾個小時,存活下來的他們,其
中又不知有多少人會被列入新的死亡名單了。
  Ⅳ
  「在四點半的方位發現艦蹤!無法識別!」
  當後衛部隊的驅逐艦傳來報告時,同盟軍第六艦隊司令官慕亞中將,正與幕僚們一同用
餐。
  刀子插在小麥蛋白豬排上,中將厭惡地瞪著從艦橋跑來的聯絡官。被他這麼一瞪,聯絡
官怯怯懦懦地愣在一旁。大家都知道,慕亞中將是一個豪放粗野的人物。
  「你說四點半的方位?」
  中將的聲音和他那細小的眼睛倒是蠻相配的。
  「是--是的!是四點半的方位!目前尚無法辨別是敵是友。」
  「哦?那一個四點半方位?上午還是下午?」
  慕亞中將的語氣裡顯得極為不耐煩,但還是放下刀叉走出軍官餐廳。當他看到幕僚人員
慌亂不知所措的光景時,寬闊結實的肩膀氣得發顫!
  「緊張個什麼勁兒!敵人不可能出現在四點半方位上的,因為,敵人是在我們前進的方
向上!」中將扯著喉嚨大聲說道:「我們正朝著戰場全速前進。第二艦隊也一定採取同樣的
行動,如此一來,我軍就可以左右挾擊敵軍,可說是勝算在握了。不,應當說必勝無疑才對
!不論是數量或形勢--」
  「可是,閣下--」
  幕僚中的一人打斷了中將的滔滔雄辯,他就是拉普少校。
  「什麼?」
  「屬下估計第四艦隊已經敗亡了,而敵軍是會轉移戰場的--」
  「你是說不管第四艦隊,是嗎?」
  「是的,本來我們應該迅速與沒受到任何損傷的第二艦隊匯合,但現在已來不及了,屬
下認為應下令作好迎擊準備,否則,我們只會成為敵軍的餌食。」
  「敵軍的餌食?少校!你的假設未免太過大膽了吧!把敵軍當作餌食的是我們!」
  這時,兩人一同走到了艦橋,突然由於重力控制系統修正時產生的誤差,他們一個踉蹌
,差點跌倒。這是因為來不及急速地轉換方向之故,顯然能源測定裝置已探測到對艦艇具有
破壞性的能源就由外殼的近處。
  「右後方敵軍來襲!」
  第六艦隊的通訊回路錯愕的嗚咽四起,但很快就被吵雜的聲音所取代。
  軍官們個個毛骨悚然!通訊一片混亂,敵人就在眼前,種種事實成了方才激辯的證明。
  「不要慌啊!」
  慕亞中將咆哮著,有一半是在使自己力求鎮靜。他後悔把事情看得太輕鬆了,肥厚的雙
頰無力地鬆垮下來。
  艦隊後衛並沒有配置最新銳的艦艇,因此,當敵人自後方發動奇襲時,他們根本無力抵
擋。
  帝國軍在背後!--這麼說來,第四艦隊已經敗亡了嗎?--或是帝國軍早已佈署好充
足的伏兵?
  
  「迎擊!打開砲門!」
  中將心意大亂,忘了要整頓混亂的局面了,只能下達這道最低限度的命令。
  ***
  老練的梅爾卡茲上將所指揮的帝國軍,形成整齊的攻擊隊形,從同盟軍第六艦隊的右後
方,發動攻擊。中子光束砲發射出燦爛的死亡閃光,打碎了同盟軍老艦艇的微弱磁場,射穿
了艦體。
  梅爾卡茲盯著螢光幕,看到光燦耀眼的火球在陰暗的虛空中乍現乍逝。四十多年來,此
情此景,他已司空見慣了,但這時,他的心中卻興起一股莫名的感慨。
  在梅爾卡茲眼裡,萊因哈特不再只是「金髮的洋娃娃」而已了。這一連串的得勝並非僥
倖,而是由正確的洞察和判斷,醞釀為大膽的假設所獲取的正確結果,本來我軍是被三面包
圍的,但他卻能在敵軍夾包過來前,採取個個擊破的戰術,這一招實在高竿。
  他想,自己絕對不可能想到這個策略的,就算想到了也不敢採用吧!而昔日至今的戰友
們亦然。只有不拘泥於舊規慣例的年輕人,才有可能做到。
  或許,我輩老兵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他的腦海裡,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
  帝國軍勢如破竹般地擊潰同盟軍,不論是砲戰或格鬥戰都陸續取得優勢。全軍銳不可擋
,穩穩地掌握了先發制人的有利點,同盟軍雖然抱著必死的決心反擊到底,可是,指揮官本
身卻慌了陣腳,因此,這一切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全艦隊!回轉!」
  慕亞中將在艦橋中央的平臺上,大喊了一聲。他終於下定決心了!在此之前,他只會任
性地對部屬們咆哮吼叫。
  「閣下!回轉的話,情勢只會更亂!應該轉向順時針方向全速前進,到達敵軍的背後!」
  拉普少校的提案彷彿撞到中將魁梧的身軀,彈了回來似的。
  「還沒到敵軍背後,我方大半的士兵早就死光了!採取回轉攻勢!」
  「但是--」
  「住嘴!」
  慕亞中將全身顫慄不已地發出怒號,少校不再開口,他已經領悟到這位上司缺乏冷靜的
頭腦。
  ***
  第六艦隊旗艦佩卡蒙的巨大身軀開始回轉,尾隨後面的各艘艦艇也跟著回轉。但是,在
混戰中反轉並非易事,經驗老到的梅爾卡茲,間不容髮地乘虛而入。
  帝國軍所發射的光束砲如流星雨般狂掃而下,能源中和磁場因負荷過重紛紛破裂,同盟
軍的艦艇幾乎被破壞殆盡。
  舊戰場上的能源怒濤,再度在新戰場上出現。慕亞中將和拉普少校同時感到似乎只有同
盟軍的艦艇孤獨地在怒濤洶湧之中翻滾著。
  「大量小型艦艇,朝本艦急速接近!」
  通訊兵叫了起來,其中的一個螢幕映現大量的王爾古雷機群,不消一會見,多數的螢幕
畫面也都被成群的王爾古雷所佔據。它們炫耀似的飛快駛至,在極近的距離發動光束攻擊。
  「格鬥戰開始!斯巴達尼恩出擊!」
  這道命令下得太慢了!當斯巴達尼恩脫離母艦的瞬間,王爾古雷早等在那裡了!殘酷的
光束齊齊射出,同盟軍的戰鬥艇只有戰死的份,然後化成火球四下飛散!
  「司令官!您看!」
  通訊兵指著其中一個螢幕說道。只見光點群密密麻麻,帝國大軍壓逼而至,在這其中,
可以接連看到敵軍的艦影,艦橋內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佩卡蒙已身陷重圍了!
  「有發光信號傳來!」
  通訊兵喃喃目語似的向上司報告。
  「解讀看看!」
  由於慕亞中將默不作聲,拉普少校只好開口。他的聲音也顯得嘶啞低沉。
  「解讀--貴艦完全被包圍,逃脫無門,趕快投降吧,我軍將從寬處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6:50

  解讀完畢之後,無數的視線和無盡的沉默,都落到慕亞中將的巨大身軀上。這一切只待
司令官作決定了!「投降--?」
  中將咕囔著,他的臉色大變。
  「不!我再無能,也絕不能做一個懦弱的膽小鬼!」
  二十秒後,白色閃光將他們重重包圍。
  Ⅴ
  不安的情緒沸騰到頂點!
  同盟軍第二艦隊旗艦波羅庫斯的艦橋上,籠罩在無形的陰霾下,不知何時敵軍會襲擊而
至?一級戰備的命令發佈了,全體人員都穿上太空裝,但是不安的感覺仍然穿透太空裝,令
他們毛髮竦然!
  「第四艦隊和第六艦隊似乎全軍覆沒了!」
  「我方被孤立了!現在,敵人的數量比我軍還多!」
  「給我情報!怎麼回事?目前情況如何?」
  雖然嚴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不安的情緒卻使他們坐立難安,這並不是人力所能控
制的。如今,還能擊滅原來數量僅我軍一半的帝國軍,大奏凱歌嗎?
  「敵艦隊接近!」
  突然,通訊兵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徹整個艦橋。
  「方位在一點到二點--」楊喃喃地念道。
  他剛說來,底下的報告接著傳出。
  「方位在一點二十分,俯角十一度,急速接近中!」
  旗艦波羅庫斯的艦橋剎時佈滿肅殺的緊張氣息,而楊則渾然不覺。
  果然不出所料!擊潰同盟軍第六艦隊後,帝國軍自第六艦隊的右後方向左前方超進,形
成一條自然的曲線,箭頭直指向最後的第二艦隊。由於第二艦隊筆直前進,因此,帝國軍也
在一點到二點的方位上出現。
  「準備迎戰!」派特中將下令。
  太慢了!--楊暗忖道。
  正統的戰法是在敵人來攻之前做好應戰準備,但以這次而言,這種思考方式就顯得有點
食古不化了!如能快速移動,攻打敵人的背後,當能與第六艦隊前後呼應,使帝國軍腹背受
敵。
  一旦開戰,就不可能沒有死傷,與此成反比的是,犧牲的人愈多,戰勝的比率就會減少
。用兵學所存在的意義便架構於這兩種命題上,也就是說,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戰果,
才是成功的;殘酷的說,便是要如何才能有效率地殺死自己的同類!司令官一定無法理解這
層道理吧?--楊兀自懷疑。
  但無謂的犧牲還是發生了。本來問題不會演變至無可挽救的,軍方的首腦們本身拙劣的
作戰指揮能力,卻使局勢愈演愈烈。但是,是非功過事後自有公斷,眼前首要的工作便是防
止錯誤擴大或再次產生,設法轉禍為福。
  「只希望拉普不要白白犧牲就好了!」楊在心裡期盼著。
  「全體艦隊!打開砲門!」
  命令是發出去了,但卻難以判斷哪邊才是前方。因為,一道使視網膜灼燒的閃光,掩蓋
了艦橋內全體人員的的視力。
  僅以半秒之差,波羅庫斯的艦身被炸開來的能量震向上方,頓時搖擺不定。
  哀叫和怒號交雜著跌倒和衝撞的聲音,楊也無可避免地跌倒在地。背部遭到強烈震擊,
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隔著防護罩,他可以感到週遭嘈雜的聲音和強烈的氣流,楊努力調整
著呼吸頻率,用手掌護著暫時無法看見任何事物的雙眼。
  監視幕的入光量竟然沒有調整,這是不可原諒的嚴重過失,誰該為此負責呢?竟然發生
這種失誤,看來要想不輸也很難了!
  「--這裡是後部砲塔!艦橋!請回答!請求指示!」
  「機關室!這裡是機關室!艦橋!請回答!」
  楊睜開眼睛,整個視界充滿了綠色的雲霧。
  他坐起身來,發現有人躺在身旁。深色而濃稠的液體自嘴角流至胸前,佈滿了全身--。
  「總司令官!」
  楊喃喃叫著,一面窺伺著中將的臉色。然後,兩腳重重地踏在地上站了起來。
  一部分的壁面裂了開來,氣壓急速變低。幾個沒有按下磁力靴開關的人,被吸了出去。
由於自動修復系統的作業槍可以自行噴出接著霧劑,因此,裂縫很快又密合起來。
  環顧艦橋內無人站立,確定太空裝的通訊裝置機能仍然正常之後,楊開始下達指示。
  「派特總司令官受傷了,軍醫和醫護兵立刻到艦橋來!運作官馬上調查艦體損傷狀況並
修復,然後再作報告,快去!全體艦隊已處於戰鬥狀態了,後部砲塔不必等指令下來才行動
!趕快執行任務!機關室怎麼了?」
  「艦橋的情況令人擔心!機關室沒有受損!」
  「太好了!」
  聲音中有點做假的感覺。
  「照這種情況看來,艦橋還可以正常運作,大家放心!請專注於自己的崗位上!」
  他再度環顧艦橋。
  「有哪一位軍官沒有受傷的?」
  「我沒問題!准將!」
  一個人危危顫步走來。
  「你--嗯--?」
  「幕僚小組的少校拉歐!」
  從太空裝的防護帽看去,眼睛和鼻子小小的,從臉上看來和楊的年紀差不多。其他就只
有二名駕駛員、一位通訊兵,舉手站了起來。
  「沒有其他人了嗎?--」
  楊拍拍戴著防護帽的臉頰。這意味著第二艦隊的首腦部已經癱瘓了!
  軍醫和醫護兵趕到了!手忙腳亂地診察派特中將的傷勢,他的胸部猛烈地撞擊到指揮臺
上,折斷的肋骨刺進肺裡。他們畫蛇添足地說道:「他的運氣太壞了!」相反的,楊的運氣
不錯,這是不容置疑的。
  「楊准將--」
  身心痛苦難當的派特中將,叫喚著年輕的幕僚。
  「艦隊的指揮交給你了--」
  「我?--」
  「在殘存的軍官當中,你的軍階最高啊!你的軍事才華也--」
  聲音相當微弱,中將昏迷了過去。軍醫連忙呼叫急救用的機器人輪車。
  「他對你的評價很高呢?」拉歐少校感動地說道。
  「是嗎?」
  對於中將和楊之間意見對立一事毫不知情的拉歐少校,對楊的回答感到不解。楊走向通
訊器,按下艦外通訊的按鈕。機械的構造畢竟比人類可靠吧!
  「通告全體艦隊!我是派特總司令官的次席幕僚--楊准將!」
  楊的聲音在虛無的空間中擴散開來。
  「旗艦波羅庫斯被砲彈擊中,派特中將不幸身負重傷。依總司令官命令,由我繼續指揮
全體!」
  說到這裡,他深吸了一口氣,也使士兵們的驚愕有短暫的緩衝時間。
  「大家不用擔心!只要遵照我的命令,就能得救!想生還的人要處變不驚,並聽從我的
指示!我們部隊目前雖然是輸的,但最重要的是爭取最後那一刻的勝利!」
  哦!自己也在誇大其詞喲!--楊苦笑了一下,但並沒有把內心的想法顯露在表面上。
身為指揮官,即使自己再怎麼灰心、消沉,也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抬頭挺胸,強打起精神來
面對一切。
  「我們是絕對不會輸的!在新的指示下達之前,各艦只管專心一意對付前面的敵人!完
畢。」
  ***
  他的聲音傳到帝國軍耳中。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萊因哈特秀美的雙眉微微上揚。
  「不會輸,聽從我的命令,就能得救--?想不到在叛亂軍當中,也有這等大言不慚的
傢伙!」
  他的雙眼閃耀著冰片似的寒光。
  「到了這步田地,還想挽回劣勢嗎--呼!好吧!吉爾菲艾斯!咱們去瞧瞧他有多大的
本事!」
  「是!」
  「戰列重新編隊!傳達下去,全體艦隊成紡錘陣型!道理明白嗎?」
  「你想要從中央突破?」
  「不錯!正是如此!」
  吉爾菲艾斯將萊因哈特的命令,傳達至帝國軍全體艦隊。
  ***
  沒有戴防護帽時,楊總是握著軍扁帽,習慣性的搔搔頭上的黑髮。當兵力差距不大時,
比較有利的攻勢為中央突破及半包圍戰法。他猜測敵人大概會採取較為積極的攻法,果然被
他料中了!
  「拉歐少校!」
  「是的!代司令官閣下!」
  「敵人正採取紡錘陣型,可能打算作中央突破!」
  「中央突破?」
  「消滅第四、第六艦隊之後,帝國軍土氣大為高漲,他們理所當然會採取此種戰法!」
  拉歐少校茫然地忖度楊的推論。楊的心裡卻認為,同盟軍的再三衰竭正如拉歐少改現在
這副表情一樣,呈現出帝國軍積極戰法的成果啊!
  「您打算怎麼對付?」
  「目前正思考對策!」
  「可是,要如何與我方人員聯絡呢?電子通訊會傳到敵人耳中,相當危險!發光訊號也
一樣。而用傳令艇又耗時太多!」
  「不必擔心!可以使用複數的通訊回路,命令各艦打開戰術電腦的C4回路,將此傳令
下去就可以了!如此一來,就算訊息傳至敵人耳中,他們也暫時無法作出判斷!」
  「那麼,代司令官已將作戰計劃通盤考慮過了,並已將情報輸入電腦了嗎?--早在戰
鬥開始之前,您已--?」
  「沒事的話就別再問了。」
  楊的語氣有點強硬。自特洛伊的女王卡姍卓以來,警示戰敗的預言者就免不了要遭人白
眼。
  「快點將命令傳達下去!」
  「是!立刻傳令!」
  拉歐少校小跑步向剛剛補充過來的通訊兵處。只有五人在艦橋運作是不夠的,因此,從
艦內各個部門各調集了十人來參與,由於軍艦生還人員本已不多,所以,只得從這些人力單
薄的部門中抽調出來了。
  帝國軍氣定神閒地排成紡錘陣型開始推進。同盟軍以砲火相迎,但帝國軍卻不動分毫。
隨著雙方距離的拉近,密密麻麻的光束交織出不勝計數的格子紋路。
  法倫海特少將指揮的帝國軍前鋒部隊絲毫不減速度地朝著同盟軍的陣地挺進。
  「敵軍全艦隊衝過來了!」
  通訊兵的聲音高亢而尖銳。
  楊仰望上面的顯示板,其中裝設了二百七十度的廣角偵測器。從顯像上看來,敵人正以
加速度接近中,行動俐落。和其相較之下,同盟軍的行動顯得相當緩慢,甚至可以看出鬥志
缺缺,看來,不得不應戰了!
  這下子可怎麼辦才好呢?
  楊在指揮桌上兩腳交叉而坐,他的內心並不如外表看起來那般平靜。目前,敵軍的行動
仍未超出楊的預測範圍之外,問題是出在我方的行動上。若能按照他的作戰方案來做還好,
但只要走錯一步,就會全軍覆沒,演變至無可收拾的地步!那時要怎麼辦?
  「搔搔腦袋,再裝傻算了。」楊自言自語道。
  楊無法預測所有的事情,也不能採取魯莽的行動。事實上,超過自己能力負荷的工作,
是誰也負不起責任的。
  Ⅵ
  艙頂的顯示板佈滿了躍動的光芒,此刻,戰艦波羅庫斯正處於爆炸光芒的旋渦中。從前
後、左右、上下都有掃射而來的光束,形勢險惡無比。
  波羅庫斯也打開砲門,把死亡與破壞的氣息吹送到敵陣前。為了勝利,為了生存,人力
和物力的大量消耗及浪費,此刻都成為理所當然的了!
  「敵戰艦接近!由艦型判斷是王連休坦!」
  王連休坦的艦體已殘破不堪,正由砲火中突圍而來。僅剩一半能運作的主砲正打算由正
面攻擊波羅庫斯,而波羅庫斯此時的反應則迅速無比。
  「主砲齊射!目標極近!」
  拉歐少校臨時向砲長下達這項命令。
  一時之間,波羅庫斯的前部主砲同時發射中子光束,直接命中王連休坦艦體的中央。
  帝國軍的巨大戰艦在剎那間悄然四散分飛,楊從防護帽的通訊回路上,聽到如雷的歡呼
,但隨即卻又轉變為錯愕的叫聲。在核子融合爆炸的白色光芒中,另一艘敵艦--蓋爾頓巍
然出現。楊再一次見識了帝國軍厚實的陣容和高昂的戰鬥意志。
  高昂的戰鬥意志是獲得勝利的必要因素,這個道理人人皆懂。楊想:「自己或許可以看
見名將誕生的那一瞬間哩!」
  楊曾在史書上讀過這樣一段話--有智將,也有猛將,能超越這兩者的區分,足以讓部
下對其抱著不敗信心的指揮官,即為名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雖然還年輕,但已稱
得上是名將了。他對自由行星同盟是一大威脅,令帝國國內的舊勢力又懼又怕。
  楊換了個姿勢,自我滿足地陶醉於這股歷史的洪流中。
  此時,戰場的情勢正瞬息萬變。
  蓋爾頓和波羅庫斯之間砲火你來我往,但都無法給予對方致命性的打擊,因此,在混戰
之中漸漸拉開了距離。
  楊看到電腦偵測器上,映現了戰場的模擬陣勢,簡單的圖形顯示出兩軍的配置情形。
  有時候會有反方向的小波動夾雜進來,但從整體看來可以發現,帝國軍在前進,同盟軍
在後退。
  而且,彼此移動的速度不斷增加。帝國向前進一步,同盟軍便向後退一步。反方向的小
波動消失了,模擬陣勢的影像更加清晰而單純,任誰都看得出來,帝國軍勝利在握,而同盟
軍已必敗無疑了。
  ***
  「看來是勝利了!」
  萊因哈特喃喃說道。中央突破的策略似乎奏效了!
  另一方面,楊也對拉歐少校點點頭。
  「看來進行得很順利哩!」
  他沒有說出任何可教人放心的話。
  令楊擔心的反而是,我方部隊會聽從自己的指示嗎?
  到目前為止,勝利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要立於不敗之地也並非不可能。只是,先決條
件是我方部隊必須貫徹這項作戰策略才行!
  有的部隊指揮官自視甚高,不願聽從像楊這等年輕一輩的指揮,當他們有其他有效的作
戰方案時,楊也必須加以採納。他們的積極表現與其說是忠誠,毋寧說是追求生存的意志使
然,因此,楊也不可以一概加以拒絕。
  ***
  萊因哈特的臉上開始顯現困惑的表情。
  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盯著艙頂的螢幕,一種不安的感覺正在他體內湧現。
  我軍前進,敵軍後退。在中央突破的攻勢下,同盟軍正從左右兩個方向分開敗退下來,
不論是螢幕上映現的情況、戰術電腦的偵測器上再次構成的模擬陣勢,或前鋒集團所傳回來
的戰況報告,無一不宣告著相同的事態。
  萊因哈特只感到胸中悶雷聲聲響起,一種被愚弄的不悅,正在侵蝕著他的神經。
  「如果--敵艦隊沒有被我軍扯住的話--」
  他左手握拳舉到嘴角,用食指輕輕地敲擊牙齒。這時,他忽然恍悟了敵人的意圖!
  「糟了!--」
  這聲低沉的呻吟淹沒在通訊兵的叫喊聲中,沒有被任何人聽到。
  「敵軍兵分左右二路了!這、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正以高速迂迴到我軍的兩側!」
  「吉爾菲艾斯!」
  在一片驚愕的嘶喊聲中,萊因哈特呼叫著紅髮的副官。
  「中計了--敵人分成兩路,似乎要到我軍背後,中央突破戰法被破解了--畜牲!」
  金髮的年輕人握拳重擊指揮臺。
  「怎麼辦?要不要反轉?」
  吉爾菲艾斯的聲音還是那般沉著,對於激動的上司具有暫時的穩定作用。
  「別開玩笑了!難道要叫我做比敵人第六艦隊司令官更低能的事嗎?」
  「那麼,只有繼續前進了!」
  「沒錯!」萊因哈特點點頭,傳令通訊兵。「全體艦隊!全速前進!按順時針方向攻打
逆進反擊中的敵人的尾部!快!」
  Ⅶ
  三十分鐘後,雙方的陣形連成環狀,構成一幅奇妙的景象。同盟軍的前段部隊猛攻帝國
軍的尾後,帝國軍的前段部隊則襲擊分成兩股的同盟軍其中一股的尾後。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這種陣形!」
  拉歐少校凝視著偵測器上的模擬陣勢,對楊發出輕輕的喟嘆。
  「是啊--我也是。」
  楊威利應道,但第二句話分明是在說謊。自人類在「地球」這個邊境行星的地表上生活
開始,這種陣形的戰例就已發生過許多次了。羅嚴克拉姆此番所運用的優越戰術,也不是破
天荒頭一遭了。自古以來--是幸抑或不幸--在戰亂的時代裡,必定會有用兵思想異於常
人的軍事天才出現。
  「不倫不類的陣形嘛!」
  ***
  伯倫希爾的艦橋上,也響起一陣憤慨激昂的叫聲!
  「這不是消耗戰嗎?--」
  萊因哈特壓低聲音喃喃說道。
  高級指揮官戰死的報告傳到他耳中,艾爾拉赫少將的座艦不翼而飛了!他無視於萊因哈
特全速前進的命令,回頭迎擊同盟軍,在回轉的時候,被中子光束砲直接擊中而告毀滅。
  敵人在背後緊緊追至,他卻在他們的眼前回轉,真是白癡!自作孽不可活!話雖如此,
但無可否認,這是帝國艦隊第一位高級指揮官陣亡,帝國軍的勝利大夢已蒙上陰影了!
  ***
  楊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定會形成消耗戰,帝國軍的指揮官羅嚴克拉姆也不笨,他認為沒有
必要為了追擊敵人,而持續這場令雙方流血與破壞不斷擴大的戰爭。
  「敵人不久就會開始撤退了吧?」拉歐少校對楊說道「我們要不要追擊呢?」
  年輕的指揮官搖搖頭。
  「配合敵人呼吸的節拍,我們這邊也撤退!我們已經竭盡全力了,若再繼續戰鬥,一定
會力不從心。」
  ***
  伯倫希爾的艦橋上,也有這麼一段對話。
  「吉爾菲艾斯!你認為呢?」
  「差不多也該收手了吧。」他明確地答道。
  「你也是這樣認為嗎?」
  「再打下去,只會增加彼此的死傷而已,毫無戰略意義!」
  萊因哈特點點頭,年輕的雙頰上露出一種無法釋然的神情,理性上當如此做,但感情上
卻得不到滿足。
  「覺得遺憾嗎?」
  「沒有這回事!只是想再小勝一些,總覺得欠缺一種畫龍點睛的快感!」
  「這個人真是的!」吉爾菲艾斯看著他,嘴角不由得綻開一抹微笑。「被兩倍的敵軍三
方包圍,還能以逐個擊破法,消滅了敵軍二個艦隊,最後當敵軍從背後迂迴攻擊時,更與其
形成拉鋸戰,這還不夠嗎?再奢求什麼,就是貪心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還是想給那傢伙--」
  不久之後,兩軍的砲火依然你來我往,但陣形則漸漸拉開,彼此形成間隔。隨著距離的
增大,砲聲乍歇,飛竄的能源密度也急速轉為稀薄。
  「的確有一套--好傢伙。」
  萊因哈特的聲音裡夾雜著懊惱與讚賞。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停頓了一會兒後,呼叫副
官。
  「敵軍第二艦隊的指揮官--中途代理指揮的那個人,他叫什麼名字?」
  「楊威利准將!」
  「原來如此--叫做楊,沒想到同盟軍會有那樣的傢伙。替我拍一封署名電報給他!」
  吉爾菲艾斯微笑道:「內容要寫些什麼呢?」
  「對於閣下英勇戰鬥的表現,謹致上敬意!他日再戰,盼您仍健壯如斯--這樣好嗎?」
  「遵命!」
  當吉爾菲艾斯把萊因哈特的命令傳達給通訊士兵時,士兵不解地歪歪頭。吉爾菲艾斯臉
上露出親切的笑容。
  「我和你一樣--也不想再和這等厲害的對手交戰了哩!與其和值得惺惺相惜的敵人交
手,我寧願輕鬆獲得勝利啊!」
  「沒錯!」
  通訊兵點點頭,這時萊因哈特的新命令傳至。
  「班師回奧丁!全體艦隊!調整隊伍行列!」
  他同時下令艦隊在中途停泊伊謝爾倫要塞,並盡快算出敵我雙方的損失報告,隨後,萊
因哈特將指揮席的椅背放平,面對球型的艙頂平躺著,閉目養神。
  在潛意識的水面下,疲勞如泡沫般輕輕升起,能夠稍息片刻也不錯!反正如果有什麼事
,吉爾菲艾斯會叫醒他的。回程路線的設定,只要交給慣性航行系統就可以了--。
  ***
  相對於此,戰敗一方的司令官就不能把部隊運作的任務交給下級指揮官,然後逕自去睡
了。現在最大的任務便是收容戰敗的殘兵,為了找尋第四、第六艦隊的生還者,他必須在戰
場上來往梭巡。收拾殘局是最為棘手而麻煩的工作,任何事皆然-楊脫掉太空裝的防護帽,
喝了一杯高蛋白質的牛奶後,如此思索著。
  「次席幕僚!不對!代司令官閣下!帝國軍有封電報給您--」
  拉歐少校來報,臉上的表情不勝好奇,彷彿在說,這次的戰鬥從開始到結束都是前所未
聞啊!
  「電報?唸來聽聽!」
  「那我就念了!對於閣下英勇戰鬥的表現,謹致上敬意!他日再戰,盼您仍健壯如斯!
銀河帝國一級上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完畢!」
  「他說我英勇?真是受寵若驚了!」
  楊心裡甚是明白,對方言下之意是指下次再交手的話,就要將我打敗!楊覺得他有點幼
稚,但並不感到反感。
  「怎麼辦?--要不要回電?」拉歐少校問道。
  楊擺擺手:「不!不用了,就這麼放著,對方大概也不會指望我們會回電的。收容傷殘
士兵比這件事更重要!快去!能救的就儘量救!」
  「是!--還有就是代司令官叫我去查的事--」拉歐少校臉上現出黯然之色。「剛收
到報告,第六艦隊的拉普少校已經犧牲了!」
  「拉普--」
  雖然早料到這個結果,楊仍不禁閉上了眼睛,很快又睜開來,低聲道:「多麼可惜啊!
--」
  拉歐少校從身旁離去之後,楊的視線落在操作臺上。操作台下方的平臺上,在戰鬥開始
之前,楊提交給派特中將的作戰方案書掉落一旁;楊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他萬萬都沒想
到,自己原本正確的意見,竟落得這樣的下場。而最後的犧牲代價竟如此可觀!楊實在無法
想像,軍部首腦部的那些人對此將會是怎麼樣的嘴臉!
  ***
  「亞斯提會戰」就這樣宣告落幕。
  參加戰鬥的人員,帝國軍二四四萬八六零零名,同盟軍四零六萬五九零零名。艦艇方面
,帝國軍二萬多艘,同盟軍四萬多艘,戰死沙場者,帝國軍十五萬三四二零餘名,同盟軍一
五零萬八九零零餘名。毀滅或損害嚴重的艦艇,帝國軍二二零零餘艘,同盟軍二萬二六零零
餘艘。同盟軍的損失達到帝國軍的十至十一倍,而帝國對亞斯提星系的侵略,也就此告一個
段落。
  今後的歷史學家將如何評價這場戰鬥,姑且不談。經過了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和
楊威利的第一次會戰,歷史潮流的速度急速的加快。一切都不過是剛剛開始。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6:54

【第三章】
  Ⅰ
  這是一個空氣乾燥的午後黃昏時刻,屋內牆壁由造形優美的特殊玻璃構成。壁面上鐘乳
奇岩林立,整個屋內似乎泛著一層微綠的空氣一般,顯得格外寧靜。
  有個人兩手背在身後斜靠著牆站著,他雙眼環顧四周,最後將視線落於站在兵棋臺旁的
一個壯年男子身上。
  「這麼說--」
  靠牆站著的男子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洪亮,是那種屬肥胖男子的聲音。
  「帝國軍打贏了,照道理說他們是不該贏的,不是嗎?博爾德克?」
  「是啊!領主!不過同盟軍雖然打敗了,卻也還不到全軍覆沒的地步啊!」
  「整個局勢會有所改變嗎?」
  「或許同盟軍未來會扭轉局勢,報這一箭之仇。不過目前就整體而言,帝國軍是打勝了
,同盟軍也不可能再反擊,這對我們費沙自治領區而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領主,您覺
得呢?」
  靠牆而立的男子--也就是費沙自治領區的第五代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整個身體
離開牆壁,站直起來。
  他的長相實在奇怪之至。雖然年紀在四十歲左右,頂上已無毛,肌膚是淺黑色的,眉、
眼、口、鼻,無一不大,實在稱不上是美男子。不過這種容貌也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
的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讓人覺得精力充沛,活力十足。
  費沙自治領區是個中立的貿易國家,由於統治者安德魯安個性精明難纏,在他執政的這
五年期間,帝國和同盟國給了他一個封號--費沙的黑狐狸。
  「你覺得滿意嗎?博爾德克。」領主看著這位被自己視為心腹的輔佐官,諷刺地說。「
其實這次的勝利是靠運氣而非實力,下次可能沒有這麼好運了。以後應加強情報的收集及分
析,這才是致勝的關鍵。」
  魯賓斯基慢慢地走向兵棋臺,他穿著一件黑色高領衫,外加淡紫色套裝,這身休閒的裝
扮讓人一點也感覺不出他是一國的元首。
  博爾德克按了一下按鈕,兵棋臺上就出現了一幅地圖。
  「這是兩軍的兵力配置圖,請由正前方俯瞰。」
  這地圖和三天前吉爾菲艾斯拿給萊因哈特看的一樣。紅色代表帝國軍,綠色代表同盟軍
。綠色的箭頭有三個,正好分佈在一個紅箭頭的前、左、右方。看起來就好像綠色箭頭形成
一個三角形,正好將紅箭包圍起來似的的。
  「帝國軍的艦艇有兩萬艘,同盟軍有四萬,所以同盟軍佔有絕對的優勢。」
  「軍事位置也是同盟軍佔上風,他們把帝國軍團團圍住,不過,這傢伙--」
  魯賓斯基肥胖的手指按著額頭說:「這些傢伙擺出同盟軍幾百年前『達貢殲滅戰』所使
用的陣形,真是不求長進的東西。」
  「不過用兵學本來就是理論性的作戰方法。」
  「哼!紙上談兵當然覺得完美無缺,而實際作戰時,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帝國軍的總
指揮,還是個金髮的年輕人呢?」
  「沒錯!是羅嚴克拉姆伯爵。」
  魯賓斯基縱聲大笑。
  想到五年前,前一任的領主瓦倫戈夫剛剛猝死的時候,政權由他掌握著。但是反對派卻
認為他才三十六歲,年紀太輕,主張擁護一位五十幾歲的老練候選人。而羅嚴克拉姆比他小
上十六歲,現在威望日升,對那些只會埋怨而無任何才能的老兵而言,一個不愉快的時代似
乎來臨了。
  「自治領主,你知道羅嚴克拉姆伯爵是如何化解這個危機的嗎?」
  博爾德克語調興奮地問。而這位領主則一面注視著他的輔佐官,一面瀟灑地走向兵棋臺
,然後一針見血地說:「他是利用敵兵分散的狀態,而予以個個擊破的,就是這麼簡單!」
  輔佐官露出驚訝的表情,眼直直看著他:「你說得對。不,簡直就是目光獨到。」
  魯賓斯基毫不謙恭地微笑著,好像認為他的讚美完全正確似的。「專家往往能夠洞察機
先,將危機化為轉機,進而扭轉局勢。就像這次的戰爭一樣,任何人都會認為帝國軍已被全
面包圍,絕無勝算。然而,這種並不完善的包圍網,對於同盟軍而言,反而顯現出兵力不夠
集中的危機來。」
  「說得沒錯!」
  「最主要的一點,同盟軍太小看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的作戰指揮能力了。不過,這
也難怪。請再告訴我,戰況最後的變化好嗎?」
  博爾德克再度操作兵棋臺,臺面上又顯現出另外一幅圖來,有一枚紅箭迅速無比地向綠
箭方向前進,將之消滅後,轉過頭來再將另一枚綠箭殲滅,如此一來,局勢逆轉為一對一的
狀態了。自治領主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局勢的變化,直到局勢演變至此時,才嘆了一口氣說
:「好厲害的個個擊破法。用兵真是神速,太完美了!」
  他歪著腦袋說。「不過照這種局勢發展看來,帝國軍應該會獲勝才對,畢竟同盟軍已不
太可能再挽回頹勢了啊!為何這第三支部隊沒有被打敗?這支部隊是由誰指揮的?」
  「最初是由派特中將帶領,但在開戰後,由於旗艦被炸,而他本人也身受重傷,於是授
權給他的次席幕僚楊威利准將,由他全權指揮調度。」
  「楊威利--這名字好像聽過。」
  「他就是在八年前,指揮艾爾.法西爾大撤退的那個人。」
  「啊!就是那個時候。」魯賓斯基想起來了。「我當時還在想,同盟軍中竟然也有這樣
一位了不得的人哩!這位艾爾.法西爾英雄,在這次戰役中,又有怎樣的表現呢?」
  首席輔佐官操作著兵棋臺,向他的上司說明這次「亞斯提會戰」的最後一個階段之戰況。
  地圖上綠色的箭頭分別向左右散開,使得紅箭頭的進擊行動撲了個空。接著,原本向左
右分散為兩支兵力的綠箭頭又自紅箭的左後及右後包抄,合而為一後襲擊紅箭的後方--
  魯賓斯基低吟著,他實在意想不到,同盟軍內竟然會有這樣一個用兵如神的指揮官。
  在面對全軍覆沒的危機之下,楊威利還能夠冷靜分析戰況,出奇制勝,像這樣的人物,
其才華絕不亞於羅嚴克拉姆之流。
  「好像在看一項饒有趣味的魔術一樣。」
  魯賓斯基揮了揮手,示意輔佐官停止說明。博爾德克遂往後退了一步,等待指示。
  「楊威利!他這次的表現相當出色,這也表示他在上次艾爾.法西爾中的成功,不是偶
然的。」
  「沒錯。」
  「一個組織再好、兵器再好,都沒有用,操縱它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在上位者若無能力
及器度,有再好的局勢都會逆轉的。就好比虎牙雖利,要發揮其威力,仍須視猛虎本身的表
現而定。」
  魯賓斯基一面這樣想著,一面遣走輔佐官。
  ***
  ?星費沙的四周有四個行星,其中三個行星的表面都有高熱的瓦斯塊分佈。只有第二行
星的表面有地殼,其氣體成分也和人類故鄉太陽系第三行星無異-包括百分之八十的氮素和
百分之二十的氧氣,不過,其中最大的差異是第二行星缺乏二氧化碳,故而高等植物無法在
此生存。
  這個星球上的水份也很少,靠著藍藻類等低等植物種子的散佈,使得這個行星可綠化沃
土。這種綠化工作僅讓星球表面上水利良好的區域點綴著綠意。另外紅色的部份是岩石沙漠
,一片荒野,風蝕的地形,蔚為一片風景奇觀。
  由於費沙?星中,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是第二行星,於是,在帝國曆三七三年,以此星
球為範圍所成立的自治領區就命名為費沙自治領區。他們的人口約二零億,只擁有少數的警
備艦隊,但卻支配著同盟及帝國間的貿易,握有相當的利益。從形勢上看,他們似乎是附屬
於帝國的,但是,事實上卻幾近於政治完全獨立的狀態,而經濟力更是遠超過這兩個大國。
  自從雷歐波特建國以來,歷代的自治領主都為了自身之安定而費盡心思。若和帝國、同
盟相比較,其實力為「帝國佔百分之四十八,同盟佔百分之四十,費沙佔百分之十二」,在
國際間的態勢處於「受侮而不算弱,威脅人而不算強」的地位。費沙若和帝國勢力結合,則
同盟國可能居於隨時會被滅亡的不利立場。反過來說,若費沙和同盟國勢力結合,其聲勢自
然將凌駕於帝國之上,但若想就此而消滅帝國,則並不容易。
  費沙能夠在國際關係上,維持如此微妙的平衡狀態,實在是政治、戰略上高度的藝術表
現。如果費沙太強的話,則勢將威脅到帝國及同盟,他們很可能會聯合起來消滅費沙,這種
情況下,兩國勢力加起來是百分之八十八,只消一場戰爭,就可讓費沙亡國。相反地,如果
費沙太弱的話,在國際間將無足輕重,帝國及同盟兩國都不會尊重它的獨立自由的。
  假如帝國想要吞併費沙的話,費沙就會向同盟國示好,甚至聯合對抗帝國。又假如同盟
打費沙的主意之時,費沙則立刻會向帝國靠攏,以求自保。因此,費沙不但供給兩國的必需
物資,而且還分別籠絡兩國的掌權者,左右逢源,藉以生存下去。
  而統治這樣一個具有重要地位的國家之元首--第五代領主,就是安德魯安.魯賓斯基。
  帝國和同盟之間,任何一方想要消滅另一方,都是相當困難的。因為兩國勢均力敵,硬
拼起來只怕兩敗俱傷,使得費沙得利。
  費沙之所以能夠如此重要,在國際間舉足輕重,靠的並不是軍事力量,而是它的財富和
策略。而帝國和同盟就是因為擁有大砲巨艦,在長期征戰下血流成河,耗損國力,招致民窮
國弱,這倒使得費沙相對地顯得重要起來。在銀河帝國的絕對君主制和自由行星同盟的民主
共和制互相堅持正統性而相持不下。相互殺戮之餘,費沙則隔岸觀火,不損一兵一卒即勝過
雙方。
  如今,羅嚴克拉姆和楊威利的出現,更讓費沙預感到一個新的時代即將來臨。今後這兩
人的發展動向,將是密切注意的焦點。或許這對兩人的評價過高,但是多一分準備畢竟會多
一分勝算的。
  Ⅱ
  行星奧丁的西半球現在正被柔軟的黑夜籠罩著。
  不論是在同盟或帝國的領域裡,行星自轉,日夜賴以交替的現象是永恆不變的。即使是
控制著銀河系宇宙森羅萬象的魯道夫大帝也沒有辦法改變天體運行的事實。不過各個行星週
期並不是都完全相同的,有的行星的自轉週期是十八個半小時,有的是四十個小時,各有不
同。
  在人類的發祥地--太陽系第三行星上居住的人類,其生物時鐘是以二十四小時為單位
過生活的。習慣也已確定是二十四小時制,而在各?星間往來飛行的人們。就必須要面對日
夜有別的時差問題,作適當的生理調節了。
  在行星上的各種宇宙船、宇宙空間都市,往往都需要建造一些人工設施以配合二十四小
時週期的生活環境。譬如說,白天的人工照明要亮,晚上要暗,溫度的調節是晚上較涼,白
天較熱,冬天較冷,夏天較熱。
  而有些自轉週期相當長或相當短的行星們,為了要強制施行一天二十四小時制,遂有一
些現象及規定產生,比方說,今天一整天都是白天,明天一整天則是黑夜,或本行星在一天
中有兩次日升等的規定。
  最感不便的是那些自轉週期為二十一個半小時或二十七個小時不等的星球,雖然他們和
標準的二十四小時相差不多,但是在施行二十四小時標準制時,卻又時常有一、二小時的誤
差,誤差每天在增加,需要調節的幅度也跟著加大,讓人難以適應。
  不論是帝國或同盟,使用的都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標準曆」,銀
河帝國的一月一日也就是自由行星同盟的一月一日。
  或許有人會問:「現在的人類社會早已不以地球為中心了,為什麼樣樣都要沿襲地球制
度呢?帝國也已頒布一套『宇宙曆』,難道在時間方面就不能發明另一種新的準則嗎?」
  有這種質疑的人往往認為老舊就是不好,應該汰舊換新。然而,新的制度又有誰能制定
得出呢?於是,自古沿用的制度就這樣地被採用下來了。
  在度量衡方面,地球規定,一立方公分的水,其溫度為四度℃時,重量是一公克,這種
重量是在地球的地心引力下測量的。一公分又等於地球周長的四十億分之一。這些單位為全
人類社會所通用。
  魯道夫大帝也曾試圖改變這些度量衡單位。他想以自己的身高和體重為標準,另外定出
一套長度和重量的單位及公式,不過尚在研究當中,未付諸實行。
  變更單位的提案未付諸施行的原因並非案子本身太過不合理,其主要的原因在於牽涉層
面過廣。因為,如果要改變度量衡的話,所有人類社會中的電腦記憶網路及計算器都需要全
面汰換,所需經費相當高。這筆經費是由財務部長克禮菲演算出來的,據說當他將算出來的
這筆大數目拿給皇帝魯道夫看時,這位剛愎自用的人竟然驚訝得發呆了。
  人人都說,克禮菲所演算的數值很明顯地是太大了,但是魯道夫對此一竅不通,剛好讓
克禮菲能夠毫不費力地阻止他這種一味將自己神化的高傲態度,也使得公尺和公克得以保存
下去。
  ***
  --銀河帝國的皇宮--新無憂宮,在夜空之下聳立著,顯得壯麗輝煌。
  這是一棟獨立的建築物,四周連接著一些大大小小的建築物,有無數的噴水池圍繞其間
,還有自然和人造的森林、薔薇花園、雕刻、花壇、涼亭、草地等妝點其間,美侖美奐,整
棟建築物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銀光之下,看起來相當舒服。
  這棟皇宮是支配一千個以上的?星系統的政治中樞,它的附近雖然也有一些宮邸建築,
但都不是高層建築物,其主要部分也都地下化。最主要的原因在於,臣民們的位置不可高於
皇帝陛下的宮殿,也不可由高至低地俯瞰皇宮,這些行為都是大不敬的。在天空巡迴的衛星
也絕不能行經宮殿正上方。
  宮殿中的隨從及女僕有五萬多人,每天負責打掃、清潔、招待、花園管理、飼養鹿群等
工作,極盡奢華,也代表皇帝的地位之高及權勢之大。
  宮殿之中沒有電梯也沒有自動升降機,上下樓一定要走樓梯。因為偉大的魯道夫認為,
強健的體魄是身為一個統治者所必備的條件之一,試想,一個連上下樓都沒辦法用自己的腳
來完成的人,又怎麼能夠肩負國家的重任呢?
  在這天晚上,群臣都齊聚於皇宮的「黑珍珠室」中,為羅嚴克拉姆伯爵舉行帝國元帥杖
的授杖儀式。羅嚴克拉姆伯爵在亞斯提會戰中,擊敗叛亂軍,顯揚帝威,因而獲得此一殊榮。
  帝國元帥的位階比一級上將雖只高上一級,但身分卻尊貴許多,年薪有兩百五十萬帝國
馬克,除了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以外,其他的罪行一律可免除刑罰。另外,他還可以設立元帥
府,自由任免其所需之幕僚。
  目前帝國中享有此一特權的帝國元帥共四名,現在再加上羅嚴克拉姆伯爵,共計五名,
而羅嚴克拉姆伯爵同時也是帝國宇宙艦隊的副司令官,全帝國18個宇宙艦隊中約有半數均
在他的指揮之下。
  「伯爵再往上升,就是侯爵了。」
  在這片廣大的「黑珍珠室」一角,有人在竊竊私語著。自古以來,謠言一直就是這麼伴
隨著人類的,不論在什麼樣的情況和時代之下,也不管地點是在豪華的宮殿中或貧民街上。
  今晚在這間黑珍珠室中,文武百官、皇親權貴們全到齊了,他們齊列於寬六公尺的紅色
絨毯--由兩百名工人花費四個半世紀編織而成-的兩邊,一邊是文宮,一邊是武官。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7:01

  文官行列中,排在第一位的是立典拉德侯爵。他是帝國的代理宰相,為內閣的最高首長
,長得鼻尖眼陰,頭髮銀白,現年七十五歲。宰相之後所站立的,依序為財務尚書凱爾拉赫
、內務尚書菲爾格爾、司法尚書倫普、科學尚書威爾赫密、宮內尚書諾伊格倫、內閣書記官
齊魯瑪傑克--等等。另一邊站著的武官,依序為軍務尚書艾倫博克元帥、帝國軍統帥本部
總長斯坦赫夫元帥、幕僚總長克拉傑元帥、宇宙艦隊司令官繆肯貝爾加元帥、裝甲擲彈兵總
長奧夫雷沙一級上將、近衛兵總長拉姆斯多夫一級上將、憲兵總長克拉瑪上將、接著是十八
個艦隊的司令官--等。
  大家聽到古意盎然的號角響起後,都馬上站正了身體,人人噤聲,聆聽司儀震天般的聲
音喊著:「支配全人類、全宇宙的統治者、天界的秩序、與法則的保護者、神聖不可侵犯的
銀河帝國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陛下駕到!」
  說畢,帝國國歌的旋律奏起,群臣紛紛彎腰鞠躬。
  皇帝從地毯中走了過去,經過那數不清的人頭行列,坐上最前端正中央的金黃色豪華龍
椅。
  銀河帝國的第三十四代皇帝是佛瑞德李希四世,現年六十三歲,是個看起來似乎相當疲
憊的男子。他的模樣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得多,這並非憂心國事所致,而是歷經激烈的權
力鬥爭後造成的。他那身形瘦弱的體格,與先祖魯道夫正好形成強烈的對比。
  皇后早在十年前就病逝了,她得的病只是感冒引起的肺炎之類的小病而已,結果卻未能
治癒。在這連癌症都能克服的時代「感冒」卻是連依靠「魯道夫大帝的威光」也不能完全排
除的疾病。
  皇后去世之後,皇帝封了一名寵妃安妮羅傑為格里華德伯爵夫人,事實上,這名寵妃已
取代了皇后的地位了。不過,由於這位伯爵夫人並非高級貴族名門出身,因此始終無法參與
國家大事,今晚也一樣未現身在這個授杖儀式中。
  「宣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殿下!」
  禮部官朗聲道出本儀式主角的名字。
  這一回,百官們並未行最敬禮,大家的目光都迎視著這個年輕武官的到來。
  貴夫人們看見這位年輕人,都不禁發出了讚嘆之聲。就連對萊因哈特有反感的人--在
場的大部份人,也都不得不私下承認他是個美男子。
  他那端整秀麗的容貌宛若用最上質的白瓷所創作的娃娃,但娃娃的眼光沒有這般銳利,
表情亦不若他如此剛毅。要不是皇帝對他的姐姐--安妮羅傑寵愛有加,要不是他生得這種
表情,他和皇帝的君臣關係,必定會轉化為同性相戀的流言。
  眾人內心各有所感,紛亂不一,萊因哈特腳步沉穩而有力地走來。具有武官的威武氣勢
,他走到御座前面,內心漫不在乎,外表卻恭敬有禮地單膝跪下。
  他擺好架勢,等待皇帝下令指示。按照正式的場合,臣下不可以在皇帝發言之前開口說
話。
  「羅嚴克拉姆伯爵!這次的功勳可真是了不起啊!」
  一派毫無個性的發言。
  「不敢當!完全是陛下的鴻福所賜!」
  萊因哈特的回答也很沒個性,但卻是他暗自算計與自我克制的結果。對於這番違心之論
,對方既不能領會,又只會使在旁眾人覺得反感。對萊因哈特而言,皇帝的重要性輕如鴻毛
,真正重要的不過是司儀傳誦的那一片紙張罷了。
  「好!朕特別允許你去見你姐姐。」
  萊因哈特心頭大震,如怒濤洶湧,幾乎不能自己。眼中如厲電般閃過一道亮光,只是因
為他低著頭,不動聲色,所以誰也沒有見到!
  「特別允許?親姐弟要見面,還要你特別允許嗎?你以特權把姐姐奪走了!佛瑞德李希
四世,你之所以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靠的不是實力,而是你的血統!現在我們的力量還不夠
,終有一天,我要把你從這個位置扯下來!我要你嘗嘗最重要的東西被奪走的滋味!」
  這時司儀聲音傳來,把他拉回現實。
  「亞斯提星域討伐叛軍一役有功,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伯爵晉陞帝國元帥,
擔任帝國宇宙艦隊副司令官,半數的宇宙艦隊歸於你的麾下指揮。帝國曆四八七年三月十九
日,銀河帝國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
  萊因哈特直起身來,踏上階梯,恭恭敬敬地接過任職令。終於授予元帥杖了,從這一刻
起,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正式成為帝國的元帥了。
  萊因哈特表面上笑容燦然,但內心卻不以為滿足。因為,這只是他前進目標途中,小小
的第一步罷了!他終於從奪走姐姐的無能者手中取得權力了!
  「喔!二十歲的元帥耶!」
  壓低聲音喃喃說道的是裝甲擲彈兵總監--奧夫雷沙一級上將。年紀近五十歲,身形剽
悍,左頰骨被同盟軍射出的雷射光擊中過,傷痕彌新,呈紫色。他故意不將傷口醫好,以便
向人誇示自己是身經百戰的猛將。
  他故意煽動那位麾下部隊被萊因哈特搶走一半的將領。
  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繆肯貝爾加元帥,半白的雙眉微微上揚。「卿話雖不錯,但那個金髮
小子的軍事才能,的確無可否認!現在,他已擊破叛軍了,而這等本領,身經百戰的梅爾卡
茲也無話可說的!」
  「看得出他一副牙齒被拔光的樣子。」
  眾人望著靜靜站在武官行列中的梅爾卡茲,奧夫雷沙毫不留情地抨擊他。
  「雖然我方勝利了,但僅只一次而已,所以純屬偶然罷了!依敝人之見,純粹是因為敵
人太過無能!不管結局如何,勝敗本來就是相對的啊!」
  「聲音太大了!」
  元帥雖然斥責他,但並非否定一級上將發言的內容。對大貴族出身或年事甚高的將官而
言,要他們寬大地接納萊因哈特的功勳,並非易事!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元帥覺得
有必要轉移話題。
  「對了!談到敵人,那個名叫楊的指揮官,您知道嗎?」
  「這嘛--沒什麼印象啊!他是何方神聖?」
  奧夫雷沙記不起艾爾.法西爾事件了。
  「在這次會戰中,防止了叛軍全面崩潰,並且使艾爾拉赫少將戰死的男子嘛!」
  「哦!」
  「好像是一個才幹過人的將才哦!聽說那金髮小子也對他頗為折服哩!」
  「這豈不大快人心!」
  「如果那是萊因哈特個人的事的話!你和敵人在作戰時,可沒法子自己選擇對手吧?」
  元帥閃爍其詞。奧夫雷沙不明就裡地聳聳肩。
  「黑珍珠室」再度響起音樂。這是為建立功勳的武官所播放的頌歌--「王爾古雷為勇
士的喝采」。
  ***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上校和其他副官級的軍人,在隔著一條寬闊的走廊的「紫水晶室」
等候著。
  既非貴族亦非將領的吉爾菲艾斯,沒有資格進入「黑珍珠室」,但是,最近這兩天,他
將跳過准將直升少將,確立了「閣下」稱號的地位。屆時,在這個富麗堂皇的典禮儀式中,
也將有他的立足之地。
  每當萊因哈特更上一層時,自己也隨之榮升進階--吉爾菲艾斯身體輕輕發顫。雖然他
並不否認自己有才幹,但是榮升的速度的確太快了些,他不免對自己的實力是否合乎這個位
子的要求,感到誠惶誠恐!
  「是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上校吧!」
  身旁有人壓低聲音叫道。
  三十出頭的高級軍官,站在吉爾菲艾斯的面前。徽章階級是上校。身軀高大,黑溜溜的
頭髮摻雜著少許白髮,淡褐色的眼睛,皮膚青白。
  「是的!您是哪位?」
  「巴爾.馮.奧貝斯坦上校!幸會了!」
  說話的時候,這名叫奧貝斯坦的男子,兩眼掃射著異樣的光彩,令吉爾菲艾斯倒抽一口
寒氣。
  「對不起!--」
  奧貝斯坦嘟囔著。因為,他察覺了吉爾菲艾斯的表情。
  「義眼看起來是有點故障了,讓您受驚了,抱歉!明天我就把它給換掉吧!」
  「原來是義眼啊!不!我才是失禮了--!」
  「什麼話,請別放在心上才好!裡頭安裝了感光電腦,多虧了它,我才可以自由自在地
活動,只是,壽命實在太短了些--」
  「在戰場上受傷的嗎?」
  「不是,出生就這樣的!如果我生在魯道夫大帝時代的話,可能會因『劣質遺傳因子排
除法』,被處死刑吧!」
  他的聲音在空氣中振動,久久才沉澱下來,吉爾菲艾斯深吸了一口氣。他對魯道夫大帝
大肆批評,顯然犯下不敬之罪了!
  「你有一位很好的長官呀!吉爾菲艾斯上校!」
  奧貝斯坦說道,聲音略微提高,但仍像是在喃喃自語。
  「所謂好的長官就是要能使部下長才有所發揮的人,放眼現在的帝國軍,這種上司少之
又少。但是,羅嚴克拉姆閣下就不同了,他不像年輕人那般輕浮,反而顯得非常老成持重,
那些腦袋裡只有門閥意識的強大貴族,恐怕很難了解他吧--」
  吉爾菲艾斯的腦海裡閃起「陷阱」的警告信號,這個自稱奧貝斯坦的男子,並不能確定
不是那些覬覦萊因哈特垮臺的傢伙所操縱的傀儡之輩。
  「你屬於那一個部隊?」
  他若無其事地岔開了話題。
  「到目前為止,是在統帥本部的情報處理部,不過,以後則奉命擔任伊謝爾倫要塞駐留
艦隊的幕僚!」
  回答之後,奧貝斯坦淺淺笑著。
  「您似乎是別具戒心啊!」
  剎那間,臉色泛白的吉爾菲艾斯無言以對,這時,萊因哈特走了進來,典禮好像結束了。
  「吉爾菲艾斯!明天--」
  他揚聲說道,一面觀察著部屬身旁這位面色青白的男子。
  奧貝斯坦行禮並報上名,形式化地說了幾句賀詞之後,轉身離開。
  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走出走廊,是夜,他們住在宮殿的客用館邸。走到那裡,必須在
庭園內部步行約十五分鐘之久。
  「吉爾菲艾斯!明天,我要和姐姐見面,你也來吧!」走到夜空下時,萊因哈特說道。
  「我和您一起去,好嗎?」
  「到現在還顧慮什麼呀!我們是一家人哪!」
  萊因哈特綻放著少年的笑顏。收收笑意,他壓低聲音說道。
  「對了!剛剛那個男的是誰?有點令人感到不安哩?」
  吉爾菲艾斯把事情簡單地說明一遍。
  「真是深不可測的人!」
  吉爾菲艾斯說出自己的感想,萊因哈特一面聽他描述,一面揚起雙眉。
  「的確是個深不可測的男子!」他對吉爾菲艾斯的意見表示贊同「他親近你的目的仍不
得而知,但不外乎別具用心。這種敵人太多了,我們也要小心應付才是!」
  兩人同時相視而笑。
  Ⅲ
  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的館邸位於新無憂宮的一隅,搭乘富麗的宮廷用地上車
,也得花上十分鐘才能走到。
  吉爾菲艾斯兩人寧願走路,還覺得比較快活,可是,又不好違拗皇帝的美意,所以,只
好搭乘由宮內省所派遣的地上車前往。
  館邸位於長滿菩提樹的池畔,建築式樣簡單而明晰,和女主人非常相稱。
  當認出安妮羅傑的優美身影時,萊因哈特不等車子完全停妥,就跳了下來,跑向她那兒。
  「姐姐!」
  安妮羅傑綻開春陽般的笑顏歡迎他。
  「萊因哈特!你來了!還有,齊格也是--」
  「--安妮羅傑小姐看起來氣色很好!」
  「謝謝!來!兩位請進來!幾天以前我就開始在等你們來了。」
  哎!這個女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吉爾菲艾斯心裡想道。即使是在皇帝的權
力之下,她的高雅、純潔也絲毫無損。
  「泡杯咖啡吧!再吃點巴旦杏蛋糕。這是我親手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胃口,吃吃
看吧!」
  「簡直是太對胃了!」
  萊因哈特搶著回應,頃刻間,寬廣的客廳充滿了和煦的氣氛,時間彷彿又回到十年前了。
  咖啡杯摩擦的聲音,乾淨的桌巾、巴旦杏蛋糕微微逸出的香草甜味--此刻四周洋溢著
一種樸實的幸福感。
  「我常聽人說,貴為伯爵夫人之流的人,不用親自下廚的--」
  安妮羅傑俐落地切著蛋糕,笑了笑說:「管別人怎麼說呢!沒辦法!我很喜歡做啊!我
不想依賴機器,我喜歡親手燒菜!」
  隨著咖啡的攪動,奶油勻開了。三人一面嘗著點心,一面自在地聊天,心間彷如一波波
的暖流流過,時間漸漸地過去了。
  「萊因哈特講話老是不經大腦,一定常給你添麻煩吧?齊格!」
  「不會啦!--」
  「講出真心話才好啊!」
  「萊因哈特!別胡鬧了!對了!夏夫豪簡子爵夫人送給我一瓶粉紅色的葡萄酒,很好喝
喲!在地下室,帝國元帥,麻煩您去拿來,好嗎?」
  「愛鬧的才是姐姐呢!哎!拿酒也好,什麼事都好,悉聽尊便!」
  萊因哈特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站起身來離去。
  留下安妮羅傑和吉爾菲艾斯兩人。安妮羅傑露出溫煦的笑容對弟弟的好友說:「齊格!
弟弟一向多虧你的照顧!」
  「快別這樣說!受照顧的才是我呢!我不是貴族,才這個年紀就做上校,真是受之有愧
!」
  「再過不久就升少將了,不是嗎?我聽人說了。恭喜你!」
  「謝謝!」
  吉爾菲艾斯覺得耳根發熱。
  「弟弟嘴裡不說,或許他自己也沒察覺,其實,他是很依賴你的!弟弟的事以後就麻煩
你了!」
  「我只怕力有不逮!」
  「齊格!你應該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弟弟的確有才能,也許多了一點別人所沒有的才
能,但是,弟弟沒有你這麼成熟。他就像一隻放腳狂奔的羚羊,只知道快速向前衝,有一天
,他總會從斷崖上摔下來的,打從弟弟出走之日開始,我就有這種預感了,所以,現在才對
你說這些話。」
  「安妮小姐--」
  「齊格!我就拜託你了!請你在身旁守護著他,別讓他從斷崖上摔下。當你發現有這種
預兆時,請叫住他!點醒他!弟弟應該會接受你的忠告的。如果,他連你的話也不肯聽,那
麼--那時也是弟弟的窮途末路了吧。」
  微笑自安妮羅傑美麗的容顏上消失,她那寶藍色的眼眸籠罩著哀傷的陰霾。
  吉爾菲艾斯心上有如利刃劃過般痛楚,不錯!現在再也不是十年前了!萊因哈特和自己
也不是街上奔跑的小少年了,而安妮羅傑也不再是鄰家的小少女了!一個是皇帝的寵妾,一
個是帝國元帥,一個是帝國元帥的副官。他們三人同時處於權力的芳香和腐臭的漩渦中--。
  「安妮羅傑小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盡力去做!」
  吉爾菲艾斯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感情,答應了主人的要求。
  「請你相信我對萊因哈特的忠誠!我絕不會辜負您的託付的。」
  「齊格!非常感謝你,真是不好意思,給你添這個麻煩,不過,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信
不過。所以,請你見諒。」
  「其實,我多麼希望能照顧你們啊!」吉爾菲艾斯心中想道。「十年前,當你對我說『
要和弟弟做好朋友哦!』時,我便已經暗暗下定決心,要好好照顧你們了--」
  十年前,如果自己有這麼大,他絕不會讓安妮羅傑落在皇帝手上的。他或許會排除萬難
帶著這對姐弟,逃到自由行星同盟也說不定,搞不好現在也成了同盟軍的軍官了。當時,自
己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辦法看清自己要什麼。現在就不同了!但是,畢竟十年過去了,一
切都太晚了!為什麼當人想要做事時,他的年齡總是無法配合呢?--
  「--妳應該把它放在比較好找的地方啊!」
  萊因哈特揚聲說道,他回來了。
  「好的!辛苦你了。不過,辛苦可是有代價的喲!把杯子拿來吧!」
  「相聚的時光雖然短暫,但能夠擁有便是幸福了。」吉爾菲艾斯對自己說道,心中也不
由得對將會到來的下一場戰爭感到厭惡。[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3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7:05

【第四章】
  Ⅰ
  自由行星同盟軍統合作戰本部大摟位於行星北半球的落葉林氣候帶,是個地上五十五層
、地下八十層的建築物。其周圍緊鄰著技術科學本部、後勤本部、宇宙防衛管制司令部、軍
官學校及首都防衛司令部--等建築物,故而以首都海尼森波利斯為中心點,其方圓一百公
里以內的範圍,已儼然形成了一個軍事樞紐地帶。
  在統合作戰本部的地下樓,一個挑高四層摟的集會場所裡,正在舉行亞斯提會戰殉國者
的告別式。這是一個天氣晴朗,和風萬里的午後,也是同盟軍隊在亞斯提會戰中,損失六成
兵力、拖著疲憊殘敗的身軀回到家園後的第三天。
  通過會場的走道已被出席的群眾佔滿了。這些群眾包括死者的遺族、政府及軍方的代表
,而楊威利的身影也出現在其中。
  楊威利一面和他身邊的人交談著,一面目送著大樓外的天空。雖然在地下樓中看不到外
面,但他卻知道,在這個包著好幾層大氣層的空間之中,有無數的軍事衛星正無聲無息地掠
空而過。
  這些軍事衛星中,也包括了宇宙防衛管制司令部管制下的強大殺人爆破系統--迎擊衛
星(共十二個)--「處女神的首飾」,同盟軍幹部們還曾發下豪語說:「有了這十二個迎
擊衛星,海尼森行星可謂難攻不破了。」想起這句話,楊威利不禁想起許多攻堅不破的要塞
遭到大火洗劫的慘痛歷史。大概軍力強大是引起自傲而落敗的原因吧?
  楊威利兩手輕輕觸碰著雙頰,感覺上好像自己還未醒來毫無知覺一般。他已連續睡了十
六個小時,但卻覺得自己似乎已六十個小時未曾闔眼一樣。
  他根本沒有吃飯,胃好像失去活力一般,只喝了一碗尤里安煮的青菜湯就不吃了。他在
官邸中什麼事也不做,只是倒頭睡覺,偶爾醒過來,也覺得腦袋空空,連自己曾經和以他為
監護人的少年談過話的記憶都喪失了。
  「唉!這就是監護人嗎?太丟臉了--」
  楊正這麼想的時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頭望去,原來是軍官學校的學長亞列
克斯.卡介倫少將,他抬頭看著楊,笑吟吟地說:「看來你還沒睡醒吧?亞斯提的英雄!」
  「誰是英雄?」
  「就是站在我面前的這位啊!你好像還沒有看過電子報刊上面的報導,不過各個新聞傳
播媒體都是這麼說的啊!」
  「我不過是個敗軍之將而已!」
  「是的,同盟軍是戰敗了,所以才需要塑造英雄出來!如果戰爭大獲全勝,反而沒有塑
造英雄的必要了。戰敗了,為了轉移民眾的注目焦點,當然要塑造英雄以博得讚揚,艾爾.
法西爾會戰時不也是這樣嗎?」
  卡介倫說話時就是喜歡用這種諷刺的語氣。他是個中等身材,有著健康肌肉的三十五歲
男子,現任同盟軍統合作戰本部部長西德尼.席特列元帥的次席副官。他的前線指揮作戰經
驗豐富,計劃整合事務處理的能力也相當強,各方預測他將在未來登上後勤本部部長的寶座。
  「你最近還好嗎?副官要做的事又多又雜,我想應該是挺忙的吧?」
  被楊威利予以輕微的反擊之後,這位能幹的軍官只得微笑著說:「主辦這次告別式的是
儀典局吧!竟然完全不招呼軍人及死者遺族,只顧全心全意地討好國防委員長,說穿了,這
只不過是為了拉攏握有下次政權的國防委員長舉辦的一場政治表演罷了!」
  此時兩人的腦海中同時浮現出同盟國國防委員長優布.特留尼西特的臉孔。特留尼西特
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現年四十一歲,是少壯派政治家。他對帝國持強硬立場,是個激進派
。在認識他的人中,有一半是把他當成雄辯家,而另外一半則是把他當成令人極為忌憚的詭
辯家。
  目前的同盟元首是最高評議會議長羅伊.桑佛德,他是一個從政治漩渦中被選出來做過
渡元首的老政客,凡事墨守成規,不能創新求變,故而少壯派的人物更加受人注目。
  「要被迫聆聽特留尼西特拙劣漫長的演說,這比熬夜不睡還要痛苦吧!」
  卡介倫挖苦他。在軍中,卡介倫屬於少數派,比起一味強調擴充軍備及打倒帝國的特留
尼西特來說,其擁護者要少得多了,楊威利也是如此。他們都可說是孤立派的一員。
  會場中卡介倫和楊威利的座位並未被排在一起,卡介倫坐在貴賓席中席特列本部長的後
面,而楊則位於演講桌正前方的第一排上。
  告別式按正常程序開始,按正常程序進行著。評議會議長桑佛德毫無情感地念完了官方
預先為他草擬的講詞之後,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接著上臺。他的出現使得會場氣氛轉為熱
絡,群眾給予的掌聲,比剛剛議長出現時的掌聲要大。
  特留尼西特並沒有帶講稿,他中氣十足地向會場中的六萬人眾演說著:「各位親愛的市
民、官兵們!今天,我們參加這一場告別式的目的何在呢?為的就是要告慰這些為了保衛亞
斯提星域而殉國的英靈們啊!他們是為了維護祖國的自由與和平,這才犧牲了自己寶貴的生
命。」
  聽到這裡,楊已經想把耳朵堵起來了。這些話聽來多麼的令人可恥,為什麼這種虛偽華
麗的詞句仍然能讓演說者以坦然的態度說出來?難道這就是自古以來人類的傳統嗎?
  「我現在說的是寶貴的生命啊!各位,生命誠可貴,但是他們的犧牲卻告訴我們,還有
比個人的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存在著。這個東西是什麼呢?就是我們偉大的祖國和自由啊!他
們的死是美好的,因為他們犧牲小我實踐大義。他們是真正的勇土!他們都是好父親、好兒
子、好情人,他們都有過著幸福生活的權利,但是他們都放棄了這個權利,遠赴沙場、誓死
報國。各位啊!我在此問一聲,為什麼這一百五十萬的官兵們會戰死呢?」
  「因為首腦部的作戰指揮太差了!」
  楊威利如此念道。當時眾皆默然,這一聲顯得格外響亮。周圍的人盡皆愕然,有位黑髮
的年輕軍官偷偷望著他,楊立刻迎著他的目光直視過去,對方只嚇得驚惶失措,立刻將視線
轉回講臺上去。
  國防委員長的演講仍然在繼續著,特留尼西特臉泛潮紅,兩眼流露出自我陶醉的神情。
  「是的,這個答案就是我剛才所說的,他們是為了保衛祖國和自由而拋頭顱、灑熱血的
啊!為了這樣崇高的理想難道不值一死嗎?只為了小我而生、小我而死,是多麼的渺小啊!
我決不能這樣教導你們。各位一定要想想祖國、再想想個人。生命是可貴的,但是我在此要
請各位銘記在心,記住這個事實,同時也是我要大聲呼籲的:祖國和自由值得用生命作為代
價來換取的,我們是為正義而戰,部份自稱和平主義者主張和帝國和談的,還有那些部份自
稱理想主義者幻想要與專制極權主義和平共存的,請你們不要妄想了,你們的行為只會導致
一個結果,那就是削弱同盟國的力量,對帝國而言更加有利。帝國絕不會允許國內有反戰和
平的主張的,因為我們是自由的國度,所以我們准許有反對國策的情形出現,而各位卻因此
而過於散漫!但高唱和平的代價是相當高的啊!」
  楊威利心中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主戰論仍安安穩穩大行其道,在任何時代,煽動者總
是遠離戰場,在安全的地方高唱著主戰論。他一想到群眾們的狂熱又多加了幾分時,不禁對
這演說更加厭惡起來。不論在任何一個時代中,都會有人支持煽動者的!
  「我敢說麼說:反對打倒銀河帝國專制極權的聖戰的人們,就是危害國家的害蟲。他們
沒有資格成為同盟國的國民!為了保衛這個自由社會、為了保衛這個自由的國家體制,不怕
死傷、奮而戰鬥的人們才是真正的同盟國國民!若無此一認知就是無恥之徒,對不起死去的
偉大英魂!我們的國家是由祖先一手建立起來的,我們都了解歷史,大家都知道祖先們曾流
血流汗、爭取自由。擁有這偉大歷史的祖國啊!你是我們唯一要保衛的,我們能不起而戰鬥
嗎?起來吧!為祖國而戰吧!同盟國萬歲!共和體制萬歲!打倒帝國!」
  隨著國防委員長激昂的叫聲,群眾們也漸漸失去了理性。洶湧的熱血在會場中六萬人的
體內沸騰著,大家都紛紛站起身來,跟著特留尼西特高喊:「同盟國萬歲!共和體制萬歲!
打倒帝國!」
  大家手握拳頭,高舉手臂,並且高高地揮舞著軍帽,振臂狂喊。
  在這些人當中,只有楊威利仍坐在座位上沒有起身。他冷眼旁觀,一雙黑眼睛直視著講
臺上的演講人。特留尼西特高舉雙手接受滿場狂熱的回應,忽然,他的視線落在群眾的第一
排位置上。
  一剎那間,他的眼光更銳利了,嘴角不悅地牽動了一下。因為他看到前排座位上有一個
年輕軍官竟然坐在原位沒有起立歡呼。如果此人坐在後面,他可能就看不見了,但他卻坐在
第一排的位置上。而他還認出這人還不是別人,而是剛從亞斯提星域中歸來,有「亞斯提英
雄」之稱的楊威利准將!在一片熱烈的愛國情操之下,眼前竟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大逆不道的
叛徒!
  「軍官,為什麼不起立?」
  一位滿臉橫肉的中年軍官怒道。他和楊一樣配戴准將的勳章。楊放眼望去,隨即平靜地
回答:「這是一個自由的國家。不想起立時,當然就有不起立的自由。我不過是在行使這種
自由罷了!」
  「那麼,你為什麼不想起立?」
  「我有不回答的自由。」
  楊威利並不覺得自己的回答好笑,不遠處的卡介倫少將看在眼裡,雖不知道他們在說什
麼,卻不由得皺起眉頭,苦笑不已,他認為楊的表現太不成熟了。楊威利就是不習慣於處事
圓滑,卡介倫少將同樣也不想起立,也不想拍手高喊同盟國萬歲,但若因對特留尼西特的演
說未表感動,而被指責為非愛國者的話,那就太不值得了。這就如同「國王的新衣」所說的
,叫著國王沒穿衣服的,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而非大人。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中年准將這樣質問時,講臺上的特留尼西特雙手往下擺,輕輕地作著平息群眾的動作
。接著,人聲沸騰減低了,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大家又坐回原位。
  瞪視楊威利的中年准將不由得滿臉不悅地坐了下來。
  「各位啊!--」
  演講臺上的國防委員長又再度開口說話了,在經過了長篇演說及高聲呼喊之後,他感到
口乾舌燥,發出來的聲音變得極為沙啞難聽。
  「我們強大的武器,就是全國國民統一的意志。我們是一個自由的國家,以民主共和政
體為基礎,即使有多麼崇高的目標,也不能強制所有人服務。個人有反對國家的自由,但有
良知的國民內心是雪亮的,為了獲得真正的自由,我們應該放棄渺小的自我,團結在一起,
為了全民共同的目標而努力向前。各位--」
  說到這裡,特留尼西特突然閉上了嘴,他並非為了口乾無聲才停止說話的,而是察覺到
有一位女性正通過席間的走道走向講臺。這位年輕女孩頭髮是淺棕色的,從經她擦身而過的
男子們注視她的眼光看來,想必這個女孩長得相當漂亮。伴隨著她的腳步,已引起周圍人群
相互詢問的聲音,不安的範圍正擴大著。
  --這女子是誰?她要做什麼?
  楊威利老遠就聽見有人在談論此一女子,但人太多沒能看見,直到此時她走近時一看,
不由得大吃一驚,幾乎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國防委員長--」
  這女孩聲音低沉,她步上講臺上說:「我名叫潔西卡.愛德華。是亞斯提會戰中戰死的
第六艦隊幕僚約翰.羅伯.拉普的未婚妻。不,『曾經』是他的未婚妻。」
  「這個--」
  即使雄辯如「次代領導者」的特留尼西特也啞然了。
  「我替你感到難過,小姐!可是--」
  國防委員長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廣大的會場,只見六萬名聽眾都沉默
地等待著他的回話。全體人員屏息注視著這位失去未婚夫的女子。
  「您沒有安慰我的必要,委員長,我的未婚夫是為了實踐保衛祖國的崇高理想而犧牲的
。」
  潔西卡平靜地說著,減輕了委員長的尷尬場面,委員長毫不掩飾地露出放心的表情。
  「是嗎?不過,妳可以說是後方婦女的楷模,我們對於你的損失,一定會給予重重的補
償的。」
  看到他如此的恬不知恥,楊威利又想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了。對於不知羞恥的人而言
,楊認為任何事他們都做得出來。
  潔西卡看起來則表現得相當冷靜。
  「多謝你了。我現在只想問委員長一個問題。」
  「喔!是什麼問題呢?我一定竭盡所能答覆你!」
  「請問您當時在哪兒?」
  特留尼西特眨了一下眼睛,大部分的聽眾也都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用意何在,大家都眨了
眨眼。
  「嗯?你說什麼?」
  「我的未婚夫為了保衛祖國,遠赴疆場,目前已不在人世了。委員長,請問您當時又身
在何處呢,讚頌死亡的您到底在哪?」
  「小姐--」
  任誰都看得出國防委員長畏懼的眼神。
  「你的家人又在哪呢?」潔西卡又毫不留情地追問著。「我的未婚夫已經為國捐軀了,
你不是說犧牲是必要的嗎?那你的家人又怎麼說呢?你的演講如果完全正確的話,為什麼自
己不去身體力行呢?」
  「衛兵!」特留尼西特東張西望地喊著。「這位小姐不太正常,把她帶走,我的演說完
畢!軍樂隊!演奏國歌!」
  衛兵還未有所動作,潔西卡的手腕忽然被人扣住,她一面掙扎一面抬眼望去,發現這個
人原來相當熟悉,一雙溫暖的眼睛正關心地注視著她。
  「走吧!」
  楊威利低聲說。
  「這裡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雄壯威武的音樂此時已飄揚在整個會場之中。自由行星同盟的國歌名為「自由之旗、自
由之民」。
  「朋友們 我們總有一日會打倒專政者
  
  解放行星 豎起自由之旗
  
  我們現在的戰鬥是為了未來的光明
   我們現在的戰鬥是為了明日的果實
  
  朋友們 讓我們歌頌自由之靈魂
   朋友們 讓我們揭示自由之靈魂。」
  聽眾們配合音樂開始唱起歌來。這回和剛才無秩序地高喊口號不同,大家整齊劃一地唱
著這首雄壯的歌。
  「用我們的雙手
  
  向那黑暗專制的另一邊傳播自由!」
  楊和潔西卡背對著講臺,往通路的出口走去。
  當兩人並肩而行時,一旁的群眾都轉頭注視,但很快的又將視線放回講臺上繼續唱歌。
兩人打開大門奔向沒有音樂的外面,當大門關閉時,只聽見國歌的最後一段音樂在耳旁響起。
  「啊!自由的人民啊!我們是永遠征服不了的!」
  Ⅱ
  日落的最後一道餘暉己消失,美麗的夜晚又悄然來臨,絢燦的星群開始綻放出銀色的光
芒。這個季節正是螺旋狀絹帶型星座最閃亮的時候。
  海尼森都市群的宇宙港,此時正熱鬧著。在碼頭的大廣場中站著各色各樣不同的人群。
有的人剛結束旅途歸來,有的人才剛要開始他的旅程。有的來接人、有的來送人、有的是一
般的公民、有的是軍人、有的是穿著制服的技術人員、有的是緊閉雙唇的警備官、有的是忙
著工作快步走路的宇宙港職員,還有又蹦又跳的小孩子,人群中還穿梭著搬運行李的機器車。
  「楊。」潔西卡叫著身旁年輕人的名字。
  「嗯!」
  「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女孩子很討厭?」
  「怎麼會呢?」
  「因為大部份的死者家屬都默然含悲,只有我一個人在大庭廣眾下大喊大叫,當然會令
人不愉快。」
  「不!沒有這種事,本來就該有人說出這些話。」
  楊威利心裡想,默不作聲根本無法改變事態,若沒有人能站出來彈劾當權者,那就真是
無藥可救了。
  此時兩人正並肩坐在宇宙港廣場的一座沙發上。
  潔西卡在一個小時之後,就要搭船回到海尼森隔壁的行星德奴仙去了。她在當地的一所
中學擔任音樂老師。如果約翰.羅伯.拉普少校仍然健在的話,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就會退伍
,和潔西卡結婚了。
  「你是個傑出的人物!楊。」
  潔西卡一面看著父子三人經過面前,一面說著話,楊威利沉默不語。
  「你在亞斯提會戰中的優異表現,我都聽說了。約翰.羅伯生前也時常說起你過去的種
種戰績,他還誇讚你,能和你同期是他的榮耀呢!」
  約翰.羅伯是個好人。潔西卡選擇他是個明智的抉擇,不過,現在留給潔西卡的卻是無
限的寂寞與回憶,她是軍官學校中事務長的女兒,現在則是一個失去未婚夫的音樂老師--。
  「我看同盟軍的其他提督們應該覺得慚愧。一次戰役就死了一百萬以上的人。道義上該
覺得可恥。」
  楊的想法和她略有不同。他認為除了殺害非武裝人員,或是破壞停戰協定的蠻橫行為之
外,沒有其他可以判定此一將領是否為道義之人的標準。因為無論是名將和愚將,其殺人無
數的紀錄都是一樣的,差別是愚將殺害了自己一百萬人時,名將則殺害了一百萬的敵人。而
在絕不殺人的絕對和平主義者眼中,兩者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愚將們在乎的只是自己的軍事能力是否不足,對於道義是完全不會在乎的。楊心裡想,
要讓潔西卡了解這些事並不容易,因此也就未予以說明。
  宇宙港的廣播響起,潔西卡從沙發中站起身來。她要搭乘的船即將出港了。
  「楊,再見了!多謝你送我來搭船。」
  兩人的目光不自禁地對視著,他們之間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說的,但卻都欲言又止。
  「那麼--請保重--」
  楊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容。
  「--你也一樣--好好努力----再見!」
  潔西卡也勉強笑著,笑容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悲哀。
  楊威利默然站著,一直目送著潔西卡單薄的身影消失在搭船口中。心中百感交集。
  好好努力!是嗎?這不也就是要我多多殺敵的意思嗎?她大概自己都未察覺到這番話的
意思吧!在這銀河中只怕還有許多和她有著相同遭遇的女子。此時,這些女子們都在為某人
而哀悼、而憤怒吧!--
  「請問這位是楊威利准將嗎?」
  這是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楊慢慢地轉過身去,只見一位衣著華麗的貴婦人帶著一個約五
、六歲的男孩,站在眼前。
  「我是--」
  「啊!果然是您。威爾,這位是亞斯提中的英雄喔!快打招呼!」
  這個小男孩卻害羞地躲到老婦人身後去了。
  「我是梅爾夫人,我的丈夫、孩子,也就是這小孩的父親,都是軍人。他們都在和帝國
軍的戰鬥中犧牲了。你的功勳,我們在報上都看到了,很感謝你,能在這種地方遇上你,真
是令人喜出望外!」
  「--」
  楊聽了這番話感到手足無措,也不知要說些什麼好。
  「這孩子說,他也想當一名軍人呢!希望能殺死帝國軍,為死去的爸爸報仇。楊准將,
我在此向您作個不情之請,雖然這很冒昧,但是,我還是希望您能和這個孩子握個手,好嗎
?就算做為你對他未來的一種鼓勵好了!」
  楊一直不敢正視老婦人的臉孔。
  老婦人想,他沒說話大概就是同意了,於是將孩子拉到提督的面前站定。這孩子雖然注
視著楊的臉孔,但仍然緊抓著祖母的衣服不放。
  「怎做搞的?威爾!這種態度像是個勇敢的軍人嗎?」
  「梅爾夫人!」楊叫道,心中感到萬分惶恐。「威爾長大時,世界也應該和平了。您也
不需要強迫他去當軍人--孩子,多保重!」
  楊威利行禮後,立刻加快腳步離開了。其實他是想儘快離開這種場合。楊不認為這是個
不名譽的舉動。
  Ⅲ
  楊返回銀橋街二十四號的宿舍時,海尼森標準時間為二十點。這一帶住宅中所住的人以
單身者或小家庭居多,屬於高級軍官住宅區,四周飄著大自然界的綠葉香氣。
  這一帶的建築設備還稱不上是新穎豪華,雖然綠地廣大,但由於經費不足,新的建築物
及改建物仍不多見。
  楊走路的速度慢了下來,穿越這片司空見慣的公共草皮,打開配有識別裝置的大門,門
開處發出了吱吱咯咯的響聲,似乎在歡迎這位B棟6號宿舍的主人回家,楊心裡想,若是自
掏腰包修理這個門,早就修好了,當時卻請經理部處理,至今仍然沒有下文。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7:14

  「您回來了,准將。」少年尤里安.敏茲迎向前來。「我正在想,不知您晚上是不是不
回來了!我還煮了您喜歡吃的愛爾蘭燉羊肉呢!」「這麼說來,我空著肚子回來是對的囉!
不過,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可能會不回家呢?」
  「卡介倫少將剛剛來過電話。」少年一面接過他的軍扁帽一面回答。「他說你這傢伙在
告別式還沒結束時,就和一個大美人手拉著手跑走了。」
  「這個傢伙--」
  楊站在玄關的地方苦笑著。
  尤里安.敏茲是楊的被監護人,今年十四歲。他的身高與年齡相稱,一頭亞麻色的頭髮
,眼睛棕黑,眉清目秀,卡介倫他們都叫他「楊的侍童」。
  尤里安是在兩年前,根據「軍人子女戰時福利特別法」而成為楊的被監護人的。訂立這
項法案的人名叫托爾巴斯,故而此一法案又通稱為「托爾巴斯法」。
  自由行星同盟和銀河帝國間的戰爭狀態已經持續了一個世紀半之久了,許多人因戰爭而
死亡、傷殘「托爾巴斯法」就是為了救濟這些失去親人的孤兒,達到確保人力資源的目的,
應運而生的法令。
  這些孤兒們交由軍人家庭來撫養,政府貸給他們一定數額的教養費,孤兒們在十五歲以
前一律進一般學校上課,十五歲以後則隨個人的意願選擇自己所想進的學校就讀。不過,若
選擇進軍官學校或技術學校等軍事相關學校的話,則向政府借貸的教養費即可不必歸還。
  另外,雖然女性無法對軍事行動有所貢獻,但是也很歡迎她們能投入補給、經理、運輸
、通信、管制、情報處理及設施管理等行列。
  「此法主要取法於中世紀以來的學徒制度,但它有個缺點,那就是教養費往往影響孤兒
們對未來的選擇方向。」當時,任職於後勤本部的卡介倫就曾諷刺地對楊這麼說。「不過話
說回來,人生在世,如果沒有任何目標,活著也是無味。既然這種領養制度有其存在的價值
,我看你不妨也領養一個孩子吧!」
  「可是我還未娶妻啊!」
  「就是因為這樣,才應該盡點社會義務啊!不過是負擔一些教養費罷了!嗯?獨身貴族
。」
  「我知道,不過我還是喜歡一個人過日子。」
  「兩個人的日子也不錯啊!」
  「一個人過就夠了。」
  「是嗎?不過我還是要給你找個人來。」
  兩人在經過這番交談後的第五天,少年尤里安就出現在楊家門口了。
  尤里安自此進了這個家門,為了成為楊家勤勉、有才幹的一員,尤里安特地將家中無用
的廢物、機器等束之高閣。他決定打點這個家庭的一切物質環境。不到幾天的工夫,這個家
已被他整理得井然有序了。
  「我已經將家用電腦資料整理歸納為六大部份。」當時的尤里安才十二歲,他站著一動
也不動地向主人報告。「第一類、家庭經營管理,第二類、機器操作,第三類、保全,第四
類、情報的收集,第五類、家庭學習,第六類、娛樂。每天要記錄的包括:1冷暖房、清掃
機和洗衣機之使用狀況,2防盜、防火設施之維護,3新聞氣象及購物情報之收集,4--
上校,請您記往了。」
  當時的楊威利是個上校。他默默地走到寢室兼飯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心裡想著,該向
這個傻笑的小侵略者說些什麼才是。
  「房間我打掃過了,床舖被褥也洗了,家裡也整頓好了,如果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請說
出來。您還需要什麼呢?」
  「給我一杯紅茶好嗎?」
  楊想喝一杯自己最喜歡的紅茶,潤潤喉、告訴他這一天的甘苦,不過當這名少年奔入廚
房,將一組嶄新美觀的茶具端來,並且遞上一杯西隆星出產的茶時,楊的雙手不禁顫動了一
下。
  一口茶才剛入口,他的心立刻被這名少年征服了。因為這茶的味道是如此的香醇!尤里
安的父親是宇宙艦隊的上尉,雖然官階不高,卻傳授給兒子茶道的知識及泡茶的方法。
  在尤里安少年式的家庭經營經過了半個月後,卡介倫到他家來拜訪,卡介倫看了看四周
的環境,評論道:「我到過你家多次,我發現這是你家有史以來最乾淨的一次。看來『父無
能、子有才』這句話所言不虛。」
  楊並未反駁他所說的。
  ***
  --如今已經匆匆過了兩年。尤里安的身高也往上竄升了十公分以上,是個真正的大男
孩了。功課似乎也不錯,從來沒有不及格,偶而還會拿些獎章獎狀之類的東西回家。照卡介
倫的說法,尤里安應該可以算是「青出於藍」了。
  「今天學校問我明年以後的決定。」
  尤里安一面吃一面說,楊威利拿湯匙的手停在半空中,目光注視著他。
  「不是明年六月才畢業嗎?」
  「如果修足學分,按規定可提早半年畢業。」
  「是嗎?」楊覺得自己是個不負責任的監護人。
  「你想當軍人是嗎?」
  「嗯!我是軍人之子啊!」
  「誰說兒子一定要繼承父親的職業的,我爸爸就不是軍人,他是個商人。」
  楊告訴他,若想選擇其他行業也無妨。他忽然想起今天在宇宙港遇見的小威爾來。
  「不過,我若不選擇從軍,就必須要償還教養費--」
  「我來還。」
  「咦?」
  「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我還有一筆存款在。再說,你也沒有提早畢業的必要,再多逍遙
些日子,難道不好嗎?」
  少年的雙頰似乎泛著紅光。
  「你到我家來,並未給我增加麻煩啊!」
  「很感謝你,不過--」尤里安懷疑地望著楊威利。「我聽說您很討厭軍人,可是--」
  「我是很討厭。」
  這麼明白的答覆使尤里安倍感困惑。
  「那你為什麼還要當軍人呢?」
  「那當然是因為我沒有能力,其他的也做不來。」
  楊吃完飯,用紙巾擦了擦嘴巴,尤里安收拾好碗筷,放進洗碗機中,打開電源,讓電腦
操作洗碗機。接著,他端上茶具,開始泡紅茶。
  「唉!你再多考慮再作決定吧!匆忙決定沒有好處的。」
  「是的,我會再考慮。准將,新聞曾報導過,羅嚴克拉姆伯爵是十五歲時踏入軍旅的吧
?」
  「大概是吧!」
  「你知道嗎?他是個美男子呢!」
  楊威利並未親眼見過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只是在雷射立體電視中見過幾次,他
是楊所見過最英俊的年輕人了。後勤本部的女兵們常傳說他比同盟中的軍官更受人喜愛。
  「茶裡要加牛奶呢?還是白蘭地?」
  「白蘭地--」
  就在此時,防盜器紅燈突然熄滅,警鈴響起。尤里安將電視遙控器拿起來一按,利用紅
外線顯示影像的電視,立刻出現了許多人影。他們全部圍著白色的頭巾,只讓兩眼露出。
  「尤里安。」
  「是。」
  「最近常有這種小丑集體在做家庭訪問嗎?」
  「他們是憂國騎士團。」
  「沒聽過這種馬戲團。」
  「他們是激進派國家主義團體,由於他們高喊打倒反國家、反戰爭的言行,最近頗受注
目。不過很奇怪,不知他們為什麼要訪問家庭,難道是為了領受准將的讚賞嗎?」
  「他們有多少人?」
  楊不感興趣地問著,尤里安讀著畫面上的數字說:「共四十二人,正朝院子裡頭移動,
啊!是四十三人,不,四十四人。」
  「楊准將!」
  這聲喊叫透過麥克風,格外響亮,裝有特殊玻璃的牆壁都微微地震動著。
  「是,是。」
  楊回應著,但屋外是聽不到的。
  「我們是真正的愛國志士,我們是憂國騎士團。我們要彈劾你!你因戰績而自滿,竟然
當眾反對統一戰爭,還記得你今天在告別式中的行為吧!」
  楊察覺出尤里安正吃驚不已的樣子。
  「楊准將,你已侮辱了神聖的慰靈大會。當與會者都熱烈回應國防委員長,誓言打倒帝
國時,就只有你不肯起立,反而嘲諷民眾的決意。我們要彈劾你這種態度!有什麼主張,你
說出來吧!若試圖報警也沒有用,我們會把你的對外連絡系統都破壞掉。」
  楊明白了,憂國騎士團的背後,十有八九是由「絕世的愛國者」特留尼西特在操縱。他
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音量極大,恬不知恥,說話內容虛偽無比。
  「准將,你今天是不是真的這樣表現?」尤里安問他。
  「嗯!是啊!」
  「為什麼?就算你心裡反對,起身拍手對你也沒什麼損失啊!在別人面前裝裝樣子也就
罷了!」
  「你說話的口氣倒和卡介倫少將很像啊!」
  「這種道理別說是卡介倫少將了,就連小孩子都明白啊!」
  「--為什麼不出來?難道你還有羞恥之心不成?快覺悟吧!今天你非得在我們面前老
老實實地解釋清楚才成!」
  外面又有人叫喊著。楊威利憤而站起身來,尤里安扯了扯他的袖子。
  「准將,無論如何,你可不能動武啊!」
  「你的反應也太快了吧!難道我不能跟這些傢伙把事情說清楚嗎?」
  「也不是啦!」
  「--」
  此時,特殊玻璃窗格格作響,似乎裂開了。緊接著,有一顆人頭般大小的金屬製球體飛
了進來。直撞上壁櫥,櫥子裡擺設的陶瓷品在剎那間都給砸得粉碎。此時突然有巨聲響起。
  「小心!趴下!」
  楊叫著。尤里安緊急間抱了家用電腦躲到沙發底下。不一會兒,這個金屬球就爆炸了。
一時之間,屋內隆聲大作,所有的傢具設備都遭破壞,無一倖免。
  楊威利楞住了,憂國騎士團所投的手榴彈,竟然是工兵隊所使用的非火藥性小規模住家
爆破彈。
  他們似乎已將破壞力調到最低程度,否則,整個房屋早就化為瓦礫了。可是,為什麼像
他們這種民間團體,會持有這種軍方的武器呢?
  楊好像想到什麼,手一拍,問著:「尤里安,噴水器的開關在哪?」
  「在2號A第4個鈕,你想對付他們?」
  「他們不懂得禮數,我們就要用--」
  屋外盛氣凌人的聲音,突然轉為哀嚎聲,原來這些裹著白布的傢伙們,已被高壓水柱噴
得招架不住,四處奔逃。
  「大爺生氣了,讓你們嘗嘗苦頭!你們這些流氓!」
  就在楊大罵他們的時候,警車聲漸漸自遠方響起。可能是鄰居們報的警吧!
  其實,暴動發生了這麼久,治安當局才姍姍來遲,似乎更讓人覺得有人在憂國騎士團背
後撐腰。這個人恐怕就是特留尼西特吧。
  憂國騎士團早就落荒而逃了。但是姍姍來遲的警官們卻還不住地稱讚他們是多麼的愛國
,這使得楊相當不悅。
  「若真的愛國,他們為什麼不去參加志願軍,反而三更半夜私闖民宅,騷擾有孩子的人
家?難道這就叫愛國嗎?還有,如果他們行事正大光明,為什麼把自己的臉包起來不敢見人
,根本沒道理!」
  就在楊反擊他們的時候,尤里安已關掉噴水器的開關,開始打掃這間亂七八糟的房間了。
  「我來幫你!」
  楊趕走這些辦事不力的警察後說著,尤里安馬上搖搖手。
  「不行,這樣反而礙手礙腳!你就坐在那邊的桌子上好了。」
  「坐在桌上?你--」
  「我馬上就打掃好。」
  「我坐在桌上做什麼呢?」
  「嗯!喝喝我泡的紅茶吧!」
  楊嘴巴嘟嚷著,走到桌前盤腿坐在上面,看見尤里安正在收拾陶器的碎片,不禁嘆道:
  「那陶器是萬曆紅壺啊!那是父親留給我的遺物中,唯一的真品啊!」
  --二十二點,卡介倫打影像電話來,此時尤里安已經將屋內打掃乾淨了。
  「孩子啊!你的監護人在家嗎?」
  「在那邊。」
  尤里安指著桌子處,這位楊家的主人正盤腿而坐,悠哉悠哉地喝著紅茶。卡介倫大概花
了五秒鐘的時間,仔細觀察了一下,接著慢慢地說:「原來閣下在家裡習慣坐在桌子上。」
  「這要看是星期幾!」
  楊坐在桌子上回答,卡介倫苦笑了一下。
  「好啦!你現在有急事,馬上到統合作戰本部去!車子馬上會來接你!」
  「現在就去?」
  「這是席特列部長直接下的命令。」
  楊用力地把茶杯放在桌上。
  尤里安呆了一下,隨即馬上跑去將楊的軍服拿過來。
  「部長找我有什麼事?」
  「他只告訴我有要緊事,一切到作戰本部再說。」
  電話被掛斷了。楊盤著雙臂,似乎在想什麼,尤里安已經雙手把軍服送到面前。正穿戴
間,接人的車已經來了。楊實在想不通:到底有什麼事這麼急!非要三更半夜被叫去不可?
  「我回來時恐怕已經很晚了,你先睡吧!」
  「是的,准將。」尤里安言不由衷地回答。
  「尤里安,今天晚上的事,也許對方只是嚇嚇我們的,不過,敵人以後要怎樣對付我們
就難說了。日子越來越不太平了啊!」
  楊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此時說出這番話來。尤里安兩眼一直望著他。
  「准將,我剛剛說了不少廢話,請您不要放在心上。只要您行得正就好了,我相信您是
個最正直的人。」
  楊看著這個少年,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最後只有輕輕摸著他的頭髮,接著轉身走
向車子。尤里安一直目送著車子離去,直到車燈在黑暗中消失時,他仍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
那裡。
  Ⅳ
  自由行星同盟軍統合作戰本部部長西德尼.席特列元帥是個身高約兩公尺的壯年黑人。
他並非屬於才氣縱橫那一型的。不過,身為一個軍隊管理者或戰略家,他的確有兩把刷子,
同時頗具威望。不擺官架子,很受歡迎。
  統合作戰本部部長的職位相當崇高,作戰時,他就是同盟軍的最高代理司令官。最高司
令官是同盟國元首--最高評議會議長,之下由國防委員長統領軍政系統,統合作戰本部長
統領軍令系統。
  不過在自由行星同盟中,這兩種職務卻未必好當。因為其中一人要統領軍政,另一人要
執行軍令,若不能相互合作就難辦事了。如果個性不合,互不相讓,則軍隊中的組織運作,
就很難順利進行。特留尼西特和席特列之間的關係,就有如上述所說的,處於武裝中立的狀
態。
  楊才剛踏人執務室,席特列元帥立刻起身相迎。當楊還在念軍官學校時,元帥是當時的
校長。他在那時已經是個很難應付的人。
  「請坐,楊『少』將。」
  「少將--」
  席特列元帥才一說,楊就不客氣地坐下了。元帥馬上開門見山地說:「有件事情要告訴
你,上面已經決定要升你為少將了,明天就正式遞交給你任職令!你知道為什麼陞官嗎?」
  「是因為我們打了敗仗吧?」
  元帥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啊!還是和以前一樣,面無表情,但言語卻鋒利無比
。」
  「是嗎?不過我想事實就是這樣吧!校長--不,是部長閣下。」
  「你為什麼會如此認為呢?」
  「古代兵書有云:「敗戰之軍,應予嘉勉。』我們這次敗得這麼慘,不安撫一下民心土
氣,怎麼行呢?」
  楊若無其事地這麼說,元帥只有苦笑的份。他盤著雙手,看著自己這個學生。「你說的
完全正確。我們這次吃了敗仗,民心士氣也跟著動搖了起來,此時若不塑造出一個英雄來,
看來很難撫平民心。而這位英雄就是你!楊少將!」
  楊微笑著,心裡卻不怎麼高興。
  「被人刻意塑造成英雄形象,我想你也不會高興,不過這也可說是我們軍人的一種任務
啊!而你實際上也立了不少汗馬功勞,我們統合作戰本部及國防委員會也都只是論功行賞罷
了!」
  「這件事,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有表示什麼嗎?」
  「這個時候,個人的意見已經不重要了,就連委員長也是一樣,大家都要以公事為重。」
  這就是所謂的原則吧!不過,表面上聽來是這樣,但特留尼西特剛才不也曾私下唆使憂
國騎士團來騷擾他嗎?
  「話說回來,當初採用你所提出的作戰計劃,也許我們就打敗敵人了。」
  「嗯!或許吧!」
  楊儘量小心地回答。席特列元帥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若有機會,我們應該可以向羅嚴克拉姆報此一箭之仇吧!」
  「這也得看他肯不肯配合才行。他上次以甚少的兵力打敗我們的大軍,一定相當得意自
滿,若他再打算以相同的策略以寡擊眾,我的作戰計劃應該就能夠扭轉乾坤了,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這種事不太可能再發生了。因為以少勝多並非用兵之道,它並非戰術,只能說是
一種奇術。這種道理,羅嚴克拉姆不可能不知道,他下次進攻時,一定會率領大軍前來的。」
  「有道理,用兵之道,最主要還是應該擁有比敵軍還要完備的兵力才行。不過,外行人
還是比較喜歡你所說的奇術,甚至於當你所帶的兵少,無法打敗多數的敵軍時,別人也會認
為你是個無能的將領的,何況我們這次是以多數的兵力敗給少數的敵軍啊--」
  元帥黝黑的臉上露出苦惱的表情。政府和市民對這次的敗仗相當不諒解。
  「楊少將,我想我們同盟軍用兵的方法終究是錯誤的。否則,為什麼兵力比敵人高出兩
倍,卻還落得如此慘敗的下場呢?」
  「因為我們的兵力運用錯誤。」楊簡明扼要地回答。「一些調兵遣將的方法姑且不論,
單是兵力比敵人多這一點,就足以令軍心懈怠了。因為人多勢眾,大家都很放心啊!」
  「嗯--」
  「在這雷達及電子工學日新月異的時代,戰爭已發展成按鈕戰爭。在這種事事講求精密
的時代,用兵也有其一定的法則,那就是要能集中兵力及迅速調動部隊兩種。一言以蔽之,
就是不能白費力氣。羅嚴克拉姆伯爵就是這個法則的實踐者。」
  「嗯--」
  「再反觀我們的軍隊,當第四艦隊被敵人粉碎之時,其他的兩個艦隊仍拘泥於原定計劃
,只是一味浪費時間,也未能充分偵察敵情、掌握情報。三個艦隊都處於孤立無援的情況下
,只能孤軍奮鬥。這就是未能集中兵力及迅速調動部隊的結果。」
  這是楊這些日子以來,話說的最多的一次了,心情多少有些激動。
  「的確如此,你說的很對。」
  元帥不住地點頭。
  「我現在還有一件早已內定的事要告訴你,我要變更軍隊組織,將剩餘的第四、第六艦
隊合併起來,再加進一些新兵,組成第十三艦隊,任命你為首任司令官。」
  楊的脖子突然僵住了。
  「按規定,艦隊司令官不是須由中將以上的人出任嗎?」
  「這個新艦隊的規模只有常規艦隊的一半,艦艇只有六千四百艘,士兵只有七十萬人。
而第十三艦隊的首項任務就是進攻伊謝爾倫要塞。」
  部長的語氣相當堅定。
  楊似乎呆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楊才回過神來,他慢慢吞吞的開口問:
  「半個艦隊就想進攻伊謝爾倫?」
  「就是這樣!」
  「你想這可能嗎?」
  「如果是別人,我還不敢抱有希望,但若換作是你,我絕對有信心!」
  「若是你就有信心--」楊認為他根本就是在拿話激他。自古以來,有多少人為了這耀
人的名譽,而捨身去做那些不可能的事啊!而那些在旁吹捧慫恿的人卻可以完全不負責任。
  楊沉默著。
  「你沒有信心嗎?」
  部長問楊,楊卻沒有回答。如果他沒有信心,早就答稱沒有了。對於進攻伊謝爾倫,楊
有自信也有勝算,相信應該能一掃過去屢戰屢敗、死傷慘重的陰霾。他之所以不回答,是因
為對席特列部長的安排感到厭惡的關係。
  「如果你能帶領新艦隊,進攻伊謝爾倫要塞,成就偉大的功業的話--」席特列意味深
長地看著楊威利。
  「姑且不論特留尼西特國防委員長對你個人的感想如何,到時,他對你的才幹一定會相
當折服的。」
  當然部長的地位也會相對地提高,看來這不只是戰略的應用,它更是一場政治鬥爭呢!
這個部長真是老奸巨猾啊!
  「我願盡己棉薄之力。」楊考慮許久後回答。
  「啊!你終於答應了?」席特列部長顯得相當高興。「我會命令卡介倫積極地準備新艦
隊的組織及裝備。若有任何需要,就向他申請,一定儘量如你的意。」
  楊心裡想,何時進攻呢?部長的任期還剩七十天,為了尋求連任,他一定希望進攻伊謝
爾倫的戰爭能在任期之內結束。如果這場戰爭需時三十天的話,攻擊行動最遲也要在四十天
以後隨即發動。
  特留尼西特似乎也並不反對這次的人事調動及作戰計劃,他一定在想,以這半個艦隊進
攻伊謝爾倫是絕不可能成功的,到時自己就有理由公然將席特列及楊威利除掉了。說不定他
現在正為了楊威利的自掘墳墓而舉杯慶祝呢!
  楊心裡想,可惜自己將有一段時間不能喝到尤里安泡的紅茶了。[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2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7:18

【第五章】
  Ⅰ
  伊謝爾倫--銀河帝國最重要的軍事據點,位於距離帝國首都星奧丁六二零零光年之處
,那裡有顆壯年期的?星亞爾提那,原本是一顆沒有行星的孤獨?星。而三十年前在此處建
設了直徑六十公里的人工行星,即為伊謝爾倫要塞,作為銀河帝國的基地,主要是基於其地
理上的重要性。
  如果由天頂方向俯瞰銀河系,伊謝爾倫的位置是在銀河帝國之勢力範圍向自由行星同盟
方向延伸之處的邊沿部份所構成的三角形地帶的項點附近。這一帶是宇宙航行上的「魔鬼三
角」,是曾經使得從前自由行星同盟的建國者們失去許多同志的「宇宙墳場」。而這個事實
也滿足了帝國的當權者們,使得在此宙域建築一個威嚇同盟的軍事據點的意圖更加堅定了。
  變光星、紅色巨星、異常的重力場--在這些星體的密集地帶之中,有一條細小的安全
地帶,而伊謝爾倫正坐鎮在其中心。想要不經由此處而從同盟前往帝國,就只有從另一條經
由費沙自治領的路線了,當然那條路線是不可進行軍事行動的。這兩條路線又分別稱為「伊
謝爾倫迴廊」和「費沙迴廊」。
  伊謝爾倫迴廊和費沙迴廊。除了這兩者之外,難道就找不出其他連接同盟和帝國的航路
嗎?為此同盟的為政者和用兵家們都費盡心思,但在星圖的不完備及帝國和費沙有形無形的
妨礙之下,其意圖一直受挫。以費沙而言,既然本身有著中繼交易地的存在價值,當然是不
希望同盟發掘出「第三條迴廊」了。
  種種因素下,同盟向帝國領域侵略的意圖就演變為伊謝爾倫攻略戰。在四個半世紀之間
,共進行了六次大規模的攻略作戰,一次次的遭到擊退,使得帝國軍留下了「伊謝爾倫迴廊
是以叛亂軍士兵的死屍鋪成的」的豪語。
  楊威利也曾兩度參加了伊謝爾倫要塞攻略作戰。在第五次作戰時是中尉,第六次作戰時
是上校。經過這兩次親眼目睹傷亡慘重、無數人被送到枉死城的過程之後,他明白了要以強
硬的力量攻佔只是愚劣的行為。
  要攻陷伊謝爾倫要塞從外部是不行的,當時楊在敗走的艦隊中如此想著。那該如何是好
呢?
  伊謝爾倫除了要塞本身之外,同時還擁有稱為「伊謝爾倫駐留艦隊」的一萬五千艘艦隊
。要塞司令官和艦隊司令官是同等級的上將。在他們之間是否有間隙可乘虛而入呢?
  此次羅嚴克拉姆伯爵對亞斯提星域的侵略也是以伊謝爾倫要塞為前進基地。對同盟極端
不利的這個帝國的軍事據點,非得設法攻陷下來不行。但是楊手中所握有的戰力卻只有「半
個艦隊」。
  「說真的,我實在想不到你真會接下這個任務。」
  卡介倫少將一邊翻閱部隊編成書一邊說,這是在統合作戰本部大廈之中的辦公室內。
  「國防委員長和本部長都各有其用心--這雙方面你應該知道才是。」
  坐在他面前的楊,笑而不答。卡介倫放下手中文件,不自禁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以抱
著相當興趣的眼神看著這個軍官學校時的學弟。
  「我軍在過去嘗試了六次的伊謝爾倫攻略,六次都失敗了。而你想以半個艦隊成功的完
成作戰嗎?」
  「我想至少可以試試看吧!」
  聽了楊的回答,這位學長的雙眼瞇得要細了。
  「看來還好像有勝算,你打算怎麼做?」
  「這是秘密。」
  「對我也是?」
  「這種事情總得賣個關子才會令人期待啊!」
  「說得也是。有什麼需要準備的,你說吧,我會盡力幫忙的。」
  「那麼我要一艘帝國軍的軍艦,在以前的戰爭中應當有擄獲才是。另外還請準備二百件
敵軍軍服。」
  卡介倫細瞇的眼睛張大了起來。
  「期限呢?」
  「三天之內。」
  「--雖然不好意思叫你出加班費,但至少得請我喝杯高級白蘭地吧。」
  「我請你喝兩杯好了。對了,還有另一件事要拜託你的。」
  「那我有三杯可以喝囉。什麼事?」
  「是有關名為『憂國騎士團』的激進份子之事。」
  「呃,我聽說過了。真是無妄之災。」
  因為只有尤里安獨自在家,楊託付他安排憲兵到附近巡邏。本來是想讓這少年暫時寄宿
他人家中,但身任「留守司令官」的尤里安卻說什麼也不肯接受。在回答說會馬上安排之後
,卡介倫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再次看著楊。
  「對了,費沙的高等事務官,最近突然想要知道有關你的事情。」
  「哦?」
  對費沙這個特殊的存在,楊抱持著和其他人略有不同的興趣。建設那個「自治領」的是
地球出身的大商人雷歐波特.拉普,但有關他的經歷或資金的出處等許多方面都是個謎。到
底是什麼人為了何種目的而讓拉普建設出費沙這個地方的呢?--想成為歷史學家的楊也曾
思考過這個問題。當然這件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
  「費沙的黑狐狸好像對你有興趣了。搞不好會來挖角哦!」
  「費沙的紅茶不知味道如何?」
  「大概是以毒藥來調味的吧,對了,艦隊的籌備狀況進行得如何?」
  「差不多了!要事情都照預先的設定來進行,那是很少能做得到的。但話說回來,如果
事前沒有做預定的話,可又進行不了了。」
  說著楊站起身來,還有堆積如山的事務在等著他。
  ***
  第十三艦隊不只是艦艇和將兵的數量只有一般艦隊的半數而已,其中的將兵大半是在亞
斯提慘敗的第四、第六艦隊的殘兵敗將,其他則是缺乏戰鬥經驗的新兵。指揮者為新任的少
將,且是二十多歲的孺子--一些老練的提督們為此感到驚訝、愕然,這些嘲笑之聲也傳到
了楊的耳中。
  「彷彿是要一個力不能舉物的嬰兒,空手去和獅子搏鬥一般,大概很有看頭吧!下命令
的人腦筋有問題,而不明就裡就去接受任務的人也愚蠢得可以--。」
  楊沒有感到生氣。關於這次的作戰,會不去懷疑其成功的可能性的人,大概不是樂觀過
度就是神經有問題了,楊自己也如此想著。
  這其中唯一替楊作辯護的,恐怕只有第五艦隊的司令官比克古中將了。年已七十,有一
頭的白髮的這位提督,因頑固急躁的個性而出名。像楊這樣的年輕人向他敬禮的話,他可能
就會帶著「哪來的小夥子?」這種懷疑的眼神,而用那令人感到無趣的態度答禮。這位「可
怕的老爹」在高級軍官俱樂部「白色牡鹿」中,向著那些把第十三艦隊和楊當作笑話的同僚
們說。
  「希望你們不會自取其辱才好。你們現在看到的只是大樹的幼苗,如果因此就譏笑他們
不會長大,也許愚蠢的是你們啊!」
  所有人不由都安靜了下來。他們想起在亞斯提或更早之前的戰鬥中楊所顯現出的才華。
身經百戰的老將的一句話消去了他們的群眾心理,提督們各自懷抱著心中的尷尬和不安,而
在乾杯之後散會了。
  聽到這件傳聞的楊,也沒有特別去向比克古中將道謝。因為他知道自己若這麼做,白髮
的老提督一定會嗤之以鼻的。
  提督們的反感多少是減退了,但全體的狀況卻沒什麼好轉。以殘兵加新兵的「半個混合
艦隊」去攻打難攻不下的要塞,這個悲觀的事實,仍嚴酷的存在著。
  楊在幹部的人事安排上下了不少心思。他選了第四艦隊中善戰而老練的費雪准將為副司
令官,首席幕僚則任命有著一副欠缺獨創性,但卻具備精密的處理事務能力和正確的判斷力
的姆萊准將,次席幕僚是選任了善戰的派特里契夫上校。
  他要姆萊提出一些常識性的判斷,作為作戰立案和決斷的參考。派特里契夫則擔任對兵
士們叱吒激勵的工作。費雪堅實的艦隊運用,則為楊任用他的原因。
  這樣的配置大致上滿意了,但在副官的人事調派上,他卻沒什麼心得。當他向卡介倫要
求給他一位「優秀的年輕軍官」時,他的朋友傳來了「七九四年度,軍官學校第二名畢業,
比你好得太多的優等生。目前任職於統合作戰本部情報分析科。」的答覆。
  出現在楊面前的是位有著自然捲金褐色秀髮及淡茶色明眸的美人兒,那以黑色和象牙色
為主,設計單純的軍服也因為她而顯得華麗了起來。楊摘下太陽眼鏡,靜靜地注視她。
  「我是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此次奉命擔任楊少將的副官。」
  這是她的問候詞。
  楊重新戴上了太陽眼鏡,掩蓋了面上表情。心裡暗想著卡介倫這傢伙的軍褲內一定藏有
一條黑色的尾巴。這位女性是統合作戰本部次長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的女兒,以驚人的記
憶力出名。
  就這樣,第十三艦隊的人事決定完成了。
  Ⅱ
  宇宙曆七九六年四月二十七日,自由行星同盟軍第十三艦隊司令官楊威利少將踏上了伊
謝爾倫要塞攻略的征途。
  這次行動在正式宣稱上,說是要在與帝國方面國境反方向的邊境星域上,舉行新艦隊的
第一次大規模演習,因此先以五十倍光速的帕爾斯光速跳躍航法,由同盟首都向著伊謝爾倫
的反方向而去,如此持續三日之後,再算定修正航路,重複了八次的長距離光速跳躍和十一
次的短距離光速跳躍,好不容易才到達了伊謝爾倫迴廊。
  「二十四天航行了四千光年,還算不錯。」
  楊雖然只說「還算不錯」,但這臨時編成的艦隊能一艘也不脫隊的到達了目的地,這實
在是值得稱讚的。當然,這要歸功於在艦隊運用上有獨到手段的副司令官費雪准將那熟練的
手腕吧!
  「這是因為第十三艦隊有名人在啊!」
  費雪如此自誇,而楊在此方面是完全委任費雪的,所以不管他說些什麼,楊也只有點頭
承認了。
  楊的頭腦只集中在伊謝爾倫要塞的攻略方法上。這個計劃最初向艦隊首腦部的三人--
費雪、姆萊、派特里契夫說明時,所得到的回應是「啞口無言」。
  有著銀色的頭髮,略顯老態的費雪、神經質般瘦長身材的中年男子姆萊和圓圓的臉,肥
胖的身體彷彿要撐開軍服似的派特里契夫--他們三人在一時之間,好像都反應不過來,只
是默默地注視著這位年輕的司令官。
  「如果失敗了要怎麼辦呢?」在沉默之後,姆萊提出了質問。
  「只有夾著尾巴逃走了。」
  「但是,這未免--」
  「別擔心。要以半個艦隊去攻陷伊謝爾倫要塞本來就是個過於勉強的難題。會丟臉的只
有席特列本部長和我而已。」
  要他們三人暫退之後,楊傳召了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
  身為副官,菲列特利加比其他三位幹部更早知道楊的計劃,但是她沒有提出異議,也未
表明任何掛心之事。相反的,看起來也許她比楊本人還要確信此次的成功。
  「為什麼妳會那麼充滿信心呢?」
  感覺到莫名其妙之餘,楊忍不住如此詢問。
  「八年前,在艾爾.法西爾的時候,提督不就成功了嗎?」
  「這樣的根據未免太牽強了。」
  「但在當時,提督就已成功地在一個女孩心中種下了絕對的信賴感了。」
  「--?」
  對著滿臉疑惑的長官,金褐色頭髮的女軍官說著。
  「那個時候我正好和母親在艾爾.法西爾,因為母親的娘家就在當地。我還清楚的記得
那位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一邊咬著三明治一邊在指揮著逃脫行動的年輕中尉的模樣。但是
中尉似乎忘了在三明治噎著喉嚨時,那個遞給你一杯咖啡的十四歲少女了吧?」
  「--」
  「你記得在喝了那杯救命的咖啡之後,說了些什麼嗎?」
  「--說了些什麼?」
  「你說--我不喜歡咖啡,拿杯紅茶來比較好。」
  不由得差點笑了出來,楊急忙地咳了一聲,將笑意驅走。
  「我說了那麼失禮的話嗎?」
  「是啊,你是說了。還把空紙杯捏壞了--」
  「是嗎?真是抱歉。但是,你的記憶力實在是應該用在比較有益的方面上的。」
  雖然說得正經,但這不過是用來掩飾自己的敗勢而已。菲列特利加能在一萬四千多張伊
謝爾倫要塞的幻燈片之中發現出前後矛盾的六張,就已經證明了她記憶力是放在有益之處了
--。
  「請先寇布上校過來。」
  楊下了這樣的命令。
  ***
  華爾特.馮.先寇布上校在三分鐘後,出現在楊的面前。他是同盟軍陸戰總監部所屬「
薔薇騎士」連隊的隊長,是個有著洗練外表的三十出頭男子,但在同性之間,大都認為他是
個「刺眼的傢伙」。他原是名門的帝國貴族出身,本來應當是穿著帝國的提督制服站在戰場
上才是。
  「薔薇騎士」連隊是以帝國流亡至同盟的貴族之子弟為中心所創設的,已有著半個世紀
的歷史。在其歷史中有過金碧輝煌的部份,卻也有過被塗污抹黑的部份。歷代隊長共十二名
。四名在與祖國的戰鬥中死亡,二名出任將官之後退役,六名則逃回舊祖國--有的是秘密
脫逃的,有的是在戰鬥中認敵為友的。而先寇布是第十三任隊長。
  「十三」是個不吉利的數字,他一定會成為第七個背叛者的。--有人如此主張。為何
十三會是個不吉利的數字呢?倒還沒有一個定論,有人說是因為使得地球人幾乎滅絕的,使
用了現在已經廢除的核子分裂武器的熱核戰爭正好持續十三天。另外也有人說是因為某個已
經滅跡的古老宗教的開基先祖曾被第十三個弟子背叛的緣故。
  「華爾特.馮.先寇布報到。」
  恭敬的語氣和那不謹慎的表情實在是不調和。看著這位比自己年長三、四歲的舊帝國人
,楊如此想著。這個男人會特別擺出這種態度,也許是他自己在人物鑒別上的一種手段吧!
--
  「請坐!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是重要的事情嗎?」
  「大概吧。是有關伊謝爾倫要塞攻略一事。」
  先寇布的目光在數秒間,在室內游移著。
  「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啊!和下官商量可以嗎?」
  「如果不是和你商量就不行了。希望你仔細聽。」
  楊開始說明。
  ***
  --五分鐘後,聽完了說明,先寇布的褐色眼睛中有著奇妙的表情。似乎在努力地壓抑
著心中的驚愕。
  「我先說明白,上校,這實在算不上是正式的作戰。可說是一種詭計,不,該說是一種
小手段才是。」
  脫下黑色的軍扁帽在手中把弄著,楊如此說著。
  「但若是想要佔領難攻不下的伊謝爾倫要塞的話,除此外就別無他法了。如果這方法還
不行的話。那就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事了。」
  「的確,大概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
  先寇布用手撫摸著那尖尖的下巴。
  「在堅固的要塞中,難免會大意,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大了。不過--」
  「不過?」
  「如果我正如傳聞的成為第七個背叛者,這一切就化為烏有了。這樣一來你要怎麼辦?」
  「很為難。」
  看到楊那認真的表情,先寇布不禁苦笑。
  「是會很為難吧!但是就光是為難嗎?該想些什麼對付的方法吧?」
  「是曾經想過啊。」
  「那麼--?」
  「結果是什麼也沒想到。如果你背叛了,我只有舉手投降,別無他法。」
  扁帽飛離了楊的手指掉在地上。這位舊帝國人伸手撿了起來,拍了拍那原本就沒有沾上
灰塵的軍扁帽後交給長官。
  「不好意思。」
  「那裡。那麼是要完全信任我了。」
  「其實是沒什麼自信的。」楊很率直地回答。「如果不信任你,這個計劃就無法成立。
所以我相信你,這是個大前提。」
  「原來如此。」
  雖然如此回應著,先寇布在表情上倒顯得未必完全明白。「薔薇騎士」連隊的指揮官,
以那種半分刺探,半分自省的眼神重新審視著年輕的長官。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提督。」
  「嗯。」
  「這次交給你的任務,實在是毫無道理的。率領半個艦隊,而且是有如烏合之眾的弱兵
,來攻打伊謝爾倫要塞。您會接受下來,是因為在實行的技術層面上有了這個計劃所致吧?
但是我想知道在這裡面還有些什麼,是為名譽呢?還是為陞官呢?」
  先寇布那辛辣的眼神毫不留情。
  「我想不是為了陞官吧!」
  楊的回答輕描淡寫,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在三十歲之前被稱為閣下,已經足夠了。而且在這個作戰結束之後,如果我還活著,
那我就打算退役了。」
  「您要退役?」
  「嗯,反正可以領到養老金和退休金--已經足夠我和另一個人過著樸實的生活了,應
該不會有什麼不充裕的。」
  「您是說要在這種情勢下退役?」
  對於先寇布那滿腔困惑而不解的聲音,楊失笑了。
  「如果我軍佔領了伊謝爾倫的話,就切斷了帝國軍侵攻的唯一路線,只要同盟方面不要
做出逆侵攻的傻事的話,兩軍也就無法發生衝突了。至少不會有大規模的。」
  「--」
  「而之後就要看同盟政府的外交手腕了,在軍事上佔著有利位置的此時,也許可以和帝
國之間,締結某種令人滿意的和平條約吧?那麼我也就能安心的退役了。」
  「但是這個和平可以永久保持下去嗎?」
  「在人類的歷史上原本就沒有永久的和平。所以我也不會有如此的期許。但是卻可能會
有數十年和平的歲月。如果說我們必須為下一代留下某些遺產的話,我想和平就是最好的禮
物。而把前一代遺留下來的和平維持下去,那就是下一代的責任了。如果每一代的人都能夠
牢記自己對下一代的責任的話,那麼大概就能保持長時間的和平吧。如果忘記了過去的教訓
而把先人的遺產坐吃山空,那人類就得再從頭開始了。也好,那也不算是壞事。」
  楊把在手中把玩著的軍扁帽重新戴上。
  「最重要的,我只希望那在往後短短數十年內的和平,這要比十分之一期間的戰亂要好
上幾萬倍。我家中有個十四歲的男孩,我不想看到這孩子被送上戰場。就是這麼一回事。」
  楊閉上了嘴,沉默了好一會兒,但這時間並不長。
  「很失禮,提督,但如果您不是一個過於正直的人,那麼您就可說是自魯道夫大帝以來
最偉大的詭辯家了。」先寇布高興地笑了。
  「總之,我已經得到我所期待的答覆了。也讓我來克盡自己微薄的力量吧!為了這份不
會永久的和平。」
  因為雙方都沒有那種感動而互握雙手的興趣,所以彼此的交談馬上就進入了實務,作細
節上的檢討。
  Ⅲ
  位於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之間的伊謝爾倫要塞,是兩大勢力爭相較勁的地帶。
  伊謝爾倫中有兩位帝國軍上將。一位是要塞司令官托馬.馮.修特豪簡上將,另一位是
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漢斯.迪特里希.馮.傑克特上將。兩人的年齡皆為五十多歲,也都有
著高大的身材,但修特豪簡的身形比傑克特要小上一圈。
  兩者之間的關係並不親密,這與其說是個人的因素,倒不如說是一種傳統,在同一職所
中有兩位同級的司令官,如果不會發生牴觸那才是怪事。
  感情上的對立當然也波及到他們旗下的士兵們。在要塞守備兵眼中,艦隊是個厚顏的食
客,在外面作戰有危險時,就逃回這安全的場所,活像是個敗家子一樣。而對艦隊官兵而言
,要塞守備兵不過是躲在安全的窩中玩著戰爭遊戲的宇宙鼴鼠。
  支撐著難攻不落的伊謝爾倫要塞這份戰士的自豪,以及對「叛亂軍」的鬥志,勉強的架
起了兩者之間的橋樑。實際上,他們雖然彼此輕蔑互罵,但每當同盟軍來攻擊時,就互相爭
功不讓,往往立下了相當大的戰果。
  軍政當局也數次提出組織改革案,要由同一人兼任要塞司令官和駐留艦隊司令官,以使
指揮系統一體化,但提案每次都被否決。因為減少了一個司令官職位,對高級軍官而言是一
大問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兩者的對立還未曾導致過任何致命的事例發生。
  ***
  宇宙曆五月十四日。
  修特豪簡和傑克特兩位司令官在會面室內。本來這是高級軍官用的沙龍一隅,但因為正
好在兩者的辦公室等距離之處,正好可作會面之用,所以就施以完全的隔音處理。這是因為
彼此都不喜歡到對方的房間去,而在同一要塞內也不能只靠TV通信,所以才作此處置。
  這兩天,要塞周邊的通信受到了干擾,毫無疑問的是叛亂軍接近了。但卻絲毫沒有攻擊
行動。今天兩者的會面就是為了商量此一事態的因應方法,但他們之間的談話卻沒有任何建
設性。
  「你說有敵人來你要出擊,但卻不明敵方位置。那麼也就沒辦法作戰!」
  修特豪簡如此說,傑克特提出了反論。
  「所以才要出去看看,去找出敵人潛伏的處所。如果這次叛亂軍來攻擊的話,那麼應該
會動員更多的大軍吧?」
  對傑克待所說的,修特豪簡充滿自信的點了點頭。
  「那麼這次他們仍會被擊退的,叛亂軍六次來攻,而六次都被擊退。這次再來的話不過
是把六次變成七次罷了。」
  「這個要塞實在是太偉大了。」
  艦隊司令官的話中暗喻著:「這可不是因為你有能力的緣故啊!」
  「總之敵方接近是事實。還是出動艦隊去查探看看。」
  「但是既然不知道在哪,也就無從查探了,還是等一等再看看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7:50

【第五章】
  Ⅰ
  伊謝爾倫--銀河帝國最重要的軍事據點,位於距離帝國首都星奧丁六二零零光年之處
,那裡有顆壯年期的?星亞爾提那,原本是一顆沒有行星的孤獨?星。而三十年前在此處建
設了直徑六十公里的人工行星,即為伊謝爾倫要塞,作為銀河帝國的基地,主要是基於其地
理上的重要性。
  如果由天頂方向俯瞰銀河系,伊謝爾倫的位置是在銀河帝國之勢力範圍向自由行星同盟
方向延伸之處的邊沿部份所構成的三角形地帶的項點附近。這一帶是宇宙航行上的「魔鬼三
角」,是曾經使得從前自由行星同盟的建國者們失去許多同志的「宇宙墳場」。而這個事實
也滿足了帝國的當權者們,使得在此宙域建築一個威嚇同盟的軍事據點的意圖更加堅定了。
  變光星、紅色巨星、異常的重力場--在這些星體的密集地帶之中,有一條細小的安全
地帶,而伊謝爾倫正坐鎮在其中心。想要不經由此處而從同盟前往帝國,就只有從另一條經
由費沙自治領的路線了,當然那條路線是不可進行軍事行動的。這兩條路線又分別稱為「伊
謝爾倫迴廊」和「費沙迴廊」。
  伊謝爾倫迴廊和費沙迴廊。除了這兩者之外,難道就找不出其他連接同盟和帝國的航路
嗎?為此同盟的為政者和用兵家們都費盡心思,但在星圖的不完備及帝國和費沙有形無形的
妨礙之下,其意圖一直受挫。以費沙而言,既然本身有著中繼交易地的存在價值,當然是不
希望同盟發掘出「第三條迴廊」了。
  種種因素下,同盟向帝國領域侵略的意圖就演變為伊謝爾倫攻略戰。在四個半世紀之間
,共進行了六次大規模的攻略作戰,一次次的遭到擊退,使得帝國軍留下了「伊謝爾倫迴廊
是以叛亂軍士兵的死屍鋪成的」的豪語。
  楊威利也曾兩度參加了伊謝爾倫要塞攻略作戰。在第五次作戰時是中尉,第六次作戰時
是上校。經過這兩次親眼目睹傷亡慘重、無數人被送到枉死城的過程之後,他明白了要以強
硬的力量攻佔只是愚劣的行為。
  要攻陷伊謝爾倫要塞從外部是不行的,當時楊在敗走的艦隊中如此想著。那該如何是好
呢?
  伊謝爾倫除了要塞本身之外,同時還擁有稱為「伊謝爾倫駐留艦隊」的一萬五千艘艦隊
。要塞司令官和艦隊司令官是同等級的上將。在他們之間是否有間隙可乘虛而入呢?
  此次羅嚴克拉姆伯爵對亞斯提星域的侵略也是以伊謝爾倫要塞為前進基地。對同盟極端
不利的這個帝國的軍事據點,非得設法攻陷下來不行。但是楊手中所握有的戰力卻只有「半
個艦隊」。
  「說真的,我實在想不到你真會接下這個任務。」
  卡介倫少將一邊翻閱部隊編成書一邊說,這是在統合作戰本部大廈之中的辦公室內。
  「國防委員長和本部長都各有其用心--這雙方面你應該知道才是。」
  坐在他面前的楊,笑而不答。卡介倫放下手中文件,不自禁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以抱
著相當興趣的眼神看著這個軍官學校時的學弟。
  「我軍在過去嘗試了六次的伊謝爾倫攻略,六次都失敗了。而你想以半個艦隊成功的完
成作戰嗎?」
  「我想至少可以試試看吧!」
  聽了楊的回答,這位學長的雙眼瞇得要細了。
  「看來還好像有勝算,你打算怎麼做?」
  「這是秘密。」
  「對我也是?」
  「這種事情總得賣個關子才會令人期待啊!」
  「說得也是。有什麼需要準備的,你說吧,我會盡力幫忙的。」
  「那麼我要一艘帝國軍的軍艦,在以前的戰爭中應當有擄獲才是。另外還請準備二百件
敵軍軍服。」
  卡介倫細瞇的眼睛張大了起來。
  「期限呢?」
  「三天之內。」
  「--雖然不好意思叫你出加班費,但至少得請我喝杯高級白蘭地吧。」
  「我請你喝兩杯好了。對了,還有另一件事要拜託你的。」
  「那我有三杯可以喝囉。什麼事?」
  「是有關名為『憂國騎士團』的激進份子之事。」
  「呃,我聽說過了。真是無妄之災。」
  因為只有尤里安獨自在家,楊託付他安排憲兵到附近巡邏。本來是想讓這少年暫時寄宿
他人家中,但身任「留守司令官」的尤里安卻說什麼也不肯接受。在回答說會馬上安排之後
,卡介倫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再次看著楊。
  「對了,費沙的高等事務官,最近突然想要知道有關你的事情。」
  「哦?」
  對費沙這個特殊的存在,楊抱持著和其他人略有不同的興趣。建設那個「自治領」的是
地球出身的大商人雷歐波特.拉普,但有關他的經歷或資金的出處等許多方面都是個謎。到
底是什麼人為了何種目的而讓拉普建設出費沙這個地方的呢?--想成為歷史學家的楊也曾
思考過這個問題。當然這件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
  「費沙的黑狐狸好像對你有興趣了。搞不好會來挖角哦!」
  「費沙的紅茶不知味道如何?」
  「大概是以毒藥來調味的吧,對了,艦隊的籌備狀況進行得如何?」
  「差不多了!要事情都照預先的設定來進行,那是很少能做得到的。但話說回來,如果
事前沒有做預定的話,可又進行不了了。」
  說著楊站起身來,還有堆積如山的事務在等著他。
  ***
  第十三艦隊不只是艦艇和將兵的數量只有一般艦隊的半數而已,其中的將兵大半是在亞
斯提慘敗的第四、第六艦隊的殘兵敗將,其他則是缺乏戰鬥經驗的新兵。指揮者為新任的少
將,且是二十多歲的孺子--一些老練的提督們為此感到驚訝、愕然,這些嘲笑之聲也傳到
了楊的耳中。
  「彷彿是要一個力不能舉物的嬰兒,空手去和獅子搏鬥一般,大概很有看頭吧!下命令
的人腦筋有問題,而不明就裡就去接受任務的人也愚蠢得可以--。」
  楊沒有感到生氣。關於這次的作戰,會不去懷疑其成功的可能性的人,大概不是樂觀過
度就是神經有問題了,楊自己也如此想著。
  這其中唯一替楊作辯護的,恐怕只有第五艦隊的司令官比克古中將了。年已七十,有一
頭的白髮的這位提督,因頑固急躁的個性而出名。像楊這樣的年輕人向他敬禮的話,他可能
就會帶著「哪來的小夥子?」這種懷疑的眼神,而用那令人感到無趣的態度答禮。這位「可
怕的老爹」在高級軍官俱樂部「白色牡鹿」中,向著那些把第十三艦隊和楊當作笑話的同僚
們說。
  「希望你們不會自取其辱才好。你們現在看到的只是大樹的幼苗,如果因此就譏笑他們
不會長大,也許愚蠢的是你們啊!」
  所有人不由都安靜了下來。他們想起在亞斯提或更早之前的戰鬥中楊所顯現出的才華。
身經百戰的老將的一句話消去了他們的群眾心理,提督們各自懷抱著心中的尷尬和不安,而
在乾杯之後散會了。
  聽到這件傳聞的楊,也沒有特別去向比克古中將道謝。因為他知道自己若這麼做,白髮
的老提督一定會嗤之以鼻的。
  提督們的反感多少是減退了,但全體的狀況卻沒什麼好轉。以殘兵加新兵的「半個混合
艦隊」去攻打難攻不下的要塞,這個悲觀的事實,仍嚴酷的存在著。
  楊在幹部的人事安排上下了不少心思。他選了第四艦隊中善戰而老練的費雪准將為副司
令官,首席幕僚則任命有著一副欠缺獨創性,但卻具備精密的處理事務能力和正確的判斷力
的姆萊准將,次席幕僚是選任了善戰的派特里契夫上校。
  他要姆萊提出一些常識性的判斷,作為作戰立案和決斷的參考。派特里契夫則擔任對兵
士們叱吒激勵的工作。費雪堅實的艦隊運用,則為楊任用他的原因。
  這樣的配置大致上滿意了,但在副官的人事調派上,他卻沒什麼心得。當他向卡介倫要
求給他一位「優秀的年輕軍官」時,他的朋友傳來了「七九四年度,軍官學校第二名畢業,
比你好得太多的優等生。目前任職於統合作戰本部情報分析科。」的答覆。
  出現在楊面前的是位有著自然捲金褐色秀髮及淡茶色明眸的美人兒,那以黑色和象牙色
為主,設計單純的軍服也因為她而顯得華麗了起來。楊摘下太陽眼鏡,靜靜地注視她。
  「我是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此次奉命擔任楊少將的副官。」
  這是她的問候詞。
  楊重新戴上了太陽眼鏡,掩蓋了面上表情。心裡暗想著卡介倫這傢伙的軍褲內一定藏有
一條黑色的尾巴。這位女性是統合作戰本部次長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的女兒,以驚人的記
憶力出名。
  就這樣,第十三艦隊的人事決定完成了。
  Ⅱ
  宇宙曆七九六年四月二十七日,自由行星同盟軍第十三艦隊司令官楊威利少將踏上了伊
謝爾倫要塞攻略的征途。
  這次行動在正式宣稱上,說是要在與帝國方面國境反方向的邊境星域上,舉行新艦隊的
第一次大規模演習,因此先以五十倍光速的帕爾斯光速跳躍航法,由同盟首都向著伊謝爾倫
的反方向而去,如此持續三日之後,再算定修正航路,重複了八次的長距離光速跳躍和十一
次的短距離光速跳躍,好不容易才到達了伊謝爾倫迴廊。
  「二十四天航行了四千光年,還算不錯。」
  楊雖然只說「還算不錯」,但這臨時編成的艦隊能一艘也不脫隊的到達了目的地,這實
在是值得稱讚的。當然,這要歸功於在艦隊運用上有獨到手段的副司令官費雪准將那熟練的
手腕吧!
  「這是因為第十三艦隊有名人在啊!」
  費雪如此自誇,而楊在此方面是完全委任費雪的,所以不管他說些什麼,楊也只有點頭
承認了。
  楊的頭腦只集中在伊謝爾倫要塞的攻略方法上。這個計劃最初向艦隊首腦部的三人--
費雪、姆萊、派特里契夫說明時,所得到的回應是「啞口無言」。
  有著銀色的頭髮,略顯老態的費雪、神經質般瘦長身材的中年男子姆萊和圓圓的臉,肥
胖的身體彷彿要撐開軍服似的派特里契夫--他們三人在一時之間,好像都反應不過來,只
是默默地注視著這位年輕的司令官。
  「如果失敗了要怎麼辦呢?」在沉默之後,姆萊提出了質問。
  「只有夾著尾巴逃走了。」
  「但是,這未免--」
  「別擔心。要以半個艦隊去攻陷伊謝爾倫要塞本來就是個過於勉強的難題。會丟臉的只
有席特列本部長和我而已。」
  要他們三人暫退之後,楊傳召了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
  身為副官,菲列特利加比其他三位幹部更早知道楊的計劃,但是她沒有提出異議,也未
表明任何掛心之事。相反的,看起來也許她比楊本人還要確信此次的成功。
  「為什麼妳會那麼充滿信心呢?」
  感覺到莫名其妙之餘,楊忍不住如此詢問。
  「八年前,在艾爾.法西爾的時候,提督不就成功了嗎?」
  「這樣的根據未免太牽強了。」
  「但在當時,提督就已成功地在一個女孩心中種下了絕對的信賴感了。」
  「--?」
  對著滿臉疑惑的長官,金褐色頭髮的女軍官說著。
  「那個時候我正好和母親在艾爾.法西爾,因為母親的娘家就在當地。我還清楚的記得
那位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一邊咬著三明治一邊在指揮著逃脫行動的年輕中尉的模樣。但是
中尉似乎忘了在三明治噎著喉嚨時,那個遞給你一杯咖啡的十四歲少女了吧?」
  「--」
  「你記得在喝了那杯救命的咖啡之後,說了些什麼嗎?」
  「--說了些什麼?」
  「你說--我不喜歡咖啡,拿杯紅茶來比較好。」
  不由得差點笑了出來,楊急忙地咳了一聲,將笑意驅走。
  「我說了那麼失禮的話嗎?」
  「是啊,你是說了。還把空紙杯捏壞了--」
  「是嗎?真是抱歉。但是,你的記憶力實在是應該用在比較有益的方面上的。」
  雖然說得正經,但這不過是用來掩飾自己的敗勢而已。菲列特利加能在一萬四千多張伊
謝爾倫要塞的幻燈片之中發現出前後矛盾的六張,就已經證明了她記憶力是放在有益之處了
--。
  「請先寇布上校過來。」
  楊下了這樣的命令。
  ***
  華爾特.馮.先寇布上校在三分鐘後,出現在楊的面前。他是同盟軍陸戰總監部所屬「
薔薇騎士」連隊的隊長,是個有著洗練外表的三十出頭男子,但在同性之間,大都認為他是
個「刺眼的傢伙」。他原是名門的帝國貴族出身,本來應當是穿著帝國的提督制服站在戰場
上才是。
  「薔薇騎士」連隊是以帝國流亡至同盟的貴族之子弟為中心所創設的,已有著半個世紀
的歷史。在其歷史中有過金碧輝煌的部份,卻也有過被塗污抹黑的部份。歷代隊長共十二名
。四名在與祖國的戰鬥中死亡,二名出任將官之後退役,六名則逃回舊祖國--有的是秘密
脫逃的,有的是在戰鬥中認敵為友的。而先寇布是第十三任隊長。
  「十三」是個不吉利的數字,他一定會成為第七個背叛者的。--有人如此主張。為何
十三會是個不吉利的數字呢?倒還沒有一個定論,有人說是因為使得地球人幾乎滅絕的,使
用了現在已經廢除的核子分裂武器的熱核戰爭正好持續十三天。另外也有人說是因為某個已
經滅跡的古老宗教的開基先祖曾被第十三個弟子背叛的緣故。
  「華爾特.馮.先寇布報到。」
  恭敬的語氣和那不謹慎的表情實在是不調和。看著這位比自己年長三、四歲的舊帝國人
,楊如此想著。這個男人會特別擺出這種態度,也許是他自己在人物鑒別上的一種手段吧!
--
  「請坐!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是重要的事情嗎?」
  「大概吧。是有關伊謝爾倫要塞攻略一事。」
  先寇布的目光在數秒間,在室內游移著。
  「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啊!和下官商量可以嗎?」
  「如果不是和你商量就不行了。希望你仔細聽。」
  楊開始說明。
  ***
  --五分鐘後,聽完了說明,先寇布的褐色眼睛中有著奇妙的表情。似乎在努力地壓抑
著心中的驚愕。
  「我先說明白,上校,這實在算不上是正式的作戰。可說是一種詭計,不,該說是一種
小手段才是。」
  脫下黑色的軍扁帽在手中把弄著,楊如此說著。
  「但若是想要佔領難攻不下的伊謝爾倫要塞的話,除此外就別無他法了。如果這方法還
不行的話。那就不是我能力所及的事了。」
  「的確,大概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
  先寇布用手撫摸著那尖尖的下巴。
  「在堅固的要塞中,難免會大意,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大了。不過--」
  「不過?」
  「如果我正如傳聞的成為第七個背叛者,這一切就化為烏有了。這樣一來你要怎麼辦?」
  「很為難。」
  看到楊那認真的表情,先寇布不禁苦笑。
  「是會很為難吧!但是就光是為難嗎?該想些什麼對付的方法吧?」
  「是曾經想過啊。」
  「那麼--?」
  「結果是什麼也沒想到。如果你背叛了,我只有舉手投降,別無他法。」
  扁帽飛離了楊的手指掉在地上。這位舊帝國人伸手撿了起來,拍了拍那原本就沒有沾上
灰塵的軍扁帽後交給長官。
  「不好意思。」
  「那裡。那麼是要完全信任我了。」
  「其實是沒什麼自信的。」楊很率直地回答。「如果不信任你,這個計劃就無法成立。
所以我相信你,這是個大前提。」
  「原來如此。」
  雖然如此回應著,先寇布在表情上倒顯得未必完全明白。「薔薇騎士」連隊的指揮官,
以那種半分刺探,半分自省的眼神重新審視著年輕的長官。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提督。」
  「嗯。」
  「這次交給你的任務,實在是毫無道理的。率領半個艦隊,而且是有如烏合之眾的弱兵
,來攻打伊謝爾倫要塞。您會接受下來,是因為在實行的技術層面上有了這個計劃所致吧?
但是我想知道在這裡面還有些什麼,是為名譽呢?還是為陞官呢?」
  先寇布那辛辣的眼神毫不留情。
  「我想不是為了陞官吧!」
  楊的回答輕描淡寫,好像事不關己一般。
  「在三十歲之前被稱為閣下,已經足夠了。而且在這個作戰結束之後,如果我還活著,
那我就打算退役了。」
  「您要退役?」
  「嗯,反正可以領到養老金和退休金--已經足夠我和另一個人過著樸實的生活了,應
該不會有什麼不充裕的。」
  「您是說要在這種情勢下退役?」
  對於先寇布那滿腔困惑而不解的聲音,楊失笑了。
  「如果我軍佔領了伊謝爾倫的話,就切斷了帝國軍侵攻的唯一路線,只要同盟方面不要
做出逆侵攻的傻事的話,兩軍也就無法發生衝突了。至少不會有大規模的。」
  「--」
  「而之後就要看同盟政府的外交手腕了,在軍事上佔著有利位置的此時,也許可以和帝
國之間,締結某種令人滿意的和平條約吧?那麼我也就能安心的退役了。」
  「但是這個和平可以永久保持下去嗎?」
  「在人類的歷史上原本就沒有永久的和平。所以我也不會有如此的期許。但是卻可能會
有數十年和平的歲月。如果說我們必須為下一代留下某些遺產的話,我想和平就是最好的禮
物。而把前一代遺留下來的和平維持下去,那就是下一代的責任了。如果每一代的人都能夠
牢記自己對下一代的責任的話,那麼大概就能保持長時間的和平吧。如果忘記了過去的教訓
而把先人的遺產坐吃山空,那人類就得再從頭開始了。也好,那也不算是壞事。」
  楊把在手中把玩著的軍扁帽重新戴上。
  「最重要的,我只希望那在往後短短數十年內的和平,這要比十分之一期間的戰亂要好
上幾萬倍。我家中有個十四歲的男孩,我不想看到這孩子被送上戰場。就是這麼一回事。」
  楊閉上了嘴,沉默了好一會兒,但這時間並不長。
  「很失禮,提督,但如果您不是一個過於正直的人,那麼您就可說是自魯道夫大帝以來
最偉大的詭辯家了。」先寇布高興地笑了。
  「總之,我已經得到我所期待的答覆了。也讓我來克盡自己微薄的力量吧!為了這份不
會永久的和平。」
  因為雙方都沒有那種感動而互握雙手的興趣,所以彼此的交談馬上就進入了實務,作細
節上的檢討。
  Ⅲ
  位於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之間的伊謝爾倫要塞,是兩大勢力爭相較勁的地帶。
  伊謝爾倫中有兩位帝國軍上將。一位是要塞司令官托馬.馮.修特豪簡上將,另一位是
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漢斯.迪特里希.馮.傑克特上將。兩人的年齡皆為五十多歲,也都有
著高大的身材,但修特豪簡的身形比傑克特要小上一圈。
  兩者之間的關係並不親密,這與其說是個人的因素,倒不如說是一種傳統,在同一職所
中有兩位同級的司令官,如果不會發生牴觸那才是怪事。
  感情上的對立當然也波及到他們旗下的士兵們。在要塞守備兵眼中,艦隊是個厚顏的食
客,在外面作戰有危險時,就逃回這安全的場所,活像是個敗家子一樣。而對艦隊官兵而言
,要塞守備兵不過是躲在安全的窩中玩著戰爭遊戲的宇宙鼴鼠。
  支撐著難攻不落的伊謝爾倫要塞這份戰士的自豪,以及對「叛亂軍」的鬥志,勉強的架
起了兩者之間的橋樑。實際上,他們雖然彼此輕蔑互罵,但每當同盟軍來攻擊時,就互相爭
功不讓,往往立下了相當大的戰果。
  軍政當局也數次提出組織改革案,要由同一人兼任要塞司令官和駐留艦隊司令官,以使
指揮系統一體化,但提案每次都被否決。因為減少了一個司令官職位,對高級軍官而言是一
大問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兩者的對立還未曾導致過任何致命的事例發生。
  ***
  宇宙曆五月十四日。
  修特豪簡和傑克特兩位司令官在會面室內。本來這是高級軍官用的沙龍一隅,但因為正
好在兩者的辦公室等距離之處,正好可作會面之用,所以就施以完全的隔音處理。這是因為
彼此都不喜歡到對方的房間去,而在同一要塞內也不能只靠TV通信,所以才作此處置。
  這兩天,要塞周邊的通信受到了干擾,毫無疑問的是叛亂軍接近了。但卻絲毫沒有攻擊
行動。今天兩者的會面就是為了商量此一事態的因應方法,但他們之間的談話卻沒有任何建
設性。
  「你說有敵人來你要出擊,但卻不明敵方位置。那麼也就沒辦法作戰!」
  修特豪簡如此說,傑克特提出了反論。
  「所以才要出去看看,去找出敵人潛伏的處所。如果這次叛亂軍來攻擊的話,那麼應該
會動員更多的大軍吧?」
  對傑克待所說的,修特豪簡充滿自信的點了點頭。
  「那麼這次他們仍會被擊退的,叛亂軍六次來攻,而六次都被擊退。這次再來的話不過
是把六次變成七次罷了。」
  「這個要塞實在是太偉大了。」
  艦隊司令官的話中暗喻著:「這可不是因為你有能力的緣故啊!」
  「總之敵方接近是事實。還是出動艦隊去查探看看。」
  「但是既然不知道在哪,也就無從查探了,還是等一等再看看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7:55

  正當他們的談話逐漸兜圈子時,通信室傳來了聯絡。在回路之中,接收到了一份奇怪的
通信。干擾很激烈,通信斷斷續續的,好不容易才判斷出以下的狀況出來。
  --為了傳達帝國首都來的重要聯絡事項,一艘布雷門輕型巡洋艦被派遣到伊謝爾倫來
,但在迴廊內遭到敵人攻擊,正在逃逸中,請求伊謝爾倫的救援--
  兩位司令官面對面的看著對方。
  「雖然不知道是在迴廊的什麼位置,但不出擊也不行了。」傑克特從他那肥大的喉嚨之
中吐出了這些聲音。
  「但是這樣好嗎?」
  「什麼意思?我的部下可和那種只顧安全的宇宙鼴鼠不同。」
  「這又是什麼意思?」
  兩人帶著不愉快的表情出現在共同的作戰會議室中。傑克特向自己的幕僚下達艦隊出擊
的命令,在說明理由的時候,修特豪簡看了一下大致的情況。
  當傑克特的講話結束時,他的幕僚之一從座位上站立了起來。
  「請等一等,閣下。」
  「是奧貝斯坦上校嗎--」
  傑克特上將說著,但在他的聲音中沒有一絲好意。他厭惡著這新任的幕僚。半白的頭髮
,缺欠血氣的臉色,偶而放出異樣光彩的義眼,這一切都讓他看不順眼,彷彿是個由陰氣描
繪而成的男人。
  「你有什麼意見嗎?」
  對於長官那不屑一顧的語氣,至少在表面上,奧貝斯坦上校並沒有介意。
  「是的。」
  「好吧!說來聽聽。」
  傑克特以厭惡的口氣催促他。
  「那我就說了,我認為這是個圈套。」
  「圈套?」
  「是的,敵人的目的是為了要把艦隊引出伊謝爾倫。咱們應該暫不出動,先看看情況。」
  傑克特不快的嗤之以鼻。「你是說出動的話就會遭到敵人的埋伏,而只要一開戰我們就
會輸嗎?」
  「我並沒這個意思--」
  「那又是什麼意思!我等身為軍人,戰鬥是我們的本分!要求一身的安全之前,不是更
應該前進去攻擊敵人才是嗎?更何況對身處險境的友軍置之不顧,又算什麼?」
  一方面是對奧貝斯坦的反駁,另一方面也是故意做做樣子給一旁以譏諷的表情在隔岸觀
火的修特豪簡看的。而且本來傑克特就是那種見了敵人就非戰不可的猛將型軍人,要他待在
要塞中等候敵人,是不合他個性的。而且在他的想法中,這種做法本身就失去了身為軍艦將
兵的價值了。
  「如何?傑克特提督,你幕僚的話也有些道理。不管是敵是友,不知道確實的位置,危
險可是相當大的。再等一下看看如何?」
  身旁修特豪簡所提出的意見,決定了事態。
  「不,一小時後率全艦隊出擊!」
  傑克特下了決定。
  不久後,由大大小小一萬五千艘戰艦組成的伊謝爾倫駐留艦隊開始出港。
  修特豪簡從要塞司令室的出入港管制顯示器的畫面中,看著此一狀況。彷如巨塔橫臥一
般的戰艦,及流線型的驅逐艦等艦艇,那種井然有序地向宇宙空間出發的情景,實在是非常
壯觀的。
  「哼!最好去吃點苦頭再回來。」
  修特豪簡在口中咒詛著。像「去死吧!」、「吃個敗仗吧!」這種話即使在開玩笑時他
也不會說的。以他而言,在此方面還是有所節制的。
  六小時之後,又傳來了一份通信。是那艘布雷門輕型巡洋艦傳來的,說他們好不容易抵
達要塞附近,但仍受到叛亂軍的追擊,請求砲火掩護--從雜音之中聽取到了以上內容。
  一面要砲手做護援的準備,一面在心中感到不快。傑克特這低能的傢伙,到底還在哪遊
蕩?說大話是可以,但連解救孤獨的友軍這種小事都辦不到嗎?
  「銀幕出現了艦影!」
  部下來了報告。司令官下令擴大影像。
  只見布雷門輕型巡洋艦像喝醉了酒一般,顛簸的向要塞接近而來。在其背後可看到許多
光點,當然,那應該就是敵人了。
  「準備砲擊!」
  修特豪簡下了命令。
  但是,在快要進入要塞主砲射程範圍之內的關頭,同盟軍的艦艇一齊停止了下來,膽怯
地漂在那看不見的境界線上,當確認了布雷門輕型巡洋艦接受了要塞管制室的誘導信號漸漸
入港之後,才死了心開始調頭離開。
  「真是聰明的傢伙,知道敵不過我們吧!」
  帝國的士兵們一陣哄笑。要塞的力量和自己本身的力量之間那種不分彼此的一體感構成
了他們心理上的充實感。
  入港後,由磁場碇泊的布雷門輕型巡洋艦,看起來相當的悽慘。
  光是從外層來看,就可看到十數個破損之處。在外殼的裂縫中那些白色的緩衝材料像動
物的肚腸一樣露了出來,而那細小龜裂痕跡的數目之多,則似乎就算是以一百名士兵的手腳
指頭來計算也算不完。
  滿載著整備兵的核能動力車開近。他們不是要塞兵,而是轄屬於駐留艦隊司令的,因此
看到這慘狀就心生同情。
  輕型巡洋艦的艙門開啟,一位頭上紮著白色繃帶的少壯軍官出現了。雖是個英俊的男子
,但他那發青的臉被乾涸的紅黑色血漬弄髒了。
  「我是艦長馮.拉肯少校。我想晉見要塞司令官。」
  這是明瞭的帝國通用語。
  「我明白了。但是,要塞外的狀況究竟怎麼了?」
  整備軍官中的一人詢問了,拉肯少校悲痛地喘了口氣。
  「我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們是從奧丁來的。但是,看來你們的艦隊似乎被全殲了。」
  瞪著那些倒吞了口沫驚訝的人們,拉肯少校喊著。
  「看來叛亂軍似乎已經想到了某個令人難以想像的方法,通過迴廊了。這不止是伊謝爾
倫,還關係著帝國的存亡。快帶我去見司令官!」
  這要求馬上被接納了。
  在司令室內等候的修特豪簡上將,當他看到由警備兵簇擁著的五位輕型巡洋艦軍官入室
時,挺直身子站了起來。
  「我是修特豪簡。快說明事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大步的走近過來,要塞司令官用著那超乎必要的音量說著。若是果真如方才的傳報所說
的,叛亂軍想出了通過迴廊的方法的話,那伊謝爾倫要塞的存在意義就很值得懷疑了。事實
上,對叛亂軍的行動想出一個對策是有必要的。
  就因為伊謝爾倫要塞是不能移動的,所以才需要駐留艦隊。可是傑克特那個莽撞的傢伙
!--修特豪簡無法平靜下心情。
  「事情是這樣的--」
  這位拉肯少校的聲音,在相對上漸漸微弱了下來,修特豪簡感覺到這一點而很自然地把
上半身貼近了他的臉部。
  「事情就是這樣。修特豪簡,你已經成了我們的俘虜了!」
  一瞬間的凍結溶解了,在尖銳的叫罵聲中,警備兵們拔出了手槍,同時拉肯少校的手腕
已勒住了修特豪簡的脖子,並在他的太陽穴上頂著一把對金屬探測器不起反應的複合材質製
的手槍。
  「你這傢伙--」
  司令室警備主任雷姆拉中校那赤紅的臉上,顯得更加鮮紅了。
  「是叛徒們的同夥吧!竟敢如此大膽--」
  「就讓你認識一下,我是『薔薇騎士』連隊的先寇布上校。現在兩手都沒空,可沒有辦
法拆下化裝來向你問候了。」上校大膽地笑了。
  「能夠如此順利,說實在的,我可也沒想到呢!還特地偽造了身分證來,竟然也不檢查
一下--不管再怎麼堅固的系統,也要看人如何去運用的,算是給你一個好教訓。」
  「到底是對誰的教訓呢?」
  伴著那咬牙切齒的聲音,雷姆拉中校的手槍瞄準了修特豪簡和先寇布。
  「你想把他當做人質吧,別把帝國軍人看成和你們這些叛徒一樣,司令官閣下是重名譽
勝於生死的。可不會去當保護你們生命的擋箭牌!」
  「司令官閣下似乎對你們過大的評價感到困惑呢!」
  嘲笑他們的先寇布,向固守在他固圍的四個部下之中的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位部下從帝
國軍軍服之下取出一個手掌般大的圓盤狀物體。這也是以複合材質製成的。
  「知道了嗎?這就是傑服粒子發生裝置。」
  先寇布一說,廣闊的室內彷彿傳過了一陣電流。
  傑服粒子是以發明者卡爾.傑服的名字來命名的一種化學物質。身為應用化學家的傑服
,為了行星規模的礦物採掘或土木工事而發明此物,其主要特性是可在一定量以上的熱量或
能量中產生反應,而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引火爆炸的一種擬似瓦斯。但是不管是何種分野上
的工業技術,人類仍把它轉用到軍事用途上。
  雷姆拉中校的臉,顯得一片陰暗。發射能量光束的手槍已經無法使用了,一開槍的話就
會同歸於盡。空氣中的傑服粒子一旦被光束點燃,在室內的所有人都會在一瞬間被燒成灰燼
的。
  「中、中校--」
  警備兵有一名響起了無奈的叫聲。雷姆拉中校只得以那湛泛著空虛的眼神,看著修特豪
簡上將。先寇布略略的鬆開手臂,在二次激烈的呼吸之後,伊謝爾倫要塞的司令官屈服了。
  「你們贏了。沒辦法,我投降了。」
  先寇布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好,各員照預定行動!」
  先寇布的部下們各依指示開始行動。變更管制電腦的程式,使各種防禦系統無力化,再
經由空調系統將催眠瓦斯流散至全要塞。布雷門輕型巡洋艦中潛伏的技術兵一擁而出,很完
善地執行了以上的作業。在只被極少數人發現的情況下,伊謝爾倫要塞就像是體細胞被癌細
胞侵蝕似的,失去了原有的機能。
  五小時後,從混沌的睡眠中醒過來的帝國軍將兵們,赫然發現自己被解除了武裝而成了
俘虜,不禁呆然。帝國軍總數,包括戰鬥、通信、補給、醫療、整備、管制、技術等要員共
有五十萬人之多。另外如巨大的食糧工廠等,支持著包括駐留艦隊在內的一百萬以上人口的
環境和設備一應俱全,可看得出帝國想把伊謝爾倫建設成名符其實的永久要塞的意圖和事實。
  但是,如今在這裡,到處都是同盟軍第十三艦隊的將兵。
  就這樣,在過去彷彿幫浦一般將同盟軍數百萬官兵的血吸乾的伊謝爾倫要塞,在不流一
滴血的情況下,更換了新的主人。
  Ⅳ
  在充滿障礙物和危險的迴廊之中,帝國軍伊謝爾倫駐留艦隊仍在為了索敵而徘徊。
  通信軍官們為了要和要塞取得聯絡而費盡苦心,排除了執拗的干擾電波,好不容易才恢
復了通信,但從要塞中所傳來的通信內容卻令人難以置信,他們臉色大變地把內容傳達給傑
克特司令官。
  「有部份士兵爆發叛亂,請求救援。」
  「要塞內部有叛亂?」傑克特為之咋舌。「修特豪簡這無能的傢伙,連自己的部下都治
理不好嗎?」
  但是,對方低聲下氣的來請求救援,傑克特內心中也不禁產生了一股優越感。能夠做個
不小的人情給同僚,實在很令人愉快。
  「自己腳下的火種還是得先撲滅才行。全艦隊立即返回伊謝爾倫!」
  「請等一等。」
  陰氣般沉靜的聲音,壓制了整個室內。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軍官,傑克特的臉上浮現出
露骨的厭惡和反感的表情。半白的頭髮、蒼白的臉頰,又是奧貝斯坦上校!
  「我記得我沒向你徵詢意見吧?上校。」
  「屬下知道。但是,有件事我要提出。」
  「--你想說些什麼?」
  「這是圈套。我認為最好不要回要塞才是。」
  「--」
  司令官沉默地抬起下巴,憤憤地怒視著這個以令人不愉快的聲音說著令人不愉快的事的
部下。
  「在你的眼中,好像任何事物都像是陷阱嘛!」
  「閣下,請聽屬下一言--」
  「不必了!全艦隊回頭,以第二戰鬥速度向伊謝爾倫前進。這是我們賣人情給那些宇宙
鼴鼠的好機會。」
  那寬廣的後背,遠遠的走離了奧貝斯坦。
  「對只有怒氣而沒有勇氣的小人,沒什麼好說的了。」
  丟下了一句冷漠而充滿侮蔑的言語,奧貝斯坦轉身走出艦橋,沒有任何人制止他。
  搭乘只對軍官的聲波發生反應的專用電梯,奧貝斯坦穿過了高達六十層樓的巨艦,直達
艦底。
  ***
  「敵艦隊,進入射程範圍!」
  「要塞主砲,能源充填完畢。」
  「目標瞄準正確,隨時都可發射。」
  聲音充滿著活性化和緊張感,在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室的內部交錯著。
  「讓他們再接近一些。」
  楊坐在修特豪簡的指揮桌上。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桌面上,以那盤著雙腿、行儀不
端的姿勢,注視著掩蓋螢幕上廣大畫面,逐漸接近而來的光點群。不久後,他深呼吸了一下。
  「發射!」
  楊下的命令並不大聲,但透過耳機卻很明確的傳達給砲手們。
  押下了按鈕。
  砲手們看到那白色的、充滿量感的光塊,向著光點的群列襲擊而去。這實在是個衝擊的
光景。
  在帝國軍的前頭,受到伊謝爾倫要塞主砲直接擊中的百餘艘戰艦在一瞬間消失了。過度
的高溫、高濃度的能量,使得它們連爆炸的時間也沒有,有機物和無機物都一併蒸發了之後
,只剩下完完全全的虛無。
  而發生爆炸的是在其後方,帝國軍的第二陣,有些爆炸則是發生在未受到直擊的左右艦
列中。而在更外側位置的艦艇也受到了膨大的能量餘波而失去秩序的搖動著。
  在第一擊中餘生的帝國軍艦艇的通信回路中,充滿了悲鳴和叫聲。
  「為何會攻擊自己人?」
  「不,不對,一定是那些起來叛亂的傢伙們--」
  「怎麼辦!這可對抗不了,怎麼也逃不過那主砲的。」
  在要塞的內部,所有視線都凝聚在銀幕上,同盟軍的士兵們不禁倒吸了一口氣。他們第
一次見識到所謂「雷神之錘」的伊謝爾倫要塞主砲,像魔鬼般的破壞力。
  恐怖感滲透了帝國軍的全體人員。往日曾是強力無比的守護神般的主砲,如今卻化成了
無法抵擋的惡靈之劍,殘酷的刺在他們的咽喉上。
  「快應戰!全艦隊主砲齊射!」
  傑克特上將的怒吼聲轟然響起。
  這聲怒號,對混亂的將兵們產生了某種規律人心的效果。臉色蒼白的砲手們伸手操縱操
作臺,鎖定了自動瞄準系統,押下了按鈕。數百道光束在宇宙空間中描繪出幾何的線條。
  但是,以艦砲的實力要破壞伊謝爾倫要塞是不可能的。所有射出的光束都打在外壁上而
被彈開,四處飛散。
  過去同盟軍所嚐到的屈辱、敗北感以及恐怖,現在帝國軍加倍的嘗到了這種滋味。
  有著艦砲射出光束十倍以上的粗大光柱,再次從伊謝爾倫要塞射出,也再次的造成了大
量的死亡和破壞。帝國軍的艦隊中,產生了難以填補的巨大洞穴,而洞穴周圍則散列著受到
損傷的艦體及破片。
  僅僅兩次的砲擊,帝國軍就變得半身不遂了。得以茍全的人也失去了戰意,不過只是還
勉強的停留在此處罷了。
  將視線從銀幕上移開,楊撫著自己的胃部。他心想,非得做到這種地步才算勝利嗎?
  在楊身邊依然注視著銀幕中情景的先寇布上校,大聲地咳了一下。
  「這已經不能算是戰鬥了,閣下。這是單方面的屠殺。」
  回頭面向上校的楊,並沒有發怒。
  「--沒錯,的確如此。我們沒有必要去倣傚帝國軍的壞習慣。上校,試著勸告他們投
降。如果討厭這麼做的話就逃走吧,我們不予追擊。」
  先寇布充滿興趣似地看著這個年輕上司。勸告對方降伏,當然其他的武人也曾做過。但
可沒有人對著敵人說「逃走吧!」的。對楊威利這位稀世的用兵家,這到底算是優點呢,還
是缺點呢?
  ***
  「司令官,伊謝爾倫傳來通信!」
  在帝國軍旗艦的艦橋中通信官呼喚著,滿眼血絲的傑克特瞄了他一眼。
  「果然伊謝爾倫是被同盟軍,不,被叛亂軍佔據了。他們以指揮官楊少將的名義傳來的
電文。如今再多流血亦無益,要我們降伏。」
  「降伏?」
  「是的,另外,如果不喜歡降伏的話就逃走吧,他們不會加以追擊--」
  一瞬間,艦橋內露出了一線生機。是啊,還有逃逸這條路可走。但是這一線生機卻被兇
猛的怒聲消去了。
  「我們怎麼能向叛亂軍投降!」
  傑克特以軍靴踹著地板。伊謝爾倫要塞落入敵手,手下的艦隊也失去一半,要以敗軍之
將的身分回去見陛下嗎?對傑克特而言這是做不到的。他保留最後名譽的途徑,唯有玉石俱
焚一途了。
  「通信官,回覆叛亂軍,內容如下--」
  聽到傑克特所回覆的內容,周圍的將兵都失去了血色。司令官苛烈的眼神映射在他們的
臉上。
  「現在開始全艦向伊謝爾倫要塞突進。事到如今,不會再有貪生怕死之徒!」
  「--」
  沒有人應聲。
  ***
  「帝國軍傳來了回覆。」
  另一方面,伊謝爾倫的先寇布向楊作如此的報告,臉色也變得陰沉了。
  「汝等不知何謂武人之心,吾等僅知唯有一死以全名譽,絕無貪生而自取其辱之道。」
  「--」
  「此刻開始,全艦隊突入以求玉碎,唯有以此回報皇帝陛下的恩澤--電文是這樣說的
。」
  「什麼武人之心?」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在楊的聲音中,感覺到一陣年輕的憤怒聲響。而事實上,楊
的確是感到憤怒。以死來彌補敗戰之罪倒也可以,但是他為何不自行了斷呢?為何要強制部
下陪著自己一起走上絕路呢?
  就是有這種人在,戰爭才會綿延不斷,楊如此想著。對這樣的傢伙他已經受夠了。
  「敵方全艦隊突入而來!」
  是接線生的聲音。
  「砲手!能識別出敵方旗艦嗎?集中向其攻擊!」
  楊還是第一次下達如此尖銳的命令。菲列特利加和先寇布各以不同的表情注視著年輕的
上司。
  「這是最後一次砲擊。失去了旗艦的話,其他的殘兵就會逃走了吧!」
  砲手們慎重地鎖定瞄準。這時由帝國軍中再次放出了無數的光箭,但卻沒有任何一道產
生效果。
  瞄準完全鎖定了。
  此時,帝國軍旗艦的艦尾射出了一隻逃生用太空梭。漸漸縮成銀色的小點,進入黑暗之
中。
  也許是有人也注意到了吧!在一瞬之間,第三道光柱刺穿了黑暗。
  看起來有如是以帝國軍旗艦為中心點,切去了一個圓型的空間。傑克特上將的巨大身軀
和怒叫聲,帶著他那些不幸的幕僚們,化為宇宙的灰塵。
  餘生的帝國軍領悟了此一事態後,一一掉轉艦首,開始脫出伊謝爾倫要塞主砲的射程。
既然高喊著要與敵人玉石俱焚的司令官都被「消滅」了,就沒有理由為了無意義的戰鬥-單
方面的殺戮-而犧牲性命。
  ***
  奧貝斯坦上校所乘坐的逃生用太空梭也在其中。以半自動操作前進著。而他則將視線投
射到逐漸遠離而去的球形巨大要塞上。
  傑克特在臨死之前一定還高喊著「陛下萬歲」吧!真是毫無價值的做法,只要活著才能
有日後復仇的機會啊!
  哼!也罷--奧貝斯坦在心中兀自說著。以他的智慧,如能加上傑出的統率力和實行力
的話,伊謝爾倫要塞隨時都可奪回的。或者就讓伊謝爾倫一直落在同盟軍手中吧!只要同盟
國本身滅亡的話,伊謝爾倫就一點價值也沒有了。
  該選誰去做呢?門閥貴族裡沒有人才。看來還是只有那金髮的年輕人--羅嚴克拉姆伯
爵萊因哈特吧,似乎也沒有其他更好的人選了--。
  穿過了被打垮而敗逃的友軍艦艇,太空梭向星夜之中飛去。
  ***
  而在伊謝爾倫要塞中,歡喜與興奮的活火山爆發了,那毫無音階可言的笑聲和歌聲佔領
了要塞各個空間。保持靜默的只有知曉事態後的俘虜們,以及擔任導演的楊威利了。
  「格林希爾中尉。」
  被呼叫的菲列特利加回應後,黑髮的年輕提督俐落地從桌上跳到地板來。
  「和同盟本國聯絡。總算是結束了,就算要我再重來一次也沒辦法了。其他的事就交給
妳了,我要去睡個覺,我累了。」
  ***
  「魔術師楊!」
  「奇蹟的楊!」
  回到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海尼森的楊威利,受到了瘋狂般歡呼聲的歡迎。
  不久前在亞斯提星域的大敗被輕易的淡忘了,對楊的智略和採用他的席特列元帥的見識
,人們竭盡想像的以美麗的辭句來讚美他們。在準備完善的典禮和其後的慶祝酒宴中,楊看
到自己的虛像在華麗的飛舞著,感到相當憎惡。
  好不容易解脫了,帶著厭煩的表情回到家中的楊,在尤里安所泡的紅茶中,自己加入了
白蘭地,但在少年的眼中,那酒的份量到底是太多了些。
  「他們根本完全不了解!」
  伊謝爾倫的英雄脫下了鞋子,盤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著那加了紅茶的白蘭地,一邊嘟噥
著。
  「什麼魔術、奇蹟的,都是不知道別人的辛苦才會說出那種話來。我是應用了古代的用
兵術,把敵人的主力和根據地分離開來,然後施以各個擊破的方法。只不過是稍微起了些效
果,才不是用了什麼魔術呢!萬一我再不注意而得意忘形的話,搞不好下次會要我兩手空空
的獨自去佔領帝國首都呢!」
  不過他倒是沒說出「在這之前要先辭職」的話。
  「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大家的稱讚呢!」
  一邊說著,尤里安很自然的將白蘭地的瓶子移到楊的手拿不到的地方。
  「誠實的表示興奮也很好嘛!」
  「會被人稱讚可是只有在打勝仗的時候。」
  楊以那不誠實的口氣回應。
  「再一直打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會輸的,到時會受到何種對待呢?如果事不關己的話,
我倒是有興趣想看看。但是--尤里安,至少也該讓我好好喝杯白蘭地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8:07

【第六章】
  Ⅰ
  伊謝爾倫要塞陷落!
  這凶訊震撼了銀河帝國。
  「伊謝爾倫不是難攻不落的嗎?」
  軍部尚書艾倫博克元帥在辦公桌前神色凝重地說著。
  「真不敢相信。該不會是誤報吧?」
  帝國軍統帥本部長斯坦赫夫元帥以沙啞的聲音說著,在確認了事實之後,他也閉鎖在一
片今人窒息的沉默訝然之中。
  連對國政漠不關心的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也派遣宮內尚書諾伊格倫傳召國務尚書立典
拉德侯爵入宮作事態說明。
  「帝國領土對外敵而言必須是神聖不可侵的,這是不可變的事實。但是今日發生了如此
的憾事,有擾陛下聖安,完全是臣等的不慎所致,實感萬分慚愧。」
  惶恐不安的侯爵所做的稟奏,流傳了出來。
  ***
  「真是奇異的論調啊,吉爾菲艾斯。」
  在元帥府的辦公室內,羅嚴克拉姆伯爵向他的心腹好友說道。
  「帝國領土好像是連寸土都不可受『外敵』之侵犯吧!叛亂軍何時又成了對等的外部勢
力了?就是不敢去面對現實才會導致這樣的矛盾。」
  建立元帥府並將帝國宇宙艦隊的半數納入指揮之下的萊因哈特,每天都費心在人事安排
上。
  基本上,他採用下級貴族或平民出身的年輕軍官,使一線級的指揮官的平均年齡大幅下
降。渥佛根.米達麥亞、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卡爾.古斯塔夫.坎普、弗利茲.由謝夫
.畢典菲爾特等這些少壯氣銳的軍官們都被冠上了新任提督的稱號,元帥府內充滿了年輕的
活力和霸氣。
  但是在這幾天,萊因哈特不由地感到不滿,勇敢而富有戰術能力的前線指揮官是匯集了
,但卻找不到能擔任參謀的人才。
  對於在軍官學校以優等生畢業的那些貴族出身的參謀將校,萊因哈特並不抱什麼期待。
因為他知道軍事能力並非光靠學校教育就可以培養出來的。他自己也是如此,雖然天生的軍
人會成為學校的秀才,反過來說,學校的秀才卻未必是天生的軍人。
  而吉爾菲艾斯是不能擔任參謀的。他在代理萊因哈特的位置時,必須指揮統率數個艦隊
才行。而和萊因哈特在一起時則要觀看大局,協助決策,這是身為心腹必須盡的職責。
  前些日子,在卡斯特羅普星系動亂之際,萊因哈特讓吉爾菲艾斯以代理人的身分出征。
這是要讓吉爾菲艾斯建立自己的功績,以讓眾人承認他為萊因哈特軍團副司令官的一種手段。
  為此,萊因哈特請求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向吉爾菲艾斯頒下敕令。
  最初,立典拉德侯爵感到不悅,他深恐萊因哈特勢力的坐大而想駁回這個建議。但此時
,侯爵的政務輔佐官懷茲,向侯爵提出了意見。
  「這樣不是很好嗎?吉爾菲艾斯少將是羅嚴克拉姆伯爵的心腹。如果討伐成功了,我們
給予褒賞,賣個人情,往後總會有好處的。倘若他失敗了,就是推舉他的羅嚴克拉姆伯爵的
責任了。我們再重新命令伯爵前去討伐不就得了?而部下既已失敗過一次,伯爵也就無從誇
稱自己的功勞了。」
  「如此說來,的確是不錯。」
  侯爵接納了,並處理了頒令吉爾菲艾斯討伐卡斯特羅普的敕令手續。至於萊因哈特曾暗
中賄賂懷茲,要他去做如此建言的內幕,侯爵則一點也不知情。
  就這樣,吉爾菲艾斯接下了敕令。對帝國軍人而言,這代表了某種身價。但那也只不過
是形式上的。要讓這地位實質化,吉爾菲艾斯必須立下實質的武勳才行。
  而卡斯特羅普星系動亂的起因是這樣的--
  在這一年,卡斯特羅普公爵歐以肯,在自宅使用宇宙船,不慎意外死亡。
  他身為貴族,私下有徵稅權,集富貴財力與權勢於一身。而在擔任朝廷重臣的前後十五
年間一直擔任著財務尚書一職,在這段期間,他擅用職權拼命地斂財,雖然常常牽涉到許多
不名譽的冤獄事件,但法律對貴族的犯罪行為原本就較鬆弛,而在真的無法脫去罪責時,他
也巧妙運用了權力和財力,逃過了應受的處罰。
  當時的司法尚書魯格伯爵以「絕妙的奇術」來加以諷刺,甚至在同為門閥貴族的眼中看
來,其濫用特權也已到了毫無節制的程度了。身為帝政的支柱,如果不遵守一些身為公務員
的法則的話,民眾對某一個重臣的不滿,很容易演變成對體制的不信任。
  卡斯特羅普公爵的死,對帝國的財政、司法兩部門而言,實在是值得慶幸的大好消息。
可以說是個公然鞭屍的機會。這樣可讓民眾知道,即使是大貴族也絕不能免除法律的約束,
除此之外,也可牽制在貴族中存在的無數「小卡斯特羅普」,因此,非得藉此顯現一下帝國
的法律及行政的威嚴。更何況卡斯特羅普公爵在生前中飽私囊的公款及收受的賄賂一定是一
筆莫大的數目,如果能收歸國有,那麼對被軍事開支壓迫得艱苦不已的財政來說也得以喘一
口氣吧!
  雖然在歷任財政官僚之中,一直有人提議向貴族課稅,但如此做勢必改變自魯道夫大帝
以來的治國方針,也有可能會引發叛亂或宮廷革命。但只以卡斯特羅普公爵個人為對象的話
,貴族們的反對聲浪自然會少得多了。
  財政省派遣調查官到卡斯特羅普。但在此發生了棘手的事件。
  卡斯特羅普公爵有一個兒子名叫馬克西米利安,他透過國務尚書得到皇帝的認可,得以
繼承亡父的爵位及資產。但因為前述事件的緣故,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將繼承手續延期了
,意圖在財務省的調查終結後,設法沒收其前代歐以肯以不法手段取得的那部份資產,再承
認其財產繼承權。
  馬克西米利安則對此產生了反抗。身為重臣、大貴族的子弟而對特權財富有著相當貪婪
的利己個性的這個青年,並沒有亡父所擁有的那份政治力量。在調查期間,他竟放出獵犬去
追趕財務省的調查官。而這些獵犬是一種經過DNA處理,在頭上有著圓尖錐形頭角的有角
犬,可說是一種象徵貴族權力中暴力一面的兇暴異獸。
  這位欠缺想像力的青年似乎沒有發覺到自己的行為無疑是給了重視威信的帝國政府一巴
掌。而帝國政府是不會憑白忍下這份屈辱而善罷干休的。
  再度派遣的調查官也無由地被趕了出來,財務尚書凱爾拉赫子爵請求國務尚書傳令馬克
西米利安入宮。
  收到措辭嚴厲的召見狀時,馬克西米利安才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出了問題,如此一來,
因為本身缺乏判斷力而使自己陷入極端的恐怖。他心想,只要一到帝國首都就再也回不來了。
  卡斯特羅普公爵的許多親族和姻戚,因為憂慮此一事態而紛紛出面嘗試調停,不過卻只
有更加刺激馬克西米利安的猜疑心。
  他的親族之一--以溫和的為人受到相當高評價的瑪林道夫伯爵佛蘭茲前去勸說,結果
被他監禁了,和平解決的方式已經絕望。完全狂亂的馬克西米利安以領地警備隊為核心私自
招兵買馬,帝國政府決定派軍討伐。
  修姆德提督所率領的艦隊從奧丁出發的當時,正值亞斯提星域中帝國與同盟兩軍衝突的
同時--而第一次的討伐軍敗北了。
  在社會適應力上不及格的馬克西米利安,卻在純軍事方面有著某種程度的才能,而討伐
軍過於輕敵,沒有定下任何作戰計劃就展開攻擊,在這種種原因之下導致了這種結果,總之
,討伐軍在強行登陸時受到奇襲,修姆德提督戰死。
  第二次的討伐軍也失敗,馬克西米利安乘勢企圖吞併鄰近的瑪林道夫伯爵領地,欲在帝
國的一隅建立半獨立的地方王國。領主佛蘭茲雖在馬克西米利安的監禁之下,但善戰的瑪林
道夫伯爵家的警備隊抵擋了侵略而來的馬克西米利安軍,並向奧丁請求救援。
  在這種狀況之下,吉爾菲艾斯被授命前往平亂。而他將這歷時半年的動亂在僅僅十日之
間成功地平定了。
  首先,吉爾菲艾斯假裝要前去救援瑪林道夫領地,再急轉前往卡斯特羅普領地。馬克西
米利安由於害怕根據地被攻奪,立刻解除對瑪林道夫領地的包圍,率全軍向卡斯特羅普領地
急行,就這樣,瑪林道夫領地的危機解除了。不過吉爾菲艾斯攻向卡斯特羅普領地的這個行
動,本來就只是一種聲東擊西的策略。
  心急於根據地危機的馬克西米利安,對背後的防備疏忽了。吉爾菲艾斯將艦隊隱藏在小
行星帶之中,急襲其毫無防備的後方,給予毀滅性的打擊。
  而從戰場中逃脫的馬克西米利安,被期望能減輕罪行的部下所殺,殘餘者則全部投降了。
  就這樣卡斯特羅普的動亂,很簡單的解決了。雖說平亂要花上十天的時間,但六天是從
帝國首都前往征途所花費的,二天是在卡斯特羅普做事後處理,實際的戰鬥不過只費了二天
的時間而已。
  在此次平亂中,吉爾菲艾斯顯現出其非凡的用兵才能,萊因哈特感到很滿意,他元帥府
內的提督也點頭稱是,門閥貴族為之驚愕。不僅是萊因哈特,連其心腹都有著如此高明的手
腕,對他們而言絕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但是,武勳畢竟是武勳。吉爾菲艾斯晉陞為中將,並授與金光燦爛的「雙頭鷲武勳章」
。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以代理帝國宰相的身分將其授與吉爾菲艾斯,並稱讚其功績,囑咐
他要感謝皇帝陛下的恩寵,竭盡忠誠。
  因為吉爾菲艾斯知道事情的內幕,所以對於被懷茲所教唆的立典拉德侯爵的逢迎態度感
到無趣至極,當然這份心情並沒有表現於外。
  而且,要對皇帝竭盡忠誠,在吉爾菲艾斯的想法中,這實在是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把
他所要竭盡忠誠的對象從他面前搶走,而一直霸佔著的人,不正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嗎?
他戰鬥的目的,不是為了帝國,也不是為了帝室,更不是為了皇帝。
  其實紅髮而身材高挑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宮中上至公爵家的千金下至幫傭的少女
,無人不對他懷有好感。但他本人似乎是一點也沒感覺到,要真感覺到的話,大概也只會覺
得困惑吧!
  就這樣,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漸漸地確立了其地位之時,在他們的面前出現了頭髮半
白的奧貝斯坦上校。
  Ⅱ
  希望有個參謀--萊因哈特的這個願望,此時更加強烈了。
  他所想要的參謀,並不是完全軍事上的人才,否則萊因哈特自己和吉爾菲艾斯就已經足
夠了。他所需要的是更具政治策略方面的人才,今後他將要面對宮廷之中的門閥貴族們,明
白的說,就是爾虞我詐和勾心鬥角的陰謀事件將會增加吧,萊因哈特這麼料想著。如此一來
,吉爾菲艾斯是不能作為這方面的商討對象的。這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性格或思考方式的問
題。
  注視著這個將手槍交給衛兵,非武裝地走進辦公室的男子,萊因哈特在腦中過濾了一下
人名。似乎還沒有任何事情能成為他對這男子抱持特別好感的理由。
  「是奧貝斯坦上校吧!找我有什麼事呢?」
  「首先,請閣下讓不相干的人退下。」
  以近乎自尊自大的態度,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提出了如此要求。
  「這裡只有三個人在。」
  吉爾菲艾斯默然不語,萊因哈特以銳利的眼光,冷冷注視著這位客人。
  「吉爾菲艾斯中將就形同我本人一樣。你難道不明白嗎?」
  「這個我知道。」
  「那就是你有話不想讓他聽到吧?但是稍後我再告訴他,結果不是一樣嗎?」
  「那當然是閣下您的自由了。但是閣下,要成就霸業就需要各種不同的人才吧?識才善
任,我想該是如此吧--」
  吉爾菲艾斯看著萊因哈特,略帶顧慮地說:
  「元帥閣下,我還是暫時到鄰室等候好了--」
  萊因哈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吉爾菲艾斯離開後,奧貝斯坦才轉回正題。
  「說實在的閣下,我現在處於相當為難的境況,我想閣下應該知道的--」
  「伊謝爾倫來的逃亡者,要受到懲誡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傑克特提督還壯烈地犧牲了呢
!」
  萊因哈特的回答冷冷淡淡的。對奧貝斯坦的話不為所動。
  「在平凡的指揮官眼中,我只是一個卑劣的逃亡者罷了。但是閣下,我也有我自己的理
由。我希望閣下能聽一聽這些話。」
  「你搞錯了吧?你該去向軍法會議說才對,而不是向我說。」
  身為伊謝爾倫駐留艦隊旗艦唯一生存者的奧貝斯坦。正因為他的生還,而處於要接受制
裁的立場。未盡到輔佐指揮官糾正其錯誤的職責。而且又只顧自己一身的安全--這是他遭
人白眼、受到彈劾的理由,而事實上卻也是因為伊謝爾倫的失陷,必須有個適當的替罪羔羊
來承擔一切責任所致。
  聽了萊因哈特冷淡的回答,奧貝斯坦突然把手指放至右眼,不久他將手放下來時,在臉
的一部份上,出現了一個異樣的小空洞。頭髮半白的他將放在右手掌上那小小的有如球型結
晶體的東西,呈現在這位年輕元帥之前。
  「請看看這個,閣下。」
  「--」
  「我想大概吉爾菲艾斯中將告訴過您吧?我的雙眼是義眼。如果是在魯道夫大帝的統治
時代,我會因『劣質遺傳因子排除法』而在幼兒時就被殺害了。」
  將拆下的義眼再裝回眼窩,奧貝斯坦從正面以挖苦般的眼光投向萊因哈特。
  「您了解嗎?我憎恨著魯道夫大帝和他的子孫,以及他所創出的一切事物--也就是高
登巴姆王朝銀河帝國。」
  「實在是大膽的言論。」
  年輕的元帥感受到密室恐懼症患者的那種窒息感。這個男子的義眼有著壓倒他人的機能
--或者是裡面裝有壓迫感的因子吧?年輕的元帥不禁起了這種非合理的疑惑。
  在隔音設備完善的室內,奧貝斯坦雖壓低了聲音,但卻有如突來的春雷似地轟然巨響。
  「銀河帝國,不!高登巴姆王朝必須滅亡。如果可能最好是以我自己的手來毀滅它。但
是我並沒有那份力量。我所能做到的只有協助新的霸主登場。也就是您,帝國元帥,羅嚴克
拉姆伯爵。」
  萊因哈特聽到那帶電空氣破裂聲。
  「吉爾菲艾斯!」
  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萊因哈特呼喚著心腹好友。壁面開啟了,紅髮的年輕人那高大的身
軀從中出現。萊因哈特以手指指著奧貝斯坦。
  「吉爾菲艾斯,立即逮捕奧貝斯坦上校。身為帝國軍人,說了對帝國不敬的叛逆言辭,
是不可饒恕的!」
  奧貝斯坦的義眼發出激烈的光芒。紅髮的青年軍官以神速的技巧用右手拔出了手槍,瞄
準他胸部的中央。自幼年學校以來,他在射擊技術上無人能出其右。即使奧貝斯坦拿著手槍
試圖抵抗,也只是無益的抗爭罷了。
  「原來您也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人--」
  奧貝斯坦幽幽地嘆道,失望和自嘲的苦悶陰影掩上了他那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臉孔。
  「也好,您就以吉爾菲艾斯中將一個人為心腹,去走您那狹小的道路吧!」
  一半演技,一半真心的發言。將視線投向萊因哈特那沉默的身影之後,他又面向吉爾菲
艾斯。
  「吉爾菲艾斯中將,你能開槍打我嗎?我就這樣手無寸鐵,你也能開槍嗎?」
  萊因哈特沒有再下命令,吉爾菲艾斯仍瞄準著他,在扣板機的手指上猶豫著是否要施加
力量。
  「你無法開槍吧?你就是這樣的人,雖然值得尊敬,但要成就霸業卻是不夠的。有光就
有影--但是年輕的羅嚴克拉姆伯爵大概還不能理解吧?」
  萊因哈特凝視著奧貝斯坦,同時暗示吉爾菲艾斯收下手槍,他的表情也變得微妙起來。
  「你真是大膽直言。」
  「不敢當。」
  「傑克特提督大概很厭惡你吧,不是嗎?」
  「那個提督不是能夠激起部下忠誠的人。」
  奧貝斯坦平靜地回答,他知道這一次的賭注他押對了。
  萊因哈特點了點頭。
  「好吧,我就從貴族那邊將你買過來。」
  Ⅲ
  軍務尚書、統帥本部總長、宇宙艦隊司令長官--這三者被稱為帝國軍三長官,由一人
同時兼任三職的例子,近一世紀來也只有往昔的皇太子奧特佛利特而已。
  他另外還兼任帝國宰相,從此以後,帝國宰相就不再正式的任職,而由國務尚書為其代
理,這是避免臣下沿循皇帝的先例所致。
  奧特佛利特在皇太子時代有能力且有聲望,但在即位為皇帝奧特佛利特三世之後,在一
次次的宮廷陰謀中,他的猜疑心日益嚴重,四次更換皇后,五次更改帝位繼承人,後來因害
怕被毒殺而極少進食,在四十多歲時因衰弱而駕崩。
  「卿等不迴避責任也不戀棧地位,這種廉潔實在值得稱道。但是三長官的職位一旦懸空
,恐怕至少會有一個職位落入羅嚴克拉姆伯爵的手中了!你們也不想自己所做之事將會成為
他晉陞階位的助力吧。你們在經濟上沒有困難,就將你們今後一年的薪俸收歸國庫作為處罰
如何?」
  國務尚書說了之後,斯坦赫夫元帥浮現出苦澀的表情回答他:
  「這一點我們也不是沒有想到,但我等身為軍人,如果因而被說成因戀棧地位而不肯引
退,那就太令人遺憾了--無論如何請受理此事。」
  立典拉德侯爵不得已只好前往皇宮向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遞呈三長官的辭表。
  仍是以那有氣無力的衰弱樣子聽取國務尚書報告的皇帝,命令侍從到元帥府傳喚萊因哈
特。只需用TV電話就可達成的事,還特地派人前去傳喚,這是顯示銀河帝國皇帝至高無上
權力所必需要的形式之一。
  萊因哈待前來晉見後,皇帝將三份辭表遞了給這年輕的帝國元帥,然後以那種像叫小孩
子選擇禮物般的口吻詢問他,想要哪個職位?看了憮然地站在一旁的國務尚書一眼,萊因哈
特答道:
  「自己沒有立下任何功績就去搶奪他人的地位,這不是臣所做得到的。伊謝爾倫要塞的
失陷是因為傑克特、修特豪簡兩提督的疏忽,而傑克特提督也已經以死謝罪,另一位則在敵
人的獄中。我想沒有其他應該擔負罪責的人了。無論如何請不要責罰三長官,希望陛下能再
三思。」
  「哦,你真是毫無私心啊!」
  皇帝看著對事態的意外感到訝然的國務尚書。
  「伯爵既如此說,國務尚書的看法如何呢?」
  「--年輕的伯爵能有此見識,臣深表佩服。臣也希望對有功於國家的三長官,能給予
寬大的處置。」
  「既然你們兩人都這麼說,朕也不會給予他們苛刻的處分。但是也不能完全不追究罪責
吧--」
  「如此好了,陛下,今後一年,收回他們的薪俸,充當為戰歿將兵遺族的救濟基金,這
樣如何?」
  「這樣做的話,也好,細節就交由國務尚書處理,沒有其他事了吧?」
  「是的。」
  「那你們兩人退下吧,我得去溫室照料薔薇了。」
  兩人退出了宮殿。
  ***
  不到五分鐘後,有個人悄悄的回來了。因為略有跑步,七十五歲的立典拉德侯爵得先調
緩一下自己呼吸的節奏,去到皇帝所在的薔薇園時他已回復了肉體上的平靜。
  色彩豐富和芳香亂舞的薔薇群之中,皇帝倣若朽木一般站在那裡。老貴族走近過去,非
常謹慎地跪倒在地。
  「微臣惶恐,陛下--」
  「什麼事?」
  「要稟報此事之前,臣唯恐此事會引來陛下的不悅--」
  「是羅嚴克拉姆伯爵的事嗎?」
  在皇帝的聲音中沒有一絲一毫尖銳、激動或熾熱的成分。不禁令人聯想起風沙的聲響,
正像是毫無生氣老人的聲音。
  「你又要說朕給予安妮羅傑的弟弟過度的地位和權力了吧?」
  「陛下已經知道了嗎?」
  皇帝所說的話意外的明晰,使得國務尚書為之一驚。
  「你是認為他膽大妄為,不只會致力於其身為重臣的權力,也許還會企圖篡奪皇位吧?」
  「說起來令為臣有所忌憚--」
  「這不是很好嗎?」
  「啊?」
  「並不是從人類誕生開始就有高登巴姆王朝存在的,就像沒有不死的的人一樣,也沒有
不會滅亡的國家。在朕這一代讓銀河帝國滅亡也沒有什麼不好吧?」
  乾涸般的沙啞笑聲,使國務尚書為之戰慄。那底的虛無深淵,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一種
徹骨的寒冷。
  「反正都是要滅亡的話--」
  皇帝的聲音像彗星那不吉利的尾跡一般拖著。
  「就讓它轟轟烈烈地滅亡吧--」
  Ⅳ
  在非出自本意,且不愉快的情況下,三長官也不得不接受了萊因哈特所做的這個人情。
翌日,當萊因哈特出面請求免除巴爾.馮.奧貝斯坦對伊謝爾倫失陷的責罰,以及轉屬到自
己的元帥府一事時,也使得他們沒有拒絕的理由。一方面也認為自己受到了「皇帝陛下的寬
容」之恩惠,也就不能對他人作出嚴厲的處分了,反正不過是一個上校的進退,不是什麼大
不了的事。總之,奧貝斯坦獲得了滿意的結果。
  有關萊因哈特主動捨棄晉陞帝國軍三長官地位的做法,宮內眾說紛紜。
  「他大公無私嘛!」
  有這種好意的評價,但也有--「什麼話,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這種否定的觀點,各佔一半。
  不管是哪種說法,萊因哈特都絲毫不在意。三長官的地位隨時都可以拿到手,暫時借給
那些老將吧!況且這些地位對他而言不過只是他人生路程的一小點罷了。
  當萊因哈特登上至尊之位時,將會兼任三長官職位的這位人物,現在卻一直心事重重。
  「怎麼了?吉爾菲艾斯,看你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吧?」
  「您應當知道,何必明知故問。」
  「別生氣,是有關奧貝斯坦的事吧?我也曾懷疑過那個人會不會是門閥貴族派來的,但
是他不是那種會受命於貴族的人。頭腦雖然聰明但怪癖太多。」
  「那他會受命於萊因哈特大人嗎?」
  萊因哈特微微地側著頭,他那華麗的金髮也傾往一邊。
  「就是如此--我並不期待那個人的友情或忠誠心。他只不過想利用我,以達成他自己
的目的罷了。」
  說著他伸出那細長的手指,輕輕的撫弄著友人那倣若紅玉溶液染成的頭髮。在沒有其他
人在場的時候,萊因哈特常常做這種事。在少年時期,偶而和吉爾菲艾斯略有不和的時候-
-這種情況並不會持續太久--他會說「什麼嘛!像血一樣的紅毛」,而在他們和好時,他
會說「像火焰燃燒一樣好看。」總之,要視乎萊因哈特的心情而定了。
  「--所以說,我也要利用他的頭腦,不管他的動機是什麼都不重要。如果連他這樣一
個人都無法駕馭,那就更別期望什麼宇宙的霸權了,不是嗎?」
  政治不是看過程或制度,而是看結果的。萊因哈特如此想著。
  自己之所以那麼討厭魯道夫大帝,並不是因為其吞佔了銀河聯邦,也不是因為其自立為
皇帝,而是因為他把這好不容易才獲得的強大權力,使用在自我神聖化這種最愚劣的行為上
。如果他能適當的運用這種強大的權力,也許會對人類文明的進步和建設有著不可限量的貢
獻吧!人類就可以不必在為了政治思想的不同而產生抗爭,浪費精力,將其足跡擴大到整個
銀河系。事實上,就算把帝國和叛亂勢力合併起來,也只是支配了這廣大?星世界的五分之
一罷了。
  實際來說,阻礙人類歷史前進的責任,很大程度應歸於魯道夫的偏執上。他算是什麼活
神仙?要真是的話也只能是瘟神吧!
  要破壞舊體制,建立新秩序必須要有強大的權力和武力。但是自己絕不會重蹈魯道夫的
覆轍的。縱使成為皇帝,也絕不會把帝位只傳給自己的子孫。
  魯道夫盲目地信賴血統和遺傳因子,但是事實證明遺傳並不是能夠信任的。萊因哈特的
父親並非天才,亦不是偉人,連獨立生活的能力和思想都沒有,將美貌的女兒賣給當權者,
而沉溺在醉生夢死且自甘墮落的糜爛生活中,七年前他因為過度酗酒和縱情聲色而猝死時,
萊因哈特一滴眼淚也沒有流。當時他看見姊姊臉頰上滴落了那透明的淚珠時,也曾為之一痛
,但那只是單純對姊姊的情感而已。
  要說遺傳不值得相信的例證,也可以看看高登巴姆帝室的現狀。誰能想像,在佛瑞德李
希四世虛弱的體內,流著一升一毫的偉大的魯道夫大帝之血呢?高登巴姆皇族的血統早就已
經混濁了。
  佛瑞德李希四世的九個兄弟姐妹都一一的亡故了。佛瑞德李希則曾經讓除皇后以外的十
六位妃嬪懷孕過二十八次,但其中有六次流產、九次死產,而在出生的十三人之中,生後一
年死亡的有四人、成年時死亡的有五人。成年後死的有二人。現在還活著的只有布朗胥百克
公爵夫人安瑪莉及立典亥姆侯爵夫人克莉絲汀這兩個公主而已。兩人都嫁予強大的門閥貴族
,但在子嗣方面,則都是各自生下一女而已。另外,在成年後死亡的皇太子魯多維希所留下
的遺兒--現在帝室唯一的男兒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現在年僅五歲,因此至今仍未被冊立
為皇太孫。
  集宮廷的頹廢於一身的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在萊因哈特眼中,不過是刻骨的憎恨及輕
蔑的對象罷了,但唯有兩點是他可以容忍的。
  第一點是皇帝因為過去在難產中死去了幾個寵妃,為了害怕失去安妮羅傑,而沒有讓她
懷孕。這其中也是因為安妮羅傑如果誕下男嬰的話,貴族們憂慮會有帝位繼承權之爭,而施
予了壓力。對萊因哈特而言,要是姊姊為那皇帝生下子嗣的話,將是一種難以忍受的屈辱吧!
  而另一點則是如今有資格繼承帝位者少之又少,只有皇帝的孫兒三人而已。只要把他們
排除掉就行了。或者是和皇帝的兩個孫女之中的一人結婚也是一策--反正只是一種形式。
  不管如何,奧貝斯坦總會派得上用場的。那男子會以他灰暗的熱情和執拗的意志去對付
來自帝室或貴族的權謀,必要時即使殺害幼兒或女性也在所不辭吧?或許就是在無意中察覺
到這一點,吉爾菲艾斯才會厭惡他。但對萊因哈特來說,他卻是必要的。
  對於需要奧貝斯坦這種人的才能,也許會令姊姊安妮羅傑或吉爾菲艾斯感到不快--但
是,這卻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Ⅴ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8:13

  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在官邸內,聽取輔佐官對經濟戰略方面所作的報告。「宇宙金融
公司是我自治領政府在自由行星同盟之內的掛名公司,此次獲得了巴拉特星系第七、第八兩
行星的固體瓦斯採掘權。可開採埋藏量合計四八零零萬立方公里,預計二年後可收回成本。」
  看到魯賓斯基點了點頭,輔佐官繼續報告下去。
  「另外,同盟中最大的?星間運輸企業『聖誕老人』航空公司,股份佔有率已達百分之
四十一.九。因為股東名義分為二十人以上,情報策略未被發覺,但持有股份率已在最大的
股東國營投資公司之上了。」
  「很好。在股份過半數之前絕不可以鬆懈。」
  「當然!另一方面,在帝國部分,我們決定投資在第十一邊境星域的農業開發計劃。就
是把艾簡培茲第二行星上的水源二十京噸運送至八個乾燥行星,以增產五十億人份的糧食之
計劃。」
  「投資的比例是?」
  「我們政府的三家掛名公司合計為百分之八十四,可說是獨佔股權。還有就是有關後方
地帶鐳礦工場的--」
  聽完了報告的魯賓斯基讓輔佐官退下,看著窗外那充滿了荒涼之美的風景。
  到現在為止,事情進展順利。不管是帝國或是同盟,其高層首腦部都以為所謂的戰爭,
就只是在宇宙空間以戰艦發射亞光速飛彈互擊而已。當這些冥頑不靈的教條主義者互相殘殺
,血流成河之際,費沙將已經掌握了兩國社會經濟體制的命脈了吧!即使現在,兩國所發行
的戰時國債之中將近半數,都直接或間接地被費沙購入了。
  在宇宙中有人類足跡之處,將完全由費沙從經濟面來統治。帝國政府和同盟政府,不過
都是為了費沙的經濟利益,而代行其政策的傀儡罷了。再花一些時間吧!離目的地最終階段
只剩下不到半步之遙了--。
  但是,理所當然的,政治上或軍事上的變化也是絕不能忽視的。如果帝國或同盟被強大
的霸權達成了政治上的統一,那麼費沙所持有的特權將沒有任何意義。也許那時就像古代海
陸上的交易都市,向新興統一王朝的武力及政治屈服的歷史,將會再一次重演--
  如此一來,要達成目的的道路將永遠被封閉了。新銀河帝國的誕生,是絕對非阻止不可
的。
  新銀河帝國--。
  這個想法給了魯賓斯基一種新鮮的緊張感。
  現在的高登巴姆王朝銀河帝國已經徹底腐化了,要再次的活性化幾乎是不可能的,即使
分裂成眾多小王國群,而要在其中產生新的秩序,那至少也得花上幾世紀的歲月吧?
  另一方面,自由行星同盟也已失去建國的理想而陷於惰性之中。經濟建設和社會開發的
停滯,已引發民眾普遍的不滿,構成同盟的各行星之間因為經濟上的差異而不時反目,只要
沒有強權的領導者出現,再建集權的體制的話,這種狀況將會持續下去吧?
  五世紀前,那將巨人般的身體,以權力面的能源蓄滿其中的年輕人魯道夫.馮.高登巴
姆,奪取了銀河聯邦的政治機構,成為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帝,這是以合法的手段而誕生的獨
裁者。同樣的事情是否有重現的一日呢?如果是簡單地奪取既有的權力機構的話,在短短的
時日之內就可能產生會變化的。即使是非合法的--。
  政變--對於接近權力或武力中樞的人而言,是一種古典但卻有效的方法,其中仍有其
魅力的。
  魯賓斯基按了操縱盤的按鈕,喚來了輔佐官。
  「您是問有關在兩國中政變的可能性嗎?」自治領主的命令使他感到驚訝。「既然領主
有令,我會儘快去調查,是不是有什麼緊急的情報顯示出這種可能性呢?」
  「倒不是,只不過是我現在突然想到而已。但是不能不考量一下各種的可能性。」
  對於頭腦及精神腐朽之人去強佔不符合自己資格的權勢之事,雖然是令人不愉快的,但
是現在帝國和同盟的體制對費沙而言還有存續的必要--費沙的統治者如此想著。至少要等
到帝國和同盟都想像不到的--費沙真正的目的達成的那一天--。
  Ⅵ
  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評議會是由十一名評議委員所組成。由議長、副議長兼國務委員長、
書記、國防委員長、財政委員長、天然資源委員長、人力資源委員長、經濟開發委員長、地
域社會開發委員長和情報交通委員長組成。他們現在集合在漆著珍珠色外壁的壯麗大廈內的
一室。
  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會議室,由四方的厚牆和其他的房間所包圍著。包括對外聯絡室、
資料製作室、情報工作室、機器操作室等,以及更外側的警備兵待命室,像千層派似的在週
遭包圍著。
  這能稱之為公開政治的宅邸嗎?財政委員長姜.列貝羅坐在直徑十一公尺的圓桌旁的席
上,如此的思考著。這想法並非現在才開始的,每當他通過滿布紅外線檢查裝置的走廊進入
會議室時,他心中都不由得浮現出這個疑問。
  這一天,宇宙曆七九六年八月六日的會議,在議題之中有一件是決定出軍部提出的出兵
案之可否。內容是以佔領的伊謝爾倫要塞為橋頭堡,出兵攻打帝國的提案,是軍部的青年高
級軍官們直接向評議會提出的。對列貝羅來說,他覺得這提議未免太過偏激了。
  會議一開始,列貝羅即展開反對擴大戰爭的發言:
  「也許是種奇怪的說法,直到今天為止,銀河帝國和我們同盟都勉強在各自財政容許的
範圍內繼續戰爭。但是--」
  光只是在亞斯提會戰中戰死將兵的遺族撫恤金,每年就需要支出一百億。在此情況下,
如果再擴大戰火,國家財政和經濟將產生無可避免的破綻,而且,現在的財政早已出現赤字
了。
  很諷刺的是,楊在這財政困難中也需要擔負一部份責任。他在伊謝爾倫俘虜了五十萬人
,單是這些俘虜的糧食就已經是相當頭疼的問題了。
  「使財政繼續維持健全的方法,只有在增加發行國債或增稅這兩個老方法中選其一了。
沒有其他的方法。」
  「增加紙幣的發行量呢?」副議長如此問道。
  「你是說要在沒有財源支撐的情況下這樣做嗎?那幾年後就不是憑紙幣的面額,而是憑
紙幣的重量來買賣商品了。我可不希望在後世留下『超通貨膨脹時代的無能財政家』這種臭
名啊!」
  「如果不能在戰爭中獲勝的話,也就沒有明年或是明天了。」
  「那麼是不是應該停止這種毫無意義的戰爭呢?」
  列貝羅以那強烈的口吻說出,室內為之肅然。
  「我們藉著楊提督的智略,得到了伊謝爾倫。帝國軍已失去了對我們同盟侵略的據點。
你們不認為這是以有利的條件締結和平條約的好機會嗎?」
  「但這是對絕對君主制的正義之戰,我們和他們是不共戴天的。難道因為經濟上的問題
就此停止嗎?」
  有幾個人開始提出反論。
  正義的戰爭嗎?自由行星同盟政府的財政委員長姜.列貝羅憮然的將雙手合攏在胸前。
  莫大的流血、國家的破產、人民的窮困。如果要實現正義就不能缺少這些犧牲的話,那
麼所謂的正義就好比是個貪慾之神,絲毫不知足地在要求一樣又一樣的奉祭品。
  「暫且休息一下吧--」
  是議長那毫無生氣的聲音。
  Ⅶ
  午餐之後,會議再度開始。
  這次,首先展開發言的是身為人力資源委員長,負責教育、雇用、勞動問題、社會保障
等行政的荷旺.路易。他也是反對出兵的一派。
  「以人力資源委員會的立場--」
  荷旺身材瘦小但聲音宏亮,有著充滿血色的肌膚和短小敏捷的手腳,給人富有活力的印
象。
  「本來應當應用在經濟建設或社會開發上的人才,都傾注在軍事方面、這種現象不禁令
人感到不安。另外削減教育及職業培訓的預算也是令人頭痛之事。在近六個月之間職業場所
發生的事故比前期增加了三倍,這是勞動者熟練程度下降的明顯的現象。在倫比尼星系發生
的輸送船隊事故中,喪失了四百餘人的生命和五十噸的鐳礦,我想這和民間航宙士訓練時間
的縮短有著很大的關係。而且航宙士們由於人員不足而普遍有著勞動過重的現象。」
  明晰而嚴證的談話。
  「我在此提案,希望能把軍隊徵用的技術、運輸或通信人員之中,讓四百萬人復歸民間
。這是最低限度的人數。」
  環視同席評議員的荷旺,視線停止在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臉上。對方皺著眉頭回答道。
  「別說這種話。如果讓這麼多人解除後方勤務的話,軍隊組織就等於瓦解了。」
  「國防委員長是這麼說。但這樣下去的話,只怕社會和經濟的瓦解會比軍隊組織的瓦解
來得更快。你知道現在首都的生活物資流通管制中心的接線生平均年齡嗎?」
  「--不知道。」
  「四十二歲。」
  「這不是什麼特別的數字啊--?」
  荷旺忍不住用手敲擊著桌子。
  「這是數字上的錯覺!在人數中二十歲以下和七十歲以上的人數佔了總人數的八成以上
。平均起來的確是四十二歲。但事實上卻缺乏三、四十歲的中堅階層。現在社會機構在軟體
方面已經漸漸開始呈現出衰弱了,這個事實到底有多麼可怕,我想各位賢明的評議員都可以
理解吧--」
  荷旺合上了嘴,再次環視在座人士,正視其眼光的只有列貝羅一人而已。其他的人有的
低頭不語,有的有意無意地迴避其視線,有的則望著高高的天花板。
  列貝羅接著荷旺的話說下去。
  「總之,現在應是民力休養的時期。伊謝爾倫在我們手中,我們同盟應當能夠阻止帝國
軍侵入國內,而且足以維持相當長的時間。那麼,我方不就再沒有發動攻擊的必要了嗎?」
  列貝羅熱心地說著。
  「再要市民犧牲就有違民主主義的原則,是增加民眾負擔的行為。」
  反駁的聲音響起,是評議員中唯一的女性,情報交通委員長格奈莉亞.溫莎。她是在一
週前新上任的。
  「我們沒有必要迎合那些不明大義的市民的利己思想。況且歷史上也沒有不需犧牲就可
達成大業的先例吧?」
  「市民們開始認為這個犧牲是不是太大了!溫莎夫人。」
  列貝羅試圖矯正她的公式論,但一點效果也沒有。
  「不管犧牲有多大,即使全部市民都死了,也有我們非做不可的事。」
  「這,這已經不是政治上的論調了!」
  無視著聲音愈趨高昂的列貝羅,溫莎夫人向著列席各人,以那流利的聲音開始述說自己
的意見。
  「我們有著崇高的義務-打倒銀河帝國,從其暴政和威脅之中解放全人類的義務。陶醉
於低廉的人道主義而忘了大義,難道是邁向大道所應有的態度嗎?」
  她是一位四十歲出頭,有著優雅知性美的女性,她發言的聲音倣如音樂的聲響。而這讓
列貝羅感到了一種潛在的危險,她自己難道不也是被那低廉的英雄主義抓著腳嗎?
  當列貝羅想再次提出反論時,一直保持沉默的議長桑佛德作了第一次的發言。
  「嗯,這裡有份資料,各位請看看電腦螢幕的畫面。」
  所有人都有點驚訝,將視線集中到議長身上,並照他所說的看著螢幕。
  「這是一般市民對我們評議會的支持率,不算很好。」
  百份比三十一.九這個數字和列席者們猜想的相去不遠。離溫莎夫人的前任者因不名譽
收賄而失勢的事件才不過幾天,正如列貝羅和荷旺的指責,自由行星同盟在社會經濟上的停
滯已經相當嚴重了。
  「另一方面,這是不支持率。」
  他們對百分之五十六.二這個數字感到嘆息。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還是讓他們感到
膽寒。
  議長留意著他們的反應,繼續說道:「這樣下去是無法在明年將至的選舉中獲勝的。可
以預見得到,在和平派和強硬派候選人的挾擊之下,我們將會被挖去過半以上的票數,各位
再看看這裡--」
  議長的聲音放低了,不知道是否意識上的行為。但對吸引聆聽者的注意力卻有著相當的
效果。
  「根據電腦的預測,如果能在一百天之內取得對帝國軍事上的決定性勝利的話,支持率
最低將可上升十五個百分點。」
  會場一陣嘩然。
  「開始對軍部提案進行投票吧!」
  溫莎夫人說完,數秒之間響起了數人贊同的聲音。所有的人都以權力的維持和因選舉敗
北而下野這兩者間衡量著。而有一段的沉默。
  「等一下!」
  列貝羅從自己的座席上站了起來,在日光燈之下,他的臉色像老人似的褪了一層光采,
變得蒼白無比。
  「我們沒有這種權力。為了維持現有政權的目的而做無益的出兵,我們是沒有這種權力
的--」
  他的聲音顫抖著。
  「算了,別說這種好聽的話。」
  溫莎夫人的冷笑聲在室內鮮明地迴響著。列貝羅怔然無語,看著這幕當權者用自己的手
去污損民主主義精神的情景。
  隔了幾個席位的荷旺,同情地看著列貝羅那充滿苦惱的身影。
  「拜託各位,別太急躁了。」
  他說著將手指伸向投票用的按鈕。
  贊成六、反對三、棄權三。有效投票數的三份之二以上是贊成票,就這樣決定了攻打帝
國的提案。
  但是表決的結果,令評議員們驚愕的不是決定出兵這件事。而是在三張反對票之中,有
一票竟是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所投的。
  另外兩票是由財政委員長列貝羅和人力資源委員長荷旺所投,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
特留尼西特不是眾所公認的強硬主戰派嗎?
  「我是愛國者。但並不意味著我永遠都是抱持著主戰論。我希望各位能銘記我此次反對
出兵的這件事。」
  對於疑問的聲音,他做了以上答覆。
  ***
  同日,統合作戰本部對楊威利少將所提出的退職申請正式駁回,並對他發出了晉陞中將
的正式通知。
  Ⅷ
  「你是說你想退伍?」
  楊提出辭呈之時,席特列元帥的反應並沒有特別震驚。但是那種一手收取辭呈,一手遞
來退休金和養老金的順利情況,楊也並不期待,他只有儘量迎合地點點頭。
  「但是你才三十歲吧?」
  「二十九歲。」
  楊特別強調二十這個數字。
  「還不到醫學上平均壽命的三分之一,要走下人生的舞臺未免太早了吧?」
  「部長,你說這話就不對了。」
  年輕的提督提出了異議,並不是要走下人生的舞臺,而是要回歸人生本來的道路。以往
只是迫不得已才要走不符合本意的迂迴路而已。對他而言,比起歷史的創造者來說,他還是
比較希望成為觀察者。
  席特列元帥將兩手手指交錯在一起,並將他那結實的下巴靠在上面。
  「我軍所需要的不是你在歷史研究家方面的學識,而是在用兵家方面的器量和才幹。這
一點是相當重要的。」
  我不是都已經被你煽動過一次了嗎?--楊在心中如此反駁著。站在與軍方的借貸關係
上,怎麼看他都覺得是自己付出太多了。
  「光是攻陷伊謝爾倫一事,應該就已是超額的任務了。」
  楊如此想著,但是席特列本部長卻還有一著殺手?。
  「那麼第十三艦隊又如何呢?」
  對這看似輕描淡寫卻極具效果的一句話,楊不由得微微地張開了嘴唇。
  「剛剛設立的『你』的這個艦隊。如果你退伍了,他們要如何是好?」
  「這個--」
  忘記了這一點,只能說是自己的失算。他不得不承認這自己的作戰失敗了。這糾纏得愈
加複雜的線路,並非那麼容易可解的。
  結果,楊在本部長面前留下辭呈後告退,但他明白這件事是不會受理的了。他憮然地搭
乘重力電梯到了樓下。
  ***
  在等候室的沙發上,尤里安.敏茲看著身穿制服來來往往的人們,遠遠地認出楊的身影
而站起身來。是楊要他在放學途中順道來到本部的。有時到外面吃吃東西也不錯,而且有些
話想要談談--楊只說了這些,為的是要讓他驚訝一下。其實楊已經辭去了軍籍,今後要過
著輕鬆的養老生活。
  然而原本的預定卻未完成,甜美的夢想也被現實的一聲嘆息吹得無影無蹤。哎!等會兒
該說什麼才好呢?--楊無意識地一邊移動著步伐,一邊思索著,此時身旁傳來一陣聲音。
  華爾特.馮.先寇布上校正向楊敬禮。他因此次的功績而被升為准將。
  「閣下,看來你該不會是去遞交辭呈吧?」
  「是啊!但是,看來會被駁回也是事實了。」
  楊苦笑著說。
  「大概吧--軍部對閣下可是不會鬆手的。」
  這位舊帝國上校愉快地注視著楊。
  「說真的,我也希望提督這樣的人留在軍中啊!您對狀況的判斷正確,運氣也好。在你
的麾下即使不能立下功勳,至少生存的可能性要來得高些。」
  先寇布在楊面前,很坦然地評價著這位上司。
  「我已經決定自己人生的終點是老死的了。大概要活個一百五十年,在年老力衰時,在
孫子或曾孫們為了減少一個老麻煩而喜極而泣的聲音中死去--壯烈的戰死可不符合我的個
性。無論如何,請讓我活到那個時候吧!」
  說完了要說的話。上校再次敬了禮。並對著那好像鬆了一口氣,解除了原先的防禦態度
而回禮的楊,露出了笑客。
  「抱歉,耽誤了您的時間。看吧,小鬼都快等不及了!」
  不論是卡介倫或是先寇布,都是相當會挖苦人的人物,但尤里安身上也許有著某種特質
,能讓他們單純地寄予好感吧。
  看著和自己並肩走著的尤里安,楊多多少少會感到一些困惑。很奇妙的,還沒結婚的他
,卻體驗了身為人父的那種情感--。
  ***
  三月兔亭是一家比起其店名賦予人的聯想更加具有休閒氣氛的料理店。擺設完全都是復
古式的。楊尤其喜歡那鋪著手織桌巾的桌子,桌子上還點著燭火。但由於他忘記了預約--
其實只要一通TV電話就可打發的小事,所以這一夜顯然那幸運的小妖精不再眷顧他了。
  「非常抱歉,今天客滿了。」
  兼具威嚴、體格及美髯的老服務生很客氣地說。而一看那店內並不寬廣的空間,也就了
解對方並非是想要小費而故意說謊的。在那灰暗的照明之下,所有的桌上都有著蠟燭的火影
在律動搖曳著。而沒有客人的桌子是不點燃燭火的。
  「沒辦法,只好到別家了--」
  楊搔著頭,此時在牆邊的餐桌中有個人以優美的動作站起身來,是位女性。珍珠色的洋
裝映照著燭光火影,在視覺上構成了夢幻似的效果。
  「提督--」
  聽到有人叫喚,楊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他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正以那淺
淺的微笑對著他。
  「我也有穿著便服的時候呢--家父說,如不介意可與我們同桌。」
  不知何時,她的父親已站在身後。
  「噢,楊中將。」
  統合作戰本部次長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以順暢的語氣如此稱呼他。在內心中,雖然不
喜歡和上司同席,但對方如此邀請卻也無從拒絕。
  「我是少將,閣下。」
  一邊敬禮,楊做了糾正,但對方並不介意。
  「下星期你就是中將了。現在先習慣一下新的稱呼也無妨啊!」
  「太棒了,你說有話要跟我說,就是這件事嗎?」
  尤里安眼中閃動著光芒。
  「這件事我也大概預想到了,但現在聽到還是一樣覺得很棒呢!」
  「哈、哈、哈--」
  以單純的笑聲掩飾了那複雜無比的心情之後,楊回復了精神,正經地向格林希爾父女介
紹自己的被監護人。
  「原來你就是優等生尤里安啊--好像是青少年組飛行球的年度金牌得主吧!真是文武
雙全啊!」
  飛行球是一種在重力被固定於零.一五G的球場內所進行的球賽。雖然只是一種把球投
入沿著壁面做不規則高速移動的籃框中的單純競賽,但在空中奪球,或是緩慢回轉控球的姿
態,似乎更像是一場舞蹈,並隨著選手的個性而有優美或爆發性的表現,是一項相當受歡迎
的運動。
  「真的嗎?尤里安。」
  這個毫無責任心的監護人驚訝地看著少年,少年有點臉紅地點了點頭。
  「大概不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提督一個人吧?尤里安在這城市裡可是小有名氣的呢!」
  菲列特利加以輕佻的口吻譏諷著,使楊也滿臉通紅。
  他們點了菜。並以三杯七六零年產的紅酒及一杯雞尾酒,為尤里安榮獲得分王而乾杯,
隨後餐點送了上來。
  當盛滿菜肴的餐盤陸續端上桌面之後,格林希爾上將提出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話題。
  「對了,楊,你好像還沒有打算要結婚吧?」
  楊和菲列特利加的餐刀同時在餐盤上敲出很大的聲響,使得那位傳統陶藝的愛好者--
老服務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是啊,我想等和平的時候再說吧!」
  菲列特利加什麼也沒說,低頭使用著手中的餐刀和叉子,不過其動作似乎有著微微的粗
暴。尤里安則抱著很大的興趣仔細看著自己的監護人。
  「我有個留下未婚妻而去逝的朋友,每想到這一點,就讓我現在很--」
  他說的是在亞斯提戰死的拉普少校。格林希爾上將點了點頭,換了一個話題。
  「你認識潔西卡.愛德華吧?她在上星期的增額選舉中當選為代議員。是由德奴仙行星
區選出的。」
  和席特列元帥一樣,多姿多彩的奇兵突襲似乎也是格林希爾上將的拿手好戲。
  「嗯,看來是由反戰派支持的吧!」
  「是的,當然也受到主戰派的攻擊--」
  「例如那個憂國騎士團嗎?」
  「憂國騎士團?那不過是些小丑!是不值得多加評論的,不是嗎?--嗯,這個果醬沙
拉味道不錯。」
  「我也有同感。」
  楊所說的是對果醬沙拉的評語。
  他雖然也認為那令人不愉快的憂國騎士團的確是些小丑,但他們那誇張戲劇化的行動卻
令人不得不懷疑是精心設計過的結果。以前那些一味支持著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積極份
子,銀河聯邦的有識之土不也是抱著苦笑和憐憫的態度去看待他們的嗎?
  在客席上看不見的某個窗簾角落,也許正有人為此而露出會心的微笑呢!
  Ⅸ
  在歸途上,楊坐在電腦管制的無人計程車上,想著潔西卡.愛德華的話。
  「我常常想向那些握有權力的人詢問,你們現在身在何處?把士兵們送往死地的同時,
你們又在什麼地方做了些什麼?--」
  這是潔西卡競選演說的高潮,楊不由得回想起在亞斯提星域戰敗之後,舉行追悼會時的
情景。即使自認能言善辯的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也無法對抗她的嚴厲控訴。為此她也一定
集主戰派的憎惡及敵意於一身吧?她所選擇的是一條比伊謝爾倫迴廊更難行的道路--。
  楊不禁為她擔心起來。
  無人計程車突然停止了,本來這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這種汽車是不會給予人體不必要
的慣性影響的--只要管制系統正常運作的話。大概此刻發生了什麼異變了吧?
  打開車門,楊走到路上。穿著藍色制服的警官搖動著那魁梧的身材走了過來。他認得楊
的面孔,先訴說一段能和英雄見面的激動心情之後,才說明了事態。
  事故原因是都市交通管制中心的管制電腦發生異常。
  「所謂的異常是?」
  「詳細情況並不清楚,似乎是資料輸入時,單純的人為過失。最近職業場所都有缺乏熟
手的情況,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了。」
  警官笑了,但卻以那不友好的眼神看著尤用安裝出了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
  「嗯哼,這可不是開始笑的時候。就因為那原因,這個地區的所有交通系統將癱瘓四個
小時。移動路面和磁懸浮路面也完全不能運作。」
  「所有的?」
  「是的,所有的。」
  竟然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態度,楊覺得有些奇怪,但卻沒有笑出來。由這個事故和警官的
發言所推算出來的事實,使他不由覺得心寒。社會的管理營運系統正在顯著地衰退下去。戰
爭的負面影響,雖然比惡魔的步伐聲更為悄然,但卻確確實實的在侵蝕著社會。
  在身邊的尤里安抬頭望著他。
  「提督,現在怎麼辦?」
  「沒辦法,走路吧!」
  楊爽快地下了決定。
  「有時走走路也不錯嘛,大概一個小時就到了,是個好運動。」
  警官卻對這個結論側目。
  「這怎麼行!怎麼能讓伊謝爾倫的英雄用腳走路呢?我去準備便車或浮揚車,就讓我載
你們一程吧!」
  「如果只有我這麼做,我可是會覺得為難啊!」
  「請不要客氣。」
  「不,還是客氣一點的好。」
  要讓表情和聲音不表現出心中的不快,是需要努力的。
  「走吧,尤里安。」
  「好。」
  少年明朗地回應,但走了幾步,踏著的輕快步伐卻突然停了下來。楊不解地回過頭來。
  「幹什麼,尤里安,不喜歡走路嗎?」
  語尾拖著一絲不快,似乎使楊的聲音有點尖銳了。
  「不,沒這回事。」
  「那,為什麼不跟著走呢?」
  「那邊是反方向啊!」
  「--」
  楊往回走了過來。像「宇宙艦隊的指揮官只要不會弄錯艦隊的行進方向就行了」這類下
臺階的話倒是沒說出來。其實,有時他也真的會失去自信,所以楊才會對副司令官費雪精確
無比的艦隊運用給予高度評價。
  不能動的磁力懸浮車那長長的車列,在路上構築成一道長壁,無計可施的人們在路上來
回地遊蕩著。而在其間隙中,有兩個人悠然地通過了。
  「提督,星星好美啊!」
  將視線望向星空的尤里安說著。無數的星星交雜著光芒,似乎在證明著這行星上有大氣
層的存在,而毫不間斷地閃爍著。
  每個人都想伸手去捕捉那屬於自己星星。但卻沒有人能正確的知道屬於自己的那顆星星
在哪一個位置。自己--楊威利又如何呢?能明確地看出屬於自己的星星嗎?不會迷失在種
種狀況之中嗎?或者會不會誤認了呢?
  「提督。」
  尤里安出聲。
  「什麼事?」
  「現在,提督和我剛好正看著同一顆星星呢!你看,那顆大大的藍星--」
  「嗯,那顆星是--」
  「叫什麼星呢?」
  「的確是--叫什麼呢?--」
  如果把記憶的絲線抽撥起來,應該可以找出答案吧?但楊並不習慣這種做法。楊這時心
中想的是,他身邊這個少年絕沒有任何必要和他看著同樣的星星。
  人們應該去抓住那屬於自己的星星,即使是一顆兇星也--。[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5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8:24

【第七章】
  Ⅰ
  在費沙自治領內代表銀河帝國利益的是帝國高等事務官。現由雷姆夏特伯爵由弗恩擔任
此職。
  蓄著白色頭髮和近乎透明之眼瞳的這位貴族,是在魯賓斯基就任自治領主的同時,由帝
國首都派遣過來的,在背地裡被稱為「白狐」。不用說,這是和魯賓斯基的「黑狐」相互對
照的稱呼。
  這一晚,他接受了魯賓斯基非公開的邀請,但招待的地點不是自治領主的辦公室也非官
邸,甚至亦非私宅。在四個半世紀以前,這地方還是充滿鹽氣的山間小盆地,如今已成了人
造湖。在湖畔築起了一座和魯賓斯基沒有法定關係的山莊。其擁有人是魯賓斯基眾多情人之
中的一位。
  「自治領主閣下到底有幾位情人呢?」
  以前曾被如此詢問時,魯賓斯基沒有立即答覆,而以認真的表情在思考著,而後裝出一
副近乎厚顏的明朗笑容回答道:「不以打為單位的話,恐怕還算不完哩!」
  似乎有點誇張,但也並非完全是吹牛的。他的外表給人的印象的確是一點也不含糊。
  魯賓斯基的人生是祟尚享樂主義的。芳醇的美酒、似可溶化舌頭的佳肴、震撼心弦的名
曲、婀娜多姿的美女,全都是他所愛好的。
  不過這只是次等娛樂而已,最有趣的遊戲另有他物。政略和戰略的遊戲,是把國家及人
類的命運當作無形的籌碼來進行的,其中所能得到的樂趣,不是醇酒或美女可比擬的。
  如能洗練地使用權謀術數則可成為一種藝術,魯賓斯基是如此認為的。而以武力恐嚇是
最下等的做法,無論是打著何種旗號,但在帝國和同盟之間是沒有區別的。魯賓斯基思索著
,這大概可說是魯道夫這個怪物所生下的一對互相憎恨的雙胞胎吧!
  「閣下,今晚特地請我過來,一定是有什麼事情吧?」
  把酒杯放在大理石桌上,雷姆夏特伯爵詢問著。帶著愉快的心情審視他那警戒的表情,
魯賓斯基回答道:
  「沒錯。我想這件事您大概會有興趣--自由行星同盟企圖要對帝國展開全面性的軍事
攻擊。」
  對這位帝國貴族來說,要嚥下這句話的意義是需要數秒鐘的。
  「同盟?」
  吐出這句話後,伯爵發覺不對,馬上又改了口。
  「閣下是說叛徒們企圖對我帝國有不軌的行為嗎?」
  「攻下了本帝國引以為傲的伊謝爾倫要塞之後,同盟國內似乎沸騰著好戰的氣氛。」
  伯爵略略地瞇起了眼。
  「佔領了伊謝爾倫要塞後,叛徒們等於掌握了在帝國領內的橋頭堡。這是事實,但也不
一定馬上就會有全面的侵略行動吧?」
  「但是,據我們可靠的情報顯示,很明顯地同盟軍正進行著大規模攻擊計劃的準備喔!」
  「所謂的大規模是--?」
  「二千萬以上的兵力,不!也許會超過三千萬。」
  「三千萬!」
  這位帝國貴族那近乎無色的眼瞳在燈光下閃著白光。
  即使是帝國軍也無法在一夕之間動員如此的龐大的軍力,這不僅僅是數量上的問題,且
牽涉著組織、管理、運用的能力。同盟有這樣的能力嗎?不管如何,這的確是重要的情報-
-。
  「不過,閣下為什麼要告訴我這樣的情報呢?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麼理由?」
  「您這番話,真讓我有些意外啊!我們費沙曾經做過不利於帝國的事嗎?」
  「自治領主閣下言重了。當然,我們帝國也對費沙的忠誠和信義寄予完全的信賴。」
  雙方都明知虛偽地對話著。
  不久,雷姆夏特伯爵回去了,在TV顯示螢幕的畫面上,看著他搭乘的地上車匆忙地駛
去,魯賓斯基露出了陰險的笑容。
  高等事務官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會立即向帝國本星發出急報吧?因為這是不可置之不
顧的情報。
  失去了伊謝爾倫的帝國軍是否會臉色大變的出來迎擊呢?如果是這樣的話,總指揮大概
會是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吧?這次只希望帝國軍別贏得太過火就行了。
  不然的話,可就麻煩了。
  當得到了楊將以半個艦隊攻擊伊謝爾倫要塞的情報時,魯賓斯基並沒有通知帝國。一來
是認為不可能成功吧?另一方面亦是想看看楊的智略。
  「原來還有那種策略,真令人佩服。」事後連魯賓斯基也為之驚訝。「但也不可以光只
是佩服啊!必須讓傾向向盟方面的軍事平衡,也向帝國方面回復一些才行。」
  「非得讓他們再互相殘殺才成。」
  Ⅱ
  身兼銀河帝國宰相代理及國務尚書二職的立典拉德侯爵,今晚於宅邸中接受了財務尚書
凱爾拉赫子爵的拜訪。
  報告卡斯特羅普動亂的事後處理已告一段落,是財務尚書這次來訪的目的。身為下屬的
人在自宅中直接以TV通信聯絡,這種習俗在帝國裡並不存在。
  「卡斯特羅普公爵的領地財產處理大致完成了,換算的金額有五千億帝國馬克之多啊!」
  「可真會儲蓄啊!」
  「的確,不過一想到這麼費心的積蓄,最終竟是為了收歸於國庫,倒令人覺得有點可憐
了--」
  充分地享受了紅酒的醇香後,財務尚書喝了一口。國務尚書放下了酒杯,表情也變了。
  「對了,有事想和卿商量一下。」
  「是什麼事呢?」
  「不久前,費沙的雷姆夏特伯爵來了緊急連絡。叛亂軍似乎是要向我帝國領土大舉入侵
了。」
  「叛亂軍?」
  國務尚書對他點了點頭。財務尚書將酒杯置於桌上,留下半杯的酒在激烈的搖晃著。
  「這可是不得了的事啊!」
  「是啊,但也可說是一個好機會。」國務尚書將雙手交錯在胸前
  「在此時我們有勝利的必要。據內務尚書的報告,在平民之間好像已經釀成了革命的氣
氛了。伊謝爾倫的失陷。他們似乎也略為感覺到了。要掃除這些氣氛,非得擊敗叛徒,回復
帝室的威信才行。另外,也得多少給他們一點甜頭。例如對思想犯給予特赦、減輕賦稅、降
低酒價等等。」
  「對他們太好,反而會騎到你頭頂上來。我看過那些激進派的地下文件,寫了一大堆什
麼人先有權利後有義務的一些荒唐的言論。如果再給予特赦,不是只會增長這股歪風嗎?」
  「話雖如此,但光是緊緊勒住人民的脖子是無法統治好的。」
  國務尚書厲言規戒著。
  「這樣說當然沒錯,但有必要迎合民眾--不,這件事還是另找機會再談好了。叛亂軍
要入侵我帝國這個情報的出處還是那個魯賓斯基吧?」
  國務尚書點了一下頭。
  「費沙的黑狐!」
  財務尚書高聲地咋舌。
  「比起叛徒們而言,費沙的守財奴們對我們帝國而言可能更加危險呢,我現在就有這種
感覺了。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企圖。」
  「我也有同感。不過,眼前我們仍得應付叛徒們的威脅才行。要讓誰去擔任防衛呢?-
-」
  「金髮小子不是很想做嗎?讓他去做不就好了?」
  「可別感情用事了。讓那小鬼去做,如果他成功了,聲望勢必就會再升高一段,也許將
使我們沒有對抗他的餘地;如果他失敗了,我們將在極端不利的狀況下,和叛亂軍交戰。可
能是在帝國的中樞部和得意洋洋的三千萬大軍作戰啊!」
  「閣下太過悲觀了。」
  財務尚書挺身開始說明。
  和羅嚴克拉姆伯爵一戰之後,即使勝了,叛亂軍也不會絲毫無損吧。伯爵他確實不是等
閒之輩,一定會給予叛亂軍不小的損害的。而且叛軍此次遠征遠離了根據地,補給上是絕對
無法隨心所欲的,更何況他們缺乏地利。
  到時我們就可以以逸待勞地反擊疲於征戰的敵人。順利的話,在此狀況之下,甚至可以
不必戰鬥,只要陷入持久戰,敵人將受困於物資不足及心理的不安,而後就不得不撤退了。
我們再趁機追擊,要得勝也就不困難了--這就是財務尚書的觀點。
  「原來如此,但那是金髮小子失敗時的情形。萬一他勝了又如何?即使現在我們仍無法
將他控制於掌下,這都是他藉著皇帝陛下的恩寵和武勳的緣故,如果再放任他繼續增長下去
的話,結果是很難收拾的。」
  「讓他增長下去不是很好嗎?不過是個一步登天的小子,隨時都可料理他的。他也不能
時時都和軍隊一起行動吧?」
  「嗯--」
  「在叛亂軍滅亡之時,那金髮小鬼也會倒下的。在我們需要之際,不是該好好利用一下
他的才能嗎?」
  財務尚書冷然地說著。
  Ⅲ
  宇宙曆七九六年,標準曆八月十二日,在自由行星同盟的首都海尼森舉行了攻略銀河帝
國的作戰會議。
  聚集在統合作戰本部地下會議室的有本部長席特列元帥,還有其下的三十六名將官,其
中也包括了剛剛晉陞為中將的第十三艦隊司令官楊威利。
  楊的臉上沒有爽朗的氣氛。如同他曾對先寇布上校所說過的,他一直以為如果攻下了伊
謝爾倫要塞的話,就可遠離戰爭的危機。但事實卻正好相反,楊只覺得自己太年輕、也太天
真了。
  話雖如此,當然楊也無意認同在此時期提出的出兵論、戰爭擴大論的正確性。
  伊謝爾倫的勝利,只不過純屬楊一個人的成功罷了,同盟軍本身是沒有與此相稱的實力
的。而且實際的現狀是,軍隊早已筋疲力盡了,支持軍隊的國力也到了下限。
  但是,楊所清楚知道的這個事實,似乎並未為同盟軍政的首腦部所了解。
  軍事的勝利就像麻藥一樣。這種「佔領伊謝爾倫」的甜美麻藥,似乎使得潛伏在人們血
液中的那種好戰的天性,一下子爆發了。連理當保持冷靜的言論機構,也異口同聲地高呼著
「向帝國領域內進攻!」,政府的宣傳和情報部門也巧妙地推波助瀾--。
  大概是攻陷伊謝爾倫所花費的代價太少了吧!楊如此想著。如果是經由數萬人以上的流
血所得到的成果的話,人們或許就會說:「已經受夠了」吧!我們勝利了,但也累了,不是
該休息回顧過去,寄望未來嗎?到底有什麼事物值得我們去爭的?
  但是事實卻不是這樣。人們現在想的是,要勝利實在太容易了,勝利的果實實在是太美
好了。相當諷刺的是,讓他們有如此想法的卻是楊本人。對這位年輕提督而言,這實在是完
全不合本意的,為此酒量也更為增加了。
  遠征軍的陣容,雖然還未正式發表,但已經有了初步決定。
  總司令一職,由同盟軍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拉薩爾.羅波斯元帥自己擔任。他是僅次於席
特列統合作戰本部長的軍部第二號人物,和席特列經歷了近半個世紀的競爭關係。
  副司令官一職未設置,身居總參謀長席位的是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他是菲列特利加
的父親。在他之下配置有作戰主任參謀高尼夫中將、情報主任參謀畢羅萊涅少將,後方主任
參謀是卡介倫少將。這對在事務處理方面的手腕受到相當評價的亞列克斯.卡介倫而言,可
是許久未有的前線勤務了。
  在作戰主任參謀之下,設有作戰參謀五名。其中的安德魯.霍克准將是六年前在軍官學
校中以第一名畢業的,最初提案此次遠征計劃的即是這位青年軍官。
  情報參謀和後方參謀各有三名。
  以上的十六名將官再加上高級副官及通信、警備等其他人員,構成了總司令部。
  而實戰部隊方面則動員了八個宇宙艦隊。
  第三艦隊:司令官路菲普中將。
  第五艦隊:司令官比克古中將。
  第七艦隊:司令官赫伍德中將。
  第八艦隊:司令官阿普頓中將。
  第九艦隊:司令官亞爾.沙列姆中將
  第十艦隊:司令官伍蘭夫中將。
  第十二艦隊:司令官波羅汀中將。
  第十三艦隊:司令官楊中將。
  以亞斯提星域會戰中受到重創的第四、第六艦隊為主,此次又把第二艦隊的殘存戰力也
編入了楊的第十三艦隊。也就是說,在構成同盟軍宇宙艦隊的十個艦隊之中,留在國內的只
剩第一、第十一艦隊而已。
  另外,再加上統稱為陸戰部隊的裝甲機動步兵、大氣層空中戰隊、水陸兩棲戰隊、水上
部隊、騎兵部隊及其他各種獨立部隊,連國內治安部隊之中的重武裝人員也納入編制之中。
  在非戰鬥人員方面,技術、工兵、補給、通信、管制、整備、電子情報、醫療、生活等
都動員了各分野中最大限度的人數。
  總動員人數三零二二萬七四零零名。這等於是動員了全自由行星同盟的六成兵力。而這
個人數是同盟國總人口一三零億的百分之零.二三。
  即使是身經百戰的提督們,對這次史無前例的巨大作戰計劃也無法掉以輕心。放眼一看
,有的在擦著那根本未曾流汗的額頭,有的不斷地喝著準備好的冰水,有的則和鄰座的同僚
低聲私語著。
  上午九點四十五分,統合作戰本部長席特列元帥帶著首席副官馬利涅斯克少將剛踏進到
會議室中,會議立即開始了。
  「此次向帝國領域遠征的計劃雖已由最高評議會決定了--」
  開口說話的席特列元帥,表情和聲音中並沒有昂揚的感覺。列席的諸將都知道他是反對
此次出兵的。
  「但遠征軍的具體行動計劃案仍未樹立,本日的會議即是為了決定此一事項。同盟軍是
自由國家的自由軍隊,希望各位根據這種精神,熱烈的提議和討論。」
  或許有人從欠缺積極性的發言中看出了本部長的苦惱,又或許有人會對那教條主義似的
語調感到輕微的反感。在本部長合上嘴時,暫且還沒有任何聲音。似乎是各自浸入了沉思之
中。
  楊在腦裡反覆想著不久前從卡介倫那裡聽到的事。
  「總之,三個月後有統一選舉。在這些日子,對內的不祥之事不斷發生。為了贏得選舉
必須將市民的注意移到外界去,也就是此次的遠征了。」
  楊心想:「這就是統治者為了掩飾失政的手段了。如果國父海尼森地下有知,也會為之
嘆息吧?他的理想並不是要人們為他築起那高達五十公尺的白色紀念像,而是要築起一個防
止當權者恣意侵犯市民的權利及自由等危險的社會體制吧!」
  就像人類會衰老一樣,也許國家也會墮落和頹廢吧。即使如此,為了贏得選舉以維持今
後四年內的政權,而把多達三千萬人的將兵送進戰場的想法,這是超乎楊所能理解的。三千
萬的人、三千萬的人生、三千萬的命運、三千萬的可能性、三千萬的喜怒哀樂--把這些置
之死地,加入犧牲的行列中,換來的利益卻由身處在安全地帶的人們獨佔。
  從事戰爭者和教唆戰爭者之間,這種極不合理的相互關係,自有文明以來,經歷了這些
時代卻絲毫沒有改善。可能古代的霸王那種挺身陣前,和士兵一起以己之身去迎接危險的行
為還要比現代好些吧?這大概可說是教唆戰爭者的倫理性低落的證明了--。
  「我相信此次的遠征是我同盟開國以來的壯舉。能以幕僚的身分參加,這份軍人的榮譽
是無可比擬的。」
  這是最初的發言。
  欠缺昂揚,這個像拿著稿子在朗誦似的聲音是發自安德魯.霍克准將。雖是個二十六歲
的青年,但看來卻比實際年齡要來得老,讓人覺得楊還比他年輕些。那缺乏血色的臉頰似乎
太單薄了,眉目倒還清秀。只是那彷彿總想著要凌駕於他人之上的高傲眼神和扭曲的嘴唇,
使人對他的印象更為灰暗。雖說像楊這種與優等生表現無緣的人,看到這種秀才本來就會戴
上一副偏見的眼鏡--。
  霍克委婉地將軍部的壯舉--他自己所提案的作戰--以美麗的辭句自讚了一番之後,
接著發言的是第十艦隊司令官伍蘭夫中將。
  伍蘭夫是曾經征服古代地球半壁江山的騎馬民族之後裔,是個筋骨壯健的壯年男子。淺
黑的雙眼散發出銳利的光芒。在同盟軍諸提督當中,以同盟首屈一指的勇將之名而受到市民
的擁護和愛戴。
  「既然我們是軍人,只要有了前進的命令,不管是何處我們都要勇往直前。更何況是要
直搗暴虐的高登巴姆王朝的根據地,當然更是義不容辭了。但是,不用我多說,雄圖偉業並
不等於輕率無謀。周詳的準備是不可或缺的,首先我想詢問,此次遠征在戰略上的目的是什
麼?」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8:37

  是侵入帝國領域內和敵方打一仗即可呢?或是要以武力佔據帝國內的一部份領地呢?是
暫時的還是永久的?如果是永久的,是否要將佔領地要塞化呢?而如果是暫時的,是否意味
著必須給予帝國軍致命的打擊,以迫使銀河帝國皇帝立下和平誓約之後歸還?作戰本身究竟
是短期的?還是長期的呢?--。「我想問這些問題。」
  伍蘭夫一就座,席特列和羅波斯元帥彷彿在催促回覆似的一同將視線投向霍克准將。
  「只要以大軍長驅直進到帝國領域的內部深處,如此就可讓帝國的那些人為之膽寒了!」
  這就是霍克准將的回答。
  「之後怎麼樣?全軍撤退嗎?」
  「看情況而定,要保持高度的柔軟性,隨機應變。」
  伍蘭夫皺起眉頭表達了不滿之意。
  「能不能再說得具體一點?未免太抽象了。」
  「簡單來講,就是先去了再說,對吧?」
  這帶有諷刺味道的聲音,使得霍克的嘴唇扭曲得更厲害了。說話的人是第五艦隊司令官
比克古中將。和席特列元帥、羅波斯元帥、格林希爾上將同為同盟軍中屈指可數的老將。因
為他不是軍官學校的畢業生,而是由士兵逐級晉陞的,所以在階級上雖然比較低,但年齡和
經驗卻比眾人均豐富得多。在用兵方面被評為已達精練的境界。
  總算是有所顧慮,況且也不是正規的發言,霍克就這樣採取了聽而不聞的態度。
  「還有什麼問題嗎?」
  他故意如此問道。
  在一陣猶豫之後,楊要求發言。
  「請把入侵帝國的時機定在此時的理由告訴大家。」
  當然總不會說是為了選舉,楊想道。
  「作戰是要把握時機的。」
  霍克開始對楊以教訓般的口吻說明著。
  「如果錯失了千載一時的機會,結果就會違背命運。到以後才後悔『如果當時做了的話
--』就已經太遲了吧?」
  「總之,你認為現在正是對帝國展開攻勢的機會嗎?」
  雖然覺得刻意去確認實在有些傻,楊還是這樣問了。
  「是大攻勢!」
  霍克做了訂正。
  楊心裡想著:「真是個喜歡誇大其詞的傢伙。」
  「因為伊謝爾倫的失陷,帝國軍現在大概狼狽得不知所措吧?趁此時機,以同盟軍空前
的大艦隊構成長蛇之列,高舉著自由與正義的大旗前進,如此一來,我們除了勝利之外還會
有什麼?」
  指著三次元的投影幕,霍克的聲音中添上了自我陶醉的音調。
  「但是這個作戰過於深入敵境了。隊列太長時,會發生補給及聯絡上的不便。況且,敵
人只要從我軍冗長的側面突入進行攻擊,很容易分斷我軍的力量。」
  楊反論的口吻中雖然帶著熱流,但這和他內心的想法卻未必是一致的。連戰略構想都還
未確立,就考慮到實施方面的細節,這到底有什麼意義--但是,這件事不說也不行。
  「為何只強調被分斷的危險?衝進我艦隊中央的敵人,會被我們從前後挾擊,遭到慘敗
是無可置疑的。這是不值得一提的危險。」
  霍克的樂觀論調令楊感到疲累。壓抑了想說「隨你去吧!」的心情,楊再次提出反論:
  「帝國軍的指揮官可能就是那位羅嚴克拉姆伯爵。他的軍事才能是超乎想像的。是不是
該將這項列入考慮,再研商更慎重的計劃呢?」
  在霍克之前,格林希爾上將回答了。
  「中將,我知道你對羅嚴克拉姆伯爵有很高的評價。但是他還年輕,總會有失敗和錯誤
吧?」
  格林希爾上將的話,對楊而言卻不具有多大的意義。
  「沒錯!但是勝敗終究是相對的--如果我們所犯的錯誤比他還嚴重,那麼勝的是他,
敗的是我們了。」
  楊真正想說,在大前提之下,這個構想本身就是錯誤的。
  「不管如何,這都只不過是預測。」霍克下了定論。
  「對敵人評價太高而畏懼,對軍人而言是可恥的。況且,如果為此削弱了我方的士氣,
遲鈍了決策和行動的話,不管是不是有所企圖,結果都將是一種利敵的行為。請你要注意。」
  會議桌的表面響起激烈的聲音。那是比克古中將拍打桌面所發出的。
  「霍克准將,你現在的發言不會失了禮數嗎?」
  「哪一方面呢?」
  老提督銳利的眼神直逼而來,霍克不自禁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因為不贊同你的意見而提出慎重論,就被認為是利敵行為,這算是有風度的發言嗎?」
  「我所說的只是一般而論,如果被當成是對某人的誹謗,那可就令人困擾了。」
  霍克那薄薄的臉頰在微微地抽動著。楊很清楚地看見,但並沒有為此而發怒。
  「--畢竟此次遠征是為了解放被暴政壓迫的銀河帝國二五零億人民。反對此事者不能
不說是和帝國有同黨之嫌了。下官的說法有什麼錯誤嗎?」
  和霍克高揚的聲調相比較之下,座席上倒是沉靜的。並非受到了感動,只是顯得有些冷
場吧!
  「即使敵方擁有強大的兵力、佔盡地勢之利,或者擁有超乎想像的新武器,我們都不能
因此而為之卻步。只要我們以解放軍、護民軍的大義來行動,帝國的民眾肯定會夾道歡迎,
進而協助我們的--」
  霍克的演說持續著。
  超乎想像的新武器,事實上是不存在的。在互相敵對的兩陣營中的一方發明並實用化的
武器,在另一方的陣營中,至少在理論上仍是可能實現的。不論是潛艦、核分裂武器、光束
武器等都是如此,為之落後的陣營所表現出來的敗北感絕對不是「怎麼可能」而是「果然如
此」。人類的想像力在個體間雖有較大的差異,但以集團來看,則此差異就大幅地縮小了。
況且新武器的出現是集合技術力和經濟力才能成立的,所以在石器時代是不可能出現飛機的。
  從歷史來看,以新武器決定勝負的,大抵只有西班牙人的印加侵略戰了,但那也是利用
了印加自古以來的傳說,詐術色彩相當的濃厚。古希臘臣民阿基米德也設計了種種的科學兵
器,卻無法抵擋羅馬帝國的侵攻。
  能使人無法想像的,反而都是在用兵思想的推陳出新方面為多。而在其中借新武器的發
明或移入來觸發新思想的情形的確存在。例如槍砲的大量使用、以航空戰力支配海上戰力、
戰車和飛機聯合進行的高速機動戰術全都如此。但漢尼拔的包圍殲滅戰法、拿破侖的各個擊
破、毛澤東的遊擊戰略、成吉思汗的騎兵集團戰法、孫子的心理情報戰術,以及葉巴米諾達
的重裝步兵斜線陣,都是在無新武器的情況下創造出來的。
  楊並非害怕帝國軍有什麼新武器;害怕的是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的軍事天才和同盟
軍本身的錯誤--以為帝國的人民把追求自由平等的夢想看得比現實的和平及生活的安定更
為重要。充其量那只是期待而不是預測,那並不是可列入計算來確立作戰計劃的要素。
  楊略帶愁容地想著:「此次的遠征,不只是在構想的動機上有著令人無法相信的無責任
感,就連營運執行單位也是相當不負責任的。」
  ***
  --遠征軍的配置決定了。先鋒是伍蘭夫提督的第十艦隊,第二陣是楊的第十三艦隊。
  遠征總司令部設在伊謝爾倫要塞,作戰期間,遠征軍總司令官將兼任伊謝爾倫要塞司令
官。
  Ⅳ
  對楊而言,毫無成果的會議結束了,要回家的楊,被統合作戰本部長席特列元帥留了下
來。能源的殘渣無聲地在虛空中對流著。
  「我看你大概又想說『當初還是該辭職才對』吧?」
  席特列元帥的聲音被徒勞感侵蝕著。
  「我也太天真了,以為只要伊謝爾倫到手的話。以後就可遠離戰火了。但現實卻不是如
此。」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楊一直沉默著。當然,席特列元帥是打算藉著和平的到來鞏固自己
的地位,並強化自己的發言權和影響力,但這和主戰派那種不負責任的冒險主義或幼稚的攻
略構想比較起來,這種心態倒是能令人諒解的。
  「結果反倒像是被自己的如意算盤絆倒了,如果不攻陷伊謝爾倫的話,也許今天主戰派
就不會下了這麼危險的賭注了。我自己可說是自作自受,但卻讓你也困擾了。」
  「--您想辭職嗎?」
  「現在無法辭職。但此次遠征結束後,不管成功或失敗,都不得不辭職了。」
  遠征如果失敗了,席特列元帥當然要被迫引咎辭職。另一面,如果成功了,要獎賞遠征
軍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帥的功績,所能給的新地位只有統合作戰本部長了。再加上事前反對遠
征這不利的一點,席特列元帥將會以急流勇退的形式被趕下此一地位。不管如何進展,他的
未來早已有了定數。席特列自己也只有乾脆地接受了。
  「此時此刻我只能說,希望此次的遠征在最小限度的犧牲下成功。」
  「--」
  「如果慘敗的話,當然就會平白地流了許多血。而打勝了又如何呢?主戰派會得勢,不
管在理性上或政略上,很明顯的將會漸漸不受政府或市民的管制。因為在不該勝的時候勝了
,而走上最終敗北之途的國家,在歷史上有無數的先例。」
  「嗯--」
  「現在你大概能了解駁回你辭呈的理由了吧?當然並非我預想到今天的事態,但你的存
在對軍部將更加重要。」
  「--」
  「因為你了解歷史,而有時會輕蔑權力或武力。但是不管是任何國家組織都不可能沒有
這兩種東西的存在。既然如此,與其讓無能而腐敗的人掌權,倒不如交由以理性和良心來運
用之人。我是軍人,本不應該介入政治。但是若以軍部內部而言,霍克准將那個傢伙是個惡
徒。」
  語氣強烈,使楊為之驚訝。
  席特列略為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他把這個作戰計劃經由私人渠道,直接交給了最高評議會議長的秘書。我也知道他以
這是維持現有權力的最佳手段作為理由來說服秘書,但動機卻無非是要使自己一舉成名。雖
然他一直以軍人的最高地位為目標,但現在卻有個超強的競爭者,所以就想立下比這個人更
高的功績。這或者是以他作為軍官學校的首席畢業生的身分,而絕不能輸給庸才的一種奇妙
意識吧。」
  「原來如此。」
  看到楊若無其事地接了口,席特列元帥的臉上初次浮現了笑容。
  「你有時候實在很遲鈍。他的競爭者可不是別人,而是你啊!」
  「是--我嗎?」
  「沒錯,是你。」
  「但是,本部長,我--」
  「這種情況可和你自己對自己如何評價是沒有關係的。霍克的想法及他為了達到目的會
使用何種手段才是問題的所在。在不好的說法上也不得不說是一種政治手段了。即使不是如
此--」
  元帥嘆息了。
  「--在今天的會議中你大概也多少了解了他的為人吧。為了表現自己的才能,不以實
績而以辯舌取勝,更以眨低他人來突顯自己的偉大。其實他卻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有才能-
-。把其他人的命運交在這種人的手中實在太危險了。」
  「剛才你說我的重要性日漸增加--」
  一邊思索著,楊開了口。
  「--那是要我和霍克准將對抗嗎?」
  「不是要你刻意把霍克當成對手。只要你站上軍中的最高地位,自然就能掣肘或淘汰像
他這類人了。我就是有此期望,雖然明知你會為之困惑。」
  沉默像沉重的濕衣服一樣披在他們倆人身上。要脫掉這件衣服,楊不得不緩緩地搖了搖
頭。
  「部長總是派給我過重的課題。就像在伊謝爾倫攻略的時候也一樣--」
  「但你不是成功了嗎?」
  「那個時候是--可是--」說到一半楊又沉默了,想了一會,爾後接著道:
  「我並不是輕蔑權力或武力。不,其實我是在害怕。一旦權力或武力到了手,幾乎會使
所有的人都變得醜惡,這種例子我知道的太多了。而我也沒有自信自己絕不會改變。」
  「你不是說『幾乎』嗎?就是如此,並不是所有的人在獲得權力後都一定會變的。」
  「總之,我還是想抱持君子的作風,不想去接近危險的東西。只想在自己能做的範圍內
做好自己的工作,而後過著舒適的輕鬆生活,這麼想是一種怠慢的個性吧?」
  「沒錯,是怠慢的個性。」看著無話可說的楊,席特列元帥露出奇怪的笑容。
  「我也是做了許多辛苦事過來的人。當自己在辛苦工作,而看到別人輕鬆散漫生活的時
候,那可不是愉快的心情。但反過來想想,如果不讓你去做和你的才能相稱的苦差事,也是
不公平的。」
  「--不公平是嗎?」
  除了苦笑之外,楊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表現他的感情。心想,席特列是自己要去找
苦差事做的,自己可不是啊。總之,他確知自己已錯失了辭職時機的這個事實了。
  Ⅴ
  在萊因哈特的面前,排列著隸屬他元帥府的年輕提督們。
  吉爾菲艾斯、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畢典菲爾特、魯茲、瓦列、坎普,以及奧貝斯坦。
萊因哈特確信這是帝國軍人力資源的精華。但是,他還得再提高質和量才行。必須讓眾人皆
承認,被元帥府錄用即是被評價為有能的人才之說法。雖然現在已是如此,但萊因哈特要使
現狀更進一步。
  「帝國軍情報部作出了以下的報告。」
  萊因哈特環視了麾下一週,提督們注意地抬頭挺胸。
  「前些時日,僭稱為自由行星同盟的邊境叛徒們,成功地強奪了帝國的前哨基地伊謝爾
倫。這是眾卿都知道的,而後,叛徒們在伊謝爾倫集結了龐大的兵力。據保守的推算約艦艇
二十萬艘,將兵三千萬。」
  提督們之間發出一陣「荷--」的氣息。每個人的眼光都亮了起來,能指揮統率大軍是
武人的願望,雖是敵人,但其規模的雄大不能不令人為之佩服的。
  「這個意思已是很明白了。也就是說,叛徒們即將向我帝國的中樞部發動全面攻勢了。」
  萊因哈特的兩眼彷彿燃燒著火焰。
  「經由國務尚書的內部命令,對此一軍事威脅,交與我防禦、迎擊的任務。大概兩天之
內會下令吧。這是武人的最高名譽。期待眾卿的表現。」
  他用嚴肅的口氣說完了這話後,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種充滿活力和霸氣的笑容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懾人魅力。絕不是那種只有在安妮羅傑和吉爾菲艾斯面前才綻露的無邪
而透明的笑容。
  「總之,其他的部隊都是皇宮的裝飾品,根本不能依靠。這可是獲得晉陞和勳賞的好機
會。」
  提督們也笑了。對於貪圖地位和特權的門閥貴族,他們有著相同的反感。萊因哈特錄用
他們並非只有才幹而已。
  「接下來,我想和眾卿商議。我們要在什麼地方迎擊敵人呢?--」
  米達麥亞和畢典菲爾特提出了相同的意見。叛亂軍肯定會經由伊謝爾倫迴廊進行侵略,
那麼在他們出了迴廊進入帝國領域內的時候加以迎頭痛擊如何?可以確定敵人出現的特定點
,可攻擊其前鋒部隊,也可探取半包圍戰術,對戰鬥將容易且有利--。
  「不--」
  萊因哈特搖頭。在由迴廊進入帝國領域的宇宙點上發動攻擊,敵人也早預計到了吧。前
鋒集團配置精銳,不宜與之硬碰。且當受到襲擊時,敵人殘存的大部份兵力只要不出迴廊,
而我們也就無法再加以攻擊了。
  「應該要把敵人誘入深處。」
  萊因哈特敘述了自己的意見。在短時間的討論之後,提督們也贊同了。
  把敵人引入帝國領內深處,在其戰線及補給線達到延伸界限點時再傾全力給予反擊。對
迎擊的那一方而言,可說是必勝的戰法。
  「這很費時間啊!」
  米達麥亞說出了此一感想。任誰來看他都可算是一個矮小而結實俊俏的青年軍官。有著
疏於梳整的蜂蜜色頭髮和灰色的眼眸。
  同盟軍的叛徒們既然號稱是空前的壯舉,一定也會盡其陣容、裝備、補給上的萬全吧。
米達麥亞那句「很費時間」的想法的確是理所當然的,但萊因哈特卻用充滿自信的眼光環視
著麾下的提督們。
  「不,也不用多長的時間。大概不出五十天吧!奧貝斯坦,你把基本的作戰策略說明一
下。」
  受到指名的這位頭髮半白的幕僚向前走出,開始說明後,提督們之間的驚愕氣息無聲地
擴散開來。
  ***
  宇宙曆七九六年八月二十二日,自由行星同盟的帝國領域遠征軍將總司令部設在伊謝爾
倫要塞內。而在其前後,三千萬將兵排成了艦列,連日從首都海尼森及其周邊星域出發,踏
上了遠征之途。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08:52

【第八章】
  Ⅰ
  最初的一個月,同盟軍宇宙艦隊的全體官兵都與絮繞著他們的興奮氣氛為友,但這份友
情冷淡了之後,所剩下的就是掃興的心情以和不安、急躁。軍官們在沒有士兵的地方問著,
而士兵們則在沒有軍官的地方問著,互相抱持著相同的疑問--為何不見敵人的蹤影?
  同盟軍以伍蘭夫提督的第十艦隊為前鋒,侵入帝國領內有五百光年之遙。超過二百個以
上的?星系落入了同盟軍手中,其中有三十個是低度開發但有人類居住的星系。合計有五千
萬人口的老百姓。原本支配他們的總督、邊境伯爵、徵稅官、軍人等都逃亡了,可以說是在
沒有受到任何抵抗的情況下被佔領的。
  「我們是解放軍!」
  同盟軍的宣撫軍官對被留棄的農民、礦工群眾們如此說道。
  「我們會帶給你們自由和平等,你們再也不用為專制主義的暴政所苦了。我們會給你們
種種政治上的權利,你們將以自由市民的身分開始嶄新的生活了!」
  然而使他們失望的是,迎接他們的並不是想像中熱烈的歡呼聲。對於宣撫軍官那無趣的
熱情說辭充耳不聞,農民代表說:
  「在什麼政治權利之前,我希望能先給我們生存的權利吧!沒有糧食了,連嬰兒的奶粉
都沒有,軍隊把那些全帶走了。在自由與平等之前,可不可以先給我們麵包和牛奶呢?」
  「那是當然的。」
  對於這毫無任何理想的要求,宣撫軍官內心失望的回答著。他們終究是解放軍。給予從
帝政的沉重桎梏中掙脫出來的可憐民眾們生活的保障,這是和戰鬥同樣重要的職責。
  他們除了從各艦隊的補給部供出糧食之外,同時向伊謝爾倫的總司令部提出了以下要求
--五千萬人的九十日份的糧食、二百種以上的食用植物的種子、人造蛋白製造工廠四十座
、水耕設備六十座,以及運輸以上資源的船舶。
  ***
  「要把解放地區的住民由饑餓狀態中解救出來,最低限度也需要這麼多的資源,隨著解
放地區逐漸擴大,這個數值也將會隨之膨脹吧!」
  看到附加如此註釋的要求書,身為遠征軍後方主任參謀的卡介倫少將不禁發出了不平之
鳴。
  單以五千萬人的九十日份糧食來說,光是穀物就高達五十億噸。需要一千噸級的輸送船
五百艘。而首先這就已經大大凌駕了伊謝爾倫要塞的糧食生產和儲藏能力了。
  「就算搬空了伊謝爾倫要塞的全部倉庫,也只有穀物七億噸。即使把人造蛋白和水耕設
備全部開動--」
  「我知道這是不夠的。」
  卡介倫打斷了部下的報告。以三千萬同盟軍將兵為對象的補給計劃是由卡介倫親手策劃
的,有關這計劃的營運,他是有自信的。
  但是如再加上相當於全軍兩倍的非戰鬥人員的話又另當別論了。必須將計劃的規模修正
三倍才行,而且必須要快。各艦隊的補給部因受不了過大負擔而為之慘叫的情景。卡介倫是
可以想像到的。
  「難道那些宣撫軍官都是低能兒嗎?」
  看到要求書末尾的部份,他如此想著。
  所謂「隨著解放地區逐漸擴大,這個數值也將會隨之膨脹吧!」--不就是說補給的負
擔將會越來越來重嗎?這可不是對勢力範圍的擴大可以天真地感到喜悅的情況啊!而且這其
中有著可怕的暗示--。
  卡介倫要求會見總司令官羅波斯元帥。在總司令官的辦公室裡,作戰參謀霍克准將也隨
侍在旁。總司令官對他的信任似乎比對參謀長格林希爾上將更深厚,他常在上司的身旁監看
著,甚至有人在背後說「總司令官不過是作戰參謀的麥克風,真正在說話的人是霍克准將。
  「好像是要談有關宣撫軍官來的要求吧--」
  
  羅波斯元帥撫摸著圓胖的下巴。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很忙,請你長話短說吧!」
  無能的人是不可能成為元帥的。羅波斯是個在前線樹立過武勳,在後方也顯現了著實的
事務處理才能,是個有足夠能力統率大部隊及管理參謀團的人。至少在他四十多歲前是這樣
的。但今天,他的衰退卻非常明顯。對諸事毫無氣力,特別是在判斷、洞察、決策方面。也
許就是如此才造就了霍克准將的獨斷、專橫吧!
  以往的英才為何會落到這種地步,原因眾說紛紜,諸如說是因為青少年時代過份地使用
頭腦和肉體而引起了腦軟化症狀,也有說是因為慢性的心臟疾病,或說是和席特列元帥爭奪
統合作戰本部長之位敗北後的後遺症--將兵們各自揮動著想像之翼議論紛紛。
  這想像之翼揮弄得過火時,甚至還有人說是因為那根本分不清何謂美女的羅波斯,和女
人過夜之後被傳染了不名譽的疾病。而使得元帥染病的女人是帝國的特工。聽到此傳聞的人
,在浮現一陣不懷好意的笑容之後,總不由得覺得心寒而脖子為之一縮。
  「那麼我就長話短說了。閣下,我軍目前正面臨重大的危機。」
  卡介倫來這迎頭一擊,等候著對方的反應。羅波斯元帥不禁停下了撫弄下巴的手,以疑
問的眼光投向後方主任參謀的臉上。霍克准將刻意把那色澤不佳的嘴唇扭曲了一下,這只是
單純的一種怪癖罷了。突然間--
  「怎麼回事?」
  元帥的聲音中沒有驚愕的意思,與其說是沉著,不如說是反應遲鈍吧?卡介倫心裡想道。
  「我想您應該知道了宣撫軍官要求的內容吧?」
  卡介倫說道,心想這也許算是無禮的質問吧。霍克好像就有此想法,嘴唇的扭曲更大了
,但卻沒有開口。也許是想以後再藉題發揮吧!
  「我知道,雖然要求是大了點,但在佔領政策上,這也是逼不得已的!」
  「總司令部並沒有這麼多的物質。」
  「向本國發出請求就行了。經濟官僚大概會為之歇斯底里罷,但他們也不能不送來的。」
  「嗯,的確會送過來。但問題是這些物資能否順順利利地送抵前線呢?」
  元帥又開始撫弄著下巴。卡介倫不禁惡意地想著:「再怎麼撫弄,你那些贅肉也不會掉
下來吧!」
  「這是什麼意思呢?少將。」
  「敵人的作戰就是要使我軍在補給上產生過大的負擔!」
  他用上強烈的語氣。難道連這麼簡單的推想都不知道嗎?實在是令人想要大聲斥責的。
  「也就是說,敵方將攻擊輸送船團,試圖斷絕我軍的補給線--這就是後方主任參謀的
意見吧?」
  霍克准將突然的插嘴雖令人很不愉快,卡介倫還是點了點頭。
  「但是到最前線之間的宙域是在我軍的佔領之下,我想不必如此擔心吧?不過,為防萬
一還是派些護衛艦吧。」
  「原來如此,是預防萬一啊!」卡介倫順勢挖苦了一番。霍克會怎麼想,管他的呢!
  楊,拜託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卡介倫在心中如此呼喚著友人。他不由得想,為這場戰
爭而死未免太傻了。
  Ⅱ
  在同盟的首都海尼森,正在針對遠征軍傳來的大規模請求,展開兩派辯論之戰。
  贊成派主張--本來遠征的目的就是為了解放帝政重壓之下的帝國民眾。在人道上解救
五千萬民眾的饑餓也是理所當然的。另外,他們在得到我軍對其的救濟之後,加上對帝政的
反感,民心必然會傾向同盟。不論在軍事上的理由或政治上的意義都應該滿足遠征軍的要求
,供給佔領地住民糧食等等--。
  也有人提出反論--原本這次遠征就是無謀的舉動。即使是當初的預計,經費也要多達
二千億元,這是今年度國家預算的百分之五.四,相當於軍事預算的一成以上。即便如此,
實際的財政支出大幅度地超過原來預算已是肯定的事了,再加上確保佔領地的住民的糧食供
應,財政上的破綻將是舉目可見的。所以現在就該中止遠征、放棄佔領地、回到伊謝爾倫才
是。只要能確保伊謝爾倫,就足以阻止帝國的侵略了--。
  也有人認為這種辯論將毫無止息地持續下去,但--
  「給我軍將兵戰死的機會好了!如此袖手不管,只有不名譽的餓死一途了。」
  從伊謝爾倫來的這份報告,該說是訴苦的慘叫--收拾了此一事態。好不容易蒐集了請
求的物資及開始輸送的當頭,和上次幾乎等量的追加請求又送來了。佔領地擴大了,佔領地
往民的人口超過了一億。當然必要的物資數量也不得不增加--。
  這次連贊成派也為之膽寒了。
  反對派說:「看這個樣子,以後不就沒完沒了嗎?五千萬變成一億。以後大概還要從一
億變成二億吧?帝國就是想要破壞我同盟的財政,糊塗地中了其策略的政府和軍部是不能不
負此責任的!如今已別無他法了。撤兵吧!」
  「帝國把無辜的民眾當作武器來對抗我軍的進攻。雖然是卑鄙的手段,但既然我軍掛著
解放和救濟的名義,也就不得不承認這是非常有效的策略。現在該撤兵了。否則我軍將抱著
饑餓的民眾蹣跚地前進,於筋疲力盡之時在敵方的總反攻之下一敗塗地。」
  財政委員長姜.列貝羅在最高評議會中如此發言。
  贊成出兵者無話可說,憮然地呆坐在座席上。
  情報交通委員長溫莎夫人那端正的臉僵硬地注視著那沒有任何影像的冰冷電腦終端機畫
面。
  現在除了撤兵外別無他法,這一點溫莎夫人非常明白。到現在為止所支出的也已支出了
,再有其他支出的話,財政可就無法支持下去了。
  但是,就這樣毫無戰果地撤兵的話,對於支持出兵的她可就站不住立場了。最初的反對
派就不用說了,現在連支持她的主戰派也將會追究她的政治責任。而自她立志於從政以來就
一直努力追求的最高評議會議長的寶座也將離她遠去了。
  遠征軍總司令部的那些無能的傢伙到底在幹什麼!咬牙切齒的憤怒驅使著溫莎夫人,她
緊握著雙手,那塗著美麗色彩的指甲幾乎要插入手掌了。
  撤兵是迫不得已的,但在此之前只要一次就行了,只要對帝國軍有一次軍事上的勝利。
這麼一來她的面子也就站得住了,而後世也不會非難此次的遠征行動是愚行和浪費的象徵-
-。
  她看著那年事已高的評議會議長--遲鈍、無動於衷地佔著最高權力之位的老人。
  這個被嘲弄為「無人選出的」國家元首,是在政界力學造成的低級遊戲之下,獲得漁翁
之利的政客。就是他提到下次的選舉,才使我們也跟進的--她從內心痛恨著使她陷入窘境
的議長。
  另一方面,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則滿足於自己的先見之明。
  早就知道會這樣的了。以現在的國力、戰力要向帝國侵攻是不可能成功的。在不久的將
來,遠征軍將會慘澹地以失敗收場,現政權也將失去市民的支持。但是自己因反對這次無謀
的出兵,會被看成是勇敢而富有見識的人物。在國家受創的此時,反而會提高自己的身價!
雖然還有列貝羅及荷旺這兩位競爭對手,但他們沒有軍隊和軍備產業的支持,最後自己將登
上最高評議會議長的寶座。
  他在心中浮出了會心的笑容。「打倒帝國的同盟歷史上最英明的元首」這樣的稱號應該
是要頒給他的。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能配得上這個光芒四射的名譽了--。
  結果,撤兵論被否決了。
  「在前線出現任何結果之前,不該對軍隊的行動加以限制。」
  這是主戰派以那帶有心虛的口氣所作的主張。所謂的「結果」正是特留尼西特求之不得
的,不過主戰派和他所期待的「結果」可說是截然不同的。
  Ⅲ
  「在本國的物資送達之前,必要的物資由各艦隊在當地調度。」
  當此一命令傳達下來時,同盟軍各艦隊的首腦部都臉色為之一變。
  「從當地調度?要我們去幹掠奪的勾當嗎?」
  「遠征軍總司令部到底在想些什麼?想當海盜頭子嗎?」
  「補給計劃的失敗是戰略上失敗的第一步。這可是軍事上的常識,硬要把這個責任推給
前線!」
  「司令部不是說有萬全的補給體制嗎?當初說的大話如今到哪去了!」
  「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如何去調度呢?」
  楊並沒有附和這些喧囂的責難聲,但在想法上卻是相同的。總司令部雖然不負責任到了
極點,但既然此次出兵本來就是基於無責任的動機所決定的,實施營運上會不負責任或許也
是理所當然的了。真是同情卡介倫的辛勞。
  即使如此,如今也到了極限了。不斷供給佔領地住民的結果,使得第十三艦隊的糧食幾
乎見底了。擔任補給工作的烏諾上校忍不住爆發了不安和不滿。
  「民眾所追求的不是理想也不是正義,只是糧食。如果帝國軍運來糧食的話,他們大概
又會跪倒在地,高喊皇帝陛下萬歲吧!好像只是為了滿足本能才生活的,為了讓這些人吃飽
,就非得要我們餓著肚子才行嗎?」
  「這是為了不使我們變成魯道夫。」
  回答了這句話,楊吩咐副官菲列特利加中尉打開和第十艦隊的伍蘭夫提督之間的超光速
通信回路。
  「喔,楊威利!真難得,有什麼事嗎?」
  在通信螢幕之中,這位古代騎馬民族的後裔如此說道。
  「伍蘭夫中將,見你健康真是無比欣慰。」
  這是謊話。精悍的伍蘭夫全身顯露出憔悴之色。對現在這種和勇氣及用兵術完全無關的
問題,素有勇將威名的他似乎也完全受困了。
  當被問及糧食的儲備狀況如何時,伍蘭夫的臉色更加苦澀了。
  「只剩下一個星期的份了。如果到時還沒接到補給的話,只有從佔領地強行徵收--不
!用詞句也掩飾不了的,只有掠奪一途了。令解放軍聽了也為之呆然,不過那也要有東西可
掠奪才行的。」
  「對此事我有個意見--」
  楊在說了這句話後,提出了放棄佔領地而撤軍的提案。
  「你要撤軍?」
  伍蘭夫輕輕地動了一下眉頭。
  「在未曾交戰的狀況下?這未免有點過於消極吧?」
  「這還是要在還有餘力之時,敵人正在等待著我軍因斷絕了補給而陷入饑餓的時機。你
想這是為了什麼呢?」
  「--你是說敵人想藉機轉為攻勢嗎?」
  「可能將是全面的攻勢。敵人握有地利,補給線也短。」
  「嗯--」
  勇敢的伍蘭夫似乎也有著世俗的想法。
  「如果撤退不慎不是反而會招來敵人的追擊嗎?這可就節外生枝了。」
  「大前提是要做好充分的反擊準備。現在的話還辦得到,但等到士兵們挨餓時就太遲了
。只有在此之前整然有序地撤退了。」
  楊熱心地說明。伍蘭夫傾聽著。
  「而且敵人應該也在計算著我軍斷糧的時機。如果他們把我軍的撤退看成是全面的潰敗
,而追趕過來的話,我們就有種種反擊的方法。另外,時機提早了,若因此使他們認為這是
陷阱而按兵不動的話也好,也許就可以毫髮無傷地撤退了。可能性雖然不高,但若再多拖一
日則這可能性就會更加降低吧。」
  伍蘭夫陷入沉思之中,但下這個決定倒沒花多久的時間。
  「我明白了。你的意見似乎是正確的。我立即做撤退的準備。不過,和其他艦隊要如何
聯絡呢?」
  「我現在會馬上和比克古提督聯絡。我想由他向伊謝爾倫商量的話,比我去說還要更有
效果--」
  「好,那麼就讓我們分頭行事吧!」
  和伍蘭夫的商量結束之後,立刻傳來了急報。
  「第七艦隊的佔領地發生了民眾暴動。規模相當大,起因是軍隊停止了糧食供應。」
  作此報告的菲列特利加臉上浮現出沉重的表情。
  「第七艦隊如何處理呢?」
  「他們使用無力化瓦斯,只是一時鎮壓住了,可能會馬上再發起。軍方對抗手段的提升
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了吧?」
  事態變得嚴重了--楊不由得想道。
  自稱為解放軍、護民軍的同盟軍卻與民眾為敵。一旦發生了這種事,要再消除彼此間的
不信任感,在現階段可說是沒有任何方法了。帝國要分裂同盟軍和民眾的策略已完美地成功
了。
  「實在做得太漂亮了,羅嚴克拉姆伯爵。」
  自己的話絕做不到這麼徹底。即使明知如此做會得到勝利也絕對做不到吧!這就是羅嚴
克拉姆伯爵和自己之間的差別了,也是自己對他感到害怕的原因。
  --這個差別也許有朝一日將招致重大的結果吧--。
  ***
  當同盟軍第五艦隊司令官比克古中將向伊謝爾倫的總司令部傳送超光速通信時,在通信
螢幕的畫面中出現的是作戰參謀霍克准將那張欠缺血色的臉。
  「我是要求和總司令官面談,可不記得說過想見你。不過是個作戰參謀,沒叫你就別多
嘴!」
  老提督的聲音相當激烈。不論是迫力或威嚴,都是霍克所不及的。
  年輕參謀雖在一瞬間為之膽怯,而後卻以高姿態回答道:
  「有關對總司令官申告之事,一切都得經由我傳達,是為了什麼理由而要求面談呢?」
  「沒有對你說的必要。」
  比克古忘了自己的身分而吵了起來。
  「那麼下官不能替你傳達了。」
  「什麼--?」
  「不管地位有多高都必須遵守規定,否則我可以切斷通信。」
  比克古心想:
  「這不正是你這傢伙故意定下的規定嗎?」但在此時此刻,比古克不得不作出讓步。
  「前線的各艦隊司令官一致要求撤退。有關此事希望求得總司令官的諒解。」
  「想要撤退?」
  霍克准將的嘴唇,正如老提督所預想的,扭曲了起來。
  「楊提督就不必提了,連素有勇敢威名的比克古提督都主張不戰而退,實在令人意外。」
  「別用那種卑劣的說法!」
  比克古毫不留情地斥責他。
  「如果當初你不提出這種無謀的出兵案就沒事了。現在總該對自己的責任有點自覺才對
吧!」
  「如果是下官就不會撤退了,這正是一舉消滅帝國軍的好機會,有什麼好怕的呢?」
  這句態度不遜且不經思考的話,使老提督的雙眼中閃著超新星的閃光。
  「是嗎?那麼交換好了。我回到伊謝爾倫,你就到前線來好了。」
  霍克的嘴唇似乎已經扭曲得不能再扭曲了。
  「請不要說這種不可能的事。」
  「你明知不可能還在這兒說風涼話!而且只會縮在安全的地方大放厥詞。」
  「--您在侮辱下官嗎?」
  「我只是聽夠了你的大話。你要表現才能的話,應該要以實績而不是光靠那條油滑的舌
頭吧!首先要搞清楚對別人所下的命令自己是否也能做到,你自己來試試看如何?」
  老提督彷彿聽到了霍克那張削瘦的臉的血液被抽乾的聲音。年輕參謀的兩眼失去了焦點
,狼狽和恐怖寫在他臉上。鼻孔鼓起,嘴巴扭曲成四邊形,兩手抬起將臉孔從比克古的視線
中掩蓋了起來,在這一秒之中響起了不像喘息也不像慘叫的聲音。
  在比克古的視線前,霍克的身影沒入通信螢幕的畫面之下。代之出現的是左來右往的人
影,但卻沒有人說明此時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是怎麼了?」
  「這個--」
  站在比克古身旁的副官克列門提上尉也無法答覆長官的疑問。約二分鐘之久,老提督在
螢幕之前等候著。
  不久後,一位身穿白色軍醫制服的壯年男子出現在畫面上。並敬了禮。
  「我是軍醫山村少校。現在霍克准將正在醫務室接受治療中,有關此事由我來做說明。」
  比克古想著,請別再擺什麼架子了。
  「什麼病呢?」
  「轉換性歇斯底里引發的神經性失明。」
  「歇斯底里?」
  「是的,因挫折感而引起異常的亢奮,使視神經一時麻痺了。十五分鐘後就會再恢復視
力了,但以後可能會有無數次再發作的機會。起因是精神上引起的,如果不把病因根除的話
--」
  「那該如何做呢?」
  「不可以違背他,不可給他挫折感。誰都得遵從他說的話,任何事都得照他的想法去做
才行。」
  「--你是認真的嗎?軍醫。」
  「這是由於過度驕縱而養成了自我異常擴大,是幼兒有時會出現的症狀。只有滿足其自
我與慾望才是最重要的。因此,要提督您向他賠罪,粉身碎骨地去實行他的作戰計劃,贏得
勝利,使他成為讚賞的對象--這樣方能除去他發病的原因。」
  「這可真要謝謝你的好意了。」
  這會兒比克古倒沒有發怒。
  「為了治好他的歇斯底里,必須要三千萬以上的士兵們身處死地才行嗎?好大的排場呀
!他可會被感動的淚海溺死的。」
  軍醫苦笑著:
  「如果只從要治好霍克准將的病症來說,就只有這麼做了。但如果把視野擴展到全軍的
話,自然就會有其他方法了。」
  「沒錯,叫他滾蛋不就得了。」
  老提督的態度相當嚴肅。
  「這是目前為止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如果知道了和想要巧克力就哭訴的幼兒處於同樣精
神狀況的傢伙竟是三千萬將兵的軍師的話,帝國軍的那些人大概會跳起舞來吧!」
  「--總之,有關醫學以外的事,不在我的權限之內。我幫你轉接總參謀長--」
  以選舉勝利為目的的政治,和小兒性歇斯底里症的秀才型軍人之茍合,竟動員了三千萬
的將兵。若是知道這事的真相而又更加認真地作戰的人,如果不是被虐待狂式的自我陶醉家
。就是好戰之徒了。比克古如此苦澀地想著。
  「提督--」
  取代軍醫而在通信螢幕上出現的是遠征軍總參謀長格林希爾上將。那端整的紳士容貌上
,有濃厚的愁色。
  「是總參謀長啊,在忙碌之際勞動你真是令我惶恐。」
  即使露骨地諷刺也不會覺得臉紅,大概就是這位老提督的德性所在了。
  格林希爾上將也浮現出和軍醫相同的笑容。
  「讓你看到這種醜態百出的場面才真是令人惶恐呢!霍克准將大概將立即休養,這事是
得要總司令官下裁定的--」
  「那麼,第十三艦隊提出的撤退一事如何呢?我可是完全贊同的。前線士兵已經處於無
法作戰的狀態了,不管是心理上或肉體上--」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0:27

  「請再等一會吧,這也要總司令官下裁決才行,希望你能了解此事是不能立即答覆的。
」比克古中將對這種官僚式的回應作了個嫌惡的表情。
  「我知道如此是無禮的,總參謀長,我想直接面會總司令官,能替我代為轉達嗎?」
  「總司令官正在午睡。」
  老提督皺了下白色的眉毛,然後緩緩地反問道:
  「你在說什麼,總參謀長?」
  格林希爾上將的回答,顯得更加凝重了。
  「總司令官正在午睡。他下令除非有敵人襲擊,否則不要叫醒他,因此你的提議將會在
他起床後轉達。請無論如何等到那時候吧!」
  對此事比克古沒作任何回答。在格林希爾上將的視線之下他似乎困難地上下微微地牽動
著兩肩。
  「--好的,我明白了。」
  這壓抑著情感的聲音從老提督的口中發出,是在經過了約一分鐘之後。
  「在此之前,我將以前線指揮官的身分,遂行自己對部下生命的義務。有勞你了。在總
司令官醒來之時,請你替我轉達,就說比克古很掛念他,是不是做了個好夢。」
  「提督--」
  通信是由比克古這邊切斷的。
  格林希爾上將以沉重的表情注視著那化為灰白色平板的通信螢幕。
  Ⅳ
  看了偵察部隊來的報告,萊因哈特點了點頭後,傳喚了紅頭髮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中
將,派與重大的任務。
  「偵察所得由伊謝爾倫向前線派遣了輸送艦隊。那是敵方的生命線。我要你率領交派給
你的全部兵力前去攻擊,務求全殲敵軍,細節的運作則由你自行裁定。」
  「遵命。」
  「情報、組織、物資,只要有必要你都可以使用。」
  行了一禮之後回過身去的吉爾菲艾斯,突然被萊因哈特叫住了。對著疑惑地轉過頭來的
好友,年輕的元帥說道:
  「這是為了勝利,吉爾菲艾斯。」
  他知道這種讓被佔領地民眾饑餓以縛住敵人手腳的殘酷戰法,吉爾菲艾斯是反對的。雖
然他在口頭上、表情上都沒有表露出來,但萊因哈特太了解他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就是
這樣的一個人。
  吉爾菲艾斯再度行了禮,他離去之後,萊因哈特告訴留在原他的其他諸將。
  「在吉爾菲艾斯提督擊破叛亂軍輸送艦隊的同時,我方將發動全面攻勢。在此時放出假
情報,就說輸送艦隊受到攻擊但平安無事。這是要防止叛亂軍斷絕了最後的希望,而做出窮
鼠嚙貓之舉。同時也是要使他們察覺不到我軍的攻勢--當然他們終究會發覺的,但越遲越
好。」
  他掠視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人。以前坐在他身旁的,一向都是那個高大紅髮的年輕人。現
在則是頭髮半白的男子--奧貝斯坦。這雖是自己所作的決定,卻仍有些失調的感覺。
  「而我軍補給部隊在奪回被佔領地的同時,也要第一時間供與住民足夠的糧食物資。雖
是為了對抗叛亂軍侵略的需要,但讓陛下的臣民忍受饑餓,並非我軍的本意。另外,這也是
對邊境的住民顯示,只有帝國才有統治能力及負此責任的事實。」
  萊因哈特的真正用意並非是對「帝國」,而是要讓自己獲得民心。但這事不必刻意在這
種場合說出來。
  ***
  由格列多溫.史考特提督所率領的同盟軍輸送艦隊,是由一千噸級輸送艦五百艘、護衛
艦二十六艘所組成的。關於護衛艦的數量,後方主任參謀卡介倫認為「數量不足,至少要有
一百艘。」但卻被駁回了。
  一來由於並不認為帝國軍會為了輸送艦隊而動員大軍,況且派遣過於多數的艦艇,總司
令部的警備也將會薄弱,以此為理由而將其駁回了。在這遠離前線,而且易守難攻的要塞內
,竟然說出這種藉口!卡介倫不由得為之憤慨。
  史考特提督要比卡介倫樂觀得多。雖然在出發前卡介倫再三警告他要當心敵人,但他卻
過耳不聞,也不到艦橋去,反而在自己房內和部下玩著立體西洋棋。
  當臉色大變的艦隊參謀尼可斯基中校來叫他時,他像是被將了軍似地問道:
  「在前線有什麼事嗎?真是太吵了。」
  「前線?」
  
  尼可斯基中校啞然地回顧著司令官。
  「這裡就是前線了。你沒看到那個嗎,閣下。」
  他用手指指向前面連接著艦橋主銀幕的小儀器,那裡映出了急劇擴大的白色光雲。
  史考特提督在這瞬間啞然失聲了。再怎麼說他也不會認為那是友軍的。他們被敵方可怕
的大部隊包圍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真不敢相信!」
  史考特好不容易才擠出了聲音。
  「不過是對付一支輸送艦隊,竟派出這樣的大軍--為什麼?」
  在尼可斯基所開的氫氣動力車通過前往艦橋的走廊途中,這位提督一直問著這個愚蠢的
問題。直到尼可斯基不耐煩地對他說「你還不了解自己任務的意義嗎?」時,走廊的擴音器
傳來報務員的叫聲。
  「大量敵飛彈向本艦接近!」
  這個聲音在一瞬之後變成了慘叫聲。
  「無法抵擋!數量太多了!」
  ***
  在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通信官從座席上站了起來,將那張興奮得發紅的臉朝向了萊
因哈特。
  「吉爾菲艾斯提督來的捷報。敵輸送船團全滅,護衛艦二十六艘也完全被破壞。我方的
損失只有戰艦一艘受中度損傷,以及十四架王爾古雷--」
  歡呼聲席捲了整個艦橋。對於伊謝爾倫淪陷以來,雖說是為了戰略上的需要,但對於屢
次不戰而退的帝國軍而言,可是許久未有的勝利快感了。
  「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坎普、梅克林格、瓦列、魯茲,你們照事先計劃進行,以全部
戰力對叛軍發動總攻擊。」
  萊因哈特向待機中的諸將發令了。
  在一聲「遵命」之後,隨即欲趕赴前線的提督們,被萊因哈特叫住了。他命令侍從端來
美酒,以預祝戰爭的勝利。
  「我們已經勝券在握。現在必須使它成為完全的勝利。別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亂軍
有機會生還,一切條件都已成熟。願大神奧丁的恩寵加諸眾卿之身。乾杯!」
  「乾杯!」
  眾提督唱和之後,喝乾了杯中的美酒,依照習俗將酒杯擲落地板。無數的光亮碎片在地
板上華麗地亂舞。
  待諸將走出之後,萊因哈特靜觀著螢幕。他在其中看到了比散落在地板上的光芒更為冰
冷、更為無機質的光芒之群。但是,他喜歡那些光芒。就是為了要將那些光芒盡收手中,現
在自己才會身在此處的--。
  Ⅴ
  標準曆十月十日十六時。
  利用重力傾度法,將艦隊配置於行星流肯的衛星軌道上的伍蘭夫提督察覺了敵人來襲。
在周圍佈署的兩萬個偵察衛星之中,在二點鐘方向的一百個衛星在映出無數光點之後,隨即
中斷了傳送映像。
  「來了!」
  伍蘭夫獨自說道。自己也感覺到緊張的電流已奔向神經末梢。
  「報務員,在和敵人接觸之前,計算一下還有多少時間?」
  「大概六、七分鐘。」
  「好,全艦隊準備全力一戰。通信官,向總司令部以及第十三艦隊聯絡。就說我方遭遇
敵襲。」
  警報響起,旗艦盤古的艦橋內交雜著命令及回答。
  伍蘭夫向部下說道:
  「不久後第十三艦隊會前來救援的。是那個『奇蹟的楊』。如此一來就可以前後挾擊敵
人。勝利不會有問題的!」
  有時候指揮官得讓部下去相信一些連自己也不相信的事才行。伍蘭夫心想,楊大概也在
同時遭到多數敵人的攻擊,根本沒有空檔可前來救援第十艦隊吧?
  帝國軍的大攻勢開始了。
  ***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那張白淨的臉孔露出緊張的神色,抬頭望著司令官。
  「閣下!伍蘭夫提督傳來了超光速通信。」
  「是敵襲嗎?」
  「是的,十六時七分,和敵人進入戰鬥狀態。」
  「終於開始了--」
  這句話的語尾和警報的鳴叫聲重疊在一起。五分鐘後,第十三艦隊和坎普所率的帝國軍
交戰。
  「十一點方向,敵飛彈群接近!」
  對報務員的叫聲,旗艦休伯利安的艦長馬利諾上校很快的反應了。
  「向九點鐘方向射出誘餌!」
  楊沉默著,埋頭於艦隊的作戰指揮和自己的工作。有關艦艇單位的防禦和應戰是艦長的
責任,如果連這方面司令官也要插手的話,未免就太費精神了。
  雷射氫爆飛彈如兇猛的獵犬般襲來。這是一種不經核分裂,而以雷射的超高熱引發核融
合的兵器。
  對抗用的誘餌火箭發射了。這種火箭會發出熱源和電波,以欺騙飛彈上的追蹤系統。飛
彈群以急轉彎回頭追向這些誘餌。
  能源對能源、物質對物質互相衝突,在暗黑的虛空中散發著不吉的光芒。
  「斯巴達尼恩,準備出擊!」
  ***
  命令傳達下來,數千位斯巴達尼恩的飛行員,身心奔馳著快意的緊張感。他們對自己的
技術和反射神經有著強烈的自信,死亡的恐怖感對他們而言只能算是侮辱的對象。
  「走吧!好好地幹一場!」
  在旗艦休伯利安上開朗地叫喊著的是有「擊墜王」之稱的沃連.休茲上尉。
  休伯利安上有四位擊墜王。除了休茲之外,還有沙列.亞吉斯.謝克利上尉、奧利比.
波布蘭中尉、伊旺.高尼夫中尉,他們為了誇示擊墜王之稱號,各自在愛機上以特殊顏料畫
上了黑桃、紅磚、紅心、梅花等A字記號。把戰爭看成是一種運動,或許這就是使他們得以
生存下來的要素之一。
  「我會擊墜五架敵機歸來的,幫我準備冰涼的香檳吧!」
  跳上愛機的波布蘭對著整備兵說著,但回答卻是冷淡的:
  「怎麼還會有香檳呢?我幫你準備一些開水吧!」
  「真是不懂風趣的傢伙!」
  嘟噥著一會兒,波布蘭和其他三人一起駛入了宇宙空間。斯巴達尼恩的機翼反射著爆炸
光而發出七彩的光芒。充滿敵意的飛彈從各方殺到,光束砲也襲擊過來。
  「怎麼會被你們擊中呢?」
  他們四人都異口同聲地大聲道。那份多次越過死線而生存下來的自豪,使得他們能如此
口出狂言。
  有如在誇示那出神入化的伎倆般,斯巴達尼恩以急回轉躲過了飛彈。而那原本想要追擊
他們的飛彈,由於重力的急變而從細小的彈體中央折成了兩段。他們嘲笑般地揮動著機翼!
而在面前,帝國軍的王爾古雷衝出來挑起了格鬥戰。
  休茲、謝克利、高尼夫各將一架架的敵機化為火球。
  只有波布蘭一個人為了疑問和憤怒弄得滿臉通紅。一秒間可發射出一四零發攻擊敵人的
鈾二三八彈--富有金屬穿透力,一旦命中會發出超高熱爆炸的彈列無奈地被虛空吸收而去
。除了他以外,其他三人早就把合計七架的敵機血祭了。
  ***
  「這是什麼醜態?」
  大皺眉頭的是帝國軍指揮官坎普中將。
  坎普也是擊墜王。他曾是個開著銀翼的王爾古雷,把數十架敵機送入死神懷抱之中的歷
戰勇士。雖是相當高大的身材,但因身體的橫寬使人不覺得突兀。茶色的頭髮修剪得很短。
  「那種程度的敵人有什麼好費事的?由後方採半包圍陣勢把它們趕進艦砲的射程之內!」
  這個指示是正確的。三架王爾古雷將休茲上尉的斯巴達尼恩由後方聯成半包圍網,巧妙
地將其趕進入戰艦的主砲射程內。領悟到危險的休茲,以急回轉將鈾二三八彈射入了其中一
架敵機的操縱席。並想趁它脫隊的間隙逃逸。但是敵艦的副砲卻不在他的計算之內。在光束
閃動間,休茲和他的愛機在一擊之下消失在世間了。
  謝克利也死在同樣的戰術之下。剩下的兩人拼命地擺脫追擊,逃進了艦砲的死角。
  ***
  打落四架敵機的高尼夫倒還好;但光是一味逃命,一機也未擊墜的波布蘭,其自尊心受
到了無可救藥的傷害。
  當他終於明白了一彈也未命中的原因時,傷心化為憤怒而爆發了。回到母艦的波布蘭,
由操縱席跳了下來,抓住了奔來的整備兵的衣領。
  「把那個害死人的整備主任叫出來!我要殺了他!」
  托達技術上尉一來,波布蘭就不顧階級地開罵了。
  「機槍的準星差了9到12度!到底有沒有好好檢查?你這個飯桶!」
  托達技術上尉揚起眉來。
  「當然檢查好了。人很容易就可生下來,而戰鬥艇可是相當花錢的,當然我很用心做檢
查了。」
  「這傢伙到現在還說這種風涼話!」
  戰鬥用頭盔被丟向地板,而高高地彈起,波布蘭那綠色的眼睛燃起了怒氣的火焰。而托
達的雙眼則顯得細小尖銳了。
  「想打架嗎?你這混蛋。」
  「啊,是想打架。到現在為止我在戰鬥中,不知殺了多少比你優秀的帝國人。對付你只
要單手就夠了,算是對你的優待!」
  「少瞎扯了!硬把自己的疏忽推在別人身上。」
  雖有人大聲喝止,但兩人早已互毆起來了。兩三次的揮拳都被波布蘭躲過,不久後被迫
成挨打之勢的托達腳步開始不穩了。當波布蘭正想飽以幾拳之時,卻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笨蛋,適可而止吧!」
  先寇布准將苦澀地說道。
  打架是收場了。沒有人敢不給這攻下伊謝爾倫的勇士一點面子。當然對先寇布而言,現
在自己只能對勸架派上用場,實在是完全違背本意的--。
  ***
  攻擊伍蘭夫第十艦隊的帝國指揮官是畢典菲爾特中將。橙色的長髮和棕色的眼瞳,細緻
的臉和雄偉的體格說不上相稱。緊迫的眉頭、熾烈的眼神,可看得出其戰鬥式的個性。
  另外,他麾下的全部艦艇都被塗裝成黑色,稱為「黑色槍騎兵」,是支剽悍的部隊。但
伍蘭夫可不是等閒之輩,他給予這支部隊相當的痛擊,自己也受到了同樣程度的傷害-不是
比率上而是絕對數目上。
  畢典菲爾特軍原來就比伍蘭夫軍的數量要多,而且也未讓士兵們挨餓。指揮官和部下都
富有清新的活力,雖然付出了相當的犧牲,但也終於成功地將同盟軍完全地包圍了。
  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的第十艦隊,無法迴避畢典菲爾特軍的集中砲火。
  「只要打出就會命中!」
  在這口號之下,帝國軍的砲火使密集的同盟軍艦列沐浴在能源光束和飛彈的豪雨中。
  能源中和磁場被擊破之後,艦艇的外殼受到了無法抵擋的衝擊。當這衝擊進入艦內時,
引起了爆炸,殺人的熱風劈倒了艦內的將兵們。
  遭受破壞,失去動力的艦隻,受到行星引力的作用墜落。有一半的住民們看到了夜空中
無數的流星,孩子們一時忘卻了饑餓,出神地看著這幅淒艷的美景。
  Ⅵ
  第十艦隊的戰力已到了極限。艦艇失去了四成,殘存的艦艇有半數處於無法戰鬥的慘狀
。艦隊參謀長錢少將以蒼白的臉色面向司令官。
  「閣下,如今要再繼續戰鬥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只有選擇投降或逃亡了。」
  「得在兩種不名譽的手段中二選一吧?」
  伍蘭夫中將自我解嘲了一番。
  「投降不合我的個性,就逃走好了,向全艦隊傳達命令!」
  即使要逃亡也要殺出一條血路才行。伍蘭夫將殘存的戰力重新整編為紡錘陣形,把受傷
和不能戰鬥的艦艇夾在中間先走,自己則斷後,以其一舉突破包圍網的一角。伍蘭夫熟知集
中戰力的使用法。
  他以此巧妙果敢的戰法成功地讓半數的部下死裡逃生。但他自己卻戰死了。
  他的旗艦直到最後都在包圍下與敵人戰鬥,在快要脫離的瞬間,飛彈發射孔受到敵人光
束砲的直擊而爆炸了。
  ***
  戰線所及之處,同盟軍嘗到了敗北的苦果。
  第十二艦隊司令官波羅汀中將受到魯茲艦隊的急襲,一直戰鬥到旗艦身邊只剩下八艘砲
艦的慘況,在戰鬥和逃亡都不可能的情況下,以手槍射擊了自己的頭部。繼任指揮權的柯那
利少將投降了。
  第五艦隊由羅嚴塔爾、第九艦隊由米達麥亞、第七艦隊由早已把同盟軍的輸送艦隊全滅
的吉爾菲艾斯、第三艦隊由瓦列、第八艦隊由梅克林格,同盟軍各艦隊都各自遭受到猛烈的
攻擊,而不斷地後退。
  唯一例外的是楊的第十三艦隊。他對坎普艦隊採取了巧妙的半月陣形躲過了敵方攻勢,
並靈活地從左右兩翼交互攻擊造成敵人的出血。
  為此意外損害而驚訝的坎普,決定與其這樣下去因為出血過多而衰弱至死,倒不如在戰
術上作徹底的更正。下此結論後,他讓部隊緩緩後退重新布陣。
  看到敵方後退的楊,並不想趁此乘機展開攻勢。楊認為,這場戰鬥求勝不如求生要來得
有意義。即使在此打贏了坎普,最後仍會遭到佔盡優勢的敵人圍攻。所以應趁此敵人後退之
際,盡可能地遠離而去。
  「好,全艦隊逃跑!」
  楊嚴肅地下此命令。
  第十三艦隊逃出了,逃得井然有序。
  ***
  佔優勢的敵人將己方追到此處,卻反而開始急速後退,坎普不由得為之一驚。本來已覺
悟將受到追擊而遭到相當的損害,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卻大出意料之外。
  「為何敵人不乘勝追擊呢?」
  坎普如此自問,並徵詢幕僚的意見。
  部下們的反應分為兩種--說是因為同盟軍其他部隊身處絕境而急急趕去救援;一說是
敵軍故意露出破綻,以引我軍發動攻勢,再加以徹底的反擊。
  迪奧多.馮.流肯少尉,這位剛從軍官學校畢業的年輕軍官,惶恐地開了口。
  「我--不,下官認為敵方並無戰意,純粹只是要逃走而已。」
  這個發言完全被忽視,流肯少尉獨自紅著臉退下去了。雖然他所說的和事實最接近,但
包括他本人在內,誰也沒有察覺到。
  富有戰術家常識的坎普,在深思熟慮之後,下了「敵人的退卻是陷阱」的結論,放棄了
再反擊,而著手於艦隊重新整頓的工作。
  此時,楊威利和他的艦隊繼續遁逃,到達了帝國軍命名為「C戰區」的宙域,在此被帝
國軍捕捉到其蹤影,展開了新的戰鬥。
  ***
  另一方面,由亞爾.沙列姆提督指揮的同盟軍第九艦隊,受到帝國軍米達麥亞暴風雨般
的打擊而持續敗退。沙列姆提督拼命在防止指揮體系的崩潰。
  因此時米達麥亞的追擊過於迅速,追來的帝國軍的前鋒部隊和被追的同盟軍後尾集團混
成一團,產生了兩軍艦艇舷並舷並駕齊驅的奇景,由視窗看到敵艦標幟近在眼前的雙方士兵
們都大吃一驚。
  另外,由於在狹小宙域中產生高密度的物質反應,雖然各艦都開啟了碰撞迴避系統的全
部功能,但仍有因各方向都被敵我遮斷而不斷回轉的戰艦。如此是不能交戰的。在高密度狀
態中,若放出了龐大的能源。將產生無法控制的能源亂流,結果是同歸於盡。
  為防止因找不出安全行進方向而陷入二律違反之碰撞迴避系統產生「發狂」現象,一些
艦艇不得不將操縱切換成手動控制,但仍然無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接觸和衝突。
  駕駛員們汗流浹背,這和戰鬥服的溫度調節機能是無關的。緊抓著操縱盤的他們,在眼
前可看到為了避免互相碰撞這個共同目的而努力的敵方。
  這個混亂經由米達麥亞對部下下令減速,才好不容易地收拾了。不過這對同盟軍而言,
只意味著敵人的追擊再次組織化而已,在保持射程的距離之下遭受帝國軍的砲火侵襲,艦艇
和人命都一一失去了。
  旗艦巴拉米迪斯艦體也有七處受損,司令官亞爾.沙列姆中將折斷了肋骨,身負重傷。
副司令官莫頓少將接替了指揮權,勉強地統率殘兵,走上了漫長的敗北之路。
  ***
  當然遭到敗北之痛苦的,並不是只有他們而已。
  同盟軍的各艦隊不得不籠罩在同樣的悲哀之下。即使楊威利的第十三艦隊也不能例外。
  此時,剛從最初的戰場後退了約六光時(約六十五億公里),楊的第十三艦隊處於要對
抗四倍數量的敵人的毫無餘裕的狀況,而且C戰區的帝國軍指揮官吉爾菲艾斯已經擊敗了第
七艦隊,而持續將兵力及物資投入最前線,要以毫無間斷的攻擊來消耗同盟軍的戰鬥力。
  這個戰法並非什麼奇略,而是正統的戰術,運用起來堅實無比。
  「絲毫無機可乘,連逃走的間隙都沒有。」楊嘆息道。
  「敵方以吉爾菲艾斯中將的名義發出了通信要我軍投降。」這時菲列特利加報告道。
  「吉爾菲艾斯中將?我聽過他是羅嚴克拉姆伯爵的心腹,沒想到打仗也這麼高明。毫不
使詐的優秀用兵手段--」
  也不能光是佩服。以正攻法作戰的話,數量上居於劣勢的同盟軍很明顯的將只有敗北一
途。
  考慮過後,楊決定了要採取的戰法。把確保的宙域讓給敵人,但以整然的後退將敵人誘
入U字陣型之內,趁其隊形和補給延伸之時機,以全力加以反擊。
  「只有這方法了。不過,這也要敵人會上鉤才行,但是--」
  楊的戰法如果有積蓄戰力的時間及完全獨立的指揮權、也許能收到某種程度的成功,而
阻止帝國軍的前進吧!
  但是,這兩者他都沒有得到,在忍受著以壓倒性數目逼近而來的帝國軍的強攻之下,苦
心將艦隊重編成U字型的楊,接到了伊謝爾倫來的命令。
  「以本月十四日為期,在亞姆立札?星系A宙點集結,立刻終止戰鬥,轉進。」
  當聽到這個命令時,菲列特利加看到楊的臉上劃過了痛苦和失望的陰影。這陰影在一瞬
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嘆息。
  「說得可真輕鬆啊!」
  也只能這麼說了,菲列特利加能了解在此狀態下要從敵前撤退的困難。更何況對手並非
無能的敵人。如能像面對坎普時一樣,想退就能全身而退的話,楊早就逃之夭夭了。就是因
為不行才被迫一直戰鬥下去的。
  楊遵從了命令。但他的艦隊卻在此次困難的撤退戰中,產生了數倍於前的犧牲者。
  ***
  在帝國軍的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中,萊因哈特聽取了奧貝斯坦的報告。
  「敵方雖敗逃,但仍保持著秩序,好像是朝向亞姆立札星系集結。」
  「很接近伊謝爾倫迴廊的入口嘛!但我想對方並非只想逃吧!你認為如何呢?」
  「大概是打算集結後再發動反攻吧?雖然遲了點,但總算發覺到軍力過於分散的愚昧了
!」
  「的確是太遲了。」
  將額頭垂落到眉梢的金髮,用纖美的手指撥開,萊因哈特發出冷冷的笑。
  「要如何處置呢?閣下。」
  「很簡單,我軍也在亞姆立札會合。既然敵人想以亞姆立札為墳場的話,我們不是該促
成其心願嗎?」[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5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0:49

【第九章】
  Ⅰ
  ?星亞姆立札不斷地發出無聲的咆哮。在核融合的超高熱度中,無數的原子互相衝撞、
分裂、再生,永無止境地重複著,膨大的能源向虛空中散發出去。各種不同的元素發出不同
色彩的火焰,以一萬公里為單位跳躍著,或紅、或黃、或紫,把人的視界染成千變萬化的色
彩空間。
  「真是令人討厭哪!」
  在通訊螢幕前,比克古中將白色的雙眉蹙擁起來,楊同意地點點頭。
  「顏色似乎不怎麼不吉利呀!」
  「不只顏色,這個?星的名字也很不吉利。我真的很不喜歡!」
  「第一個字是『A』,和亞斯提一樣,對我軍而言,只會讓人聯想到鬼門關。」
  「我倒還沒有這種感覺。」
  對老提督的想法,楊並不感到可笑。乘著太空船在宇宙深淵中度過了半個世紀,自然會
有種特殊的感覺及經驗法則。總司令部指定亞姆立札星域為決戰的場所,和總司令部的判斷
相較之下,楊反而覺得這位有點迷信的老提督所說的話更有道理。
  楊的心情一直未曾好轉,他雖善戰,但卻失去了一成的艦隊,反擊策略也遭到封殺,無
功折退,他現在只覺得白費力氣了!在伊謝爾倫適當地補給了物資、把受傷士兵送到後方、
部隊重新編列之時,他雖曾抽空小睡了一會,但精神卻無法再次提振起來。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啊!--他想道。失去指揮官及大半兵力的第十艦隊,現在也置於
楊的指揮之下。總司令部似乎非常讚許他處理戰後殘局的才能,但責任加重卻讓人吃不消。
  責任也好,才能也罷,都是有限度的。所以不論別人的期望有多高,或如何強迫,不可
能的事情是永遠也不可能的。雖然自己不是在推諉責任,但是,為什麼卻非接下這些工作不
可呢?
  「不管怎麼說,總司令部的那些傢伙,要是能到前線來看看就好了!這樣或許他們便能
稍稍理解官兵們有多辛苦!」
  這是切斷通信前比克古所說的話。他本來在講部隊配置的調整方法,講到一半,突然話
題一轉,變成了批評總司令部。
  楊並不覺得他的話題偏了,因為他也對總司令部感到不滿。
  「請用餐!閣下。」
  通訊螢幕上的影像消失後,一轉過頭來,就看到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端著菜盤,
站在一旁。菜盤上有包著香腸和蔬菜的小麥蛋白烤肉、強化鈣質的黑麥麵包、拌著酵母乳的
水果沙拉、摻有蜂皇漿的鹼性飲料--。
  「謝謝!不過,我一點胃口也沒有,不如給我一杯白蘭地吧!」
  他的副官眨了眨動人的淡茶色眼眸,拒絕了他的要求。楊不服氣地看著她。
  「為什麼不可以?」
  「尤里安也說過,酒喝太多會對身體有害的。」
  「真是的!你們什麼時候一個鼻孔出氣啦?」
  「我們是為你的健康擔心啊!」
  「可是,你們沒有擔心的理由呀!我的酒量變大,也只是和一般人差不多而已。身體還
健康得很,再活個一千光年也沒問題的!」
  菲列特利加正待答腔,耳邊卻響起了警報。
  「敵人接近!敵人接近!敵人接近!」
  楊向副官輕輕地擺擺手。
  「中尉,妳聽到了吧!如果打完這場仗之後我還能活著,以後我會注意營養的。」
  同盟軍兵力減少了一半,而驍勇善戰的名將--伍蘭夫提督的死,對同盟軍更是沉重的
打擊,同時,他們的士氣也無法提高。相比之下,滿懷自信、乘勝追擊而來的帝國大軍,正
採用正攻法步步進逼而來,同盟軍如何能夠抵擋得住呢?
  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坎普、畢典菲爾特等帝國軍的勇將,將戰艦的艦首並排在一起,
以密集隊形向前挺進。其實吉爾菲艾斯正率領著龐大的艦隊,迂迴繞到同盟軍的背後發動攻
擊,為了掩飾前後挾擊的意圖,他們必須以猛烈的攻擊讓同盟軍無從分心。
  「好!全體艦隊!最大戰速!」
  楊發佈命令。
  第十三艦隊開始行動!
  兩軍開始陷入激烈衝突。不勝計數的光束和飛彈交錯飛射,爆炸的光芒劃破了黑暗,炸
裂的艦體隨著能源的風暴在空中扭曲飛舞。在戰亂的渦流中,第十三艦隊如初生之犢般勇敢
迎擊前方的敵人。
  而楊的指令無論是減速或加速,一切都在費雪的精心算計與指揮下進行著。第十三艦隊
自亞姆立札?星的巨大火焰中猛然跳脫出來,由於離心力的作用,它看起來彷彿是脫離太陽
而去的日冕一般。
  這出人意料之外的速攻,首當其衝的是米達麥亞指揮的帝國軍艦隊,勇敢的他,並不否
認這個快攻令他們大感意外,可說是被取得先機了。
  第十三艦隊的第一次攻擊,對米達麥亞艦隊而言,無異是迎頭痛擊。
  因為火力過度集中於一艘戰艦,以致當其艦體的某處遭到六枚以上的水雷飛彈同時擊中
時,防衛系統因承受不了而使艦體被洞穿,隨即發生爆炸。
  米達麥亞的旗艦四周被火球團團圍住,左舷也被到破壞了。
  「不愧是楊威利!果然來勢洶洶!」
  他讚嘆著。
  「沒辦法,全艦隊保持著秩序,緩緩後退,同時改變陣型,在敵軍追來時待機反擊!」
  一個非凡的軍事指揮家,要能在後退的同時軟化陣型,將損害減到最低程度,並且伺機
還擊。而米達麥亞無疑能做到這一點!
  ***
  「不要追,這是個陷阱。」
  楊下令停止追擊,他認為只要給對方一定的破壞後,就應感到滿足了,而避免深入去追
擊敵人。他不禁想道,羅嚴克拉姆伯爵的麾下竟如此人才濟濟,如果我方的伍蘭夫或波羅汀
還在的話,或許還能與帝國軍有同等的作戰條件,但是--。
  這時,畢典菲爾特的艦隊突然高速挺進,衝向第八和第十三艦隊之間的宙域--名稱簡
略為D4的宇宙空域。他這樣做既非大膽亦非有勇無謀,而是想打亂同盟軍的陣腳,使他們
腹背受敵。
  「閣下,新的敵人在兩點鐘方向出現!」
  楊的回答似乎漫不經心。
  「哦!這可是非同小可啊!」
  菲列特利加忍不住喚道:
  「提督!」
  楊怔了怔,馬上恢復理智,下達命令。這是楊和萊因哈特所共通的優點。
  他讓裝甲堅厚的巨艦縱向排開,形成一面堅壁抵擋敵人的火力。在艦與艦之間的空隙,
較具機動力與火力的砲艦及飛彈艦則無情地發動攻勢。
  畢典菲爾特艦隊之中開始有了間隙,但是速度仍然沒有放慢。而且反擊得很激烈,使巨
艦形成的壁面損傷了一部份,連楊也不禁全身發顫。
  總體來說,第十三艦隊並無重大損傷,但第八艦隊則傷亡慘重。它無法應付畢典菲爾特
的速度與攻勢,側面的艦列被擊潰,物理上或能源方面的抵抗也都越來越薄弱了。
  戰艦尤里西斯被帝國軍的大砲擊中受損,損傷輕微但深刻,這深刻是對艦內的官兵而言
的。受損的是利用微生物的排水處理系統,以致艦上的戰鬥人員只好雙腳浸在逆流而來的污
水中作戰,若他們得以生還,這件事必定會傳為笑柄,若戰敗而死。不但死狀悲慘,還很不
光采。
  楊眼睜睜地看著友軍自宇宙的深淵中消逝,第八艦隊倣若一群待宰的羔羊,而畢典菲爾
特艦隊無異是一群狼,同盟軍的艦艇四處逃竄,在敵人的猛烈攻勢下被消滅了。
  要不要救第八艦隊呢?
  楊猶豫難定,如果出手救援,就敵人的攻勢看來,勢必會形成混戰,系統指揮自然也無
法佈達各艦,無異是自殺行為,結果他只能下令發動密集的砲火攻擊。
  ***
  「前進!前進!勝利的女神正對你們掀起了裙子啦!」
  畢典菲爾特的號令並不怎麼高雅,但對部下的士氣卻有振奮的作用「黑色槍騎兵」已完
全控制了D4宙域,同盟軍被切斷了。
  「終於勝利了!」
  萊因哈特望著奧貝斯坦,聲音微微發顫。
  ***
  「好像輸了啊!」
  大約與此同時,楊則如此想到,但他卻不能說出來。
  自古以來,指揮官的一言一行都似乎具有魔力似的,指揮官如果說「輸」,就一定會輸。
  畢典菲爾特說「終於勝利了!」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同盟軍第八艦隊已告瓦解,被挾擊
的疑慮也煙消雲散了。
  「太好了!現在,發動致命性的一擊!」
  意氣風發的畢典菲爾特是想藉格鬥戰給戰力頗高的同盟軍第十三艦隊一個致命性的打擊。
  「擁有母艦機能的所有艦艇,派出王爾古雷戰機!其他各艦將長程砲換成短程砲,儘量
貼近敵人,發動攻勢!」
  然而,楊早已知道他的企圖了。
  楊在傾俄之間,猛然洞察到帝國軍的火力會一時變得衰弱,是因為轉變攻擊方式之故,
換作是其他的指揮官,由許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想通畢典菲爾特的意圖。畢典菲爾特太急了
,而楊以最大限度去促成他的失敗。
  「敵人接近了,所有砲門!準備連續射擊!」
  數分鐘之後,D4宇宙空域的帝國軍,局面急轉直下,已面臨敗北的命運了。
  看到這番演變,萊因哈特不由得大聲嚷道:
  「畢典菲爾特失敗了!王爾古雷太早發射,剛好成了敵人砲擊的靶心!」
  奧貝斯坦也失去了冷靜,他那原就青白的臉色,倣若彗星餘光掠過--
  
  「您期待藉他的手來奠定勝利嗎--」
  回答的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
  將畢典菲爾特大軍引入零距離射程範圍內的同盟軍,無情地進行破壞和殺戮行動。磁力
砲所發射的超硬度鋼砲彈穿裂了戰艦的裝甲,核融合榴散彈和光子彈的爆炸,將艦內的戰鬥
人員連同王爾古雷變成微粒子塵埃。
  有色彩和無色彩的閃光交互映現,一時之間,地獄的鬼門關大開,士兵們一批接一批地
跨足而過。
  畢典菲爾特引以為傲的「黑色槍騎兵」,其黑色也變成屍衣的顏色了。
  這時通訊兵轉頭向萊因哈特報告道:
  「閣下!畢典菲爾特提督發出緊急求救訊號要求增派援軍!」
  「援軍?」
  金髮的年輕元帥回答的聲音甚是尖銳,通訊兵連忙退縮一旁。
  「是的!他們要求援軍。畢典菲爾特提督說依目前的戰況推算,我方略遜一籌。」
  萊因哈特的軍靴重重地踏下,發出巨響。
  「他以為我有那種可以變出艦隊來的神燈嗎?」
  萊因哈特大發雷霆,但轉瞬之間,又強行克制了怒火,身為最高司令官不得不時時保持
冷靜。
  「傳令給畢典菲爾特!總司令部沒有多餘的兵力,若從其他戰線抽調兵力則會使全體戰
線崩潰!要他保持現有兵力,死守到底,善盡一個軍人該盡的責任!」
  過了一會,萊因哈特打破沉默,重行下令:
  「從現在開始,切斷和畢典菲爾特的連繫,以免敵人從旁探知我軍的窘境!」
  奧貝斯坦緊緊盯著把視線再度落在螢幕上的萊因哈特。
  頭髮半白的參謀長認為,萊因哈特的處置非常冷酷,但很正確。不過,他能否對每一個
人都平等的下這樣的命令呢?一位霸者的心中是不可以有聖域存在的--
  「敵我雙方都打得不錯嘛!」
  萊因哈特看著螢幕喃喃說道。
  雖然總司令部遠在後方,全體的指揮有欠圓滑,但同盟軍卻驍勇善戰。尤其第十三艦隊
的行動更是俐落無比,其司令官便是楊威利!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就是這個道理啊!
  萊因哈特不經意地看看奧貝斯坦。
  「吉爾菲艾斯還沒到嗎?」
  「還沒有!」
  參謀長簡單地回答。不知是有意或無意,他語氣充滿諷刺地問道:
  「很擔心嗎?閣下!」
  「不是擔心,只是想確認一下!」
  萊因哈特彷彿被人說中心事般地回應著,隨後沉默地斜睨著螢幕。
  ***
  此時,率領著全軍三分之一兵力的吉爾菲艾斯,繞過亞姆立札星系的太陽,朝同盟軍的
背後包抄而來。
  「比預定時間遲了一些,有點著急!」
  為了躲避同盟軍的監視,吉爾菲艾斯靠近太陽的表面航行。但強烈的磁力和重力卻高過
他們原先的估計,受到磁力和重力的影響,駕駛員不得不以原始的筆算來確定航路。因此,
他們的速度落後了,不過,最後還是趕到了目的地的宇宙空域。
  同盟軍的背後--散佈著一大片廣闊的機雷群。
  在同盟軍的想法中,即使帝國軍從背後包抄過來,這四千萬核融合機雷也會阻擋其進路
,楊雖然無法全然放心,但他也認為敵人即使擁有突破機雷群的手段,也非在短時間內就可
辦到,因此,應當還能在敵人尚未到達戰場前,有足夠時間做好充份的應戰準備才是!
  但是,帝國軍的手段卻超出楊的意料之外。
  「放射出指向性傑服粒子!」
  吉爾菲艾斯下達命令。
  帝國軍在同盟軍之前,成功地開發出具有指向性的傑服粒子,而這次戰爭則是第一次將
其實際運用於作戰之中。
  有三台圓筒狀的放射裝置,由工作艦導引向機雷群。
  「不快一點的話,該死的敵人搞不好就溜掉了!」
  幕僚之一的金茲上校大聲說道,吉爾菲艾斯輕輕地苦笑著。
  濃密的粒子群如星際間物質的雲柱一般劃破了機雷群,機雷上裝設的熱量及質量感應系
統,一點反應也沒有。
  「傑服粒子到達機雷群的對面!」
  前鋒艦艇傳來報告。
  「好!點火!」
  吉爾菲艾斯一聲令下,前鋒的二門光束砲朝三個不同的方向射出光束。
  剎那之間,三條巨大的火柱劃開了機雷群。白熱的閃光消失之後,機雷群被挖開了三個
大洞,在其位置上的機雷全被引爆了。
  在短短的時間內,機雷群的正中央形成了三條直徑二百公里、長三萬公里、呈隧道狀的
安全通道。
  「全體艦隊突擊!以最大戰速前進!」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0:53

  帝國軍在紅髮的年輕提督號令下,萬軍齊出。浩浩蕩蕩的三萬艘艦隊,有若流星群一般
通過三條隧道,從毫無防備的同盟軍背後發動偷襲。***
  「背後有敵方大軍!」
  通訊兵們無法確定發光群的數目,尖聲發出絕望的吶喊,此時,吉爾菲艾斯的前鋒部隊
已經發動砲擊,把同盟軍的艦列打得斑駁處處。
  同盟軍的指揮官們莫不驚慌失措,同時,同盟軍的戰線也崩毀了。
  艦列崩潰了,亂成一團的同盟軍陷入帝國軍的砲火陣勢中,一艘艘艦艇遭到無情的摧毀!
  勝敗分曉了。
  楊默默地看著己方全軍崩潰的情景,他現在終於想通,人類是不可能預測到所有的事情
的。
  「怎麼辦?司令官!」
  派特里契夫用力地咽下口水,然後問道。
  「呼!要逃還早得很呢!」
  楊的回答似乎無關緊要。
  ***
  此時,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勝利的歡呼聲洶湧而來。
  「十萬艘艦艇的追逐戰,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哩!」
  萊因哈特的聲音鏗鏘有力,頭髮半白的參謀長則平靜地應道:
  「我們的旗艦也參加追擊嗎?閣下!」
  「不,還是不要!現在,我若是貿然前進而不知節制,人家豈不是會說我想橫奪部下的
功勞嗎?」
  當然,這只是萊因哈特開的玩笑,他的目的無非是想顯示自己心中的情緒穩如泰山。
  ***
  會戰已漸漸步入落幕階段了,但是殺戮和破壞仍然激烈地展開著。瘋狂的攻擊和絕望的
反擊重複上演著,帝國軍在局部的宇宙空域已陷入劣勢。
  到了這種地步,戰術上的勝利已不再具有任何意義了。眼前處於勝利一方的人,希望能
夠徹底贏得勝利;而敗北的一方為了減少戰敗的名譽損失,在撤退之時,能多帶回一名士兵
也是難能可貴的!
  但是,在這場瘋狂的戰鬥之中,使得勝利在望的帝國軍也付出相當的流血代價的原因是
,楊威利所組織的有秩序抵抗發揮奇效,他為使友軍能逃出敵軍重重的包圍,自己仍留在戰
場上。
  他使用局部集中火力的手法,分斷帝國軍的兵力,混亂其指揮系統,並一一予以攻擊。
  到處呈現出滅亡與破碎的悲壯美,但楊已無心陶醉於那種氣氛當中了。他一面掩護著逃
亡的同盟艦隊,一面還得確保自己的退路,並等待撤退的機會。
  ***
  睥睨著主螢幕和戰術電腦顯示板的奧貝斯坦上校對萊因哈特提出忠告。
  「請閣下指示吉爾菲艾斯提督或任何人都可以,火速前往救援畢典菲爾特提督的艦隊!
敵方指揮官一定會對包圍圈中最薄弱的一環,予以一舉突破!現在我軍已有餘力了,和剛才
的情況不同,我們應該立刻派兵協助!」
  萊因哈特搔搔金色的頭髮,視線快速的移動著,忽而望向螢幕,忽而望向顯示屏,最後
又落到參謀長身上。
  「就這麼辦吧!只因畢典菲爾特這傢伙一個人的失敗,就帶來無窮後患!」
  萊因哈特的命令隨著超光速通訊在虛空中飛過。接獲命令的吉爾菲艾斯,延伸了佈署好
了的艦列,在畢典菲爾特艦隊的後方再形成一道防禦線。
  ***
  一直在等待著撤退機會的楊,察覺到帝國軍的此一舉動,剎那間,他感到殺機重重!退
路被截斷了!太遲了嗎?我應該早一點逃走的--
  不過,此時幸運之神是站在楊這一邊的。
  看見急速行動中的吉爾菲艾斯艦隊,在其行進方向上亡命奔逃的同盟軍掀起了瘋狂的舉
動,也不顧有大質量的艦隊在航路的近處,仍然進行了亞空間跳躍。
  這並不是什麼怪事。這些知道逃跑無望的人,寧願選擇未知的恐怖,也不願走向確定的
死亡,雖然無法算定行進路線,他們仍然逃進了亞空間。萬一無法逃走的話,就只有投降一
途了,這個指示的信號也已設定好了;但有些不聽指示的人,根本就不杷它當一回事。逃往
亞空間的人們,命運將會如何迎接他們呢?就像誰也無法預知死後的世界一般。
  儘管如此,他們仍自己選擇了命運,而對那些非出於己願者則可說是飛來橫禍。帝國軍
各艦的通訊兵發現前方的敵人消失了,並接著發生劇烈的空震,莫不倒抽一口涼氣,隱約感
到危險的訊息。艦隊的前半部捲入無秩序的亂流裡,在一陣混亂之下,數艘艦艇因衝撞而破
損了。
  因此,吉爾菲艾斯不得不重新整編艦隊,而給了楊一點相當寶貴的時間。
  畢典菲爾特為了挽回聲名,率領少數的部下。勇敢地與敵軍纏鬥著。但是,他也只能著
眼於面前的戰鬥,而無法顧及整個戰局。
  如果他能注意到吉爾菲艾斯的動向,即使萊因哈特切斷了和他的通信,他還是可以發覺
楊的意圖,並有效地截斷楊的退路。
  但是,一旦與己方失去聯繫,就無異是少數部隊而已了。
  楊集中了全部的兵力,一舉攻向畢典菲爾特的艦隊。
  畢典菲爾特記取先前失敗的教訓,戰意高昂,戰力頗強,只是兵力仍顯不足。同時,處
理狀況的時間也不夠充裕。
  不消片刻,畢典菲爾特艦隊只剩下包括旗艦在內的幾艘戰艦,要不是歐根上校等人適時
制止了大叫著要反擊的指揮官,他們全部將只有死路一條了!
  確保了退路之後,楊所率領的同盟軍第十三艦隊陸陸續續逃離戰場,井然有序的光點群
流向遠方,在近處的畢典菲爾特一臉木然,在遠處的萊因哈特怒不可遏,失望和憤怒激盪著
全身,他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同盟軍安然離去。
  ***
  在兩者之間,有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和不得不放棄截斷敵人後路的吉爾菲艾斯。三位年
輕有為的提督打開通訊回路彼此交談著。
  「如何?在叛軍之中,竟然也有如此了不起的傢伙!」
  米達麥亞口氣率直地稱讚道,羅嚴塔爾頗感贊同。
  「是啊!下次再碰上一定很有趣!」
  羅嚴塔爾有著暗褐色的頭髮,是一個罕見的美男子,初次見到他的人一定會被他左右不
同顏色的兩隻眼眸所震懾。
  右眼黑色,左眼藍色,是一般人稱作「金銀妖瞳」的異相。
  誰都沒有下令追擊。
  他們十分清楚機會已經不再了,再追擊也無濟於事,如果只知一味戀戰,自己和部下都
無法存活下來。
  「叛軍從帝國領域逃向伊謝爾倫的方向,到目前為止,我們可說已贏得勝利了,何況現
在我軍已無心於戰,而且大家也已筋疲力盡了!」
  羅嚴塔爾說道,這次換米達麥亞點頭表示同意。
  吉爾菲艾斯目送著漸漸遠離的光點,心想,萊因哈特此刻不知作何感想。亞斯提星域會
戰之時,在最後階段也無法克盡全功,使他要大獲全勝的自負心態大受打擊!這次,他還能
像上次那樣在事後淡然處之嗎?
  「總司令部來電!掃蕩殘餘敵軍後返回!」
  通訊官發佈報告。
  Ⅱ
  「眾卿幹得很好!」
  戰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萊因哈特嘉勉返回的提督們。
  他依序與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坎普、梅克林格、瓦列、魯茲等人握手,發表宣布戰功
,並予以晉陞。對吉爾菲艾斯,他只是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什麼話也沒說,兩人彼此心照
不宣。
  當奧貝斯坦前來通報畢典菲爾特的艦隊回來時,年輕的帝國元帥,秀麗的臉上頓時湧現
出厭惡的表情。
  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的艦隊--如果還能稱之為艦隊的話--悄然歸來了,在
此次會戰中,沒有人像他一樣失去如此多的部下與艦艇。同軍的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也處於
激戰之中,因此,他的損失之大是責無旁貸的。
  戰勝的喜悅被凝結的沉默所取代,臉色慘白的畢典菲爾特心知肚明地走到上司面前,低
低的垂著頭。
  「戰爭是勝利了,你雖然勇敢善戰,但卻讓人失望!」
  萊因哈特聲如洪鐘。敵軍當前也面不改容的諸位猛將,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急功好進,卻不知掌握時機,就因為你個人的過錯,幾乎使我軍全體戰線毀於一旦
,如不是吉爾菲艾斯提督及時抵達,也許我軍早已敗北了!而且,還平白無故地犧牲了皇帝
陛下的士兵,我所說的話,你有異議嗎?」
  「沒有!」
  回答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萊因哈特吐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賞罰分明是軍隊的鐵律,等到還師帝都後,我再追究你的責任,你的艦隊暫歸吉爾菲
艾斯提督的旗下,回到你自己的休息室,好好反省!」
  大家都覺得萊因哈特太過嚴厲了,一片靜寂當中,他一聲「解散」如雷貫耳,然後,逕
自大步走向自己的休息室。
  周遭的同僚們開始安慰畢典菲爾特,吉爾菲艾斯看了看他們,便追趕萊因哈特而去。奧
貝斯坦目不轉晴地注視著這一切。
  「的確是個能幹的男子,但是--」
  他在內心暗暗想道。
  「若是把自己和羅嚴克拉姆之間的交情當成特權是不行的,霸者是不能有私情的--」
  在通往總司令官私人休息室的走廊上,吉爾菲艾斯尾隨萊因哈特之後,揚聲說道:
  「閣下!請再考慮一次!」
  萊因哈特猛然轉過身來,冰藍色的眼眸燃燒著熊熊火焰,在外人面前極力壓抑著的怒火
,終於爆發了!
  「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做?畢典菲爾特沒有善盡自己的職責、就沒有辯解的餘地!他受罰
是罪有應得!」
  「閣下!您生氣了嗎?」
  「我生氣有什麼不對?」
  「我想問的是你為了什麼而生氣?」
  萊因哈特不解地直盯著紅髮的好友,吉爾菲艾斯則沉穩地迎視他的目光。
  「閣下--」
  「別再叫閣下了,你到底想說什麼?吉爾菲艾斯,說清楚一點!」
  「那麼,萊因哈特閣下,真正令你生氣的是畢典菲爾特的失敗嗎?」
  「明知故問!」
  「我不這麼認為!萊因哈特閣下,你氣的是你自己,你恨自己讓楊再次成名,畢典菲爾
特只不過是代罪羔羊罷了!」
  萊因哈特欲言又止的緊握兩拳,全身神經質地發顫著,吉爾菲艾斯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看著金髮的年輕人。
  「成就楊提督的聲名讓你那麼悔恨難當嗎?」
  「我不甘心!那是當然的!」
  萊因哈特大叫,兩手劇烈地搓打著。
  「亞斯提會戰之時,我可以忍受一次,但是,第二次卻又發生了!為什麼那傢伙總是在
我即將大獲全勝時出現,使我功敗垂成?」
  「他一定也對現狀感到不滿啊!為何他不能從一開始就和萊因哈特閣下正面交手?」
  「--」
  「閣下,沒有一條通往目標的道路是完全平坦的,往高處攀爬時,難免會遭遇困難,阻
撓你的不只是楊威利而已,你認為自己一個人即可排除所有的阻礙嗎?」
  「--」
  「只因為一次失敗就漠視所有的功勳,是不能贏得人心的,閣下前有楊威利,後有門閥
貴族,腹背受敵,在此前提之下,你不能在部屬之間再樹立敵人了!」
  萊因哈特久久動也不動的站立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之後,全身也放鬆了下來。
  「我錯了!畢典菲爾特的罪,我不追究了!」
  吉爾菲艾斯欣然地點點頭,他並不是為畢典菲爾特之事感到放心,而是為萊因哈特有察
納直言的度量而感到高興。
  「幫我傳達這個命令下去好嗎?」
  「不!不可以!」
  吉爾菲艾斯斷然拒絕,萊因哈特點點頭,明白了他的意思。
  「倒也是,我不親自下命令就沒有意義了。」
  如果由吉爾菲艾斯傳達寬恕命令的話,被萊因哈特叱責的畢典菲爾特必定一方面對萊因
哈特懷恨在心,另一方面對吉爾菲艾斯銘感五內,這乃人之常情。因此,吉爾菲艾斯拒絕了
萊因哈特的請求。
  萊因哈特正待起身離去,又停下來對心腹好友說道:
  「吉爾菲艾斯!」
  「是!萊因哈特閣下!」
  「--你認為我可以將全宇宙掌握在手中嗎?」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迎視著好友的目光。
  「除了萊因哈特閣下,還有誰能做到呢?」
  ***
  自由行星同盟軍戰敗的行列悄然地踏上往伊謝爾倫要塞的歸途。
  戰死及行蹤不明的士兵,共約二千萬名,電腦所統計出來的數字令生還者不寒而慄。
  從死亡漩渦中掙扎出來,只有第十三艦隊還保有半數以上的生還者。
  魔術師--楊、又再度創造了奇蹟,在部下們的心目中,這位黑髮的年輕提督,幾乎是
他們崇拜的光明象徵!
  他們絕對信賴的對象,現正在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他的兩腿跨在指揮桌上,雙手手
指交叉平放在腹部上,兩眼閉著,在他那年輕而生氣勃勃的皮膚下,疲倦是那麼的深沉。
  「閣下--」
  微微張開雙眼,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中尉赫然站立眼前。
  楊舉起手戴上黑色的軍扁帽。
  「在女士面前失禮了!」
  「沒關係!我想給你沖杯咖啡,好嗎?」
  「紅茶比較好!」
  「好的!」
  「可以的話,多加一點白蘭地!」
  「好的!」
  當菲列特利加正要離去時,楊突然不經意地叫住了她。
  「中尉--我學過一點點歷史,人類社會的思想潮流可以分成兩種。一說世上有比生命
更有價值的東西,一說是生命比任何事都重要。在戰爭開始之前,前者是對的,在戰爭停火
之後,後者是正確的。千百年來,都是一直如此重複著--」
  「--」
  「方才的事,幾千年之後也會如此吧?」
  「--閣下!」
  「哦!不!人類全體會如何也無所謂。我只是想流了這麼多血也該得到什麼等值的東西
吧?」
  菲列特利加無言以對,兀自站立一旁。楊忽然察覺到這一點,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抱歉,淨說些奇怪的話,請妳不要介意!」
  「--不會的!我去沖杯紅茶給你,加一點白蘭地,是嗎?」
  「多一點!」
  「好的!」
  她會答應給他喝白蘭地算是對楊的獎勵吧?楊沒有目送菲列特利加離去的身影,他再次
閉上眼睛,並喃喃自語著。
  「--羅嚴克拉姆伯爵會不會成為魯道夫第二呢--」
  當然,沒有人回答。
  當菲列特利加把紅茶送過來時,楊已經睡著,把軍扁帽蓋在臉上沉睡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00

【第十章】
  Ⅰ
  --以最後決戰場的星域名稱來命名,這一連串的戰鬥被稱為「亞姆立札會戰」,自由
行星同盟軍幾乎全軍覆沒。結局可想而知,在銀河帝國使用戰略性後撤時,同盟一時所佔據
的二百餘個邊境?星系,也都悉數放棄,現在,他們只保住了伊謝爾倫要塞。
  同盟軍動員的兵力超過三千萬人,經過伊謝爾倫回到祖國的人只有一千萬不到,未生還
比率達七成以上,悽慘至極!
  此次敗北,對自由行星同盟的政治、經濟、社會、軍事等各方面影響甚鉅!計算損失的
經費和今後將付出的遺族撫恤金和年俸時,財政當局不禁臉色大變!
  另一方面,對政府及軍部毫無勝算的遠征作戰,軍人遺族和反戰派,無不大加撻伐!痛
失夫婿愛子的市民們,悲憤填胸,強烈地責難政府和軍部。
  「雖然消耗了大量的生命和金錢,但仍有些地方是值得尊敬的啊!千萬不可陷入盲目的
厭戰主義!」
  主戰派當中,仍有人這樣強辯著。
  「金錢比人命值得尊重的地方在哪?是權力者的護身符?還是軍人的野心?二千萬名官
兵的鮮血憑白流逝,數倍於二千萬的遺族,他們的眼淚因何而流,這些難道就不值得尊重了
?」
  被這麼一問,大家悄然默不作聲。除了部分喪盡天良的人之外,誰都不能置身事外,因
此,大家都覺得坐立難安。
  同盟的最高評議會委員,全體提出辭呈。
  主戰派的聲望急轉直下;相對的,反戰派地位大大提升。對遠征案投下反對票的三位評
議委員,他們的意見大受讚揚,因而被挽留,在第二年的選舉前,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暫
時掌握政權。
  在自宅的書房中,特留尼西特舉杯誇示自己的先見之明,在他的頭銜上摒除「暫定」二
字,當在不遠。
  軍部方面,統合作戰本部長席特列元帥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羅波斯元帥也雙雙辭職。有
人說,羅波斯終於以自己的失敗,把競爭對手席特列給拉下臺了。
  英勇奮戰陣亡的兩位艦隊司令官--伍蘭夫中將和波羅汀中將,連晉二個階級,受封為
元帥。同盟軍當中,並沒有一級上將的階級,上將之上就是元帥。
  格林希爾上將遷調為國防委員會事務總局的查閱部長,從對帝國軍事行動的第一線上退
下來。
  卡介倫少將也左遷為國內第十四補給基地司令官,離開了首都海尼森。亞姆立札會戰中
補給失敗一事,必須有人出面頂罪,成為他左遷的原因。他留下家人在首都,遠赴五千光年
外的任地就職,妻子帶著二個年幼的女兒寄身娘家。
  霍克准將療養康復之後,奉命編入預備役,可看得出來他已與野心無緣了。
  於是,同盟軍的首腦部留下了大量的空缺,需要的人手要多少才夠呢?
  登上統合作戰本部長寶座,由中將晉陞為上將的是原第一艦隊司令官--庫布斯里。
  亞斯提會戰和亞姆立札會戰,他都沒有參加。所以他不必負起戰敗的責任,他擔任首都
警備與國內治安的任務期間,對由來已久的宇宙海盜組織的討伐工作和國內的安全維護工作
,也都有優異的表現。
  當年以優秀的成績自軍官學校畢業時,大家都相信他終有一天定能爬上軍人所嚮往的顛
峰,只是連他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升遷的速度竟這樣快。
  繼庫布斯里之後擔任第一艦隊司令官的是在亞斯提會戰中負傷療養至今的派特中將。
  比克古則擔任了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一職,當然,他也晉陞為上將。老將能夠得到適合老
將擔當的地位,這道人事命令一出,獲得軍部內外的一致好評!一向聲望頗高的比克古,如
果得不到官兵的擁護,只怕也難保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寶座了。
  ***
  楊威利的待遇並沒有立刻被決定。
  他所指揮的第十三艦隊官兵有七成以上生還了,生還比率相當高。但沒有人會指責他是
躲在安全之處。第十三艦隊是在激戰的亂流中,支撐到最後才離開戰場的,可說是克盡全功
了。
  庫布斯里希望楊能成為統合作戰本部的幕僚總監,比克古則早已聲明要楊擔任宇宙艦隊
參謀長。
  另一方面,第十三艦隊的官兵們,除了楊以外,他們並不希望任何人來接掌指揮權。誠
如先寇布所說的,士兵們想要的是一位能力與運氣兼備的指揮官!因為這對他們而言,無疑
是生存的一大保障。
  在待遇尚未成定案之前,楊請了長假,到米特拉行星去。在海尼森的官舍裡,無數市民
爭相要求謁見不敗的英雄,記者也跟進跟出地窮追不捨,電話更是響個不停,根本不得片刻
安寧。
  傳真機送來一封信,是憂國騎士團本部寫的「歌頌愛國的名將」,看到這篇文章,楊不
禁啞然失笑,但當他看到一名戰死士兵的母親所送來的「你和殺人兇手是同夥的」一文時,
頓時澆熄了他的情緒。
  那位母親說得不錯,楊的心中十分明白。事實上,自己和殺人兇手只不過是五十步與百
步之差而已,名譽和光榮都是那些默默無聞的士兵們的屍體上所造就出來的--。
  尤里安不忍看楊日漸消沉、酒量增加,因此,提議他去休假旅行。楊並非酒品不好的人
,但若因情緒不好而酗酒,對身體實在有害。
  由於尤里安的建議,楊多少有點自覺,他當下便答應了。在綠色的大自然中度過了三個
禮拜,完全脫離了酒精的誘惑,當他回到首都之後,新的人事命令已在等候他了。
  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兼伊謝爾倫駐留機動艦隊司令官兼同盟軍最高幕僚會議議員。
  這就是楊威利最新的身分。階級也晉陞為上將。雖然二十幾歲的上將有前例可循,但在
擔任將官期間,一年內連升三個階級則是破題的頭一遭。伊謝爾倫駐留機動艦隊為以前第十
、第十三艦隊所合併而成,一般通稱為「楊艦隊」。
  同盟軍對這位年輕的國家英雄盡可能的示好。不過,不管他們對他有多好,都與楊的本
意不同。他心中真正想要的不是當官而是退隱,他寧願擁有一般平民的和平生活,也不要武
人的地位和名譽。
  總之,楊到伊謝爾倫赴任了,擔任國防的第一線總指揮。
  而海尼森的生活結束之後,尤里安要怎麼辦?這個問題成為楊的一大顧慮。
  他曾想過讓尤里安寄住在卡介倫夫人的娘家,但是尤里安卻不願離開他。
  看到尤里安興致沖沖地準備要隨他一起去,楊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帶他一起走了。反正
自己身邊總是得安排一位侍衛的,若由尤里安來擔任倒也樂得輕鬆,楊雖然不希望尤里安步
上自己的後塵,但也不願撒手不管他。尤里安以兵長的身分置身軍中,並支領一份薪水。
  當然,跟隨楊一同前往的不只尤里安一個。
  還有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駐留機動艦隊副司令官費雪,以及要塞防禦指揮官先
寇布。擔任參謀的姆萊、派特里契夫,亞斯提戰役中輔佐過楊的拉歐,要塞第一宇宙作戰隊
長波布蘭,其他還有從以前第十艦隊抽調出來的幕僚「楊艦隊」也就得以陣容完備了。
  楊認為可以拜託卡介倫來負責事務方面的工作,因而打算儘早促請軍部把他調過來。
  然而,最令他擔心的是帝國軍的動向,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伯爵和受其功勳刺激
而躍躍欲試的貴族出身的提督們,會不會趁同盟軍最脆弱的此時,發動侵略攻擊呢--?
  --所幸他的顧慮是多餘的,銀河帝國內部發生了一件不尋常的大事,因而無暇對外征
討。
  那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突然猝逝!
  Ⅱ
  在亞姆立札會戰中告捷歸來的萊因哈特,歡迎他的竟是插在帝國首都奧丁地表上的弔喪
旗海。
  皇帝駕崩了!
  死於急性的心臟病。造成他猝死的原因,除了沉緬於酒色及調理不當之外,似乎與高登
巴姆皇家的血統也有很大的關係,他死得太突然了。
  「皇帝死了?」
  萊因哈特環顧著表情呆若木雞的諸將,內心深處喃喃念道。
  「心臟疾病--自然死的嗎?對那個人來說未免太便宜他了!」
  如果他再多活上五年,萊因哈特將會讓他為自己所犯下的罪惡而死無葬身之地!
  視線投向吉爾菲艾斯時,他的眼眸也露出共通的神情--也許他沒有萊因哈特那麼激動
,也許他的感觸比萊因哈特還要深!十年前,將美麗優雅的安妮羅傑自他們身邊奪去的男人
,終於死了!
  「閣下!」
  一聲冷靜的叫喚,將萊因哈特拉回現實,定神一看才知是奧貝斯坦。
  「皇帝還沒指定繼承人就死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公然省略敬語的說詞,除了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其他諸將莫不
相顧失色!
  「有什麼好驚訝的?」
  頭髮半白的參謀,義眼的無機光芒掃射過眼前的同僚。
  「我要效忠的人是羅嚴克拉姆帝國元帥,對皇帝使用敬語做什麼?」
  說畢,他轉向萊因哈特。
  「閣下!皇帝尚未指定繼承人就死了,將來皇帝的三個孫子勢必會為爭奪王位而發生鬥
爭。不論決定由誰繼承,都只是暫時的。遲早會以流血收場--」
  「--你說得很對!」
  年輕的帝國元帥露出銳利而冷酷的野心家表情,點頭同意。
  「三者當中選擇任何一個,都與我的命運息息相關,然而,三方之中會向我伸出友好之
手的是哪一個呢?」
  「恐怕是立典拉德侯爵了。其他兩人都擁有固定的武力,只有立典拉德沒有,他一定很
渴望能得到閣下武力的支持!」
  「的確!」
  萊因哈特綻放笑容,這種笑和他平時對吉爾菲艾斯的笑是不同的。
  「那麼!可就要以很高的價錢賣給他了!」
  ***
  --一般咸認皇帝的猝死定會使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的地位動搖。
  但結果完全相反,因為兼任帝國宰相的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有心想扶植五歲的皇孫艾
爾威.由謝夫繼承皇位。
  由於這個孩子是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直系繼承人,因此,由他即位並無不妥之處。不
過,他還太小了,又沒有強而有力的門閥貴族支持,處境相當不利。
  在這種情形下,布朗胥百克公爵夫妻的女兒--十六歲的伊莉莎白,或立典亥姆侯爵夫
妻的女兒--十四歲的莎比娜,以父親的財勢和權勢作後盾,登基成為女皇,是順理成章的
事,在此之前,也有史例可查。如果這麼做,年幼女皇的父親就是輔佐攝政了。
  布朗胥百克公爵或立典亥姆侯爵都是信心和野心獨具的人,他們預估事態的進展情況,
為了實現心中的企圖,經常進出宮廷作非正式的拜訪。
  尤其,家有年輕獨身子弟的大貴族,更成為他們的目標。如果,你能支持我的女兒登基
女皇之位,那麼,你的兒子將來便有希望成為新女皇的夫婿了。
  事實上,若真的按照口頭約束去做的話,那麼,皇帝的兩個孫女只怕將會同時擁有十幾
個丈夫了!即使少女們已有意中人,可想而知,她們的意見也將會被抹殺。
  不過,掌管國璽和詔書的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並無意將帝國拱手讓給勢力強大
的外戚,成為他們的囊中之物。
  他關心帝國的前途,而且更珍惜自己的地位與權力。他已決定擁立已故佛瑞德李希四世
的嫡孫--艾爾威.由謝夫,但是考慮到強大的反對勢力,他也須先行鞏固自己的陣腳。至
少要有個強大而又容易駕馭的走狗才行。
  幾經深思熟慮,立典拉德侯爵心中有了一個人選。這個人雖不見得會聽話,反而可能是
個極端危險的人物,但是,他的強勢卻是無人敢輕忽的--。
  因此,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便在立典拉德的提拔下,由伯爵晉陞為侯爵,並受命為
帝國宇宙艦隊司令長官。
  當艾爾威.由謝夫即位的消息發佈之後,以布朗胥百克公爵為首的門閥貴族由驚愕轉為
失望,最後更是大發雷霆!
  但是,立典拉德和萊因哈特在利己的動機下,聯手扶植的中樞政權,竟出乎意料的堅固
強大。他們之中的一方具有武力及平民階層的基礎,一方則具有國政權限及對宮廷內部的影
響力,他們兩人無所不用其極地利用新皇帝的權威,以鞏固自身的地位和權力。
  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即位典禮舉行之時,二名代表重臣向著尚在奶媽懷中的幼兒皇帝
宣誓效忠,文官代表是擔任攝政大臣的立典拉德,武官代表是萊因哈特。齊聚一堂的貴族、
官僚、軍人,儘管對兩人所組成的新體制頗感不滿,但也莫可奈何。
  被這個新體制拒之門外的門閥貴族,無不恨得咬牙切齒!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兩人,
由對新體制的憎惡,原本對立的他們轉而同聲同氣。
  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逝世後,立典拉德這個老廢物,也應該結束自己的任務,老老實實
的自行引退才是。羅嚴克拉姆又是什麼東西?雖然是個功勳無數的武官,但也不過是個從家
貧如洗的下級貴族家庭出生的,他利用皇帝對姐姐的寵愛,作為晉陞榮祿之階,進而做出以
下犯上的勾當,好一群狼狽為奸的亂臣賊子!--門閥貴族由私仇轉為公恨,無不冀望顛覆
新體制。
  由於環伺四周的敵對勢力非同小可,因此,剛成立的立典拉德∥羅嚴克拉姆軸心,必須
要固若金湯不可!
  晉陞為羅嚴克拉姆侯爵的萊因哈特,一舉將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提升為一級上將,並任
命他擔任宇宙艦隊副司令長官。
  對於這道人事命令,立典拉德大表贊同。他想藉此賣個人情給吉爾菲艾斯。
  ***
  憂心忡忡的是奧貝斯坦。他晉陞為中將,兼任宇宙艦隊總參謀長與羅嚴克拉姆元帥府的
事務長。有一天,他謁見萊因哈特,並直言不諱。
  「不管是青梅竹馬的好友也好,才幹獨具的副將也罷,兩者合而為一是很危險的。我認
為根本沒有必要安插副司令長官的必要,應該把吉爾菲艾斯提督和其他人置於同等的地位才
是!」
  「奧貝斯坦!多言無益!我已經決定了!」
  年輕的帝國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以一句不耐煩的應答,封住了義眼參謀的嘴。他雖然對
奧貝斯坦的機智頗為讚許,但並不把他當成推心置腹的對象。
  皇帝死後,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離開了宮廷,移居至萊因哈特特別為她及自己準
備好的史瓦齊別館。迎接姐姐到來的萊因哈特,口吻像個少年般地嚷道:
  「我再也不讓姐姐吃苦了!從今以後,我要讓姐姐過著幸福的生活!」
  這些話在萊因哈特口中說來,雖是那麼平凡無奇,但卻句句出自肺腑。
  但是,他卻還具有一份不願讓姐姐知道的野心。
  當他知道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秘密結盟之後,心中不禁暗暗歡喜。
  一旦東窗事發,罪證確鑿,他便可以背叛新帝的罪名將他們處死,並藉機大舉掃蕩門閥
貴族的勢力。待佛瑞德李希四世的這兩個大貴族外戚消滅之後,其餘的人就不得不對萊因哈
特的霸權俯首稱臣了!屆時,再撕毀與立典拉德公爵所訂定的盟約。老狐狸!你趁現在好好
去慶祝自己身居極位吧!
  與此相對的,立典拉德也不打算與萊因哈特維持長遠的關係。他正等待著抓住布朗胥百
克和立典亥姆謀反的把柄,這點與萊因哈特的想法是一致的。只要他們有任何不軌的舉動,
到時他就可以利用萊因哈特的兵力鎮壓,一旦消滅他們之後,萊因哈特這頭號危險人物也就
失去利用價值了。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按照萊因哈特的意思,針對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隨時可能發動的
門閥貴族聯合武裝叛亂,正陸續地進行作戰的準備工作。
  他知道奧貝斯坦冰冷的視線時常落在自己身上,但為了不在與萊因哈特和安妮羅傑美好
的情誼間劃下裂痕,因此,他並不想把奧貝斯坦之事放在心上。
  除了認真執行任務之外,吉爾菲艾斯還能比以前有更常與安妮羅傑見面,他的生活過得
充實而幸福,若是能夠永遠這樣就好了--。
  Ⅲ
  帝國與同盟雙方的陣營,新的體制逐漸形成,雖然前進的路上並不十分順利,但是雙方
都在邁向未來的努力中,投注了相當的心血。
  費沙自治領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坐在自宅深處的一個房間裡。
  這是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牆壁以厚重的鉛圍成,是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密室。
  按下操作臺上粉紅色的按鈕,通訊裝置啟動了。很難以肉眼來識別,因為房間中的通訊
裝置將魯賓斯基的音波轉成超光速通訊的特殊波調,再傳送出去,其間超越了數千光年的宇
宙空間。
  「是我!請回答!」
  從明確的語言形式可看出這是極其機密的定期通訊。
  「我,是哪一個我?」
  從宇宙彼方傳來的回答,竟是這般傲慢無禮。
  「費沙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總大主教閣下近來可好?」
  魯賓斯基的態度謙卑之至。
  「有什麼好的?--我們地球現在尚未恢復正當的地位,除非地球能回復到過去的歲月
,廣受全人類的崇仰,只有到那個時候,我的心情才會好起來!」
  在思考的同時,魯賓斯基深深地吁了一口氣。
  地球。
  這顆在三千光年以外的虛空中飄浮著的邊境行星,其一幅幅的情景在魯賓斯基的腦海裡
鮮明地浮現出來。
  在人類爭相奪取、徹底破壞過後、被捨棄不顧的邊境行星上滿目皆是衰老、荒廢、疲乏
、貧困的景象,只留下沙漠、岩山、疏林的零星遺跡;被污染而失去肥壤的土地上,只有少
數的人們還依賴著它生活;光榮的殘渣,以及沉澱了的怨念;魯道夫最為唾棄的無用行星;
沒有未來、只有過去的太陽系第三行星--。
  但是,這個被人遺忘了的行星,正是費沙的秘密支配者。當年創立費沙自治領的巨商,
同時也是費沙第一任領主的雷歐波特.拉普的資金便是來源於這個人類的發祥地,舉世公認
最為貧困的地球。
  「在長達八百年的期間中,地球一直被誤解了,可是,洗刷屈辱的日子就要來臨了!地
球才是人類的搖籃,理應是支配全宇宙的中心所在!那些捨棄母星而去、忘恩負義的人類,
再過兩、三年就會回心轉意了!」
  「有這麼快嗎?」
  「你懷疑嗎?費沙的自治領主!」
  陰氣沉沉的笑聲劃破寂靜的空間,這位被稱作總大主教、身兼政教合一的地球統治者,
其笑聲令魯賓斯基全身毛髮悚然。
  「歷史的洪流正加速進行中,尤其銀河帝國和自由行星同盟兩大陣營,它們在不斷地收
縮權力和武力的同時,再加上新的民眾毫無間斷地湧入,原本潛伏在兩大陣營內的回歸地球
精神運動,已由地下活動發展到地面上了。其組織化與資金調度的事就交給你們費沙了,你
們可別壞了大事!」
  「這是當然的!」
  「我們偉大的先祖們,正因為如此才選擇了費沙行星,將忠實的人送往地球,並積累財
富。在兵力上,地球仍不是帝國和同盟的對手,費沙因著特殊的地理位置,以經濟力支配世
俗面,我們地球則以信仰支配精神面,--不需撩起戰火,宇宙便能乖乖地納入地球的掌心
!為實現這個遠大的計劃,已經過了數個世紀,先人的睿智,到了我們這一代,終於開花結
果了--」
  說到這裡,總大主教的語調突然一變,顯得尖銳起來。
  「魯賓斯基!」
  「?--?」
  「你可別背叛了!」
  如果有任何一個認識費沙自治領主的人在場的話,對他那副冷汗直沁的樣子,一定會看
得目瞪口呆。
  「這種--這種事,我連想也不敢想--」
  「你既有才幹,又有霸氣--我警告你,不要受人惡意誘惑所收買,曼夫瑞二世--還
有在你之前的自治領主是怎麼死的,你應該還記得很清楚吧?」
  銀河帝國皇帝曼夫瑞二世抱持著帝國與同盟和平共存的理想,並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在努
力。而在魯賓斯基之前的自治領主瓦倫戈夫,不願聽任地球的控制,想要自主行動。這兩個
人的表現都對地球造成了威脅。
  「我能當上自治領主,完全仰賴總大主教您的支持,我是不會忘恩負義的!」
  「不會就好!你要好自為之,保持過去的良好表現!」
  --定期通訊之後,魯賓斯基步出房間,站在大理石地板上,抬頭仰望星空,看不到地
球實在太好了!從異次元回到現實的安全感,使他又回復了平常傲視群倫的自信表情。
  如果費沙只是費沙就好了!那麼,他就可以成為銀河系宇宙的實質支配者了,但可悲的
是,現實往往不盡人意!
  對於那些一心一意想將歷史回流到八百年前,再度使地球成為群星之首的偏激份子而言
,他只不過是一個僕人罷了!
  但是,未來會永遠如此嗎?在宇宙中可沒有任何事是亙古不變的。
  「誰能贏得最後的勝利呢?是帝國?是同盟?還是地球?--」
  喃喃自語的魯賓斯基,嘴角突然呈現詭異的微笑。
  「可能會是我呢--」
  Ⅳ
  「與門閥貴族一決雌雄看來是無可避免的了,或許會演變成使帝國一分為二的戰爭吧?」
  吉爾菲艾斯對萊因哈特所說的話點頭表示贊同。
  「我與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等提督商量過了,他們也有相同的想法,認為有進行作戰定
案的必要,只是,有一件事令我非常擔心--」
  「萬一叛亂軍趁勢出兵--」
  「正是。」
  當帝國國內分裂為立典拉德∥羅嚴克拉姆軸心與布朗胥百克∥立典亥姆陣營,當這兩大
勢力陷入內亂狀態時,同盟軍會不會乘隙發動侵略戰爭呢?對此,在針對門閥貴族的作戰定
案及執行都信心頗具的吉爾菲艾斯,也不禁感到不安起來。
  金髮的年輕人對紅髮的好友輕輕笑道:
  「不必多慮!吉爾菲艾斯!我自有打算。儘管楊威利用兵有多厲害,我也有辦法讓他無
法踏出伊謝爾倫半步!」
  「什麼方法?--」
  「就是--」
  水藍色的眼眸閃閃生輝,萊因哈特開始了他的說明--。
  Ⅴ
  「好誘人哪!」
  紅茶還未送到手邊,不知在思考什麼的楊突然喃喃說道。
  放下手中的杯子,尤里安瞪大了眼睛對他看個不停,在感受到一種奇怪的氣氛後,便不
發一語地靜下來。
  立典拉德∥羅嚴克拉姆軸心的迅速成立,使帝國的政情步入小康階段,但是卻不可能長
此以往安定的發展下去。布朗胥白克--立典亥姆陣營擁兵自重,不久必會起而發難,帝國
即將爆發分裂的內戰了!
  這時,如果巧妙地介入這場情勢的演變--舉例而言,聯合布朗胥百克挾擊萊因哈特,
再回頭攻擊布朗胥百克,最後將銀河帝國一舉消滅--。
  又或者教唆布朗胥百克,使其與萊因哈特分庭對峙,待兩軍都疲憊不堪時,再出兵予以
迎頭痛擊--,楊對自己感到厭惡,因為他在用兵方面的頭腦竟是如此自負!楊剛剛喃喃自
語時說的「好誘人哪!」就是指這件事。
  如果自己是獨裁者,必定會這麼做。但是,他只是民主國家的一介軍人而已,行動難免
受到限制。一旦超越了這個限制,他將變成魯道夫的後繼者了--。
  尤里安把冷卻了的紅茶再熱一次,端到桌子上放著,楊這才注意到,他對尤里安說了聲
:「噢!謝謝!」
  「在想什麼呢?」
  被少年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年輕的上將臉上不禁露出孩子般羞澀的表情。
  「不可以跟別人說哦!真是--當人類只想到要追求勝利的時候,就會變得極其卑劣!」
  「--」
  「對了!先寇布不是教你射擊嗎?練到什麼程度了?」
  「准將說我很有天份呢!」
  「喔?那真是太好了!」
  「司令官也來練習吧!好不好?」
  楊笑了起來。
  「我沒這個才能,也提不起勁兒來!現在可能是同盟軍中最差勁的一個了!」
  「那麼,你要如何確保自身的安全呢?」
  「司令官自己帶槍自衛時,打仗必輸無疑!我目前正在思索,別讓自己走入那種窘境。」
  「我明白了,那麼--我會負責保護你的!」
  「拜託你了!」
  楊笑了笑,手中握著紅茶杯子。
  尤里安看著年輕的司令官,心中想道:
  「這個人只比我大十五歲,十五年之後,我能夠達到這個人的水準嗎?」
  少年的思緒似乎飄得好遠好遠。
  ***
  --在重疊交錯的幻想中,宇宙旋轉了起來。
  宇宙曆七九六年,帝國曆四八七年,不論是萊因哈特或楊威利,仍無法預知自己的未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04

【第二卷】


【第一章】
  Ⅰ
  億萬顆繁星閃耀著億萬道光芒。深邃的空間籠罩在深沉的黑暗中,那光芒看起來是那麼
的有氣無力。
  沒有盡頭的夜晚,無邊無際的虛無,超乎想像的寒冷--所有這一切,並沒有拒絕人類
,只是無視於人類的存在罷了。宇宙雖大,但在人類眼裡,卻成了咫尺天涯,因為宇宙早巳
為人類所熟悉且被納入可以來往自如的範圍之內了。
  人類將宇宙劃分得支離破碎,分可住區域和不可住區域,航行分可航行區域和不可航行
區域;而那些最無可救藥的人們--職業軍人,則將所有的空間和星群,劃分成敵軍支配區
域和我方支配區域,應該攻佔的區域和應該固守的區域,或是容易攻佔的區域和不易攻佔的
區域。
  這些空間和星群原本並沒有名稱,渺小的人類為了加以區別,便以自己的語言文字來稱
呼它們。
  這一片宙域叫做「伊謝爾倫迴廊」,像一條細長而隱蔽的隧道,貫穿了銀河系宇宙的險
要之處。
  一艘戰艦在其中航行著。在GO光譜型的?星光芒中,流線型的艦體閃耀銀灰光澤,下
面印著Ulysses的名稱。
  尤里西斯--這艘以古代傳說中的英雄命名的戰艦,目前配屬於自由星球同盟軍伊謝爾
倫要塞的駐留艦隊。
  大約半年以前,尤里西斯仍屬於同盟軍第八艦隊,在史上規模最大的戰爭--亞姆立札
會戰中,第八艦隊痛失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官兵和艦艇,同時,艦隊本身也癱瘓了,所剩無幾
的生還者,不是重行編入其他艦隊,就是分配在基地駐守。
  不論是戰艦本身,或是戰艦中的官兵,尤里西斯堪稱是浴火重生的驍勇戰士。
  然而,在現實的生活裡,戰艦「尤里西斯」並沒有成為受尊崇的對象,反而成了大家茶
餘飯後的話題。
  在亞姆立札會戰當中,尤里西斯所受的損害還算輕微。它只是利用微生物的排水系統遭
受破壞罷了,為此,官兵們的雙腳必須泡在四處逆流的污水中繼續作戰--
  迎接尤里西斯而來的卻是一句「廁所壞掉的戰艦」這樣和期待相違的話。聽到別人很勉
強的擠出一句「辛苦了」時,擔任艦長的尼爾森中校和擔任副艦長的亞達少校,不約而同地
垂下頭來。
  眼看著出征的三千萬士兵損失竟達七成以上,這個悽慘的打擊似乎令大家不拿尤里西斯
來開幾個玩笑,在理性上的平衡就無法維持了。話雖如此,生還的官兵們可絲毫不覺得有任
何的慰藉--
  現在,尤里西斯正背對著伊謝爾倫要塞,負責巡邏任務,順便也在這項任務中對官兵們
實施訓練。
  在滿布變光星、紅色巨星、異常重力場等的宇宙區域前端,充滿了更為巨大的人為危機
!自由行星同盟的領域止於伊謝爾倫的邊緣,向前便是銀河帝國廣袤的邊境領域。過去,這
裡曾發生過多次大規模戰鬥,有時仍可發現幾世紀以來遭受破壞的太空船破片。
  艦長尼爾森中校碩大的身軀自指揮席上站了起來,因為通訊兵來報,發現來路不明確的
船艦。
  尤里西斯的索敵系統和其他戰艦並無二致,雷達、質量計算器、能源計量裝置、先遣偵
察星群等等,一應俱全。這些偵測系統全都有了反應!來方並非艦隊,而是一艘戰艦。
  「在這個宇宙區域裡,現在不可能有我方的船艦啊!」
  「沒錯!現在在這個宇宙區域中,我方船艦一艘也沒有。」
  「依單純的推算,那一定是敵軍了!全體人員進入一級備戰狀態!」
  警報響起!一百四十名官兵體內腎上腺素的分泌量急速上升,各部署準備就緒的報告起
訖之間交相傳至--敵我距離三十三光秒、磁力砲沒有異常、熱線砲準備完畢、螢幕入光量
調整完畢--艦長揚聲發出共通訊號的命令,聲音震天價響!
  「停船!否則將受到攻擊!」
  官兵們個個緊張得汗流浹背,五分鐘後,回音傳來。接獲回訊的通訊士官搔搔腦袋,將
磁碟片交給艦長。上面寫著:「本艦無意交戰!並有事希望與貴軍商談。」
  「商談?!」尼爾森艦長喃喃自問著。亞達副艦長兩手交臂交叉於胸前。
  「難不成是許久未曾有過的亡命者!」
  「算了!以後再研究吧!備戰狀態還未取消呢。向對方傳達!令其停止動力、打開通訊
螢幕!」
  尼爾森艦長摘下配有白色五稜星徽章的軍帽,抬頭看著。互相殘殺能避免儘量避免,否
則即使勝利了,犧牲也在所難免。
  其中一個螢幕浮現影象,艦長一面望著那艘與尤里西斯相當酷似的敵艦,一面思索著-
-對方是不是也緊張得大汗淋漓呢?
  ***
  伊謝爾倫是位於銀河帝國領域與自由行星同盟領域交界的人工行星,環繞著亞爾提那?
星。兩國的軍隊若不通過「伊謝爾倫迴廊」的中心處,便無法互相發動攻勢。
  帝國建造了這個人工行星,卻被同盟奪佔。其直徑六十公里,內部若加以細分,可以分
隔成數千層,表層以耐光束用的鏡面處理而成,是由超硬度鋼、結晶纖維及特製陶瓷所組成
的複合裝甲,共有四層,牢不可破。
  以戰略基地面言,其戰略機能可說樣樣兼備,攻擊、防禦、補給、保養,裝備,醫療、
通訊、管制、情報--等,不一而足。宇宙港口可停泊兩萬艘軍艦,裝備工廠可以同時修復
四百艘戰艦;醫院共可容納二十萬張床位;兵工廠一個小時可以生產七五零零枚雷射核融合
飛彈。
  要塞和駐留艦隊的軍人數目,共計二百萬人;住在這裡的百姓更多達三百萬人,他們大
部份都是官兵們的眷屬;此外,還有軍部委請前來建造生活及娛樂相關設施的工作人員。在
這些設施當中,也有完全由女性經營的商家。
  伊謝爾倫既是要塞,同時也是擁有五百萬人口的大都市。有人類居住的行星之中,人口
數比伊謝爾倫少的還相當多,這裡的社會資本堪稱完備,而且各種設施俱全,從學校、劇場
、音樂廳、高達十五層的運動中心、婦產科醫院、育兒所,到內部一體成型的給水排水系統
、淡水工廠及氫氣動力爐、可充作氧氣供給系統之一及森林浴場所的廣大植物園,以及最重
要的水耕農場--此為植物性蛋白質和維他命的供給站。
  兼任要塞的司令官及駐留艦隊司令官,並且是這個巨大宇宙都市的最高負責人,指揮全
體官兵的人物就是自由行星同盟軍的上將,楊威利提督。
  Ⅱ
  乍看楊威利,許多人都不會認為他是同盟軍首屈一指的重要人物。就連他穿著軍服時,
還是沒有分毫軍人的架勢。
  他不是舉止一板一眼、深謀遠慮的老派紳士,也不是肌肉結實、體格魁梧的男子漢,更
不是冷靜俊秀的書生或面白肌淨的公子哥兒。
  年齡恰是而立之年,但外表看起來則年輕了約兩三歲。黑髮、黑眼睛,體格中等,雖然
不算是不英俊,但倒也不是那種稀世的俊男。
  他最了不起的地方並不是頭蓋骨的外側,而是其中的腦筋。去年--宇宙曆七九六年,
他一人囊括了自由行星同盟的全部軍事戰績。他使同盟軍不流一滴血,便將易守難攻的伊謝
爾倫要塞自帝國軍的手中奪取到手;在亞斯提星域和亞姆力札星域,同盟軍慘敗於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的手下,楊憑著過人的沉著、巧妙的作戰智慧,將我方自全軍覆沒的危機
中拯救出來。
  沒有楊威利的話,宇宙曆七九六年,自由行星同盟的戰爭記錄就只有「敗北」二字而已
。這件大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楊也在一年不到的時間裡,由准將直升上將。這位一戰成名
、特例晉陞的青年提督,卻沒有特別的感動。因為,儘管楊已儼然成為無人能出其右的戰爭
名人,但戰爭在他眼裡,卻是一文不值!
  他曾不只一次地想從軍隊引身退隱,做一介默默無聞的平凡市民,但至今始終無法如願。
  有一天,他在自己的房間內下立體西洋棋,下得正起勁時,尤里安.敏茲大嚷一聲:
  「將軍!」
  楊搔搔頭,承認輸了,下起西洋棋來,這位戰場名將也沒輒了。
  「算了!算了!連敗十七次了!」他毫無慍色地嘆了一口氣。
  「十八次嘍!」
  尤里安笑著說道。
  他正值少年期,年紀只有楊的一半,亞麻色的頭髮有微微的自然波浪,配上暗褐色的眼
眸,是眾所公認的俊美少年。
  三年前,根據「戰時託孤法」的實施,戰歿官兵的子女必須送到軍人的家庭中撫養,於
是尤里安便被送到楊這裡來。
  尤里安在學校是優等生。在運動方面,是飛球項目的年度得分王,由他作為士官階級之
軍眷來看,顯示他在射擊方面的敏銳度也總是高人一等。身為監護人的楊看在眼裡,一方面
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一方面也引以為自豪。
  「尤里安唯一的缺點就是--」
  亞列克斯.卡介倫對他稍有微詞。
  卡介倫是楊在軍官學校時代的學長,嘴巴上經常不饒人。
  「太崇拜楊了!實在是個差勁的興趣!要是他沒有這個缺點,我就把女兒嫁給他!」
  順便一提,三十歲的卡介倫有兩個女兒,大女兒現在是七歲--
  「再來一盤!」
  楊不甘心,再下戰書!
  「想連敗十九場嗎?我倒是無所謂啦!」
  教尤里安下西洋棋的是楊,但不到半年,這個弟子就青出於藍了,自此以後,兩人的實
力差距漸漸拉開。不過,當尤里安對楊說「我比你厲害了」的時候,也僅止於開玩笑而已。
不只是在西洋棋如此,尤里安本身認為這並非是技術上的問題,而是自己在根源上原本就遠
遠不及於楊。
  鐘鈴鏗鏘的聲音輕快響起。
  「司令官閣下,我是格林希爾!」擁有金褐色頭髮與淺棕色眼眸的美麗女軍官,自影像
電話的畫面發出聲音,她從去年開始擔任楊的副官。
  「我現在忙得很哪!什麼事?」楊的語氣顯得漠不關心。
  「帝國軍的戰艦派來使者,有一份重要的文件要麻煩司令官過目!」
  「這樣啊?」
  楊並不感到驚訝,仍是一派鎮靜,停了一會,他放下棋子站了起來,隨後走出室外。看
見他的槍仍擱在桌上,尤里安連忙叫道:
  「您忘了帶槍了!閣下!」
  「不用了!不用了!」
  年輕提督怕麻煩似地揮揮手。
  「可是空著手去,太--」
  「你認為如果我帶著槍而開了槍,會打得中嗎?」
  「--不會。」
  「那麼,帶著槍也沒用!」
  楊說畢跨步揚長而去,尤里安慌慌張張地追上前去。
  與其說楊大膽,毋寧說他從某個角度上,看清了人類的能力問題。誰都想不到易守難攻
的伊謝爾倫要塞竟然會在他的運籌帷幄下輕易得手。正因為如此,他體認了一個道理--對
人類而言,沒有完全或絕對的事情。
  原本志不在軍人,一心想成為歷史學者的他,也看清了世事的盛衰無常--再強大的國
家終有滅亡的一天;再偉大的英雄一旦權力在握,日後必定腐化墮落。
  生命亦然。許多戰場上勉力掙扎圖存的勇士,卻因一場感冒斷送性命;在血腥權力鬥爭
中獲勝的人物,命喪於名不見經傳的暗殺者手上;還有,銀河帝國的皇帝--奧特佛利特三
世「因噎廢食」,他惟恐遭到毒殺而很少進食,以致於衰弱身亡。
  「雖然你這麼小心,不行的時候就是不行!」
  楊連護衛也沒帶,到伊謝爾倫就任之初,有十二名衛兵分四梯次跟在他身邊,竟連上廁
所也如影隨形,因此楊就私下解散了他們。
  但對於要塞內警備保全系統的運作,楊則十分注意。控制機能分散於三處,彼此互相監
視,三處必須同步控制,否則將無法充分掌握機能;另外,空調系統也加裝大氣成分分析裝
置,目的在不使要塞內部流入瓦斯。
  所有這些構想並非出自楊的本意,但是,吹毛求疵的高階軍部單位、憂心忡忡的部屬、
滿腦子只關心預算消耗的官僚、好整以暇專搞視察的政治家、製造新聞炒作的媒體--為了
讓這些人也感覺要塞的警備體制方是萬無一失,因此,楊也不得不設下這些用以昭公信的體
制。
  「顯而易見的,地位愈高的人,想法愈複雜!」
  楊望向尤里安少年,喃喃自語道。
  「您既然知道了,就不會隨波逐流啦!為了避免發生無謂的麻煩,這樣不是蠻好的嗎?」
  尤里安一副大人的口吻應道,接著補充自己的意見。
  「這件事還好,我擔心的是地位提高了,您的酒量也增加了!請稍稍節制點!」
  「有增加很多嗎!」
  「現在至少是三年前的五倍了!」
  「五倍?沒那麼多吧?!」
  尤里安把三年來家裡的收支記錄,放到滿臉懷疑的楊面前。酒類飲料的支出指標,從三
年前的一零零,驟升至目前的四九一,這還不包括在外面喝酒的部份,所以尤里安所說的五
倍以上,是其來有自的。
  楊自是無言以對,只得答應節制酒量,但是,這個允諾能夠持續到何時呢?不管是做此
約束的尤里安或是受到此約束的楊自己也好,可都是沒有一點信心--
  ***
  二個小時之後,楊命令所有幹部到會議室集合。
  帝國軍支配這座要塞時,這裡是要塞司令官和駐留艦隊司令官洽談諮商的地方,當時,
會議經常是以針鋒相對、惡言相向的爭吵收場,因此,衝突氣氛便成了這個會議室的傳統。
  要塞事務監督--亞列克斯.卡介倫少將
  要塞防衛指揮官--華爾特.馮.先寇布准將
  艦隊副司令官--費雪少將
  參謀長--姆萊少將
  副參謀長--派特里契夫少將
  高級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
  此外還有戰艦尤里西斯的艦長尼爾森中校和副艦長亞達少校。
  楊形式上地掃視一遍集聚一堂的軍官們,接著開口說話。鄭重嚴肅的口吻並不是他的一
貫作風,他現在的語氣仍像與朋友在舉杯品茗、閒話家常一般。
  「各位大概都知道了吧!帝國軍派出布洛肯戰艦作特使,送來一個相當有趣的消息--
他們希望帝國與同盟雙方互相交換三百多萬名俘虜!」
  「因為要彼此養活對方的俘虜可真不容易呀!」
  卡介倫少將調侃應道。
  體格中等、肌肉健壯的他,與其當軍人倒不如做幕僚官員來得恰當,他在後方的勤務經
驗也比上前線的經驗豐富多了。專擅事務工作,堪稱補給、組織運作及設施管理的專家。
  亞姆立札會戰戰敗之時,肩負起補給計劃失控的責任--雖然失控的原因在於帝國軍羅
嚴克拉姆元帥的巧妙策略--因而一時遭到左遷,後來,透過楊的要求,才到伊謝爾倫來任
職。
  事實上,卡介倫可以說是這個擁有五百萬人口的都市--伊謝爾倫的市長。以他的行政
能力來處理這個龐大而複雜的組織,仍是相當派得上用場的。
  「這也是原因之一。--如此說來,這件事有一半的責任在我身上呢!」
  同盟軍攻陷伊謝爾倫時,楊俘獲了數目直達大都市人口的俘虜。
  先寇布准將撇嘴一笑。
  相貌洗練、現年三十三歲的他,是實行楊的作戰計劃,並促使其成功的一大功臣。出身
貴族的先寇布,幼年隨祖父母從帝國亡命至同盟,勇氣與才智兼備,有時候,他那無所畏懼
的性格也會對自己構成威脅,不論自身遭人攻訐或為人稱頌,他都能夠泰然處之,毫不引以
為意。
  「不過,事情本身並不好笑!『養活俘虜並不容易』這句話中隱含重要的暗示,頗值玩
味!事情並不是『養活俘虜』那麼單純!」
  「怎麼說?」
  「換句話說,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已然決意要展開對帝國門閥貴族聯合軍的武力
衝突了,大家應就這點來加以考量!」
  當同盟軍的頭號大敵--金髮年輕人的名字自楊的口說出時,一時悄無聲息。
  ***
  數個月來,楊不斷地反覆思索著這個問題--該如何來對付這個逐步進逼銀河帝國霸權
寶座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為了將權力完完全全掌握手中,萊因哈特必須打倒與他敵對的門閥貴族。看來,大規模
的內亂不久即將爆發了!楊手邊握有的情報雖然並不多,但毋庸置疑的,萊因哈特已開始針
對這件事,著手進行鋪路工作了。
  問題是萊因哈特的佈置計劃不僅限於帝國境內,範圍甚至擴及自由行星同盟。一旦貴族
聯合組織與同盟聯手,或者是當萊因哈特和貴族聯合打得兩敗俱傷時,同盟軍便可乘虛而入
,那可就不能等閒視之了。
  因此,趁同盟軍在亞姆立札會戰後元氣大傷、無暇派兵出征之際,萊因哈特必須做好萬
全的準備。
  究竟該怎麼辦呢?
  楊試著分析萊因哈特所設定的情況,對他而言,尚有最低的條件限度,只要根據最低的
條件限度來佈局,就應該不會有錯了!
  他分析整理的結果如下:
  一、萊因哈特的兵力要對付門閥貴族就已經傾注全力,沒有剩餘兵力。
  二、他無法同時兩面發動攻勢。
  三、根據一、二的情況來研判,運用謀略比發動武力對付同盟更為恰當。
  四、謀略之中,必定暗藏玄機--那便是使敵人分裂,進而互相殘殺。
  按照這樣的推算來看,楊已經識破萊因哈特的計謀了。
  由內部分裂同盟軍!
  萊因哈特正是此意!他不得不如此做。換作是站在萊因哈特的立場上,楊也會這麼做,
除此之外,別無他途。一旦同盟軍內鬨四起,帝國軍便沒有腹背受敵的威脅,除去了後顧之
憂,萊因哈特就可以全力討伐門閥貴族組織了!
  接下來,他會採取何種具體措施呢?--楊進一步思考著,並獲得一個結論。
  或許自己想得太多了--楊並不是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楊對自己的自信,可不如別人對
他的信心多。
  不過,他現在所做的並不是追求人道或真理的工作,也不是要求絕對價值的工作,而是
勝敗、是競爭--它們永遠是相對的,你永遠只能比對方搶先一步,才能穩操勝算。說起來
簡單,事實上,要比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樣的天才更勝一籌,有如難上青天。
  楊覺得有點後悔了。
  去年,亞姆立札會戰之際,楊創下無可比擬的實戰水準,但在開戰之前的作戰會議上,
楊並沒有竭盡心力去參與。當強硬派毫無責任感地高唱主戰論調時,即使會使事態陷入膠著
,自己也應該加以阻止的!
  (如果當時事態膠著,或許早已未戰先敗了哩!)
  楊想到這裡,不禁苦笑了起來。
  不管怎樣,楊必須將帝國方面所提出的交換俘虜要求,轉報同盟的首都--以國父之名
為名的行星--海尼森。
  政府應該會欣喜地答應吧!俘虜沒有選舉權,但交換回來的同盟兵則有,選票數目等於
二百萬票加上其家眷的票數。看來,他們勢必會為此舉行盛大的慶祝典禮!
  「尤里安!咱們大概要走一趟闊別已久的同盟首都囉!」
  楊的聲音充滿活潑的氣息,令尤里安微微感到不可思議。典禮、宴會、演講--,海尼
森充斥著這些令楊反感的儀式。
  可是,楊還是走一趟海尼森。
  Ⅲ
  俘虜交換並不是由「兩國政府」之間來執行,因為兩國的政府彼此都主張自己才是人類
社會唯一的正統政權,互不承認對方的存在,也無意建立兩國間的外交關係。
  這種情形若換作個人立場的問題,大家必然會對他們的頑固和愚昧,感到啼笑皆非,但
站在國家的立場,人們就會以權威尊嚴之名,容忍這種惡德存在。
  是年二月十九日,俘虜交換儀式在伊謝爾倫要塞舉行。雙方均派軍部代表出席,彼此交
換名單後,在證書上簽名。
  「銀河帝國軍及自由行星同盟軍,基於人道及軍規立場,決定釋回彼此扣留之官兵,並
保證以榮譽之名確實執行。帝國曆四八八年二月十九年,銀河帝國軍代表 齊格飛.吉爾菲
艾斯上將。」
  簽名後,吉爾菲艾斯神采奕奕地笑著對楊說道:
  「形式上的儀式或許是有所必要,但卻也令人覺得是種傻事呢!楊提督。」
  「我也有同感!」
  楊觀察吉爾菲艾斯。楊算很年輕了,但吉爾菲艾斯更年輕,不過才二十一歲而已。紅寶
石溶液染成般的紅髮,怡人的碧藍眼眸,高人一等的身材,這位俊逸出眾的美少年,是銀河
帝國屈指可數的一員悍將,連伊謝爾倫的女性也對他仰慕不已。在亞姆立札會戰中,楊曾直
接和他交手,也知道他是萊因哈特的心腹,但是楊卻難以對這年輕人產生厭惡感。
  吉爾菲艾斯對楊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辭別之際,兩人握手更是有力。
  「真是令人抱以好感的人啊!」
  事後尤里安也說出他的感覺。楊點了點頭,但想到自己竟然對敵軍的指揮官比對我方的
政治家還有好感時,不由得感到有點奇妙。許多時候你所面臨的敵人總遠較幕後的操縱者來
得光明正大,這種情形並不稀奇,而且,現在的敵人未必是永遠的敵人,現在的夥伴也未必
是永久的夥伴!
  不管怎樣,這下子楊便可以藉舉辦「遣返官兵歡迎典禮」為由,暫時大大方方地返回海
尼森了。
  Ⅳ
  離開伊謝爾倫四個星期之後,楊和尤里安終於抵達首都海尼森。兩人避開了二百萬的遣
返兵、前來歡迎他們的家屬以及大批記者夾雜簇擁的中央宇宙港,而在次要旅客線和貨物線
專用的第三宇宙港著陸之後,立刻搭乘無人駕駛的計程車直奔軍官宿舍。
  途中,在倉庫和工人宿舍雜處的哈其遜街上,碰到禁止通行的號令。警官們揮汗如雨地
疏導群眾,正忙得不可開交,他們欲藉人力來彌補地上交通中央控制系統的不足之處,禁止
通行的原因何在則不得而知。
  楊下了計程車,走向那還不熟練的年輕警官:「怎麼了,為什麼不能通行?」
  「沒什麼事,不要靠近就是了,危險!」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08

  警官的話前後矛盾,他神色慌張地把楊推回去。穿著便服,楊也變得毫不起眼了。突然
間,楊有股衝動,他想明示自己的身分問個水落石出,不過,楊最後還是不發一語地回到無
人駕駛的計程車上。因為討厭行使特權的憎惡感比好奇心更為強烈。繞了一個大圈子,事情
終於真相大白,那是兩人在回到位於銀橋街上那空了四個月沒人居住的宿舍之後的事了。
  扭開立體電視的新聞專用頻道後,當時的情景立刻映入眼前。
  「--最近,遣返兵接連犯下罪行,今天,哈其遜街角再度傳出慘案,目前尚未調查清
楚,己知至少三人被殺害--」
  播報員悲傷的表情和強加壓抑的聲音,顯得極不調和。
  為擺脫戰場上死亡的恐懼陰影而吸食迷幻藥和濫用興奮劑的士兵們,成了毒癮患者,重
返市民社會。總有一天,恐怖和瘋狂勢必像無形的熔岩爆發出來,沛然莫能禦之。
  楊靈機一動,叫尤里安從資料供應庫傳送關於犯罪的統計資料。楊沒有自己動手的原因
是,不曉得如何操作電腦,並非特意要尤里安去做。
  楊的猜測沒錯,和五年前相較之下,犯罪事件的比率增加了百分之四十五,相反的,犯
罪的破案率則降低了百分之二十二。不但人心頹廢,連警官的素質也日趨低落。
  由於戰事曠日持久,許多官兵陣亡沙場,軍隊只得不斷補充兵員,結果造成社會上各行
各業人力資源不足。醫生、教育家、警官、系統管理員、電腦技師--等,各類專業人才大
量減少,空缺不是由生手接替,便是任其荒置。
  於是,維繫軍隊根本的社會體制日漸萎縮,一個衰弱的社會,其軍隊必然隨之衰弱,而
衰弱的軍隊又損失官兵,如來一來,勢必得再向社會要求補充兵員--
  這種惡性循環,就是那名為戰爭的紡車所編織出的矛盾累積吧!
  楊不禁想到,應該讓那些高唱「和平所產生的腐敗比戰爭所帶來的破壞還可怕」等論調
的戰爭讚美論者看看眼前的社會景象!他們已經加快了社會崩潰的速度了,卻還要辯稱自己
是為了保護什麼而戰的!
  究竟是為了保護什麼而戰呢?
  放下手邊的資料,楊仰躺在沙發上,反覆思考著這個問題,因為,他不得不捫心自問,
自己所做的事情意義何在?當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毫無意義時,楊的心情就輕鬆不起來了。
  ***
  第二天下午的典禮,如往常般地在華麗空洞的詞藻和歇斯底里的軍國主義狂熱中,劃上
句點。
  「我覺得一輩子的耐心都在這兩個鐘頭以內消耗殆盡了!」
  楊走出會場,對著在旁等候的尤里安大發牢騷。
  「的確是讓人受不了!」
  --尤里安心中頗有同感。以前,楊對這類的典禮,總是毫不避諱地表現自己的反感,
有時甚至當全場都起立時,獨他一個人兀自坐著。這次,他只是嘴巴上咕噥幾句「不知所云
!無聊透頂!」而已。
  楊深深地吁了一口氣,像要把方才在會場上吸進的毒氣都排吐出來似的。突然,他看到
前面的街道上,有一為數約一百人的群眾。他們身穿滾紅邊的白色長袍,高舉「還我聖地」
的標語,嘴裡不知在吟唱什麼,緩緩地向前走去。
  「那邊是怎麼回事?」
  楊問身旁的年輕軍官。
  「噢!他們是地球教會的信徒啊!」
  「地球教會?!」
  「你不知道嗎?這個團體是在最近才形成氣候的!至於他們所崇拜的神體,便是地球-
-!」
  「崇拜地球--」
  「人類的故鄉是地球,也就是所謂的最高聖地,現在由銀河帝國所支配。他們希望藉著
武力奪回地球,然後在上面興建引導全體人類的大聖堂!不計任何代價,也要為達成這個目
標而共赴聖戰--」
  楊錯愕不已。
  「他們們不是認真的吧?這種事根本不可能嘛!」
  「我倒不這麼認為!」
  年輕軍官正色應道。
  「--我們是正義的一方,最重要的是。楊提督!我們擁有像您這樣偉大的軍人,一定
能夠消滅殘暴的銀河帝國,把地球奪回來,不是嗎?」
  「哦!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啦!」
  楊一面掩飾心裡的厭惡,一面回答。
  不論在哪個時代,總有狂熱的信徒。不過,儘管如此,這件事也太荒謬了!地球的確是
全人類的母星,但是極端說來,它只不過是傷感主義的對象。八世紀之前,地球便不再是人
類社會的中心了,文明的範圍日益擴大,其中心也隨之移動,歷史可資證明。
  為了奪回邊境上一個古老的行星,犧牲數百萬人的生命也無妨--這種念頭是從何產生
的?
  「說到這個,倒是有一個類似的團體存在,憂國騎士團現在怎樣了?」
  「不太清楚,不過,好像有很多團員都加入地球教了。啊!因為想法雷同嘛!這不衝突
吧?」
  「背後的靠山也是同樣的人吧?」
  楊聲音壓得很低,軍官似乎沒有聽到。
  ***
  晚上的宴會時間未到,楊和尤里安想先回官邸休息,坐上無人駕駛的計程車後,楊陷入
沉思。
  很久很久以前,地球上有所謂的十字軍。他們以奪回聖地為由,假借神的名義,侵略他
國,破壞都市,掠奪財寶,虐殺住民,他們非但不引以為恥,反而向世人誇示著迫害異教徒
的功績。
  這一塊歷史的污點,是由無知、狂熱崇拜、自我陶醉和心胸狹隘所產生的。事實上,那
些信奉神與正義的人才是真正兇暴殘忍的人,這應該已是個慘痛的證明了。然而,二千五百
年過去了,地球教徒竟在宇宙中再度演出這種愚昧荒唐之舉!
  有一句警句如是說道--好施善行者喜歡一個人默默耕耘,盲信愚行者希望有同伴一起
做。他可絕不願成為那種跟隨他人愚行的同伙!
  而地球奪回運動是否就只是表面上所看到的盲信愚行呢?
  在十字軍背後操縱一切的是伯納喬、傑諾巴等的海上商人,他們的目的不外乎削弱異教
徒的勢力,獨佔東西貿易。支撐著這個狂熱崇拜的正是這個包藏禍心的企圖!這段歷史倘若
一再重演--
  躲在背後的是第三勢力國--費沙?
  這個想法閃過腦際,楊不禁為之愕然!計程車坐位本就不寬,他突然急促地挪了挪身體
,尤里安不禁好奇地瞪大眼睛看著他,問他怎麼回事,楊含糊應了幾句,又陷入沉思之中。
  站在費沙的立場來看,當然希望帝國和同盟環伺在地球周圍來一場更加憎恨的廝殺!不
過,一旦帝國與同盟垮臺,秩序破壞殆盡,這樣一來,對於以商業立國的費沙而言,反而是
一大困擾吧!根據費沙的企圖和用心,如果不是在其控制的範圍之內,就毫無煽動的價值;
但可以肯定的是,盲目信仰的精神張力,最後勢必突破控制防線爆發開來,費沙理當明白這
層道理才是。
  莫非--他們真的志在以武力奪回地球,恢復過去的光榮--
  「實在搞不懂,費沙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楊喃喃自語,想著想著苦笑了起來。地球背後的主謀者未必是費沙哩!自己倒先杞人憂
天了,豈不可笑?!
  ***
  回到官邸,楊想喝一杯消除疲勞,他揚聲叫尤里安。
  「給我倒杯白蘭地好嗎?」
  「有蔬菜汁啊!」
  「--嗯--你認為蔬菜汁可以消除疲勞嗎?」
  「你認為它可以,它便可以!」
  「咦?這句話是誰教你說的?」
  「在伊謝爾倫,周遭都有老師啊!」
  卡介倫、先寇布這幾位的挖苦專家的嘴臉一一浮現在楊的腦際,楊哼了一聲。
  「少年時期的教育環境早該小心選擇才是呵!」
  尤里安放聲笑了出來「只能喝一杯喔!」--他打定主意後,端了白蘭地走過來。
  Ⅴ
  和先前的典禮比較起來,宴會顯得有趣多了。
  政治家、資本家和高級官僚繼續發表冗長而欠缺幽默感的致詞,不過,致詞內容畢竟不
是那種歇斯底里式的高談闊論就是了。
  在伊謝爾倫時,偶而也有為了促進軍民交流的派對,但身為最高負責人的楊,始終都是
一派個人作風。當大家要求致詞時,他只說了一句話:「祝大家玩得盡興!」
  軍中或民間均不乏熱衷演說的名士,但像楊這樣位尊權重的要人,致詞都一句帶過而已
,其他的達官貴人也只得長話短說了。
  「楊提督的二秒致詞」成了伊謝爾倫的一大特色。
  這位傳說中的主角--年輕的黑髮提督,是各家名媛貴婦爭相矚目的焦點,除了用餐之
外,她們的話題總是繞著他打轉。
  「楊提督怎麼沒有配戴勳章呢?」
  「因為勳章太重了,戴著那些東西走路,我的腰就直不起來了。」
  「哎呀,是嗎?」
  「我的被監護人告訴我,走路彎腰駝背,看起來像個老頭兒。」
  婦人們笑得開心,說話的人卻無動於衷。這不過是在對自己的職務薪水所做的妥協罷了。
  廣闊的會場一角,尤里安坐在椅子上,無所事事地望著熙來攘往的人群。多達一萬名的
出席者,無一不是赫赫有名之土,可謂冠蓋雲集,氣派壯觀!
  同盟的元首及最高評議會會長--特留尼西特也在其中。他是大家公認的花言巧語能手
。楊對他極其厭惡,厭惡到他出現在電視畫面上時,楊就關掉電視。非但如此,楊也儘量避
免和他碰面。
  「尤里安!咱們該溜嘍!」
  「是!提督!」
  兩人行動配合得天衣無縫。尤里安到櫃檯領回揹包,楊到廁所換上較不起眼的便服,將
禮服塞進揹包裡。隨後,兩人悄悄步出會場,誰也沒有注意到。
  ***
  米海洛夫之家--名字是有點誇張!它位於勞動工人為主的平民區一角,也就是克特威
爾公園的入口處,是一家24小時營業的小店舖。
  貧窮但卻擁有年輕和希望的情侶們,經常會來這裡買食物和飲料,坐在通宵軒亮的夜燈
下細訴情衷。
  同時也為軍隊包伙的米海洛夫,一忙起來,便無法逐一和上門的顧客打招呼。不管來的
是老人、青年或少年,由於燈光很暗,大家也就不太在意。
  三個人點了炸魚、法式烤馬鈴薯、法式乳酪派和奶茶後,同坐在一張凳子上。開始大啖
起來。三個年代的人一同在這裡進餐,因為他們方才在派對上都沒能好好地享用餐點--。
  「唉!為了避人耳目得跑到這種地方來談,真是麻煩哪!」
  「我覺得很好玩呢!想到軍官學校時代的事,那時,常常為了想辦法打破門禁時限而絞
盡腦汁哩!」
  如果知道眼前這位老人是同盟軍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青年是伊謝爾倫要
塞司令官--楊上將,米海洛夫的老闆和一座客人必定啞然失聲吧!這兩個軍隊幹部是從方
才的派對上溜出來,在這裡歇歇腳的。
  炸魚和馬鈴薯之類的便餐,勾起了思鄉情緒。軍官學校時代,楊經常和他的狐群狗黨-
-羅伯.拉普,溜出宿舍,到這種既便宜又可口的小吃店來,大飽青春期的食欲。
  兩個人都是有酒喝就好,什麼事都不在乎,他們點了德國威士忌之類的蒸餾烈酒,大過
酒癮後,走出小吃店時,醉倒在走道上,之後一動也不動。透過老闆聯絡,潔西卡.愛德華
連忙趕到,為避免嚴厲的教官們發現,她把兩人移到店內看護。
  「羅伯.拉普!楊威利!睜開眼睛,振作點!天亮以前沒有趕回宿舍的話,後果不堪設
想喔!」
  潔西卡沖咖啡給兩個宿醉的年輕人喝下,咖啡沒有加糖,但喝起來卻有種甜甜的感覺-
-。
  羅伯.拉普在去年的亞斯提戰爭中陣亡了。和他已訂婚的潔西卡.愛德華,當選為德奴
仙行星區的議員代表,是反戰和平派的急先鋒,在同盟議會佔有一席之地。
  一切都變了,時間的腳步依舊向前推進,小孩子長大成人,增加的只有無法挽回的遺憾。
  老提督的聲音打碎了昔日的夢憶。
  「好了,在這裡誰都不認識我們。你不是有話要告訴我嗎?」
  「是啊!」
  幾條炸魚隨著奶茶流進胃袋後,楊徐徐開口說道:
  「最近,這個國家有可能發生政變!」
  楊的語氣雖然顯得蠻不在乎,但正待開口進食的老提督,手在半空中戛然停止。
  「政變?」
  「嗯!」
  這是楊所下的結論。他語氣淡然但鉅細靡遺地說明自己對羅嚴克拉姆侯爵的意圖所作的
分析,不知道引發政變的人是不是直接受到羅嚴克拉姆的控制云云,比克古在明白箇中道理
後,點了點頭。
  「的確!相當合理!不過,羅嚴克拉姆侯爵真的認為政變會成功嗎?」
  「對羅嚴克拉姆侯爵而言,不成功也沒關係,因為就他的立場來看,能使同盟軍分裂就
算達到目的了!」
  「原來如此!」
  老提督兩手捏扁空的紙杯。
  「只是--他既敢唆使政變,自是胸有成竹!事先必已擬妥一項縝密且達成度高的計劃
了!」
  「嗯!--」
  「地方性的叛亂即使規模再大,只要其他地方不發出連鎖反應。自然不會動搖中央政權
。最有效的手段是直入首都內部控制核心,一旦權力核心成為人質,我們便束手無策了。」
  「言之有理!」
  「最麻煩的是權力的中樞,也就是武力的中樞。叛軍雖然蜂湧四起,但若以強大而有組
織的武力直接鎮壓,叛軍必敗無疑,所以即使叛軍成功,也不過是三日天下罷了!」
  楊把最後一塊炸馬鈴薯放進嘴裡。
  「因此,他必須使首都方面權力中樞的奪取與地方性的叛亂能夠產生有機性的相互配合
!」
  隨著年輕司令官的理論開展,坐在楊身邊的尤里安,目光益發炯炯有神。這是經過楊數
月以來,智慧激盪的成果。
  「也就是說,必須分散首都的兵力,而要達到這個目的,得先在邊境發動叛變,屆時,
軍隊必定出動鎮壓。而在軍隊盡出時再以全力壓制首都。進行順利的話,結果將會如我們想
像中的精采哪!」
  「你剛才也提到,羅嚴克拉姆侯爵並不一定要使政變成功,只要使同盟分裂混亂,同盟
便無暇介入帝國內部的動亂,如此一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
  「想起來還真麻煩!」
  「做起來才麻煩呢!不過,指使人去做的話,自己倒是不須費多少勞力!」
  楊以為這對所向無敵的金髮年輕人而言,這件事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遊戲罷了。
  「那麼連您也不知道誰在支持政變嗎?」
  「要知道此事實在太難了!」
  「那麼,你的意思是叫我必須對最近可能發生的政變防患未然才行了?」
  「如果政變發生了,即使能鎮壓也得要派出龐大兵力及耗費相當的時間,亦會造成傷害
,因此,若能事先防範,到時候只要一個憲兵中隊,就可以解決了!」
  「沒錯!責任重大喔!」
  「接下來,還有一事相託!」
  「哦?」
  楊的聲音壓得極低,老提督湊上耳朵。
  坐在近旁的尤里安少年,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他顯得有點沮喪,但如果是對他有益
的話,楊一定會一五一十地告訴自己吧!他們現在的談話內容,急速地鼓動著少年的胸膛。
  「好!我明白了!」
  比克古用力地點點頭。
  「在你離開海尼森之前,一定交到你手中,老實說,那種東西最好還是別派上用場為妙
吧!」
  楊把裝炸馬鈴薯的空紙袋吹脹,然後用手拍破,巨大的爆裂聲震驚了四周的客人。
  「實在給您添麻煩!不過,請不要一時大意走漏風聲!」
  楊將紙袋揉成一團,向外拋去,這時,半圓形的機器人清潔車響起了二十年前的流行老
歌,步伐輕快的走過去,將紙團拾起放進自己的身體。比古克也把紙袋扔進機器人清潔車,
手撫摸著略微凹陷的下巴,站了起來。
  「那麼,我先回去了!保重了!」
  老提督的身影消失在夜晚的街道後,楊和尤里安也起身離去。
  和楊並肩走向無人駕駛計程車的招呼站時,尤里安忽然想到,現在正在策商政變大計的
人,現在或許也在某個角落密談著這件事吧--。
  尤里安才說起這件事,楊就奇怪地露出微笑來,說道:
  「是啊!可能帶著嚴肅的表情,吃著比我們更高級的食物呢!」
  Ⅵ
  這是個沒有窗戶的房間,連顯示屋主個性的傢具也沒有,很是煞風景。光線昏暗,大約
十個圍著會議桌而坐的男子,臉部也看不清楚。
  「好了!再確認一次!」
  聲音低沉,在座的每個人,頭都轉向同一方向。牆壁的一部份成了展示板,圖上所顯示
的是由天頂向下俯瞰的自由行星同盟領域。
  「第一起攻擊基地是聶普帝斯行星。標準曆四月三日!」
  星圖的右下方,有個閃閃發光的紅色小點。男人之間引起了小小的騷動。
  「距離海尼森一八八零光年。位於第四邊境星區的中心,是宇宙港和物資集散中心、?
星間的通訊基地。不要忘記!在四月三日!負責帶動這個地區暴亂的人是哈貝--」
  被叫到名字的男子挪挪黑色的身影,緩緩地點點頭。
  「第二起攻擊基地是卡佛行星,標準曆四月五日。距離海尼森二零九二光年,地點在第
九邊境星區--」
  「第三起攻擊基地是帕爾梅倫多行星,四月八日。第四起攻擊基地是香普爾行星,四月
十日。從星圖上看來,四處發難起點均在以首都為中心的假想球體表面附近、彼此相隔遙遠
。政府的鎮壓部隊必須分別往各方向派出。」
  「如此一來,首都海尼森便成了武力真空地帶。屆時,將可以少數的兵力控制基地。」
  同盟最高評議會、同盟議會、同盟軍統合作戰本部、軍事通訊管制中心等各個佔據目標
,一一被列舉前來,攻擊時刻、指揮官、人數等等也經過確認。至於細節部分,由於在此之
前已討論了十次以上了,因此,出席人員對全盤計劃的內容和自身負責任務,均已瞭若指掌。
  在自由行星同盟面臨危急存亡的危機感下,在座的每個人都深具共識。一方面是因為去
年的亞姆立札會戰敗北所帶來的巨大打擊,一方面則是因為政治的腐敗、經濟及社會的衰弱
現象急劇嚴重,大大提高了他們的危機意識。
  現在的政客們實在是不值得賦予大任的,把權力當撲克牌耍的傢伙,是應該剔除掉的。
  主席環視列席的每一個人。
  「我們必須親手淨化失去理想、腐敗惡極的愚眾政治!這是一場正義之戰,國家若不重
建,只有走上滅亡之路!」
  可以聽得出來,是一種極力壓抑的聲音,與瘋狂信仰者的自我陶醉,是有所不同的。在
座的人莫不猛然點頭,對他表示信服。
  「不過,在這裡有一個問題人物!」男子的聲音嚴肅了起來,其他的人心情也為之悚然。
  「這個人就是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楊威利提督。他不在首都,所以未納他為同志,但是
,如果各位有任何意見--」
  男子止住聲音,眾人開始議論紛紛。
  「拉他進來好嗎,這個人謀略出奇,眾望齊歸,對我們大大有利,而且,伊謝爾倫的戰
略價值也不容忽視!」
  「若讓他成為同志,我們就可以挾海尼森和伊謝爾倫控制全部領土,發揮四兩撥千金的
效能。」
  「不過,沒有時間了!在三月末行動展開之前,計劃已經堆得滿滿的了,有辦法說服他
嗎?」
  「沒有必要讓那種人成為同志吧!」
  在同座之中,這個人的聲音聽起來最年輕,但奇怪的是,語氣森然且欠缺活力。一意蠻
幹的語調,和聲音的感覺略微突兀。在座其他人的熱絡討論一下子冷卻下來,主席像在教訓
似的開口說道:
  「不要感情用事才好!只是,要想說服楊成為同志,時間上的確不夠,寧可在舉事之後
再重新考量。以地理條件來看,鎮壓香普爾一地攻擊行動的任務,必定是由楊負責--」
  從伊謝爾倫到香普爾,以最大的速度--脈衝跳躍航行方法,也要五天的時間。從這裡
傳送首都發生政變的報告到那裡,再從那裡全速趕至首都,至少也要二十五天,合計是三十
天。這段期間,首都已完全在我們的控制之中,而且,只要擁有那個厲害無比的防空系統-
-十二個戰鬥衛星所形成的「處女神的首飾」,即使是「奇蹟的楊」,要拿下海尼森也沒有
那麼容易。只會讓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罷了!
  「在此前提下找楊商談,或許就可以輕易地說服他加入我們。目前,我們應照預定的計
劃行動,掌握權力中樞之後,再擴大新體制的實力和權威!」
  「提議--」
  和先前相同,年輕而死氣沉沉的聲音,再度吸引全場的視線。
  「我們應該送一位同志到伊謝爾倫去監視楊,如果他採取任何不利於我們的行動,就立
刻殺掉他!」
  過了一會兒,有幾個發出贊成的聲音。因為要成功必須排除危險的成分。
  「有沒有人反對?好吧!我們就採用這個建議,速速找出適當人選!」
  話是這樣說,可是,主席的聲音卻顯得不太熱衷。
  ***
  --一位坐在角落裡,不發一語的男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氣息充滿酒味。男子手裡
拿著一瓶羅瑟蘭威士忌,瓶內的酒已喝掉了一半。
  這位男於名叫亞瑟.林奇。惡意的咒罵像啤酒的氣泡一般,浮現在林奇的心頭。跳吧!
跳吧!讓大家在命運的掌握中瘋狂的跳吧!會在途中失足跌倒,或是會跳到死為止,就看你
們個人能耐了!林奇自己也搞不懂,究竟是希望政變成功呢,還是失敗?自九年前以來,他
對自身的未來,似乎也早已漠不關心了。
  在這之前,林奇的人生並非如此悲觀消極的。不論在前線或處理庶務工作,盡皆成績斐
然,四十歲便晉陞少將,人人以閣下稱呼。但是他走錯了一步。
  在艾爾.法西爾星域與帝國軍交戰之時,被一種莫名的恐怖攫住,捨棄部屬和百姓企圖
逃亡時,被帝國軍俘虜,成為階下囚。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卻成了同盟軍的恥辱,從此,鼠
輩的污名便如影隨形地緊追其後。
  然後!事情會如何轉變呢?
  林奇閉上眼睛。酒精與虛無感交織成厚重的簾幕,簾幕的另一端出現了一個行星的模糊
輪廓。
  那個行星--一萬光年之隔的銀河帝國首都--奧丁,在那裡,賦予他一項任務的萊因
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那銳利而野心勃勃的目光,正穿透遼闊的星海,疾射而來![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6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13

【第二章】
  Ⅰ
  林奇被傳喚覲見銀河帝國軍宇宙艦隊司令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是在去年十一月的
事,此時距萊因哈特在亞姆立札大破入侵帝國領域的同盟軍一役不遠。
  在艾爾.法西爾星域被捕蒙羞之後,林奇便在銀河帝國一個邊境星域的一個矯正區過著
生活。
  帝國境內沒有所謂的俘虜收容所「叛軍」的官兵,一概被視為反對帝政的嚴重思想犯,
為了「矯正其思想、道德」,便成立了這類的設施。
  在廣大的設施內部,糧食自給自足,帝國軍嚴密監視著境界線,每四個星期供應一次醫
藥用品和衣服,並不太干涉這些收容犯的殖民地。帝國軍並不是對他們特別寬大,而是礙於
預算和人手的不足。即使是實施徵兵制,但人力資源實在有限。事實上也無力治理這種邊境
星區的各個角落。如果「思想犯」之間起內鬨互相殘殺起來,帝國軍反而樂得省事,高興都
來不及呢。
  在自由行星同盟這邊,剛開始時,對帝國軍的俘虜相當禮遇,這是一種心理戰術--使
他們體會到自由社會體制的好處,進而加以洗腦;但經過一個世紀半以來的戰亂,自由行星
同盟也無力再「擺排場」了,最近,俘虜們的待遇相當於一般社會與監獄之間的中間值。
  --林奇和他昔日的部屬,一同住在其中一個殖民地。後來搬進矯正區的士兵們說出他
在艾爾.法西爾的醜聞,其他俘虜便開始對他冷眼相向。
  林奇借酒逃避現實,只能任人臭罵、毫無辯解餘地的他,也只能這麼做了。由新進的俘
虜們口中,他也得知妻子已和他脫離關係,帶著兩個孩子搬回娘家了。他日漸沉溺酒中,聲
譽更是一落千丈。現在連昔日的部屬看到他時,也會表現出露骨的輕蔑和嫌惡的目光。
  這時,一艘驅逐艦出現了,把他帶往帝國首都--奧丁。
  ***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和楊威利不同,乍見之下,外表氣勢非凡。
  此時他二十歲,修長而勻稱的身軀散發著優雅與精悍的協和感,耀眼的金黃色頭髮比去
年長了許多,看起來就像是獅子的鬃毛。潔白無瑕的肌膚和秀麗端整的眼睛,彷彿集造化女
神的寵愛於一身。只是,他那天使般的冰藍瞳眸裡,總不時放射出銳利而令人不敢正視的目
光,或許,那應該說是一雙熱切凌駕於眾神之上的墮落天使的眼眸。
  「林奇少將嗎?」
  他的桌子前方放著一把椅子,衛兵們扶著一個男子坐到椅子上。萊因哈特的聲音欠缺親
和感,他自己也感覺到了,但他不想改變。因為眼前這個人是人人唾棄的無恥之徒。
  「--你是--?」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林奇睜開濃濁泛紅的眼睛。
  「啊?是你啊--真是年輕啊,太年輕了。知道艾爾.法西爾嗎?幾年前了啊--你-
-那時還是個孩子吧--我卻已是個少將了--」
  一個高頭大馬、紅色頭髮的青年軍官站在萊因哈特的左方,碧藍色的眼睛裡充滿厭惡、
憐憫的神色。
  「萊因哈特閣下,這種人有用嗎?」
  「當然有用。吉爾菲艾斯,如果沒有用,這個男人也沒有活命的價值了。」
  金髮的年輕元帥注視著林奇。視線宛若一道疾射而來的劍光。
  「好好聽著!林奇。我只說一遍,不再重複。有個任務要你去完成,事成之後,我會給
你帝國軍少將的地位。」
  林奇一時反應不過來,但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事。他那濃濁泛紅的眼睛深處,似乎有燈炬
閃爍一般,發亮了起來。像要擺脫盤據腦中的酒精毒霧似的,林奇猛力地甩了甩頭。
  「少將--哈哈哈!少將啊--」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上下的嘴唇。
  「這倒是不錯。那麼,你要我做什麼?」
  「潛進你的祖國,煽動軍隊內部那些不滿份子,策動政變。」
  隔了好一陣子,一陣怪異的笑聲在空氣中震盪了起來。
  「嘿嘿嘿--不要做白日夢了。那怎麼可能!你在睜眼說瞎話嗎?」
  「是可能的?這裡有份計劃書,你按照計劃去做,必定可以成功。」
  林奇的眼中再度泛著遲滯的目光。
  「但是--萬一計劃失敗的話,我會死的!一定會死的!他們會殺了我--」
  「那麼你就去死吧!」
  萊因哈特的聲音像長鞭撕裂空氣。
  「你認為現在的你還有生存價值嗎?你是個懦夫。捨棄了應該保護的百姓、丟下應該指
揮的士兵,自顧逃亡,厚顏無恥!沒有人會為你說話,事到如今,你還珍惜生命?」
  這一字一句像一把把利刃刺激著林奇那被酒精侵蝕的薄弱意識,他驀地醒轉過來。精神
的質與量真有天壤之別,林奇全身打顫,冷汗浹背。
  「沒錯!我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
  他喃喃自語著,聲音很微弱,但卻很清晰。
  「現在也沒有機會可洗刷污名了。那麼倒不如做個徹徹底底的卑鄙小人!恬不知恥地活
下去--」
  他抬起頭,眼中的混濁尚未消失,但是眼眸深處卻燃起熊能烈焰。
  「好吧,我了解了。幹就幹吧。事成後你真的會給我少將的地位嗎?」
  他的聲音又恢復了十年前的雄勁銳氣。
  Ⅱ
  「計劃若能成功,楊應付國內情勢尚且自顧不暇,根本無餘力插手這裡。」
  林奇離去後,萊因哈特抬頭望著紅髮的好友。
  「是的,一旦國內的和平被搞亂,叛亂軍也就束手無策了吧。」
  「和平?吉爾菲艾斯,所謂的和平啊,那是指無能並非是最大罪惡的那種幸福的時代。
看看那些貴族!」
  萊因哈特辭鋒辛辣。
  表面上,帝國與同盟間的戰爭仍然持續著,但在背後,貴族階級卻無憂無慮地享受著「
壁壘內的和平」。相隔數千光年黑暗的虛空中,士兵們傷的傷,倒的倒,籠罩在死亡的恐怖
中,惶惶不可於終日之際,皇宮的水晶吊燈下,卻大開華麗的舞會,上等的香檳、用紅酒醃
過的烤鹿肉和巧克力點心,還有純白的波斯貓、藍珍珠髮夾、琥珀壁飾、傳承數個世紀的白
瓷花瓶、黑貂毛皮、鑲綴無數顆寶石的長裙,以及光澤色彩耀眼的彩色玻璃--。
  此情此景--這種悲慘而又荒謬的對照,就是活生生的現實嗎?
  是的,這就是現實!那麼,現實必須加以改變!
  第一次參加舞會時,冰藍色瞳眸的少年便有這種感慨。
  這種感覺隨著年齡的增長轉化成堅定的意念,以後,每次參加舞會或派對,就成了找出
敵人的機會,後來,經過多次的觀察,萊因哈特得到一個結論--衣香雲鬢、光華奪目的大
貴族們,無一值得費煞心機去防範。
  他只對吉爾菲艾斯表達過自己的這個看法。
  「我也認為貴族並不足懼。」
  此時此刻,吉爾菲艾斯對萊因哈特採取了謙順的態度。
  「但是,對貴族『們』則必須注意。」
  萊因哈特聽了,驚訝地望著好友。
  「集團統一起來的意識--即使無法統一,對共同憎惡的敵人產生利己的聯合也是不可
輕視的。當和正面的敵人刀劍相交之時,或許有人會從背後暗中殺至也說不定。」
  「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萊因哈特應道。隱藏在他體內那道利如細劍的銳氣,總是在這位好友的遮蓋下,轉趨和
緩。另外一位能抑制他那鋒芒銳氣的人,便是大他五歲的姐姐--安妮羅傑。
  十五歲時被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納進後宮的她,自那時起,就對自己的未來放棄了希望
。蒙皇帝恩賜格里華德女伯爵的封號後,她便極力從性格幾近破裂的父親身邊提拔萊因哈特
,並且也成為情感與萊因哈特勝似兄弟的吉爾菲艾斯的後盾,對他們兩人而言,是強而有力
的保護者。
  而如今,曾是被監護的兩人,身高已高過她許多,而且掛著提督的頭銜,縱橫馳騁在宇
宙戰場上了。不過,當他們出現在她面前時,兩人都會忽兒彷彿回到那逝去不遠的少年時代
--那一段隱約透著甘美、多采多姿的日子。
  ***
  --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生活極其放蕩糜爛,自他猝死以來,銀河帝國的統治階層便斷
斷續續地掀起變動的波濤。
  首先是五歲的幼兒艾爾威.由謝夫登基為新皇帝。他雖是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直系嫡孫,
但在即位之後,即招至兩大貴族的憤怒和嫉妒。
  兩大貴族就是歐特.布朗胥百克公爵和威爾罕姆.立典亥姆侯爵。他們分別與已故佛瑞
德李希四世的兩個女兒結婚,並各自生下一個女兒。他們企圖讓自己的女兒即位為女皇,好
讓自己成為攝政王,進而支配整個帝國。
  當他們的野心夢破碎,便聯袂起來對付共同的敵人,發誓報仇。他們的敵人便是幼年皇
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以及在幕後支持他的兩大重臣--七十六歲的帝國宰相克勞斯
.立典拉德公爵和二十歲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
  因此,銀河帝國的統治階層分裂為兩派。一是保皇派,以立典拉德及萊因哈特為核心;
另一為反保皇派,由布朗胥百克及立典亥姆聯手主陣。
  許多對帝國未來憂心忡忡,同時也擔心自身安危的人,都希望保持中立立場,但是日益
險惡的局勢卻使得他們無法置身事外。
  到底該依附哪一方以求生存呢?哪一方才名正言順?又或者,哪一方勝算較高呢?--
所有這些都實實在在地考驗著他們的判斷和洞察能力。
  在感情上,他們從一開始便倒向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這一方;但是,萊因哈
特是戰爭天才,人盡皆知,因此,他們很難下定決心,不斷在感情和私心之間隨風轉舵。
  ***
  「貴族們一會兒偏右,一會兒偏左,舉棋不定,絞盡了腦汁也分辨不清究竟該站在哪一
邊,真是一場最近以來最有趣的喜劇!」
  有時萊因哈特會這樣和帝國宇宙艦隊參謀長--巴爾.馮.奧貝斯坦交談。
  「最後若不以快樂的結尾收場,就不能稱為喜劇了吧?」
  奧貝斯坦或許並非是輕浮易動之輩,但一般人咸認為他欠缺幽默感。雖然年僅三十多歲
,但頭髮已半白,左右義眼內部裝著感光電腦,不時放射著冷峻的光芒,嘴唇薄而緊閉,他
的表情使人無法對他產生敬愛之意,而且,不管別人對他作何批評,他也總是一副毫不在乎
的樣子。
  「無論如何,閣下只管靜觀其變,等著敵人兵荒馬亂的景象吧!」
  「是啊,我會慢慢地等著的。」
  當然,萊因哈特並沒有坐著空等。他運用各種毒辣的策略,迫使大貴族們陷身在毫無勝
算的盲目憤怒之中。他們歇斯底里的舉動,對萊因哈特來說是正中下懷。他對這些策略的運
用,就好比追逐美麗蝴蝶的少年一般,傾盡滿腔熱誠全力以赴。
  「是沒有必要真的把貴族們逼到死角去的。」
  萊因哈特一面用靈巧的雙手把好友的紅髮當做玩具把玩一面說道:
  「只須使他們深信自己已走投無路就行了。」
  事實上,所有貴族若能團結一致,他們的武力和財力絕對遙遙領先於萊因哈特。但儘管
如此,他們也擔心一旦發生戰爭,所有的財力和武力將化為烏有,這種自相矛盾的反應,令
萊因哈特覺得可笑之極。
  萊因哈特的頭腦不再僅止於少年時代的智力,但多少仍殘留著少年時代的感情成分。他
相當憎惡敵對的人,但假使對方的言行舉止有特殊之處,縱然談不上具有任何美感,他也會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大感興趣。可惜現在,在貴族當中已找不到這樣的人了,萊因哈特不免有
點悵然若失。
  Ⅲ
  瑪林道夫伯爵是一位溫和而明智的人物,不僅貴族,連領地內的人民也都對他愛戴有加。
  關於目前國內的局勢,他也茫然不知該如何自處,每日唯有抱頭沉思。若能保持中立就
好了,可是,有可能嗎?
  在這一天,他的長女希爾德自奧丁的大學暫時回家省親。
  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她是弗蘭茲.馮.瑪林道夫伯爵的愛女,
年方二十歲。
  暗灰色調的金髮,短俏而飛揚,臉上輪廓分明,帶有陽剛之氣的美貌,若不是她有一對
墨綠而靈巧生動的雙眸,會讓人覺得她美得不像人類。雙眸散發著躍動的智慧與生氣,看起
來像個富有冒險精神的少年。
  「小姐!您看起來精神很好呢!」
  兩頰紅潤的管家走到宅邸的大廳歡迎她,弓著他那肥滿的身軀。
  「你也是啊!漢斯!我爸爸呢?」
  「在日光室,要我去通知他嗎?」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啊!請沖杯咖啡好嗎?」
  除了胸前圍著一條粉紅色的絲巾外,伯爵愛女的穿著打扮看來和男孩子並無兩樣,她踏
著輕快的步伐,走過走廊。
  廣大的日光室內,靠窗的地方放著一組沙發,陽光下,瑪林道夫伯爵拱背思考著。聽到
女兒的聲音,他抬起頭來,笑逐顏開地向她招招手。
  「您在想什麼啊?爸爸。」
  「嗯--沒有啊,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這可真叫人放心了--銀河帝國的命運和瑪林道夫家族的未來,竟也不算是什麼要緊
的事呢?」
  給愛女一語道中心事,瑪林道夫伯爵吃了一驚,全身為之一震。
  他面容僵硬地望著女兒。希爾德一臉淘氣地回望著父親,但表情似乎還在追問著什麼。
  管家漢斯端來銀質咖啡組,在他退出去之後,室內依舊一片沉寂,女兒首先打破了沉默。
  「現在,您決定怎麼做呢?父親大人。」
  「可以的話我希望儘量保持中立。不過,如果非得站在哪一邊的話,我會選擇布朗胥百
克公爵這一邊,身為帝國貴族,我--」
  「爸爸!」
  女兒認真的聲音和表情打斷了父親的話。
  父親訝異地看著女兒,只見她墨綠色的眼眸閃耀著強烈的光芒,彷彿在寶石中燃起了灼
灼起舞的火焰,有一種奇異的美感。
  「有一個事實是所有貴族都不敢面對的。就好像人一生下來就註定要死,國家也有滅亡
的時候。自從在地球這個小小行星上出現人類文明以來,沒有一國家最後不是走上滅亡之路
的,這是事實也是必然,難道唯獨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能夠成為唯一的例外嗎?」
  「希爾德!--喂!希爾德--」
  「高登巴姆王朝建國至今已有五百年歷史了。」
  膽大的女兒使用了過去式。
  「在這段期間,高登巴姆王朝統治全人類社會達二百年以上,集權力和財富於一身,無
所不用其極,殺害無辜的人、強奪人家的女兒,制定對自身有利的法律--」
  她的氣勢逼人,只差沒拍桌子了。
  「這個王朝一味地為所欲為,即使是即將落幕,又能怪得了誰呢?不!渡過了繁榮昇華
的五百年,已經值得感謝了!失去了這一切,也是自然的道理所致。」
  溫和的父親驚愕於這一番革命派的激烈彈劾而表情木然,不一會兒之後,便漸漸鼓起反
擊的力氣。
  「你的意思是要我支持羅嚴克拉姆侯爵,是這樣嗎?希爾德。」
  「是的,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支持羅嚴克拉姆侯爵。」
  「什麼理由?」
  父親的聲音中充滿了懷疑,同時,也隱含著尋求支持的訊息。
  「理由有四,您願意聽嗎?」
  父親點點頭。女兒所說的四個理由如下:
  其一、現在的皇帝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擁立的,遵照皇帝的旨意討伐背叛
皇帝的人,可說名正言順。相對於此,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的陣營方面,他們很
明顯是為了滿足個人的野心,而處心積慮地想挑起私人戰爭罷了。
  其二、布朗胥百克公爵集合了大部份的貴族,兵力強大,瑪林道夫家即使加入,也輕如
鴻毛,他是不會重視的。相對的,羅嚴克拉姆陣營屈居劣勢,如果我們加入這一邊,不僅大
大助長其勢力,同時更掌握了政治實效,其日後對瑪林道夫家族必定會禮遇有加。」
  其三、最重要的是,布朗胥百克公爵和立典亥姆侯爵只是為了各自的利益暫時聯手,毫
無同心協力的誠意。對軍隊而言,指揮系統步調不一是最嚴重的致命傷。相對的,羅嚴克拉
姆陣營則在統一的指揮系統和意念下行動,不管中間過程如何演變,最後的勝利屬於何方就
不辯自明了。
  其四、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不是門閥貴族出身,主子、部下們皆然,自然廣
受下級貴族和平民階層的愛戴。兩邊陣營的士兵都是平民,光靠軍官無法作戰;反觀布朗胥
百克公爵等人的陣營,士兵們愈來愈厭恨貴族出身的軍官,最後勢必導致暴動或造反,內部
很可能完全崩潰--。
  「如何?父親大人。」
  希爾德下達結論時,瑪林道夫伯爵不發一語,只一個勁兒地擦著汗珠。他無法反駁女兒
的結論。
  「我認為瑪林道夫家族應該站在勝利者--羅嚴克拉姆侯爵這一方,為了表示我們的忠
誠,應該獻上我們的領地和人質。」
  「領地倒沒問題--獻上也好,可是,人質就有點麻煩了。這件事--」
  「有人願意的話--」
  「可是,有誰--」
  說到一半,瑪林道夫伯爵大吃一驚!
  「難道--妳--」
  「嗯,我去!」
  「希爾德!」
  父親張口結舌,女兒卻若無其事的把奶精和砂糖加進自己的咖啡,然後充份地攪拌著。
她的身軀並不肥滿,但自信卻漲滿一身。
  「我要感謝父親大人,讓我生在這個有趣的時代。」
  「--」
  「我不能改變歷史,但是,我卻可以知道歷史如何演變、歷史中的人物如何生離死別。」
  喝了口咖啡後,希爾德站起來,兩手輕抱著父親的頭,讓自己的臉頰貼近他那毫無光澤
的頭髮。
  「爸爸!不要為我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守護瑪林道夫家族。」
  「一切就全交給妳了。」
  父親的聲音恢復沉重。
  「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後悔。最重要是你自己的幸福,沒有必要為了瑪林道夫家族
而犧牲了妳,反倒是該為妳自己設想,以瑪林道夫家族為工具,替妳鋪好未來的道路。明白
嗎?」
  「爸爸--」
  「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
  女兒轉過臉來,吻了吻父親的額頭,然後像只翩然飛舞的蝴蝶,轉身離開日光室。
  Ⅳ
  經過六日的旅程,希爾德抵達了首都奧丁。她的感覺反而比較像是回家,因為希爾德已
在奧丁整整生活了四年。
  從宇宙港到萊因哈特的元帥府,希爾德搭乘機器人車直接前往。或許是由於情緒高揚吧
,她一點也不覺得疲累,反正事後要休息多久都可以。
  「您有預約會面的時間嗎?小姐!」
  窗口上一個看起來像個小少年般的年輕軍官,身掛著「流肯中尉」的名牌,向她詢問道。
  「沒有。不過,這關係著許多人的生命和希望,元帥閣下一定會見我的,麻煩您代為轉
達,好嗎?」
  美麗的姑娘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不過,有三分是演技--看到她的模樣,流肯中尉
一時像是充滿騎士道精神似的,請她稍待一下,並聯絡了好幾個地方,過了一陣子,他像在
處理自己的事情一般,興高采烈地走過來。
  「您可以見他了!請搭四號電梯上十樓。」
  「謝謝,真是麻煩你了。」
  希爾德由衷地說道,並走進有武器探測裝置的電梯。
  是日,適逢萊因哈特正在等一份報告,而那份報告又遲遲未送過來,再加上他聽說有位
美麗的姑娘前來拜訪,心中也甚感好奇。其實對他而言,並不把美麗的女人看在眼裡。只是
,當他看見希爾德那脂粉不施、自然生動的美貌時,仍不免訝異於她一點也不像貴族人家的
女兒。
  「很可惜,吉爾菲艾斯剛好不在。」
  在接待室的沙發上坐定之後,萊因哈特開口說道。
  「他和瑪林道夫家也算有點緣份,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去年的卡斯特羅普動亂中,他救了家父一命,雖然我們仍未曾謀面。」
  「--對了!伯爵千金找我有什麼事嗎?」
  像小學生般的少年端來咖啡,萊因哈特拿起奶精罐子時,希爾德說道:
  「這次內戰中,請讓瑪林道夫家與萊因哈特元帥閣下並肩作戰。」
  剎那之間,萊因哈特的手頓了一下,但他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完成了一連串的動作。
  「妳說內戰?」
  「就是來日與布朗胥百克公爵及立典亥姆侯爵之間即將發生的戰爭。」
  「妳真是個相當大膽的人哪。假設真的發生內戰,我並不一定會勝利,即使如此你也要
站在我這一方嗎?」
  希爾德調整呼吸的頻率,將九天前對父親說過的觀點,向年輕的元帥再重複一遍。萊因
哈特藍色的瞳眸,閃過一道光芒。
  「妳的確見解非凡。很好,值此之際,我也需要盟友,我會回報妳的盛情的。瑪林道夫
家自不待言,凡是對我方表示友好的其他家族,我也保證將特別禮遇。」
  「羅嚴克拉姆侯爵如此寬大為懷,真令人高興!有您這些話,我們將更容易說服其他的
親戚朋友。」
  「快別這麼說,難得你們願意站在我這一邊。我也做不了什麼,但對於你的辛勞與勇氣
,理所當然地應有所回報。如果有我什麼可以效勞的地方,請直說無妨,不要客氣才好。」
  「既然元帥這麼說,那麼我有一事相求。」
  「請說。」
  「就算是對瑪林道夫家付出忠誠的報酬吧,我希望能得到一份保證瑪林道夫家族及領地
安全無虞的公文。」
  「哦?公文?」
  萊因哈特的語氣變得煞有戒心,他那略顯異樣的視線轉向希爾德身上,瑪林道夫伯爵千
金則毫無懼色的迎視著這位年輕獨裁者銳利的目光。
  萊因哈特若有所思,但不消片刻工夫,便開口道:
  「好吧。今天之內,妳會收到一份公文。」
  「太感謝您了。」
  希爾德恭恭敬敬的鞠了躬。
  「瑪林道夫家發誓對閣下絕對效忠,不管什麼事,只要是有利於閣下的,我們一定全力
以赴。」
  「我希望有這麼一天。不過,瑪林道夫伯爵千金--」
  「是。」
  「妳說要說服的其他貴族,也同樣會要求保證書嗎?」
  「自動提出要求的人,就給他們吧。其餘的人我認為沒有必要。」
  「哦?--」
  萊因哈特笑了起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19

  他是在笑維繫高登巴姆王朝的舊體制將完全消除。他並不想讓那些貪圖特權長達五世紀
之久的貴族們,還能在新的體制下茍延殘喘。在掌握絕對權力的同時,除了那些具有利用價
值的人外,其餘人等必須加以肅清,否則便是將他們交給欲置其於死地的民眾手上。沒有生
存能力者終亦必自取滅亡--他們的祖先們所侍奉的魯道夫大帝便是信奉這個信念。因果報
應啊!希爾德就是看透這一點,才前來要求萊因哈特下達親筆公文。公文文件和口頭約定不
同,不能出爾反爾,因為對公文不信守,不但損及萊因哈特自身的聲譽,更會使眾人對權力
體制的公信力產生懷疑。
  希爾德言下之意是在表明,這是針對自家所打的如意算盤「至於其他的貴族,生殺予奪
但憑處置」。這倒不是純粹「只要自己好」的利己主義,最主要的是,她在試圖表明舊貴族
間並沒有橫向連結的意圖。
  這個女子的政治和外交敏感度銳利驚人!數千家帝國貴族之中,值得令人讚賞的人才終
於出現了,而這個人才不過才二十歲,而且還是個女子,萊因哈特也不過大她一歲而已。
  萊因哈特不禁想起一些象徵性的事物。老人支配的時代已漸漸沒落了,不僅帝國如此,
其他諸如自由行星同盟的楊提督,也不過三十歲而已,而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也不過四十
多歲。
  而這個女子--。
  萊因哈特再度打量著希爾德,正待開口。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聲音,一位興奮不已、滿臉紅潤的高級軍官飛奔進來。他那碩大軀
體幾乎可以堵住整個門。
  「閣下!那些心中不滿的貴族們終於有所行動了!」
  他聲如宏鐘,與魁梧的體格極為相稱。
  卡爾.古斯塔夫.坎普是直屬萊因哈特元帥府的提督之一,以前曾被譽為「擊墜王」,
現在是勇猛的指揮官,英名遠播。
  萊因哈特站了起來,他在等待的便是這個報告。希爾德不禁瞪大了眼睛,動作也危危顫
顫起來。
  「瑪林道夫伯爵千金,今天很高興認識妳。找個時間一起用餐吧!」
  追隨在萊因哈特之後的坎普,好奇地瞥了希爾德一眼。
  Ⅴ
  反對羅嚴克拉姆侯爵和立典拉德公爵陣營的貴族們,紛紛前往位於奧丁布朗胥百克公爵
別墅所在的利普休達特森林集合,集合的名義是古代名畫的拍賣會與園遊會,在地下的大廳
之內,反對羅嚴克拉姆侯爵和立典拉德公爵獨裁專制政治的愛國簽名活動,正在秘密進行之
中。
  這項運動通稱為「利普休達特盟約」,根據盟約所建立的貴族軍事組織,便稱為「利普
休達特貴族聯合軍」。參加的貴族有三七四零名,正規軍及私人專屬士兵,兵力共計達二五
六零萬。
  盟主是歐特.布朗胥百克公爵,副盟主是威爾罕姆.立典亥姆侯爵。
  近四千個貴族的名字所串連的署名狀,以激烈的論調,抨擊立典拉德與羅嚴克拉姆。另
外,還高高地揭櫫守護高登巴姆王朝的神聖使命,已賦予在「天選之民」的傳統貴族階級身
上。
  「大神奧丁守護著我們!正義的勝利非我們莫屬!」
  這便是盟約全文的結尾。
  ***
  「哦?大神奧丁保護得了他們嗎?」
  聽完坎普的報告,萊因哈特譏諷地說道,然後環視了聚集一堂的部屬們。
  有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有奧貝斯坦,還有其他幾位提督,個個都是全軍首屈一指的優
秀指揮官。
  「一開始就求神保祐,大神一定不勝其煩吧!」
  「用美麗的少女作供品,那就另當別論。不過,如果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話,他自己大
概會先橫刀奪愛吧!」
  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畢典菲爾特等人放聲大笑。
  渥佛根.米達麥亞身材短小,緊繃而均稱的體格,堪稱英挺,擁有一頭雜亂的蜂蜜色頭
髮和一對活力充沛的灰色眼睛。用兵神速,無人可與之並駕齊驅。
  去年的亞姆立札會戰中,在追擊逃跑的敵艦時,由於速度太快,己方的前鋒竟迫進到了
敵艦隊尾部之中。自此以後,他便得了個榮譽的名號--「疾風之狼」。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身材高大,頭髮是接近黑色的暗褐色,為一罕見的美男子,不過
,他那不同顏色的左右雙眸,卻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由於遺傳的作弄,右眼是黑色,左眼是
藍色「金銀妖瞳」之名不逕而走。亞姆立札會戰等歷次戰役中,建立功勳無數,大家對他的
作戰指揮能力評價極高。
  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蓄有一頭橙色的長髮,眼睛是淡褐色。臉部削瘦,和壯
碩的體格對照之下,顯得不甚協調。他是一員驍勇無比的猛將,旗下的「黑色槍騎兵」艦隊
遠近馳名,連敵人也聞之喪膽。不過,他用兵稍欠缺彈性,亞姆立札會戰時,這個缺點確實
曾對友軍造成不利。
  其他還有克涅利斯.魯茲、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艾爾尼斯.梅克林格、奈特哈
爾.繆拉、伍爾利.克斯拉等提督們,都是萊因哈特軍隊的幹部。個性因人而異,但個個都
很年輕,他們是萊因哈特最珍貴的資產。
  就國家財政方面來說,經過長年的戰爭和宮廷內部的傾軋,財政危機古今俱存。但是萊
因哈特卻說:「財政危機是可以一舉解決的!」
  他並不是無的放矢。因為帝國內部除了帝室財產以外,尚有鉅額的財源流落在外。
  貴族財產--。
  如果把以布朗胥百克公爵、立典亥姆侯爵為首,及唯他們馬首是瞻的貴族們所有的財產
,均予以徹底沒收。對於其他的貴族則課以遺產繼承稅、不動產稅、累進所得稅等等,綜合
這些收入,據估計國庫的數額將可爆增至十兆有餘的帝國馬克。
  但是,對於依附己方的貴族,在政治上則是必須略為斟酌的,以這個角度來看,倒希望
與自己為敵的貴族還是越多越好。
  榨取貴族的財產,並不單為滿足財政上的需要。對那些坐擁萬貫家產、免付稅金、生活
極盡奢華之能事的貴族們,廣大的老百姓在這五百年來已積聚了極大的憤怒與反感。
  萊因哈特必須平息他們的憤怒,同時,也必須加以妥善利用。
  萊因哈特的確有改革政治和社會的意圖,不過對他而言,這項工作必須是打倒高登巴姆
王朝之後的附屬產物。他絕對不願因為透過政治及社會變革,而反倒促使高登巴姆王朝復甦。
  魯道夫所建立的高登巴姆王朝,應該是在流血和烽火中消失。早在幼年時代,當姐姐安
妮羅傑被老醜的當權者奪去時,萊因哈特便發下這個堅定不移的誓言。這是和齊格飛.吉爾
菲艾斯共有的約定。
  ***
  歐根.李希特和卡爾.布拉格,一般被視為改革派或稱開明派組織的領導人物。雖然出
身貴族,但他們卻自動去掉「馮」的貴族稱號,以顯示開明的作風。
  時序邁入三月之後不久,萊因哈特任命他們兩人起草極進步的「社會經濟再建計劃」立
案,此為「利普休達特盟約」締結之後一個月的事。
  從萊因哈特殿前退出之後,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羅嚴克拉姆侯爵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是想打著改革者的旗號,以贏得民眾的支持,這
是對抗門閥貴族的一大利器啊!」
  布拉格對李希特所說的話表示贊同的點點頭。
  「沒錯,我們只是他實現野心的利用工具罷了。談不上是件令人愉快的任務。可是,我
們又不便拒絕,那麼要略做敷衍嗎?」
  「等等。我認為眼前之際,互相利用一下也無妨,等到時間一長,我們期待已久的改革
付諸實施後,屆時,不論執行的名義是誰,不也都算是件好事嗎?」
  「話是沒錯,不過--」
  「以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也算是我們利用羅嚴克拉姆侯爵啊!我們空有理想和政策,卻
沒有將之實施的權力與武力,羅嚴克拉姆侯爵則有。至少,他比布朗胥百克公爵等一干反動
派好多了。不是嗎?布拉格?」
  「的確。若讓布朗胥百克奪取了政權,只會促使政治和社會倒退,這是不爭的事實--」
  李希特拍拍布拉格的肩膀。
  「總之,我們和羅嚴克拉姆侯爵必須互相配合,明白了這層道理,應該團結一致,即使
是一小步,只要能將社會向前推進就行了。」
  布拉格對李希特這番話略顯猶疑。
  「不過,一旦羅嚴克拉姆侯爵掌握了最高權力,他還會保持開明的作風嗎?而且我們也
無法保證他會不會搖身一變,成為專制的獨裁者啊。」
  「是啊!為了預防那一天的到來,我們更要推動改革。在羅嚴克拉姆侯爵拋卻改革者的
姿態前,我們必須先培養出具備批判及抵抗能力的市民來!」
  Ⅵ
  「利普休達特盟約」中集結在一起的貴族們,當務之急便是將眾多複雜的武力系統予以
組織化,為了對抗戰爭天才--萊因哈特,一致的司令部、一致的戰略構想、一致的管理及
補給系統,缺一不可。
  就順序而言,首先必須決定實戰部隊的總司令官人選,再由其決定部隊的編制和佈署。
  起初,布朗胥百克公爵打算親自擔任實際作戰的總指揮官,不過,立典亥姆侯爵則主張
總指揮官應由用兵專家出任。
  「我建議由實績和聲望卓越的梅爾卡茲提督出任總指揮官。盟主您親自出陣前線,不太
妥當吧?」
  立典亥姆的意圖很明顯,無非是要避免布朗胥百克公爵建立功勳,但就形式上來說,他
的主張是正確的,因此布朗胥百克也不得不採納他的意見。
  「梅爾卡茲提督的話--」
  其他貴族也一致表示贊成,因此布朗胥百克公爵只得暫時壓下內心的想法,證明自己是
個有容人之量的人物。他禮節周到地延請梅爾卡茲,並懇請他擔任貴族聯合軍的實戰總司令。
  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一級上將是一位年屆五十九歲的精練武官,功績輝煌
,用兵堅實無懈可擊。亞斯提星域會戰時,與萊因哈特並肩奮戰同盟軍,成了第一位認定萊
因哈特是個戰爭天才的人。
  對於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央請,梅爾卡茲一口回絕。因為他原本就反對這種毫無意義的戰
爭,倘若衝突無可避免,他寧可嚴守中立。
  梅爾卡茲拒絕了,但布朗胥百克公爵並沒有打退堂鼓。因為盟主親自出馬交涉被拒,實
在有損盟主的威信。
  公爵採取緊逼盯人的戰術,動之以對帝國及皇室的赤膽忠誠,言語間,也漸漸帶有威脅
的色彩,當談話內容牽扯到家人的安全時,梅爾卡茲終於屈服了。
  「那麼,不才之身只好領受此番重任了。不過,有兩件事請公爵務必答應:首先,有關
實際作戰的事,既已全權委託於我,指揮系統就必須加以統一。還有,不論身分地位有多高
,也要遵從我的軍令,違背軍令者,一概按軍法制裁。這兩點公爵必須答應。」
  「可以。我答應你!」
  布朗胥百克公爵點點頭,並大開宴會,款待新上任的司令官。
  身為主賓的梅爾卡茲,在宴會結束後的深夜,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
樣子,副官貝倫哈特.馮.舒奈德少校不禁感到奇怪。
  「閣下接任聯合軍的總司令官,盟主也答應您提出的兩個條件了。而且,我認為率領大
軍與強敵交戰,是身為武官生平的夙願,為何還心事重重呢?」
  梅爾卡茲黯然苦笑。
  「少校,你還太年輕了啊!布朗胥百克公爵的確是答應了我的要求,不過,只是口頭應
允罷了,不久之後,他必介入作戰無疑。而且,依據軍法制裁他們,他們也不會遵從的。到
了那時,他憎恨我的程度,恐怕比之於對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呢!」
  「怎麼會--」
  「特權是腐蝕人類精神的劇毒。那些大貴族在長達數十代的歲月裡,一直活在自我陶醉
中。只知要求他人,已經成了他們的本能了。以我自己為例,雖然是下級貴族,但畢竟仍是
貴族,因此,在軍隊中接觸到那些低下層的士兵之前,也並沒有發現這些事情。我現在只希
望在羅嚴克拉姆侯爵舉劍砍下他們的頭顱之前,貴族們能事先看清這個事實--」
  對他忠心耿耿的金髮青年軍官退出之後,梅爾卡茲轉向書桌,不熟稔地開始操作文字處
理機。他在寫信給妻子。
  這是一封別離的信。
  Ⅶ
  在布朗胥百克公爵旗下的軍官當中,不乏有人亟欲迴避與萊因哈特一派之間的全面衝突
。並不是因為他們主張絕對的和平主義,而是他們覺得與萊因哈特正面交戰時,他們一點勝
算也沒有。
  修特萊准將首先發難,他晉謁布朗胥百克公爵,勸諫應該忍受一時的污名,派人暗殺萊
因哈特,以避免正面的戰爭。
  「不要胡說八道了!」
  公爵勃然大怒,一口回絕。
  「可是,閣下--」
  「我要率領數百萬大軍,從正面堂堂正正的擊敗那個金髮小子。這樣對立典亥姆侯爵、
對帝國全土,才能展示我的威勢和實力!什麼暗殺!豈不是使我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嗎?」
  「雖然難以啟齒,但我還是要說。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的確是用兵的天才,
就算我們最後能獲勝,也會造成莫大的犧牲,並將全國捲進戰火,連累廣大人民。公爵,請
您三思!」
  修特萊的請願換來了一陣咆哮。
  「『就算勝利』?--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沒有必勝意志的人,留他何用?那麼珍惜生
命的話,就隱居到邊境的行星去種菜好了!」
  修特萊失望地退出後,菲爾納上校又向布朗胥百克公爵陳述自己的意見。
  他也主張以少數人發動恐怖行動,他舌燦生花地遊說道:「沒有必要動員數百萬大軍。
只要公爵給我三百名士兵,受過破壞工作訓練,就可讓羅嚴克拉姆侯爵一命嗚呼。」
  「閉嘴!連你也認為我贏不了那金髮小子?」
  「閣下,我的意思是說,一旦帝國分裂為二掀起大戰,不但災禍慘重,勝利的一方也必
定元氣大傷。羅嚴克拉姆侯爵的目的在於在破壞後的重建,而公爵您是要維持原來的體制,
有鑒於此,閣下有義務來維持體制,並不是只要獲得勝利就可以了啊。」
  「不要自作聰明了!」
  遭來一陣怒斥後,菲爾納退出了,但他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雖然他瞧不起頑固而又
迂腐的主君,但他不願像修特萊那樣就此悄然引退。
  「既然這樣,我就自己來幹吧。即使殺不了羅嚴克拉姆侯爵,也要把他姐姐格里華德女
伯爵抓來當人質。」
  他集合了三百名部下和火力,在一個晚上,瞞著主君暗中偷襲萊因哈特居住的史瓦齊別
館。
  但是,行動完全失敗了。原來,吉爾菲艾斯早已經親自率領五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嚴守
萊因哈特和安妮羅傑所居住的官邸,根本沒有偷襲的空隙。
  死心了的菲爾納當場解散部隊,自己則消失了行蹤。因為他知道,未經布朗胥百克公爵
允許隨意調動軍隊,公爵現在必定暴怒如雷了。
  從無功折返的士兵們口中聽到這個消息,布朗胥百克公爵果然怒不可遏,除處罰這幾個
貧嘴多事的部屬外,同時下令追查菲爾納的下落。
  不過,並沒有找到他。
  「哼!算了。反正宇宙雖大,也無他的容身之地。他也只能慢慢地等死了,隨他去吧。」
  目前事態危急,無暇追緝菲爾納,必須先離開危機四伏的首都奧丁,回到自己的領地。
安森巴哈准將擬妥計劃。他命人到處宣揚將舉辦園遊會,款待皇帝,並四處散發招待券,然
後在前一天夜裡,公爵帶同所有家人、還有少數部屬再秘密逃離此地。
  ***
  獲悉此事的萊因哈特深知,這是籌謀已久的計劃付諸實行的最佳時機。
  萊因哈特命畢典菲爾特率領八千名武裝士兵,佔領軍部,拘禁軍部尚書艾倫博克元帥,
同時也控制了帝國全軍的指揮文書發送功能。
  反萊因哈特派的人大部份都已離開首都奧丁了,所以畢典菲爾特幾乎沒有遭遇任何抵抗
,只有尚書室的一個上校,由於在門前阻擋,因而被畢典菲爾特開槍打成重傷而留了下來。
  戴著舊式單片眼鏡的白髮元帥,看到大步邁進來的畢典菲爾特,絲毫不為所動,鎮靜的
態度幾近妄自尊大。
  「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子!誰允許你擅自闖入的?你要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絲
毫不懂得遵守禮節!」
  畢典菲爾特眼中泛起冷笑,他收起槍,畢恭畢敬地向元帥敬禮。
  「失敬了,元帥閣下。我所要求的是希望所有的人都應該知道時代變了。」
  兩人之間的年紀差了半個世紀,老人背負著傳統的包袱,而青年人則屬於破壞傳統的陣
營。
  兩人互相睥睨一會兒後,老元帥垂下肩來--。
  其他的提督也按原定計劃獲分派了重要的任務,魯茲去佔領統帥本部,坎普負責守衛元
帥府,克斯拉去布朗胥百克公爵府,繆拉去立典亥姆侯爵府,羅嚴塔爾負責保護立典拉德公
爵辦公的行政府,梅克林格去新無憂宮--於是,統帥本部和其他重要地方也被佔據了,本
部總長斯坦赫夫元帥也被軟禁起來。
  這時,奧丁行星大氣圈外的衛星軌道,已完全在吉爾菲艾斯艦隊的監視之下,週邊的宇
宙區域則由坎普和羅嚴塔爾的艦隊負責備戰警戒。
  知道奧丁為萊因哈特一派所控制之後,貴族當中仍有人企圖逃走,但是趕往各宇宙港的
人,也被負責封鎖宇宙港的米達麥亞麾下的衛兵逮捕了;搭乘專用太空船起飛的人,也難逃
吉爾菲艾斯佈下的天羅地網。雖然吉爾菲艾斯小心地對待這些成為階下囚的貴族們,但仍無
法淡化他們的挫敗感。
  直奔瑪林道夫伯爵府邸,要求保護和說情的幾個人,算是最識時務的人了。出來接待他
們的希爾德,以清楚而充滿自信的說法,贏得他們的信賴。她儘量裝得絲毫不勉強的樣子,
但又不著痕跡的賣了人情給他們,處理得相當漂亮。
  ***
  修特萊准將也是逃亡失敗者之一,他的主君暗中離開奧丁時,沒有帶他一起走。布朗胥
百克家的人並非有意棄他不顧,而只是忘記了。
  遭到逮捕的修特萊手上銬著電磁石裝置的手銬,被衛兵押送到萊因哈特跟前接受問話。
  「聽說你曾唆使布朗胥百克暗殺我,是真的嗎?」
  「是事實!」
  顧念使然吧,修特萊一點也不覺得有罪惡感。
  「為什麼要勸他這麼做?」
  「讓你好好活著,遲早都會發生和今天一樣的事情,如果我的主君有決斷力能夠採納我
的提議的話,現在銬上手銬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這對布朗胥百克公爵家和高登巴姆王朝
而言,都是一大遺憾!」
  萊因哈特並沒有動怒,反而非常欣賞其勇氣般的凝視著他,片刻之後,他命令部下解開
修特萊的手銬。
  搓揉著疼痛的手腕,修特萊不禁感到意外。
  「殺了你可惜。不如這樣吧,我給一張通行證你,讓你回到布朗胥百克身邊克盡你的忠
誠,如何?」
  面對這樣寬大的處置,不能光憑口說感謝了事。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留在奧丁這個首都。」
  「哦?你不想回去主君身邊嗎?」
  「是的。因為--」
  修特萊的聲音充滿抑鬱--如果我安然無事的離開奧丁,回到布朗胥百克公爵那兒,主
公也不會高興的。他一定會懷疑我,認為我與閣下串通好之後才得以釋放回來。甚至還有可
能被他逮捕入獄或處以死刑。公爵離開奧丁的時候,丟下許多部下和家臣不管,就是因為他
懷疑部下對他的忠誠之故。
  「他就是如此的人,雖也絕不是愚昧--」
  准將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明白了,那麼你來做我的部下如何?我可以給你少將之職。」
  「感謝之至!不過,我不希望今日的主君變成明日的敵人,請您諒解。」
  萊因哈特點點頭,賜予修特萊證明書,還他自由之身。
  ***
  另外,菲爾納也來不及逃走。他潛伏在貧民區,雖然沒有遭到逮捕,但也落得進退兩難
。思前想後,他決定出面向憲兵隊投案,直接謁見萊因哈特,寄望為自己的命運打開一條出
路。
  他遠比修特萊靈巧多了,他向萊因哈特表態道:
  「我已經背棄了主君布朗胥百克公爵,元帥,請讓我成為您的部下吧。」
  對於自己如何策兵、企圖何在等等,也都毫無隱瞞地向萊因哈特稟明。
  萊因哈特大感有趣。
  「我想知道你這個人的忠誠心是用什麼來做標準的,才使得你背棄了跟隨多年的主君?」
  「談到忠誠心,我認為它是針對那些能夠理解其價值為何的人而設的。如果效忠於一個
不能知人善任的主君,等於是將寶石丟進污泥中,事實上對社會來說,也是一大損失!」
  「好個厚顏的傢伙!」
  萊因哈特頗為意外的搖搖頭,但他認為菲爾納的言行並無蹊蹺之處,便答應讓他成為一
員幕僚。像他那麼精神強固的人,即使是在素以「冷若冰霜」聞名的奧貝斯坦面前也不會有
所萎縮吧。
  奧貝斯坦並不是有意虐待部下,但由於他是個敏銳而冷靜的人,因此,年輕的參謀們,
也不能在他跟前隨便開玩笑。
  剛來到這裡不久的菲爾納,經常遭人白眼,但他很快便找到立足之地。他對自己的立場
和角色相當清楚。他必須成為一種解毒劑。必要的時候,他會是那種足以變成猛藥的男人。
  ***
  「--我們已經佔領了軍部和統帥本部,但很可惜抓不到布朗胥百克公爵,連立典亥姆
侯爵也走掉了。有份簽定『利普休達特盟約』的貴族三七四零人,我們已抓了其中的六二五
人。」
  聽完奧貝斯坦的報告,萊因哈特滿意的點點頭。
  「這個成績已經很不錯了。」
  「我想布朗胥百克公爵那些人可能會以其他的要塞為根據地,然後等機會和我們決戰。」
  「嗯--他們會以那裡為根據地呢?」
  奧貝斯坦走向戰術電腦,大螢幕上顯示出銀河帝國廣大領域的星圖,他讓指示在其中一
點上停下來,並將這點放大。
  「可能會是--海斯波要塞--『禿鷹之城』!」
  ***
  正如奧貝斯坦估計的一樣,貴族聯合軍果然是以禿鷹之城為中心集結。這時萊因哈特一
個人擔任帝國軍三個最高職位,在身為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同時,兼任軍務尚書和帝國軍統
帥本部總長,全面掌握軍事獨裁。
  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頒贈「帝國軍最高司令官」的稱號予萊因哈特,當然這並不是
六歲孩童的意思,而是接受稱號者的意思。
  皇帝同時也對萊因哈特下達聖旨,命他討伐聚黨營私、陰謀反叛皇帝的布朗胥百克等一
干國賊。標準曆四月六日,同盟連續發生動亂的消息傳至萊因哈特耳中。
  戰鬥的時機已經成熟,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握手暫時言別。吉爾菲艾斯率領佔全軍三
分之一的大軍,編制為別動隊,展開活動。
  「為時不久了,吉爾菲艾斯,再過不久,宇宙就是我們的了。」
  萊因哈特一臉無所畏懼的表情。這種表情,這種眼神,正是吉爾菲艾斯少年時代最彌足
珍貴的記憶。[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37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22

【第三章】
  Ⅰ
  自由行星同盟所遭受的第一次打擊是在三月三十日那天發生的。當時,楊威利的艦隊才
剛從首都海尼森出發前往伊謝爾倫要塞沒多久。
  楊早先就曾暗示過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請他提高警覺,因為隨時可能會
有不測事件發生。可是比克古根本沒有時間進行「叛變計劃之調查」工作。對於這位老提督
而言,指揮統率大艦隊才是他的看家本領,要他做些行政管理上的工作,就要讓他傷透腦筋
了。儘管如此,他還是慎重地挑選出一些人材出來組成調查小組,在軍隊中明查暗訪,進行
第一步的調查。
  楊威利也知道自己向司令官所暗示的話缺乏充份的證據,所以他從未向旁人提及此事。
  「這個年輕人深信,只有我不會去參加那種愚行,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該辜負他對我的
信賴才行。」
  比克古上將在久經戰亂之後,失去了他心愛的兒子,兒子也沒為他留下一男半女,現在
只能和他的夫人相依為命,共渡餘生。看到楊和尤里安兩人的生活方式,他不禁懷念起那種
樸實溫馨的感覺。當然,這種事他絕對不會向別人吐露的。
  而後三月已接近了尾聲。
  第一次慘遭不測的是庫布斯里上將。
  庫布斯里於去年底才上任為自由行星同盟軍統合作戰本部部長,原先擔任本部長的是在
位長達五年的席特列元帥,他因為亞姆立札星域的敗北事件而辭職下野。
  席特列本身雖然在那次的戰敗事件中扮演了反對出兵的角色,但身為軍人之首席的他,
卻依舊難辭其咎。席特列現在已經離開首都,回到故鄉卡西那星球去經營果園了。
  就在三月三十日這一天,庫布斯里本部長剛剛視察完畢首都鄰近星區的軍事設施,從軍
用宇宙港搭乘專車回到統合作戰本部大廈。當時隨侍在側的人包括一名高級副官和五名衛兵。
  當他們一進入休息室,會客席中立即有一個人緩步朝他們走來,衛兵們馬上緊張了起來
,而那個未滿三十歲的男子面無血色的臉上正掛著形式的笑容向本部長搭話道:
  「庫布斯里提督,我是霍克。」
  「--喔!你不是待在療養院裡嗎?」
  亞姆立札會戰這場無謀作戰的直接責任者霍克准將,在開戰前由於轉換性歇斯底里症的
發作,一時失去了視力,敗戰後他被編入預備役,並且強制送入療養院。這件事對於他這個
軍官學校第一名畢業的年輕精英而言,無疑地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我已經出院了,今天就是想來拜託您讓我回復現役的。」
  「回復現役?」
  庫布斯里歪了歪腦袋。其實像霍克這樣,在大廳中攔住人說話,是一種很無禮的行為。
可是,一來庫布斯里認識他,二來庫布斯里也向來都是以和善的態度對待部屬的,故而他能
耐著性子問霍克一些話。
  「醫生是怎麼說的?」
  「他說我已經痊癒了,恢復現役完全沒有問題。」
  「是嗎?那你就按規定辦理手續吧。請你向國防委員會人事室繳交醫師診斷書及保證書
,並且提出恢復現役的申請。去辦理一些正式的手續不是比較好嗎?」
  「那樣做太花時間了。我明天就想恢復現役,為國服務。」
  「霍克准將,凡是辦理手續都是需要時間的。」
  「所以,我才想拜託閣下您幫忙--」
  庫布斯里上將的眼神突然嚴峻了起來。
  「准將,我想你搞錯了吧?我的職責是在維護規定和制度,不能任意讓人破壞。如果你
要求特別照顧,那麼還能公私分明嗎?我以前就曾聽人說過一些關於你的事情,你似乎有點
本位主義的傾向,照我看來,你應該找醫生再檢查一下比較妥當。」
  霍克的臉色完全變了,他那蒼白的臉龐看起來更加駭人。
  「你還是按照規定來辦理手續吧。否則你到新的單位去也一定會有麻煩,這對你、對各
單位而言,都不是好事。我不想多說了,你回去吧!」
  對於霍克所患的「轉換性歇斯底里症」這種病症,庫布斯里顯然不是太了解。這是一種
追求完全滿足的自我意識性神經失調症狀。不管庫布斯里的忠告多麼富有誠心,對霍克而言
都是完全沒有意義的。霍克的個性就好像古代的暴君一樣,他希望自己所要求的,別人都能
完全辦到,不能說一個「不」字。
  「本部長!」
  正當高級副官威迪上校感到不妙,高聲呼喚警告時,霍克的手上已發出了一道白色的閃
光,無聲無息地穿入本部長的右腹中。
  庫布斯里表情愕然,他那寬厚的背膀頓時失去平衡。威迪上校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霍克准將馬上被衛兵們制服了,藏在他袖內的小型光束槍也被奪了下來。
  「快叫醫生來!」
  威迪氣急敗壞地對衛兵們吼叫著。
  「為什麼動作那麼慢!沒有在他出手之前就制止他?安排你們這些衛兵是做什麼用的?
不中用的東西!」
  衛兵們驚恐萬分,怒氣全發洩到霍克身上,左右挾持著霍克的雙手,不禁又更加用力起
來,深怕他逃走。
  霍克披散了頭髮,汗水泌滿額頭,失去了焦距的兩眼,執拗地注視著失去的未來。
  ***
  比克古一聽到這件事,驚訝得當場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想都沒想到會發生這種突發事
件。他認為這一次的事件,絕不能視為一個完全獨立的個案。
  「本部長目前情況如何?」
  「性命是保住了。不過,要痊癒恐怕還得花上三個月的時間,在這三個月裡,他需要絕
對的安靜來養傷。」
  「哎,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比克古在心中嘀咕著。在亞姆立札會戰之前,嚴厲斥責霍克的無能及不負責任,使得霍
克發作的是他。霍克若要洩恨,也應該找自己洩恨才對,沒想到竟然會拿庫布斯里來當犧牲
品。
  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上將遭到預備役准將霍克突襲受傷的消息,立刻傳遍首都,震
驚全國。此刻這項消息正透過超光速通信,飛進同盟全國的大街小巷中。
  有人認為,這種事情無疑會嚴重損害軍部在人民心中的威信。
  「如果是在帝國的話,就有辦法封鎖消息,禁止傳媒的報導了。」
  有人心中起了這種危險的念頭,並為之抱憾。
  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挑選一個代理人出來,因為統合作戰本部是不可一日無主的。
  如果說統合作戰本部長是自由行星同盟軍人心中的最高職位的話,那麼,第二位就該是
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了。
  比克古受到國防委員會徵詢自己是否要代理本部長的職位之時,當下就懇辭了。他認為
若由一個人身兼一個組織中第一和第二把交椅的話,開了這個先例,這個組織勢必會走向獨
裁的道路。這是老提督的一個正當理由,不過,他的內心深處所想的是認為有必要分散恐怖
份子的目標。
  比克古並非害怕成為恐怖份子下手的對象,他只是不希望當一個部長被襲擊時,宇宙艦
隊司令部和統合作戰本部這軍方二大組織同時群龍無首,以致失去應有的機能運作。其實,
光是其中一方失去運作機能,都有可能會導致同盟軍全體動彈不得。
  結果,被選為代理本部長的是現職的三名次長中,年紀最大的德森上將。
  當比克古知道這個消息後,心裡不禁想道:
  「早知道是他,還不如由我來接任比較好。」
  德森這個人,與其說他是個性小心謹慎,還不如說他是個神經質的男人。
  他曾經擔任過國防委員會情報部長及憲兵隊司令官,他擔任第一艦隊後方主任參謀的時
候,為了規戒士兵不可浪費糧食,他甚至去檢查各部隊廚房的垃圾桶,當發現有幾十公斤的
食物被奢侈丟棄後,就指名道姓地把這件事公開發表出來。是一個使得士兵們為之厭惡的小
役官宦人物。有人更批評他專記私怨。說他在軍官學校就讀時,有一個唯一成績比他好的人
,後來因為某種過失而遭到降級處分,因而屈居在他之下,德森便乘機對他公報私仇。
  不過,這件人事案到底還是通過決定了。
  就在人事命令決定後的隔一天。
  首都防衛司令部的地上基地又發生了一起事故。就在一次例行檢查行星間彈道飛彈之時
,整備中心突然爆炸了。
  爆炸原因據說是某部件絕緣不良,使得電流流入飛彈本身的信管裡去。很明顯的,這暴
露出兵器製造系統的缺失。而這個事件最令人震撼的是,當場死亡的十四名預備兵全都是十
幾歲的少年兵。
  「人力資源難道已經短缺到要使用十幾歲的孩子來擔任這種工作的地步了嗎?人民的心
裡都已明白原因,並且感到駭然了。這都是因為長期戰爭的結果,由於這個緣故,軍隊中除
了前線之外,成年人的人數都在銳減之中--」
  在議會中,反戰派的代表潔西卡.愛德華首先表達了對於死難者的哀悼之情,接著即嚴
厲抨擊軍方管理上的嚴重過失,以及整個社會因持續戰爭所造成的災禍。
  「我們現在這個社會的青少年們,看來都註定要為了國家的未來而犧牲生命於沙場了。
這樣的社會還有什麼前途可言?這還算是一個正常的社會嗎?各位若再不從這個可怕的夢魘
中醒過來,回歸現實的話,那就真的無藥可救了!現在唯有和平兩字才能根本解決問題啊-
-」
  比克古是在他的宇宙艦隊司令部辦公室中看見這一段轉播畫面的。和他同時觀看轉播的
副官法伊佛爾,相當不以為然地表示:
  「這個女人根本不能體會我們的辛勞就隨便亂說話。等到我國受到銀河帝國的侵略之後
,什麼反戰和平及什麼言論自由可都不會有了,她說得倒輕鬆。」
  「不,我覺得這個女人所說的話很對。」
  老提督反駁了少校的話。
  「人民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死亡的社會,才是個正常的社會。若像我們這樣,老年人還茍
延殘喘,年輕人卻都死光了的社會,根本就是不正常的。這種情形若是沒有人站出來加以制
止的話,情況會更糟糕。所以像她這樣的女人,對於我們的社會而言,是有其存在必要的。
不過,我可不想娶這種雄辯滔滔的女人為妻呢!」
  老提督的最後一句話當然是開玩笑的。
  比克古說起話來就是這樣,若不開上一兩句玩笑就好像渾身不舒服似的。
  次日,比克古循例向新任的統合作戰本部代理部長打招呼致意,但是這位比他還小十四
歲的德森上將卻對老提督擺出一幅趾高氣揚的樣子,好像是在暗示他「我的官階比你大,一
切都得聽我的命令行事。哼!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如果這時老提督向他提及叛變事件的
可能性及因應對策的話題,這位目高於頂的代理部長可能還會不屑與之討論呢。
  ***
  昏暗的密室中,有人低聲地交談著。
  「霍克准將刺殺庫布斯里本部長失敗了。本部長的一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霍克這個人只會說大話。在亞姆立札會戰時,他不也是這個樣子嗎--」
  這些話語之中,摻雜了一絲絲的泠笑和失望的味道。其餘的人也都同聲附和著。
  「無論如何,本部長受了重傷,最起碼我們要削弱統合作戰本部機能的基本目的已經達
到了。所以說,霍克的行動也可說是成功的。」
  「不過,他應該不會對外人洩漏我們的軍事機密吧!我們的憲兵隊很可能會違法拷打他
來問供吧?說不定還會給他服用自白劑呢。」
  「應該會如此吧。不過,各位請放心,我們已經對霍克做了徹底的深層催眠暗示,霍克
這次的行為,完全是憑個人意識所做的,並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唆使。」
  這件事可以滿足霍克唯我獨尊的自我意識,所以要使他深信此事是非常容易的,而且根
深蒂固。除非使用能對人類的深層意識做探查、分析,並且重新做具象化構成的那種機器,
否則是絕對不會被分辨出來的。
  「霍克大概要在療養院中以瘋子的身分終其一生吧。雖然他也蠻可憐的,但是在這個世
界上,比他可憐的人還多著呢!我們有義務要解救祖國、消滅帝國,為全宇宙伸張正義。傷
感是無濟於事的。」
  說話的人好像在自言自語似的,聲音越來越大。
  「庫布斯里本部長的性命固然是救回來了,但在往後的兩三個月之中,他就好像是個死
人一樣,對軍部沒有任何用處。而代理的德森上將,又是個既沒人望,又沒辦事能力的人,
統合作戰本部的工作可能要有一陣子呈現混亂的局面。也就是說,一些已經決定的計劃沒有
理由延期執行,只要時機一到就付諸行動。」
  Ⅱ
  從這一年的三月末到四月中旬裡,自由行星同盟接二連三地發生了許多令一百三十億市
民震驚不已的事故。
  三月三十日,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遭暗殺未遂。
  四月三日,行星聶普帝斯的部份軍人以武力發動叛變,並佔領了這個行星。
  四月五日,銀河帝國發生大規模內戰。
  四月八日,行星帕爾梅倫多被叛亂勢力佔領。
  四月十日,行星香普爾也納入了武裝叛亂份子的控制之下。
  楊威利人在伊謝爾倫要塞,他一直觀察著這些事件的發生經過及演變情形。
  自從庫布斯里本部長被刺殺事件發生以後,事情就都如同楊所預料的一樣,一件件的接
踵而來。這次他大概可以因為自己料準了羅嚴克拉姆侯爵萊因哈特的手法,而足以引以為豪
了。
  但是,這個計策對於萊因哈特而言,不過只是一種預防手段罷了。即使失敗了,也有挽
回的餘地,對萊因哈特而言,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而就這樣,整個自由行星同盟就為之動
盪不安。羅嚴克拉姆侯爵可說是個用兵天才吧?
  楊威利聳了聳肩。但這一次,這位金髮的年輕人可是不費一兵一卒,就已經把同盟內部
搞得這樣天翻地覆了!
  雖然看穿了萊因哈特的手段,也只是件無奈的事實罷了。楊並無法阻止,而今後將如何
發展呢?除了首都的政變之外,他也無法預測,大概是幕後兼任導演和編劇的萊因哈特也沒
有準備往後的劇本吧!
  以後的發展,就全看演出的各演員們相互較勁了。楊一直在想,進場演戲的主角是誰呢
?也就是實行政變的主謀者到底是誰呢?反正以後就會知道的,但他仍然很在意。
  四月十三日,由海尼森傳來超光速通信,帶來了德森上將的命令。
  「請楊提督率領伊謝爾倫駐留艦隊,將聶普帝斯、卡佛、帕爾梅倫多及香普爾等地的叛
亂,速速弭平。」
  「要我們把四個地區的叛亂全部肅清?」
  連楊都嚇到了。他原想即使下達出動命令,應該只有一個目的地,平定其他的三個區域
的任務應該會動員在首都海尼森的艦隊才是。
  「讓伊謝爾倫要塞化為空城?這樣子行嗎?」
  楊心裡想著。
  「據情報銀河帝國現在正處於大規模的內戰狀態,所以伊謝爾倫絕不會有招致大規模部
隊攻擊的危險。楊司令官,請您不要有任何顧慮,放心去執行軍令吧!」
  楊心裡想,的確是如此。像他這樣說也沒錯,原因和結果本來就是互有關連的。不過,
或許還有其他因素是他們所不知道而未被考慮進去的。
  可是,楊還是感到很意外,因為統合作戰本部的代理部長德森上將是個平庸的用兵家,
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見解,也許這一點是偏離了萊因哈特的想像了。
  首都的大批部隊如果不調去平亂,長期駐留的話,在首都的叛變計劃就不大可能會得逞
,甚至這些叛亂份子恐怕連動都不敢動。或許敵人會因此而另定陰謀,但是,軍隊留駐首都
應該算是最保險的應對方式了!
  不過再怎麼說,要同一支艦隊去鎮壓四個地方的叛亂是相當艱難的事情,簡直是疲勞轟
炸。德森上將的意圖明顯是要盡可能地利用楊和他的部下。雖然明白這點,但怎麼也想不通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楊威利素來耳聞德森是個愛記私怨的人,可是自己和他完全素未謀面,
應該不致於會跟他結下什麼仇怨才對啊。
  楊心中有疑問卻又不願直接說出來,於是故意在尤里安面前自言自語著,希望能聽聽他
的看見。結果,尤里安果然為他解答疑難了。
  尤里安在聽完之後,馬上就笑著說這個問題很簡單。
  「請問德森上將現年幾歲?」
  「大概有四十多歲吧。」
  「提督您現在是三十歲吧?」
  「是啊!差不多滿三十歲了呢。」
  「這就是了。你們兩個人年紀差了十歲,可是軍階卻同為上將,他當然要嫉妒你了!難
道你忘了,他連對比克古提督都不太服氣呢!」
  楊搔搔頭髮。
  「哎呀!原來如此!我怎麼沒想到呢。」
  楊威利在戰場上洞察敵人心理的能力是絕頂優秀的,但是在人事方面就沒有這麼敏銳了。
  楊威利在去年一年不到的時間內,一下子由准將三級跳晉陞為上將,這件事對他本人而
言,只覺得有點憂慮,怕會做不好自己的工作而已。但是對於那些有權力慾望、無時無刻想
要向上爬的人而言,這種三級跳只會引來他們的羨慕和嫉妒。
  像這種老是會嫉妒別人的人,他只會認為別人的想法一定和自己的一樣。如果你告訴他
,楊威利的願望是馬上自現役退伍,只靠著養老金過活,並且窮畢生之年寫成一本歷史書,
這些人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德森一定認為,既然別人稱你是「奇蹟的楊」,那麼你就去平定四個地方的叛亂,弄點
奇蹟給我看看吧!如果成功了,那是應該的,如果失敗了,我就有理由處罰你了。
  楊正在想,照這種想法,如果被打敗的話,搞不好就可順理成章地退役了。此時,尤里
安又說話了。
  「要將四個地方的叛亂一一平定,需要花的時間及人力物力,不可計數。」
  「不錯,去一個地方平定一個叛亂,一個一個的平定,那樣做太浪費資源了。」
  「我也有同感啊。」
  楊用力地點頭表示同意。
  「這個傢伙,當然不希望我能輕輕鬆鬆地就獲得勝利啦。尤里安,如果你是我,你會怎
麼樣應付呢?」
  尤里安的身體動了動,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他最近對於用兵方面的問題,感到相當高
的興趣。
  「嗯,我會把四個地方的敵人集中起來,然後再集中兵力將他們一網打盡。」
  楊把帽子脫了下來,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
  「第一個問題是,你怎麼樣杷分散在四個地方的敵人集中在一個地方呢?敵人之所以會
同時在不同的地方發動叛亂,目的就在於想分散我們的兵力,他們怎麼可能會放棄目前這種
優勢,而集中到一起呢?他們若走到一起的話,我們不也就可以將兵力集中起來,全力鎮壓
他們了嗎?」
  楊輕輕地把扁帽戴回頭上。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把敵人集中在一處,他們的戰鬥力會增強,基本上是違反分散敵
人兵力然後各個擊破這項兵法基本原則的。」
  「行不通嗎?」
  尤里安看來相當失望。對於這位少年,這已經是他腦細胞全力運轉的結果了。
  楊微微笑著。
  「方法是對的。關鍵是怎麼去運用。嗯,怎麼樣才能把他們乖乖地引出來呢?」
  楊思索了一會兒。
  「把敵人從據點裡引誘出來,這想法不錯。但是沒有必要等到他們在一個地方集結完成
。我們可以推算敵人集結的路線,而在途中予以各個擊破。假設在這種情況下,敵人和我方
的總兵力相當,我方可以分成兩個集團,利用時間差一方攻擊敵人的A、B集團,另一方則
分別攻擊敵人的C、D集團。以兩倍的兵力打擊對方,勝利的機率應該會大得多吧。」
  尤里安充滿興趣地點著頭聽著。
  「也有別的方法。以整個艦隊行動,先分別各個擊破敵人的A、B兩集團,再前往敵人
的集結地點。和敵人的C、D兩個集團對戰。在這時候,我方可以略施小計讓敵人誤認己方
為敵人,或者讓艦隊分成兩部份挾擊對方,都可以提升戰果。這個方法,先以四倍的兵力再
以兩倍的兵力和對方作戰,勝率應該更高吧。」
  尤里安聽得不禁讚嘆了起來,另一方面他也覺得自嘆弗如。楊提督在軍事方面的智謀,
真可說是如泉湧一般地取之不盡。想到自己和楊提督相比起來的話,那真是差得十萬八千里
了。還說什麼想幫助他呢!連一點點微薄的力量恐怕都付不出來啊!
  尤里安雖然身為楊的被監護人,但他從來不會以被保護者的身分無憂無慮地過日子。自
己的地位固然不可與楊相提並論,但是他希望對楊而言,自己至少是個不可或缺的好幫手。
  「不過,我這次這兩種方法都不會使用。因為對方同為同盟軍,就算戰勝,傷殘戰死的
也都是自己同胞。」
  「話是沒錯。」
  「我看,最好我們能想個不戰而降服敵軍的方法。若真能如此,皆大歡喜。」
  「士兵們當然高興啊!不過可苦了司令官了。」
  「喔!你終於明白了嗎?」
  楊笑了笑,隨即止住笑容說:
  「不過,世上大多數的人還是認為有本事致眾多官兵於死他的司令官才是最辛苦的人呀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29

  此刻楊的耳邊似乎也響起了類似的一些話--楊威利真是不勞而獲就得到了今天的地位
啊!他贏得太容易了!說不定德森就是散播這種論調的「功臣」之一。事實上,楊只要稍微
留意這類不負責的謠言,他應該當場就能明白德森這道命令背後的用意才對吧!Ⅲ
  楊將幕僚們集合到會議室中,轉達德森上將的命令。
  「叫我們將四個地方的叛亂全都弭平嗎?」
  楊的幾位幕僚們都感到相當意外和惶恐。其中只有先寇布最早恢復冷靜,他說:
  「德森是想保存首都的兵力,故而要我們去平亂吧!」
  他的洞察力和楊一樣正確而有把握。接著他又看著楊笑著說,看來德森這傢伙還蠻嫉妒
你的。楊並未回答,他發現自己的洞察力比不上尤里安和先寇布的敏銳。
  參謀長姆萊輕咳了一聲,開口道:
  「總之,這是統合作戰本部的命令,我們也沒有辦法。距離伊謝爾倫要塞最近的是香普
爾,我看就從那裡開始下手吧。」
  突然警報器響了,牆壁上的螢幕出現了一名通信官。
  楊注意到這位通信官的衣服前胸部位有一塊很大的污漬。看來,他應該正在喝著咖啡,
可能驚嚇過度,手無無措之下不小心將咖啡倒了出來,衣服才弄髒的。
  「首都出了大事了!剛剛收到了令人震驚的情報--」
  「出了什麼事?」
  大家喝問著。
  這名通信官吞了吞口水,顫聲道:
  「是政--政變!」
  在場的人聽了都摒息望著楊威利。大家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顫動了起來,甚至有人從椅
子跳了起來。
  接著畫面中的影像呈現出首都的超光速通信中心。中心播報人已不是往昔那張和藹可親
的臉孔,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中年軍人,他驕傲地坐在播報臺的位子上。
  「本人在此再重申一次宣言。從宇宙曆七九七年四月十三日開始,由自由行星同盟救國
軍事會議來接管首都。自即日起中止同盟憲章,一切有關法律都要由救國軍事會議來決定。」
  伊謝爾倫的高級軍官們看了這個報導後都面面相覷。接著大家一齊望著楊這位黑髮司令
官。
  楊默然地盯著螢幕看,大家都覺得他異常的冷靜。
  楊心裡在想,德森的如意算盤最後還是給叛變組織的計劃破壞了。他們的行動實在太迅
速了,而德森的反應則顯然不及自己原先預期的來得快。
  「救國軍事會議--」
  楊以極為不屑的口吻念著這幾個字。他認為這些人口口聲聲稱救國、愛國及憂國等等,
其實根本無法讓人感到他們有任何誠意。他們毫不知恥地高喊這些口號,實際上卻躲在安全
的地方,大搖大擺地過著逸樂的生活。
  接著,救國軍事會議公告他們制訂的新綱領,取代目前的同盟憲章。內容如下:
  一、以打倒銀河帝國為崇高目標,確立舉國一致的體制。
  二、禁止一切違反國家利益的政治活動及言論。
  三、賦與軍人司法、警察權。
  四、全國實施無限期的戒嚴令。另外,禁止所有的示威及罷工活動。
  五、?星間的運輸及通信系統全面國營化。所有的宇宙港皆由軍部直接管理。
  六、所有具反戰、反軍部思想的人都不得擔任公職。
  七、中止最高評議會的職權。
  八、拒服義務兵役者將遭刑罰。
  九、政治家及公務員若有瀆職現象者,一律予以重罰,情節重大者處以死刑。
  十、禁止一切有害的娛樂,重建善良健康的風俗。
  十一、廢止救濟貧病的行動,防止社會的弱質化。
  「這些傢伙,真的是--」
  救國軍事會議所訂的這些規章,根本就是反動的軍國主義體制嘛!它和五世紀前魯道夫
.馮.高登巴姆的主張幾乎完全一樣。
  楊笑了笑。他覺得這是一齣誇張的喜劇,也是一齣醜惡的鬧劇。不過,它雖以喜劇進行
,卻未必能以喜劇收場。
  「現在我向各位市民及同盟軍們,介紹我們救國軍事會議的議長。」
  當畫面中的人提及此人的名字時,室內的空氣整個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楊終於在通信畫面中看到了這個人的臉孔,他發現自己和他相當熟識。此人的頭髮白棕
混合,面目端正,他曾和楊有過數度的交談,也曾一起吃過飯,他還有個女兒--
  楊回頭探視背後那陣低沉的驚叫聲。
  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臉色蒼白,站在楊的身後。
  在畫面上出現的這個人就是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的父
親。
  Ⅳ
  費沙自治領區。
  費沙自治領位於銀河帝國及自由行星同盟之間,是處於「費沙迴廊」的一個商業貿易國
家。其領土及人工殖民地上的總人口數約二十億左右,和帝國及同盟相差甚遠,但富有的程
度則相當於帝國及同盟。
  費沙目前的情報蒐集系統正以全力運作著,任何蒐集到的情報,都必須蓋上關防,第一
時間送至自治領主魯賓斯基的手中。這次在同盟國內發生的叛變事件,被稱為「費沙的黑狐
」的魯賓斯基自然也透過情報,得知了此一消息。
  ***
  這天是四月十八日。
  宇宙艦隊司令官比克古上將在辦公室中收到了國防委員會查閱部長的通知:「今天首都
即將舉行一項大規模的陸上戰鬥部隊演習。由於這是年初就預定的重頭戲,而現在邊境局勢
又相當緊張,它的意義自然非比尋常--。」
  這段話也透過廣播,傳送至軍部上上下下的人及全體市民們知道了。
  如此一來,民眾們如果看見滿街士兵全副武裝地在街上走來走去也不會覺得奇怪恐慌。
若是還有人感到不安而打電話去向憲兵等單位報告的話,所得到回答也只是簡單的一句「演
習」而已。因為這項活動是身為最高負責人的查閱部長--格林希爾上將所下達的命令,所
有人都得服從。
  即使是比克古自己,由於忙於監督宇宙艦隊以應付邊境叛亂,早己焦頭爛額,又哪會想
到有重兵駐守的首都也會發生叛變的事件呢?而就在事發當天的中午,老提督剛得知消息後
不久,就被人用槍抵著身體去見叛變的主謀者了。
  老提督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些叛軍中,竟有這麼多軍中的高級將領,包括了查閱部長格
林希爾上將,以及情報部長布倫滋中將。
  原來如此。查閱部和情報部也被污染了啊。
  比克古嗤之以鼻。他在想,查閱部所司的任務是部隊的訓練、救援、調度等有關軍隊管
理運用的事宜,如果查閱部長本身參與叛變行動的話,調度起軍隊來自然相當的容易。
  老提督忽然在圍繞著自己的幾個人之中,聞到了其中一人特殊的酒精氣味。
  「嗯!我認得你!」
  滿頭白髮的司令官以極其銳利的眼光射向這個人。
  「你不就是數年前在艾爾.法西爾星域中被帝國軍俘虜的林奇少將嗎?」
  對方笑了一笑,聲音沙啞:
  「難得比克古司令官還記得我。」
  「我怎麼敢忘記呢?你就是那個只圖自己安全,而拋棄保護人民義務及忘記應對部下負
責任的鼎鼎有名之人啊。」
  林奇聽了這話倒也不以為意。他微微地笑了笑,拿了一小瓶的威土忌酒,打開瓶蓋仰頭
便喝。旁邊一些禁欲的軍官們都皺起了眉頭。很顯然地,林奇並不很受到這些同志們的敬重
,可是他們又為什麼會讓他加入叛變組織呢?老提督又不好直接問,於是轉向格林希爾上將
道:
  「我想閣下的軍隊之中,都應該是一些有理性、有良知的人吧?」
  「不敢、不敢。」
  「不過,看來我太高估你們這些人了,會輕易地參加這種叛變行動的人,根本就是毫無
理性與良知可言!」
  「這件事我們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去做的。提督,請你細心想想看,現在的政治如此的
腐敗,社會上怨聲載道,當局者假借民主主義的美名,實際上卻施行愚民政策,獨行專斷,
禍國殃民,根本就無法改善社會現狀。他們幾時曾提出過卓有成效的改革及肅貪的方案來了
?」
  「你說得沒錯,目前的政權和社會現狀的確是腐敗到了極點,所以你會說必須用武力來
打倒這些無能的當權者。可是試問,如果這些持有武力的人將來也走向腐敗時,又有誰能治
得了他們?」
  比克古的語調相當尖銳,對方楞了一下。
  「我們是絕不會走向腐敗的。」
  此話說得斬釘截鐵。
  「我們都是有理想、有羞恥心的人。絕不會像現在的當權者一樣,為了迎合一己的私欲
,就打著民主自由的美名,一切順從民意以贏得選票,也不會和資本家勾結,卻口口聲聲喊
著要打倒帝國。我們只是為了自己滿腔的救國熱情,所以才不得不站出來為民請命的。腐敗
的產生源自於人的私心,我們沒有私心,所以絕不會走向腐敗。」
  「喔!原來如此。因為你們是懷有救國大義的人,就可以將一場非法的軍事政變合法化
嘍!」
  老提督這些毒辣的言語,已深深的剌傷了在場這些自命「愛國」,並以此深以為豪的軍
官們的心。忽然有個人粗暴地說:
  「比克古提督,我們這次的行動也是想要盡可能保持著紳土的行為。不過如果場面失去
了控制,我們也不得不採取必要的行動!」
  「紳士的行為?」
  室內響遍了比克古諷刺挖苦的笑聲。
  「這是人類進化到現在,有史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稱武裝暴動者為紳士。如果有人費盡
心機而得到人人覬覦已久的權力之後,還希望被人尊稱為紳士的話,最好趁大權在握時,趕
快編一本新辭典流傳千古吧。」
  軍官們聽了個個都氣得太陽穴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格林希爾上將用眼神制止他們即將
暴發的怒氣。
  「我們之間的見解似乎不太相同,就讓歷史來為我們做個評判吧!多說無益。」
  「或許歷史根本不會為各位作註解呢!格林希爾上將。」
  救國軍事會議主席故意聽而不聞,他向衛兵說:「將他帶走,不得無禮。」
  此時,首都海尼森內各個重要的據點,都已經被叛軍所佔據了。
  統合作戰本部、技術科學本部、宇宙防衛管制司令部等軍事中樞單位,以及最高評議會
大樓、?星通信中心等等,都在不流血的狀態下落入叛軍的手中。統合作戰本部代理部長德
森上將如今亦遭到監禁。
  不過,叛軍們搜查的首要目標--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特留尼西特本人並不在其官邸之
內,有人猜測他很可能已經從緊急秘密通路潛入地道逃走了--。
  Ⅴ
  楊最近深感命運就好像是一個又醜又老的魔女一般,她恣意地為所欲為。
  命運本身要是也具有人性的話,它也會抗議上帝竟然安排它如此作弄人吧。但這是不可
能的。其實命運不過是偶然地積集了無數個人的意識所產生的結果,並非一種超然的存在。
  尤其當楊威利想到自己竟然會為了要維護特留尼西特這種人的權力,而被迫和副官菲列
特利加.格林希爾的父親作戰,真是造化弄人啊!楊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走了幾十回了,
腦中卻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想不出來。尤里安靠著牆壁站著,直望著他瞧,深棕色的眼眸中
充滿了關懷的神色。他心裡感到相當難過,因為自己沒有辦法幫上楊威利的忙。看來楊現在
所面對的問題,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沒有別人能為他解決了。
  楊忽然猛嘆了一口氣,笑了笑說:
  「尤里安,給我一杯白蘭地。還有,十五分鐘之後,請所有幹部到會議室去集合。」
  「好,馬上去。」
  「等一下,請順便叫格林希爾上尉過來一下。」
  少年轉身離開了。
  一個人在遇到該做決定卻難以下決定時,如果可以就此不做決定,那該有多好啊。但偏
偏這是不被允許的,古人說這就是生命的滋味,但這次的調味料似乎放得太多了。
  二分鐘後,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進來了。她的面部表情沉著,但並不能掩飾眼中
的愴然。
  楊對於自己的立場相當清楚。當他十六歲時,父親就死了,他為了就讀免費的歷史學校
,所以進入到軍官學校的戰史研究科,從來也沒想到過要當一名軍人,更料不到如今竟然會
面對如此棘手的難題。
  然而,菲列特利加的情況彷彿更證明了上天安排的反覆無常。和親生父親處於敵對的立
場,對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女性來說,是太過於嚴苛了。
  「格林希爾上尉報告。」
  「--嗯,妳看來精神還蠻好的。」
  楊笨拙地和她打了個招呼,這令菲列特利加覺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請問有什麼事嗎?」
  「嗯--,待會兒要開個幕僚會議,麻煩妳幫我們佈置一下,還有請妳準備開會要用的
文件和操作電腦。」
  菲列特利加似乎有點意外。
  「我想,我應該辭去副官這個職務了。因為--」
  「哦?妳想辭職?」
  楊的口氣毫無一絲的保留。
  「也不是,不過--」
  「如果沒妳在的話,我可就要感到困擾了。妳知道,我的記憶力不好,做事又很大意,
需要一位能幹的副官幫忙。」
  「--是!那麼我就留下來繼續為您辦事。閣下!」
  她的表情雖然仍是嚴肅的,但仔細看卻可觀察到她眼中那瞬間閃過的一種感動得想哭的
神色。
  「多謝妳了。那麼,請先到會議室去吧。」
  楊應該還有更多話要對她說的,但這時卻什麼也沒提。
  菲列特利加走出去後,楊在門口遇到先寇布,他們相互地行禮致意。先寇布笑著對楊說:
  「我想格林希爾小姐應該不會被革職吧。」
  「當然不會。至少在還沒找到比她更能幹的人才之前。」
  「實在說得不夠老實啊!」
  他無禮地談論著。
  「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也沒什麼意思啦---。我只是想,這個女孩子對閣下你到底有什麼看法呢,當然是
作為部屬的看法,這純粹是同為部屬的我,自己私下揣測而已。」
  「你認為呢?」
  楊以笨拙的方式追問他。
  「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您實在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人哩!很難讓人了解。」
  楊似乎聽不懂先寇布的話,這使得先寇布好像有點得意起來。他說:
  「為什麼說你是個充滿矛盾的人呢?因為你比任何人都討厭戰爭,你清楚戰爭會帶來什
麼壞影響,認為它是一種愚蠢無比的行為。但是,又很難找到第二個人打起仗來比你更厲害
,這不是很矛盾嗎?」
  「羅嚴克拉姆侯爵萊因哈特這個人又如何呢?」
  「較量看看,大概會很有趣吧。」
  這位舊帝國貴族似乎越來越放肆了。
  「你們兩個如果軍力相同,打起仗來,我想你在戰術上會比他更勝一籌。」
  「這種假設根本毫無意義。」
  「我知道啊!」
  所謂戰術,指的是在戰場中,如何調度兵馬以贏得勝利的伎倆。而戰略指的是,如何讓
戰術能夠完全有效地發揮其效能的整體技術而言。先寇布剛剛所說的假定。完全無視於戰略
這個要因,因此等於是沒有意義的
  「我們暫且不說這個。目前的自由行星同盟,其權力體制是已病入膏肓了,在位的人既
無才能,又無道德。這些事實,相信你也清楚得很,但是你卻不管這些,還是想要盡全力去
維護它,這不是是相當矛盾的事情嗎?」
  「我並不選『最好的』。只想選『較好的』。雖然目前同盟的在位者相當腐敗,但是救
國軍事會議所發佈的宣言你也是看到的,他們實在是比現今的當權者還要糟糕啊。」
  「依我看--」
  先寇布的眼中忽然綻放出一種奇妙的光芒。
  「我們乾脆把救國軍事會議的那群小丑及當前的當權者都一併推翻掉好了。因為,不論
是由他們之中的任何一方掌權,都無法解決目前破敗的國事。不如你就挺身而出,將這些禍
國殃民的傢伙都趕走算了。從此由你來掌權,回復民主主義,這樣是最好的。」
  伊謝爾倫要塞的年輕司令官--楊威利,一面聽他說這番話,一面雙眼盯著他瞧,呆得
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先寇布則一改平時嘻皮笑臉的態度,表情嚴肅地說:
  「你覺得如何呢?什麼樣的形式並不重要,以獨裁者的形式去守住民主政治的實踐面吧
!」
  「獨裁者楊威利?這種事我連想都從來沒想到過。」
  「你本來不也不適合當一名軍人嗎?可是也幹得很好啊!也許連當個獨裁者還會幹得更
好呢。」
  「先寇布准將。」
  「怎麼樣?」
  「除了我之外,這件事你可曾對別人提起過?」
  「當然沒有。」
  「這就好--」
  楊只對他說了這句話後,就轉身走了。
  先寇布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微笑著。他在想,楊應該知道沒有一個高級將領能容許自己的
部下這麼隨意說話吧。做先寇布的上司真是件相當不容易的事呢!
  ***
  住在伊謝爾倫要塞的大多數是平民百姓,他們對於最近國內所發生的叛變事件及內亂,
感到相當不安。有一次尤里安還在住宅區內,碰到一個人問他,楊是否能打贏這場硬仗?尤
里安很有自信地望著他回答說:「楊威利提督絕不會打沒有把握的仗。」
  --這段談話沒多久就傳遍了伊謝爾倫的大街小巷。楊提督不打沒有把握的仗!的確,
以往勝利總是與他為伴的,這次當然也不例外啊!人民心裡這樣想著,心中的不安於是漸漸
減低,表面上也逐漸恢復平靜了。
  楊知道了之後,半開玩笑地對尤里安說:
  「我沒想到你也有演說家的才能啊?」
  「可是我說的是事實,並非在虛張聲勢。不是嗎?閣下!」
  「嗯,話是沒錯,但願這次也是這樣。」
  楊在不知不覺中皺起了眉頭。
  「希望以後也還是一樣啊--」
  尤里安出外做斯巴達尼恩的操縱練習後,楊馬上把先寇布叫來。
  因為楊最近決定將自己麾下的艦隊分編成由自己直接指揮的高速機動部隊,以及以補給
和防禦火力為中心機能的後方支援部隊,但想來想去,卻不知道要把先寇布安置在那一邊才
好。所以乾脆找他來商量商量,最後決定讓他當自己身邊的幕僚,不屬於前述的任何一個單
位。
  他們談完之後,楊接著向先寇布詢問有關尤里安的事情。因為先寇布以前曾經擔任過尤
里安的射擊及肉搏戰老師。
  「若是身為一名戰士,尤里安相當優秀,說不定他的表現比你還好哩。」
  先寇布毫無顧忌地說。
  「不過,我想閣下對尤里安的期望可能並不是如此吧?」
  楊對他的問話只回答了一半。
  「--人類的能力雖然有限,但是自己也可以儘量發揮潛能,挑戰命運。我希望尤里安
能盡可能地發揮自己的潛能,突破自己的命運。」
  「那麼你自己又如何呢?提督。」
  「我是不行的了。我在自由行星同盟已經陷得太深,對於付薪水的人,我總得盡我的義
務。」
  先寇布知道這番話並不是在開玩笑。
  「想來也是如此,你之所以不想讓尤里安當正式軍人,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可是你也
不需要對自由行星同盟講什麼道義啊!」
  「我的想法和你不同--」
  楊搖了搖頭。其實,他並不是一個能夠深謀遠慮的人,可是大部分的人卻這麼認為。這
對他究竟是禍是福呢?連楊自己都不知道。
  ***
  目前位於首都的同盟軍統合作戰本部已經變成救國軍事會議的大本營了。現在,在這棟
大樓的地下室中,救國軍事會議的幹部們正在集合開會。
  「剛剛收到伊謝爾倫來的答覆,楊威利已經正式拒絕加入救國軍事會議了。」
  格林希爾上將此話一出,在座的人立刻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那就只有與他一決死戰這條路可走囉。」
  「那麼就讓我們看看,『奇蹟的楊』到底是不是如同傳聞一樣的厲害!」
  倔強的聲音或許是為了要掩飾自己心中的不安吧。
  格林希爾上將卻沒有迎合他們所製造的熱情。
  他絕不會去要求自己的女兒來加入他們的,他想,自己也絕不會去乞求她的同意。他是
憑著自己的信念去做事。如果自己不藉軍隊來重建國家的話,這個國家就要腐敗下去,直至
滅亡的境地了。這番道理楊威利若不能明白,那就真的只有一戰了!要下這樣的決定是頗為
困難的,可是一旦決定就絕不會再改變。
  「魯格朗休提督。」
  隨著這個聲音響起,一位淺棕色短髮、國字臉龐的中年人馬上站了起來。
  「我想請您率領第十一艦隊前往伊謝爾倫要塞,與楊威利決戰。」
  「遵命!不過,令嬡那方面怎麼辦呢?」
  大家都知道上將的女兒是楊身邊的副官。
  「這件事不是問題。」
  他的口氣雖硬,但聽得出是在強行壓抑著。
  「當我立定計劃之時,早已拋開了骨肉之情,而且現在楊應該已經撤了她的職,軟禁在
伊謝爾倫要塞裡。所以你們也不必掛慮她了。」
  「我明白了。請您放心,我一定會打敗楊威利的,不論是生擒或殺死,總之會給大家一
個交代。」
  第十一艦隊是同盟軍宇宙艦隊中,少數未受損傷的部隊,現在加入叛軍的行列,即將以
它強大的軍力來封鎖楊威利的去路。
  ***
  宇宙曆七九七年,帝國曆四八八年,標準曆四月二十日,楊任命卡介倫為伊謝爾倫要塞
的臨時代理司令官,並下令全艦隊出動。當他被問及目的地為何方時,他的回答是:
  「最終目的地在海尼森。」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44

【第四章】
  Ⅰ
  正當萊因哈特即將登上旗艦伯倫希爾梯口的時候,軍務省的書記官急急忙忙地跑來拜見
他。
  「有什麼事嗎?」
  書記官雙眼直盯著這位軍服筆挺的英俊青年司令官,心中不禁暗暗讚嘆起來。他上氣不
接下氣地說:敵人的稱呼還沒有確定,所以跑來問您。
  「稱呼?」
  「是的。因為叛軍們自稱是正義派諸侯軍,但公文上不能這樣寫,若要直接稱他們為叛
亂軍的話,那又和自稱為自由行星同盟的叛軍名稱相同,無法區別,因此特來請教您如何稱
呼他們比較好。」
  萊因哈特聽了這些話之後,用他那修長的手指輕撫著額頭想了想說:
  「嗯,我想到了。有個適合不過的名稱,就叫他們賊軍吧。公文上面就直接稱他們為賊
軍好了,可以吧?」
  「是,遵命!」
  「你把這項決定發佈給全帝國的人民知道吧。同時也可讓那些貴族們知道自己的身分地
位,就說『你們是賊軍!』。」
  萊因哈特笑了起來。雖然是種不懷好意的笑,但是笑聲聽來仍然清脆動人。
  「你就只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吧!我要出發了。方才交待你的話別忘了。」
  他說完立刻轉身離開,動作之快好像一個沒有體重的人似的。在他身後還跟著奧貝斯坦
、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坎普及畢典菲爾特等將軍,看來大艦隊不久即將出發了。
  留守的部隊指揮官摩頓中將和副官們都在一旁行禮恭送他們。
  萊因哈特在奧丁只留了一點點兵力,防守皇帝寢宮「新無憂宮」的軍隊,以及防守元帥
府、軍務省和他自己與姐姐居館的軍力,加起來也不過三萬人而已。奉命留守的摩頓中將年
紀已經不小了,在用兵方面,他並不是個很優秀的人,不過他為人忠誠可靠,是個值得信賴
的人物。
  書記官回到軍務省後,馬上執行萊因哈特的命令。他以超光速通信的方式發佈此一消息
,沒多久全帝國的人都知道了「賊軍」這個稱呼。
  ***
  「賊軍?竟然叫我們賊軍!」
  這個稱呼,對於這些自命正義和自尊心強的大貴族而言,實在是一種很大的傷害。他們
受到這樣的屈辱,心中感到說不出的憎惡,有的人甚至氣得摔玻璃杯洩憤,自此以後,對這
個「金髮小子」更加深了敵意。
  而根據梅爾卡茲的副官舒奈德的說法,大貴族們也同樣說過萊因哈特的壞話,此舉不過
是彼此彼此而已。
  聯合軍作戰會議也往往受貴族們感情上的喜惡而影響其行事。
  布朗胥百克公爵想出了一個戰略。他想從帝國的首都奧丁開始,一直到要塞「禿鷹之城
」的路上,分別設置九個軍事據點,各據點上都布上重兵,等到萊因哈特一個個地進攻這些
地方時,其兵力及艦艇一定會漸漸耗損,到時我方軍隊再從禿鷹之城出擊,一舉將之消滅。
  對於這個戰略,梅爾卡茲相當懷疑。因為萊因哈特如果能夠照他們所預期的,一個接一
個地攻打這些據點的話,那當然是最好不過。可是,如果他不這樣做,反而先將各據點的補
給線和通訊網都破壞掉,使之失去應有功能,然後再揮軍直指禿鷹之城的話,這個戰略就完
全沒有用了。而若在這九處據點上駐以重兵,對於禿鷹之城而言,反而削弱了兵力。
  梅爾卡茲說出自己的想法之後,布朗胥百克公爵的臉色馬上變了。在場的人都察覺到了。
  他的部屬們看了,無不立刻跪倒在地請求主人赦免他們惹他生氣的罪行。只有梅爾卡茲
沒有這樣做。
  「那--該怎麼辦才好呢?」
  布朗胥百克公爵終於出聲了。梅爾卡茲好像完全罔顧主人心意似的自顧說著自己的意見。
  他認為沒有必要放棄那九個據點,但卻不需要設置強大的兵力在那裡。只需在各據點安
置偵察機,透過電子情報來監視敵人即可,實戰的機能則完全集中在禿鷹之城。
  「等那個金髮的小子接近禿鷹之城時,再和他決一死戰。因為他們的軍隊是經過長途跋
涉而來的,必定疲憊不堪,我們以逸待勞,豈有不勝的道理?」布朗胥百克看來也並非完全
不懂得用兵學。
  「嗯,就是這樣嗎?」
  正當大家都同聲贊同梅爾卡茲的方案時,忽然有人出聲了:「不,我還有更好的辦法!」
  這人正是自認為戰略理論專家的斯特汀提督。
  斯特汀曾在萊因哈特的麾下任職,但他卻從不認為萊因哈特有軍事上的才能。
  「你有什麼意見?斯特汀提督。」
  「我只是想修改一下梅爾卡茲總司令官的戰略而已。」
  斯特汀斜眼看了看梅爾卡茲。梅爾卡茲卻早就知道他想要說的是什麼了。
  其實他早就想到這個點子,但是卻因為某個原因而作罷了。只聽斯特汀繼續說:
  「我們可以組成一個大規模的特別行動隊,誘使那個金髮小子接近禿鷹之城,然後再進
攻並無重兵防守的首都奧丁,那麼皇帝陛下就變成是我們所擁立的了。此時他再兼程趕赴首
都救駕,也已經來不及了!」
  「嗯--」
  「那麼局勢就完全改觀了。這個金髮的黃口小兒立刻會變成宇宙中無家可歸的孤兒!」
  梅爾卡茲的視線落在自己還未喝過的咖啡杯上,心中想道,果然是這條計策。看來斯特
汀只是個理論家,對於現實的情況則缺乏足夠的觀察能力。羅嚴克拉姆侯爵萊因哈特的確是
沒有分出重兵防守首都,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冷靜地想一想就知道了。要是大家都清
楚這個道理,就會明白斯特汀所提出的策略根本無法成功地實現--。
  「這策略太棒了!」
  年輕的貴族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叫了起來。他看起來相當興奮,並天真無邪地讚美
斯特汀的作戰方案,認為這是個積極、偉大、完美無缺的提案。
  「不過,要由誰來指揮這個特別行動隊呢?這個職位不但聲譽很高,要負的責任也是相
當大的喔。」
  室內頓時又變得鴉雀無聲起來。
  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此言一出,四周的人和空氣立刻都好像陷入泥沼瘴氣一樣,變
得凝重起來。
  如果這次誰能成功地進攻首都奧丁,挾持幼帝,那麼他就是此次內戰中功勞最大的人,
在禿鷹之城誘使萊因哈特上鉤的功勞就沒這麼大了。前者就好比?星的光芒一般,後者則好
像小行星一樣,黯然失色。
  在處理戰後問題時,功勞最大的人一定最有發言權。事實上,只要能挾天子以令諸候,
即使是一場形式上的君臣關係,但對至尊之位仍舊能操控自如。
  因此只需一道「敕令」,屆時獨佔地位及權力均為輕而易舉之事。
  這就是特別部隊指揮官。
  獲得最高權力的踏腳石。
  布朗胥百克和立典亥姆的眼中,都浮現出異樣的光芒,他們同時在想,這麼樣一個職務
怎麼可以拱手讓人呢?
  其實問題的癥結早已脫離了戰略與戰術,進而演變至政略的層面上了。但是這些人並不
這麼想,他們好比是愚蠢的獵人,才剛看見一片森林,就急著在計算裡面藏著的黑貂的毛皮
價值有多少了。其實他們根本還不見得能夠獵到這些黑貂哩!
  梅爾卡茲早就想到這個方法了。單就純粹的軍事戰略而言,它的確是相當值得一試,可
是梅爾卡茲卻毫不猶豫地放棄這個計劃。理由很簡單,因為這種作戰方法,要在高度團結的
軍隊組織配合下,才有可能成功地實行。各軍隊的指揮官之間,都要能夠相互依賴,互相合
作。
  然而貴族聯合軍卻做不到這一點。羅嚴克拉姆侯爵萊因哈特也就是因為看清楚此一事實
,所以才放心大膽地以少數薄弱的軍力來防守首都。
  其實,將貴族們結合在一起的力量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上下一致地憎惡萊因哈特,這
是唯一使他們團結的力量。若是有人挺身而出,想要獨力打倒萊因哈特,奪取權力和地位的
話,必定會讓人不服,從而破壞他們彼此之間的團結。
  現在斯特汀既已提出了這個會引起內部不團結的戰略,結果當然是利敵不利己。很顯然
的,貴族們表面上團結的現象,現在已被某些人露骨的權力慾望給破壞掉了。梅爾卡茲察覺
到在場的許多貴族們早己散發出自我主義的慾望之火,這種強烈的火藥味兒,簡直令人窒息。
  不過,他們真的打得贏萊因哈特嗎?
  如果贏了的話--
  又究竟是為了誰的勝利呢?
  Ⅱ
  自此以後,梅爾卡茲於作戰上只能在妥協或被忽視這兩種已知的結果中去貫徹自己的思
想了--等於是在兩種不好的結果中作選擇。
  以前,當他剛上任為作戰總指揮官時,年輕而好戰的貴族們對他頗有歡迎之意,但是這
種情形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們不習慣聽命於人,要他們自我抑制,實在頗為困難。年長
的貴族即使在行動上稍有收斂,私底下卻不斷地煽動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以達到對自己有利的
目標。
  梅爾卡茲第一次向別人妥協的經驗,就是讓對自己有明顯競爭意識的斯特汀當先鋒的這
件事。年輕的貴族們總是主張先與之一戰,以便刺探敵軍實力。
  「讓他們吃一次敗仗也是必要的」,梅爾卡茲只有如此想了。
  這次,年輕貴族們準備作戰的消息並未刻意封鎖,因此「賊軍」即將出擊的情報也傳進
萊因哈特的耳中。
  「傳米達麥亞進來。」
  短小精悍的渥佛根.米達麥亞提督,不一會兒就出現在萊因哈特的面前,萊因哈特問他:
  「我聽說你以前在軍官學校中,曾經上過斯特汀所授的戰術論這門課程,是嗎?」
  「是的,有什麼問題呢?」
  「貴族們--賊軍的第一波軍隊好像是由斯特汀所率領的。大概是想先打一仗看看吧。」
  「喔,要開始了嗎?」
  大膽的提督毫無懼意。
  「如何?能打贏嗎?」
  米達麥亞的眼眸浮現出笑意,但是眼神卻讓人覺得銳不可當。
  「斯特汀教官在戰略方面的知識相當豐富,可是,當他在遇到實際狀況與理論不一致的
時候,他寧可相信理論而不相信事實。我和同學們常說斯特汀是個不切實際的人。」
  「好,我現在命令你率領艦隊前往亞爾提那星域,去和你以前的老師對峙。我會在五天
之內趕到,在這五天之中,你可以和他打一仗,也可以只守不攻,全由你來決定。」
  「遵命!」
  米達麥亞敬完禮後,就快步走出伯倫希爾艦橋。再怎麼說,對一位軍人而言,被任命為
先鋒是一件榮譽的事。
  ***
  帝國曆四八八年,宇宙曆七九七年,標準曆四月十九日。
  這場歷史性的戰役即將登場。
  斯特汀所率領的一六零零零艘艦隊和米達麥亞所指揮的一四五零零艘艦隊,正逐漸向對
方的所在地接近中。戰鬥是他們的目的,但是這一仗卻沒有什麼戰略的意義。要說有,應該
也只是「旗開得勝」這種心理效果,及測試對方的戰術能力吧!
  兩軍最後在亞爾提那星系附近的?星間對峙。不過,米達麥亞卻始終按兵不動。只是在
自己艦隊的最前方設置了六百萬個核融合機雷以防禦敵人的攻擊,整個艦隊成球型列陣,就
這樣守了兩天還是不動聲色。
  這樣的舉動引起了斯特汀的懷疑,因為被人稱為「疾風之狼」的米達麥亞,一向都以敏
捷剽悍著稱,這次被任命為先鋒,卻一反常態地固守一地,按兵不動,這是什麼原因呢?他
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就因為心中存疑,斯特汀也跟著不發一兵一卒地在一旁觀望著。
  斯特汀身邊的貴族們看到他這樣裹足不前,都不禁感到焦躁起來。要知道,這些年輕的
貴族們生來就是享有無數特權的,他們的人生旅途一向平穩順利,所結交的朋友也多半是有
權有勢之人,他們心裡想得到的東西,多半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可輕易獲取的,也因此他們認
為自己可以打勝仗,就一定會打勝仗。有人甚至露骨地恥笑斯特汀的謹慎態度是膽小如鼠的
表現。這些人簡直是自我膨脹到極點,完全無視於別人存在的價值。
  斯特汀不但一面要承受他們無心的誹謗,還要忍氣吞聲地安慰他們,阻止他們做出有勇
無謀的事情來。這份耐力實在非常人所能者。
  「看樣子應該差不多了。可以準備好好報答斯特汀教官舊日的恩情了吧。」
  米達麥亞這樣想著,他命令部下只守不攻,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天了。
  ***
  --此時,斯特汀得到一位通信軍官的情報,這份情報是從米達麥亞艦隊的通信之中探
聽而來的,情報內容提及米達麥亞正在爭取停戰中的時間,等待羅嚴克拉姆侯爵萊因哈特艦
隊的到來。等他們兩方面的艦隊一會合之後,就要以壓倒性的多數兵力展開全面性攻擊。
  斯特汀心裡在想,這個情報會不會是米達麥亞故意散佈出來的?如果這情報是正確的話
,那麼米達麥亞只守不攻的戰略意圖就不值得懷疑了。不過,話又說回來,米達麥亞又為什
麼要故意洩露情報呢?斯特汀不禁迷惘了。他不明白米達麥亞到底在耍什麼花招。他只是深
怕自己的艦隊將會遭受某種奇襲,於是下令全面性警戒。
  年輕的貴族們已經快要受不了了,他們心中盛滿不服的情緒。他們認為斯特汀太過消極
優柔寡斷。這次他們大舉進攻亞爾提那星域的目的,就在於要一探敵人的虛實,挫挫敵人的
銳氣,結果斯特汀卻如此地膽小怕事,裹足不前,實在讓人感到失望之至。既然斯特汀這麼
不值得信賴,那就只好靠自己了。
  年輕的貴族們眾議一決,就脅迫似地向斯特汀提出作戰的要求,如果他不肯的話,就把
他監禁起來,自行投入戰局。
  斯特汀不得不屈服在他們的無理要求之下同意出兵。不過,他還是親手擬出一份作戰計
劃,以期在可能的範圍內控制這些年輕貴族們。他的作戰計劃是將全軍分為左右兩翼對敵軍
所佈下的機雷陣作包抄,左翼部隊先和米達麥亞軍正面交戰後,右翼部隊再伺機從敵人後方
進攻,緊擊敵人的側面及背面,並將敵人逼入機雷群,這樣的作戰計劃大而無當,要實行如
此緻密的作戰計劃,很顯然的,友軍之配合是不足的。
  其實斯特汀在率領這支艦隊出發之時,心裡就開始後悔了。此時真是騎虎難下,只好先
硬著頭皮先將米達麥亞的艦隊擊垮,以免在萊因哈特的艦隊趕到時,更措手不及。他決定由
自己率領左翼部隊,由另一名青年貴族希德斯哈姆伯爵率領右翼部隊,展開這項軍事行動。
  希德斯哈姆伯爵所率領的艦隊行動相當快速,難掩其好大喜功及好戰的本性。由於行進
匆匆,他所率的這八千艘艦艇完全不理會要迂迴包抄到敵後的行動計劃,毫無團體秩序地向
著同一個方向前進著。
  就在此時,米達麥亞已將軍隊陣式做了大幅的變動,移動到機雷群的極外側之處。從空
中鳥瞰,希德斯哈姆軍正好被米達麥亞艦隊和機雷陣所包圍。
  「三點鐘方向、能量波及彈道飛彈,正急速接近中!」
  當希德斯哈姆所率領的各艦隊雷達員正在大感恐慌,甚至還來不及做任何應變措施時,
最初的一陣核融合爆炸所發出的白光已經擴散開來。在這陣白光還未消失之前,第二次、第
三次的爆炸又接連發生。核融合的彈道飛彈、能量束、磁力砲的巨彈等等,以飛快的速度襲
來,一旦爆炸,整個世界都似被一層彩色的光芒所籠罩。飛彈爆炸所及之地轉眼之間化為烏
有,生命也將全數被奪走,留下的屍體也將還原為原子回歸宇宙虛空。或許在經過數億年後
,才會有個以這些原子塵為核心所形成的新?星誕生。
  希斯德哈姆伯爵就這樣糊裡糊塗地戰死了。他是這場內戰中,首先陣亡的大貴族。
  米達麥亞在粉碎了這支絕望而無秩序的希德斯哈姆軍之後,立刻加速前進,以順時針方
向繞過機雷群,直接從斯特汀艦隊的背後襲擊。此時的敵軍力量已經銳減一半,自然是穩操
勝算。這樣迅捷的身手,除了「疾風之狼」辦得到之外,還有誰有這份能耐。
  當萊因哈特的艦隊到達前線時「亞爾提那星域會戰」早就結束了。萊因哈特大加讚賞米
達麥亞用兵神奇。而米達麥亞則為了沒能捉到斯特汀而致歉,另外還開玩笑地說:
  「那些當作佈景用的機雷要收拾起來還真不容易。」
  Ⅲ
  帝國和同盟內部的叛亂和殺戮,仍然持續不斷地進行著--。
  而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商業國家費沙自治領卻充滿了無限的生機與活力。他們不但沒有受
到戰爭慘禍的牽連,反而因為鄰國的戰事,發了一大筆戰爭財。
  包括所有戰爭中所需要的兵器、糧食、軍服、情報、礦石,甚至於傭兵、販賣人口等等
的大宗買賣,幾乎全數都由費沙自治領獨佔了。
  在首都宇宙港附近有家「朵拉庫爾」,它非一般船艙,而是在宇宙中做買賣的獨立商人
們時常聚會喝酒的地方。
  波利斯.高尼夫是「貝流斯卡」號商船的船長,今年二十八歲,也是個獨立商人。他的
為人頗有氣概,但週遭認識他的朋友,也不過是些小商人而已。這一天,當他來到「朵拉庫
爾」,正喝著黑啤酒,享受他少有的休息時間時,有朋友告訴他:
  「我最近聽到一些很有趣的傳聞。」
  「傳聞?很有趣嗎?說來聽聽!」
  高尼夫一口喝乾了黑啤酒,一面問他。
  「聽說啊,自治領主魯賓斯基閣下好像想做一番大事業喔。」
  「那個禿頭啊?」高尼夫的腦海裡浮現出魯賓斯基那張其貌不揚的臉孔來,忍不住就諷
刺地這麼說。
  「他根本就是想趁帝國和同盟兩大勢力互相傾軋之時,坐收漁人之利。這種事也只有他
這種人做得出來。」
  「所以我才說是個很有趣的傳聞啊!你自己不也覺得很可笑?」
  「誰說的?我可沒說很好笑啊!」
  高尼夫伸手握往啤酒杯,嘴巴不自覺地撇了一下,雖然魯賓斯基至目前為止,還可算是
個能幹的領導者,可是事實上,他可能患有誇大妄想症,說不定有一天,他真的會突然精神
錯亂也不一定。
  高尼夫一直覺得費沙是個寄生的國家。沒有了它所賴以生存的寄生主人的話,它就沒辦
法活下去了。如果有一天,帝國和同盟滅亡的話,費沙也將跟著消失。因為費沙不論在軍事
上、政治上,都極端仰賴著這兩個國家。
  「你最近有沒有什麼買賣要做?」
  高尼夫轉移了話題。
  「最近要載三萬多名地球教信徒去地球,他們好像要舉行聖地巡禮之類的活動。」
  「聖地?」
  「就是地球啊!」
  「什麼?地球是聖地?」
  這位年輕的船長不禁笑了起來,宗教或神明之類的字眼對他們來說,都只是一種笑話而
已。若說神是全能的,那它能不能創造出一個聽話的女人出來?如果做不到,那它就不是無
所不能的了,所以他們根本就不相信宇宙中有全能之神存在著。
  話雖如此,最近地球教信徒正以驚人的數字倍增,卻是個不爭的事實。高尼夫自己也無
法判斷這件事究竟是好還是不好?高尼夫在喝完第二杯啤酒之後就和朋友道別,走出酒吧往
宇宙港大樓走去,接著走進他那狹窄的辦公室中。
  「事務長,這一回的工作是什麼?」
  馬利涅斯克事務長只比船長大四歲,可是看起來卻比船長大了十歲之多。
  年紀輕輕的,頭卻禿了一半,身上裹著一圈不必要的肥脂肪,臉色蒼白,表情呆滯,看
起來就讓人覺得他的生活相當不規律似的。不過,這個男人若是沒有非常紮實的事務處理經
驗的話,也不可能會擔此大任,總理這艘獨立商船。
  「這次是載人喔。」
  「是不是那些有錢人家的年輕小姐?」
  船長的口氣不像是詢問,倒像是在期盼著似的。
  「是一群要去地球做聖地巡禮的人。」
  「--」
  高尼夫一面皺眉頭,一面翻著相關文件,沒看多久就不興地將它合上了。
  「送他們去地球之後,船不就要空空地回來了嗎?那可是一顆什麼資源也沒有的行星哩
。」
  「我們可以再從地球把他們載回來啊。還可以叫他們先付定金。直到現在為止,只剩下
三個人還沒繳錢而已,因為我們的價錢壓得很低,較具競爭力。」
  這位年輕的船長一時為之啞然。所謂的戰爭景氣就是這樣嗎?想起以前生意好的時候,
自己的船隊滿載著金屬、礦物,在各行星?星間飛來飛去地送著貨,船長室裡還掛著「航運
獎」的紀念獎牌呢!沒想到昔日意氣風發的事務長馬利涅斯克,如今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真是令人太意外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高尼夫也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同意這樣做的。因為不只是他自己,
連同他船上的二十幾名船員也都必須混口飯吃啊。
  ***
  就在「貝流斯卡」號載送客人離開費沙自治領後的第六天,這艘船遇上一支由數萬艘軍
艦所組成的大艦隊。宇宙世界雖然廣大,但可供作航線使用的空間卻很有限,因此船與船會
遇上也不是偶然的事。當高尼夫收到對方「立刻停止前進,否則將予以攻擊」的警告時「貝
流斯卡」號早就被團團包圍住了。高尼夫此時只有暗暗祈禱艦隊指揮官是個明白事理的人,
否則,他若誤以為他們是間諜的話,那麼整條商船裡的人就有全部被砲轟而死的危險。
  這支艦隊是由吉爾菲艾斯指揮的,它遠離萊因哈特的軍隊,身處邊境星域中。
  當通信螢幕上出現吉爾菲艾斯沉隱的面孔時,高尼夫心裡真是暗自慶幸,於是從容不迫
地向他解釋說:
  「船上所載的人都是一些去地球朝拜的善男信女,主要是老人、婦女及小孩,完全沒有
士兵。不信的話,您瞧瞧就知道了--」
  「不用了,這樣就行了。」
  吉爾菲艾斯放眼望去,只見這些善男信女們可憐兮兮的坐在船艙裡。他們似乎都很窮,
或躺或臥地倒在簡陋的床舖上,身邊帶著三餐糧食,光是前往地球就需花費一個月的時間才
能到達。用貨船來載人所收的費用,比用客船來載人所收的費用要少十分之九。可是在法律
上搭乘貨船的一律都被視為貨物,所以一旦有事故發生,船公司可免除人命補償的責任。
  「船上的糧食和醫藥用品足夠嗎?」
  吉爾菲艾斯詢問巡禮團的長老。長老答稱,嬰兒奶粉、人造蛋白和洗衣粉都有短缺的現
象。吉爾菲艾斯立刻命令辛查上校將部分的軍用物資提供給他們。
  長老不住地滿口稱謝,吉爾菲艾斯則笑著向他們說:「請保重!」然後就消失在通信畫
面上。
  馬利涅斯克覺得相當感動,他輕撫著額頭。
  「吉爾菲艾斯提督真是個好人。」
  「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麼?」
  「好人不長命啊!尤其是在現在這種局勢。」
  高尼夫看了看馬利涅斯克,沒有再說什麼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事務長目送著艦隊遠去,心裡不禁想到,我們的船長如果沒有這種突然會蹦出廢話的怪
癖,那該有多好--
  此處距離地球還有一段很長遠的路要走呢?
  Ⅳ
  當斯特汀被米達麥亞擊敗,繼而被萊因哈特的軍隊乘勝追擊時,他為了保存殘餘兵力,
拼命地逃回向連典貝爾克要塞去,他的身心俱疲,實在需要好好地休息。
  連典貝爾克要塞是布朗胥百克所設定的第三處據點,位於弗列亞星系裡的一個小行星上
。它的規模雖比不上伊謝爾倫要塞的龐大,但也可容納一百萬名將兵和一萬艘以上的艦艇。
內部還包括了戰鬥、通信、補給、整備,以及醫療等多方面的功能,對於貴族聯合軍而言,
相當重要。
  本來萊因哈特根本就不重視連典貝爾克要塞的存在,他不過當它是路旁的小石頭罷了。
可是現在他發現這個要塞裝設了許多偵察衛星、浮游雷達管制中心、超光速通信中心、通信
干擾系統,以及艦艇整備設施等等,其兵力更比開戰以前要多得多。如果無視於它的存在,
繼續追擊敗兵的話,搞不好會背面受敵,增加自己的危險。有鑒於此,不如趁早把這個禍害
除掉算了。
  「以全力攻陷連典貝爾克要塞!」
  萊因哈特下了這道命令。他把提督們都集合起來,向他們解說要塞的平面圖和剖面圖,
並且告訴他們作戰的策略。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48

  當首都奧丁的軍務部被接收時,有一大部份的機密文件都落入萊因哈特的手中,而連典
貝爾克要塞的平面圖和剖面圖也包括在內。因此萊因哈特能夠清楚地了解這個要塞的缺點和
優點,他明白敵人此時想要補救要塞的弱點也已太遲了。不過,第六條進攻路線似乎還有問
題。因為要塞的中心在核融合爐,此處是供給全要塞能源的地方。而第六通路是由外通至核
融合爐的最短捷徑,若從這裡奪下核融合爐的話,便可快速地置要塞於死地。可是若直接使
用火力攻打核融合爐,一定會有引起核爆的危險。
  一想到此點,真不知該如何決定才好,看來只有以肉搏戰來佔據第六通道了。
  三天後,萊因哈特艦隊逼近連典貝爾克要塞,開始了總攻擊行動。這場戰役的實際指揮
是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
  在最初的砲彈攻擊中,要塞中的駐留艦隊也曾想要突圍作戰,但都被萊因哈特所佈下的
火力給封鎖了。這道由堅強的戰艦群所組成的陣列既長又厚,襲擊自兩側突圍而出的高速巡
航艦,將他們封得死死的。空中飛彈密集而交錯,好像一面沒有極限的電網一樣,只見閃爍
的火球在黑暗裡灼灼發光,亮得有如寶石一般。
  戰鬥發生不到一小時,敵軍就己傷亡泰半,另一半則飛快向要塞內竄逃。
  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則毫不放鬆,緊追其後。守在要塞口的砲手們害怕敵人的攻擊,都
趁機逃到艦砲射不到的死角裡去。
  穿著宇宙服的工兵們,不停地用雷射氫彈轟炸要塞的銅牆鐵壁,一艘艘的艦艇更是不斷
地送來進攻的裝甲士兵。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就在其中的一艘艦艇上成立了臨時指揮部,一
面利用監視攝影機觀察戰況,一面指揮最前線作戰。
  第六通路的淪陷只是時間問題。但兩位指揮官卻顯得很緊張的樣子,因為把守第六通路
的指揮官正是裝甲擲彈兵總監奧夫雷沙!
  ***
  裝甲擲彈兵總監奧夫雷沙一級上將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大漢,身材粗壯,肌肉堅實,孔武
有力,好像一頭被鬥牛士挑撥得全身是勁的公牛,讓人覺得他充滿活力和戰鬥意識。
  他以前和自由行星同盟軍作戰之時,曾經被敵軍在近距離處以雷射光重傷臉部,甚至有
一部份的骨頭都被削斷了,到現在他的左頰骨上還留下了相當明顯的紫色疤痕,這是猛將的
象徵標誌。據說,當時那位殺傷他的士兵也遭到了報應,他被奧夫雷沙巨大的戰斧一劈之下
,當場斃命。
  奧夫雷沙在肉搏戰時所使用的戰斧,是由高硬度炭素水晶所製成的。這種戰斧的標準型
全長八十五公分,重六公斤,一隻手即可使用。可是奧夫雷沙的戰斧全長一百五十公分,重
九.五公斤,要雙手才能掄得動。
  使用巨大的戰斧,再加上像奧夫雷沙這種格鬥奇才和腕力,其所產生的破壞力,可想而
知。也許頭盔和盔甲還可以抵擋得了這致命的一擊,但被包裹在裡面的人體肉身,卻非得要
骨折頭斷、五臟俱裂不可。即使暫時不致死亡,卻也毫無戰鬥能力可言了。
  「如果要你和奧夫雷沙一對一地單打獨鬥,你會怎麼樣?」
  「我會立刻拔腿就跑!」
  「換作我也是這樣,這個男人好像天生就是為了毆鬥和殺人似的。」
  以上是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的對話。
  他們兩人論射擊和肉搏戰的功力,平心而論也算得上是一流的水準,但是面對毫無人性
的奧夫雷沙,卻都不敢有過分輕忽之意。他們一致認為,碰上像這樣的厲害對手,就算丟盔
棄甲落荒而逃,也不是一件可恥的事。如果有人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的話,若不是有勇無謀
,就一定是個白癡。
  話雖這麼說,但是他們卻不能對自己的部屬說:「你們若打不過,逃走也沒關係。」若
不突破第六通路,是沒有辦法佔領要塞的。而各裝甲兵所穿的衣服都有濾淨空氣的功能,就
算敵人施放瓦斯毒氣也沒有關係。看來,唯一攻入第六通路的辦法,就只有肉搏戰了。
  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在想,為了佔領第六通路,萊因哈特的軍隊可能要因此而血流成河
了。因為敵人的肉搏戰部隊是由奧夫雷沙所率領的,相當不好對付,這兩位指揮官不敢掉以
輕心,下了一道語氣強硬的命令:「不管付出的代價有多高,我們一定要佔領第六通路!」
  這一場極其原始而慘烈的戰鬥,於是開始。
  ***
  在接下來的八個小時之中,萊因哈特軍的裝甲擲彈兵接二連三地來回進攻第六號通路,
毫無進展,在第九次進攻之後,他們還是被奧夫雷沙給擊退了。
  奧夫雷沙的勇猛,無人所能及。在帝國軍的高級軍官中,無論是擁萊因哈特派或反萊因
哈特派,可以說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直接殺死他。這位男子是下級貴族出身的,他之所以能
夠升到今日帝國軍一級上將的地位,靠的不是政治背景強,也不是因為有用兵之才,而是靠
著他勇往直前,流血流汗所得來的。這次他死守第六通路也是這樣,連輕型火箭筒都未使用
,只一味地施展自己的腕力和體力,盡數殺死來犯的敵軍。
  他的那柄戰斧早已染滿了鮮血,血肉模糊的硬塊還可怕地沾滿在斧頭上,那都是萊因哈
特的士兵們殉職而留下的。
  米達麥亞和羅嚴搭爾雖然都是勇敢的軍人,可是當他們看見自己的士兵雙腳被齊膝砍斷
,咬牙切齒忍痛用雙肘拼命地向前爬行,而奧夫雷沙卻毫不放鬆地緊追在後,並且舉起他那
把沾滿血跡的大斧頭,往他們的頭部無情地劈下去之時,心中都不禁顫抖起來,並忍不住背
轉身去,不願意看見這種殘忍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眼前。
  奧夫雷沙全身裹著甲衣,只露出兩隻眼睛。由他的眼神可以感覺得出,他正因殺人而流
露出猙獰的笑容。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原本對他的勇猛相當佩服,但是現在對他是打從心底
裡感到厭惡,因為他是那麼的殘忍。
  不過,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因為有這位猛獸般的男子奮勇抵抗,所以才使得他們的作戰
計劃遭到嚴重的阻撓。他們對奧夫雷沙除了厭惡外,更加生氣了。
  「這傢伙真是難纏!」
  米達麥亞嘀咕著,雖然眼神和語氣相當強硬,可是也奈何不了他。一提到指揮大艦隊的
能力,在這廣大的宇宙空間中,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這兩位指揮官都算是相當頂尖的人物了
,沒想到如今受到客觀環境的條件和限制,面對眼前具有原始戰鬥意識及力大無窮的對手時
,竟然連連失利,無計可施。
  面對萊因哈特軍隊一波接一波的攻擊,奧夫雷沙所率領的肉搏戰部隊居然能夠死守不敗
,而且沒有其他士兵來交替支援,難道他們的身體是鐵鑄的?有用不完的體力能夠支持到永
遠?
  論常理,士兵們穿著裝甲服持續八個小時地作戰,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裝甲服有
完全隔熱的功能,如外表的氣溫是零度的話,被包在裝甲服中的人完全不覺得氣溫有這麼低
的。可是同樣的,人體所散發出來的熱氣也無法散發出去,士兵們穿著裝甲衣時必須忍耐高
溫的煎熬,這是非常消耗體力的。雖然在不妨礙戰鬥的情況下,他們的裝甲衣中都裝有溫度
調節器,但也只能使體溫降低七、八度而已。
  這些士兵們對萊因哈特的憎惡和敵意是不容置疑的,可是他們在穿著裝甲衣作戰時,不
但要忍受高溫、還有其他引人不快的因素,如汗水、皮膚癢、不能排泄、空氣不流通--等
種種的不便加起來,一個人對它忍耐的程度頂多也只能達兩個小時,而他們竟然一忍再忍,
撐過了八個小時--。
  ***
  「他們是不是服用了什麼藥物?」
  兩位指揮官不得不作出這個結論。若不是他們吃興奮劑或振奮劑等藥物,又怎能夠如同
超人一般地作戰這麼久呢?就在此時,萊因哈特要求他們兩人報告戰況,他們只好暫時由前
線撤回。
  「奧夫雷沙是個勇者。不過,他只是石器時代的勇者!」
  萊因哈特聽完報告後,冷笑地批評道。他並沒有叱責兩位提督。
  「反正他活著也是多餘的。其實他自己根本就不打算活命,那麼就讓他轟轟烈烈的去死
吧!」
  參謀長奧貝斯坦突然打斷元帥的話說:「我建議要生擒這個人,如此他對閣下將會有所
幫助。」
  「你也知道他有多麼頑固,恐怕生擒了他,也不會效忠於我啊。」
  「您不必擔心他的意志問題。」
  萊因哈特聽到這句話,眉頭皺了起來。
  「你是說要把他洗腦?」
  萊因哈特對於化學上的洗腦方式並沒有好感,參謀長無聲地笑了。
  「您放心,我不會做那種愚蠢的事,一切請交給我。您就等著看貴族們起內鬨吧。」
  「好吧!就由你處理。」
  萊因哈特才剛說完話,通信軍官也傳來最新的報告。
  接著,奧夫雷沙的身影出現在通信螢幕上。他的表情得意,似乎在誇耀自己的勝利。他
說:
  「金髮小子,你敢透過通信螢幕來正視我的臉嗎?」
  奧夫雷沙穿著裝甲服,戴著頭盔。他那龐大的身軀,將整個螢幕都塞滿了。裝甲服上沾
滿人血,顏色已轉紅為黑,上面甚至還牢牢黏著人肉的碎片。他聲如洪鐘,恐怖和憤怒的聲
音,似乎籠罩在萊因哈特的四周。
  他就以這種令人作嘔的樣子,透過通信系統,開始侮辱萊因哈特。
  他說萊因哈特是靠皇帝的特別提拔,才能晉陞到如今的地位,其實他是個卑劣無恥的人
,只懂得投機鑽營,忘恩負義,若不是運氣好,憑他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子根本就不是當提督
的料,他還說:
  「姐弟倆都只是靠著美色來迷惑先帝--」
  萊因哈特那秀麗的臉龐突然爆發出憤怒的火光,原先他還在冷靜而理性地看著螢幕,才
一瞬間就立刻變臉了。他的臉色氣得蒼白,眼光銳利如雷電,開口說話時,聲音是從牙縫中
迸出來的:
  「羅嚴塔爾!米達麥亞!」
  「是!」
  「把那個下流的混蛋抓到我的面前來!你們一定要將他活捉,就算斬斷他的手腳,也絕
不要將他殺死。我要親手把他那骯髒的嘴巴撕爛!」
  兩位提督面面相覷,他們覺得這實在是個天大難題,不過,他們又更加確認了一層道理
,那就是人類的確是感情的動物,連萊因哈特也不例外。
  Ⅴ
  萊因哈特的軍隊在攻擊行動進行到第十回時,死傷的屍體已經築成了一道高牆,奧夫雷
沙的部隊就在牆的另一邊,他們流著血,身體好像被藥物麻醉一般,雙眼仍不住地盯著迎面
而來的敵人。
  「來啊!你們這些膽小的老鼠!」
  他們的笑聲中充滿了兇暴。
  「看來我們可以把這些屍體放進鍋裡去煮,作個白肉料理大餐哩!雖然這些賤民的肉想
必也不太好吃,可是在這戰場之中,有這種東西吃也算是很奢侈的享受了。」
  「這個野蠻人!」
  羅嚴塔爾聽了都快吐了。
  「看來最高司令說的沒錯,奧夫雷沙真的是石器時代的勇士,只不過他晚生了兩萬年。
錯生在我們這個時代。」
  「就因為他晚生了兩萬年,害得我們現在要打得這麼辛苦!」
  米達麥亞非常不高興地回答。接著他傳喚副官,命令他拿兩套裝甲服來。
  副官問道:「兩位提督要親自披掛上陣嗎?」
  「我們只不過是誘餌,希望敵人能落入我們的圈套--你那邊進行得如何呢?」
  「是!已經快辦好了。但是司令官也不至於要親自出馬啊。」
  「我們兩個只是上將,而奧夫雷沙那個怪物則是一級上將,算起來也是公平的。」
  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心想,如果他們兩人出現在奧夫雷沙的面前時,奧夫雷沙心裡會有
什麼樣的反應呢?按照他的心理及精神狀態來分析的話,他必定會覺得這兩人是最貴重的戰
利品,絕不可讓別人搶了去吧!因為自石器時代以來有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傳統就是--兩軍
的主帥單打獨鬥。
  為了誘使奧夫雷沙上當,所投的誘餌還必須是相當美味可口的,誘餌若非這兩位提督,
恐怕還引不起對方這麼大的興趣呢!這就是為什麼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要親自出馬的原因。
  他們兩個一穿上裝甲服走出來,上至奧夫雷沙下至他的部下們都為之精神一振,因為眾
所周知,這兩個人的生命價值連城,若能捉拿到他們,那就身價暴漲了。奧夫雷沙制止了士
兵們的騷動。大聲說:
  「你們以為兩人一起上就能勝得了我嗎?哈哈!真要感謝那個金髮小子,他等於是送我
一個大禮呢!」
  「是嗎?不打打看可還不知道呢!」
  米達麥亞大聲回敬道。奧夫雷沙聽到如此出言不遜的挑戰。立刻暴跳如雷,踏著堆積如
山的屍體向他們兩人衝去。他的步伐巨大,殺氣騰騰,即使身穿裝甲服,那猙獰的氣息仍然
讓人清楚感覺得到。現在他正兩眼充滿饑渴的血絲,大步地飛身而來。
  就在這剎那間,奧夫雷沙龐大的身軀突然縮小了。他原本是個身高兩百公分的大漢,如
今站在身高一百八十四公分的羅嚴塔爾和身高一百七十二公分的米達麥亞之間,卻比他們還
要矮小,兩邊的士兵們都看傻眼了。難道這是在變魔術嗎?
  定神一看,原來是地層陷落,奧夫雷沙的身體整個迅速地掉了下去,只剩下頭和兩隻手
還露出地面而已,他以雙手勉強地撐著,而他那把需要兩隻手才能揮得動的戰斧,早已飛離
到距離自己有一公尺之遠的地面上。
  奧夫雷沙掉下去的地方是一個洞,這個洞是由複合結晶纖維所組成的。其實米達麥亞他
們早已算好位置,在第六通道的地底下用氫和沸氣對著地面的甲板層反覆照射了三個小時,
使得這個位置上的纖維分子結合力減弱,再經過奧夫雷沙穿著裝甲服的龐大身軀在上面用力
地踩過,地層承受不了,於是就裂開下陷了。
  米達麥亞看到敵人受困,馬上跳到他的身邊,把他的戰斧一腳踢開。奧夫雷沙被這突如
其來的情況嚇呆了,他的臉漲成紫紅色。羅嚴塔爾大喊:
  「奧夫雷沙已經被捕了,剩下來的都是些沒有用的東西。裝甲擲彈兵,全員突擊!」
  羅嚴塔爾撿起了被朋友踢開的戰斧,面對眼前這頭完全被制服的猛獸,他不禁冷笑了起
來:
  「要想捕捉野獸,設陷阱是必要的,你也果真上當了。換作是別人大概還不容易中計呢
,這陷阱太寒酸了嘛!」
  「卑鄙膽小的混蛋!」
  「你是在讚美我嗎?」
  奧夫雷沙的部下們看到自己的指揮官被活捉,眼前又有一大群殺也殺不完的敵人不間斷
地湧來,他們一個個都害怕起來。這些失去了人間少有的勇猛指揮官的士兵們,他們的戰鬥
意識就好像烈日下的一灘水似的,逐漸地被蒸發消失了。
  反觀萊因哈特的士兵們,一個個都豁出了生命,掄著戰斧逼近敵人,不斷地砍殺著。這
一波的攻擊行動,終於成功了。
  第六通路總算被攻了下來--但抹上了一層血紅!
  ***
  當奧夫雷沙再度出現在萊因哈特的通信螢幕上時,他的雙手已被雙層手銬銬住,頭頂戴
著電刑帽,身邊還被一排步槍牢牢地抵住。
  面對著萊因哈特的滿面怒容,奧夫雷沙明明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卻仍然是一副傲然不可
一世的模樣。這個男子雖然有許多令人討厭的地方,可是他那勇敢的性格,是不容置疑的。
  通信螢幕上的奧夫雷沙突然消失了,只見伯倫希爾艦橋上的參謀長說道:
  「要殺這傢伙很簡單,可是他又不怕死,而閣下現在若殺了他,在敵人的眼裡看來,他
會是一個不屈的勇者,反而更鼓勵了對方勇敢殉難,這絕不是我們所樂於見到的,也不是閣
下原先想殺他的本意吧?」
  「--」
  萊因哈特的眼神冰涼,內心正抑制著狂怒。最後終於開口簡短地問道:
  「那要怎麼處置他?」
  「將奧夫雷沙送回到貴族們的大本營去,而且不可傷害到他的一根毫毛。」
  「什麼?」
  這次換米達麥亞叫了起來,他看起來既激動又憤怒。
  「為了要抓這頭野獸,我們費盡了千辛萬苦,死傷了多少的同僚士兵,好不容易才成功
地完成任務。你現在卻輕鬆地說要把他放了。你對他這麼寬大,搞不好下次在戰揚上再度碰
面時,他一樣又要掄著戰斧,殺死我方的無數士兵了。這種賭注所冒的風險太大了,根本就
是只輸不贏,應該立刻將他處死!」
  「我也有同感。」
  羅嚴塔爾簡短而強硬地附和著。所謂放虎容易擒虎難啊!--可是參謀長卻不為所動。
他說:
  「如果讓奧夫雷沙毫髮無損地回去,你們說,貴族們看了心裡會作何感想?他們之間,
本來就是相互猜忌的,如果我們把生擒的奧夫雷沙的十六名部下全部處刑,並以超光速通信
告知貴族們。而此時奧夫雷沙卻是單獨平安地歸去的話--。」
  「--我明白了。」
  萊因哈特恍然大悟地打斷了參謀長的發言,眼神中的激動也漸漸平復了下來,他看著兩
位心猶不甘的功臣說:
  「你們兩位也應該了解其中的道理吧。這次就聽參謀長的話,還有沒有意見?」
  「沒有了,悉聽閣下決定。」
  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異口同聲地回答。他們也了解參謀長的用意,只不過有些不甘心而
已。
  就這樣,奧夫雷沙被釋放了,還送給他一艘附有跳躍飛行能力的大空梭。
  雖然他連一句道謝的話都沒有說,可是已經沒有原先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了,臨走時還
點了點頭。
  接著,奧夫雷沙的部下共計十六名,都被公開判處死刑後槍決了。斯特汀則是在病床上
遭到俘虜的,年輕的元帥甚至連看都不願去看這位戰俘一眼。
  Ⅵ
  奧夫雷沙雖然並不期待英雄式的歡迎場面,但當自己回到大本營--禿鷹之城時才發現
事實超出他所想像。
  當通信軍官報告奧夫雷沙生還的消息時,大家都相當地驚訝。來到港口迎接他的,不是
捧著鮮花的美女群,而是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們。
  「你就是在連典貝爾克要塞中奮戰不懈的奧夫雷沙一級上將嗎?」
  這位刻意詢問的人,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心腹--安森巴哈。
  「混帳!你認不出來嗎?」
  「只是要確認一下而已。好了,盟主已經在等著要見您了!這邊請。」
  這位英雄被領進一間廣大的殿堂中,裡面早已有許多貴族和將兵們等在那裡,看見他走
了進來。眾人都不住地盯著他看,可是卻毫無一絲柔和的眼光。
  大廳最前端的石階上,擺了一張相當豪華的椅子,坐在上面的人正是布朗胥百克。他驕
傲地坐在那裡,動作有些僵硬,看來像個還不大習慣的實習皇帝。
  「你生還歸來,太好了!奧夫雷沙!」
  接著,他以露骨的質問口吻問道:
  「你的十六名重要部下都被敵人公開槍決了,可是你卻得以生還,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
  「被處以槍決?」
  奧夫雷沙因過分驚訝而張大了嘴巴。他那滿嘴的假牙和臉頰上的傷痕,同樣都是在肉搏
戰中奮勇殺敵的最好證明。布朗胥百克看見他呆滯而訝異的表情,半嘲笑半生氣地喊道:
  「你這個傻瓜,讓你看看這個吧!」
  牆上的畫面忽然出現了影像。那些全是奧夫雷沙所熟悉的面孔,他們被押解到連典貝爾
克要塞外,萊因哈特的軍隊們正在公開處決他們,而他的部下們由於是敗軍之將,馬上要被
槍決、臉上都浮現出害怕而沮喪的表情,緊接著雷射光束射穿他們的腦門。奧夫雷沙不覺低
下了頭,腦海中一片空白。
  「怎麼樣?你有什麼話要解釋嗎?奧夫雷沙!」
  「--」
  「我看,你之所以會生還一定是背叛了我,將自己的良心出賣給那個金髮小子了。你這
不知羞恥的傢伙,是不是還答應他要取我的首級去送給他啊?」
  奧夫雷沙那嚴肅的臉龐上,忽然出現了憤怒和恍然的表情,他開口說道:
  「我懂了!陷阱,他們故意設的陷阱啊!你們這些低能兒!白癡!竟然還不知道!」
  他近乎咆哮地吼著。站在附近的將官們都被那吼叫聲嚇得跳了起來,很多人本能地掏著
腰間的佩槍,嚴陣以待。
  「開槍!給我打死他!」
  布朗胥百克叫喊著。這道命令一出,大廳中便亂成一團。大家手握著槍,又害怕會誤傷
自己人,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突然,有一名士兵的上顎被一隻巨大的手握住,隨即發出異樣的聲音,原來他的顎骨已
被這隻手捏碎了,施暴的人就是奧夫雷沙,他一把就將這名士兵摔得老遠。
  這個發狂的大漢,口中不住地喊著「陷阱!」一面奔向布朗胥百克的座位前。此時就算
他希望別人能聽他解釋,也沒有人會相信他了。安森巴哈一聲令下,已有數十名士兵衝向前
去,擋在奧夫雷沙的前面,這位手無寸鐵的大漢一轉眼間,就因為無數柄槍托的圍毆,皮開
肉綻,混身是血。如果換作是普通人的話,早就昏過去了,甚至於當場斃命。可是奧夫雷沙
卻不因此而卻步,他仍飛快地往前跑去,口中一面發出痛苦的叫聲,一面將臺上的士兵打下
來。
  安森巴哈也被他摔了出去。他被摔在地下後,立刻站了起來!吐了吐摻雜著血水的口水
,一面撥了一下自己散亂的頭髮,一面掏出了手槍。
  安森巴哈手握著槍,調整一下自己的呼吸,慢慢地踏著腳步走近奧夫雷沙。奧夫雷沙此
時已經像個血人一般,張著遲鈍的眼神對著眼前的敵人打殺。安森巴哈輕輕地移動著腳步。
突然以閃電般的速度舉起了槍,貼著他的耳朵,扣下板機。
  奧夫雷沙的另一邊耳朵中迸放出鮮血和閃光。
  他那巨大的身軀好像抽筋一般,在數秒鐘之內,這一大塊失去生命的筋肉,就直直地躺
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由於他的額頭剛好碰在臺階上,額頭上的血也一滴一滴地流了出
來,好像在無聲無息地演奏著這段瘋狂交響曲的最後一篇樂章一樣。大家都圍著這具屍體驚
懼地看著,許久許久沒有人發出聲音。
  「叛徒!」
  布朗胥百克終於忍不住地高聲謾罵著,臉上仍留著驚魂未定的恐怖表情。
  「這隻瘋狗!還否認他想加害於我的陰謀,最後不是露出馬腳來了嗎?--」
  安森巴哈清了清喉嚨說:「不過,他真的背叛了嗎?」
  「廢話!事到如今,還要懷疑嗎?如果他沒有背叛我,你為什麼要殺他呢?」
  安森巴哈搖了搖頭,又弄亂了他那一頭才剛整理好的頭髮。
  「我完全是為了要保護閣下您的安全。這名男子剛剛發狂的樣子,大家都見到了,不過
,您難道不能明白他所指的『陷阱』是什麼意思嗎?」
  「或許這真的是個陷阱,不過,也不需要再提了,因為他人死都死了,再也不能拿斧頭
殺人。所以他到底是不是背叛我,或者他根本是被陷害的,這已經沒有什麼差別,也不值得
再討論了。」
  「我明白了。不過,要如何處置他呢?我的意思是,要如何對外界宣稱奧夫雷沙一級上
將的死因呢?」
  剛剛大廳中一連串的打鬥慘況,對於貴族聯合軍的秩序和形象而言,都是相當不名譽的
事情,大家心裡都暗暗想著,不如說他是病死的好了。
  布朗胥百克突然從座位中站起身來,表情和動作都讓人覺得他相當生氣,甚至連青筋都
暴露了出來。
  「沒什麼好隱瞞的,也沒什麼好掩飾的。你去向所有人傳達,就說奧夫雷沙是因背叛友
軍而處以死刑的。」
  他一邊說一邊離開了這個大廳。安森巴哈聳了聳肩,命令士兵們將這位勇猛兇殘、令人
望而生畏的大漢的屍身搬走。死者的眼睛仍舊睜得大大的怒瞪著安森巴哈。安森巴哈看了,
口中疲憊地念著:
  「你別這樣瞪著我啊--我還不知道明天自己會怎麼死法呢。或許你還會在天上感謝我
,讓你能在今天就死了。」
  准將的身子顫慄了一下。因為他自己也感覺到這句奇妙的預言所包含的回音。
  這事件的後遺症相當大,因為大家都知道,奧夫雷沙是反萊因哈特派的急先鋒。像他這
樣的人,尚且會與敵人勾結反叛,那麼還有誰的操守是堅定不移,不容懷疑的呢?貴族們原
本就是互不信賴的,現在則更加互相猜忌了,現在有人甚至連對自己都失去信心--。
  ***
  奧夫雷沙慘死的消息傳出之後,萊因哈特的心情才稍微好轉起來,他認為這是羞辱姐姐
的人應得的報應。
  萊因哈特隨即任命狄克爾中將為連典貝爾克要塞的司令官,命令他以此處為根據地,不
斷進行作戰演習,以便隨時進攻禿鷹之城。
  萊因哈特的軍隊中,也隨之產生了一個後遺症。那就是每當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兩位提
督在用餐時,只要看見白肉料理就會作嘔得吃不下去,因為這道料理使得提督們想起了在第
六通路上堆積如山的屍體。[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6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52

【第五章】
  Ⅰ
  楊起初的作戰計劃也是不理會香普爾星域的動亂,只顧著匆匆往首都海尼森所在的巴拉
特星系趕去,企圖一舉將軍事革命派的主力部隊擊垮,如此一來,斷了根的軍事革命派,其
枝葉也必定枯萎而死。
  不過,楊威利最後還是改變計劃,決定先行攻擊香普爾星域上的叛軍。因為他認為,這
些叛軍可能會利用遊擊戰術,破壞伊謝爾倫要塞和自己楊艦隊之間的補給和聯絡路線,這對
自己的艦隊來說是相當危險的。楊威利心想,如果自己是香普爾星域的軍事革命派指揮官的
話,當自己被討伐部隊追擊時,就趕快逃之夭夭,而如果討伐部隊一離開,自己就從背後偷
襲他們,並且破壞其補給路線,如此反覆來回地消耗對方的戰力,一定可以打敗他們。
  萬一香普爾星域的指揮官和楊的想法一樣的話,那就真的吃不消了。
  「可是他們的指揮官又不是楊威利,根本不可能會那樣做啦。」
  尤里安陳述著自己的意見。楊笑著回答說:
  「搞不好他就是未來的楊威利啊。」
  每個人在成名之前不都是個無名小卒嗎?在艾爾.法西爾之役以前,又有多少人知道楊
威利呢?楊說道:
  「如果我是生在太平時代,只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歷史學者罷了,搞不好還是個沒沒無
聞的小人物呢。」
  而這也是楊心中最渴望的。可是事情偏偏卻不如他所願,目前他已是個舉世皆知的知名
人士了。雖然他一再被譽為不敗的名將,可是楊威利心中比任何人都還要明白這不過是個虛
名罷了。
  楊威利對歷史上的人物和事件相當有興趣,所以他一直希望能成為一個歷史學者。但自
己如今倒是成為被別人研究的對象,真是始料未及。目前包括銀河帝國、費沙自治領及他所
面對的敵人--軍事革命派等在內,都在研究他的用兵技巧。各類書籍如「楊威利的領導能
力研究」、「戰略的思考及戰術的思考--楊威利的四次戰爭」、「現代人材論--楊威利
」--等,一大堆書名輕薄,內容又無毫無責任感的書本和錄影帶,充斥於各個星球之間。
  光采奪目的英雄--楊威利。
  「楊威利啊!楊威利!你是個十足真金的大英雄呢!我不過是個和你同名同姓的傢伙,
和你比起來可差多了。」
  楊對著鏡子自言自語道,語氣中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你真的是很偉大啊。」
  尤里安在一旁熱切地說著。
  「是嗎?哪裡偉大?」
  「若是普通人,碰到別人這樣稱讚他的話,一定會變得不可一世,自以為是,這樣做起
事來就不會有客觀的判斷能力了。」
  楊威利微歪著頭聽他說話,不禁苦笑了起來。
  「你也不必這樣當面誇人。再說,一個人是否真的偉大,連他自己都不一定了解呢。」
  說著說著,楊威利竟然板著臉對尤里安說起教來了。他說,千萬不能對長輩或上司做當
面的讚美。因為若對方是個軟弱的人物,可能會使他自以為是,如果對方是個個性剛直的人
。他則可能會認為你是在曲意奉承而故意疏遠你。這種事是千萬要注意的--。
  「是,我明白了。」
  尤里安口頭上是這麼回答著,心裡卻感到奇怪,怎麼楊會說出這種與自己個性不符的陳
腔爛調呢?楊威利是個剛滿三十歲的未婚男子,但對待尤里安的態度,卻儼然一副老爸的樣
子。
  ***
  香普爾星域的叛亂被楊部隊平定的那一天,剛好就是軍事情報部的巴格達胥中校自首都
叛亂區逃至這裡的同一天。
  楊的軍隊自四月二十六日開始進攻香普爾,經過了三天的戰鬥,就把這裡的叛亂部隊降
伏了。
  雖然這場仗算不上什麼規模,卻也不是很容易打的。香普爾星域的人口武裝都比不上首
都,但是登陸作戰有一定的作戰方式,指揮官通常無法照自己的個性充分發揮其作戰能力。
楊的軍隊先破壞敵人的雷達及防空武器以確保其在衛星軌道上的制空權後,大批的陸戰隊隨
即登陸,朝目標據點猛烈地進攻。如此一來,對地對空的控制權才都掌握在手中。
  上述的作戰只持續了三天就順利達成,指揮陸戰隊的先寇布可說是功不可沒。指揮官如
果換成一個平庸之輩的話,說不定要耗上一個星期以上的時間。先寇布的作戰方法是先集中
火力確保據點,並由橫列展開的裝甲車陣構成斷續的戰線,再藉著戰線的推進擴大戰面。
  但是在持續一日這樣的攻勢後,在敵人正開始熟悉應付這種作戰方式之際,突然又改變
了攻擊的順序。他們從確保的據點直接向著目標前進,如閃電般突破了敵人無防備的區域。
  這種忽橫忽縱的急速變化令叛亂部隊無法反應過來。在軍事革命派的根據地--同盟軍
管區司令部大樓中固守的兵力失去了半數之後,勝敗便已決定了。經過兩小時的激烈槍戰和
肉搏戰後,叛亂部隊的指揮官馬龍上校對著自己的嘴巴扣下了板機。殘存者舉起了白旗。
  「了不起!」
  楊讚賞著回到艦隊來的先寇布。更意外的是他發現這位陸戰隊指揮官的臉、手和衣服上
,佈滿無數人的吻痕。由此可以想像得出,香普爾星域當地的居民在淪陷了半個多月的日子
後,如今得以解放的那種心情。
  「哇!沒想到還有這麼多意外的收穫!哈!哈!」
  不久,巴格達胥中校出現了。
  在驗明正身之後,他馬上被帶到旗艦休伯利安的會議室裡來。大家都對首都的情報需求
甚殷,不過,此時在座中最有資格首先發問的當推司令官楊威利。
  就在大家的注視下,楊親口詢問他,是否已有什麼人被肅清了。
  「目前被拘禁的人是有,被肅清的人倒沒有,但以後的事可就不知道了。」
  「是嗎?」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報告。第十一艦隊加入政變,正朝著這個方向前進。」
  在座的每個人都吃了一驚,楊一言不發地盯著巴格達胥,並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司令官魯格朗休中將希望能與你決一死戰,他不想耍什麼花招。」
  「這樣是最好不過了。」
  楊的語氣中沒並沒有諷刺的意思。他沉吟了一陣,隨即將發問的權利讓給他的部下們。
  費雪、姆萊接著相繼發問,巴格達胥都一一作答了,但視線卻好像在搜索著什麼似的,
隨後他似乎若無其事地開口問了楊威利。
  「閣下的副官格林希爾上尉好像不在這兒--」
  「由於本身立場的關係,她現在還留在伊謝爾倫。」
  就在楊回答的同時,先寇布突然「啊!」地叫了一聲,大家一齊轉頭望去,只見他的咖
啡杯不知何時已打翻了,咖啡灑在他前胸的軍服上。
  只聽見先寇布嘴裡唸著:
  「哎呀!這些得來不易的吻痕就這麼被糟蹋了。--對不起!失陪了!」
  他嘴裡一面說,一面看看楊的眼睛,然後離席走出會議室。
  一出房門,看到尤里安正站在走廊上。尤里安雖然還沒有資格進去開會,可是有楊在的
地方,尤里安一定會跟隨著他的。
  「你知道格林希爾上尉在哪嗎?」
  「她在醫務室,她今天早上就開始頭痛,好像身體不太舒服的樣子。」
  大概是精神上的疲勞吧。先寇布一面想,一面走向醫務室。
  當衣服上滿是吻痕及咖啡跡的先寇布出現在醫務室時,身材矮小的護士突然覺得自己的
眼睛好像花了。
  「請問格林希爾上尉在嗎?」
  「在呀,不過,我們拒絕讓一個衣衫不整的人進去探望她。」
  這名護士的身高還不及先寇布的肩膀,可是態度卻相當堅定,她毫不懼怕地站在他面前
,連厚顏如先寇布也不禁大感為難。還好,有人出了聲,解決了准將的窘境。
  「沒關係,讓他進來,先寇布准將,請進。」
  護士好像還不太願意的樣子,只得讓在一旁,一聲不吭地讓他走進去。
  菲列特利加本來穿著軍服躺在躺椅上,現在已經坐起身來。先寇布先慰問了一下,然後
向她簡述了剛剛在會議室發生的事情之後說:
  「我想楊提督也感到奇怪吧,畢竟他逃出來的時間未免也太巧了,所以當他問起妳的事
時,提督沒有把實情告訴他。當時我聽到楊提督那麼說,就故意把咖啡灑了滿身,讓巴格達
胥看不到在座的人意外的表情,使他無法判斷提督是否在騙他。」
  菲列特利加想了想。
  「我以前只見過巴格達胥中校一面而已。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當時我看見他在我父
親的書房中,大聲地陳述他對當時政治體制的不滿。」
  菲列特利加的記憶力之強是有名的。
  「原來如此,格林希爾上尉,他在注意妳的事呢,也就是說他是救國軍事會議派來的間
諜囉。」
  其實菲列特利加的父親--政變的領袖--格林希爾上將所信賴的人也不多了,如果菲
列特利加沒有記錯的話,他們的目的是想要趁早謀殺楊提督吧。如果在和第十一艦隊交戰之
前成功執行了這個暗殺計劃,那麼楊的艦隊將會全滅,政變也就成功了。這種暗殺計劃照理
說起來,也還算是一種相當便宜的投資啊!」
  如果楊真的被人害死了,那麼這個世界的歷史又不知道將如何地改寫了。先寇布很快地
下了一個決心。
  ***
  楊在吃晚餐前問先寇布:
  「巴格達胥中校現在如何呢?」
  「在睡覺。」
  「你做了什麼?」
  楊的語氣似乎早有預測。
  先寇布使著眼色說:
  「我讓他吃了特殊安眠藥,在兩週之內他的眼睛是絕不會睜開的。沒辦法,像情報局人
員這種人即使是被監禁,只要他還醒著就不能大意,所以最好還是讓他睡到這一仗打完之後
。」
  「辛苦你了。」
  楊苦笑地回謝他。
  Ⅱ
  在這緊張的氣氛中,月曆已經進入五月分。
  第十一艦隊正以三千光年的速度逼近楊的艦隊,在這一點上巴格達胥的情報是正確的。
  楊的艦隊向著德奧里亞星系前進,他每天都要看一大堆的情報和分析。不幸的是五月十
日那天,奉派至鄰近艾爾剛星系去偵察的驅逐艦,在發現一支大艦隊而緊急向本艦隊發出通
報後就失去聯絡,再也沒有音訊了。這可以說是會戰之初,我方部隊的首次犧牲。楊心裡在
盤算著,按照目前的情況,即使和敵人正面打起來,他也有打贏的把握,可是他正在等著偵
察艇的情報資料,若能擁有較完整的敵方情報,才能獲得全面的勝利,否則只是一時打贏的
話,恐怕也很難將政變組織盡數敉平。
  五月十八日這一天,楊威利在他房間裡來來回回地踱著步。當時他已經看了十九封偵察
情報書,可是這些情報似乎對他一點用都沒有,他把這些資料全都扔到地上,心煩氣躁地走
來走去,直到尤里安送上第二十封情報書給楊看了之後,他才興奮地叫起來:
  「太好了!我知道了!」
  這位年輕的黑髮司令官又叫又跳,他把情報書拋向空中,雙手搖晃著尤里安的兩隻臂膀
,在房間裡樂得手舞足蹈。尤里安被他搖了幾搖,好像突然明白了似的,也跟著叫了起來。
  「你可以打勝仗了是不是?你可以打贏了?」
  「沒錯,這一仗我們贏定了。楊威利絕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不是嗎?」
  突然間,門口有人故意發出咳嗽聲。楊威利馬上停止跳叫轉過身看去,原來是先寇布、
菲列特利加、費雪三人,他們正站在那裡目瞪口呆地望著伊謝爾倫要塞的司令官。
  楊的手立刻將尤里安放開,順勢摸了摸頭,把剛剛弄亂的頭髮撫平。
  「高興一下吧,作戰計劃決定了!這場仗看來我們是贏定了。」
  ***
  三十分鐘之後,楊向全體幹部宣布作戰計劃。在他得到了自己所要的情報之後,能在這
麼短的時間內就訂定作戰計劃,真是令人不可思議。以下就是作戰計劃的內容,第一項就是
他剛剛得到的情報。
  一、敵人將兵力一分為二。意圖繞過德奧里亞星系,對我軍進行左右挾擊。
  二、有鑒於第一項情報,所以我方要比敵人提早六個小時行動,將一分為二的敵人各個
擊破。首先,我們要先襲擊自右側而來的部隊,然後再迎擊自左側而來的敵人。
  三、阮邦修提督為本次作戰的先鋒,於今天二十二時開始行動,先橫越第七行星的軌道
,在德奧里亞?星的背後布陣。
  四、後衛部隊由費雪提督指揮,明天四時以前駐紮在現在宙域,之後橫越第六行星的軌
道布陣。以牽制自左側而來的敵人。不過,目前的陣地及警戒法一直到明天四點以前都不作
變動,特別注意收集情報及防範敵人的偵察。
  五、其他的戰鬥集團跟在阮邦修提督之後開始行動,向指示的目標左右移動布陣。
  六、亞典波羅提督指揮砲艦和彈道飛彈部隊,駐守在第七行星軌道上,以確保我方艦隊
與伊謝爾倫要塞之間的聯絡路線,同時,如果有從其他星系而來的遠處攻擊,也能較早有所
警戒。此外,若有敵人要逃往其他星系,也能及早阻截。
  七、楊司令官為本中央戰鬥集團的總指揮官。
  楊威利一一傳達了上述這些命令之後,艦隊的全體人員都既緊張又興奮起來。
  「我前一陣子到首都去的時候,就曾經請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給了我一紙命令
書,命令書中明示,如果有叛亂發發生,就要我們去討伐它,以恢復法律秩序。所以我們這
次的征討是師出有名,而不是於法無據的。」
  會議中的幕僚人員們聽見這一席話,無不豎起大姆指稱讚楊的先見之明。可是楊卻不因
此而得意。因為,雖然他所做的預測是對的,可是卻沒有辦法去防止事情的發生,他所能做
的也不過是在首都的市內公園中,向比克古要一張正式的命令書罷了。
  召開完作戰會議之後,楊回到房間去,並把尤里安叫了過來:
  「你還記得嗎?在亞姆立札會戰時,比克古提督想面見羅波斯元帥,但卻因為羅波斯元
帥在午睡而無法見到。你對這件事的看法如何?」
  「羅波斯元帥太過份了,根本就沒有責任感嘛!」
  「就是啊。不過--尤里安。」
  「是。」
  「我現在要睡午覺了。從現在開始,兩個小時之內,我誰也不見,無論是提督或將軍都
一概回絕。」
  ***
  第十一艦隊的旗艦雷歐達上--。
  「有沒有巴格達胥中校的消息?」
  魯格朗休中將盯著情報主任參謀問著。然而,得到的回答仍是「沒有」。當他正為此大
皺眉頭時,通信軍官剛好出現在他面前,他說:
  「已經準備好向全艦隊作開戰前廣播的工作了,請您開始吧。」
  中將點了點頭,暫時將巴格達胥的事情拋在一邊,開始念起稿子來:
  「敬告全體士兵將官,我們救國軍事會議這次革命的成功與否,祖國的振興或衰亡全在
此一戰。各位一定要全力克盡自己的責任。在這世界上最令人尊敬的莫過於獻身和犧牲,最
令人可恥的莫過於膽小和自私。期待大家要有熱愛祖國的忠誠和勇氣。共同奮起吧!」
  就這樣,第十一艦隊帶著高昂的士氣,朝向未來不可知的虛空前進。
  ***
  楊威利輕輕打了個呵欠,從椅背上爬起來,尤里安馬上送來熱毛巾和一杯冰水。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個半小時。」
  「真想再睡半個小時。算了,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補眠了--謝謝你,好舒服呀!」
  楊一口氣喝完冰水後,把杯子還給尤里安,然後整理一下衣服。接下來他必須要發表一
項連他自己都很懶得發表的演說,可是身為一位指揮官,他又有此義務要召告全艦隊的官兵
。楊站起身來往艦橋上移動,第十三艦隊各艦艇上的全體人員都以緊張的表情來聆聽司令官
即將說的話。
  「戰爭就快要開始了。雖不是愉快的戰鬥,但不打勝則毫無意義。我們已經勝券在握,
請各位輕鬆地作戰,別太勉強。這場戰爭雖關係著國家的存亡,但和個人的自由及權利相比
的話,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那麼,各位,差不多開始準備一下吧。」
  當楊對著麥克風說完這段話後,螢光幕上忽然閃出一道不祥的白色光芒。
  螢光幕上出現第十一艦隊的七千艘船艦,背景是充滿星光的夜空。
  「捕捉到敵艦隊!全體人員進入備戰狀態!」
  Ⅲ
  楊威利並不屬於猛將那一型,可是每當戰爭時,他總是會待在最前線,尤其是當己方處
於戰敗地位時,他也一定會退居艦陣末端,掩護友軍進行撤退。
  楊自己認為這只是身為一名指揮官最起碼的一項義務而已。否則又有誰願意把生命交給
一個年方三十的年輕小子呢?
  在楊的旗艦前方,阮邦修少將所指揮的三千艘軍艦正在等待著攻擊的命令。而在其左右
和背後排開的友軍也正在等待著。
  「敵方距離六點四光秒,一九二萬公里--」
  監控人員低聲地說著。
  「敵人正以垂直的方向自右邊向我軍移動,速度是零.零零一二秒光速,速度相當快-
-。」
  此時整個艦橋上除了監控人員的聲音之外,只剩下一些微薄的呼吸聲而已。楊雙眼緊盯
著螢光幕,右手舉至與肩同高的地方,這是全面戰鬥即將展開的手勢。
  「射擊!」
  這道命令下達至全艦隊的砲手。不一會兒,數萬條的光束穿過了黑暗的宇宙空間。這些
死光並不是平行射出而是瞄準了敵艦隊的中央一點集中射擊。
  楊的戰術有一個明顯的特徵,那就是集中火力向一點猛攻,以幾何級數性的累進來增加
其破壞力。在去年的亞姆立札會戰中,帝國軍就曾經吃過類似的苦頭。只要以友軍數倍的砲
火,攻擊敵軍特定的某艘戰艦,敵方的防禦水平就可以輕易突破了。
  「能源波、急速接近!」
  第十一艦隊的監控人員開始發出驚惶的警告。就在這一瞬間,艦隊的側面已遭到重擊而
粉碎。在如同小?星一般的光熱中,數以百計的船艦為之消滅外,並波及週遭三、四倍的戰
艦產生爆炸。核融合爐爆炸所發出的白色光芒在一瞬間擴散開來,每一秒都不停地加速人們
的心跳,整個螢光幕看起來就好像被漂白過一樣。
  尤里安坐在楊威利的指揮桌旁,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直接親眼目睹宇宙空間的戰鬥。
  他自覺背脊微微的顫慄,並不斷安慰自己:「這不是恐怖而是興奮。現在才剛開始,好
戲還在後頭呢!」
  「聯絡阮邦修全速前進,突襲敵人的側面。」
  楊下這道命令時並不是坐在椅子上說的,他是盤著雙腿坐在桌子上。部下們看到他這種
樣子,心裡都有一種奇妙的安定感。
  ***
  接收到命令後,阮邦修馬上抖擻精神,全速前進。
  阮邦修是屬於猛將型的,如果能夠配合總司令部冷靜周全的計劃,一定能夠發揮最大的
破壞力。在這一點上他和萊因哈特的部下畢典菲爾特倒是頗為相似。
  「突擊!」
  阮邦修的命令總是明快有力,絕對不會令部下們產生任何誤解。
  「突擊!突擊!」
  司令官一馬當先,阮邦修的艦隊以最快的速度向敵艦隊襲擊,飛彈爆炸所發出的聲音和
閃光充斥整個太空。由於火力相當強大且集中,阮邦修的艦隊已成功地將敵人的艦隊分斷了。
  第十一艦隊的幕僚們各個都緊張了起來。如果阮邦修的艦隊再繼續攻擊下去,恐怕第十
一艦隊就要被切成兩半了。其實如果他們將計就計把自己的艦隊一分為二,再左右挾擊對方
,也是很有希望能夠反敗為勝的。可是指揮官卻必須要有相當洗練而沉著的戰術能力才行,
像楊威利就是適合的人選。
  但是他們並沒有這樣的自信,只能隨著戰局的變化,憑常識來應對。突然一道命令下來
了--第十一艦隊,不分東西南北任何方向向敵人砲轟,就算戰到只剩一兵一卒也不停止。
  這個時候,阮邦修艦隊的前、後、左、右、上五個方向都有敵人的砲火襲來。砲彈所至
,火光四起,包括旗艦在內的所有軍艦都搖晃得相當厲害,雖然調整了入光量,螢幕上的閃
光仍然灼燒著大家的視網膜。
  阮邦修提督在旗艦瑪吾里亞的艦橋上放聲大笑。他說:
  「太好了!不管哪個方向都是敵人。已經沒有必要特定瞄準特定目標了!打啊!要打就
打個痛快吧!」
  對指揮官的態度,有人認為如此指揮作戰大過草率,有人則認為相當大膽,甚至有人認
為他的頭腦有問題。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目前唯一能確定的事實是,如果不將他們眼前所
面對的敵人殺盡,他們是不會有明天的。現在根本就沒有時間思考戰爭的意義和殺人的理由。
  「十點鐘方向飛彈接近,防空射擊!」
  「第四砲塔出力全開!」
  通信回路中充滿了悽慘的嘶吼與咆哮,此外又混入了衝擊音與干擾電波,這些雜訊不斷
地侵蝕著將兵們的聽覺。事實上艦外的宙域仍舊是一片死寂的真空--
  視覺亦無情地遭到侵蝕,飛彈穿梭的軌跡及能源光束鋒利的光芒縱橫地劃破了整片凍結
的星空。這些逐漸褪色的純白光面,以壓倒性的量感將視界完全征服殆盡。
  開戰經過三十分鐘後。連楊的旗艦--休伯利安也不得不順勢將艦首推到了緊靠第十一
艦隊側面的反常狀態,第十一艦隊的側面艦隊都控制住了。
  休伯利安籠罩在一片紅色霧氣之中,那是能量中和磁場正在防止能源光束破壞艦體的證
明。
  「沒想到會這麼棘手。」
  楊威利一面看著螢光幕,一面自言自語著。他現在才知道第十一艦隊的抵抗力相當強,
他們的司令官魯格朗休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
  「巴格達胥這個沒用的東西!派他潛入楊的艦隊去到底是為了什麼!」
  魯格朗休一面繼續指揮作戰,一面在心中暗地咒罵以平衡自己的情緒。原來應該是置死
生於度外,身負重任潛入伊謝爾倫的巴格達胥,他的任務不就是散佈假情報混亂敵陣,並伺
機刺殺楊威利才對呀!反觀現況,事實卻證明這些任務他一項也沒達成。更糟糕的是,這場
側攻的奇襲不是由我方策劃發動的嗎?原來的預定應該是左右挾擊敵軍,結果卻被楊各個擊
破了。
  難道他們早就識破我的戰術了?魯格朗休鼓起雙頰,憤恨地咬牙切齒。或許自己錯信了
一個不值得信賴的人。他的心中充滿了不安和悔恨。
  突然監控人員的聲音響起了,這才把他從思考中拉回現實。
  「什麼事?」
  「中央已被攻破了。目前我軍被一分為二,敵人正在包圍艦隊的後半部。」
  阮邦修以強大的火力突擊敵人,雖然自己也遭受到相當的損傷,可是卻也達成了將敵人
截斷的目的。現在又轉向右方,將後方被截斷的敵軍包圍起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1:57

  魯格朗休一聲不吭地瞪著螢光幕看,他試著想猜測楊威利的作戰計劃。--原來如此,
我明白了。「奇蹟的楊果然老奸巨猾,太厲害了。」
  總而言之,楊選擇了戰略上敵人二分後的其中之一,以戰術再將之截為一半,然後再專
心地把這一半完全擊垮。
  在這種情況之下,雙方的戰力比為四比一,身為指揮官的楊根本不必憂心,交給下級指
揮官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打敗對方,將之各個擊破。
  對於楊威利而言,這種戰術根本談不上什麼奇謀,這只是用兵學中一個很初級的觀念「
以較敵人為多的兵力來與之作戰」。說它是什麼魔術或奇蹟,根本就是太高估他了。
  一旦兩軍的主力一接觸,隨著空間中的艦艇密度昇高,戰鬥就由砲戰演變為近距離格鬥
戰。此時戰鬥艇是最活躍的武器了,休伯利安旗艦的飛行長波布蘭少校也率領部下俟機而動
。出擊命令一旦宣布,全員便立刻登機並自母艦躍入宇宙空間的懷抱中。
  「威土忌、約翰走路、蘭姆、亞普爾雪克等各中隊,要聽從中隊長的指揮。雪莉和柯尼
克緊跟在我的後頭,保持編隊形式,不可亂掉。」
  這位飛行隊長將自己麾下各中隊以酒命名。
  「人生的主食就是酒和女人,戰爭只是午後的點心而已。」
  這的確是個又輕薄又吻合波布蘭性格的命名,據說他本來還想拿女性內衣來取名,多虧
他沒有這麼做。
  波布蘭少校所搭乘的斯巴達尼恩正沿著看不見的軌道在宇宙挺進,雪莉和柯尼克兩中隊
跟著擊墜王,其中的四個中隊則各自散開尋找敵手。
  斯巴達尼恩就這樣開戰了,交叉的砲火到處發射。這些戰鬥艇的的性能其實都不相上下
,勝敗的關鍵就取決於飛行員的技巧。這些飛行員完全處於興奮的狀態下,他們根本就沒有
想到自己是在自相殘殺。
  波布蘭的戰鬥艇出發不到二分鐘就擊落了三架敵機。這些敵機都在極高的速度中墜入了
友軍的砲火所織出的一片火海之中。波布蘭目前也處於精神亢奮狀態,反射神經也緊張到了
極限,他覺得自己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快速躍動著。
  戰艦尤里西斯亦在這場戰亂中,艦體外部已被死光所劃破,內部噴出了大量的緩衝材質
,看起來整艘戰艦宛如被一團白色的雲霧裹住一般。由於後部的砲塔無法以肉眼辨認敵我,
識別系統亦遭到破壞,士兵們只能在謾罵上帝與惡魔之餘,對著迎面而來的砲火成相對性的
反制射擊。
  這一連串慘烈的戰鬥持續了八個小時。
  這時楊艦隊已徹底突破第十一艦隊的中央,將其後半部的部隊全數剿滅,然後轉向包圍
魯格朗休提督的前半部艦隊一艘接一艘將之擊沉,由於大部分的艦艇都拒絕降伏而進行著狂
熱的抵抗,因此楊不得不這麼做。
  這一場令楊反胃的殲滅戰鬥最後由魯格朗休提督的自殺而告一段落。直到旗艦周遭只剩
下數艘軍艦為止,他一直頑強地抵抗著。
  透過旗艦上通信軍官,楊得知了魯格朗休臨終的最後一句話:
  「下官一生最後的戰鬥能與大名鼎鼎的楊提督交手實在是一大榮譽。軍事革命萬歲!」
  「這場戰爭真是慘烈啊!」
  儘管這場仗打得如此激烈,不過勝負仍然很早就決定了。
  其實楊的艦隊在數量上本來就比敵人多上一倍,再加上由側面突襲成功地分斷了敵軍,
要打贏這場仗真是太容易了。若不是碰上對手是勇猛的指揮官魯格朗休,早就輕而易舉地打
贏了。由此可以證明第十一艦隊的確相當善戰。但對楊而言這是毫無意義的善戰。早點把兩
手舉起來投降就好了--
  「魯格朗休提督若是無能之輩,敵我雙方的死傷人數就不會這樣大了。」
  楊聽到先寇布這樣說,也默默地點頭稱是。戰鬥告了一段落,他自己也突然覺得身心俱
疲。
  先寇布看著他,心裡在想,第十三艦隊難道就只有楊威利是個人材嗎?如果沒有這位年
輕機智的司令官,楊艦隊並不強。它充其量不過個新舊兵混雜所編成的烏合之眾罷了,如果
楊是個無能的指揮官,這個艦隊很可能在一次小規模的戰鬥中就被擊垮。而高奏凱歌回故鄉
的很可能就是敵軍了。
  這個問題不僅關乎過去,也同樣關係著未來。在這個銀河系中,除了楊之外,還另外存
在著一位常勝不敗的名人。
  那就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終有一天,他和楊威利肯定會決一死戰的。不
管是宿命論也好,是命運也好,到時候歷史一定會作出一個結論來。可是到底是怎樣的結論
呢?是楊艦隊打敗萊因哈特軍?還是萊因哈特的軍隊打贏楊威利呢?具體的說,楊的部下能
打贏萊因哈特的部下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啊!先寇布所知道的只是,論能力,吉爾菲艾斯如同萊因哈特的分身
一般,其他的大將如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等都比楊威利手下的大將要強多了,阮邦修等人根
本無法與他們對抗。
  楊威利大概就是想到這一點吧,所以對於打勝仗,他一點也沒有高興的表情,和他先前
在得到他所想要的情報就高興得跳起舞來的樣子相比,真是差太多了。要成為一個勇敢的戰
爭藝術家或有良心的歷史學家?這個問題時常在他內心交戰著。現在戰爭剛結束,他明白到
仍然是後者--成為一個歷史學家,這個念頭在支配著這他。
  「楊司令官!」
  位黑髮的年輕司令官回頭望去,叫住他的正是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
  「敵人還有一半尚未剿滅。我們這邊雖已擺平,但費雪提督的負擔卻加重了。請下裁示
!」
  她的發言是正確的!楊眨了眨眼睛,伸伸懶腰後說:
  「全艦隊重新整列!大家反轉朝第七行星軌道方向前進。」
  此時,向楊艦隊原本的宙域急襲而來卻又落空的第十一艦隊的支隊正分為兩派在激烈地
辯論著。一派主張立刻調頭和楊的艦隊作戰,另一派則主張暫時先到德奧里亞星系的外圍去
,等到楊的艦隊去包圍首都時,再趁機從背後偷襲他。有著「處女神的首飾」防衛,就算是
楊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下海尼森的。這樣反而能打敗他們也說不定。兩派就這樣一直辯論
下去,一時之間竟然無法作出決定,顯然他們的主事者欠缺當機立斷的能力。
  最後,他們決定要立刻和楊的艦隊作戰了。全艦隊於是掉轉方向,開始前進。
  此時,一直在旁監視這支部隊的費雪提督確認了逆著太陽風而來的敵艦隊排列秩序紊亂
後便下令開始攻擊。
  費雪的砲擊方式和楊相當相似,都是以集中火力砲轟局部目標為特徵。隨著砲彈像狂風
驟雨似的轟擊,軍事革命派的艦隊陷入了嚴重的損傷之中。
  費雪在艦隊的運用上具有相當高的手腕,只要有他在,不論征途有多遠多久,他的艦艇
也絕不會失散,隊伍也一定排列得整整齊齊。身為一位戰鬥指揮官算是具有相當高的水準了
。不過他有一個缺點,就是他對自己的戰鬥力沒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
  費雪希望在擊破第十一艦隊本隊的楊趕來之前,能在己方最小損害限度內和對方周旋、
換取時間。他成功了。
  這些殘餘部隊在無視損害而攻擊費雪的時候,費雪的部隊反而撤退了。而他們一旦前進
,費雪就自後方攻擊,他們一轉向要與之一戰,費雪的部隊卻又馬上撤退,如此反覆了幾次
,楊的艦隊已經趕來,這些殘餘部隊便陷入了前後挾擊,進退兩難的形勢中。
  在無人可統一指揮作戰的情況下,這些有勇無謀的殘餘部隊終於被剿滅了。楊迴避了接
近戰而以徹底的集中砲火分斷敵軍,再加以各個擊破,在幾乎沒受到什麼損害的情形下獲得
了勝利。。
  Ⅳ
  「第十一艦隊大敗。魯格朗休提督自殺身亡。」
  「楊艦隊在補給和整備後,即將進攻首都。」
  「各行星的警備隊和義勇兵們都陸續往楊提督那邊集結了!」
  收到上述這些情報後都感到事態嚴重,首都的救國軍事會議似乎籠罩在一片沉重的空氣
中,
  「真是內憂外患啊!」
  有人在感嘆著。因為首都目前的情勢也不太穩定,他們雖然下了戒嚴令,全面以軍事力
量來控制政治、經濟和社會,可是仍無法防止混亂的局面。由於有外出禁止令,一般的犯罪
案件雖然減少了,可是物價卻節節高升,消費物資明顯不足。市民們籠罩在不滿和不安的恐
怖氣氛中,救國軍事會議不得不展開調查,同時也意圖聽取從費沙自治領來的商人的意見。
  「你們都是軍人,經濟是什麼,你們是不懂的。」
  這名商人說話直接而嚴厲。
  「目前首都處於和外界隔絕的狀態,是個完全封閉而必須自給自足式的經濟單位,然而
社會上的消費行為卻比生產行為多,當然物價會居高不下。現在首先要做的是解除流通機構
的管制,以及放寬新聞尺度。如此才能安定並緩和人心。否則整個社會和經濟都會不健全。」
  負責實施經濟管制的艾凡思上校聽了這番話後,卻相當不以為然。救國軍事會議之所以
能夠以少數人來支配整個首都,主要就是因為控制了整個通信、運輸、貿易,他們認為經濟
是否健全根本就無關緊要。而且軍人們總是認為管制才是最好的方法,但是過多的管制將會
步入國家社會主義。這位費沙的商人明白眼前的這位上校也是如此的想法。
  「經濟其實是一種動物,你若是要強行管制它,要它照你的意思作息,那必然會使它生
病,動彈不得。在軍中,軍人有絕對服從長官的天職,可是這種理論卻不能套用在經濟上。
如果我們費沙自治領也實行--」
  「全是廢話!」
  上校打斷他說:
  「我們的目標是打倒銀河帝國的專制主義者,還給人類社會一個自由和正義的空間,這
些道理哪裡是你們費沙自治領這種拜金主義者所能明白的呢!不要認為人心和社會都是由金
錢所能支配的!」
  「說得好!」
  這名商人的眼睛含著嘲弄的目光。
  「不過最後那句話可以修改一下。我想你們大概認為人心和社會是可以用暴力來支配的
吧!」
  艾凡思上校好像是被激怒了似的,他的手按著槍似乎就要射殺他一樣,最後還是忍了下
來。只招手叫士兵把他趕出辦公室去。商人是被趕走了,可是物價高漲和消費物資不足等問
題卻是怎麼也趕不走的,最後也只能隨便抓幾個奸商出來徵收他們的物資以補不足,然而,
這根本就不是解決問題的徹底辦法。
  接著有謠言被傳開來了,說救國軍事會議中有人和特留尼西特政府互通聲息。
  其實早就有很多人在懷疑為什麼特留尼西特議長能夠安然逃脫?自從政變發生後,統合
作戰本部代理部長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都被拘禁起來,為何單單只有議長成了漏網之魚呢?
  難道特留尼西特早就得知即將有政變要發生嗎?
  關於上述這個謠言,格林希爾上將已經命令貝伊上校儘量去闢謠了。畢竟這種事除了會
引起同志間互相的猜疑外並不會有其他好處,不過謠言既已傳開,多少都會對整個氣氛有些
影響的。
  就在一片焦慮和不安的日子中,事態仍舊毫無緩和下來的跡象--
  暴動終於還是發生了,那便是被後世喻為「廣場大屠殺」事件。
  ***
  海尼森紀念廣場和這顆行星一樣以國父的姓命名。國家的各種典禮經常在這兒舉行,為
了彰揚國家意識,取這種缺乏獨創性的名稱也是沒辦法的事。
  六月二十二日。
  在這個約可容納三十萬人的大型廣場中,市民們正陸陸續續往這裡集結著,人潮從早上
一直到中午從不間斷,總共已聚集了二十萬人之多。
  戒嚴令中明白規定禁止群眾集會。但是今天卻公然聚眾,完全無視救國軍事會議制定的
法規的存在,這使得救國軍事會議感到震驚,尤其是當他們得知這次集會的目的及口號竟然
是「反對暴力支配,回復自由及和平的市民集會」之後,更是震怒不已,他們認為這是對救
國軍事會議的一個大膽挑戰。
  誰是主使者?--
  派人打聽的結果,原來是潔西卡.愛德華。
  「是那個女人!」
  她是德奴仙星區選出的議員,也是反戰派的代表人物。她曾經在公開場合中彈劾過當時
的國防委員長特留尼西特,並且還不斷地嚴厲批評戰爭的愚蠢和軍隊的劣行。在野的反對勢
力之所以尚未受到戒嚴令的拘禁及整肅,主要是由於軍事革命派已將全部的精力投注於捕抓
政府與軍部的最高幹部,根本就無暇顧及這些零星的抗爭活動。
  趕赴廣場驅散群眾並逮捕愛德華議員的是克里思齊上校。他在收到命令之後立刻率領了
三千名武裝士兵前往廣場抓人。但是事後救國軍事會議的幹部們卻因為派選此人來執行任務
而後悔不已。
  克力思齊上校從一開始便沒打算對群眾曉以大義。
  他帶著武裝兵衝動廣場守住入口,舉槍威嚇群眾,然後命令部下搜尋潔西卡.愛德華。
  潔西卡自己出現在上校面前,她以毫不妥協的語調詢問他,為什麼武裝兵要打擾人民的
和平集會?
  「為了要恢復秩序!」
  「秩序?用暴力來破壞秩序的不正是你們救國軍事會議的人嗎?到底所謂的秩序是什麼
呢!」
  「什麼是秩序,是由我們來決定的!」
  克力思齊上校驕橫地回答。他雙眼充滿狂傲之氣,好像自己手中握有無限的權力似的。
  「我們的社會中最需要的就是正常化的制度。你們這些傢伙只會高唱些不負責任的和平
論調,我倒很想瞧瞧有誰敢冒著生命危險還能夠大言不慚的!現在給我找十個人出來排成一
排。」
  士兵們接著把群眾們之中的十個人拉成一排。被圍堵於廣場上的群眾之間,雖然有人抗
議,上校卻置之不理,他炫耀似地拔起了腰際的佩槍站在這一群面色鐵青的男人面前。
  「擁有崇高理想的市民啊,你們認為和平的言論會勝過暴力嗎?」
  上校嘲弄般地掃視著。
  「沒錯!」
  一名青年戰慄著聲音回答。上校突然翻過手以槍柄打碎了這名男子的頰骨。
  「下一個!」
  對那個倒地不起的男子看都不看一眼,上校又質問另一個瘦弱的男子:
  「你跟剛剛那個人也是同樣的主張嗎!」
  上校一面問,一面把槍抵在這名面無血色的男人的太陽穴上。光是槍柄上的血漬便令他
心寒不已。只見此人全身顫抖,豆大的汗珠從面頰邊流了下來,他哀求地喊著:
  「求你別殺我,我家裡還有妻小等著我回家!求求你--」
  克里思齊上校狂聲大笑,他用槍柄猛烈地往這名男子的臉上敲了下去,這個男人上唇裂
了開來,門牙和血也一起噴出。他慘叫了一聲,在他似乎要倒地時,上校忽然對他補上一槍
柄,響起了鼻梁碎裂的聲音。
  「沒有必死的覺悟還敢說大話!--你們誰敢再說說看,沒有軍事力量就能夠擁有和平
嗎?沒有了武器哪裡還有和平!說說看啊!說呀!」
  「別再打了!」
  潔西卡雙手扶著躺在地上呻吟的男子,愈看愈是悲痛。她終於忍耐不住,站起身子怒目
瞪著上校罵:
  「有了必死的覺悟,不管多麼愚蠢、殘暴的行為就都可以去做嗎?」
  「住口!這傢伙--」
  「我現在終於明白這世界上竟有人假藉自以為是的正義來殘害他人,統制社會了。以前
銀河帝國的魯道夫是這樣,現在上校你也是這樣。你正是魯道夫的不肖弟子啊!難道你還不
覺悟嗎?你根本沒有資格站在這裡對人民說話!」
  「--你這個女人!」
  突然間上校的臉上已完全沒有方才驕傲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因憤怒而變得可怖的臉孔
,他的兩眼佈滿血絲,那沾了兩個人的血腥槍柄向著潔西卡臉部攻擊。三次、四次,上校的
眼中失去了常人的理智。轉眼間潔西卡皮開肉綻,鮮血沾滿了上校的軍服。
  市民和士兵們呆然地看著狂亂的上校,而在上校開始用軍靴猛力踩踏倒在地上的潔西卡
之時,終於爆出一聲狂喊,一個市民衝了出來撞開上校,上校一個踉蹌,氣得轉身過去用槍
擊打那名男子的背部。此舉更引起現場民眾的憤怒和狂吼,然而怒吼很快地便被暴動的足音
淹沒,上校的身影消失在群眾的腳下,一場全面性的暴動於是展開。
  當救國軍事會議得知國家廣場上發生大暴動後大為震驚,雖然一度想使事態平息下來,
但在得知市民們已奪走數十把的來福槍之後,便認為已無對話的餘地而開始了武力鎮壓!
  大批的軍隊進入廣場對人民使用催淚瓦斯彈,雖然瓦斯本身不會直接殺死人,可是也有
許多人頭部遭到瓦斯彈的強力重擊後倒地身亡。有的人在吸入瓦斯後被救國軍事會議以違反
戒嚴令為由拘捕入獄,不過也有許多人成功地當場逃走。一來由於人員的不足,加上連前來
支援的警察也發起罷工以示抗議。這件事情儘管事後已封鎖相關的消息,可是仍像紙包不住
火似的傳遍全國,善後處理相當棘手。
  這次的廣場大屠殺光是死者就有兩萬多人。其中士兵死了一千五百人,而人民方面的死
亡人數則是這個數字的十倍以上,達兩萬人。
  「萬一全市和全星球的人都起來反抗,那會是什麼樣子呢?難道要把他們全都殺了--」
  救國軍事會議的成員們到現在才明白,原來他們自己就是最不受到市民支持的少數派。
  Ⅴ
  吃了安眠藥的巴格達胥睡了幾天之後終於醒過來了。當他知道在這幾天之中所發生的事
情後,不禁啞然悵惘,自己該怎麼辦呢?先見見楊威利再說吧!
  當先寇布帶著巴格達胥出現在楊的面前時,楊正好剛喝完飯後的蔬菜果汁。巴格達胥坦
誠自己的最終任務就是要刺殺楊,然後他說:
  「我之所以會參加政變,就是因為自以為能夠成功。沒想到我的估計是錯誤的,你的智
謀遠非我所能想像,被你打敗也沒什麼話好說的了!」
  楊默默地看看手中紙杯。
  「要是沒有你,我們的行動早就成功了。不過事到如今,說這些話都是多餘的。」
  楊威利聽了這些話,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你求見我,就是為了對我說這些話嗎?」
  「不是!」
  「那麼是為什麼呢?」
  「我要投誠。我想在你手下做事--」
  楊威利毫無意識地捏著空紙杯。
  「你這麼快就放棄自己原先所抱持的主義了嗎?」
  「主義主張算什麼?」
  巴格達胥毫無愧色地說:
  「那只是為了生存下去的工具而已。若是有礙生存,隨時都可以拋棄。」
  之後,巴格達胥成為一名投降者而被軟禁起來,沒多久就有人向楊威利告狀,說巴格達
胥時常抱怨沒有酒喝,還要求找女士兵送飯給他。楊竟然不生氣,還說:
  「嗯,女兵送飯是不行的,送些酒去倒無妨。」
  楊威利對這種厚顏的男子如此寬大,這一點和萊因哈特倒是很相像,也算是一種巧合吧。
  過了兩三天之後巴格達胥又來見楊,楊正在辦公室中處理會戰後的許多事情,同時也正
著手重新編組艦隊以因應未來的戰爭。這些事讓他忙得不可開交。
  「我不想光吃飯不做事,請給我工作做吧!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啊?」
  巴格達胥問楊。
  「你先別著急,很快就要請你幫忙了。」
  楊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一把槍。
  「我的槍交給你保管好了。反正我自己帶在身邊也沒什麼用!」
  楊威利的射擊技術之差是眾所公認的。
  「真是多謝你啦--」
  巴格達胥口中稱謝,雙手接過這把槍。當他確定這把槍已有子彈上膛後,臉上的表情似
乎有著微許的改變,他把槍掉轉過去,對準正在埋頭處理公文,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楊。
  「楊提督!」
  楊威利應聲抬起頭來,看到他把槍口指向自己也完全不當一回事,馬上又低下頭去整理
文件,他只說:
  「我把槍借給你是個秘密。讓姆萊少將他們知道了會不高興的。希望這件事只有我們兩
個知道,等到你的官階身分確定後再正式授槍吧。」
  巴格達胥聽了一笑,馬上把槍插進隱蔽的口袋裡去,接著他向楊敬了禮,朝門的方向出
去。當他走到門口時,臉色突然變了。
  原來尤里安.敏茲正站在門口,以銳利的眼光瞪著巴格達胥,而他手中的槍正對準了巴
格達胥的心口。
  巴格達胥大吃一驚,雙手不住地搖著。
  「喂!別生氣啊!誰看了都知道我是在開玩笑的,我怎麼會殺害提督呢?他是我的恩人
啊!」
  「你敢說你從來沒有一瞬間是認真的嗎?」
  「什麼?」
  「殺死楊提督一定會在歷史上留名的--即使是惡名。你敢說你沒有被這種誘惑驅使嗎
!」
  「喂--」
  巴格達胥叫喊著。尤里安毫不放鬆,不讓他有逃走的機會,巴格達胥只好乖乖地站在那
裡。
  「楊提督,請你解解圍吧!」
  他向楊求救。楊正想開口說話,尤里安卻搶先說:
  「提督,我不相信這傢伙。就算他現在發誓要永遠效忠,也難保以後不會反叛!」
  楊威利放下手中的文件,把兩腳翹在桌上,人往後仰,雙手交叉於胸前。
  「你不能拿將來不可知的危險來作現在殺死他的理由啊!尤里安。」
  「我知道,不過我還有更充份的理由!」
  「什麼理由?」
  「他以俘虜的身分膽敢搶奪楊威利提督的槍繼而意圖殺害。憑這一點我就可以殺了他!」
  尤里安毫不寬赦的表情,使得巴格達胥的額頭滲出一粒粒的汗珠。他所說的理由任誰聽
了都會覺得自己死有餘辜,看來自己是死定了。
  楊笑了起來。
  「不要再胡鬧,饒了他吧。你看巴格達胥都嚇呆了,他汗流浹背的樣子多可憐!」
  「可是,提督--」
  「沒關係啦,尤里安。對了,中校,你可以離開了。」
  尤里安放下手槍,兩眼仍然毫不放鬆地盯著巴格達胥。
  中校聳聳肩說:
  「哎,真是個和漂亮臉蛋不相稱的可怕男孩呀。我永遠不會忘記你那雙充滿敵意的眼睛
隨時在監視著我的!」
  巴格達胥說著走了出去,尤里安馬上不高興地向楊威利抗議:
  「提督,只要你一聲令下,那個傢伙根本就不可能活著走出去的。」
  「這樣就夠了,巴格達胥是個會精打細算的男人,只要我一直勝利下去,他就不會背叛
我的,這也就夠了。更何況--」
  楊把腳從桌子上放下來。
  「我也不希望叫你去殺人。」
  楊知道這是自己自私的一面,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殺人。如果換作是別的孩子,恐
怕他就不會反對了。
  ***
  首都「廣場屠殺事件」的報導,由於受到新聞封鎖的影響,當楊得知此一消息時,已在
七月份了。楊威利得知潔西卡.愛德華的死訊後,對此事一言不發。只是當天他戴著太陽眼
鏡掩飾表情,未曾取下。
  七月下旬,完全將後方勤務作業準備妥當的楊開始向巴拉特星系的第四行星海尼森進軍
。很明顯這次的作戰將直接影響內亂的終結,除了楊之外,誰也無法隱藏緊張的神色。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2:28

【第六章】
  Ⅰ
  與萊因哈特分開後,指揮著機動部隊治理邊境區域星球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再度接受
到命令,大約是在七月初左右的事。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用兵方面也好,在佔領地的行政方面也好,均得到充分的授權,
出因此竟有人戲稱他是「邊境星域之王」,當然,並沒有人用這個來當面稱呼他。
  這位紅髮的年輕人獲得帝國元帥全面信賴之後,果然也不負所託地平定了邊境星域。雖
說並沒有什麼堪稱大規模的戰役,但在超過六十回的戰鬥中均大獲全勝。而在所佔領的行星
上,他除了將該星球交由民眾自治外,並且盡心盡力地維護星球間的治安,嚴禁欺凌擄掠,
對於本軍和貴族之間的差異明白地公諸於世,獲得了相當大的政果。
  在這樣的時刻中,萊因哈特再度下達命令也是有其原因的。
  宣讀命令書時,吉爾菲艾斯召見了瓦列與魯茲兩位副司令官。
  這兩位副司令官均較吉爾菲艾斯年長,不過其實不管是在帝國或同盟內,沒有任何一位
提督比萊因哈特或吉爾菲艾斯來得更年輕。
  「請問司令官有何吩咐?
  「羅嚴克拉姆侯爵有令。」
  紅髮年輕人的言行舉止對年長者顯得非常客氣有禮。
  「據報,敵方的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與布朗胥百克公爵發生爭執後,帶領了五萬艘的艦
隊朝我們這邊來了。名義上說是要奪回邊境星域,但事實上可說是一種分派叛離的行動。侯
爵希望我們將之擊敗。」
  魯茲與與瓦列聽後緊張了起來,因為在此次的內戰中將首次遭遇真正的大軍。
  在快速的情報蒐集中,不久即獲得立典亥姆侯爵的軍隊進駐奇霍伊薩星域的消息。該星
域有帝國軍的要塞格爾米遜,該處亦成了立典亥姆侯爵的根據地。
  「決戰將在奇霍伊薩星域進行吧,到時我將率領本隊大約八百艘戰艦迎擊敵人。」
  「只帶八百艘戰艦?」
  瓦列與魯茲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而吉爾菲艾斯則冷靜沉著地點了點頭。
  雖說敵方艦隊總數有五萬艘之多,但並未依性能配置,高速巡航艦旁邊是砲艦,大型戰
艦隔壁是宙雷艇,不管是在火力上或者是在機動性上,所有的艦艇都毫無秩序地交雜在一起
,這種情形正表示敵方的戰術構想與指揮系統缺乏一貫性。
  「簡而言之,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沒有任何值得我們畏懼的地方。」
  吉爾菲艾斯作了上述的斷言。
  到時魯茲與瓦列的艦隊於敵方的正前方展開布陣,但並非成一橫向的直線。而是由魯茲
突出於左翼,瓦列稍退於右翼,形成斜線陣的戰術構圖。而敵方如果一舉攻擊的話,魯茲艦
隊將首先進入戰鬥狀態。吉爾菲艾斯則利用瓦列與敵方接觸前的時間差,指揮八百艘的高速
巡航艦包抄向敵方的右側面,等瓦列進入戰鬥狀態之後,即一舉攻入敵方中樞地帶予以擊破
,進而突破敵方的左側面。趁敵方混亂之際,魯茲和瓦列則全力攻擊。
  「如此一來,就應該可以獲勝了。而後要注意的就是『窮寇莫追』。」
  兩位副司令官於是見到紅髮的年輕提督臉上泛起微微的笑容。瓦列與魯茲雖盡力隱藏內
心的驚愕,但終究無法抑制。這位看似溫順忠厚的年輕人在向他們二人提出由司令官親自帶
頭進行一擊離脫戰法這種可怕用兵之計的同時,竟全無緊張畏懼之色而面露微笑。
  二人心裡暗自忖度,這年輕人不愧是羅嚴克拉姆侯爵的不貳心腹,他之所以受到重用,
並不是因為他是羅嚴克拉姆侯爵孩提時的同伴,而是確有其驚人的才幹,至此二人對他更有
一番新的認識並心生感佩。
  事實上,吉爾菲艾斯的戰術應用就是將整個艦隊分成高速機動集團與後方支援集團,這
種楊威利模式的戰術構想,並且以一種最為猛烈的戰術層次將之表現出來。
  ***
  奇霍伊薩星域會戰就在立典亥姆軍主砲的齊射聲中拉開了序幕。數萬條光束在黑暗的虛
空中架起了一座光橋,開始攻擊吉爾菲艾斯艦隊上方所籠罩的能源中和磁場,粒子共蝕現象
後所產生彩虹霧團,籠罩著吉爾菲艾斯軍的戰艦。
  吉爾菲艾斯軍的戰艦小心謹慎地保持斜線陣型前進。不久,突出的魯茲左翼艦隊於距離
六百萬公里時開始射擊。
  具壓倒性的能源光束如豪雨似的落在立典亥姆軍隊的戰艦上。爆炸時所產生的偏光效果
宛如彩色鑽石一般映在交叉的光線當中。不久,魯茲艦隊隨即與敵方戰線接觸,一連串的砲
戰之後,展開了一場王爾古雷戰鬥艇的近距離格鬥戰。
  此時,瓦列的艦隊與敵方的距離尚遠,尚未進入真正的砲戰當中。
  吉爾菲艾斯則俐落地離開了旗艦巴爾巴洛沙的指揮席,並適時地對八百艘直屬的高速艦
隊下達攻擊命令。在持續前進的瓦列艦隊掩護下,利用時間差呈拋物線狀突入立典亥姆軍的
側面。
  立典亥姆艦隊此時正忙著與前方一字排開的敵方艦隊交戰,卻又意外地受到來路不明的
攻擊,全軍驚慌失措。應戰的指令四處紛飛,試圖將艦首調向這支突如其來的奇襲艦隊,但
又在這個時候,來自前方的粒子光束及飛彈的攻擊更加地猛烈,因為瓦列艦隊在此時已進入
射程距離,開始展開攻擊行動。
  立典亥姆軍頓時一片混亂,不知應對付那一個方面的敵人。雖說是暫時的混亂。但對吉
爾菲艾斯而言,已經是足夠了。
  旗艦巴爾巴洛沙的主砲連續三次齊射,利劍一般的光線將立典亥姆軍的艦列攔腰砍下。
當一連串的爆炸火光消失後,各艦艇中有著速度差異的敵方艦隊中央部分產生了一個空洞,
巴爾巴洛沙隨即利用那空洞突入敵方的核心地帶,八百艘的艦艇亦立刻跟進。
  立典亥姆軍的中心地帶宛如被一支巨梭鑿穿,而且那巨梭正以極高的速度移動著,立典
亥姆軍的提督們亦曾試圖將入侵的敵人包圍,但無奈受限於速度與彈性上的不足而無法對應
,結果只是徒增損失罷了,吉爾菲艾斯從敵方的左側面穿出,至此,所施展的一擊脫離戰法
已完全成功。隨後整個艦隊又轉換方向,再度進入敵方的內部,吉爾菲艾斯的八百艘高速戰
艦就好像螺旋一般地橫掃敵方大軍的核心地帶。
  當內部的混亂逐漸擴大而波及到艦隊的外緣時,魯茲與瓦列立即傾全力攻進,內部的混
亂與外部的混亂結合時,立典亥姆軍立即面臨到敗北的命運。這時,巴爾巴洛沙在非常近的
距離內發現了敵方的旗艦奧斯托馬克。
  「那艘就是立典亥姆侯爵所乘坐的旗艦,立刻將那戰亂的元兇拿下!」
  吉爾菲艾斯利用超光速通信下達捉拿的命令,全艦隊為達成全面的勝利,向著敵方的旗
艦全速前進。
  立典亥姆侯爵恐懼畏縮了,透過螢幕看到我方的戰艦沐浴於集中砲火之下,化成了白熱
化的雲團而消滅殆盡。當他知道這一幕幕的景象就發生在旗艦的旁邊時,畏縮恐懼更化成了
切身的恐怖,司令官如哀嚎一般地發佈命令,奧斯托馬克瘋狂般地扭轉方向想逃逸遠走。
  在與吉爾菲艾斯交戰之前,立典亥姆侯爵曾大言誇口說--要和那些毛頭小孩作戰的話
,寧可和那個金髮的交手。只和他那紅髮的部下打實在不過癮,但在這時候沒辦法也只好將
就將就了。
  如此豪言壯語在此刻,立典亥姆侯爵早已不知將這番話拋到戰場的哪個角落了,此時的
他只管逃命,但在逃走的前方卻出現了無數的光點群,原來是屬於立典亥姆方的輸送艦隊,
為使己方艦隊在長期作戰中能得到補給,一直默默地尾隨在艦隊後方,但此時這支部隊對立
典亥姆侯爵而言,無異是逃脫時的障礙。
  「砲擊!」
  聽到命令的砲術士官不禁懷疑自己的聽覺。
  「但是,侯爵大人,那是我方的輸送艦隊呀!為何要攻擊呢?」
  「既然是我方的話,為何要妨礙我逃--阻礙我轉進呢?別管那麼多,立刻給我打!給
我打!」
  就因為如此,奇霍伊薩星域會戰中最為悲慘的一幕發生了。
  非武裝的輸送艦隊因立典亥姆侯爵為確保逃亡的路線而慘遭己方砲火的襲擊。這一幕將
戰爭本身的無情與冷酷詮釋得淋漓盡至。
  事實上輸送艦隊已獲知己方即將敗走,正緩慢地在變更方向當中,但就在同時,傳來了
駕駛員驚愕的叫聲。
  「能源波,飛彈正急速接近中!無法迴避!」
  「是敵方嗎?」
  軍官們自然而然地叫了起來,本來一直以為自己是處於戰場後方,難道附近竟然有敵人
埋伏?
  「不,是我方。」
  說時遲那時快,話還沒說完,那閃光已將一切摧毀殆盡。最先犧牲在友軍砲火底下的是
帕塞伍3號,遭磁力砲發射出的中子彈頭擊毀。
  粗暴狂亂的中子暴風瞬間充滿了艦內,所有的乘員應聲而倒。
  幾乎全員立即死亡。只有一名正巧在船內當中負責檢點貨物保管系統的克里昂士官,因
當時受到厚寬內壁與貨物包圍,多活了數十秒的時間。
  克里昂失去了站立的能力,跌落在地板上,他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前方的
不是我方的艦隊嗎?究竟受到誰的攻擊?還是說有其他事故發生?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站起來,到外頭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活著回去,妻子
與雙胞胎的孩子還在家裡等著呢!」
  但是,克里昂終究還是沒能站起來,士官那扶在牆壁上的手指甲逐漸生出紫色的斑點。
並且逐漸擴大覆蓋了全身的皮膚,最後起泡,侵入了生命體組織。
  ***
  輸送艦--德連八號的副艦長林查上尉,在爆炸發生的瞬間被撞擊到牆壁上,接著右手
臂感到一股銳利的的灼熱感,整個人失去了意識。
  當再度恢復意識時,週遭充滿了煙霧與屍體。他焦慮地站了起來努力使自己的身體恢復
平衡,當他往下看著自己的身體,視線不由得固定在右手臂上,他的右臂自手肘以下竟已全
部消失,是爆炸發生時機器的碎片將手臂切斷的吧?只不過是因為速度太快,筋肉瞬間收縮
,使得出血與疼痛意外地減少許多。
  「有沒有人在?」
  林查上尉跌坐在臺座上叫著,叫了三次之後,給於有了微弱的回音,一個小小的人影踉
蹌地走近過來。
  林查揚起眉頭,看到一個一頭金黃色的亂髮,滿臉血漬和炭屑,但有著一張非常年輕臉
龐的少年。
  「你一個小孩怎麼會在這裡呢!」
  「--我是幼校學生。是正要配屬到格爾米遜要塞的上等兵。」
  「哦!是這樣啊!現在幾歲啦?」
  「再過五天就十三歲。」
  「真是世界末日到了,連孩子都得上戰場。」
  上尉不禁大大地嘆了一口氣,但不管是不是世界末日,還是得先治療自己與少年身上的
傷。於是他讓少年到放有急救用品的地方取得必須的藥物。
  先用冷卻噴霧劑麻痹痛感神經然後消毒,再用保護濾網包紮起來。少年身上所受的僅有
跌打撞傷、擦傷以及輕度的燒傷,命運對他真是庇護有加,少年從未受損壞的螢幕當中望去
,不禁發出一陣驚叫:
  「敵人好像接近了!」
  「敵人?」
  上尉出聲責問。
  「敵人指的是誰?應該是使我們陷入這般慘況的人吧!」
  林查於是吃力地讓自己的身體平衡地站起來,啟動緊急信號彈發射系統,並押下綠色的
按鈕。
  「我們投降了,我們艦上有負傷者,請就人道立場給予援助!」
  人道--上尉的嘴唇扭曲了,如果拯救敵人的行動如果稱之為人道的話,那麼殺害己方
的行為應稱之為什麼呢?
  「我們要投降嗎?」
  「很不願意吧!小傢伙!」
  「請不要叫我小傢伙,我叫肯拉特.馮.摩德爾。」
  「哦!那真是太巧了。我也叫肯拉特,肯拉特.林查。那麼,年輕的肯拉特,如果你不
願意投降的話,打算怎麼做呢?」
  年長的肯拉特逗弄似的這麼一說,少年臉上浮現出困惑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雖然不願意投降,但現在這種樣子也沒辦法再打下去了,應該怎麼做我
真的不知道。」
  「這樣的話,那就看我的吧!」
  林查一面說,一面用左手笨拙地將消毒用的酒精瓶子拿了起來。
  「我可比你長十四歲,多少也見過世面。雖然那也只是連自己所追隨的司令官是什麼樣
的一個真面目都無法看穿的智慧--」
  上尉於是將消毒用的酒精當作是酒一般地喝了下去,此時,站立身旁的小肯拉特又驚訝
又害怕地注視著上尉的動作。
  「哎呀!你這是什麼表情,這酒精是藥用的喲,對人體不會產生壞處的。」
  警報器的聲音在上尉說畢之後交互地響了起來。是救援到了!
  「敵」方的救援到了。
  Ⅱ
  立典亥姆候爵的艦隊逃到了球型人工行星格爾米遜要塞上時,幾乎已是潰不成軍。五萬
艘艦艇之中,能隨著司令官逃到格爾米遜上的還不到三千艘,而約有五千艘的艦艇自脫離戰
場後,就毫無目的地不知逃竄到什麼地方去了,完全遭到破壞的有一萬八千艘,其餘的則被
俘擄或自願投降,顧著自己一人逃走而不惜攻擊己方的立典亥姆侯爵的醜行無疑大大地削減
了將官士兵們的作戰意願。
  就在吉爾菲艾斯包圍了格爾米遜要塞,並進而準備進攻的同時,有一名俘虜求見。那是
一名二十多歲的青年軍官,衣服的右邊袖子因尚未裝上義肢而空蕩蕩地懸著。這人就是林查
上尉。
  「我想我能對閣下有所幫助。」
  上尉一開口便如此說道。
  「怎麼幫呢?」
  「我就是立典亥姆侯爵為了自己一人的逃亡而殺害部下的活證人。」
  「原來如此,當時你是在輸送艦隊當中。」
  「這隻手臂就是遭到我方的砲擊而喪失的,讓我將這項事實傳達給在要塞中的夥伴們吧
!」
  「那麼你對立典亥姆侯爵的忠誠心是否已經不存在了呢?」
  「忠誠心?」
  林查的聲音當中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多麼美麗的言辭啊!這個字眼在為求方便的時候被濫用了,這一次的內戰,給了大家
一個重新評估忠誠心的價值究竟是什麼的機會,對某些人來說,根本就沒有資格要求部下的
忠誠心,立典亥姆侯爵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已經有幾萬人親眼目睹了。」
  吉爾菲艾斯認同了上尉這一番話,確實在這世上,忠誠並不是無條件就能夠隨便給予的
。接受他人效忠的人當然也必須要有相等的資格才是。
  「那麼就拜託你了。就利用超光速通信對格爾米遜上的將兵們招降吧!」
  「事實上--」
  上尉的眼中浮現著內心複雜思緒的影像。
  「如果要塞當中有五個以上與我有相同心情的人,那麼此刻立典亥姆可能早已身首異處
了。」
  ***
  格爾米遜要塞籠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氛當中,立典亥姆不僅被自己本身的恐懼與失敗
感所打倒,再加上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產生的羞恥心,以及無顏以對布朗胥百克公爵等複雜心
理因素,終致消靡逃避於醉酒之中。
  在立典亥姆侯爵抵達格爾米遜大約過了半天之後,一艘自吉爾菲艾斯軍的進擊中脫逃的
戰艦,好不容易終於逃到要塞當中,艦中一名軍官要求面見侯爵。
  這名軍官頭上包紮著滲血的繃帶,右肩上扛著一具屍體,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半具屍體
,自腰部以下全部不見了。
  在一片異樣的沉默中,這名身材高大的軍官沉著地走到衛兵的面前站住了。
  「維傑爾狙擊兵大隊勞迪茲中校,要求覲見立典亥姆侯爵。」
  衛兵長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如果您有什麼事的話,我會替您轉達給侯爵知道,可是這渾身血漬骯髒的屍體,是不
是可以請您--」
  「骯髒?」
  中校的眼中露出了兩道危險的兇光,在深吸一口氣後,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
  「什麼叫骯髒!這可是一個為侯爵效死的忠臣遺體啊,他為了侯爵賠上性命與敵人作戰
,卻因為司令官逃亡而喪失了寶貴性命!」
  中校大步地往前踏進,衛兵們立即閃躲到左右兩邊,中校臉上的表情與右肩上所扛的屍
體令人寒慄不已。
  當門打開後,出現了坐在桌子對面的立典亥姆侯爵的身影。
  「你來做什麼,無禮的傢伙--」
  只見桌上散置著酒瓶與酒杯,候爵的肌膚已失去了往日的彈性與光澤,呈現出灰黑的顏
色,兩眼充滿了血絲,連斥責怒罵的聲音也欠缺生氣。
  「帕爾斯一等兵--這個人就是你拼死效忠的立典亥姆侯爵。去跟侯爵要個感謝的親吻
以作為忠誠的獎勵吧!」
  中校說著,隨即用力將他右肩上扛著的士兵屍體拋向他的司令官。
  立典亥姆候爵還來不及避開,反射動作似地張開兩臂,接住了向自己飛來只剩下上半身
的士兵屍體,宛如互擁一般地。
  「--!」
  立典亥姆侯爵發出了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驚叫聲,連同那豪華的座椅一起滾落在地氈
上,但即使跌落在地,都始終還抱著士兵的屍體。立典亥姆侯爵察覺之後,又發出了怪異的
叫聲,並推開那士兵的屍體,中校放聲大笑。
  「殺死他!殺死這個無禮放肆的傢伙。」
  立典亥姆侯爵大聲喝斥著。
  中校卻沒有試圖逃走,只是靜靜地佇立著,那佈滿血漬與油污的臉上竟泛起一種怪異的
笑容。好幾把的光束槍就在此時向他集中過來--。
  ***
  這時在吉爾菲艾斯的旗艦--巴爾巴洛沙的艦橋上,所有的成員都同時將視線集中到艦
上的主螢幕上。畫面的中央,只見到格爾米遜要塞像銀灰色的球體一般地浮著,但外壁上的
一部分卻在發出了白色的閃光後產生爆炸,接著又看見紅黃交錯的光芒遲鈍卻又極具量感地
擴散於整片畫面上。
  「--爆炸了。」
  監控員將所發生的事實正確地報告出來,但在已看到螢幕影像的的情況下,令人感覺像
是慢半拍了。
  「那是在司令官室的附近。」
  林查上尉不知所以然地低聲說著。
  「是嗎?好!」
  吉爾菲艾斯沒有讓這個天賜的良機跑掉,隨即號令全艦隊立即緊縮包圍網,在密集砲火
的掩護下,派出登陸艦將裝甲兵送上要塞。
  雖然也有遭遇到些許抵抗,但是鬥志已盡失的士兵們,無視於軍官的怒吼,紛紛棄械投
降。軍官終於也放棄了毫無意義的抵抗,舉起了雙手。
  吉爾菲艾斯順利佔領了要塞。正確地說,應該是倖免於爆炸下的其餘四分之三的部分。
立典亥姆候爵的屍體沒有被找到,據推測可能是在傑服粒子引爆或人為的爆炸事故當中被炸
得粉身碎骨了。
  貴族聯合軍至此失去了副盟主和三成的兵力。
  Ⅲ
  「貴族聯合軍的戰鬥意志過高,但戰略過少。」
  那位生有金銀妖瞳的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曾經作過這樣的評論。
  其他甚至還有像「血氣旺盛而低能」--這種極為辛辣刻薄的批評,但到目前為止的各
場戰役似乎都像在證實羅嚴塔爾評論的正確性,頻頻為他和同僚們帶來許多戰功。
  但是,當他戰勝前進到香陶星域與敵方大軍遭遇時,羅嚴塔爾看到了與以前截然不同的
現象,使得他不得不修改過去一貫的看法。
  雖然還是一樣地血氣旺盛,但他察覺到敵軍的組織非常地有效率,進退之間控制得非常
巧妙,雖然敵方接連三波的攻勢均被羅嚴塔爾擊退,但敵軍在攻擊時所表現出來的纏鬥性與
整齊劃一的行動,著實讓他大吃一驚。而己方所受到的損失也比預料中大得多,羅嚴塔爾應
該要好好地省思一番了。
  敵軍的行動之所以變得如此有效率的理由,羅嚴塔爾立刻就明白--指揮官換人了。此
時於前線指揮作戰的八成就是梅爾卡茲。除了他以外,貴族聯合軍內沒有一個有本事能如此
地調兵遣將。
  這麼一來,就兵力的差距上而言,對羅嚴塔爾是不利的,他畢竟不是一個幻想家,並且
絕對有能力對敵方的實力作出適當的評估。
  「就此撤退嗎?」
  在應當撤退時有立即果斷地撒退的能力,亦是成為名將的必備資格。
  即使放棄香陶星域,對整個的戰略並沒有什麼影響,而且香陶星域並不是作戰計劃中不
可或缺的地區。只是隨著勢力擴大之後,順便確保的一個地方。在這個時候,即使把這個地
方讓給敵人也無關緊要,羅嚴塔爾唯一猶豫的是這麼一來所可能會給敵人帶來心理上的鼓舞
效果。
  保住香陶星域對開戰以來節節敗北後退的貴族聯合軍而言,是一個首度勝利的象徵,敵
方的士氣可能因而大振,並且乘勝前進。在歷史上以乘勝追擊的氣勢去壓倒敵方緻密的作戰
,而得到勝利的例子也是不勝枚舉的。
  陷入思考中的羅嚴塔爾,那黑與藍的眼珠裡不經意地泛起了邪惡的微笑。
  「好,就此撤退,即使付出了絕大的犧牲,此地仍無我們死守的價值。奪回此地之事就
請羅嚴克拉姆候爵親自來處理吧。」
  有道是如果上司使部屬所佔領之地失陷的話,那麼上司將毫無立場可言。但如果是上司
能奪回部屬所失陷的星域,那麼結果將顯示上司確實有較部屬更為卓越的能力,暫時的失敗
可能會令上司感到不悅,但如果對上司表示說「以屬下的能力,無法負此大任,遂請明示用
兵的真諦」,那麼就長遠的眼光看來,不僅滿足了上司的自尊心,而且也可以改善給上司的
印象。
  羅嚴塔爾如此地盤算著。既然無法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倒不如換另外一個更為聰明的方
法,而這絕不是一個空有剛強的單純武人所能計算出來的。
  一旦作了決定,羅嚴塔爾立即開始著手準備全面撤退,但對方是梅爾卡茲這麼一個精明
的指揮官,全身而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表現用兵家才能的緊要關頭就在這個時刻。
  ***
  七月九日,羅嚴塔爾發動攻勢橫掃全戰線,並將兵力全部集中投注在幾個重點上,所到
之處,均給敵人迎頭痛擊。
  但貴族聯合軍並沒有因此而像以住一樣陷入混亂,反而整齊而從容地迎戰,而且還抓住
羅嚴塔爾軍的戰線伸展至臨界點的時機轉守為攻。單憑這一份反應來看,梅爾卡茲確實是一
位優秀且卓越的指揮官。
  羅嚴塔爾對敵人的反擊並未作勢再度進攻,而是將中央部隊整個撤退,另一方面,左右
兩翼的部隊則是巧妙地變換角度往橫向伸展開來。
  在這些動作連續進行的同時,還不斷地蓄意向敵人挑釁。在這個時候,如果自上空往下
俯瞰的話,可以見到羅嚴塔爾的艦隊,全軍編排成一個凹字形,似乎試圖將敵人誘進,然後
自三個方向予以合擊。
  梅爾卡茲的參謀們確實也都是這麼認為,故紛紛向司令官進言,要求將己方進攻的速度
減低下來,勿中敵方戰術的圈套。
  梅爾卡茲在旗艦的艦橋上兩臂交叉。在他看來,羅嚴塔爾艦隊的動作極為不自然。屈指
可數的用兵專家羅嚴塔爾是不是在玩什麼把戲呢?譬如作勢攻擊但實則脫逃--
  不過,梅爾卡茲最後還是採納了參謀們的意見。己方軍隊的血氣過盛一直是梅爾卡茲最
憂心的地方,因此在用兵的時候,不得不以慎重為第一優先考慮,如果羅嚴塔爾的目的是逃
走的話,那麼不需流血便可輕易地取得香陶星域了。這回的對手如果是萊因哈特本人,則另
當別論,既然不是萊因哈特,那麼這種危險的賭注最好還是能免則免。
  貴族聯合軍追擊的速度放慢了。羅嚴塔爾在確認之後,並未立即採取行動,而是持續使
凹形的陣形柔軟地動作緩緩後退。不久到達香陶星域的外緣與敵軍的距離拉開之後,立即將
全軍編成球形陣,用最決的速度撤離。
  香陶星域就這麼落入貴族聯合軍的手中。
  ***
  「羅嚴塔爾這傢伙竟然把這麼一個難題推到我頭上。」
  萊因哈特在獲悉報告之後,苦笑地說著。他並沒有感到不悅,實際上羅嚴塔爾未死守香
陶星域的心理對他來說,就像完全掌握於手中般地容易了解。
  但比起其他只能靠戰術層次來掌握事態的單純武夫,萊因哈特還是欣賞像羅嚴塔爾這般
思考與視野範圍廣闊的男子。但對這樣的男子,是無法要求其具有不求回報的忠誠心的,作
為其上司者,得時時展現出足以作為其上司的才能與器量,萊因哈特並不厭惡這種上下之間
隨性的緊張感。唯有如此,像奧貝斯坦這種不受歡迎的人,才能在他底下做事。
  奧貝斯坦就說了以下這樣的話:
  「梅爾卡茲在元帥您還沒誕生以前,就是一個名聲響亮的軍人,如果他能隨心所欲地自
由發揮,那麼對事態而言是有些麻煩了。」
  「自由發揮?這就是問題的所在。我不認為布朗胥百克公爵有讓梅爾卡茲盡情發揮的器
量。」
  「誠如您所言,與其要將梅爾卡茲當成對手,不如將目標轉向那些可能在他背後加以阻
撓的無用之輩吧。」
  Ⅳ
  因獲勝而沉浸在狂喜當中的貴族們,用盡一切美麗的言辭,來讚美回到禿鷹之城要塞的
梅爾卡茲,但他臉上卻毫無一絲微笑的蹤影。
  「這星域並非我軍戰勝所得,而是敵人放棄的。過度相信自己的實力是戰爭的大忌。」
  梅爾卡茲獨自地說著陳腐的教條,心中如是地想著。但他眼看著大貴族們身處險境而不
自知,如果不從初步開始穩固陣腳,那麼到時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啊!
  「是嗎,提督你太慎重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2:33

  那看來笑容滿面的布朗胥百克如此說道。但在他的心中一定是在暗忖「這男人真是無趣
之至。」即使別人這樣認為,梅爾卡茲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而這樣的性格究竟是利是弊
,他自己也無法分辨。或許是因為無趣的性格,雖然有著無數的戰績,但到現在為止,卻仍
然無法升為元帥,但在陰險狡詐的宮廷中,卻也未曾遭受過陷害,這是否也是拜性格所賜呢?
  ***
  萊因哈特派人遞送了古典式的決戰書到禿鷹之城來,大約是在七月底的事。
  決戰書經由超光速通訊出現在貴族聯合軍首腦們的面前,確實充分收到了激怒這些大貴
族的效果。
  萊因哈特說--無知又膽小的貴族們,如果你們還有像老鼠尾巴尖那麼一點的小勇氣,
那麼就走出要塞來堂堂正正地和我們決一死戰吧!如果連這麼一點小勇氣都沒有的話,何不
拋棄你們有名無實的自尊心投降呢?不僅可保住性命,同時我們也會准許你們這些無能的人
保有衣食無虞的財產。前些日子,立典亥姆侯爵終於走上悲慘的絕路。如果你們不想也有相
同命運的話,何不選擇一條較好的路來走呢--?
  「混帳,乳臭未乾的小子,竟敢口出狂言!」
  年輕的貴族們憤怒得幾乎發狂。全如萊因哈待所期望的一般。對於如此容易失去理性的
對手而言,這種程度的挑弄已經是足夠了--梅爾卡茲亦不得不承認這一點。那些年輕的貴
族當中,竟然有人用電鞭痛打士兵來發洩心中的怒氣。這名青年在孩提時代,就時常鞭打父
親領地上的農奴來作為消遣、解悶。
  之後不久,萊因哈特軍的先鋒米達麥亞艦隊的軍艦不時地在禿鷹之城要塞的附近出沒。
極盡所能地挑釁,有時還故意地在要塞主砲的射程範圍之外徘徊,時而接近時而走遠,走遠
之後又靠近過來,一切舉動都故意讓要塞內的人瞧見。
  梅爾卡茲當然嚴令禁止出擊。在米達麥亞看似兒戲的行動中,必然隱藏著恐怖的詐術。
他雖然竭力地對貴族們說明,但根本沒有受到採納。
  到了第三天,貴族們的怒氣終於無法壓抑地爆發了。有一群年輕貴族無視禁止出擊的命
令,對米達麥亞的艦隊加以攻擊。
  米達麥亞艦隊不一會兒即潰不成軍,而身為司令官的米達麥亞竟放棄了大量的軍需物資
,自顧逃走。至少,在那些年輕貴族們的眼中看來是如此。
  「那傢伙逃得可真快啊!『疾風之狼』,難道就是這個意思嗎?」
  「哪有什麼詭計啊!不也就是如此而已嗎!梅爾卡茲也真是慎重過頭了!」
  年輕的貴族們於是掠奪了大批的艦艇和軍需物資,得意洋洋挺胸昂然地凱旋歸來。但在
要塞上等著這群誇耀勝利的年輕貴族回來的,卻是一道嚴峻的命令。
  「無視於司令官明令禁止出擊,擅自與敵軍交戰者,罪行重大,應按軍法予以判決。違
者交出階級章並繳械之後,立即到軍法會議(軍事法庭)報到候訊!」
  梅爾卡茲之所以下達如此嚴厲的命令,是維持軍隊組織秩序理所當然且勢在必行的。否
則若其結果是戰勝而不予以追究,那麼今後違背司令官命令的行為,都有了一個前例可循。
  但是年輕貴族們的心中卻充滿了憤恨與不忿。所有的人都陶醉在勝利當中,自以為是不
用一世的英雄。擁有少將階級的菲爾格爾男爵,扯下了自己的階級章,憤力地擲到地上,宛
如古典悲劇中的主角一般地大聲喊道:
  「死,我並不害怕,但若不是與敵人作戰而戰死沙場,卻是死在一個分不清是非黑白,
連勇氣與自尊心是什麼都不懂的無能司令官之手的話,我無法忍受!不需要什麼軍法會議,
我寧可現在當場自殺!」
  「菲爾格爾男爵說的沒錯!」
  年輕的貴族們異口同聲一致表示贊同。
  「不能只有他一個人死,我們所有的人都要當場自殺,以向後世宣示我帝國貴族的榮耀
。」
  顯然到了自我陶醉的極點。布朗胥百克公爵此時不但沒有規勸之意,反而說道:
  「梅爾卡茲司令,這件事已經與戰鬥無關,身為盟主的我有權利也有義務來作出一個最
終的判決。」
  自從知道立典亥姆侯爵死去的消息後,布朗胥百克公爵的盟主架勢更讓梅爾卡茲等人覺
得難以消受。他站起來走到情緒激昂的年輕貴族面前,用極為響亮的聲音作了一番演說。
  「諸位青年的勇氣與自尊心,不僅將帝國貴族的精神精華昭示給千千萬萬的人們,更可
以說是給了那些狂妄自大的平民一記當頭棒喝,不只是米達麥亞,就算是那個僭稱侯爵或元
帥的金髮小子也不足為懼。我們將會獲勝。而後經由我們的勝利將會證明正義的存在。帝國
萬歲!」
  「帝國萬歲!」
  年輕的貴族們狂熱地呼應著,叫喊著。梅爾卡茲見到這幅情景,再也沒說出任何一個字
。他由失望轉變成絕望,或許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吧!
  ***
  「差不多也該是時候了吧,奧貝斯坦。」
  萊因哈特問道。
  是差不多了。那裝著義眼的參謀長點了點頭。
  於是所有的提督們均集合在伯倫希爾旗艦上,在接獲精密的指示之後,便各自率領其所
屬的艦隊,出發前往各自所屬戰區。
  Ⅴ
  「米達麥亞艦隊又來襲了!」
  八月十五日,在禿鷹之城上接獲了這樣的情報。但與之前所不同的是,這次米達麥亞採
取了用長程雷射氫爆飛彈來攻擊的積極攻勢。
  「敗軍之將,竟然還恬不知恥地敢再度來自取其辱。讓我們來好好地教訓他,讓他明白
不管打多少回合,他都不過是一個永遠無法取勝的廢物!」
  梅爾卡茲的命令及軍規,早已被置之不理。年輕的貴族們紛紛奔上戰艦,在接獲港口管
制官指示之前,早已爭先恐後地乘艦出擊。
  米達麥亞此時真是忍不住要嘲笑一番了。
  「這些貴族的笨兒子們,如果乖乖地躲在洞穴當中還可以活得長久一些,但卻偏偏要出
來送死,還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事實上,米達麥亞在年齡上是與他口中這些「貴族的笨兒子們」是同輩的,但在戰歷與
功勳上確實是有資格喊這些年輕貴族為「貴族的笨兒子們」。
  在他看來,跟這些竟然無法識破他前回是故意詐敗的蠢材作戰,的確是無聊且毫無價值
的。
  但這一天不一樣,在確認了貴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也親自出擊之後,他知道自己所背負
的責任顯得非常重大,就算要連續兩次、三次的作勢敗逃也不得不忍耐。
  雙方軍隊爆發了強烈的衝突。
  無數艦砲吐著無數的光舌。具指向性的能源光束交互地將雙方艦艇予以轟炸、擊碎,而
後續發出的光舌又把爆發時所湧現的光芒切開。
  但是這情況並未持續太久,米達麥亞艦隊又逐漸開始後退,貴族聯合軍見狀便傾全力攻
擊,但對方未抵抗即已敗走。
  「看吧!瞧那副醜態。自上次敗逃之後,已經不把羞恥當一回事了,我們就送他歸西,
然後再把那個金髮混球抓來絞死吧!」
  貴族們歡聲雷動,爭先恐後地驅艦追擊。
  但也有人對米達麥亞艦隊的軟弱抱著懷疑的態度,那就是同時與布朗胥百克公爵以及梅
爾卡茲保持著等距離的法倫海特中將,他曾與萊因哈特、梅爾卡茲同在一個戰場上作戰,是
一位熟練老成的提督,他適時地向友軍提出警告:「可能有陷阱!」試圖喚起一心想著要乘
勝追擊的己方的注意。
  在意識到陷阱的可能性之後,貴族們停止了貿然前進,停下來整頓陣勢。
  但當貴族聯合軍的追擊一緩和下來,米達麥亞艦隊便又掉頭反擊,而只要貴族們再度反
擊,邊戰邊退的米達麥亞又促使貴族聯合軍再度前進,像這樣的狀況,重複了好幾次。米達
麥亞對於時間點的掌握真可說是出神入化。
  如此一來,貴族聯合軍便不知不覺地一步又一步,逐漸地被誘入萊因哈特與奧貝斯坦所
精心擺設的縱深陣當中去了。當聯合軍的戰線往前後兩個方向愈拉愈長,彼此之間的通信也
出現障礙時,米達麥亞知道時機到了,遂下令全艦隊回頭反擊。
  貴族們見其又再度回頭,以為又是狼來了的把戲,並未予以重視,但米達麥亞軍卻在此
時,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與壓迫力向聯合軍逼近,在最初的一擊下,即粉碎了敵軍的先鋒集團。
  許多貴族們就在不知其究竟的情況下,連著戰艦一併化為火球。躲過了第一擊的各艦艇
操作員因戰況的急劇變化,紛紛驚慌失措,但週遭在此刻早已成了一個充滿破壞的殺戮戰場
。遭受粒子光束直接攻擊的戰艦,頓時破片四處紛飛,又受到光束射線的照射,好像彩色鑲
嵌玻璃般地閃耀著。艦艇受到核融合爆炸所發出的能源影響而搖搖欲墜。
  「看到了吧!愚蠢的貴族們,真正的戰爭是這麼打的,趁沒死之前,用你們那比猿猴還
不如的笨腦袋,能記多少就記住多少吧!」
  米達麥亞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復仇的樂趣。與年輕貴族們拙劣的表現比較起來,他的戰鬥
指揮真可以稱得上是一件藝術了。
  貴族聯合軍的艦隊此時已是一片混亂,原本統一的指揮系統也全然喪失。面對米達麥亞
應用巧妙的戰術,他們只能將命運寄託在各艦獨立的一對一應戰上。
  當然,以這樣的方式是無法對抗的,艦艇一艘接著一艘地浸浴在血祭當中。
  「撤退!撤退!沒時間顧及友軍了,快撤退!」
  看出戰況失利的法倫海特,此時立即開始急速後退並且發出指示,貴族們也紛紛跟隨著
逃脫。但在這場宇宙戰鬥中拋棄了己方而逕自逃走的貴族聯合軍,卻又受到來自兩方側面的
砲火的襲擊。左方的坎普,右方的梅克林格提督藉著龐大的火力給予痛擊。貴族聯合軍的艦
艇一艘接著一艘地被消滅了。艦隊顯得愈來愈單薄,艦艇的密度也愈來愈小了。
  貴族聯合軍紛紛敗逃,正當以為擺脫了坎普和梅克林格的猛烈攻擊時,馬上又有畢典菲
爾特與繆拉的艦隊自兩側殺了過來。狼狽逃竄的貴族艦艇不一會兒工夫,已化成金屬的殘骸
,開始飄蕩在宇宙之中。
  ***
  這時的萊因哈特在伯倫希爾旗艦的艦橋上,臉上洋溢著會心的微笑。
  這事實上是一種極為辛辣的戰法,亦即在事先便設定敵方脫逃的路線,然後將多數的兵
力埋伏在那裡守株待兔。在這種情況下,逃走的路線亦即為最初進擊的路線,所以非常容易
設定。而且如果在逃走敵人的面前加以正面攔截的話,在無路可走之下,將會招致其誓死的
反擊,所以故意讓敵人的先鋒部隊過去,然後再由背後加以攻擊,如此一來,不僅在地理上
佔著較有利的位置,而且也可以讓敵人的心理上把注意力放在逃跑而不是戰鬥上。
  「不論是死是活,凡能將布朗胥百克公爵帶到我面前來的人,即使是普通士兵,也一律
升為提督,並且重重有賞。各位好好地把握住機會吧!」
  萊因哈特如此地激勵己方的士氣。
  相對戰鬥意志因為慾望而加速提升的萊因哈特軍,全然失去鬥志一味顧著逃命的貴族聯
合軍,此時無異是狩獵者的獵物似地遭到追趕及俘虜,而在短暫且絕望的反擊中相繼被消滅
了。
  等到布朗胥百克公爵發覺的時候,旗艦的周遭已經連半艘己方的艦艇都沒有了,而在背
後卻有米達麥亞與羅嚴塔爾的艦隊如無數光點般地迫近。激烈的衝擊使得艦艇晃動了起來,
後部的砲塔被磁力砲擊中之後也被炸毀。緊接著能量光束的邊緣擦過旗艦的船體,整個外壁
被刨削成金屬塵捲揚了起來。死神那雙巨大無形的手正控制著旗艦的航向。
  此時,前方出現了一面巨大的光牆,原來是在後衛待機的梅爾卡茲追趕了過來,並且給
予窮追不捨的敵軍近距離主砲齊射。如此猛烈整齊的砲火,確實讓萊因哈特軍的先鋒部隊遭
受了相當的損害。
  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等雖然立即指示後退,但突進的激烈攻勢及多數將兵的戰鬥意志過
高,以致於缺乏冷靜的精神狀態,使後退的命令並不徹底。
  梅爾卡茲一見敵軍陷入混亂,立即對處於萬全出擊狀態下的直屬艦隊下達命令。這支部
隊雖然沒有大型的戰艦,但卻是由輕快且機動性高的驅逐艦、宇宙艦以及王爾古雷戰鬥艇所
組成極擅長於近距離作戰的部隊。
  這支部隊開始對混亂的萊因哈特軍展開攻擊,並且不斷地以準確性極高的狙擊能力對密
集且紊亂的艦艇加以破壞。現在化成火球炸裂的,有多數是萊因哈特軍的先鋒部隊,不但無
法追擊,連自我防禦也無法顧及了。
  羅嚴塔爾及米達麥亞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敵方主將布朗胥百克公爵逃去,同時又目睹了
己方醜態,忍不住憤恨地咬牙切齒。但是他們也知道在戰場上感情用事是極為不智的行為,
故立即將面臨崩潰的艦隊叱責喚回,並於同一時間內使整個艦隊往後撤退並重新編排。這對
一個平庸的指揮官而言,無異是一件困難度極高且極為不可能的差事。
  如果梅爾卡茲有足夠兵力,或許可以將兩名勇將徹底擊潰的。但他兵力單薄,且本身也
沒有如此的意願。只是守護著布朗胥百克公爵,然後快速地離去。
  「梅爾卡茲這個老傢伙確實沒有白活,倒真是老當益壯啊!」
  年輕的元帥對敵將發出了讚美。不過無論如何,敵軍到底還是被追趕逃入了禿鷹之城要
塞中,根本無需驚慌。
  Ⅵ
  「為什麼沒儘早前來救援呢?」
  當再次見到梅爾卡茲時,這就是布朗胥百克公爵所講的第一句話。
  但梅爾卡茲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名將,臉色不但一點也沒變,甚至可以說是以一種早已預
料到的表情,只是靜默地將頭低下,但在一側的舒奈德少校卻難耐心中的怒氣,不禁憤怒地
往前邁了一步,但被他的上司拉住了胳臂。
  退出到他室之後,梅爾卡茲對怒不用抑的副官,教誨似地說。
  「不需要生氣,因為布朗胥百克公爵事實上是一個病人。」
  舒奈德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病人?」
  「是精神方面的。」
  梅爾卡茲所說的病,指的是布朗胥百克公爵那無意識且極易受傷的所謂自尊心。其本人
或許根本毫無察覺,但由於他深信自己是一種最偉大,最光榮的存在。所以無法感謝他人,
甚至無法認可與自己持有不同看法的人。於是看法與他不同的人就被視為是叛逆者,忠告被
當作是誹謗。因此,修特萊也好,菲爾納也好,即使是為著他的利益而出謀獻策,但仍不為
其所見容,而終究棄陣營他去。
  當然,像具有如此性格的人,也無法接受社會存在著多種的思想與多樣的價值觀。
  「這種病情的根源早已存在多時,就是長達五百年的貴族特權傳統。公爵應該也是這傳
統之下的受害者,在一百年前確實是行得通。唉!從某方面來說,其實他是一個不幸的人。」
  年紀尚輕的舒奈德,並未能像上司這般寬容,或者應說是達觀。自梅爾卡茲面前退下之
後,他乘著電梯來到了要塞的瞭望室,在半球面體透明的外壁對面,無數相互重疊的?星群
正在遠處閃耀著光亮。
  「或許就像司令官所說的,布朗胥百克公爵也許真是個不幸的人,但是不得不將自己的
未來託付給這種人的人們,豈不是更加不幸--」
  對於年輕軍官這番悵然若失的疑問,群星依舊沉默。
  ***
  除了布朗胥百克之外,逃亡到禿城之城要塞上來的,還有來自另一個方向的人。那就是
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姪子,代理伯父負責防衛並統治威斯塔朗特行星的賽德男爵。
  威斯塔朗特是一個缺乏綠色與水份的乾燥性行星,住有二百萬人口,在邊境地區算是多
的了。由於地質肥沃,在為數甚少的綠洲上,進行著集約農耕與稀土類元素的開採。在和平
的時代,自其他行星運來了數兆噸的水,進行開發工作。
  賽德男爵其實也並不是一個全然無能的統治者,或許是由於年輕的緣故,在政策的實施
上缺乏了必要的彈性。而且為了要能夠自背後暗中援助伯父布朗胥百克公爵,對於民眾的壓
榨便愈是變本加厲。這種行為在從前是可以行得通的。但隨著萊因哈特的急遽抬頭,大貴族
的支配體制逐漸鬆動,甚至已發展到內戰的情況,民眾也都有所耳聞。於是反抗的情緒逐漸
地在醞釀。賽德男爵得知後又驚又怒,繼而對之加以鎮壓,終究導致民眾的反抗。
  在類似情況發生幾次之後,最後民眾終於發起大規模暴動,對賽德男爵的鎮壓政策加以
報復。賽德男爵控制不了局面,最後只能單獨一身,駕著太空梭逃亡,但由於自己身負重傷
,到達禿鷹之城之後,不久即傷重死亡。
  「這些賤民--膽敢用骯髒的手殺死我的姪子!」
  擁有特權的人很容易就會把其他並不擁有特權的人的存在及人格加以全面否定。布朗胥
百克公爵不但認為民眾沒有反抗鎮壓政策的權利,甚至沒有大貴族的許可,民眾是沒有權利
活下去的。民眾當中的病人或老人等等,凡無法侍奉貴族的,比家畜更加不如,當然也沒有
活下去的價值--他如此地深信不疑。
  但現在這樣的賤民不僅反抗大貴族,甚至還殺了他的姪子,。布朗胥百克公爵已經到了
狂怒的地步,他相信自己的憤怒是絕對正確的。
  「這些忘恩負義的賤民,必須要用正義之刃來加以懲罰!」
  公爵作了這樣的決定。
  「對威斯塔朗特施以核子攻擊,這些賤民不得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在這個決定上,全部人員實在無法表示贊同。所謂核子攻擊,也就是使用熱核武器,同
時將導致死灰大量散佈。這種攻擊方式自過去幾乎使地球人類瀕臨滅絕的「十三日戰爭」以
來,顯然已成了一種共同的禁忌。那以深思熟慮而聞名的安森巴哈准將,試圖說服缺乏冷靜
的盟主。
  「您憤怒是理所當然的,但威斯塔朗特是閣下您的領地,對之施以核子攻擊的話是不是
合適?」
  「--」
  「而且在我軍正與羅嚴克拉姆對峙的此刻,實在沒有餘力再抽調兵力。況且要將所有的
住民殺死似乎於理不合,是不是只要處罰主謀者就可以了呢?」
  「住嘴!」
  公爵大聲喝罵。
  「威斯塔朗特是我的屬地。我有權利決定將那個行星連同那些賤民們全部一起消滅。魯
道夫大帝不也是殺了幾億個暴徒之後才將帝國的基礎穩固下來的嗎?」
  放棄勸說的安森巴哈自盟主面前退下時,一邊嘆息地喃喃自語:
  「看來高登巴姆王朝也就要這麼滅亡了,一個自己將自己的手腳都砍斷的人,如何還能
夠站得起來呢?」
  但卻有人將他這幾句話向上密報,布朗胥百克公爵為之震怒,於是逮捕了安森巴哈,因
為顧慮到他的功績與聲望,故將之加以監禁而並未處死。
  梅爾卡茲也要求會見公爵,希望能停止對威斯塔朗特的核子攻擊計劃,並且釋放安森巴
哈,但公爵拒絕了他的求見。
  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復仇即將開始了。
  Ⅶ
  有一名出身自威斯塔朗特的士兵,在核子攻擊計劃即將實施的前一天,自禿鷹之城脫逃
,來到萊因哈特的陣營當中。
  萊因哈特聽完他的話之後,本來要立即派遣艦隊到威斯塔朗特去阻止攻擊行動,但被奧
貝斯坦參謀長阻止了。
  「不如讓那發狂的布朗胥百克公爵去進行那項殘忍的攻擊行動吧!」
  冷酷無情的參謀長說道。
  「然後將整個情景攝影下來,當作是大貴族們毫無人性的罪證,如此一來,在他支配下
的民眾以及平民出身的士兵們也必然會叛離。與其要去阻止的話,這樣的效果對我方更好。」
  從不知恐怖為何物的金髮青年,在這時候竟然露出了恐懼畏怯的神情。
  「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二百萬人被殺死嗎?其中有多少婦孺兒童啊!」
  「這場內戰如果長久持續下去的話,死的人或許就不只這個數字了,而且,只要大貴族
們暫時獲勝,類似這樣的事情不管幾次都有可能發生。因此有必要讓帝國境內每一個地方都
知道他們的兇惡,同時宣傳周知,他們並沒有統治宇宙的權利。這裡就有一個--」
  「那麼是要我裝作沒看到嗎?」
  「為了帝國二百五十億的人民,閣下,同時也為了早日迅速地確立霸權。」
  「--知道了!」
  萊因哈特點了點頭,但他的表情當中,缺乏往常那股獨特的神采。在旁邊的如果是吉爾
菲艾斯,絕對不會作如此的進言吧。
  ***
  威斯塔朗特上散佈著有五十多個的綠洲。在綠洲以外的地方,盡是因日曬褪色而變成紅
褐色的岩山、灰黃色的沙漠與無限地延伸至地平線的白色鹽湖,連一個人影都找不到。
  也就是說,如果用核子飛彈對各個綠洲加以攻擊的話,那麼就可以將行星上全部二百萬
的居民殺得一個不留。
  當天,在其中的一個綠洲上,有集會在進行著。在憑藉著實力排除掉貴族的統治之後,
對於以後的方向還沒有確定。以後應如何是好呢?所以這一次的主要議題是,應如何確保居
民以後的和平與幸福。對於長久處於貴族的統治之下,久未舉行自主性討論的人們而言,集
會是一件大事,甚至可以說是值得紀念的慶典。
  「我聽說羅嚴克拉姆元帥是個好人,對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一向照顧有加,不如我們就
讓他來保護我們吧!」
  當有人提出這樣的意見時,其他人也熱切地立即表示贊同。其實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其
他的選擇了。當所有的意見被歸納總結之後--
  「媽媽,那是什麼東西呀!」
  有一名在母親懷抱中的幼兒,指著劃破天空中的一條線問道。接著其他的人也都看到了
,有一道不祥的軌跡,正斜斜地橫過那灰藍色的天空。
  那隨之而起的純白色的閃光,似乎使所有的景物都褪色了一般。
  接著看到的是火紅色的半球浮上了地平線,並且加速地連續膨脹,變成了一朵高達一萬
公尺的蕈狀雲團。
  緊接著一陣爆風湧到,秒速七十公尺,溫度超過八百度C的熱浪席捲而來,燒燬了地表
,燒燬了植物,燒燬了建築物。也燒燬了每個人的身體。身上穿著的衣服、頭髮都起火燒了
起來,燒得潰爛的皮膚上佈滿了水泡。
  活活被燒死的嬰兒,最後的哀嚎在熱風中盪漾片刻之後便消失了。母親呼喚著孩子的呼
聲,父親憂慮著家人的叫聲,不一會兒全都聽不到了。
  被熱風捲起旋蕩在高空中的大量塵土,好像沙瀑似地流瀉回到地上,埋葬了死者那被燒
得體無完膚的身體。
  自螢光幕上看到這幅景象的年輕軍官,臉色蒼白地離開座席,忍不住蹲在位子旁,開始
劇烈地嘔吐起來,但是任誰都沒有對之加以斥責。自監視衛星上所傳送回來的畫面,強烈地
攫住了所有人的視線,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響。他們現在終於更加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再也
沒有任何事物,會像人類之間恃強凌弱所表現出的殘暴一樣玷污宇宙的法則。
  ***
  「把這些影像傳送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貴族與我方究竟何者才是正義,連小孩子都明
白了。這些貴族無異是在自取滅亡。」
  奧貝斯坦以冷靜的語調解說著,但並沒有引起任何立即的反應。
  「您認為如何呢?元帥閣下。」
  萊因哈特的表情極為痛苦凝重。
  「是你要我裝作沒看到,結果變成如此的慘劇。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難道沒有其他
方法了嗎?」
  「或許有,但是我的智慧僅止於此而已,無法找到其他更理想的方法。如您所說,到了
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只能把目前發生的事作最大程度的利用。」
  萊因哈特盯著冷漠的參謀長。冰藍的瞳孔裡浮現出嫌惡的顏色,但已分不清這究竟是對
著站在跟前的這個人,或者是對自己本身。
  ***
  威斯塔朗特發生的慘劇,此時正透過超光速通信呈現在帝國的各個角落。各地都引發了
相當大的憤怒與震撼。民心加速地自貴族所控制的舊體制中脫離,甚至連貴族們也一致強烈
地認為布朗胥百克公爵已經沒有所謂的未來了。
  吉爾菲艾斯在完全平定了邊境的星域之後,接下來就是與萊因哈特會合,於是艦隊便朝
著禿鷹之城前進。他自然也看到了傳送的影像,在知道了在威斯塔朗特所發生的事後,對於
大貴族們的憤怒更是不可扼抑,但是有一天,瓦列的艦隊捉到了一艘太空梭。梭上乘著一名
士兵,曾經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部下,因被迫參與對威斯塔朗特行星的核子攻擊,而於中途
逃亡。這是值得讚賞的行為,但是接著下來,在他所說的話當中,有著讓人無法聽過了就算
的內容,吉爾菲艾斯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為了確認這一點,他重複地問了好幾
次。
  「我已經說了好幾遍。羅嚴克拉姆侯爵聽說過貴族聯合軍要殘殺威斯塔朗特行星上二百
萬居民的消息。但是他竟然置之不理,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所有居民被殺害,目的便捷
是要作為政治上的宣傳。」
  「會不會是侯爵沒有採信那個消息才導致如此的下場,你難道有證據可以證明侯爵是故
意眼睜睜地任由威斯塔朗特上面的居民被屠殺的嗎?」
  「證據?」
  那名士兵冷笑地說--那影像本身的存在不就是證據嗎?這麼清晰的影像能夠說是湊巧
偶然拍到的嗎?那是由成層圈附近以近距離對地面拍攝而得的。
  吉爾菲艾斯一語不發地支開了那名士兵,並且部隊下達緘口令。這真是一件難以相信,
也不想相信的事情,這難道會是事實嗎?
  「就快要見到萊因哈特閣下了,到時再直接當面確認真偽即可。但是,確認之後又該如
何是好呢?如果是謊報的話也就算了,但是若是事實的話,我該怎麼辦?」
  吉爾菲艾斯自問著,但終究沒有任何明確的答案。
  一直到現在,萊因哈特的正義也就是吉爾菲艾斯的正義。難道是到了無法一致的時候了
?照理說來,自己和萊因哈特應該不曾背道而馳的才對,但是--[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8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2:36

【第七章】
  Ⅰ
  年輕的費沙獨立商人波利斯.高尼夫滿臉不悅,他雖然冒著通過戰場的危險載運地球教
徒的朝拜團去地球,但利潤卻微乎其微,在還清債務,支付船員薪水,再把「貝流斯卡」號
送修之後,所剩無幾的生活費連再買十平方公分的宇宙船外殼也不夠了。
  「你好像不大高興喔!」
  桌子對面的人粗聲粗氣地問道。高尼夫連忙辯解:
  「沒有啊!我的臉一直都是這樣,不是在閣下面前才這樣的!」
  後面這句話顯然畫蛇添足,說話的人後悔不已,但這句話似乎沒有影響到自治領主魯賓
斯基的心情。
  「是你負責運送地球教的信徒到聖地的吧?」
  「是的。」
  「你覺得他們怎麼樣?」
  「我不太清楚,不過就宗教而言,我認為窮人較相信神的公正,這非常矛盾!不正是因
為神不公正,所以才有窮人的嗎?」
  「言之有理!你不信神嗎?」
  「根本不相信!」
  「喔?」
  「想要升天為神的人,都是歷史上的大騙子,他值得讓人欽佩的地方唯有其構想力和商
業才幹。從古到今,不論是哪一個國家,有錢人不都是貴族,地主和寺院的僧侶嗎?」
  自治領主魯賓斯基興致勃勃地望著年輕的獨立商人,高尼夫有種不舒服的感覺。自治領
主看起來是一精悍的男子,才四十歲出頭,但頭上一根頭髮也沒有。當然被這種長相怪異的
男人盯著,和被美女盯著的感覺大不相同。
  「這個見地相當有趣!是你自己的想法嗎?」
  「不是--」
  高尼夫應道,心中有些遺憾。
  「是我自己的想法就好了!其實大部份是現學現賣的,在孩提時代吧!那是十六、七年
前的事了。」
  魯賓斯基沒作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成長的過程中,我隨著父親在星球間旅行,有一次,碰到一個境遇和我相像的小孩,
那時他才十二歲左右,但我們卻成了好朋友。和他交往了兩三個月,我發現他領悟力強,心
思又縝密。剛才那些話便是他說的!」
  「那小孩叫什麼名字?」
  「楊威利!」
  高尼夫現在的表情十足像個成功地表演出新戲法的魔術師。
  「聽說那傢伙現在在幹軍人,身為自由人的我,不禁替他感到同情啊!」
  年輕的船長有點失望,因為自治領主看起來並沒有吃驚。沉默良久後,魯賓斯基語氣嚴
肅地說道:
  「波利斯.高尼夫船長,自治領政府有一項重大任務要委託你!」
  「啊?」
  高尼夫一時反應不過來,但不是因為驚訝而是用心聆聽所致。帝國和同盟一致稱之為「
費沙的黑狐」的自治領主,在他那寬而厚實的壯碩身軀中,填滿了像千層派一樣的一層又一
層的企圖和策略--人人都這麼說。高尼夫完全沒有否定這項傳說的本錢,他也不明白為什
麼身為一介商人會被自治領主召見。既不是為了要聽他回憶過往,那又究竟要派給他什麼任
務呢?
  ***
  --不久,走出官廳大樓後,高尼夫使勁地揮舞著兩臂,彷彿要掙脫無形的枷鎖似的。
  剛好一位老婦人帶著的小狗向他吠了起來,高尼夫對著小狗揮拳作勢,挨了老婦人一頓
責罵後氣沖沖地跨步離去。
  回到船上,事務長馬利涅斯克那上了年紀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因為能源公營機構給他們
發出一份通知--往後不必再擔心「貝流斯卡」號的一切燃料問題了!
  「你到底是施了什麼魔法?對我們這種小得像個房子的商船,簡直像是奇蹟似的!」
  「我賣身給政府了。」
  「什麼?」
  「畜牲!那隻黑狐!」
  事務長慌張地環顧四周,說話的人則毫不避諱地放聲高談。
  「一定是在打什麼壞主意了!竟把我這個善良的市民給拖下水!」
  「到底怎麼回事?賣身給政府,那就是說,我們成了公務員了?」
  「公務員!」
  聽了行事獨特的事務長的話,高尼夫就像鬥敗了的公雞,怒氣頓消。
  「也算是公務員的一種吧!我們將成為情報人員被派到自由行星同盟。」
  「?!」
  「高尼夫家--」
  年輕船長大聲咆哮:
  「在二千年間,最自傲的就是家族中沒出現一個罪犯或公務員,都是自由的人民!自由
的人民啊!什麼東西嘛!要我去當間諜!一下子兩種人都沾到了!」
  「不是間諜,是情報工作人員啊,情報員。」
  「只是換個好聽的說法罷了!把癌症稱為感冒的話,癌症就會變成感冒了嗎?把獅子叫
成老鼠的話,即使被咬了也就死不了嗎?」
  馬利涅斯克沒有回答,但心裡覺得他的比喻太極端了。
  「那傢伙早把我在小時候和楊威利是好朋友的事都查清楚了,這可一點也不有趣!乾脆
我把這一切都告訴楊好了!」
  「可是,這樣不太妥當吧?」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並不是你當了情報員就沒事了,背後還有一雙監視的眼睛啊!監視和制
裁的眼睛!」
  「--」
  「喂,把事情經過說清楚吧。」
  馬利涅斯克攪拌著咖啡,一股強烈的酸味撲鼻而來,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便宜貨。他花
了兩倍於高尼夫的時間,一面喝著咖啡,一面聆聽事情經過。
  「的確!不過,請恕我直言,船長,你根本沒有必要在自治領主閣下的面前提起楊威利
的名字啊,當然即使船長不提,領主那邊也會提出此事的。」
  「我知道!真是禍從口出啊!以後要謹言慎行一些才是!」
  高尼夫心裡頗不是滋味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但儘管如此,他也無法視魯賓斯基的命令
為正常,進而接受它。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枷鎖卻如影隨形,無時不在,在他的感受中,伴
隨而來的不悅,比無錢可賺更痛苦。
  如果說像波利斯.高尼夫這種人還有存在價值的話,那便是他那獨立不羈的自由身分。
但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卻將他唯一值得自豪之處輕易地踩在腳底下。而且連最惡劣的
差事,他也以故施恩惠的方式強迫高尼夫接受!
  擁有權力的人似乎認為將市民置於權力機構當中是其特權。即使是魯賓斯基,也無法擺
脫這種錯覺。
  「那麼我們有時候是不是也把這種錯覺當成是真實的比較好?」高尼夫露出苦澀的笑容。
  馬利涅斯克若有所思似地看著年輕的船長,並提起平底壺。
  「要不要再來一杯咖啡?」
  Ⅱ
  進入八月以後,楊威利到達巴拉特星域的外緣地帶,隨即展開艦隊佈置,伺機進攻海尼
森。
  這裡距離海尼森六光時,約六十五億公里,對於在星際之間航行的宇宙艦隊而言,只是
咫尺之隔罷了。
  楊進入這個區域,不但具有軍事上的意義,更包含了重大的政治意義。
  佔領海尼森的軍事革命會議,連在巴拉特星域都無法發揮指揮實效,其政治勢力不過是
一般行星水準而已。第十一艦隊的戰敗導致他們喪失宇宙空間的作戰能力,由於這個緣故,
軍事革命會議的全面敗北,政變的失敗,以及恢復同盟憲章和法律秩序都只是時間的問題-
-此次行動正是把以上的種種誇示在同盟全體軍民的面前。
  效果驚人!當然是由於楊的聲譽--他本人所謂的虛名--使這效果大幅提升的,因此
,本來還在評議會政府和政變派之間搖擺不定的人,都陸陸續續舉起鮮明的旗幟,投靠到楊
這一邊。此外,從各個行星的警備隊,駐留地方的巡邏艦隊、退役的官兵,到有志參加義勇
隊的人民也都紛紛加入楊的行列。
  從一開始,義勇隊的編組工作就進行得頗不順利。因為楊不喜歡把人民捲入戰爭,而且
老實說,他也不信任那些想參加戰爭百姓的精神狀態,不過,無可否認的是,他們的參戰意
願是出自於自發性的。他們甚至搬出同盟憲章中的「抵抗權」--「人民對不正當的權力有
抵抗的權利」來應付這位固執的青年司令官。
  因此,楊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下令義勇軍的參加資格必須有年齡限制,
凡未滿十八歲及超過六十五歲的人均不得參加,但是,許多怎麼看年紀都超過八十歲的老人
,卻堅稱自己才五十五歲;另外,有一個十七歲的志願者看到了尤里安,以「怎麼看都不像
比自己大」為理由跟辦理軍官抗辯,辦事官只得說:
  「這種事可不輕鬆哦!」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聽在耳裡,為之苦笑。
  令楊欣慰的是,引退還鄉的前統合作戰本部長西德尼.席特列元帥發表聲明支持己方。
楊在軍官學校就讀時,他是當時的校長,楊非常尊敬他,但同時也覺得他是個不好應付的人
。有了他的公開表態支持,便不致於與他為敵,這就令人相當高興了!其實,單是和格林希
爾上將為敵就已讓他受夠了。
  以前曾與軍事革命會議互通聲氣的人有許多也加了。「廣場屠殺」事件傳開後,他們便
開始大加撻伐政變派,抨擊聲浪高漲入雲。
  耿直不阿的姆萊參謀長等人嚴厲地指責他們的變節及牆頭草作風。楊卻有另一番說法:
  「只要是人,都有謀求自身安全的權利。以我而言,如果責任可以更輕一點的話,我也
會選擇有利的一方,更何況他人?」
  反觀歷史,動亂時代的人們無一不是如此。不這樣做的話,就無法活下去;若具有判斷
狀況的能力和彈性的表現,就不會遭致非難。反倒是那些一意堅持信念的傢伙,往往容易對
他人或社會造成傷害。
  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廢除民主共和制,自封為銀河帝國皇帝,屠殺了四十億反對專制
政治的人民,他那強烈的信念無人能及!現在佔據海尼森的政變派一干人等,也是發自信念
,而採取行動的吧!
  人類的歷史上,沒有所謂的「絕對的善與絕對的惡」的鬥爭,有的只是主觀的善與主觀
的善之間的爭鬥,正義的信念與正義的信念彼此相剋罷了!甚至在單方面的侵略戰爭中,發
動侵略的一方也認為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戰爭因而永無止息,只要人類一天還相信著有所
謂的神及正義,世界也將永無寧日!
  談到信念,楊只要一聽到「必勝的信念」云云時,便全身起雞皮疙瘩。
  「如果擁有必勝信念就能獲得勝利的話,世上再沒有比這更輕鬆的事了!因為誰都想要
獲得勝利呀!」
  楊這樣認為,在他的觀念中,信念不過是強烈的願望而已,毫無客觀的根據可言。信念
愈強,視野就愈小,也愈無法正確的判斷或分析。大致地說,信念是一個可恥的名詞,只要
放在字典上就夠了,不是用嘴來說的。
  「這種說法的本身就是閣下的『信念』哩!」
  尤里安等人故意挑他的語病。
  本來打算回嘴,但少年心中已經明白楊所要說的是什麼了。
  儘管如此,在同盟歷史上首度發動武力攻擊以建國之父海尼森為名的行星的人,並不是
帝國的人。
  「沒想到竟是這個楊威利啊!」
  楊靜靜地對尤里安露出笑容,他現在也只能笑了。秉持著堅守民主政治的信念,他毫不
猶豫地忍淚攻擊故鄉--這種悲壯的美感,楊無福消受。取代拙劣的安慰,尤里安答道:
  「至於攻擊銀河帝國首都的任務,請等到我足以擔此重任時再做吧!我會儘快督促自己
的!」
  「奧丁嗎?那兒就交給你了!我對付海尼森就已經夠了,希望能早日引退,過著嚮往已
久的退休生活。」
  「啊!那麼我可以做軍人嘍?」
  楊連忙否定方才說的話。尤里安一直希望能成為軍人,率領大艦隊在星際之間聘馳。不
過,楊對這件事始終沒有下定結論。
  從尤里安之事不同的是,由大艦隊之間的決戰所進行的霸權爭奪,其形式本身不也非常
老舊陳腐了嗎?這時,楊又如此認為了。
  一言以蔽之,必須在必要的時候確保必要的空間。一定的宇宙空間,只要在一定的時間
內使用就好了!為了確保永久的空間,必須設定航路地帶,戰場也必須加以限制,戰爭自然
無可避免。但是沒有敵人的地方,必須在沒有敵人的時間內使用,不是嗎?
  楊暫將此戰略構想命名為「宙域管制」,由此引發的艦隊決戰稱為「宙域支配」,他想
將一些更為彈性化的合理戰略思想加以體系化。先寇布會揶揄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楊雖然
討厭戰爭,但對戰略戰術這種知性遊戲卻又顯得興致勃勃。
  ***
  這時,海尼森行星的地下深處有一個人正對著同志們大聲疾呼。
  「還早得很!我們還有『處女神的首飾』!有了『處女神的首飾』,即使是楊威利也無
法突破海尼森的重力圈!」
  格林希爾上將聲嘶力竭地說道。看見在座上的同志們臉上開始微微泛著光采,他反覆地
說著:
  「我們還沒有輸!」
  Ⅲ
  「我們還沒有獲勝!」
  螢幕上浮現著翡翠色的美麗行星,楊望著它心中喃喃念道。
  其實在他的思考中並沒有把「處女神的首飾」當成是一回事,不管她的威力有多強大「
雷神之錘」也好「處女神的首飾」也好,他從未對那些兵器、要塞之類的硬體設施有過絲毫
畏懼。摧毀「處女神的首飾」的手段實在是不勝枚舉。
  另外,佔領有人居住的行星也非易事,行星本身為一巨大的補給、生產基地,攻擊行星
的一方必須具備大量的軍需物資。亞姆立札會戰初期,同盟軍之所以能夠佔領有人行星,是
由於帝國軍欲擒故縱,運用戰略性的後退伎倆,也就是說,在通往陷阱的路上撒下誘餌,讓
敵軍掉以輕心落入陷阱。
  海尼森的情況則不然,不過海尼森有一個弱點--這個弱點便是對於「處女神的首飾」
的硬體信仰。若能粉碎信仰的對象,抵抗的意志必然消弭於無形。
  具有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攻擊能力的十二個軍事衛星,雷射砲,荷電粒子光束砲,中子光
束砲,熱線砲,雷射氫爆飛彈,磁力砲--各種武器裝備應有盡有,利用太陽能可半永久性
地補給動力,準完全鏡面裝甲的十二個球體。以銀色為中心,四周閃耀霓虹光彩,這是一個
近乎高貴般的美麗,一個可以大量殺人的系統裝置。
  但是,大概要在它還未立下足以誇示的功勳之前,就會被楊威利破壞吧!令楊威利憂懼
的是,不分百姓和軍人,在海尼森行星上的十億人口,對政變派來說,他們是重要的人質。
  如果政變派威脅連同全部住民及海尼森行星自爆--或者以光束槍押著比克古提督前來
要求談判--,到時楊只有束手無策了。
  他並不認為格林希爾上將會這樣做。可是,他會成為政變派的首謀之一,這件事本身就
已經超乎楊的想像範圍了。
  為了應付這種局面,楊必須採取一些對策。要怎樣做才能粉碎他們的癡心妄想,使他們
放棄無益的抵抗呢?
  很顯然的,撇開當事者的本意不談,此次政變是由銀河帝國的羅嚴拉姆候爵萊因哈特一
手策畫的內幕必須公諸於世。
  雖然沒有物證,不過目前帝國發生大規模的內戰,可以以此作為狀況證據吧?或者政變
平定之後,也許就可找出物證,總之,當務之急在於找出人證來。
  楊選定了一個人。
  被傳喚的巴格達胥中校,步履輕鬆地來到楊的辦公室,待副官菲列特利加離座後,楊開
口:
  「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是什麼事呢?」
  巴格達胥一面回答,一面環視室內,確定尤里安不在後才放下心來。印象中那位美少年
似乎很難對付,聽起來雖然荒謬,但一旦被他人取得先機後,這種記憶便揮之不去,久久縈
繞在心頭了。
  「我還可以做些什麼呢?只要是閣下的命令,即使是要我潛入海尼森也--」
  「然後,你就回到格林希爾上將的身邊?」
  「不!我可沒這個意思!」
  「開玩笑的,實際上,我要你做證人。」
  「證人?什麼證人?」
  「我要你作證,這次救國軍事革命會議發動的政變,是受到銀河帝國羅嚴克拉姆侯爵萊
因哈特的唆使。」
  巴格達胥莫名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待明白楊的話中之意後,不禁嘴巴大張。巴格達胥注
視著年輕的司令官,那種目光看來彷彿在看著陌生人似的。
  「簡直是異想天開嘛--」
  為了徹底粉碎政變的正當性而不得不然的宣傳工作--巴格達胥是這樣想的。因為事情
的確如此。
  「這是事實,現在沒有物證,不過確是事實。」楊說道。
  但驚異和疑惑的神色並沒有從巴格達胥的臉上消失。當他還想再說什麼時,楊放棄了說
服對方的念頭。
  「算了吧,你不相信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感覺上頗為草率,即使不是巴格達胥,換作是其他人,就會認為楊的話可信嗎?大概是
認為尚待斟酌的居多。相信他的話的人,恐怕只有在政變發生以前聽過楊分析的比克古、尤
里安他們吧?
  至於先寇布和菲列特利加又會如何呢?先寇布或許會浮現挖苦的微笑然後說:
  「說得好!不過太過直接了吧!若能委婉一些,或許能打個八十分!」
  菲列特利加或許會抗議。
  「請不要看不起我的父親!父親他還不致於淪為帝國的爪牙!」
  --楊甩一甩頭,似乎要甩開浮現腦中的幾個面孔。
  「總之,我要你出面作證!如果有必要的話,編纂詳細的腳本和物證也行。我知道這麼
做是有點不公正。怎麼樣?願意幹嗎?」
  楊的表情和聲音並沒有特別嚴峻,但巴格達胥可從他身上感到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
  「明白了!我是一個背叛者,我一定會盡力做好這件事!」
  巴格達胥只好當面把自己的命運交給楊了。
  巴格達胥退出之後,楊對自己的策略感到厭惡。他傳喚了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
  「關於摧毀『處女神的首飾』的方法,有幾個技術上的問題要討論,麻煩你請大家到會
議室集合。」
  「是!」
  想到必須要破壞這十二個固若金湯的軍事衛星,其困難之處令菲列特利加也緊張得全身
發顫,又要造成多少的犧牲呢?實在無法想像。這時楊察覺了她的神色,說道:
  「不必擔心!格林希爾上尉!我保證在破壞處女神的首飾時,絕不讓半艘戰艦或一個人
的生命犧牲掉!」
  楊並不是想藉著這個說法來減輕心頭的罪惡感--。
  ***
  通訊螢幕上巴格達胥中校的出現,使得山窮水盡的救國軍事革命會議成員們不勝驚惶與
憤怒。他行刺楊威利的任務失敗,使己方同志陷入絕境,現在他又出面作證,說政變是由羅
嚴克拉姆侯爵萊因哈特一手所策動的,以全面否定並消除政變派心中認定的大義。
  「巴格達胥!不知羞恥的叛徒,竟還敢露臉!」
  咆哮的憤怒聲中帶著陰鬱。因為他們心知肚明自己已不能再對這個叛徒採取報復了。他
們不得不了解,即使是「處女神的首飾」,也只會使最終的敗北延後發生罷了。
  現在「救國軍事會議」支配的地方僅限於海尼森行星的地表和地下的一部份而已。除此
以外,其他的立體空間都落入敵人手中了。
  敵人就是那個名叫楊威利的年輕小子!就是他使政變失敗的!他擊破第十一艦隊,剝奪
了軍事革命會議唯一的宇宙空間戰鬥能力,使政變的效果僅止於海尼森一星而已,連那些原
本猶疑不決的人也紛紛投入楊的行列。現在,國軍事委員會已經完全孤立了。不過,有一件
事格林希爾上將還是不吐不快。
  「也許我們太低估楊威利了!他竟然會以我們是帝國爪牙來做政治宣傳!他有何必要如
此詆譭我們!」
  大家猛力點頭,格林希爾上將望著他們。接著說道: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2:41

  「政變是由我們本身的意思發動的,加上林奇少將自帝國返回為我們帶來了漂亮的作戰
計劃,跟羅嚴克拉姆侯爵一點關係也沒有!是不是?林奇少將!」林奇醉意濃濁的眼中泛著
紅光,他露出似乎壓抑了許久的表情。
  「承蒙您過獎了!敝人甚感惶恐!那個作戰計劃並不是我擬定的!」
  「什麼!」
  格林希爾上將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安的疑惑,猶疑了數秒,他問道:
  「那麼是誰?誰能擬出那樣的作戰計劃?」
  問與答之間,沉默了好一陣子。
  「是銀河帝國元帥--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
  霎時悄無聲息,沉默中充滿了無言的悲鳴,每個人都面無血色。
  「你說什麼--」
  「楊威利是正確的。這次的政變是羅嚴克拉姆侯爵--那個金髮小子所策畫的!那傢伙
為了在內戰期間能順利對付門閥貴族,便藉機挑起同盟內訌,你們都被利用了。」
  「你是在羅嚴克拉姆侯爵的手掌心上如同玩偶般地操縱我們跳舞嗎?」
  質問的聲音嘶啞而乾裂。
  「是啊!各位,你們都跳得很不錯啊!除了克力思齊上校那個低能之外,想不到格林希
爾上將您也是啊!」
  惡毒的嘲笑!隨著酒精的濃烈氣息,無形的小精靈滿室飛轉,大家的心臟像被針一扎一
扎的刺入似的。不知是誰發出一陣嗚咽。
  「看看這個吧!這就是羅嚴克拉姆侯爵親手交給我的作戰計劃!」
  小而薄的資料夾自林奇的手中擲出,桌子上響起乾涸的聲音。格林希爾上將順手拿起之
後一頁一頁地翻閱著。
  在邊境星域引起不只一處的騷動,而是多處同時發生,藉以分散首都的兵力,在其呈現
真空狀態時再佔據政治及軍事基地--。格林希爾上將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呼吸,將資料丟開。
  「至此都照劇本進行了。但在後段卻被中斷了,這是因為身為演員的各位沒有實力啊!」
  「林奇少將!為何你要聽從羅嚴克拉姆侯爵的策略!是不是他開給你優厚的條件?比方
說,讓你做帝國軍的提督--」
  「是有這麼一回事--」
  林奇的聲音不自覺的忽高忽低,他也懶得調整自己的聲音。
  「不過,並不僅只於此。我並不是聽從誰,我只是想讓那些對自己的正確性深信不疑的
人,嚐試那種無可辯解的恥辱罷了!至於什麼晉陞,往後的人生,我都不在乎了!」
  眾人慄然的光芒,映現在林奇紅紅的眼中。
  「怎麼樣?格林希爾上將!冠冕堂皇的救國軍事會議,只不過是帝國野心家的道具罷了
!真相大白之後的心情如何?」
  話說到末尾突然變成笑聲,那種欠缺節奏感的異樣笑聲,如鹽酸一般侵蝕著大家的心。
艾爾.法西爾的逃亡使他的過去蒙上陰影,九年來他沒有辯解的餘地,只有沉溺在醉意之中
藉酒澆愁,這段期間他滿腹的怨悔卻無法對人提起,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讓痛楚灼燒全身,
日復一日。
  「議長!敵人開始攻擊了!」
  擔任傳令的軍官發出生硬的聲音,凍結的氣氛瞬間融解,格林希爾上將轉身站直,發出
恍如從惡夢中驚醒的聲音。
  「十二個衛星當中,哪一個先遭受攻擊?」
  回答中充滿困惑與慌亂的語氣。
  「是--十二個同時遭受攻擊!」
  好一陣子視線互相交錯,他們的表情與其說是驚愕,毋寧說是不知所措。在軌道上自由
移動的十二個衛星,具備相互防禦、支援的機能,因此,如果同時對幾個衛星發動攻擊,必
得承擔分散戰力的危險,而同時攻擊十二個衛星,則超出一般常識之外了。楊威利到底在搞
什麼把戲?
  監視螢幕中出現了影像,捕捉到朝衛星直逼而來的物體。當辨明那些物體時,室內頓時
一片譁然!
  「冰--」
  格林希爾上將喃喃嚷道,那是巨大的--遠較戰艦巨大的冰塊!
  Ⅳ
  --三百年前,銀河帝國邊境。
  酷寒的亞爾提那星系(牛郎星系)第七行星上有一個共和主義青年,被迫從事形同奴隸
的礦產開採。他的名字叫亞雷.海尼森。
  他有一個心願,希望逃離這個行星,到遙遠的彼方,建設一個共和主義的新國家。可是
,問題是他們沒有建造太空船的材料。
  有一天,海尼森看見一個孩子在玩自己做的小船,小船是用冰做的,青年靈機一動。
  他利用牛郎星系第七行星上一種蘊藏量豐沛的天然乾冰製造太空船,展開了為期長達五
十年,距離一萬光年的漫長旅程。
  這便是傳頌後世的自由行星同盟之父--海尼森的傳說。
  「這次作戰就是學自建國之父海尼森的故事!」
  楊的話並不誇張,了解這次作戰的情勢後,便能理解他是在苦中作樂。
  巴拉特星系第六行星--西里納蓋爾是一個寒冷的行星。從這裡切出了十二塊冰塊,每
一塊冰塊為一立方公里,質量為十億噸。
  然後在冰塊上加裝航行用的引擎,將冰塊削成圓筒型,中心線以雷射貫穿,然後裝上衝
壓式空氣噴射引擎。
  這種引擎的前方有一巨大的網狀磁場,用以吸收離子化的星際物質。當這些星際物質從
前方進入冰塊的中空部份時,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壓縮、加熱,在引擎內完成核融合反應,
產生大量能源並成為向後噴射推進的巨大動能。
  這時用冰建造的無人太空船便可永無休止的向前航行,速度持續增加,當速度愈來愈接
近光速時,吸收星際物質的能力也愈高,最後會到達亞光速。
  在這裡必須探討一下最初步的相對論,其原理如下--隨著速度接近光速,物質的實際
質量也會隨之增大。
  例如,以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九的速度航行,船的質量會增加到原來質量的二十二倍
;若是以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九九則增為七十倍;若是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九.九九九,則
增至二二三倍!
  當十億噸的冰塊變成二二三倍時,其質量便達到二二三零億噸。約相當於三百萬棟六十
層樓大廈的冰塊,以亞光速衝擊時,會產生什麼後果呢?即使是「處女神的首飾」的軍事衛
星也不堪一擊了。
  只是為了避免這些冰塊掉進海尼森本星,發射角度必須小心計算,。十二顆衛星上都沒
有人,十二個冰塊上也沒有人,果然是不流一滴血的戰爭!
  「--各位有什麼意見嗎?」
  先寇布輕輕舉起手來。
  「十二個全部破壞也沒關係嗎?」
  為了往後打算,留下幾個比較好吧?他譏諷地問道。
  「沒關係!全部破壞吧!」
  楊乾脆地說道。楊認為有部份的人妄想政變會成功的原因之一,便在於這個「處女神的
首飾」。
  即使其他星系、其他行星全被敵人控制,只有海尼森殘存下來--這就是卑劣的思想代
表。一旦敵人攻到這裡來,也正意味著戰爭已進入敗北前夕了。若能防止敵人侵犯到這裡當
然更好,要避免戰爭的話,先決條件是必須多作政治及外交上的努力。
  以軍事的硬體設備來維持和平,只是思想僵化的軍國主義者的幻想產物罷了,就思考的
水準而言,根本無異於幼童最喜歡看的立體電視動作戲劇。而劇情總不外乎--有一天,宇
宙的彼方突然出現醜惡而好戰的外星人,既無原因、也沒有理由地向我方發動侵略,於是愛
好和平與正義的人類不得不起而抵抗,因此,必須要有強大的兵器和裝備。
  每當看見包圍著美麗的海尼森行星的這十二顆衛星,楊便聯想到纏繞在女神咽喉上的毒
蛇,令他覺得不快--
  總而言之,由於楊一向就對「處女神的首飾」沒有任何好感,又加上對於硬體信仰以電
療法成效最為顯著。因此,楊認為值此之際趁機加以破壞算了。他曾想出若干摧毀「處女神
的首飾」的方法,其中,楊選擇了規模最大的手法的原因就在這裡。
  ***
  作戰展開了。
  十二個巨大的冰塊,瞄準十二個攻擊衛星逼近。
  那是一種超乎想像的光景,隨著速度上升,冰塊的質量也不斷增加,巨大的冰塊和冰塊
本身的重量形成了無堅不摧的強大武器。
  衛星的雷達、感應器等索敵系統捕捉了急速接近的冰塊。不過冰塊既不是能源波也不是
金屬體,只是氫氧化合物,本身一點危險性也沒有。只是冰塊的質量和速度構成了危險因素
,衛星的電腦因而開始了運作。
  雷射砲瞄準了冰塊,噴出超高熱的能源光柱。
  冰塊壁面被打出一個直徑三公尺的正圓形洞穴,但即使是高輸出功率的雷射砲,也不能
貫穿冰塊。雷射特有的徹底指向性反而成了它一大弱點,除了限制擴大破壞的範圍外。冰塊
的一部份蒸發後,產生大量的水蒸氣,吸收雷射的熱能源。而且在絕對零度的真空狀態下,
水蒸氣發生爆發光芒使冰塊增色不少,宏大的效果奇景盡收眼底。
  楊的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人人不發一語地注視著眼前的光景,通訊兵則目不轉
晴地瞪視著質量計上變化劇烈的數字。當冰塊即將接近光速時,冰塊的質量也大幅增加。
  發生衝撞了。
  冰塊碎裂開來,衛星亦然,冰碎片在空中亂舞,在太陽光和行星光的反射下,絢爛奪目
的光彩輝映四周的空間。每一片碎冰都具有數百噸的質量,但在螢幕上看來,卻似一片片的
飛雪在空中輕輕地飄蕩著。最後連衛星的破片也無法區別。
  Ⅴ
  「全滅--處女神的首飾竟然--一個也不剩--全滅--」
  監控人員在出神的狀態下不斷重複著「全滅」。救國軍事會議的成員們個個像鹽柱般直
立著。
  相同的話不斷地在他們的耳中迴響著,忽然,響起一陣重物跌落的聲音。格林希爾上將
頹倒在座椅上,同志們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他使勁發出嘶啞的聲音。
  「一切都結束了!軍事革命失敗了!我們輸了!承認吧!」
  隔了數秒,一陣反對的叫囂響起,艾凡思上校聲嘶力竭地鼓舞同志們的士氣。
  「不!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有人質,海尼森的十億住民,全部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上校用手拍擊著桌面,極力主張道:
  「而且統合作戰本部長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也被我們抓住了,可以和敵人交換條件,交
涉成功的可能性極大。現在放棄還言之過早呢!」
  「放棄吧!再抵抗下去,不但沒有益處,也會傷及國家與人民的利益,已經結束了!何
不當機立斷就此落幕呢?」
  上校的肩膀無力地垂下,嘴唇泛白,聲音漸漸微弱。
  「那麼,我們今後該怎麼辦?投降接受審判嗎?」
  「想投降的人就投降吧!我另有打算,但在此之前,我必須先完成一件事。我們崇高的
起義是由帝國的野心家所策動的--我不能讓這種說法的證據和證人留在世上!」
  格林希爾上將的眼睛,充滿怨恨地望著林奇。
  「林奇少將!從以前我便對你抱有很深的期望,那是在軍官學校時代的事了,那時你低
我二年級。九年前在艾爾.法西爾星系發生的事,我深感遺憾,因此我一直認為這次可以恢
復你的名譽,才如此維護你,沒想到--」
  「這只能怪你有眼無珠!」
  由於酒精使然,少將冷冷的指出事實。格林希爾上將的臉色一沉,憤怒、絕望、挫敗、
憎惡--種種感覺湧上心頭,幾乎要從體內爆發出來。
  忽然兩道閃光在室內飛馳,一道直入格林希爾上將的眉間,另一道則擦過林奇的左耳,
切開了部分的皮膚和肌肉。哀號聲持續中,幾道光束自前後左右射向林奇,他的身體瞬間出
現了幾個細而灼熱的洞。格林希爾倒下後不出幾秒,他也倒下了。
  「這些傻瓜--」
  林奇少將浸在血泊中,他吐出最後的笑聲,掃視襲擊他的軍官們。
  「我是在挽救格林希爾上將的名譽,你們不這麼認為嗎?--與其活下去接受制裁,他
倒不如現在死去的好--哼!名譽?毫無意義啊!」
  鮮血如泉湧出,張開的兩眼翻白,艾凡思上校憤恨地在他的臉上吐口水。
  「把這些骯髒的資料燒掉!把林奇的屍體也處理掉!凡玷污我大義之名的一切證物全部
都得加以清理!」
  「楊提督的艦隊已在軌道上展開,準備登陸作戰了。我們怎麼辦?」
  「打開通訊回路!我要和提督談話!」
  不久,螢幕上出現了一位頭戴軍帽的年輕提督,他的背後幕僚群齊肩並立,其中包括格
林希爾上將的女兒,看見她,艾凡思上校的身體略晃了一下。
  「救國軍事會議代議長--同盟軍上校艾凡思,有話對你們說。不必攻擊了!我們知道
業已敗北,也放棄無益的抵抗!一切都結束了!」
  「很好!可是--」
  當然,楊仍持懷疑的態度。
  「救國軍事會議議長--格林希爾上將怎麼了?為何沒有看見他?」
  艾凡思上校深吸了一口氣後答道:
  「自殺了!死得非常光榮!」
  聽到這裡,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則發出低低的尖叫,並將一隻手蓋在嘴上,小小
的肩膀不住地顫慄著。
  「楊提督!我們的目的在於淨化民主共和政治,將銀河帝國的專制政治從這個世界上完
全摒除,這個理想若不實現,將會令人深感遺憾!楊提督!尊駕是要助紂為虐嗎?」
  「所謂的專制政治是什麼呢?不是由市民選出的為政者,利用暴力及權力奪取了市民的
自由,並進而想支配人民。也就說,諸位現在在海尼森的所作所為,便是專制的最佳榜樣!」
  「--」
  「你們才是專制者。不是嗎?」
  楊的聲調緩和,但所說的一字一句卻毫不容情。
  「你錯了!」
  「我們所追求的並不是自身的權力,它只是一時的方便罷了,在推翻腐敗的愚民政治,
拯救祖國,打倒帝國之前,我們這麼做只是暫時的權宜措施!」
  「一時的方便嗎?--」
  楊挖苦似的喃喃念道。為了使自己正當化,任何藉口都可以搬出來。為了貪圖這一時的
方便,會造成了多麼慘重的犧牲呢?
  「那麼我倒要試問,我們與帝國對抗達一百五十年,仍不能打倒它,恐怕今後再花個一
百五十年也未必能將其打倒。既然如此,尊駕們仍然要穩穩坐在權力的寶座上,繼續剝奪市
民的自由,並主張一時的方便嗎?」
  艾凡思上校無言以對,但是他隨即轉變了話題發表反論。
  「現在政治的腐敗,人盡皆知。要匡正這股歪風,除了把他們全都趕下臺之外,難道還
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嗎?」
  「政治的腐敗並不是指政治家收取賄賂之事,那是個人的腐敗而已。政治家收取賄賂,
卻沒有人能加以批判,這才是政治的腐敗。諸位發佈了控制言論的法規,單就這一項而言,
諸位又有什麼資格批評帝國的專制政治和同盟目前的政治狀況?」
  「我們願以生命和名譽起誓--」
  上校的聲音顯得相當執著。
  「關於這一點,不容任何人誹謗!我們並沒有違背正義之名,只是運氣和實力不足,僅
是如此而已!」
  「艾凡思上校--」
  「軍事革命會議萬歲,萬歲!」
  通訊螢幕的畫面轉為灰色。
  姆萊參謀長嘆了一口氣。
  「到最後了,仍不肯承認自己是錯的!」
  「人人各有其正義啊!」
  楊悵然地答道,而後便吩咐先寇布準備登陸。
  於是,楊艦隊滴血不流地安然登陸海尼森。
  ***
  在當時的地位和立場之下,楊輕裝微服的行動實在是超乎想像的,身為司令官,一個人
迅速地來往穿梭,部下們個個都很為他的護衛問題擔心。更何況政變派的餘黨躲匿在哪,目
前仍不得而知。
  姆萊少將苦口婆心地勸他要小心,楊卻把它當成耳邊風逕自去到宇宙艦隊司令部,從投
降的基層軍官口中打聽出比克古被監禁的地點後,楊立即釋放比克古,並把他送到醫院。
  經過四個月的長期囚禁生活,老提督身體非常虛弱,但目光仍然炯炯有神,說話也相當
清晰,楊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真是無顏見人哪!完全沒能幫上你的忙。更何況,事前你老早就已經提醒我了呀!」
  「快別這麼說,我才不該哪!這麼慢才到,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有沒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
  「對了!這會兒最想喝一杯威士忌了!」
  「馬上為您準備!」
  「格林希爾上將怎麼樣了?」
  「去世了。」
  「--唉,結果又是我這老人苟活下來嗎?」
  格林希爾上將沒有把官員和市民當做人質,對於他的這份良知,楊心中很感激。不過在
釋放統合作戰本部代理部長時,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現在擺在楊眼前的,是堆積如山的善後工作。
  首先須向全國傳達政變失敗及恢復憲章秩序的消息,接著還得調查損失狀況、逮捕救國
軍事會議的殘餘份子,並完成格林希爾上將和艾凡思上校等死者的驗屍報告。楊想了想,後
面還有更多的事吧!他不禁感到頭痛起來。
  這時,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的幹練在眼波流轉中顯露無遺。在得知父親死訊之後
,她對楊說道:
  「請給我一個小時--不,兩個小時!好嗎?我知道自己一定要振作起來,可是一時之
間仍然無法做到,所以--」
  楊點點頭。當得知潔西卡.愛德華遭殺害之後,他自己也不知難過了多久才恢復平靜。
  楊不相信她的父親是自殺身亡的。槍口對準眉心自殺是不可能的,一定是遭他人射殺的
!只是,他認為此事不宜對外宣揚。
  菲列特利加正待告退時,年輕提督猶豫了一下,說道:「嗯--上尉,那個--怎麼說
呢?--請不要太難過了!」
  他可以在宇宙戰場上縱橫睥睨,指揮一百萬,一千萬的大軍,從容自若,但是,有的時
候舌頭也會不聽使喚。
  二個小時過後,菲列特利加回到辦公室,迅速俐落地處理各項工作。楊的手邊印著「處
理完畢」的公文夾堆積如山。楊心中甚是欣慰,當他還在翻閱公文時,菲列特利加已經幫他
選定戰勝遊行的舉行時間及地點了,所有事都處理得有條不紊,也許對她來說,這些繁忙的
工作反而能使她從喪親之痛當中得到解脫吧!
  ***
  正要往市區巡邏的先寇布發出了聯絡,尤里安稱之為「發現了事件的最高責任者」。楊
正納悶到底是誰時--
  「一個你不想聽到的名字--最高評議會議長!」
  的確是一聽到就令人厭煩的名字。
  自政變發生以來。一直下落不明的特留尼西特終於現身了。去醫院照料比克古提督的尤
里安,在返回楊的住處途中,經過一棟老建築物的旁邊時,一輛地上車中有人叫住了他。
  「你是--」
  看到車內的人,少年馬上閉嘴。在這個世界上,他的監護者最討厭的人正在向他微微笑
著。
  「你不應該不認識我吧?我是國家的元首啊!」
  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優布.特留尼西特語調委婉地說。尤里安感到背脊升起一
陣寒意,少年的感性有一大半是受到楊的影響。
  「你是尤里安吧!楊提督的被監護人。對你早有耳聞,將來必定大有可為。」
  尤里安並沒有答腔,只以舉止回應一切。被他發現自己。尤里安不是驚訝,而是心存警
戒。
  特留尼西特背後有四、五個男女,個個看來都不太和善。
  「這幾位是容我藏身的地球教教徒,我潛藏在他們的地下教會,在這段期間,一直致力
於推翻殘暴的軍國主義者的工作。」
  致力?你做了什麼?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局勢平靜後才出來的,不是嗎?--尤里安本
想這樣問他,但考慮到楊的立場,便不再說什麼。
  「走吧!帶我回官邸,讓全體市民都知道我平安無事了,大家一定會很高興的!」
  尤里安只得無奈地載著議長,驅馳著地上車,因為在官邸前的先寇布和其部下們硬是將
這份差事推到他頭上。
  「真是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明瞭事情經過後,楊戲稱這位同盟的國家元首為「災難」,心中只覺無奈,但同時也感
到非常可笑。地球教的信徒們救了特留尼西特,並提供他藏身之處。和曾經號稱「憂國騎士
團」的人一樣,地球教的教徒們也被特留尼西特利用了吧?[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0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2:46

【第八章】
  Ⅰ
  如果說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神聖的約定,那麼對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而言,那便是十
一年前一位金黃色頭髮的美麗少女,在朦朧的笑容間對他說的一句話:
  「齊格,要和我弟弟做好朋友哦!」
  當時十五歲的安妮羅傑這樣要求時,紅髮少年不知有多麼驕傲啊!這位健康的少年,在
夜裡幾乎從沒有睡不著過的,但是這一天到了夜半,他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因為
他心裡惦著一件事--發誓要做姐弟倆的忠實騎士。
  萊因哈特擁有一頭金黃色的鬈髮,膚色白淨,猶如收藏起羽翼般的天使美少年,每當他
的舉止顯得沉穩幹練時,同年齡的少年少女們便把他視為偶像般地崇拜。可是,他天性桀驁
不馴且好戰,與外表長相大異其趣,因此常常樹立許多敵人。如果不是和實力與人緣兼具的
吉爾菲艾斯搭檔,只怕他連在街上都走不了。
  有一個少年比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大一歲。一對一單挑要贏他的話,只有天生的打架
高手吉爾菲艾斯做得到。這位少年想趁吉爾菲艾斯不在時,制裁生性高傲的萊因哈特。他或
許是想讓這個俊美的金髮少年屈服在自己的手下。
  對方放言恐嚇,萊因哈特用那寶石般的冰藍瞳眸望著他,然後突然抽腿踢他的胯下,當
他向前仆倒時,便抓起石子來狠狠地捶他。即使他已喪失鬥志,血流滿面時,萊因哈特仍不
肯善罷干休。幸好吉爾菲艾斯接獲其他少年的通報後,才連忙趕來將他拉開。
  萊因哈特毫髮無損,神態自若,好像沒發生過什麼似的,只是,當吉爾菲艾斯指出他衣
服上沾到的血漬時,萊因哈特才像洩了氣的皮球般銳氣全失。姐姐知道的話就不妙了!安妮
羅傑不會責罵他,只會以充滿哀傷的溫柔眼神望著他,再也沒有什麼比這種眼神更令萊因哈
特心痛的。
  兩人商量的結果,決定穿著衣服跳進公園的噴水池,將萊因哈特衣服上的血漬沖洗掉。
跌到噴水池裡總比和人打架要來得妥當多了吧!
  說起來,吉爾菲艾斯是沒有必要也弄得全身濕透的,但當中古的洗衣機器人在高聲主張
其存在意義時,和萊因哈特同裹一條毛巾,再喝著安妮羅傑沖泡的熱巧克力,這可是相當舒
服愜意的經驗。
  令人擔心的是,少年為了報復萊因哈特,不知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家長,但是少年平素
總喜歡以腕力傲人,大概是面子上掛不住吧!他並沒有讓父母介入這件事。只是復仇的危機
依然存在,自此以後,吉爾菲艾斯便寸步不離萊因哈特。一旦對方成群結隊來找麻煩,萊因
哈特一個人一定應付不了。但這只是杞人憂天罷了。若只是萊因哈特就難說了,但是把齊格
飛也當成敵人這種無謀傻事,在惡童當中可還沒人敢去做。
  此後不久,安妮羅傑被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納入後宮,萊因哈特進入幼校就讀,並把吉
爾菲艾斯一併接去。昔日那段美好的歲月結束了。
  後來萊因哈特野心勃勃地力爭上游,同時也要求好友必須與自己同步提升。
  吉爾菲艾斯做到了,他的一生是和這對金髮姐弟所共有的,這種感覺使他的生活充滿意
義與幸福。而且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緊緊跟隨在萊因哈特那飄忽無定的步履左右呢?
  ***
  「吉爾菲艾斯!辛苦了。」
  再會的時候,萊因哈特綻放出燦爛的笑靨說。
  指揮別動隊,轉戰帝國各地的吉爾菲艾斯,完美地扮演萊因哈特的化身,圓滿達成各項
任務。打垮貴族聯合軍的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後,他吸收投降的兵力,重新加以整編,
然後再與萊因哈特率領的本隊會合。
  「吉爾菲艾斯的功績太大了。」
  最近在萊因哈特的司令部中,這種耳語不斷,除了讚賞之外,也包含了嫉妒和防衛心理。
  事實上,萊因哈特得以全力奮戰布朗胥百克公爵所率領的貴族聯合軍,其中一個重要的
原因要歸功於吉爾菲艾斯致力經營周邊,並使其安定下來。此事有目共睹,萊因哈特更不遺
餘力到處宣傳。萊因哈特知道吉爾菲艾斯所樹立的巨大功績,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累了吧?來來!坐下吧!要喝酒還是咖啡?要是有姐姐做的蘋果蛋塔就好了!不過,
身在前線是不能要求太多的。只有回去之後,才能好好享受了!」
  「萊因哈特閣下,我有話要說。」
  吉爾菲艾斯感謝他盛情的同時,更迫不及待地想確定一件事情的真偽。
  「什麼事?」
  「是關於威斯塔朗特二百萬居民遭殺害的事件。」
  「這件事怎麼了?」
  萊因哈特秀麗的臉龐上,閃過一抹不快的神色,吉爾菲艾斯看在眼裡,內心感到一陣冰
涼。
  「有人說萊因哈特閣下雖然知道這個計劃的內容,但為了政略上的理由竟然予以默認。」
  「--」
  「這是事實嗎?」
  「--是的。」
  儘管心中甚是不悅,萊因哈特還是承認了。自以前到現在,他對安妮羅傑和吉爾菲艾斯
從不撒謊。
  吉爾菲艾斯的表情相當嚴肅,看來並不是隨便問問而已。他長吁了一口氣。
  「我認為萊因哈特閣下所追求的霸權,意義便是在於樹立現在的帝國--高登巴姆王朝
所沒有的公正!」
  「你不必再對我強調這種小事了!」
  萊因哈特自覺理虧,也許一對一這種對等關係本身並不好。又回到少年時代的對等日子
。萊因哈特的確希望一直保持這種關係,但此時此刻,萊因哈特卻希望兩人之間能夠變成上
下關係,只要喝令一聲,就可以把部下打發過去。萊因哈特之所以會這樣覺得,是因為他對
於威斯塔朗特的慘殺事件內心深感愧疚之故。
  「大貴族的滅亡是歷史演變的必然結果,把五百年來的舊帳一一清算,勢必會造成流血
悲劇,可是我們絕不可以讓民眾成為犧牲品,新的體制必須要以被解放的民眾為主體方能穩
固。犧牲了這些民眾,無異於自掘墳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萊因哈特一口氣喝下杯中的酒,極為不悅地瞪著紅髮的朋友。
  「萊因哈特大人」
  紅髮的年輕人,聲音中帶有些微的憤怒和極力的哀求。
  「假設這些民眾是大貴族那夥人,在對等的權力鬥爭下,大可無所不用其極而不必感到
羞愧;然而把無辜民眾當做犧牲品,雙手沾滿血腥,不管你編造何等美麗的辭句來掩飾,仍
然洗不掉這個污點。萊因哈特大人!像您這樣的人,何必為了一時的利益,而置己身於不義
之地?」
  金髮的年輕人頓時臉色蒼白。面對正義公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失敗了!於是,這份認
知變成紊亂的思緒,進而產生強力的反彈。他只得惡狠狠地瞪視著紅髮的好友,目光有如極
力反抗的小孩。
  「你罵夠了沒有!」
  萊因哈特咆哮起來,霎那間,他意識到自身行為的可恥,雖然想壓抑這種感覺,但卻反
而更為激昂憤怒。
  「首先,吉爾菲艾斯!關於這件事,我有徵詢過你的意見嗎?」
  「--」
  「我在問你!我有徵求過你的意見嗎?」
  「--沒有,您沒有問過我。」
  「這不就得了!以後當我問你時,你再發表意見。這件事已經結束了,不要再提了。」
  「但是,萊因哈特大人!貴族們是做了不該做的事,萊因哈特大人是應該做的事卻沒有
做,二者之罪孰輕?」
  「吉爾菲艾斯!」
  「是!」
  「你到底是我的什麼人?」
  鐵青的臉色,熾烈的目光,明白地詮釋萊因哈特的憤怒!這也深深刺痛他的紅髮好友,
但為了讓對方幡然醒悟,他必須要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憤怒。
  萊因哈特既然這樣問了,吉爾菲艾斯也必須有所堅持。
  「我是閣下忠實的部下!羅嚴克拉姆侯爵!」
  這樣的一問一答,讓兩人同時意識到彼此之間那份無形但卻珍貴的友誼,已經悄然地劃
開裂痕!
  「你既然知道,也就夠了。」
  萊因哈特故作輕鬆地說。
  「我為你準備好房間了。沒有命令之前,你就好好休息吧!」
  默然地行了一個禮之後,吉爾菲艾斯退出萊因哈特的房間。
  事實上萊因哈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就是立即到吉爾菲艾斯那兒為自己的作為道歉,請
求他原諒。沒有必要讓他人看見,兩人私下談開就可以了。只要這樣做,所有的芥蒂當可冰
釋,其實只要這樣--。
  但是,即使只要這樣,萊因哈特仍然不可能做到。
  吉爾菲艾斯也能理解我的感受罷。--萊因哈特心中自忖,這是他一種無意識的驕縱心
理。
  孩提時代,不知和吉爾菲艾斯吵過多少次架,問題每每總是出在萊因哈特身上,而最後
以微笑包容一切的也總是吉爾菲艾斯。
  不過,這次會如何?萊因哈特有點失去自信了。
  Ⅱ
  人工天體禿鷹之城要塞陷入重重包圍,孤立無援。
  誠然令人難以置信。半年前,數千名貴族和軍隊還齊聚此地,彷彿整個銀河帝國的首都
都已遷都於此一般,洋溢著無限的活力與朝氣。而如今在民眾揭竿反抗、士兵叛離、軍事敗
北之下,彷彿將之化成了貴族們的一座巨大靈柩。
  「為何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貴族們不得不為之愕然。
  「什麼都不要再說了。不知道各位究竟有沒有打算?」
  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威信及聲望跌到谷底,在此之前沒有被發現或為人忽略的種種缺
點,如今已渲染開來,昭然呈現在世人眼前。判斷錯誤頻仍、欠缺洞察力,統率能力不足,
無一不是人人群起攻擊的弊病。
  那些原本看不起布朗胥百克公爵,卻推他為盟主,並在他的主導下引發內戰的人們,也
對自己感到鄙夷。最後,貴族們只得停止責怪盟主,詛咒自己的愚昧,並在所剩無幾的選擇
中,試圖找出能使不幸降至最低的出路來。
  戰死、自殺、逃亡、投降--四者之中,應該選擇哪一個呢?
  在前二者中做抉擇的人困擾最少。他們雖然勇敢但卻毫無意義地朝著死亡的道路上挺進
。而選擇生存的人,就宛如在汪洋大海中飄搖不定的小船,茫然不知所措。
  「如果我們投降的話,金髮小子--不,羅嚴克拉姆侯爵會接受嗎?因為,今時不同往
日啊!」
  「沒錯!空手而去,鐵定沒有希望!如果手上有個禮物的話--」
  「禮物--」
  「盟主的首級!」
  他們噤聲環顧四周,因為他們對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安。
  終於,選擇自殺的人開始展開行動了。--年事已高的貴族,還有在內戰中失去兒子或
親人的貴族,他們之中,有的人放棄一切,服毒自盡。也有人傚法古羅馬人,一面詛咒萊因
哈特,一面割腕結束自己。
  每每有一個人自殺,活著的人的意志就更凋零。
  布朗胥百克公爵沉溺於酒中。一步步重蹈立典亥姆侯爵的下場,而或許仍不自知。只是
和已經逝去的競爭者比較起來,他的個性開朗。他命令年輕的貴族們集合起來,飲酒嘻鬧。
藉著酒精振奮神經,他破口大罵那個一步登天的金髮小子,揚言要將他殺死,再取其頭蓋骨
做成酒杯!有心的人眉頭深鎖,對將來愈來愈悲觀。
  目前,唯有以菲爾格爾男爵為首的年輕貴族們尚未喪失鬥志。他們之中有一部分的人是
異想天開的樂天派。
  「一戰取下金髮小子的首級,重新改寫歷史,彌補過去的敗績!只有最後的一戰了!此
外別無它途!」
  他們主張誓死一戰,並在酒席之間說服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重整殘餘的兵力,準備打一
場起死回生的決戰!
  ***
  看了最初一封送達旗艦的信後,年輕的帝國元帥露出微笑。
  「喔,是瑪林道夫伯爵千金寫來的信嗎?」
  萊因哈特腦海中浮現希爾德那閃耀著智慧和活力的雙眸。心中的不快暫拋九霄雲外。卡
匣放進機器後,伯爵千金栩栩如生的影像開始對他說話。
  希爾德信中泰半都在描述帝都奧丁親萊因哈特派的貴族和官僚的動態,內容與報告書近
乎吻合,不過,引起他注意的是有關帝國宰相立典拉德公爵的部份。
  「宰相在囊括全部國政的同時,也有意無意地遊走於帝都的貴族之間,似乎在進行某些
遠大的計劃!」
  希爾德的表情和聲音隱含著嘲諷又透著嚴肅的感覺,她要萊因哈特注意此事。
  「老狐狸!看來是在忙著準備暗中對付我吧!」
  腦中又浮現出那目光嚴峻,銀髮如雲,鼻子尖挺的七十六歲老者的身影,萊因哈特一聲
冷笑。他也早已做好準備對付這個老奸巨猾的老宰相!不過,或許還沒有必要操之過急,因
為他手中仍握有皇帝和國璽,只要一張紙便可以合法地剝奪萊因哈特的地位。
  萊因哈特跳過第二到第六封信不看,拿起第七封,那是姐姐寄來的。
  詢問弟弟的健康狀況,並表達了各種親切的關懷和想念後,安妮羅傑最後說:
  「--你一定不可以忘記,什麼才是你最珍惜的。有時候,它會令你覺得厭煩,但與其
在失去了之後才來後悔,不如在它尚未失去之前,看清它的重要性。不管發生什麼事,記得
找齊格商量,聽聽他的意見!最後,等你凱旋歸來!期待重逢。」
  萊因哈特柔軟的手指托著形貌姣好的下顎,陷進沉思之中。他再一次倒帶。
  是敏感吧!他覺得姐姐那美麗而優雅的臉龐上籠罩著一層陰霾。儘管如此,姐姐說「凡
事要和齊格商量」--這句話令現在的萊因哈特感到相當不滿!姐姐認為吉爾菲艾斯的判斷
能力比我高吧!--想到威斯塔朗特的屠殺事件,萊因哈特不禁為之憮然!或許的確是如此
!但是,萊因哈特自認並非任性而為,而是握有充份的理由。
  威斯塔朗特的慘事曝光之後,民心完全背棄了布朗胥百克,內戰不也因此比預期要來得
提早結束嗎?就整體而言,自己這一方是眾望所歸的。吉爾菲艾斯太理想化,而掉進形式主
義的窠臼。
  此外,萊因哈特現在心中惦掛著一件事--姐姐沒有提到「問候齊格」--這是否表示
姐姐也同時去信給他了?如果是的話,姐姐會對吉爾菲艾斯說些什麼呢?萊因哈特很想知道
,但他現在對吉爾菲艾斯仍然覺得有心病,所以沒有向他開口詢問。
  不過,不管自己和吉爾菲艾斯之間發生什麼事,當面對奧貝斯坦時,他還是會永遠保護
著紅髮摯友的。
  「即使全宇宙都與我為敵,吉爾菲艾斯也一定還站在我身邊。事實上,到目前為止一直
也是如此。我只是論功行賞罷了,這麼做到底有何不妥?」
  對萊因哈特熱切關心的問題,義眼的參謀長冷靜地回應:
  「閣下,我並沒有要您肅清或放逐吉爾菲艾斯提督的意思,不過我奉勸您應將他與羅嚴
塔爾,米達麥亞等提督置於同等的地位,視他為部屬之一就好了,沒有必要在組織中排行第
二。否則,不管他是有能也好,無能也罷,對組織都有害。部下對『第一』人的忠誠心是無
可取代的利器。」
  「我知道了。好了!不用再勸我了!」
  萊因哈特嚷道,令他感到不愉快的是,奧貝斯坦所言雖為陳腐但卻屬實。為什麼這個男
子所說的雖然正確,但自己卻無法產生共鳴呢?
  ***
  米達麥亞正在羅嚴塔爾的房間,兩人玩撲克牌正是起勁。桌上放著咖啡,看來似乎有一
番長期爭戰了。
  「羅嚴克拉姆候爵和吉爾菲艾斯之間,似乎有點怪怪的!」
  米達麥亞說畢,羅嚴塔爾的金銀妖瞳散發出強烈的光芒。
  「這件事是真的嗎?」
  「這陣子才聽說的!」
  「這可是個危險的傳聞啊!」
  「是非常危險啊!我們能有何對策嗎?」
  「實在麻煩哪!若不是事實,搞不好是某人蓄意的陰謀。若是事實的話,那真是太糟糕
了。不管是真是假,我們都不能置之不理--」
  「這麼說來,如果插手不當的話,只怕星星之火會擴大為燎原大火啊!」
  兩人看看牌面,各自抽回三張牌。這次,羅嚴塔爾開口:
  「以前我就注意到,咱們的參謀長對羅嚴克拉姆侯爵公私兩方面重用吉爾菲艾斯之事,
似乎很不諒解。例如『第二有害論』。雖然在理論上是還蠻有道理的--」
  「奧貝斯坦嗎?」
  米達麥亞的聲音不存好感。
  「我承認他是個很有智略的人!但他老是喜歡無風興浪,一向順利進行的事,何必因為
和理論不符,就強行去改變它呢?何況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看看牌面,米達麥亞緊繃的雙頰頓時放鬆下來。
  「我贏了!四條傑克!明天的酒由您請了!」
  「我也有四條。」
  金銀妖瞳的男子促狹地笑了起來。
  「三張皇后和一張鬼牌。很遺憾啊,疾風之狼。」
  張口結舌的米達麥亞把牌丟到桌上時,警報突然響起!敵人自禿鷹之城要塞來襲了!
  ***
  促使布朗胥百克下定決心魯莽出擊的人,便是以菲爾格爾男爵為首的激進派年輕貴族。
然而,貴族聯合軍並沒有傾盡全力。除了梅爾卡茲默不作聲,他們之中有一位份量頗重的人
物--法倫海特提督亦斷然拒絕派兵出戰。
  「我們應該善用要塞的優越條件,使戰爭變成長期消耗戰,以靜待狀況的變化,現在倉
促出擊有什麼意義呢?只是加速失敗的到來罷了!」
  他斬釘截鐵地說,淡藍色的瞳眸中微微泛著憤怒與輕蔑。
  不但如此,法倫海特也將以前的不快宣洩出來。
  「從一開始,公爵和下官之間就是同志和盟友,而非主從關係。雖然身分有所差別,但
同為銀河帝國的朝臣,目的皆在對抗專橫的羅嚴克拉姆侯爵,維護高登巴姆王朝!我們應以
這個目的為前提,團結一致才是。下官以軍事專家的身分,忠告各位以不使事態演變至最壞
的情況,布朗胥百克公爵您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法倫海特的發言激昂鼎沸。
  布朗胥百克公爵氣得臉色發青。以前若聽到有人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他絕不會善罷干休
的!一發起脾氣來,他常會抓起桌上的酒瓶或杯子,往隨從的身上摔去。行星威斯塔朗特所
發生的悲劇即是此種行為的延伸。
  但直到最近,他才體會到人心叛離日益加劇,這使他喪失贏取全面勝利的信心。公爵重
新調整了慌亂的呼吸,彷彿在掩飾自己的膽怯似的,只丟下一句「我們不需要懦夫!」且無
視於法倫海特的反對,下令出擊了。
  Ⅲ
  發動進攻的貴族聯合軍在激烈的砲擊後,把艦首排成一列轉而為突進,表明了孤注一擲
的決心。
  面對敵軍此一態勢,萊因哈特把配備有大火力、大口徑光線砲的砲艦一字排開形成三列
橫隊,連續發射的砲火,使敵人艦隊籠罩在一片槍林彈雨之中。
  貴族聯合軍的戰鬥意志不低。每受到一次損傷就退後重組艦隊然後再發動一波又一波的
攻勢。雖然屢戰屢敗,處於挨打的局面,但鬥志之高令人佩服。
  不久,萊因哈特對小心保存於後方的快速巡航艦群下達了反擊的指令。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2:51

  真是絕妙的好時機,單這麼一擊,對方前前後後六波的攻勢便被粉碎了。更何況這次作
戰的指揮官是鼎鼎大名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上將。這場戰鬥中,萊因哈特一如既往地把最
重大的任務交給他最信賴的紅髮好友。只不過以往總是由他口頭親述作戰指示,這一次則透
過奧貝斯坦下達命令,萊因哈特心裡的感受可說是非常複雜。
  光聽到吉爾菲艾斯的名字,貴族聯合軍士兵們的信心就產生動搖了。有著一頭紅髮、年
輕而永遠不敗的提督的威名已經對敵人產生了壓迫感。
  「那紅髮小子沒啥好怕的。這正是我們為立典亥姆侯爵復仇的機會啊!」
  指揮官雖然這樣大聲叱責,但並沒有實質的幫助。吉爾菲艾斯指揮的巡航艦隊以壓倒性
的攻勢及速度擊毀了聯合軍的艦艇,而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坎普、畢典菲爾特也先後加入
了陣營,萊因哈特軍以全面的攻勢來加快了獲勝的速度,而就在一瞬間,勝利就在眼前了。
  ***
  一則通訊傳進了正在追逐著敗走敵軍的羅嚴塔爾指揮室。那是來自敵將之一菲爾格爾男
爵的訊息。出現在通訊螢幕上的男爵雖然承認自己敗北,但是他卻以戰艦的單打獨鬥方式向
羅嚴塔爾挑戰。
  「真是蠢得可以,不要理他!和敗兵殘將決鬥毫無意義,隨便他去叫吧!」
  羅嚴塔爾冷漠地丟下這句話,並無視於菲爾格爾的叫囂,繼續前進。
  繼羅嚴塔爾之後出現在菲爾格爾面前的是率領「黑色槍騎兵」的畢典菲爾特,不過,連
素有猛將之稱的他也不屑於理會瘋子似的菲爾格爾的挑戰。勝負已經決定了,到這個時候還
跟已面臨死亡的敵人作戰只會讓部屬白白送命而已。
  ***
  「可以停止了!閣下!」
  看不過對著螢幕不停吼叫的菲爾格爾男爵的狂態,參謀休馬哈上校勸阻道:
  「沒有人會和你戰鬥的,因為那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事已至此,你應該高興還保有著
性命,現在你應該做的是想想往何處落腳好捲土重來啊!」
  「住口!」
  男爵一口否定了部屬的忠告。應該高興還保有性命?這是什麼話?我是一個不怕死的人
,我的目標是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完成充滿歷史光榮的帝國貴族之毀滅美學。
  「毀滅美學?」
  冷冷的笑聲中有著莫可奈何的苦澀。
  「就因為你老是說這些夢話,所以才會一敗塗地的。總而言之,你只是在美化自己的無
能,沉浸在自我陶醉當中而已。」
  「什、什麼--!」
  「夠了。如果你要的是毀滅的美學,那你就自己去做白日夢吧!我們沒有理由陪你自我
陶醉,然後輕易地葬送自己的生命!」
  「你這混蛋!」
  怒吼的男爵想拔起光束槍,卻笨拙地掉到地上去了。他從地上撿起,再次瞄準參謀的胸
口。
  但是,從好幾把槍中發射出來的光束卻比他快了一步,貫穿了他的身體。
  男爵的軍服上開了幾個洞,他搖搖晃晃地走了三四步。圓睜睜的眼中看不到眼前的部屬
,彷彿只是凝視著那已失去而不再回來的光榮日子。男爵倒臥在地上時,有幾個人看到他的
嘴唇在蠕動著,但是,沒有一個人聽到他說的「帝國萬歲」。休馬哈上校跪在他旁邊,把他
的眼睛闔起來。射殺了上司的士兵們都集中到休馬哈身邊。
  「參謀大人,今後該怎麼做?」
  士兵們一向都很信賴理智的參謀。
  「現在想加入羅嚴克拉姆候爵的陣營也已太遲了。我想暫時到費沙自治領去躲一陣子,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了。」
  「我--可不可以跟您一起去?」
  「無所謂。其他不想跟我走的人就直說,想投效羅嚴克拉姆侯爵的,想回故鄉的,悉隨
尊便。」
  不久之後,原本屬菲爾格爾男爵的戰艦在新指揮官的領導下脫離了戰場,拖著戰後一身
的疲憊和傷痕消失在宇宙的深淵中。
  ***
  其他的艦艇則發生了不同的事態。以冷硬表情注視著主張自爆並要全體人員自殺的艦長
的下級軍官不發一言,掏起了腰間的光束槍,朝著艦長的臉疾射過去。
  「畜牲!你要造反啦!」
  大聲叱責的副艦長拔槍射擊卻反遭射殺,倒躺在艦長身上。這時候艦內已充滿了交織的
火光。軍官和士兵分成了兩派開始互相射擊。
  高級軍官和士兵之間的衝突並不只發生在一二條艦艇上。平民出身的低級將校、下級軍
官、士兵拒絕在最後關頭毫無選擇地和貴族們走上毀滅之路。
  有的艦艇的艦長因為平時常欺凌士兵,以致於被活活丟進核融合爐中。在某艘艦艇上,
兩個平時最不得人緣的高級軍官被迫互毆直至當中有一人死亡,而勝的一方則被士兵從氣閥
丟到太空中。而在另外一艘艦上,一個平時充當艦長的眼線,常常對艦長打小報告的士兵則
被人在脖子上套了繩子拖著在艦內到處走,最後被射殺。
  五個世紀以來,鬱積在人們心頭的憤怒、不滿、怨恨似乎在戰場瘋狂的氣氛點燃下沸騰
了。貴族聯合軍的多艘艦艇都已變成叛亂、自相殘殺,集體私刑的執行場了。許多為士兵所
控制的艦艇向萊因哈特軍發出了「我們願意投降,希望能得到寬大的處置」的信號,並且停
止了動力表示屈服。但是,其中也有一些艦艇上的士兵因為太熱衷於復仇,以致忘記了送出
投降的信號,結果被萊因哈特軍的砲火擊中而爆炸。此外還有的艦艇甚至對著敗走的己方同
志開火,以行動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一旦勝負分曉,貴族聯合軍歷經五百年,在不公正的社會體制之下堆積而成的頹廢狀態
便暴露無遺。整個形勢顯示出其怨不得人,自作自受的悲慘下場。
  ***
  「瑪林道夫伯爵千金就曾說過:『平民士兵對貴族軍官的反感會是我們獲勝的原因之一
。』果然被她說中了。」
  在伯倫希爾旗艦的艦橋上,萊因哈特一邊凝視著螢幕一邊說道,參謀長奧貝斯坦中將應
道。
  「老實說,我原先並不認為戰事會在今年結束,沒想到結局來得這麼快。不過,這是賊
軍應得的報應。」
  「賊軍--」
  萊因哈特冷冷地喃喃說道。既然他已獲勝,而大貴族也已失敗,那麼在帝國的正式記錄
上,他對貴族聯合軍的稱謂就被賦與正面的價值。審判失敗者是勝利者被賦與的當然權利,
而萊因哈特也準備好好地行使這個權利。
  如果敗的是萊因哈特,毫無疑問地「賊軍」這個污名和不名譽的死就是他所能得到的一
切。一想到此,他就覺得自己沒有理由為行使這個權利而感到猶豫。
  「前方的敵人已喪失抵抗能力。你就在近日內返回奧丁,準備對付後方的敵人。」
  萊因哈特的命令雖簡短,但是奧貝斯坦已能充分了解他的意思。
  「是!」
  接下來戰場就會從宇宙移到宮廷,武器則由光束砲變為陰謀。而這場戰役的戰況的激烈
程度應該不會亞於大艦隊之間的大規模會戰。
  Ⅳ
  梅爾卡茲的旗艦和禿鷹之城要塞之間橫亙著已得勝的敵人艦隊和墜入深淵的絕望,他已
無路可歸了。
  梅爾卡茲走進他的私人房間,拔起腰間的光束槍出神地看著。這將是他這一生中所使用
的最後一項工具。梅爾卡茲重新握緊槍,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要扣下扳機時,門被打開
來,副官飛也似地衝了進來。
  「請住手,閣下。請千萬保重自己的生命啊!」
  「舒奈德少校--」
  「請原諒屬下,閣下,為防萬一,剛才我已經把您的能源匣拔掉了。」
  少校手中泛著能源匣無機的光澤。
  梅爾卡茲苦笑著把已形同廢物的光束槍丟到桌上去,少校把槍撿了起來。
  私人房間裡不很大的螢幕上清楚地映現著貴族聯合軍潰不成軍的淒慘景象。
  「或許我早就想像到會有這樣的結局了,而事實上也真的是這樣。我所能做的就是盡可
能地把這一天往後延。」
  梅爾卡茲把視線轉到副官身上。
  「對,我怎麼沒注意到,你什麼時候把能源匣拿掉的?」
  「是的。」
  少校不說話,他把光束槍的槍身拆給梅爾卡茲看。能源匣好好地放在裡面。梅爾卡茲輕
輕地張了張嘴。
  「我竟然被你給騙了。你這樣做就只是要我打消尋死的念頭吧?少校。」
  「可是,你說我活著幹什麼?我是一個敗將,以新的權力制度來說,我是個不折不扣的
反叛者。帝國之內已沒有我容身之處。如果我投降的話,羅嚴克拉姆侯爵或許會饒了我,可
是我還知道什麼是武人之恥。」
  「話雖如此,閣下。羅嚴克拉姆侯爵尚未支配整個宇宙。銀河系雖然不大,但仍有許多
處是其力所不殆之地。請將軍忍辱負重,他日東山再起時再捲土重來與羅嚴克拉姆一較高下
。」
  「你是說要我逃亡?」
  「是的,閣下。」
  「自由同盟--」
  梅爾卡茲喃喃說道。這個名詞聽來竟有一種新鮮的感受。仔細想想,長久以來自己總是
無視於其存在,一直稱對方為「叛軍」。
  「我和他們持續作戰了四十年之久。他們殺了我許多部屬,我也殺了他們相當數量的人
。他們會收留我這樣的人嗎?」
  「您就投靠那赫赫有名的楊威利提督吧。我聽說他雖然有些古怪,但卻是個寬宏大量的
人。就算是不行,原本也早就好不到哪裡了,到時屬下也會跟您一起做個了斷。」
  「胡扯,你必須活下去。你還不到三十歲,以你的能力,羅嚴克拉姆侯爵一定會重用你
。」
  「我不是不喜歡羅嚴克拉姆侯爵,可是我的長官只有提督您。閣下,請您下定決心吧。」
  舒奈德等著回答。而他的耐心也有了回報。梅爾卡茲點點頭:
  「好吧,我就把命運交給你了。我們去投靠楊威利。」
  Ⅴ
  禿鷹之城要塞瀕臨死亡。
  外壁被砲火重創了,內部則充斥著一片混亂和無秩序的嗓音。
  「安森巴哈准將--安森巴哈在哪裡?」
  貴族聯合軍的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無力地咆哮著。有幾個將官,士兵在他的四周走過,
但是沒有一個人多看這個沮喪的貴族一眼。他們都已面臨了最後的抉擇,誰也沒空去管別人
的死活。
  「安森巴哈准將--!」
  「我在這裡,閣下。」
  公爵回過頭來,忠實的心腹就在眼前,身旁跟了幾個部屬。
  「哦,你在那裡呀!我在監獄裡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已經逃了。」
  「是我的部屬救我出來的。」
  對於自己被打進牢裡一事他隻字不提,准將對盟主深深一鞠躬。
  「我對於目前的情況感到很遺憾,閣下。」
  「唔,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只有講和一途了。」
  「你是說講和嗎?」
  准將眨了眨眼。
  「我會提出對他相當有利的條件。」
  「什麼樣的條件?」
  「承認那小子的霸權。以我為首的貴族們會全面支持他。這應該是不錯的條件吧?」
  「--公爵。」
  「對、對了,我把我的女兒伊莉莎白嫁給他吧!這樣一來,他就是先帝的孫女的夫婿了
,也就有繼承皇統的正當資格了,對他來說,這樣總比背著篡位者的污名來得好吧?」
  准將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沒有用的,閣下。羅嚴克拉姆侯爵不會接受這樣的條件。如果在半年之前,或許還有
可議之處,然而,現在他已不需要您的支持了。他以實力獲得地位,這是誰都阻止不了的事
。」
  准將眼中流露出對主君的憐憫眼神,公爵全身戰慄著,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是布朗胥百克公爵,是帝國貴族中無人可比的名門當家。難道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要殺我嗎?」
  「啊!您還不了解嗎?閣下。就因為這樣,羅嚴克拉姆侯爵更不可能讓您活下去的呀!」
  公爵的血管中彷彿被某種濃稠的流體充塞著。他的皮膚彷彿在一瞬間因血液循環受阻造
成不規則的流動而變了色。
  准將接著毫不客氣地附帶說道:
  「而且您又是人道之敵。」
  「什麼--?」
  「威斯塔朗特發生的事,難道您忘了嗎?」
  公爵使盡全身的力氣咆哮道:
  「豈有此理!處死那些賤民難道就犯了人道上的罪?我只在行使一個貴族、一個支配者
所具有的當然權力!」
  「平民們可不這麼想,羅嚴克拉姆侯爵大概也支持他們吧!以前的銀河帝國是遵照以閣
下為首的貴族的理論來行事,可是從現在開始,宇宙的一半已經被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理論所
支配了。為了讓大家都清楚這一點,羅嚴克拉姆侯爵可能會殺了閣下。應該說他是非殺不可
!倘若不殺您,他的大義名份就無法成立了。」
  長長的嘆息自公爵的口中流出來。
  「我明白了,我是非死不可了。可是,我不甘願帝位就這樣被那個小子給篡奪了,他應
該陪我一起下地獄去。」
  「--」
  「安森巴哈呀,你一定要幫我阻止那個傢伙篡奪帝位啊。如果你能發誓為我做到這一件
事,我就可以死得瞑目了,幫我殺了他!」
  安森巴哈凝視著兩眼燃燒著熊熊烈火的主君,然後以冷靜而果決的表情點點頭。
  「我懂了!我向您發誓,我一定會殺了羅嚴克拉姆侯爵。不論是誰都可拿到帝位,就是
他不行!」
  「好吧--」
  銀河帝國內最大的門閥貴族用舌頭舔舔他乾燥的嘴唇。雖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但恐懼的
影子卻怎麼揮也揮不去。
  「盡可能--盡可能讓我死得舒服一點。」
  「我很了解您的心情,用毒藥好嗎?事實上,我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他們轉移地點到公爵的豪華房間。房間雖然被逃亡的士兵弄得凌亂不堪,不過架子上面
還留著幾瓶葡萄酒和白蘭地。
  准將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大小如小指頭的膠囊,這是由兩種藥劑混合而成的一種混合物,
其中一種能阻止腦細胞吸收氧氣,引起慢性腦死;另一種則有麻痹痛覺神經的效果。
  「吃了藥會很快睡過去,沒有痛苦。請您把它溶到酒裡面然後喝下去。」
  安森巴哈從架子上拿下葡萄酒。從標籤上確認了是四一零年的高級品之後,把酒倒進酒
杯裡,切開膠囊,把裡面的顆粒溶進酒裡。
  布朗胥百克公爵坐進高椅背的椅子裡,看著酒杯,突然間全身戰慄,喉頭發出了像被勒
緊似的聲音。他的目光中已失去了理智的意識。
  「安森巴哈,我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向他投降!我願意獻出領地和地位,
只要能活下去--」
  准將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向部下們使了個眼色。兩個高頭大馬的男子走上前來,抓住了
公爵的身體。以他們的體格來看,一個人也就夠了。
  「你們幹什麼?不得無禮,放手!」
  「身為布朗胥百克公爵家的最後一個主人,請您勇敢地自決吧--」
  安森巴哈拿起葡萄酒杯,送到一動也不能動的公爵嘴邊,公爵緊緊地閉著嘴,堅持不喝
下毒酒。安森巴哈用左手捏住了公爵的鼻子。不能呼吸的公爵漲紅了臉,當他受不了而張開
口的那一瞬間。摻了毒的葡萄酒就像一道鮮紅的瀑布,深深注入大貴族的咽喉。
  公爵的眼中充滿了驚恐。然而那也只是幾秒鐘的事。安森巴哈面無表情地看著,這時,
公爵的眼皮開始下垂,肌肉開始鬆弛。當他的頭無力地垂下來時,准將便命令屬下把公爵的
屍體抬到醫務室去,部下們都茫然不知所措。
  「可是,公爵他已經死了呀?」
  「所以才要這麼做,照我的話做。」
  准將的答覆顯得有些奇怪,部屬們雖然百思不解卻也依令行事。准將看著他們行動,口
中喃喃地說道:
  「黃金樹(高登巴姆)王朝就此倒塌了,接下來的當真會是綠色森林的天下了嗎?」
  所謂綠色森林就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這是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賜給萊因哈特的姐姐安
妮羅傑的稱號--
  ***
  一個老年士兵拿著小型計算機漫無目的地在通道上走著。駕駛著氫氣動力車的士官把車
子靠上來吼道:
  「喂!你在這個地方幹什麼?你要逃跑或是要豎白旗投降都可以。羅嚴克拉姆侯爵的軍
隊馬上就要攻進來啦!」
  轉過身來的老兵動也不動。
  「你是什麼階級?」
  「看階級章不就曉得了嗎!我是上士,那又怎麼樣呢?」
  「是上士啊?那麼應該是二八四零帝國馬克了。」
  「喂!老伯--」
  「好了,這是帝國銀行的存款證明書。只要有這張單子,不論在哪個行星的分行都可以
兌換現金。」
  上士大吼:
  「老伯,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從今天起,整個世界都不一樣啦!」
  「我只知道今天是發薪水的日子,我是負責發薪水的。」
  老人悠悠地回答。
  「不管世界怎麼變,都只是上面的人在替換。我們下面的人還是得吃飯呀!要吃飯就得
領薪水嘛!所以說,不管是誰支配都一樣。」
  「好了,我知道了。總之,你上來吧!我載你到投降者的集合點去。」
  載著上士和老兵的車子開走了之後,一個上校軍階的年輕貴族為了尋找重兵器而出現在
通道上。他還沒有完全放棄抵抗的念頭。
  「這個倉庫真的空了嗎?」
  雖然這樣喃喃說著,上校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打開了倉庫的門,瞬間,一個令他難以置信
的景象出現在他眼前。
  軍需物資像山似地堆在室內。從食糧、醫藥品、衣服、毛氈、槍械彈藥,無一不齊。裡
面五、六個下級軍官和士兵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嚇了一跳,當場呆住了。上校大聲喝道:
  「這是什麼?這些堆積如山的物資是怎麼回事?」
  下級軍官被上校憤怒的表情給嚇住了。然而,抱在懷裡的東西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上校見狀更如火上加油。
  「說不出來嗎?好!那我幫你們說!你們這些傢伙不把補給物資往前線送,都藏在這裡
,打算以市價出售,對不對?」
  下級軍官的表情就是對上校質問的辯解,對眼前這些「頑劣平民」所產生的怒氣,使上
校的理性完全瓦解了。
  「不知羞恥的傢伙,不要動!我要整頓軍規!」
  慘叫和怒吼交錯響起,上校的頭被蓋上了毛氈,在失去了自由行動的能力之後慘遭射殺
,前前後後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在這樣的情況下,年輕的貴族上校仍然堅信著士兵對軍官的
制裁是絕對不抵抗的。
  ***
  零星的抵抗終告結束,要塞被完全控制之後,提督當中最先踏出收服的第一步的是米達
麥亞和羅嚴塔爾。他們看見通往大廳的道路兩側坐滿了變成俘虜的貴族們。貴族們畏於萊因
哈特軍手上的武器,把受了傷而且骯髒的身體緊緊地匍匐在地上。
  米達麥亞輕輕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會看見大貴族們這麼悲慘的地步,難道這就是新時代的開端嗎?」
  「至少,舊時代是真的結束了。」
  羅嚴塔爾回答。貴族們抬頭看著他們兩人,然而,眼中卻絲毫沒有一點點敵意,有的只
是恐懼和不安,以及對勝利者的諂媚之色。甚至有人在眼光和他們相遇時還刻意扮出一副卑
屈的笑臉。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最初是感到訝異,接著便生出了一種厭惡感。這不正是我方
已經獲得勝利的明確證據嗎?
  「他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今後是我們的天下了。」
  兩個年輕的提督昂然地抬起頭,大步走在失敗者的行列之中。[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0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3:05

【第九章】
  Ⅰ
  九月九日,禿鷹之城要塞。
  在舉行勝利儀式典禮的大廳入口處,衛兵提醒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不能帶武器進去。紅
髮的年輕人順手拿下腰間的光束槍之後,突然想到要問個清楚。
  「我是吉爾菲艾斯一級上將,真的不能帶武器進去嗎?」
  「即使是吉爾菲艾斯提督也沒有特例,這是元帥的命令,很對不起。」
  「我明白了。算了,沒關係。」
  吉爾菲艾斯把光束槍交給了衛兵。以往在其他的提督處於需要解除武裝的場合時,萊因
哈特也特別允許吉爾菲艾斯攜帶武器。因為這個原因,其他的將官都知道吉爾菲艾斯是萊因
哈特陣營的第二號人物。可是這個習慣似乎已有所改變了。
  他加入了已經先行進入室內的提督們的行列,並與他們相互點頭示意。羅嚴塔爾和米達
麥亞的眼睛裡發出微妙的光芒,無庸置疑的是他們一定知道了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之間發
生的事。
  不能有特權意識--吉爾菲艾斯這樣告訴自己--但是心中還是免不了有些傷感,和萊
因哈特的關係大概已經僅止於主君和部屬而已了。
  只有這樣而已了。吉爾菲艾斯想抖落那緊緊纏著的寂寞思緒,下位者是不能要求和上位
者有對等關係的吧?就暫時忍耐一陣子吧!即使萊因哈特一時迷糊或犯錯,總有一天他還是
會明白的。過去這十一年來,不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過去--吉爾菲艾斯發現自己心中有些不安。過去一直是這樣沒錯,而且他也相信那是
永遠的。可是,或許他是太自以為是了--
  ***
  司儀像是誇示他的肺活量似的大喊:
  「銀河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閣下駕臨!」
  萊因哈特踏著火紅色的地毯走了進來,並列於兩排的軍官們一齊向他敬禮。
  這個敬禮在不久之後將會變成正式的最敬禮吧?那是對擁有至尊之冠--銀河系宇宙的
唯一尊者--所行的禮儀。大概再過兩年或三年吧?到了那個時候,出生於有名無實的貧窮
貴族家庭的金髮年輕人就可以確實實現自己的野心了。
  和吉爾菲艾斯的視線相遇時,萊因哈特迅速地移開了目光。萊因哈特聽從了奧貝斯坦的
進言,不給吉爾菲艾斯攜帶武器的特權。他是一個霸者,是個主君;而吉爾菲艾斯只不過是
個部屬而已,不應該讓他有特別的權利和意識。以前是太沒區分了。以後也不准他直呼萊因
哈特的名字,要跟其他的提督們一樣稱呼「羅嚴克拉姆候爵」或「元帥閣下」,權力只能由
主君一人獨享。
  戰勝儀式之初是接見俘虜的高級將領,其中有一人是萊因哈特的舊識法倫海特提督。
  「法倫海特嗎?好久不見了,我想是自亞斯提星域會戰之後吧?」
  「是的--」
  有著淡藍色眼眸的提督並無懼意,萊因哈特也無意侮辱善戰的敗將。
  「參與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陣營不像是你會做出來的敗筆啊。你願不願意跟著我繼續克盡
武人的天職呢?」
  「我是銀河帝國的軍人,既然閣下已掌握了帝國的軍權,我理當跟隨你。雖然是繞了一
大圈的遠路,不過今後就可歸回正途了。」
  萊因哈特點點頭,命人解下法倫海特的手銬,讓他加入軍官的行列。人才也就這樣不斷
集結到他的陣營裡了。這樣一來,萊因哈特也不用什麼事都只依靠吉爾菲爾斯了。梅爾卡茲
逃掉了,這實在是一件可惜的事--
  行列的末端發出了嘈雜聲。
  原來是裝在特殊玻璃箱裡的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遺體被送進來了。每個人都感慨地看著穿
著軍服,橫躺在箱子裡的帝國最大貴族的遺體。
  安森巴哈准將伴著棺柩走進來。
  被視為已故布朗胥百克公爵心腹的這個男子走到大廳的入口處,面無表情地對著年輕的
霸者一鞠躬,然後緩緩地邁開步伐。
  極低沉的,也極清晰的冷笑聲從兩參列之間傳了過來。這是武人們對一個把主君的屍體
當禮物呈送,並要求投降的卑劣男子的反感表現。
  這些笑聲形成了一條無形的鞭子,抽打著安森巴哈的全身。萊因哈特之所以沒有制止是
緣於潛藏在他性格中屬於年輕人的那種不輕易寬赦的潔癖。
  來到萊因哈特面前,安森巴哈又恭敬地行了一個禮,按下按鈕打開了蓋子。
  他莫非想要勝利者實地檢查敗死主君的遺體嗎?
  事實上並不是如此。
  目擊者在那一瞬間都無法理解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情況,安森巴哈把手伸向主君的遺體,
打開了軍服,從裡面抓起了像是由圓筒和立方體混合而成的奇怪物體,那是兩軍短兵相接時
所用的強力小型火砲--手提型加農砲。
  原來安森巴哈將屍體的內臟掏空後,把手提型加農砲藏在裡面了!
  身經百戰的勇將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目瞪口呆。不只他們,連萊因哈特自己雖然
也意識到了危險,但身上的肌肉卻都不聽使喚,使他一動也不能動。
  砲口正對著金髮的年輕人。
  「羅嚴克拉姆侯爵,我要為主君布朗胥百克公爵報仇。」
  安森巴哈的聲音在一片沉默中響起,隨即轟然一聲,手提型加農砲吐出了火舌。
  手提型加農砲的火力足以一擊就摧毀小型裝甲車和單座式戰鬥艇。萊因哈特的身體應該
早就化為碎片四處飛散。但是,準頭卻偏了,距離萊因哈特左邊兩公尺處的壁面被炸成了好
幾片,在白色的煙霧中崩落了下來,衝擊波強烈地打在萊因哈特的臉頰上。
  安森巴哈的口中發出了懊悔的慘叫聲。所有的人都像化石般,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的
那一瞬間,只有一個人採取了行動。這個人跳向安森巴哈,扳開手提型加農砲的砲口。他就
是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手提型加農砲掉落到地上,發出了極不諧調的聲音。年輕、機敏性、體能都勝過對方的
紅髮年輕人抓住了大膽暗殺者的一隻手腕,想把他扭倒在地上。安森巴哈的臉上閃過淒絕的
表情,他揮動著另外那隻可自由活動的手,把手背強壓到吉爾菲艾斯的胸口,銀白色的光條
從紅髮年輕人的背部噴了出來!安森巴哈甚至準備了類似戒指的雷射槍。胸口被光束射穿的
吉爾菲艾斯覺得那股灼燒的痛楚彷彿要炸裂他的身體似的,但是他並沒有放鬆暗殺者的手腕
。對方的戒指又閃起了不祥的光芒,光束這一次貫穿過了他的頸動脈。
  瞬間,發出了像是豎琴同時斷了幾根弦似的異樣聲音,鮮血從吉爾菲艾斯的脖子噴了出
來,彷彿驟雨般灑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解除了眾人約十秒鐘之久的驚愕,或許就是這個聲音。提督們軍用靴的鐵蹄此起彼落響
起,眾人抓住了安森巴哈,把他按壓在地上。此時又有沉悶的聲音響起,安森巴哈的手腕骨
被折斷了!雖然身中兩處致命傷,流失了大量鮮血,吉爾菲艾斯卻還緊緊抓著暗殺者的手腕
不放。
  米達麥亞用手帕壓住了兩膝跪地的吉爾菲艾斯的脖子,白色的手絹立刻被染成鮮紅色。
  「醫生!快叫醫生來!」
  「已經--太遲了。」
  紅髮的年輕人不僅頭髮一片鮮紅,全身也都染上了鮮艷的血色,提督們都默不做聲,根
據以往的許多經驗,他們知道已經回天乏術了。
  安森巴哈被壓倒在吉爾菲艾斯所流出的血泊中,坎普和畢典菲爾特雖然緊緊壓著他,但
是,這個時候,他卻發出了乾涸的笑聲,這使得提督們又嚇了一跳。
  「布朗胥百克公爵,請原諒我。我這個無能的人無法完成對您的誓言。要使這個金髮小
子下地獄可能還要幾年的時間--」
  「什麼鬼話?這個白癡!」
  坎普打了他一耳光,挨揍的臉在地上不停地晃動,安森巴哈像仍喃喃地說:
  「是我的力量不夠,屬下陪您一起去--」
  「阻止他!」
  察覺安森巴哈意圖的羅嚴塔爾大叫,朝暗殺者飛撲了過去。可是在他的兩手抓到之前,
安森巴哈的下巴微微地動了動,咬碎了藏在臼齒裡面的毒膠囊。羅嚴塔爾的手掐往了他的咽
喉,想要阻止他吞下毒藥,但安森巴哈死意甚堅。
  安森巴哈的兩眼大大地睜著,漸漸失去了焦點。
  ***
  萊因哈特陷入一片黑暗中,他那冰藍色的瞳孔中看不到提督們,也看不到那個想殺他的
男人。他的視野中只有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只為救他一命的好友。
  只為救他一命--對!吉爾菲艾斯不論什麼時候、什麼場合都一直在幫他。這個紅髮的
摯友從他們少年時代相逢之日起就保護著有許多敵人的他,做他肝膽相照的朋友,並且包容
著他的任性。朋友?不!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對他而言遠超過朋友、兄弟!而他卻想把這麼
一個人與其他提督同等看待!如果吉爾菲艾斯帶著槍,那麼暗殺者在拿起手提型加農砲的那
一瞬間就會被射殺,而吉爾菲艾斯也就可以不流一滴血就把事情解決了。
  是自己害了他。吉爾菲艾斯現在會倒在血泊中受著痛苦,都是自己害了他!
  「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大人--您沒事吧?」
  吉爾菲艾斯眼中那個不顧禮服被血濺污,跪在自己身旁,緊握著自己雙手的金髮年輕人
的影像逐漸模糊了。這大概就是臨死前的感覺吧?五官所能感受到的東西越來越遙遠,世界
快速地變窄、變暗。想看的東西越來越看不到了,想聽的東西也聽不到了,恐懼變成了一種
不可思議的感覺。此刻唯一存在於他心中的恐懼或許只剩下以後再不能再和萊因哈特同行了
,而在他所有的生命力流失之前,他有些話是非說不可的。
  「我無法再為萊因哈特大人做事了--請您原諒。」
  「傻瓜!說這什麼話?」
  萊因哈特原想大叫,勉強才把激動的情緒壓下來,降低了聲音。這個美得不可思議的年
輕人天生就具有壓倒眾人的強烈氣質的年輕人,此時卻顯得那麼脆弱,看起來就像沒有扶著
牆壁就寸步難行的嬰兒一般。
  「醫生就快來了!這種傷很快就會好的!等你康復之後,我們一起去姐姐那裡報告勝利
的消息。好不好?就這麼說定了!」
  「萊因哈特大人--」
  「在醫生來之前你就不要再說什麼!」
  「您一定要掌握整個宇宙--」
  「--會的。」
  「請把這個消息一起報告給安妮羅傑小姐知道。說齊格信守了以前所立下的誓言--」
  「不要!」
  金髮的年輕人顫動著慘白的嘴唇。
  「我不要傳達那種事。你自己去說!我不要傳達!你聽好,過一陣子我們一起到姐姐哪
裡去!」
  吉爾菲艾斯似乎微微地笑了笑,當微笑褪去時,金髮年輕人在瞬間的顫慄中,知道自己
已經永遠失去了半個自己。
  「吉爾菲艾斯--回答我呀!吉爾菲艾斯,你為什麼不說話!」
  看不過去的米達麥亞把手放在年輕的帝國元帥肩上安慰道:
  「元帥,不行了,他已經走了,就讓他安穩地去吧--」
  他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因為他看見年輕的主君眼中放射出前所未見的光芒。
  「米達麥亞,你在說謊!吉爾菲艾斯絕對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的!」
  Ⅱ
  「羅嚴克拉姆侯爵的情況怎麼樣?」
  「還是一樣,一直坐在那裡動也不動--」
  這一問一答的聲音都帶著深深的感觸。
  提督們都集合在禿鷹之城要塞的高級軍官俱樂部裡。以前這裡是大貴族們極盡奢華之能
事所建造而成的豪華房間,然而勝利者們卻一點欣賞的興致都沒有。
  因為在戰勝典禮中所發生的慘事,提督們發佈了嚴厲的言論箝制令,依照軍規共同管理
要塞,但是已經過了三天了,大家都認為那是最大的極限了,對首都奧丁那邊也不能一直保
持沉默。
  吉爾菲艾斯的遺體被放進箱子裡,以低溫保存著。但是飽受後悔煎熬的萊因哈特卻仍一
直守在旁邊,不吃不睡,讓所有的提督們都擔心不已。
  「不過,說真的,我沒有想到元帥會那麼脆弱。」
  「如果死的是我或你,他就不會那麼傷心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是特別中的特別。說
起來,元帥就等於是失去了半個自己,何況是因為自己的過失。」
  米達麥亞這樣回答繆拉的話,他洞察之正確也獲得了其他提督們的認同,不過,時間如
此耗費下去更令他們覺得焦躁不安。
  羅嚴塔爾銳利地閃動著他那金銀異色的瞳孔,以強而有力的語氣對同僚們說:
  「要讓羅嚴克拉姆侯爵再振作起來。否則我們將會朝著銀河的深淵合唱滅亡的歌曲!」
  「可是該怎麼做呢?怎麼做才能讓他再站起來呢?」
  畢典菲爾特茫然地說,坎普、瓦列、魯茲諸將也都陷進愁苦的沉默中。
  在場的提督們只要舉起一隻手就可讓數萬艘戰艦啟動,讓數百萬的士兵拿起槍來戰鬥。
但在這個時候,這些摧毀行星,征服星系,在星海中來去自如的勇者們竟然也沒能想出辦法
,讓那名被悲哀和失落感擊敗的年輕人重新振作起來。
  「如果說要能想出解決之道,那就只有他辦得到了。」
  沉默了一陣子,羅嚴塔爾終於喃喃說道。米達麥亞歪著頭問。
  「他?」
  「你應該知道的,不在這裡的那個人啊!就是奧貝斯坦參謀長!」
  提督們不禁面面相覷。
  「非得借助他的智慧嗎?--」
  米達麥亞的語氣中並沒有刻意隱藏厭惡的感覺。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他應該也知道唯有羅嚴克拉姆在也才有他自身的存在吧?他
到現在還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大概是在等我們去拜訪他吧!」
  「那不等於有求於他嗎?他若藉機要求特權的話怎麼辦?」
  「包括奧貝斯坦在內,我們都乘坐在一艘叫『羅嚴克拉姆』的船上。要救我們自己,就
得先救船才行。如果奧貝斯坦那傢伙想趁此危機圖謀自己的利益,那麼我們也只有採取相對
的報復手段了。」
  當羅嚴塔爾說完,眾提督紛紛表示贊同,這時負責警衛的軍官報告奧貝斯坦來訪。
  「來得正是時候啊!」
  米達麥亞的話中很明顯的不懷好意。進入室內的奧貝斯坦一看見眾人便毫不客氣地批評:
  「各位經過冗長的討論好像也沒有結論嘛!」
  「因為我們軍隊裡面目前沒有排名第一和第二的人,欠缺統合的人才呀。」
  羅嚴塔爾的回答也極為犀利,突顯了奧貝斯坦主張的「第二人無用論」導致吉爾菲艾斯
死亡一事。
  「那麼,參謀長是否有好的腹案了?」
  「也不是沒有。」
  「哦?」
  「去請元帥的姐姐幫忙。」
  「格里華德伯爵夫人?這我們也想過,可是這樣事情就能解決了嗎?」
  羅嚴塔爾雖這麼說,事實上是沒有人願意擔任向安妮羅傑告知此事的任務。
  「報告的事就由我負責,但是你們也要去逮捕殺害吉爾菲艾斯的犯人。」
  連機敏如羅嚴塔爾者,在這一瞬間也猜測不出奧貝斯坦的意思。他約略地瞪大了金銀異
色的雙眼。
  「你這句話可真奇怪,犯人不是安森巴哈嗎?」
  「他只是個小人物,我們要找出真正的主犯,一個很大的大人物。」
  「什麼意思?」
  奧貝斯坦向提督們說明--或許是一種倒錯的心理吧?萊因哈特的心中一直在尋找一個
大犯人。他不能忍受吉爾菲艾斯被只是身為布朗胥百克公爵部下的安森巴哈所殺。吉爾菲艾
斯只能被更大的人物所殺。所以在背後操縱安森巴哈的大人物就必須存在。雖然那事實上是
不存在的,但是必須捏造一個出來。
  「唔,可是要把誰當主謀呢?大貴族幾乎都死光了,還有適當的人選嗎?」
  「目前不就有一個很好的候補者嗎?」
  「誰?」米達麥亞懷疑地問:
  「帝國宰相立典拉德公爵!」
  「--」
  米達麥亞彷彿挨了一記似地向後仰,其他提督們也都驚愕地把視線集中在裝有義眼的參
謀長身上。他們都察覺到奧貝斯坦想利用這個危機排除潛在的敵人。
  「我真不想與你為敵,因為毫無勝算啊。」
  奧貝斯坦表面上儘量不去理會米達麥亞話中所隱藏針對他個人的厭惡感。
  「立典拉德公爵早晚都得除掉的,而且他的內心也未必潔淨如天使。他一定也在計劃著
對付羅嚴克拉姆候爵的陰謀。」
  「這麼說也並不是完全冤枉他了?的確,那個老傢伙是個不折不扣的陰謀家。」
  羅嚴塔爾喃喃地說著,似乎想藉此說服自己。
  「儘快趕回奧丁去,逮捕立典拉德公爵,搶奪玉璽。這樣一來,羅嚴克拉姆侯爵的獨裁
體制就得以確立了。」
  「可是,如果拿到玉璽的人留在奧丁自立為王呢?」
  米達麥亞語帶嘲諷地對奧貝斯坦的策略提出了疑問。
  「這不用擔心。就算有人有這種野心,其他同等階級的提督也會阻止的。因為在場的每
個人都不會甘於屈居原來只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人之下,我之所以主張不能有第二號人物,原
因就在於此。」
  參謀長回答。
  權力的正當化不在於其獲得的手段,而在於如何去行使它。
  由於這種認同,提督們做了可怕的決定。
  玩陰謀或耍詐術是不得已的手段,在這個危急存亡的時刻,他們必須要做的就是將潛伏
在宮廷裡面的敵人一網打盡,奪取國政的所有權力,所以奧貝斯坦的策略很值得一試。如果
猶豫不前的話,只會讓敵人搶得先機。
  ***
  提督們開始行動,禿鷹之城的警備就留下奧貝斯坦、梅克林格和魯茲,其他的人就率領
精銳部隊匆匆地趕向首都奧丁去。
  他們抱持的態度是要搶在立典拉德公爵早晚會引發的宮廷政變之前先下手。這個決定使
得他們快馬加鞭馬不停蹄從禿鷹之城趕到奧丁去,原本二十天的行程,他們只花了十四天就
抵達了。如「疾風之狼」米達麥亞一行人便如此叱喝部屬:
  「落後的就不要管他們了。隨便他們什麼時候到奧丁都無所謂。」
  從禿鷹之城出發時多達兩萬艘的高速巡航艦隊在不斷地超越時空跳躍後依次銳減,在到
達奧丁的瓦爾哈拉星系時,只剩下三千艘而已。
  繆拉以八百艘戰艦控制住衛星軌道,其他的提督則衝破大氣層,由於大量的艦艇在同時
降落超過了宇宙港的管制能力,有泰半的戰艦只好停泊在湖面上。
  這時新無憂宮一帶正值夜半時分。米達麥亞朝著宰相府前進。而襲擊立典拉德公館的則
是羅嚴塔爾。在寢室的床上正挺著上半身看書的宰相看見破門而入的金銀妖瞳的青年軍官時
,尖著聲音破口大罵: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3:09

  「你幹什麼!無禮的傢伙!膽敢在這裡撒野?」「我是來逮捕帝國宰相立典拉德公爵閣
下您的。」
  此時橫過老邁權力者心中的不是驚訝而是失敗感,原想從背後給萊因哈特一刀,將他打
倒,以獨佔權力的老人卻因為奧貝斯坦的洞察機先及提督們的快速行動而先被制服了。
  「罪狀是什麼?」
  「你是暗殺羅嚴克拉姆侯爵萊因哈特閣下未遂事件的主謀。」
  老宰相睜大了雙眼,他盯著羅嚴塔爾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然後顫動著他那枯瘦的身體大
聲喝道:
  「混蛋!你有什麼證據講這些話?我是帝國宰相,位於你們之上,是輔佐皇帝陛下的重
臣啊!」
  「--同時也是圖謀不軌的陰謀家。」
  羅嚴塔爾冷漠地說畢並命令部屬。
  「把他拘禁起來!」
  平民出身的士兵們粗暴地抓住以前連靠近都不獲允許的高貴老人的手腕。
  這個時候,米達麥亞所指揮的隊伍闖入宰相府,目的是要奪取玉璽。
  「玉璽在哪裡?」
  米達麥亞質問值夜班的年老官僚,在槍口的圍繞下不停地打著寒顫的老官僚雖然臉色蒼
白,卻堅持不透露玉璽的所在處。
  「你是憑著什麼權限這樣質問我?而且這裡是宰相府的玉璽室,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隨便
進出的。請立刻出去。」
  米達麥亞阻止了聞言而起了殺意的士兵們,或許是佩服老官僚的勇氣吧。不過,他並沒
有因此就真的退出去。在他的指示下,士兵們立即散開到室內各處開始大肆搜索,重要書籍
散亂一地,任憑軍靴踐踏。
  「住手呀!你們把帝國和帝室的權威擺到哪裡去了?你們該為自己叛離君臣之道而感到
羞恥!」老人大叫。
  「帝室的權威嗎?以前似乎是有這種東西的。」
  「可是,事實證明了是有實力的才有權威!不是有權威的才叫實力!你看到這種情況應
該就很清楚了吧!」
  這時,一個士兵發出了歡呼聲,高高舉起的手上有一個小箱子,蓋子和四周都鑲有葡萄
藤蔓花樣。
  「找到了!是這個。」
  老官僚發出了悲鳴,想撲向那個士兵,其他的士兵們把他打倒在地。忠於職守的老人的
額頭上流出了鮮血,卻仍在地上掙扎著。
  這就是玉璽嗎?打開箱子的米達麥亞並沒有什麼感慨,只是凝視著被鮮紅的天鵝絨所精
心包著的黃金印。握在他手中的玉璽上的雙頭鷲彷彿活生生地凝視著他。
  低沉地笑了笑,米達麥亞俯視著倒在地上的老人,命人叫醫生來。
  帝都奧丁的內戰從最初到最後均由萊因哈特麾下的提督們完完全全控制。
  ***
  瑪林道夫伯爵的女兒希爾德原本已經上床了,當她知道了市內的騷動後,便在身上披了
一件寬袍,走到房外的陽臺上。
  當她在夜風中聽著軍隊起起落落忽高忽低的聲音,傭人發出驚怕的聲音。
  「這是哪裡的軍隊呀?小姐。」
  「軍隊不會平白湧出來的,除了羅嚴克拉姆侯爵之外,大概也沒有其他人擁有這麼多軍
隊了。」
  任憑夜風吹拂著她的短髮,希爾德自言自語地說:
  「充滿活力的時代來臨了,當然會有些喧鬧,不過總比死氣沉沉要好吧。」
  Ⅲ
  --是在做夢嗎?
  萊因哈特環顧四周,室內微微顯得昏暗,有些冷意,一片靜寂。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橫
躺在特殊玻璃箱中的吉爾菲艾斯和乾燥的冷氣。他那個紅髮的朋友動也不動,一點聲音也沒
有,連呼吸都停了。
  果然是夢。萊因哈特放鬆了肩膀,拉緊軍用斗篷的領子,閉上眼睛。
  --安妮羅傑向皇帝請了假,邀請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到佛洛依丁山莊來,這是他們
一年半以來的首次碰面。金髮少年和紅髮少年穿著學校的禮服,整了整彼此的衣領,飛奔離
開了嚴格的寄居宿舍。
  他們進行了一趟長達六個小時的地上車旅程,因為在皇帝的土地上是不能做上空飛行的
。他們看到了萬年白雪覆蓋的山峰和美麗的花田。伴隨著隆隆的雷聲,暗灰色的雨籠罩住了
純白和七彩對照相映的美景,整個休假期間,三個人都待在山莊裡,然而他們卻十分快樂。
暖爐裡放著柴火,金黃色的火焰在他們的眼睛裡跳躍,他們盡情地唱著所有會唱的歌--
  回憶突然被打斷了。
  「閣下,我是奧貝斯坦。超光速通信從帝都奧丁傳來--」
  萊因哈特以沒有感情和生氣的聲音回答。
  「誰傳來的?」
  「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
  雕像突然動了。幾個小時、幾天都不動的金髮年輕人從椅子上站起來。蒼涼的火焰像要
從兩眼中噴射而出似的。
  「你這傢伙,是你說的吧!是你把吉爾菲艾斯的事告訴我姐姐的吧?」
  裝著義眼的參謀長毫無畏懼地接受了上司奔騰而出的怒氣。
  「是屬下報告的。剛剛用了超光速通信。」
  「你真是多管閒事!」
  「或許吧,可是,您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瞞下去!」
  「囉嗦!」
  「您怕您姐姐嗎?」
  「你說什麼--」
  「如果不是,就請您見見她。閣下,我還沒有放棄您。您一味地責備自己而沒有怪罪於
我的確很了不起。可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如果您不能從絕望中再站起來迎接挑戰,那
就表示您只是如此而已了,整個宇宙會落入別人的手中。吉爾菲艾斯提督在天之靈也會感到
失望。」
  萊因哈特睨視著奧貝斯但,彷彿要用視線殺死他似的。然而,他終究還是踩著重重的步
伐走過參謀長的身旁,進了通信室。
  安妮羅傑清晰的身影浮現在通信螢幕上,年輕的帝國元帥費了好大的勁才壓抑住自己顫
動的身體和鼓動不已的心跳。
  「姐姐--」
  只說了這一句話,萊因哈特的舌頭就沒辦法再轉動了。
  安妮羅傑凝視著弟弟,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碧綠的眼睛中沒有淚水,有的也只能說是
超越了悲傷的情緒。
  「可憐的萊因哈特--」
  安妮羅傑喃喃地說道,低沉的聲音刺痛著金髮年輕人的心。他完全了解姐姐話中的意思
,他為了獲得權力與權威而把形同半個自己的朋友視為一個部屬看待,現在,他正為自己的
愚蠢和無知付出代價,接受嚴苛的懲罰。
  「你現在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東西了,萊因哈特。」
  「--不,我還有姐姐!是不是!姐姐,是這樣的吧?」
  萊因哈特好不容易擠出了一絲聲音。
  「是的,我們除了彼此之外,已經一無所有了--」
  她聲音之微弱讓萊因哈特吃了一驚。安妮羅傑似乎也注意到了弟弟表情的變化。
  「萊因哈特,我要離開史瓦齊別館,能不能在某處給我一棟小屋呢?」
  「姐姐--」
  「而後,我們暫時別再見面了。」
  「姐姐!」
  「我最好不要待在你身邊,因為我們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我只有過去;而你,還有
遠大的未來。」
  「--」
  「如果你累了,就到我這邊來吧。可是現在還不是你休息的時候。」
  是的,萊因哈特沒有緬懷過去的資格,也沒有休息一下的權利。既然吉爾菲艾斯已經實
踐了他的誓言,那麼,萊因哈特也必須完成對他的承諾。
  他要掌握整個宇宙。為了達成這個誓言,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能罷休。一想到已失去
東西的重要性,那麼至少就得取得同等價值的東西回來!
  「我知道了!如果姐姐希望這樣,我就照妳的話做。等我統一了宇宙之後,我再去接妳
。可是在分手之前,請妳告訴我一件事。」
  萊因哈特吞了吞口水,重新整頓自己的情緒。
  「姐姐是不是--愛著吉爾菲艾斯?」
  然後,他戰戰兢兢地看著姐姐的臉。
  沒有回答,可是萊因哈特從來沒有看過姐姐的臉如此地透明,如此地悲傷。他想,這輩
子是不會忘記這個表情的。
  --他已經知道了正確的答案。
  ***
  羅嚴塔爾接受負責與禿鷹之城的聯絡工作並不是他毛遂自薦的,而是提督們彼此推托之
下,只好以抽籤來決定由誰負責,結果,金銀妖瞳的青年徹底地被幸運之神拋棄了。
  羅嚴塔爾從萊因哈特的元帥府回報狀況,萊因哈特立刻出現在通信螢幕上。看見萊因哈
特那冰藍色的瞳孔中閃著理性和銳氣的光芒,羅嚴塔爾知道年輕的主君已恢復了自我。他的
聲音明亮而有力。但是,總讓人有一種莫名而無機質的感覺。
  「詳細情形我已經知道,在你們出發那天,奧貝斯坦就告訴我了。」
  「是--」
  「我會重重酬謝你們的功績。我要立刻回奧丁,派人在半路上接我吧!」
  「是,那麼,就派米達麥亞--」
  把工作推給朋友之後,羅嚴塔爾繼續報告重要的事情。
  「立典拉德公爵的所有族人都已被逮捕監禁,等您回來之後請做個裁奪。」
  「不用等我回去,怎樣處置他們由你負責就可以了,行嗎?」
  「那麼,立典拉德公爵本身該怎麼處置呢?」
  「帝國的宰相總不能執行死刑,勸他自盡吧!要以沒有痛苦的方法。」
  「是。那麼,他的族人呢?」
  「女人和孩子就放逐邊境。」
  萊因哈特的聲音就像冰塊碎裂似的堅定、無情。
  「十歲以上的男孩一律處死。」
  「--是」
  連羅嚴塔爾聽了都得猶豫一會兒才回話。
  「九歲以下就算無罪嗎?」
  他這樣問或許是迂迴地為他們求情,不必要的流血不是這個勇將所喜歡的。
  「我是在十歲的時候進軍官幼校的,十歲以前都只算是半個人,所以我饒了他們。如果
他們在長大之後還要來找我報仇,那也可以。沒有實力者被打倒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萊因哈特發出了笑聲,笑聲雖雄壯,但和以前相比卻有些異樣的感覺。
  「你們也一樣,如果有打倒我的自信和覺悟,隨時都可以向我挑戰。」
  他那端整而秀麗的唇邊泛起燦爛的淺笑,羅嚴塔爾覺得戰慄的波動穿透了他全身的神經
網路,連回答「您說笑了」的聲音都顯得很生硬。
  萊因哈特彷彿脫胎換骨一般,失去了半個自己的他似乎為補償無法挽回的過去,而想另
外找回些什麼。羅嚴塔爾沒有辦法判斷哪些是應該歡迎的,哪些是應該避忌的。
  通話結束之後,奧貝斯坦出現在萊因哈特的面前,他像是在觀察年輕的主君似地凝視著
對方。
  「閣下,再過一個小時伯倫希爾就可出港了。」
  「好,在剩下三十分鐘時我會上船。」
  「閣下,關於立典拉德一族,那樣做真的恰當嗎?」
  「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流了許多血,今後應該也會如此吧!再加上幾滴立典拉德一族
的血會有什麼不同嗎?」
  「如果您這樣想那就好了。」
  「你退下吧。去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奧貝斯坦不說話,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當他把頭低下去的時候。義眼中放射出一種難以
形容的光芒。
  遣走參謀長的萊因哈特把修長的身體埋進椅子中,視線轉到展望螢幕上去,眺望著那片
他將要去征服的星海。
  他的心中有一種饑渴--在永遠地失去吉爾菲艾斯,然後又失去姐姐之後。
  消滅掉高登巴姆王朝,建立新銀河帝國,征服自由行星同盟,吞併費沙自治領,支配全
人類之後,這種心靈的饑渴就能獲得滿足嗎?
  萊因哈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任何東西能滿足這種心靈的需求,大概是永遠都沒有
了。
  然而,萊因哈特已別無選擇了。他只有藉著不斷地戰鬥,不斷地獲勝,不斷地征服來對
抗這種心靈上的饑渴。
  因此他需要敵人,越是強而有力的敵人,越能讓他忘卻心靈上的饑渴。目前他雖然致力
於鞏固國內的根基,心中卻已開始盤算明年將會和自由行星同盟展開的軍事衝突,而在同盟
裡就存在著極強而有力的敵人。
  Ⅳ
  萊因哈特心中所描繪出來的強敵在這個時候卻陷入了情緒上的低潮期。
  楊威利才剛剛收服了聶普帝斯、卡佛、帕爾梅倫多三個行星的叛亂勢力,回到首都來。
政府的特使卻告訴他,政府將舉辦紀念同盟憲章秩序恢復、民主主義戰勝軍國主義勢力的慶
典,並要求他到場在大眾面前和特留尼西特議長握手。
  「為什麼我要和特留尼西特那傢伙握手!」
  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失態,趕緊糾正。
  「和特留尼西特議長握手是必須的。」
  當他看到特留尼西特平安地從地底下冒出來時就知道會有災難來臨,而事情也果真就被
他料中了,他卻一點也不高興。一連串醜陋之極的鬧劇才剛剛落下那令人眼花撩亂的布幕。
  不,如果就此落幕那還好,就是沒人能保證不會有「安可」。
  一想到都已經發生非法武裝政變了,卻還不反省自己的政治態度,仍想藉著政略的技術
及操縱民眾來維持自己的權力的特留尼西特,楊就打從心裡感到厭惡。對楊來說,和這種人
在大眾面前握手簡直就等於出賣貞操。
  然而,今後隨著勝利的來臨、隨著地位的提高,自己本身的政治利用度也隨之增加,這
種事情一定會越來越多的。該怎麼做才避得過這些事呢?
  如果輸了就好了,如果戰爭慘敗就好了,這樣一來,楊的聲譽就會墜入谷底,讚賞之聲
就會一變而為責難聲。人們會交相指責他為「殺人犯」,而他因此就可以辭去軍職,拋棄社
會上的地位,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就算有人挽留,會這樣做的人也一定很
少。
  這麼一來,楊就可從仕於貴人的地獄中獲得解脫了,避開人們的耳目,躲在社會的一個
角落,安靜地過日子也不壞呀!在田園裡的小小家中,寒夜裡,一邊聽著呼呼的風聲,一邊
啜飲著白蘭地;下雨的日子裡,則在大氣中悠然地游著水,一邊任思緒奔馳,一邊喝著葡萄
酒。這種生活多麼地快意舒暢啊!
  「說著說著,竟然就變成一天到晚喝酒的日子了。」
  楊苦笑著,把這小小的奢望從腦海裡逐出去。或許他可以因此而得救,但是卻也有幾萬
倍的人因此而無人救助了。因為如果他輸了,會造成許多人死亡,會有許多的妻子失去丈夫
,母親失去孩子,孩子失去父親。
  有戰爭就必須要獲勝,那麼勝利的意義又在哪裡呢?讓敵人造成許多傷亡,給敵人的社
會帶來損傷,使敵人的家庭離散。方向雖然不同,向量卻是一樣。
  --結果,兩方面都不是他所能選擇的。
  自從軍校畢業成了軍人之後,剛剛好是第十年了。楊到現在卻仍然沒能解決這個問題。
這可不是初級的算數,光有明快的思路也無法找出正確的答案。雖然知道思索這種問題只會
讓自己陷入思考的迷宮中,但他卻又忍不住不去想。
  儘管如此,不和特留尼西特握手卻又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並不怕拒絕之後遭對方報復,但是,既然有必要顯示出政府和軍部協同一致的大義名
份在,他就不能加以破壞。就因為他覺得軍部應該依循政府及市民的意思行事,所以他才會
和非法武裝政變作戰。
  ***
  典禮在郊外舉行。
  初秋的陽光柔和溫暖,讓人覺得全身舒泰。陽光在樹葉上罩上一層金黃色的色彩,真是
個美好的日子,可是楊卻一點都不快樂。
  他不是要和特留尼西特握手,而是和國家元首,最高評議會議長握手。這件事情讓楊覺
得他得扭曲自己的感情。當然,他也知道這種理論是自欺欺人,正因為如此,他的不快越加
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種事情是他必須要忍耐的,所以也不能說他是為出人頭地而自甘受虐。雖然他成功了
,他有了地位、有了人人稱羨的一切,但是這種功名金字塔越是接近頂端,立足點就越窄小
,危險性也就越大。對楊而言,那些不顧危險一意往上攀爬的人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
  儘管如此,坐在貴賓席的心情仍然有些不同。去年在亞斯提星域會戰後的慰靈祭時,楊
還坐在一般席上。和現在比起來,當時的處境反而舒服多了。
  特留尼西特正在演說,純粹是二流煽動家的空泛言論。他讚揚死者,讚美大家為國犧牲
,要大家為迎接打倒銀河帝國的聖戰而拋棄個人的自由及權利。這根本就是好幾年前的老調。
  人會死,星星也有壽命,連宇宙這種東西也不知什麼時候會停擺,不可能只有國家能永
存不滅。如果國家一定需要有巨大的犧牲才能存活下去的話,那麼,這個國家還是馬上滅亡
的好,誰還會在乎它呢?
  當楊陷入沉思時,有人叫他。
  「楊提督--」
  回到座位上的特留尼西特的臉上堆滿了討人喜歡的微笑。這個微笑迷惑了幾十億個選民
的心,有人說,支持他的人不是針對其政策或思想,而是針對他的笑容投下了寶貴的一票。
當然,自從有了投票權之後,楊從來就不是那群人中的一個。
  「楊提督,您一定有許多話想說,不過,今天是紀念祖國從軍國主義解放出來的可喜日
子,雖然政府和軍部之間有許多意見不盡相同,但是,我想還是不該讓敵人看見我們之間的
間隙才是。」
  「--」
  「所以今天我們在握有主權的市民面前應該常常掛著笑容,不要讓人說我們不懂禮貌。」
  能說出正確言論的人實在是了不起。但是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言論的人
又該怎麼形容呢?每次看到特留尼西特時,楊都不禁這樣懷疑。
  「那麼,現在就由為了民主主義,為了國家獨立,為了市民的自由而戰的兩個鬥士,穿
便服的代表特留尼西特和穿軍服的代表楊先生在各位面前握手吧!各位市民,請大家熱烈鼓
掌!」
  典禮的司儀亞隆.德梅克高聲說道。這個男人從文學界轉到評論界,又轉到職業政治界
,一向都待在特留尼西特身邊,他是一個從攻擊老闆的政敵或中傷批評他個人的言論機關的
事情中尋找出自我存在意義的人。
  特留尼西特站起來向群眾揮手,然後把手伸向楊,楊也站了起來,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壓
抑住頭也不回地就逃的衝動。
  當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的那一瞬間,群眾的歡呼聲格外高亢,鼓掌的聲音響徹雲端。楊
恨不得一秒鐘都別遲疑能儘快抽手,可是,當他好不容易從那沒有滴血的拷問中解脫出來時
,他卻想到了一件毫無道理的事。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低估特留尼西特這個人了?[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39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3:16

  這個想法彷彿從雲間穿射而過的陽光一樣直透楊的心房。在這一瞬間,他受到了足以讓
他窒息的震憾,使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想法。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種事
,於是他開始再次檢討過去的事情。特留尼西特在非法武裝政變時什麼都沒做,靠著地球教
信徒的庇護躲在地底下。
  指揮艦隊作戰的是楊威利,代表市民利用言論和集會作戰的則是潔西卡.愛德華,特留
尼西特在解決事情上一點貢獻都沒有。可是現在活著接受群眾們歡呼的是他,而潔西卡則慘
遭殺害,躺在墓場裡。
  在同盟軍引以為恥的亞姆立札會戰時他又有什麼建樹呢?原本自始至終都高唱著主戰論
的特留尼西特,卻在投票表決之際反對出兵。結果,在那一次戰役中,同盟軍徹底敗北,主
戰論失去了人民的信賴,地位大幅滑落。相對的,特留尼西特的聲望卻因而大為提高,當時
身為國防委員長的他,現在則是最高評議會議長、同盟的元首。
  然後是這一次的非法武裝政變。
  特留尼西特隨時隨地讓自己保持毫髮無傷的最佳狀態。因情勢所激而中傷倒地的永遠都
是別人。這個人總是引來了狂風暴雨,而當暴雨真的來臨時,他又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天氣
放晴了之後再出來。
  這個男人不就是典型的投機政客嗎?不管面臨什麼危機,他總是什麼也不做,也絕不讓
別人對他做什麼不利的事,最後獲勝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楊不禁感到背脊一陣涼意,他從來不怕被暗殺,在人數幾倍於己方的敵人面前他也從不
退縮。但現在,在迎面灑落的陽光下,楊卻深深地為恐懼感所攫獲。
  特留尼西特又開口叫楊,當然是帶著經過完美地控制、毫不誠實的微笑。
  「楊提督,群眾在呼叫著你呢!你不回應一下嗎?」
  忽高忽低的歡呼聲浪包圍著楊,楊對著那些被他的虛像所惑人們機械性地揮了揮手。
  或許自己這次太高估了特留尼西特。楊雖然這樣想,卻也只不過是一時的逃避而已,楊
嗅到了一股腐臭味,這種味道滲入了大氣的微粒子中,楊幾乎覺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Ⅴ
  回到宿舍,楊飛奔進入盥洗室,用消毒水把手洗了又洗。他想洗掉被特留尼西特握住手
時所沾染到的污物。最近,楊的心理狀態和小孩子沒什麼兩樣。
  當楊關在洗手間裡清洗時,尤里安在玄關應付一個不速之客,是一個來自某家出版杜的
男人,他是來勸說楊寫自傳的。男人說他們預定初版五百萬本。如果楊果真是一個如他自己
所願的默默無聞的歷史學者的話,恐怕出書時連這個數字的千分之一也賣不出去吧?
  「提督不在宿舍裡接見為私事來訪的客人,請回去吧!」
  尤里安是照規定趕走那個男人的,可是,或許男人最在意的是尤里安腰際的槍而不是少
年毅然決然的態度,男人雖然不死心,卻也不得不打退堂鼓。
  尤里安回到客廳泡紅茶,楊從盥洗室出來,他死命地往手背上吹氣。因為剛剛摩擦得太
厲害了,結果現在感到一陣刺痛。
  楊在紅茶裡加了白蘭地,尤里安則加了牛奶進去。很微妙地,兩人都沒有說話,好一陣
子室內只有每秒跳動著堪稱古董的老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
  幾乎同時,他們喝完了一杯。當尤里安準備泡第二杯時,楊這才開口說話:
  「今天好危險啊!」
  少年以為是身體上有危險,頓時全身充滿了驚異和緊張,凝視著監護人。
  「不,不是那樣的。」
  楊趕忙消除少年的多慮,他一邊旋轉著空空的杯子,一邊說道:
  「和特留尼西特會面時,我的心中充滿了厭惡感,可是我突然想到,賦與這男人正當權
力的民主主義到底是什麼?一直支持著這男人的民眾到底又是什麼?」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當我回復自我意識時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以前的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和在這不久之
前發動非法武裝政變的那些人一定也不斷地想過這個問題,結果他們確定了能拯救世人的唯
有自己。也許這完全是似是而非的說法,不過,我覺得把魯道夫變成一個殘虐的專制者,便
是源於他個人對全人類的責任感和使命感。」
  當楊的談話告一段落時,尤里安以深思的表情問道:
  「特留尼西特議長有那種責任感和使命感嗎?」
  「嗯,這個人嘛--」
  楊不想把自己對他的那種異樣的恐懼感說出來,因為那只會增加少年的憂慮,他想暫且
把這件事收藏在自己的思考回路中。或許特留尼西特對整個社會而言就像癌細胞一樣。他不
斷地吞食健康的細胞以使自己增殖,強大,最後甚至使宿主的肉體死亡。特留尼西特有時候
煽動主戰派,有時候則主張民主主義,他絕不會去背負任何責任,他的重點是增大自己的權
力和影響力,而他越是強大,社會便越衰弱,最後就被他吞食殆盡了。此外,還有掩護特留
尼西特的地球教教徒--。
  「提督--?」
  當他回過神來,才發覺尤里安正擔心地看著眼前的監護人。
  「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
  楊反射性地給了一個任何人都會的而且完全沒有效果的回答,在這個時候,鄰室響起了
TV電話的呼叫聲。
  尤里安離開去接電話,楊看著他的背影,將冷卻的第二杯紅茶一飲而盡,然後在茶杯中
注滿了白蘭地。
  當他把瓶子放回桌上的同時,尤里安跑了進來。
  「不得了!是統合作戰本部的姆萊少將來的消息--」
  「你急個什麼勁兒啊?在這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是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的。」
  楊一邊把杯子送到嘴邊,一邊以哲學家似的語氣說道。尤里安冒出了一句「可是」想加
以反駁,臉上的表情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似的。
  「梅爾卡茲提督您認識吧,閣下?」
  「帝國軍的名將,雖然不像羅嚴克拉姆侯爵那麼壯大,華麗,卻是一個老練而讓人無機
可乘的人,同時也頗具聲望。對了,梅爾卡茲提督怎麼了?」
  「那個帝國名將--」
  尤里安提高了聲音。
  「卡介倫少將剛才連絡說他逃亡到我們這邊來了!他從帝國逃到這裡來投靠您了!現在
已到了伊謝爾倫!」
  楊聞言立刻打翻了自己的哲學論調,他慌忙站了起來,結果把自己的腳用力地踹上桌子
的腳。
  Ⅵ
  迎接梅爾卡茲到伊謝爾倫要塞的代司令官卡介倫,一開始曾要求梅爾卡茲交出所帶的武
器。
  「無禮!你在說什麼。」
  副官舒奈德怒氣沖沖地大叫。
  「梅爾卡茲閣下並不是被俘虜來的,他是以其自由意志而逃亡到這裡來投誠的,你們應
該給與客人般的禮遇才對。或者,在自由行星同盟裡面根本就沒有禮儀這種東西?」
  卡介倫認同了對方的說法並向對方道歉,遂以待客之道招待他們,同時,以超光速通訊
聯絡停留在海尼森的楊。
  楊召集了所有幕僚,直接聽取了卡介倫的聯絡的姆萊少將主張不可輕易相信對方。
  「你看到梅爾卡茲提督帶了家人來了嗎?」
  楊問道。
  「沒有,我曾向卡介倫少將問過這一點,答案是他的家人都還留在帝國--」
  「是這樣子啊?這樣就沒問題了。」
  「但是,把家人留在帝國就形同留下了人質。在我看來,梅爾卡茲提督理所當然是懷有
其他目的而來的。」
  「不,不是這樣的。如果他一開始就有意欺騙我的話,就不會說出家人還留在帝國的事
了。大可以找來一些情報人員扮演家人,同時負責監視他。」
  楊把視線投向幕僚之一。
  「如果情報部門想藉機活動的話,這是個最好的時機,對不對?巴格達胥?」
  「嗯,我也是這樣想--」
  曾經想暗殺楊結果失敗,後來卻反而投效楊的巴格達胥回答。
  「梅爾卡茲提督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和情報活動及破壞工作無緣,我覺得可以信任他。」
  「他是比你還要值得信任。」
  「別開這麼難聽的玩笑,先寇布准將。」
  「我不是開玩笑。」
  先寇布帶著認真的表情說道,巴格達胥露出了厭惡的神情。看著立場截然不同的兩個部
屬,楊便當機立斷道。
  「我決定接受梅爾卡茲提督,而且只要能力可及,我會徹底維護他的權利,既然被稱為
帝國老將的人前來投靠我,我就必須相等以報。」
  「不管如何,您一定要這樣做嗎?」
  姆萊稍有不悅之色。
  「我一向不願拒人於千里之外。」
  說完,楊命人打開和伊謝爾倫之間的直通超光速通信的回路。
  當畫面繼卡介倫之後出現了一個結實而老成的男人時,楊站了起來鄭重地對他行了一個
禮。
  「是梅爾卡茲提督吧?我是楊威利,很高興能見到您。」
  梅爾卡茲以他細細的眼睛凝視著看來完全不像軍人的黑髮青年。如果他有兒子,應該也
有這麼大了。
  「我將這具殘破的身軀委交給閣下了,你要怎麼處置我都無所謂,但是,請您一定要從
寬處置我的屬下們。」
  「看來您有個好部下呢!」
  站在畫面角落的舒奈德挺直了腰桿承接楊的視線。
  「不管有什麼問題,都由我楊威利擔待下來,請不要擔心。」
  楊威利話中之意即是表示對梅爾卡茲有十足的信任,亡命而來的提督現在知道副官的進
言是對的。
  ***
  當楊和梅爾卡茲第一次碰面交談時,在海尼森的特留尼西特的宅邸裡聚集了幾個政客。
  尼古拉龐提、卡布蘭、波尼、德梅克、愛朗茲--每一個都是特留尼西特的幹部。
  他們的話題是威脅著他們的敵人,這個敵人不是銀河帝國,也不是國內的軍國主義勢力
,而是那個叫楊威利的的青年。
  以前,他們的目的是讓特留尼西特獲得議長的寶座,而現在,他們的目標是維持已獲得
的政治權力。因此,排除可能自他們手中奪取權力的異己,就變成理所當然的事了。以前,
他們的警戒對象是反戰派的代表潔西卡.愛德華,可是她已經被非法武裝政變派殺害了。
  波尼把摻水的酒杯放在桌上說道:
  「這次的戰役畢竟是內戰,所以頒個勳章給楊提督也就可以了,可是下次如果他再建立
功績的話就不得不讓他再陞官了。」
  「三十歲就當元帥嗎?」
  卡布蘭歪了歪嘴。
  「然後他就可以退伍進入政界,一個不敗的名將,年輕而且又是單身,他會獲得大量的
選票是無庸置疑的事。」
  「當選是另外一回事,問題是他的政治才能,因為戰場上的名將未必就是政界的才子啊
!」
  「可是為他的名聲所惑而湧到他身旁的人一定不少,大家都沒有什麼理想,只想要權力
而已。這麼一來,不要說質,光是量就很可觀了。」
  波尼所說的話並不是反省他們自己之後有感而發的。聽的人也並不感到不可思議,對他
們來說,正義就是守住自己的特權,他們的一切想法都是從這裡衍生出來的。
  「在德奧里亞會戰之前,他好像曾經對所有的將兵說過『國家的興亡和個人的自由、權
利比較起來是微不足道的』,我覺得這句話真是豈有此理。」
  「這真是個危險的思想啊!」
  德梅克探出身子。
  「如果這樣敷衍下去,不就演變成若要守住個人的自由和權利,甚至可以消滅同盟,取
代帝國了嗎?他對祖國的忠誠心不能不讓人感到懷疑。」
  「這些都是值得記錄下來的材料,將來一定還有更多。」
  就算聽到這些話的楊,表明自己沒有成為政治家的打算,只想靠著養老金過活,並成為
一個業餘的歷史學家的立場,相信這些人頂多也只是取笑,根本不會相信的。如果以他們的
基準來衡量的話,這個世界上是不應該有人不要權力的。
  特留尼西特終於開口了。
  「楊提督的才能對同盟來說是必要的,因為我們有帝國這樣的敵人。可是,如果不是致
命的事情的話,偶爾的失敗對他本人也有幫助。」
  特留尼西特的嘴角往兩邊吊起,裝出了一個像是新月型的笑容。
  「不管怎麼說,我們不需要太著急,勉強是最要不得的,我們就等著看時勢的變化吧!」
  在場的人都點點頭,話題便轉移到最近在海尼森大受歡迎的一些女歌手。
  特留尼西特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同伴們的雜談,一邊想著楊威利的事情。這個青年曾經
在他的演說會上當眾人都起立致意的時候,唯獨他一人坐著。在勝利的儀式中握手時,他的
心也不是放在特留尼西特的身上。這個人有才能、年輕而精力充沛,從各方面來說,都是一
個潛藏著危險性的人物。雖說無需太緊張,但終究有一天是要面臨讓他跟隨自己還是排除掉
的選擇吧!希望選擇的是前者,這樣一來,楊就可以和暗地裡幫助自己的地球教徒並肩作戰
,而他也就有更強力的同志了,楊並不像他現在養在跟前的這些狗一樣--
  所以,即使藉機耍點小手段也是有其必要的。
  Ⅶ
  帝國曆四八八年十月。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爵位晉陞至公爵,登上了銀河帝國宰相的寶座,已經獲得
的帝國軍最高司令官的稱號仍舊實權在握。政治、軍事兩大權力完全由金髮的年輕人獨佔。
  羅嚴克拉姆獨裁體制就從此誕生了。六歲的幼年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仍與以往無異
,是掌握國政的傀儡。唯一的不同是,操縱傀儡的線由兩條變為一條了。
  原為立典拉德公爵身旁的副宰相凱爾拉赫,因為交出了地位並謹言慎行而得以保全自己
和一族人的生命。
  支持萊因哈特的人也都獲得了新的地位。
  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和奧貝斯坦三人都成了一級上將,坎普、畢典菲爾特、瓦列、魯茲
、梅克林格、繆拉以及歸順的法倫海特都獲得了上將之位。
  已故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被追封為帝國元帥,另外贈予軍務尚書、統帥本部總長、宇宙
艦隊司令長官以及帝國最高司令官代理,帝國顧問的稱號。但不管追贈了多少世俗的名譽,
萊因哈特都覺得不足以報答紅髮摯友於萬一。可是他為吉爾菲艾斯所題的墓誌銘卻極為簡單
,只有一句「我的朋友」。
  安妮羅傑則移居到她以前和弟弟們共同度假的佛洛依丁山莊。
  ***
  另一方面,楊威利仍是上將。如果戰勝的對象是銀河帝國,而又有其他現役的元帥的話
,楊無疑地應該可以得到元帥之位。但是,如今的統合作戰本部長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都還
是上將,隸屬其下的實戰部隊的主管在階級上沒有道理凌駕於其上--政府是這樣說明的。
對楊而言,怎麼樣都無所謂。
  楊得到的是自由戰士一等勳章、共和國榮譽獎章、海尼森紀念特別功勳大章等幾個具有
一些誇張名號的獎章。回到家的楊把原來裝著勳章,大小剛好的小盒子拿來當肥皂盒,勳章
則丟到櫥櫃的一角。尤里安推測他之所以沒有丟掉是因為想把它們賣給某家古董店以換錢來
買歷史書及酒。
  其實更讓楊感到高興的是,梅爾卡茲得以以中將待遇的客座提督身分待在伊謝爾倫要塞
擔任司令官顧問。這兩種身分都是正式的提督,不管是和面前的敵人作戰,或是為己方運籌
帷幄,梅爾卡茲的經驗和思慮都將會是楊的一大助力。尤其是明年,或許還會跟帝國的羅嚴
克拉姆公爵有一場大戰。
  楊的部下也都得到了如山一般高的勳章和感謝狀,可是因為楊本身沒有晉陞,所以他們
的階級也都沒變。不過也有例外的,那就是先寇布,因為他在行星的解放戰爭中功勳卓著,
晉陞為少將。雖然政府的說詞是「這是來自住民的強烈要求」但也有人傳言這是統合作戰本
部長代理人德森上將故意只晉陞一人以造成楊艦隊內部不和的惡劣伎倆。因為庫布斯里上將
即將出院回到工作崗位,而這是本部長代理人的最後一項工作。
  此外,雖然不能說已位列高級軍官之職,可是,原為軍屬的尤里安也由上等兵升為中士
,算是士官了。據說這是特留尼西特議長直接去說項的,不管如何,這就意味著尤里安已經
有資格駕駛斯巴達尼恩之類的戰鬥艇了。而楊也因此被迫面對是否要成全少年從軍的志願。
  貝依上校也在這一次的敘功當中晉陞為少將,擔任特留尼西特的警護隊長。據說,最初
他也參與了那一次的非法武裝政變,但他卻把計劃密報給了評議會議長,幫議長順利逃出,
他就因為這個功績而被赦免,不但如此,還獲得了新的地位。
  在這一段期間,費沙的商人波利斯.高尼夫以外交官的身分來到了海尼森--
  ***
  這裡是距離銀河帝國首都奧丁數千光年之遠的邊境行星。在行星的某個角落裡,位於荒
涼的山嶽地帶的古老石造建築物中,正在舉行一個集會。
  在聽完黑衣服男人們談話之後,同樣穿著黑衣的老人以乾啞的聲音說道:
  「我不是不了解你們的不滿,在這一次的爭鬥中,魯賓斯基的方法不一定是最好的,這
是事實。」
  「不只是這樣,總大主教,他這種作法讓人覺得沒有誠意,我們都覺得他是忘了大義的
精神而只為自己著想。再兩三年,再兩三年,每次都這樣說!」
  蘊含著憤怒的青年說:
  「不要急,我們已經等了八百年了,再等個兩三年也沒什麼嘛!再給魯賓斯基一些時間
吧,如果他決定拋棄母星地球的話,他就得流落到被稱為死亡之地的其他次元去了。」
  總大主教隔著窗子凝視著西邊的地平線,閃著橘色光芒的圓盤染紅了地表和天空,太陽
還沒有老化的跡象,仍然高唱著生命之歌,然而,為什麼它的孩子--地球卻已垂垂老矣?
  樹木枯了,土壤的養份流失了,天空好久沒有鳥兒飛翔了,海裡也沒有魚兒悠遊了。而
人類在不斷的污染和破壞後,竟還丟下如母親般的地球,在銀河的彼端瘋狂地進行著愚昧的
相殘。
  然而,那也是不久的事了,人類的故鄉即將復甦,而歷史也將再度從地球上開始演繹。
在這之前,人類必須先將歷經八個世紀的錯誤歷史、人類拋棄地球的時代歷史完全銷毀。
  事情不是沒有進展,某些勢力的權力者都在他們的操縱之下,而其他的勢力也勢必也將
如此吧?總大主教在他乾癟的皮下有著無比的熱切信念。
  ***
  --宇宙曆七九七年,帝國曆四八八年,將人類社會一分為二的兩大勢力集團之間沒有
戰火,這是個奇特的一年。兩國都因為內戰及戰後的收拾工作大傷元氣,已經沒有能力像前
年一樣向敵國發動大規模的作戰了。
  雙方的內戰都產生了勝利者。可是,勝利者是不是因而感到滿足,就是另外的問題了,
因為在獲得巨大的報償的同時,也一定會失去貴重的東西。在獲得新同伴之時,背後所增加
的危險性也就越多。
  不管怎麼說,一年的平穩並不是第二年無事的保證。銀河帝國和自由行星同盟雙方的人
都覺得這一年沒有經過協調的自然休戰狀態無異是第二年戰火開啟的前兆,這更讓人感到惶
惶不安。
  這一年,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二十一歲,楊威利三十歲。兩人都正值未來多於過
去的年齡。[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9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3:17

【第三卷】


【第一章】
  Ⅰ
  剛開始的時候,少年並不喜歡宇宙。
  當他年紀還沒大到足以稱為少年時,有一個冬天的夜晚,他騎到父親的肩上仰望天際,
當看到蔥鬱的雪嶺上那片廣闊而生硬陰涼的漆黑時,他害怕得緊緊抱住父親的脖子。在幽深
難測的黑暗裡,彷彿有只無形的手伸出來,把他小小的身子攫走似的,那種恐怖的感覺令他
毛骨悚然。
  如今,父親過世了,少年心中對宇宙深處的恐懼感也消失了。現在,他內心只希望自己
擁有一雙翅膀,能與父親以外的人一同在星辰閃耀的銀海中自在翱翔。
  宇宙曆七九八年,帝國曆四八九年的一月。
  尤里安.敏茲轉眼已經十六歲了。
  自由行星同盟軍伊謝爾倫要塞的駐留艦隊中,由達斯提.亞典波羅少將所管轄的大小共
二二零零艘的分艦隊離開了軍事要塞,經伊謝爾倫迴廊往銀河帝國領地的方向挺進,尤里安
.敏茲也在其中。
  分艦隊的任務是擔任最前線的警戒、巡邏、以及大規模的新兵訓練。
  去年,所謂的「救國軍事委員會」發動政變,使自由行星同盟深受打擊。為了平息政變
,同盟軍消耗了不少人力資源,在楊威利提督指揮下,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雖然獲得豐富
的戰鬥經驗,但內戰結束後,這些有經驗的人大多冀望能進入新增設部隊的核心,因而紛紛
被「挖角」了。
  老兵的位置只好由新兵遞補,雖然人數仍然相同,但戰鬥素質理所當然的較以往差了許
多,縱使他們有潛在的能力,但要激發出他們的潛能也要相當的經驗和時間。
  將這群菜鳥調教成能獨當一面的士兵並不容易--由這個角度看來,某些負責教育新兵
的人認為必須把眼光放遠,更何況伊謝爾倫要塞地處最前線,一旦銀河帝國發動軍事攻擊,
伊謝爾倫必然首當其衝。然而,同盟政府卻在這個時候將經驗豐富的老兵從這處重要的軍事
據點調離,並以新兵濫竽充數,真搞不懂那低能的同盟政府在玩什麼把戲!
  但在一陣叫囂之後,伊謝爾倫的軍官們也只得趕緊處理眼前的問題,為了提高勝利的可
能性,為了確保眾人的存活率,必須提升新兵的能力,使其足以獨當一面,否則至少也得具
備一半的實力。因此除了讓新兵參加實際戰鬥外,別無它法。
  將這些速成的新兵編進伊謝爾倫尚嫌太早;所以他們從一開始就必須在聲色俱厲的教官
和老兵的指導下,接受嚴苛的訓練。
  「混帳東西,來這裡混的是吧!一群沒用的菜鳥!」
  「想要死裡逃生,留條老命,就得拿出看家本領!敵人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戰敗了連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麼正義!這點千萬切記!」
  「快速攻擊不如正確攻擊!搶先發射砲彈也要看準時機,否則自己的位置會被敵人發現
!」
  「反應遲鈍!重頭開始,再來一遍!」
  「回去重念幼稚園吧!這種程度也能畢業啊!來這裡給我有點水準好不好!」
  教官們熱血昂揚,聲音愈拉愈高,要是有人漏聽或反應遲鈍都少不得要挨一頓臭罵。
  像尤里安這種與生俱來就具有敏銳的理解能力和反射神經者實在少之又少。但即使如此
,若沒有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嚴厲訓練也是無濟於事,只要是新兵,成績太差或太好都會被盯
得很慘,這就是軍隊中特有的階級社會,一個應予唾棄的弊端。
  被毆打的人倒是沒有,但僅限於伊謝爾倫駐留艦隊,其他部隊就沒這等好事了。擔任司
令官的楊,對軍紀一向要求從寬,唯獨兩點--一、軍人危害百姓;二、上司對下屬使用私
刑--只有觸犯這兩點時,他才會和別人一樣予以嚴格處分。有時候,一旦嚴厲起來,不但
將轉戰八方,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的軍官降職嚴辦,甚至還將其遣回同盟首都。曾有一名反覆
對部屬使用暴力的軍官遭到了遣返的制裁,雖然有許多力挽此人才能的聲浪,但楊卻總是充
耳不聞。
  「身為一個軍人,若因毆打毫無抵抗能力的部屬而受到讚賞,那麼軍人便是人類的恥辱
了。我們不需要這種軍人,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
  楊從不大聲叫嚷,無論表情或聲音,總是一派溫和,但意志堅定,始終如一。
  當尤里安表示想當軍人的時候,身兼尤里安監護人的楊威利就顯得很不高興。
  「職業有千百種,你偏偏非要做軍人不可嗎?」
  楊的表情和聲音都充滿了勸阻的意味。
  楊威利自己是軍人,而且年紀輕輕就升到上將的地位,在自由行星同盟軍當中,一向被
視為制服組中僅次於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上將和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的第三號
人物。
  所以尤里安若有志從軍,先天上就比別人有利,但是楊從不認為軍人是自己的天職,對
於尤里安,他的看法亦然。但是一味地叫年輕人打消念頭也行不通,因此,在這種情況下,
楊只好勉強地暫不發表任何意見。
  楊是尤里安的監護人兼保證人,但在訓練場合裡,這種身分對尤里安而言不見得有利。
相對的,有些愛惹事生非的下級軍官,反而藉此在背後批評他或對他冷嘲熱諷。
  --人家是楊提督的養子嘛!當然天不怕地不怕嘍!
  --搞什麼鬼啊!真是有損提督的英名哪!
  --如果以為我們會因此怕他就大錯特錯了!
  --他一定是在提督跟前苦苦哀求,才能來這裡的。
  種種流言令人惱怒,但尤里安只聽在耳裡,並不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別人妒火中燒。
伊謝爾倫要塞和艦隊的士氣精神,無疑在全體同盟軍當中是最高昂的,儘管如此,仍舊無法
掃除其中負面的感情因素,不僅軍隊如此,人類的所有群體之中也常常有這種無奈的情形,
不是嗎?
  Ⅱ
  分艦隊的旗艦特里古拉夫是一艘以古代斯拉夫神話的軍神之名來命名的戰艦,造型優雅
,洗練的機能美感,與楊的休伯利安旗艦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特里古拉夫是最新銳的戰
艦,於是有人暗地竊竊私語道:「一旦它分配到伊謝爾倫要塞,楊司令官一定會把指揮座移
駕到特里古拉夫艦上。」但這種猜測落空了,於是又有人說:「要不然就是楊司令官認為軍
用旗艦用不著造得這麼美觀。」
  「為什麼不用特里古拉夫?我覺得特里古拉夫的風格很適合做旗艦啊!」
  參謀長姆萊問道,而楊的回答卻使他無言以對,黑頭髮黑眼睛的青年司令官是這麼說的
--特里古拉夫的確是一艘外觀出眾的好軍艦,正因為如此,她才不能做旗艦,那麼美的軍
艦,一旦坐上去,光欣賞她的美都來不及了,哪還有心思作事呢?
  楊的回答有幾分真實,但尤里安覺得其中有蹺蹊。他想,或許楊是覺得把指揮座從坐慣
了的軍艦上移走實在是太麻煩了,才是真正的原因。也或許楊對那些喜歡憑空想像,搬弄是
非的部下感到不勝其煩,所以才故意這麼說。但話又說回來,搞不好楊所說的是真心話也不
一定。總之,尤里安仍然不知道楊的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此刻在特里古拉夫的艦橋上,監控員忙成一團,他們正忙著在索敵系統上搜尋一支來歷
不明的艦隊,數量在一千艘以上,若不是一批逃亡的船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就是銀河帝國
軍的艦隊,這份報告送達分艦隊司令官亞典波羅少將手上,從少將到各艦艦長中止訓練並進
入第二級備戰狀態的命令傳達而至。就在此時,由於通訊電波的混亂中,擔任前哨的各軍艦
無不感受到敵人逼近的壓力。
  警報響了,發現敵人艦隊!五零分鐘後接觸!全體人員進入戰鬥位置。
  緊張使全體將士的精神回路滿溢,就寢中的士兵倏地跳起,餐廳頓時悄無人煙。在新兵
當中,由於沒有老兵在場,人人都被一種莫名的恐懼籠罩著,狀極狼狽,他們的戰鬥服著裝
時間是老兵的二倍,手足無措,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只會在走道上四處亂竄,還被殺氣
騰騰的老兵們撞得鼻青臉腫,罵得狗血淋頭。
  「真是的,搞什麼東西!我又不是在帶童子軍!」
  在艦內凝視著監視螢幕的亞典波羅少將,鐵灰色的頭髮上面戴著一頂黑色軍扁帽,二十
九歲的他是同盟軍人最年輕的將官之一,在軍官學校晚楊兩年畢業,度量與勇氣十足,堪稱
是一時之選的好漢,楊將尤里安交給他就是楊對他絕對信賴的證明。
  分艦隊的主任參謀拉歐中校皺眉道:
  「新兵和實習生也得出動嗎?」
  「當然嘍!」
  亞典波羅大嚷一聲。說到底,他們也是為了戰爭而被分發到艦隊,反正遲早都得體驗一
下「第一次戰鬥」的滋味,對大多數甚至可說是全部的新兵而言,這場戰鬥未免來得太早了
點。但到了這步田地,戰鬥已是無可避免,而欲僅以少數老兵來保護新兵也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當務之急是必須將新兵分配到各戰鬥單位,以補足重要的戰鬥人員數量。
  「他們也得參戰!沒時間讓他們坐著欣賞戰爭了,讓他們出動!」
  亞典波羅在發號施令的同時,內心中不禁黯然神傷--有幾個新兵能安然無恙地回到伊
謝爾倫要塞的宿舍?但在救援尚未趕到之前,也只有這樣做才能使傷害減低到最小程度。年
輕的指揮官心中決定「只求不敗,不求勝」的作戰方針。除此以外,實在也別無選擇了。
  ***
  「亞典波羅少將的分艦隊在迴廊FR方位上與帝國軍接觸了,目前進入戰鬥狀態--」
  當通訊官傳來這個報告時,同盟軍上將楊威利提督並不在要塞的中央指揮室,他不是一
個連勤務以外的時間也堅守工作崗位的勤勞男子,到那裡去了他也懶得跟別人說,不久,副
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是在植物園找到了正在長凳上午睡的青年司令官。
  「長官,請起來!」
  經這麼一喊,楊把蓋在臉上的軍扁帽拿開,但仍不動聲色,只以困盹含糊的聲音應了一
聲:
  「什麼事?」
  等聽完了副官的報告,他才拿起帽子坐起身來。
  「邊塞硝煙四起,北地春光無蹤啊。真是麻煩。尤里安--」
  楊習慣性地叫著尤里安的名字,環視一下四周,最後與菲列特利加的視線相迎。他輕輕
地嘆了一口氣,舉起手來搔搔頭上的黑髮,然後站了起來,一面戴上軍扁帽,一面悵然若失
地喃喃自語著。
  「我以為那裡很安全,才把他送過去的--。」
  「他一定會平安無事回來的,因為他是一個才運兼備的幸運兒啊。」
  明白菲列特利加的話欠缺說服力的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可能是察覺到自己說出了公
私混淆的話。
  「有那麼多新兵,亞典波羅想必很為難。我們還是儘早趕去救援吧!」
  他那憂心忡忡的表情和聲音,再怎麼掩飾也看得出來。
  ***
  被稱為伊謝爾倫迴廊的細長隧道狀的宇宙區域,就是帝國軍出現的空域。一月二十二日
,銀河帝國和自由行星同盟兩軍偶然在此發生衝突而引發戰爭。就戰略上來說,這是一場毫
無意義的戰鬥。這可說是一場典型的遭遇戰。帝國軍和同盟軍雙方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對
方的艦隊。
  體制互異的兩國勢力範圍相衝突,爭執的地點就在國境地帶,雙方都不承認彼此為對等
的外交實體,其實國境只是空名,實際上並不存在。因此,這裡充滿了緊張、不安和敵意,
是處無音無形,危機四伏的漩渦圈。在這裡絕對看不到絲毫的和平跡象。然而有時候仍有所
謂「緩衝地帶」的存在,因為無論敵我艦隊,在執行日常警戒時期,通常不會主動和敵軍接
觸,說是鬆懈也可以,但話說回來,即使是可能性極低的事態也應當做好萬全的準備,因為
人類無法永遠保持周密的注意力。
  尤里安是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的一員;穿著合身的制服,一邊側耳聆聽艦內的廣播
,一邊在母艦的機庫中待命出擊。
  「敵軍兵力推定:戰艦二百到二百五十艘、巡航艦四百到五百艘、驅逐艦約一千艘、宇
宙母艦三十到四十艘。」
  話雖如此,但將領士兵加起來也有二十萬之譜,他們的生命和未來都寄放在與宇宙真空
僅一壁之隔的艦艙內。在敵方也有人和自己一樣,是頭一次參加戰爭的吧?尤里安環視著身
邊的駕駛員們,老兵們個個吊兒郎當,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與新兵們蒼白的神色恰成對比
。也許老兵們是在虛張聲勢,但是可憐新兵們卻連虛張聲勢的能力也沒有。
  「--敏茲中土!快搭上斯巴達尼恩!」
  管制官的聲音通過耳機敲打耳膜,在新兵之中,尤里安第一個被叫到。
  「是!」尤里安應了一聲,連忙跑到他那刻著三一六號碼的專用機上。
  首先把記錄著姓名、DNA型態、血型(ABO式和MN式兩種)、指紋、聲音、軍籍
號碼和軍階等資料的ID卡,插進擋風玻璃的一處,斯巴達尼恩的電腦會閱讀這些資料,再
自動打開擋風玻璃,讓駕駛進入。
  在操縱座裡坐定後,繫緊安全帶,戴上頭盔,電磁石會使頭盔與戰鬥服緊密地接合起來
,頭盔有二道密碼與電腦直接聯繫,傳達駕駛員的腦波,如果腦波與電腦記憶中的駕駛腦波
有異,頭盔中會發射低輸出、高壓的電擊,立即致人於昏迷狀態。和孩提時代立體電視電影
中看到的動作片不同,斯巴達尼恩絕對不會被敵人奪去,而且一架斯巴達尼恩只能由一位駕
駛員操作。
  戴上頭盔的尤里安,機靈敏捷地檢查機器和機內的裝備物品。
  鹽的錠劑--這是在氯化鈉的外層包裹著一層粉紅色的糖衣所做成的;濃縮維他命的塑
膠罐;蜂王漿與小麥蛋白的混合筒等等,均是足以維持生命一週之久的營養補給品組合。
  機體發生龜裂時的瞬間凝固樹脂噴劑、信號彈、手控彈射器,以及鈣質注射藥品。這是
為預防人體在無重力狀態下喪失鈣質後,無法藉由進食或吃藥予以補充而做的準備。內容計
有:即效性鎮痛劑、降低體溫的模擬冬眠劑、有機鍺劑、以及其他的醫療藥品、壓縮式注射
器等組合成一套。
  這一切只有在沒有當場死亡的情況下才派得上用場。同盟軍在視士兵如同消耗品的作法
下,聲稱這些是尊重他們生命的最大表現,還特別廣為宣傳,只是這些就能夠與美化為國捐
軀之事並行不悖嗎?
  自己的死亡,任何人都可以預知得到。--尤里安曾聽人這樣說過,是真的嗎?--少
年半信半疑。於是,他詢問曾經飛越鬼門關無數次的楊威利。楊的答覆是:
  「一次也沒死過的傢伙,還大放厥詞地談論死亡,他的話可信嗎?」
  楊這時的嚴厲語氣當然並非針對尤里安,但尤里安仍然面紅耳赤地怏怏離開了--
  ***
  「管制官,起飛準備全部完成,請發號指示!」
  尤里安按照形式報告就緒,裡面答覆道:
  「好!進入起飛艙門!」
  霎時間,十架以上的飛機脫離母艦躍進太空中。尤里安所乘坐的斯巴達尼恩,沿著艦壁
向艙門滑行,艦壁內有電流傳送磁力以牢牢吸附著斯巴達尼恩。
  到達艙門門口時,電流自動停止,壁面的磁力也消失了。
  「起飛!」
  斯巴達尼恩脫離母艦了。
  Ⅲ
  世界在尤里安的四周旋轉起來。
  尤里安嚇了一大跳,然而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是因為從有重力狀態下忽然移行到無
重力狀態時,上下感覺失調,連自己所在方位也辨別不清,這並非多經歷幾次就可輕易克服
的。
  呼吸與脈搏加速,血壓上升,腎上腺素的分泌量也增加了,頭蓋骨的內部與外側同時發
脹發熱,心臟和胃彷彿要從不同的方向跳出去似的,耳朵內部的三半規管嘶裂般地鳴叫著,
當嘶裂聲漸漸變小、變低、以至於消失後,才慢慢恢復平衡感與穩定感,前前後後約是二十
秒鐘的光景。
  尤里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有時間來好好觀察四周的環境了。
  他現在正處於戰場的正中央,黑暗與光明的交替只在一轉瞬間,彼此吞噬著對方的領域
,黑暗的幽廣深厚封閉了光明,光明則在結束生命的那一瞬間與黑暗相抗衡。
  這時,一個景象吸引了尤里安的目光。
  方才的母艦在斯巴達尼恩脫離的瞬間中彈並且爆炸,迅速膨脹散開的白色光球消失後變
成黑暗中虛無空洞的一部分。
  尤里安心頭為之一寒,在發射離艦的瞬間就已遭人狙擊了。母艦的管制官算準了時間,
及時讓他起飛,尤里安銘感在心。
  尤里安的愛機飛翔在充滿死亡與破壞的空間裡;中彈的戰艦,翻轉著爆裂的巨大船體,
在死亡邊緣掙扎的同時,防衛性地發射出大量的能源,猛烈地撞擊敵人。失去操作員的巡航
艦爆炸後的殘骸以及殘留其上的能源向四周散落,微弱的白光自尤里安的機旁泅泳而過。一
道道的光束照亮黑暗,飛彈的曳光劃破宇宙,艦艇爆炸的光芒化成生命短促的?星照耀四方
。所到之處,皆是無聲的閃電交錯橫掠。
  假使聲音能夠存在於眼前的世界,那麼滿溢邪惡的能源所發出的驚人咆哮勢將震破人們
的耳膜;而狂妄之氣亦將使全部人員變成永遠的俘虜。
  突然,一架帝國軍的單座式戰鬥艇王爾古雷赫然躍入視野,尤里安心臟噗咚噗咚跳個不
停,彷彿要蹦出來了。他定了定神想重新看清來機,但它只留下視覺殘像便倏地迅捷移動而
去。其動作之精銳、剽悍,決非泛泛之輩,飛行員必定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強者。尤里安彷彿
看到他瞠視著菜鳥敵人時,眼中所散發出的騰騰殺氣和勝利的絕對自信。尤里安一面暗忖著
,兩手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因為過度激烈的操作,斯巴達尼恩發出了抗議的震動。
加速壓的強烈變動不斷刺激尤里安的嘔吐中樞,而在此同時,尤里安看見了以極近距離掠過
機身的高能火箭彈。
  也許是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吧,砲彈自身邊呼嘯而過,尤里安居然能夠避開遠比自己經
驗老到的敵人所發射的第一枚砲彈。少年感覺到戰鬥服裡全身的皮膚都繃得緊緊的。他無暇
放鬆心情,眼前他必須注視螢幕上顯現的敵人狀況,同時必須讀取左右兩邊小偵測器上顯示
的複數資料以提高效率至最大限度,削減敵人的戰鬥力量。說起來好像很簡單,其實不然!
斯巴達尼恩的設計師及飛操技令的著作者簡直是要求艦艇的操縱者必須具備昆蟲一樣的複眼
!所有的駕駛員,還有王爾古雷上的帝國士兵都必須接受這個過份的要求才能生存下去。大
家都知道這是一個無理的要求,但也只得默默去做。
  重新發動必殺攻擊的敵人帶著更銳利的殺氣再次向尤里安挑釁。光束如白熱化的利牙向
這方攻擊過來,但是仍然沒有打中!是尤里安躲過了呢?還是他沒有瞄準呢?--
  無論如何,必須盡可能避免戰機做直線性的移動。在宇宙空間的物體形狀,或動或靜,
圓和球都是基本形狀。
  迴旋--上升--下降。假設虛空中有一個看不見的球面,把速度提高至最大的可能極
限,沿著球面移動。不一定要按照計算的數值移動,因為那樣反而可以逃過敵人的預測結果
。當雙方的機體擦肩而過,在最近的距離交錯的那一瞬間,尤里安按下中子光束的發射按鈕。
  打中了!是真的嗎?真的啊!
  無色彩和有色彩爆炸成一幅盈滿視覺的畫面。爆炸的機體破片自光球的中心噴射出去,
化成霓彩,把宇宙的一隅妝點成萬花筒般的瑰麗世界。
  此刻,尤里安.敏茲埋葬了生涯中的第一個敵人!而且這個敵人似乎曾身經百戰,無庸
置疑,許多同盟的戰友都喪命於此人手中。這個初嘗戰績的黃口孺子也沒有想到一個人的生
命就這樣結束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3:22

  一股難以遏抑的興奮自體內傳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像要灼燒起來似的雀躍著,但在這
一股驕傲的熱流裡,卻有一塊無法熔化的沉重巨石,冷卻了尤里安沸騰至頂點的熱度。那個
被他打敗的敵人浮現腦海--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他有妻女嗎?或者是在等待著戀人
?--一架王爾古雷載著一個士兵的一生,而這個士兵的一生卻牽連著無數的旁支,向社會
的各個角落延伸而去。
  這並不是無謂的感傷,一個人的一生毫無理由地被切斷了,何其悲哀!尤里安心中決定
,在自己有生之年裡,一定要將此事銘記在心!
  ***
  帝國軍各艦開始有人在納悶了。以現況而言,他們正處於優勢,原本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但是一股奇怪的感覺卻不禁油然而生。敵人的戰力不均,雖然有人說伊謝爾倫的駐留艦隊
是同盟軍中最精銳的部隊,但斯巴達尼恩上的敵兵卻有很多可說是以近乎自殺式的拙劣方式
戰鬥著。原因何在呢?
  帝國軍指揮官艾恩德爾夫少將是坎普上將旗下首屈一指的用兵專家,在此時他並不急於
追擊,而是採取穩紮穩打的做法,謹慎應戰以確保優勢,他之所以這麼做,一方面也是懾於
楊威利的威名使然。通常這種做法應當會頗受讚揚的,但這次的結果卻被指責為優柔寡斷。
  ***
  伊謝爾倫要塞的會議室裡,幹部們齊聚一堂。雖有人指稱「愛開會的楊提督」,但又不
能取消會議,否則大概又會被批評成獨斷專橫或獨裁作風了吧。站在楊的立場,他是認為聽
聽部屬的意見也不錯,總比自己悶著頭想要好。這次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贊成儘速增派援軍,
唯一的問題在於援軍的規模,待每個人發表過意見後,楊威利徵詢司令官顧問梅爾卡茲的看
法。
  「客座提督的看法如何?」
  此時最感緊張的大概是那些既不是發問者,也不是回答者的其他座上幹部吧。
  在去年以前,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仍是帝國軍的一級上將,領的是敵人的
俸祿。當貴族聯合軍被帝國的權臣--年輕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打敗時,在副官舒
奈德少校的力勸下,他才放棄自殺的念頭,委身同盟軍,成為楊威利的顧問。
  「依敝人的看法,既要增援的話就必須派出最大的兵力,並且迅速行動,給敵人一個意
外的打擊,然後再收容友軍,全速撤退。」
  當梅爾卡茲提到「敵人」二字時,他那略顯老態的臉上浮現一抹悽苦的神色。即使是在
萊因哈特麾下,提到「帝國軍」這三字時,仍會令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惆悵。
  「客座提督的看法我也贊成。在眼前,如果分批投入兵力反而減少扳回一城的機會,而
且還有可能助長戰火擴大。全體艦隊要快速行動,在敵人援軍未到之前全力一擊之後撤退,
現在馬上進行出發準備。」
  幹部們向司令官敬禮回應,就算他們對楊其他方面的表現有所不滿,但對楊的用兵能力
卻絕對信服,一般士兵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看看大家的反應,楊對梅爾卡茲說:
  「我想請梅爾卡茲提督一同搭乘旗艦出擊,可以嗎?」
  梅爾卡茲在同盟軍中位列中將,階級在他之上的楊原本不必如此謙卑的問他,但楊視他
如貴賓,所以對他這般客氣。
  說來荒謬,即使梅爾卡茲提出的建議有多愚昧,楊也打算全盤接受的。當梅爾卡茲亡命
投誠時,楊自願做他的保證人,因為梅爾卡茲雖是敵國的軍人,但楊卻很尊敬他。而且,為
了使他對同盟軍有歸屬感,楊覺得犧牲一點也是值得的。
  因為楊對自己信心十足,戰略狀況再惡劣,他都有把握能在當時的條件下爭取到最大的
成功戰果。不過,過去的成績未必是未來成功的保證,對於這點,楊或許太過自信了也未可
知。
  梅爾卡茲的提案與楊的想法不謀而合,由這點楊再度看出梅爾卡茲是位沉穩紮實的正統
派用兵家,他心中感到欣慰,但同時又覺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他方才還在想梅爾卡茲會不會
提出荒謬的意見來哩--這種想法對於一個經驗豐富的軍事前輩而言,實在是太無禮了。
  另一方面,楊也顧慮到梅爾卡茲的心情,他不想讓梅爾卡茲處於與帝國軍直接戰鬥的立
場上。但是如果楊親自率領艦隊出擊,讓梅爾卡茲留守的話,有人一定會擔心司令官不在的
期間會發生危險。楊覺得自己又在瞎操心了,但又不能置之不理,因為照顧部屬必須公正無
私。梅爾卡茲也很清楚楊與自己的立場關係。這位亡命的上將簡短地答道:「遵命!」
  Ⅳ
  尤里安仍身處激戰的漩渦中。
  敵我識別偵察系統偵測到一不明物體,尤里安反射性地將座機往左下方急速移動。一瞬
間,方才尤里安所在的位置被一道銀劍般的光束穿過。在能源耗盡消失之前,尤里安便找出
了光束的發射位置,鎖定目標,連續發射出二道光束,被擊中的王爾古雷機體像圓球般地轟
炸四散開來。隨著主螢幕的入光量調整系統變化,脈波打著節拍,不斷擴大的爆炸光團宛然
是畫家筆下的作品。
  「擊落第二架了!」
  頭盔底下,尤里安不住地喃喃念著,連自己也無法相信這就是所謂的「戰果」。不但打
敗敵人,還同時體驗了戰鬥的開始與結束的新兵,人數實在不多。這是幸運使然?不--不
只是幸運而已,尤里安的技術較敵人更勝一籌才是原因吧。
  頭盔下,尤里安那雙暗褐色眼瞳銳利地閃耀著自信的光采。心想,自己是否已經能夠獨
當一面了呢?初次迎敵就打下兩架敵機,這下子可要楊提督好好誇讚一番了。
  當另外一個敵人在尤里安面前出現時,他知覺到自己已沉著下來,不論何種情況下都能
妥善對付了。
  機翼呈X型的王爾古雷,中央部位閃光燦耀如畫,但當它還只是極小的光點時,尤里安
就已經「跳到」左方去了。電磁砲彈以數公分之差,與斯巴達尼恩擦身而過,向無垠遠方的
超低溫空間射去,尤里安按下中子光束砲的按鈕,但王爾古雷也自空中一蹬移了開來,光束
只穿越過綿延不盡的黑暗。
  尤里安為之咋舌,一擊不中的遺憾感想必敵人也心有戚戚焉吧。少年按下按鈕,第二次
射擊,正準備一決勝負的時候,敵我的戰鬥艇卻突然衝殺而至,整個視界的光影交錯奔竄,
尤里安把敵人追丟了。
  戰況頓時一片混亂。
  看到這些莽撞的闖入者,少年一時怒氣沖天。若再多個二、三分鐘的話,自己應該可以
再次刷新戰果的,他的對手運氣真不錯--尤里安想到這裡,突然間有當頭棒喝的感覺。
  他心中甚是羞愧,覺得自己竟如此自大狂妄;在第一次的戰鬥就打下了二架敵機,使他
有種「我是個身經百戰的勇者」的錯覺,別開玩笑了,幾個小時之前,他還被教官和老兵罵
得狗血淋頭呢!若說實際的戰爭經驗,他還談不上,只不過是個沉溺於想像中的生手罷了,
不是嗎?
  尤里安曾在楊威利的身邊見識過大艦隊的會戰情形。那時無論判斷、觀察、下決定的都
是楊,儘管自己有多熱心、多真誠,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旁觀者罷了。旁觀者無事一身輕,
但當事人卻得負起對己方乃至對敵人的戰鬥責任。
  尤里安這點的認知應該是跟楊學來的,而不是出於本身的想法。楊教了他應有的態度,
要他不要忘記。但一立了功,他還是自傲起來了,尤里安對自己感到洩氣。另一方面,有的
人雖然可以對一百萬部屬和一百萬敵人負起責任,但面對自我時,卻連對自己的責任都無法
承擔起來。自己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填補這段差距呢?而那天真的會來嗎?
  沉思的當兒,尤里安使勁地操縱忠實的愛機,一面閃避敵人的砲火,一面躲開我方的機
體,來來去去地在虛空中留下飽和的軌跡,發射了數十發的砲彈,但不知是守護天使睡著了
?還是真正的實力也不過爾爾?--竟連一發也打不中。
  這時,操縱盤上的紅色燈光忽隱忽亮地閃了起來,那是回航的信號,因為斯巴達尼恩本
體和中子光束的能源都已所剩無幾了。十分鐘後。尤里安到達母艦。「搖籃曲」是母艦與搭
載機之間特殊感應系統的暱稱,整備兵看見他回航,趕緊向管制官報告。
  「敏茲中士回來了!」
  「知道了!補給能源期間准許他休息,一切行動照規定來--」
  休息時間是三十分鐘,在這段期間內,既要洗澡、吃飯,還要準備好下次戰鬥用的裝備。
  用幾乎可以把皮膚燙得通紅的熱水和冷水交互淋浴,尤里安那充滿活力生氣的皮膚更加
光采煥發了。穿上衣服走到餐廳用餐,菜色很多,有富含蛋白質的牛奶、奶汁烤鳥肉、湯麵
、混合蔬菜等等。但是全身的緊張彷彿都集中在胃裡似的,一點食欲也沒有。尤里安只喝了
牛奶,起身正待要走時,一個在餐桌對面,手裡只端著牛奶的士兵向他叫嚷了起來。
  「這樣就沒錯啦!小夥子,不要吃比較好哦!撞擊腹部的時候,胃裡有食物的話,會得
腹膜炎的!小心點哪!」
  「啊,是嗎?我會注意的。」
  尤里安只這麼回應了一下。在宇宙空間戰鬥中,這種注意有什麼用呢?尤里安的敵人肉
體大部分都在那一瞬間被炸得四散紛飛了!在撞擊腹部得腹膜炎之前,早就由於內外的氣壓
差導致內臟噴出,血液在血管內沸騰,把心臟和腦部的細胞煮熟了,並自口、耳、鼻孔噴出
來--在這種情況下要想生存是不可能的。但是,在生與死之間,為求能多靠近「生還」,
一分一毫地付出代價與努力是士兵的義務所在。這個士兵提醒尤里安的話可能就是出於這種
想法吧!
  步出餐廳時約莫已過了二十五分鐘,有五、六個士兵坐上往飛行甲板方向的電動車正要
開動,尤里安過去縱身跳上,在飛馳三分鐘後的目的地躍身跳下。
  再次出擊的準備已就緒了,尤里安一面快步走向愛機,一面戴上手套。整備兵們又叫了
起來。
  「小夥子!加油!不要死掉了!」
  「謝謝!」
  尤里安回應著,感覺有點奇怪。
  在被叫做「小夥子」的年齡時,可真是一點也不想死的呢!
  第二次發動艦艇順手多了--這是指與第一次作比較而言。
  而且在離開母艦重力控制系統保護的剎那,那種上下失調的感覺也可以在十秒鐘內恢復
過來了。
  黑暗的花園裡,爆炸光和光束射線所形成的花朵不斷的綻放。這就是人類性嗜殺人與破
壞的最好證明。然後,這種不值一文的「嗜殺成性的殘渣」化成毫無秩序的能源波濤洶湧奔
來,撥弄著小小的斯巴達尼恩的機體。
  雖然很想知道全體的戰況,但現在整個戰場淹沒在電磁波和干擾電波的無形波濤裡,通
訊機能也癱瘓了。各種信號變得有點可笑,而在通訊容許的範圍內,又要如何才能保持艦隊
的有組織性呢?如果戰場是在地上的話,要聯絡己方同伴還可以用傳令,有時甚至連軍用犬
或傳信鴿也派得上用場,然而此刻戰場的狀況彷彿穿越了時光隧道,回到二千年前的模樣--
  不管怎樣,尤里安並不認為我方佔優勢。儘管亞典波羅少將是位能幹的指揮官,但這次
的戰役,部下卻不完全照少將的意思行動!不!應該說是「動彈不得」。
  除了像尤里安這種少數的例子外,其他的新兵們對敵人而言,無異是血腥橫流的狂宴上
絕佳的供品!尤里安現在只希望母艦阿姆塔特能夠平安無事「阿姆塔特」一詞的意思就是「
不死」,尤里安祈求母艦能像名字一般安然無恙!
  正當思考的瞬間,尤里安突然吃了一驚!在自己與愛機眼前,赫然矗立著一面巨牆。他
連想都來不及想地連忙把愛機往上拉升,否則,一旦撞上那面牆必死無疑!
  原來是巡航艦。與戰艦相比雖小,但與斯巴達尼恩一比的話,真可說是一座城寨了。它
是結合金屬,樹脂和結晶纖維的幾何學合成品,是以殺人為目的的工業技術產兒,是可以用
手觸摸的海市蜃樓。它的火力強大得足以把同盟軍的巡航艦變成一團火球!
  尤里安知道現在絕不能輕舉妄動,一旦被巡航艦的主砲擊中,連覺得痛楚的時間也沒有
便自這個世上消失了。這或許是最理想的死亡方式罷,但尤里安不願如此。他與巡航艦保持
同步,在相距約三公尺的距離上亦步亦趨地跟著,只接觸到由巡航艦所發射的能源中和磁場。
  設置於外壁的一個砲塔,突然急速迴旋,但砲口並沒有固定下來,難道尤里安被敵人的
偵測系統發現了嗎?尤里安趕緊潛進巡航艦的內側死角,巡航艦本身在與同等的敵人廝殺期
間,實在不可能掉頭過來對付一架微不足道的小敵機。而且只要偵測系統不是憑著肉眼追蹤
,實在很難判斷小巧滑溜的小敵機到底是附著在自己身上或者是逃之夭夭了。
  尤里安摒息以待,不敢採取任何行動,只有心臟的鼓動相伴,期盼敵人判斷的結果是令
人樂觀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巨大的敵艦背上幾個小小的銀灰色中子飛彈浮上眼前,那充滿
惡意的飛彈頭正朝向同盟軍的驅逐艦。
  尤里安摒住了呼吸,發射過後,飛彈由內側向外衝破磁場的那一瞬間,尤里安像個無形
的隱身者一躍而出,同時朝尚未完全關閉的艦體飛彈發射孔內射出中子光束。然後急速上升
的尤里安背後光塊炸裂開來,能源的洶湧波濤把斯巴達尼恩撐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Ⅴ
  「巡航艦連巴赫損毀!」
  傳訊兵的報告態度總是讓帝國軍的指揮官感到不安。無論是心平氣和的冷靜也好,充滿
歇斯底里的危機感也好,每種不同的狀況都容易使得指揮官的神經回路因負荷過重而亂成一
團,他很想向傳訊兵大嚷「那是怎麼一回事?」。指揮官不能將判斷與決定權託付他人,其
孤獨感並不是一般沒有任何責任包袱的人所能想像的。
  這時,尤里安的戰績變成帝國軍這邊的損失了,當傳訊兵向上級報告損毀消息後,所換
回的「下場」卻是司令官一句「儘是垃圾消息」的蠻橫斥責和一頓毒打!他也可以說是尤里
安的受害者吧。
  ***
  不僅帝國軍如此,同盟軍的亞典波羅也正煩躁著。他具備作為一個指揮官所應有的卓越
特質,但指揮一個「童子軍兵團」的困難,他希望有人能代為效勞。
  對他而言,帝國軍艾恩德爾夫少將過份慎重的態度,反而是個喜從天降的好幫助。但同
時卻也使「我方的致命弱點何時會暴露出來呢?」的疑懼緩慢地升高了。長期處在令人窒息
的壓迫感下的亞典波羅,在看到螢幕上悠然晃過的一艘我方艦艇時,不禁感到訝異,他滿臉
疑惑地問起副官。
  「那艘是尤里西斯吧?」
  「是的,是戰艦尤里西斯。」
  聽在耳裡,少將朝氣蓬勃的臉上綻放笑容了,即使在激戰的最高潮時,沒有消失的幽默
感仍有刺激作用。
  在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當中,尤里西斯是屈指可數的「鬥士艦」,參加戰鬥的次數與
樹立的功勳無人可比。但是一聽到它的名字,人人都會想笑,因為沒有人不知道尤里西斯是
一艘「廁所被打壞的戰艦」。雖然這已經並非事實,但人總喜歡把點點滴滴的事實經過自己
的虛構包裝,然後轉成毫無邊際的想像,而不管這種虛構是否會對當事人或物造成困擾--
  「運氣有尤里西斯好就好了。各位,不成體統又有何妨?只要活著就行了!」
  艦橋內揚起一陣笑聲,卻又在轉瞬間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詳沉穩的氣氛。對
尤里西斯的全體人員而言雖然有點兒沒面子,但這個名字可以消除官兵們的緊張情緒,使身
心順暢活潑,功能匪淺。
  ***
  戰鬥開始後九個小時過去了。在這期間,尤里安已自母艦四度出擊。第三度出擊時,一
架戰果也沒有。我方的斯巴達尼恩漸漸成為王爾古雷砲火下的亡魂,雙方生存機數的差額逐
漸拉開。
  二架王爾古雷同時發動攻擊,不逃不行!尤里安一開始便放棄無謂的攻擊,奮力逃命。
而這兩架王爾古雷雖為爭取獵物各展本領,卻欠缺相互配合的默契,若不是這樣,尤里安早
就一命嗚呼了!不久,他幸運地甩開這二架王爾古雷的追擊,千辛萬苦地逃回母艦懷抱後,
尤里安癱在操縱席上,久久不能言語。
  第四次的出擊,正確地說,應是從中彈的母艦中「脫逃」
  「阿姆塔特」和它的名字「不死」之意相反,成了核融合彈的砲灰,自中央部份斷裂為
二後,爆炸四散開來。從巨大的火球中跳脫至虛空的尤里安捉住了一瞬即逝的機會,將出現
於眼前的一架王爾古雷打得粉碎。因為背對著火球,敵人的索敵能力明顯下降。雖然得到了
勝利的果實,但是由於在母艦的補給不夠完全,現在能源已經快用盡了。尤里安暗褐色的眼
眸絕望地望著偵測器,摒息凝視,露出神經質的笑聲。突然,伊謝爾倫要塞的方位出現無數
的光點,並急速地擴大成一片光壁。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戰艦特里古拉夫的艦橋上,通訊士官跳著大叫起來。此情此景,他那有點誇張的反應,
反而是一種義務了,事實上鼓舞了同伴的士氣。
  效果令人驚奇!歡聲雷動,無數的黑色扁帽在空中揮舞。為了通知我方戰友,同時讓敵
人知道,電波在同盟軍的通訊回路上竄流不息。
  另外一邊的帝國軍則遭受了無比的衝擊。各艦的監測員面無血色地望著偵測器,叫苦連
天的報告使指揮官們呆若木雞。
  「有一萬艘以上?那麼取勝無望了!」
  他們喃喃自語,腦海中同時閃過「撤退」的念頭,衡量有利或不利的理性和能屈能伸的
彈性並未失去。雖然帝國的援軍也快來了,但規模沒有敵人的大,而且自己被打敗之後,援
軍也將被各個擊破。艾恩德爾夫自己先做榜樣,開始撤退。
  ***
  「敵人喪失鬥志撤退中,是否要追擊呢?」
  戰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請示司令官。
  「可以了,讓他們走吧!」
  楊回答著。帝國軍退卻,挽救我軍的目的已經達成了,追殺無鬥志的少數敵人,就戰略
上而言是毫無意義的,對一個軍事家也沒什麼快感可言。當初動用大規模的兵力,有一半以
上的原因就是要嚇阻敵人的。
  「那麼是否可以開始回收我方被破壞的艦艇進行搶救修復工作,讓全體艦隊回航呢?長
官。」
  「當然,啊,對了,為了日後防禦的需要,在這裡加裝幾個監視衛星和電波轉發衛星比
較好。」
  「是!馬上去安排!」
  梅爾卡茲以讚賞的眼光望著行事俐落的菲列特利加,在他漫長的軍歷所看到的部屬當中
,像菲列特利加這樣才幹出眾的副官並不多。
  「還有,尤里安.敏茲中士--」
  菲列特利加又來報告,在她的視線裡,楊的身體似乎顯得僵硬起來。
  「--平安生還了!」
  菲列特利加眼神柔和地望著如釋重負的楊,繼續說道:
  「他的戰果是擊墜三架王爾古雷,並完全擊毀一艘巡航艦,報告完畢。」
  「擊毀巡航艦?在第一次戰鬥中--」
  說話的人並不是楊,而是自稱要來見識新兵訓練成果的要塞防禦指揮官華爾特.馮.先
寇布少將,他是尤里安的射擊和肉搏戰技老師。菲列特利加點頭示意時,他高興地拍掌叫好。
  「這傢伙真讓人大吃一驚,真是天才啊!我第一次打仗也沒這樣光榮的記錄哪!將來不
知會如何進展,可令人驚懼了--」
  「什麼啊,他只不過是把一生的好運集中在這一次使用罷了。一戰得志並不見得是好事
,真正的才幹要看現在開始的表現才是。」
  在嚴格的指導者和教育者的立場上,楊本想開口說話,但看看菲列特利加和先寇布的表
情。他們的表情好像在說「不必再對尤里安做不合理的要求了吧。」
  就這樣,尤里安.敏茲結束了他的首次出擊,並平安地生還了。[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40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3:26

【第二章】
  Ⅰ
  宇宙曆七九八年,帝國曆四八九年一月在伊謝爾倫迴廊所發生的戰爭,就規模而言並不
大,只能算是一場無疾而終的國境紛爭罷了。
  帝國軍方面,負責警備任務的卡爾.古斯塔夫.坎普上將向帝國軍的最高司令官萊因哈
特.馮.羅嚴克拉姆元帥面陳戰敗之罪,但萊因哈特只簡短地回覆:
  「要百戰百勝是不可能的,把已經打敗的戰爭再一一搬出來謝罪也無濟於事。」
  身為帝國宰相的萊因哈特,必須投注相當的時間與精力於整飭內政及鞏固自身的權力。
因此以國家命運為賭注的大型會戰尚且不提,對於這場侷限一隅,而且既無戰略價值,又無
外交意義的小規模戰爭是勝是敗,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將屆二十二歲的萊因哈特,近來在他那與生俱來的俊美臉龐上,又加添了憂愁的陰霾和
支配者的威嚴。士兵們對他是如同神般地既崇拜又敬畏,原因之一在於他的生活態度。
  自從姐姐安妮羅傑離去後,萊因哈特便遷離史瓦齊別館,移居到軍官宿舍,這裡雖然是
高級軍官專用的宿舍,但以堂堂支配著二五零億人民和數以千計?星世界的權力者而言,實
在是寒酸了點。書齋、臥房、浴室、客廳、餐廳、廚房和侍衛用的房間都一應俱全。在庭院
的一角,另設有警衛兵專用的宿舍。
  雖然如此,周遭仍有人不免要替萊因哈特叫屈:
  「貴為帝國宰相,這樣太簡樸了吧!雖然未必要豪華奢侈,但起碼也應該顯示出權威感
來呀!」
  對於這些反應,萊因哈特只是冷冷地一笑置之。
  在物質慾望方面,萊因哈特與楊威利是如出一轍。他所追求的是人世間的權力與光榮,
這兩者都是無形的;當然權力會保障物質方面的滿足,也就是說,只有萊因哈特願意,他隨
時都可以住在大理石宮殿,坐擁佳麗三千,還有數之不盡的黃金與寶石。不過如此一來,又
與魯道夫大帝所演出的醜惡連續劇有何區別呢?魯道夫是一個強橫霸道的男人,似乎不將到
手的巨大權力化作有形的物質絕不甘休。他獨佔了所有代表至高權力的事物,諸如壯麗無比
的新無憂宮、廣闊的莊園和獵園、難以計數的侍從和婢女、繪畫、雕刻、貴金屬、寶石、專
屬的樂園、近衛軍、出巡用的豪華遊艇、肖像畫家、釀酒廠--等等,應有盡有。貪婪的貴
族們終日圍攏在他四周,恭恭敬敬地領取他大方贈予的禮物。
  就某種意義而言,他們可以說是識時務者,但在歷史上,對於壓榨全體人類的專制君主
而言,與其說他們是奴隸,不如說是家畜要來得恰當。他們沒向魯道夫搖尾巴,只是因為他
們根本沒有尾巴可搖罷了!
  魯道夫還不時將後宮的美女下賜朝臣,她們通常都是莊園、爵位、珠光寶氣盡攏一身。
因此朝臣們當然是求之不得,並且以此為皇帝陛下的恩寵賞賜而向其他貴族示威。
  以目前來說,這種腐蝕精神的生活與萊因哈特絕緣。即使有人非常討厭他,但也絕對不
會批評他不是一個充滿創造性與進取心的為政者。
  「體制上要博取民眾的信賴有二:公平的裁判和公平的稅制,僅此二者。」
  由這項發言顯示,萊因哈特不但是軍事的天才,同時更具備政治上的才能,這不僅是他
個人的雄心壯志,也是民眾所深深寄予厚望的。
  萊因哈特大力推動刑法及民法的公平和稅制的改革,同時將貴族所擁有的廣大莊園免費
賜給農民,並且解放莊園的農奴。許多追隨布朗胥百克公爵而滅歿的貴族的宅邸,也都悉數
改建成醫院等福利設施,開放給平民使用。貴族們珍藏的繪畫、雕刻、陶瓷器、貴金屬等名
貴物品,也都轉往公立美術館公開讓人民欣賞。
  「--美麗的庭園慘遭賤民們的踐踏,在厚重的絨毯上留下泥靴的痕跡,讓骯髒的野孩
子們,在高貴如天蓋般的床上留下口水的污漬。如今,曾經如斯偉大的國家,竟落入不知美
感和高貴為何物的半人半獸手中!但願這種種醜陋和悽慘只是一場惡夢而已--。」
  一個被褫奪特權與財富的貴族,筆尖充滿憤怒和憎惡地在日記上這樣寫著。但這位貴族
卻從未想過,以往他之所以能過著如此優渥的生活,完全是那些「賤民們」的勞動和犧牲所
換取的,而且這是一種極不公平的社會體制下的產物。正因為他們不懂得反省,所以才會自
掘墳墓,走上窮途末路。
  只要大家認為懷念過去奢靡生活的人就是敵人,長此以往,萊因哈特就不必再擔心了。
因為,這些人頂多只能發動反社會的陰謀和恐怖活動,而除了貴族偏激派之外,他們無法得
到任何的支持和援助。
  現在民眾都站在萊因哈特這一邊,充滿敵意和復仇心態的平民們嚴厲地監視著舊貴族們
。曾經駕馭他們的支配者,如今都被囚禁在無形的牢籠裡。
  不僅財政和法律體系,萊因哈特更大刀闊斧地改革行政組織。一向惡名昭彰的內務省社
會秩序維護局,是支配民眾壓制思想的政策實行機關,萊因哈特為其長達近五個世紀的歷史
劃下休止符,局長海德里希.朗古被安排在奧貝斯坦的監視之下。除激進派的共和主義者和
恐怖主義者之外,所有的思想犯和政治犯一律釋放。一度勒令禁止發行的數份報紙和雜誌也
都得以再次出刊。
  以貴族為對象的特殊金融機關被廢止了,進而針對被解放的農奴成立了「農民基金」,
以極低的利息貸款給農民以作務農之需。「解放者萊因哈特」、「改革者萊因哈特」--,
民眾們崇仰誦讚的聲浪大作。
  「羅嚴克拉姆公爵不只擅於戰爭,對取得民心也很有一套呢!」
  貴族開明派的重要人物--幫助萊因哈特改革的卡爾.布拉格,向同志歐根.李希特小
聲說道。
  「是啊!或許他是很懂得如何討好民心。不過,舊體制的貴族們可是連討好人心都不會
喲!他們只會一味地壓榨人民而已,兩者相較之下,現在真是進步而且文明多了呢。」
  「但是,若不是以民眾的自主性為出發點來取得社會進步的話,那麼進步之名可就不值
一文了。」
  「進步就是進步啊!」
  對於布拉格的教條主義論調,李希特顯得有點不以為然。
  「比方說,上位者即使是仗著強權推動社會進步,但一旦民眾的權利獲得擴張,那麼想
要挽回也來不及了。當前,我們的首要工作是,擁護羅嚴克拉姆公爵推動改革計劃,不是嗎
?」
  布拉格頷首贊同,但他的表情除了滿足和同意之外,還有一點異樣的感覺--
  Ⅱ
  位居銀河帝國軍科學技術總監的安東.希爾曼.馮.胥夫特技術上將是一位擁有工業博
士與哲學博士雙重學位的五十六歲男子。頭上雖然童山濯濯,但暗紅色的眉毛和髭鬢卻粗厚
濃密,鼻頭紅通通的,像個營養充足的胖嬰兒,全身光采煥發。乍看之下頗像是啤酒屋的老
闆。
  不過,他的眼光卻比啤酒屋的老闆高明多了。儘管這位技術上將,並不具備作為一個軍
事科學家所應具有的研究開發能力,但他卻具有趕走上司、超越同僚和排擠部下的鬥爭才能
,也因而穩穩地保住了今天的地位。據說他的野心不在於艦隊指揮官或作戰參謀的寶座,而
是想躍升為歷史上第一位以軍事科學家出身的「帝國元帥」!
  當胥夫特走訪元帥府的大廈時,萊因哈特剛好完成上午例行的工作,正在用午餐。得知
來訪者的名字後,他的臉上露出不悅的表情。六年來科學技術總監部在這位領導人的管理之
下,除了指向性傑服燃燒粒子外,其他可說毫無建樹,對於這個以邪惡的政治手腕鞏固了地
位與特權的「科學匠」,萊因哈特反感至極。
  萊因哈特曾不只一次想換掉胥夫特,並刷新科學技術總監部的陣容,但是在這六年當中
,足以與胥夫特匹敵的競爭者都被從中央政府流放了,而總監部的主要職位也都被胥夫特派
系的人所獨佔了。把胥夫特更換掉,再來整理下面的派系,當然是可以,可是,在目前的組
織運作方面,勢必會產止不少阻力。更何況胥夫特自始便沒有向大貴族那一方面靠攏,對萊
因哈特也表示了支持的立場。
  萊因哈特雖然有意要裁掉胥夫特,但一時之間還找不到適當的理由。他一方面暗中查訪
可以取代胥夫特的人才,一方面也按兵不動,暫先觀察胥夫特是否犯下大錯或做出假公濟私
的醜聞。再說,萊因哈特也不能全心掛念著撤換胥夫特一事,因為帝國目前的狀況,極須借
重萊因哈特在建設方面的才華與能力。
  這天下午,他將與內政相關的數名高級官員會面,就舊貴族統領的土地權益、關係著徵
稅與司法警察等行星層面的權限規定、以及中央官廳的組織重編等數個繁雜的問題聽取說明
。這些均是身為帝國宰相份內的職務,所以午餐用畢之後,他必須離開元帥府,趕往宰相府
。其實萊因哈特只要吩咐一聲,就可以叫眾將官來元帥府報到會合,但是這位年輕的元帥不
知是有潔癖呢?抑或是頑固呢?總是拒絕這種樂得輕鬆的事情。
  「叫他進來吧,但只有十五分鐘。」
  萊因哈特做了一個反常的決定,讓那些高級官員在宰相府等候他。為了贏得萊因哈特的
賞識,胥夫特施展渾身解數、發揮他的辯才。
  「--換句話說,在伊謝爾倫要塞前面設置一處與之對抗的我軍要塞,是嗎?--」
  「是的,閣下!」
  科學技術總監用力地點點頭,一副等著接受讚賞的模樣,但從帝國宰相年輕俊秀的臉上
只看到了不悅和失望的神色。萊因哈特的表情好像在說,雖然只是十五分鐘,也是在浪費時
間。
  「構想本身是不錯,但要成功的話,必須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呢?」
  「條件就是在我軍建造要塞期間,同盟軍的眾嘍囉必須一語不發地靜靜觀看,絕對不可
妨礙工程進行。」
  科學技術總監以沉默來回報萊因哈特,看起來一副無言以對的樣子。
  「哦--總監,這是一個很吸引人的建議,只不過實際執行起來就很難說了。你回去研
究一下,該改進的地方就改進,再提出其他的建議吧。」
  萊因哈特舉止優雅地站了起來。面對著這位妄大自尊、令人作嘔的男子,的確令萊因哈
特神經緊繃,一股破口大罵的衝動油然而起。
  「請稍待一下!那個條件根本就不需要,因為我的想法是--」
  科學技術總監發揮精湛的演技,提高聲音說道:
  「只要把已建造好的要塞移到伊謝爾倫迴廊就可以了。」
  萊因哈特的視線自正面投射在胥夫特那張自信滿滿的臉上,蒼冰色的眼眸中散發出興趣
勃發的光采。他再次坐回沙發上。
  「你詳細說出來吧。」
  科學技術總監紅光滿面的臉上又添加了一抹勝利的神采。萊因哈特雖然不欣賞他諂媚的
嘴臉,倒是很有興趣聽聽他怎麼說。
  Ⅲ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批評卡爾.古斯塔夫.坎普上將是一個「嫉妒成性的人」,即便
是往後,也不會有人這樣說他,他是一個豪氣干雲、光明正大的人,所表現出來的統率能力
和勇氣都非泛泛。
  但是坎普的自尊心和競爭意識都很強烈,去年的利普休達特戰役中,米達麥亞和羅嚴塔
爾功勳彪炳,他們同時晉陞為一級上將,唯獨坎普仍停留在上將階段,即使他心中沒有任何
不滿,但難免也有所遺憾。更何況他今年已經三十六歲,又比他們都還年長。
  後來,新的一年方過不久,在伊謝爾倫迴廊的國境紛爭中,他所領導的艦隊又傳敗績!
坎普的自尊心大大受挫,因此他一直盼望能再有個機會扳回顏面和聲名--這個機會就是戰
爭。但是為了挽回一己的自尊心而再度引發戰爭是不可能也不應該的。現在他除了擔任部屬
的訓練和國境防衛工作外,就只能意氣消沉地過著日子了。
  這一天,萊因哈特下達一道命令,命他立刻回師帝都奧丁,到元帥府報到。
  在副官魯比茲的陪同下,到元帥府報到的坎普受到流肯中尉的熱烈歡迎。流肯曾是坎普
的部屬,去年以來就直屬於元帥府,是一個年方二十二歲的年輕人。在他的引導下,坎普走
進萊因哈特的辦公室。除了一頭金髮、冰藍眼眸、年輕又俊美的元帥之外,他還看到另一個
人。這個人就是胥夫特技術上將。
  「你來得真早啊,坎普。奧貝斯坦和繆拉馬上就來,先等一下。」
  坎普遵照萊因哈特的話坐了下來,心中同時感到無比的訝異。因為他記得年輕的元帥一
向討厭俗不可耐的技術上將--胥夫特。
  不久,巴爾.馮.奧貝斯坦一級上將與奈特哈爾.繆拉上將相繼趕到。
  奧貝斯坦身兼代理帝國統帥本部總長與宇宙艦隊參謀總長二職,所以他出席此次重要會
議並不足為奇。他可以說是後方作戰集團的代表人物,倒是擔任實際作戰指揮官團體代表的
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二人反而沒有出席。
  在擁有上將軍階的提督當中,繆拉的席次在坎普和畢典菲爾特之下,年紀也較小。由於
他具有非凡的作戰執行能力,又建立了不少功績,所以年紀輕輕就受封提督之稱號。不過,
在同儕之中,他的聲名還不夠穩固。
  「大致到齊了吧。那麼胥夫特技術上將,請跟大家談談你的提議吧。」
  向萊因哈特點頭示意之後,胥夫特站了起來,他的樣子讓人聯想到雞冠直豎、向人誇示
勝利的矮公雞。看他一付精神昂揚的樣子,給人的感覺並不是自信,而是太過自信。
  他打了一個手勢,透過操作室的操作,空間中浮現出立體影像,是一個銀光四射的球體
--乍看之下,只是個不怎麼樣的東西,但是,凡是帝國和同盟的軍人,無一不知它是什麼。
  「這是什麼,您知道嗎?坎普提督。」
  聽起來不像軍人的腔調,反而像是老師的口吻。胥夫特用這種口吻詢問的原因之一,是
因為兩人的年齡差距達二十年之久。
  「伊謝爾倫要塞。」
  坎普彬彬有禮地答道。他之所以特意壓抑聲調,是顧慮到萊因哈特就在身旁,繆拉也畢
恭畢敬地端坐一邊。胥夫特滿意地點了點頭,挺起胸膛說道:
  「對人類社會而言,我銀河帝國是唯一的政體,但卻有一班罪大惡極的叛徒,在長達一
世紀半的時間中,不斷製造流血和破壞事件!這群匪類就是自由行星同盟,竟還不自量力地
自封國號,究其實只不過是一群激烈派暴徒的後代子孫,偏離了遠古帝國臣民所遺留下的正
道,兀自演出夜郎自大的荒唐鬧劇罷了!」
  這個一向不懂得敬重學問的俗人,究竟想說什麼呢?--坎普在心底暗暗地咒罵著。聆
聽的四個人,表情與態度各異,但對這番了無新意的演說,都毫不動容。胥夫特接著說:
  --為了追求宇宙的和平與人類社會的統一,我們必須消滅自稱自由行星同盟的一干叛
徒。有鑒於此,在敵人進攻時予以反擊還不夠,我方也應該主動發起攻擊,壓制敵人的根據
地。
  但是敵人的根據地太遠了,補給線與通訊線鞭長莫及,更何況雙方之間,只有一條隧道
狀的伊謝爾倫迴廊。迎擊的一方可以集中戰力,比較有利;攻擊的一方則適得其反,在戰術
上很明顯地受到限制。
  --以前,帝國軍之所以能長驅直入敵人的勢力範圍,是利用伊謝爾倫要塞做為橋頭堡
,進而成為補給據點。但是現在伊謝爾倫要塞落入敵人手中,帝國軍無法通過迴廊,直搗敵
人的根據地。
  而當前,由於亞姆立札會戰的慘敗和去年內戰的打擊,同盟軍元氣大傷,一時之間還站
不起來,只要攻陷伊謝爾倫要塞,帝國軍就有可能一舉征服整個同盟領土。還有,就人材資
源的角度來看,伊謝爾倫要塞有位同盟軍的第一智將--楊威利,只要在攻陷伊謝爾倫的同
時,將他捕殺,就能給同盟軍一記致命性的打擊。
  --但是,單就硬體方面來看,伊謝爾倫要塞的確堅不可摧。直徑六十公里的人工球體
表面,一層結合著耐光束鏡面處理的超硬度鋼、結晶纖維與超硬度陶瓷所形成的四重複合裝
甲護膜包裹其上,就連巨型戰艦的高性能主砲,也無法傷它一根寒毛。這並不是理論而已,
事實證明了一切,同盟軍攻擊過其外側,但伊謝爾倫要塞仍沒有被攻陷!
  --既然一般的艦隊無法攻佔伊謝爾倫要塞,那要怎麼辦才好呢?唯一的方法就是集結
與伊謝爾倫要塞旗鼓相當的火力和裝甲,與之一決雌雄!也就是說,以要塞對要塞。把一個
足以與之相抗衡的要塞移到伊謝爾倫前,鎖定目標,發動攻擊!
  胥夫特技術上將住嘴不語,環視著在座的四個人,已經知道談話內容的萊因哈特,仍然
面不改色;奧貝斯坦的內心即使大吃一驚,也不會在表情或動作上顯露端倪;但另外兩人就
不同了,坎普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強而有力的手指不住的敲打著椅子的扶手,而繆拉則一面
喃喃自語,一面連連搖頭。
  胥夫特再度打開話匣子。
  --在銀河帝國境內,堪與伊謝爾倫相抗衡的要塞,當推去年內戰中貴族聯合軍的根據
地--『禿鷹之城』,這座要塞曾一度被放棄,但只要修復好,裝上空間瓦普跳躍與一般航
行用的引擎,就可以一萬光年的航速直搗伊謝爾倫,進行要塞與要塞之間的決戰。
  以現在瓦普跳躍引擎的運作力而言,仍無法使偌大的要塞航行起來,必須把十二個引擎
排成輪狀,同時發動才行。技術上是沒有問題,其他就要看指揮官的統率能力與作戰執行能
力如何了--
  驕傲之色溢於言表,愈來愈自我膨脹的胥夫特坐回椅子上,萊因哈特接著站了起來說道:
  「這就是請眾卿來此的目的!」
  蒼冰色的瞳眸銳氣騰騰地掃現在座的提督,坎普和繆拉挺直了背脊。
  「我任命坎普為司令官,繆拉為副司令官,按照科學技術總監的計劃,進攻伊謝爾倫。」
  ***
  新的作戰行動中,由卡爾.古斯塔夫.坎普上將擔任司令官,奈特哈爾.繆拉上將擔任
副司令官的人事命令,在軍隊內部引起軒然大波。在一般的看法上,規模如此龐大且獨立的
作戰行動,其指揮理當由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執掌才是。
  當然,他們兩人對一切都沒有公開發言過,但在彼此的失望溢於言表。
  「反正是按照奧貝斯坦總參謀長的意思決定的。」
  米達麥亞之所以如此斷定,與其說是推理,毋寧說是偏見,不過他的想法也已八九不離
十了。
  當萊因哈特問到作戰指揮官的人選時,奧貝斯坦並沒有立刻回答,他詢問了屬下參謀團
的其中一員--菲爾納上校的意見。菲爾納的回答是:
  「如果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兩位提督再次建立功勳的話,就只能用帝國元帥的地位來酬
謝他們了。一旦他們獲封帝國元帥,階級就與羅嚴克拉姆公爵一樣。就人事上的秩序而言,
這樣做不太合適!倒不如從上將當中選擇一適當人選,作戰成功的話,就將其升格為一級上
將,如此一來,還能避免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因位高權重而鋒芒太露。而如果失敗了,由於
不是本軍的王牌大將,損害也比較小。」
  他這番意見與奧貝斯坦的想法不謀而合,為了維持人事秩序,鞏固最高位者的權威,絕
對不能培養出第二號人物。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世的時候,奧貝斯坦的用意也在於此。
  吉爾菲艾斯為了保護萊因哈特而身亡,身後受封榮譽不計其數。對於死去的人,贈予再
多的榮譽也無所謂,但對於活著的人可就不同了。
  吉爾菲艾斯亡故之後,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並沒有取代他的地位。凍結第二號人物的空
缺。製造眾多的第三號人物,分散他們的權限,只有這樣才能鞏固萊因哈特的獨裁體制。
  值此期間,如果奧貝斯坦想將第二把交椅握在自己手中,免不了會被旁人指責為自私自
利,而他自己也知道。一向討厭他的米達麥亞也認為奧貝斯坦目前並沒有篡奪地位的野心。
他所希冀的乃另有其事。
  「就選坎普吧!他一心想洗雪先前戰敗的恥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奧貝斯坦提出了自上將級的提督當中挑出人選的建議,萊因哈特遂據此下了決定。而副
司令官的地位必須在坎普之下,於是年齡和經驗都較淺的繆拉就被選上了。
  ***
  這時萊因哈特精神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從前那種無比熱烈的激情被一張膜隔絕起來。他
把自己帶到遠遠的地方,漠然地眺望著這一切,這該叫做冷卻了的熱情呢?抑或是空洞虛無
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腳是為了飛翔在高高的天際而生的,但他卻可以感覺到飄揚的能
力似乎已明顯下降了。
  他明白其中的原因,但他卻不敢正視它。
  「我是一個堅強的人,無需他人的幫助或理解。」
  萊因哈特這麼認為。
  從前,他根本不用花費心思去想這種事。而現在,有時候回首一看,想確定齊格飛.吉
爾菲艾斯就在身後半步之處跟著的身影,但一定神,一切都化為烏有。啊--只有在共同擁
有時,夢才有其價值啊!所以他更必須實現非專屬於他自己的野心。
  把宇宙掌握在手裡!
  影子消失了,一方羽翼折斷了,還有利牙。一旦利牙也掉了,也就意味著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的生命意義消失了。無論何時會毀壞,現在只有磨礪以待。
  「吉爾菲艾斯,我不明白,我們曾說過要永遠並肩作戰的,但是,為何,為何你卻又要
離我而去?--」
  Ⅳ
  去年忠誠心、膽識與能力均無人能比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去世之後,萊因哈特麾下的
提督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就被喻為「帝國雙璧」。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3:30

  兩人都是用兵高手,智勇雙全,一旦情勢所需,不論中央突破及背面展開,全面直進攻
勢或據點專守防衛,他們都能依照實際情況通權達變,發揮最高水準的用兵技術。米達麥亞
作戰行動快如閃電;羅嚴塔爾攻守俱佳,相當冷靜又具持久力,兩人的才能都是蓋世無雙;
而在狀況判斷的準確度、當機立斷的果決性、彈性的應變能力和準備的周密度等方面,兩人
旗鼓相當、難分軒輊。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恰好三十歲,有一頭蜂蜜色的頭髮和活
力充沛的灰色眼睛。體格稍小,全身肌肉結實均整,像位體操選手,給人一種俊秀靈敏的感
覺。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級上將,三十一歲,頭髮是接近黑色的深棕色,具有貴公子般
的美貌與修長的身材,但他給人印象最強的地方是黑色右眼和藍色左眼的組合--金銀妖瞳。
  他們兩人的聲名和戰績不相上下,但彼此並沒有自擁派系互相對抗。不但如此,在戰場
上還多次並肩作戰,平均分享宏偉的戰功;離開戰場後,兩人互為好友、情誼深厚。地位相
同、氣質互異的兩人,能夠保持這樣的關係,週遭有人甚感訝異,有人視為理所當然。
  米達麥亞出身平民,家族的社會地位和生活水準算是中等程度。父親是造園技師,以貴
族和富裕的平民為對象,從事誠實信用的生意。
  「在這樣自上而下結構完整的人世中,平民的生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父親這樣訓誨兒子。為人父親者都希望兒子做技術師也好,工匠也罷,只要能平平安安
地過完一輩子就好了。結果兒子是成為工匠了,並且跨進了名人的領域。只是他所專擅的領
域既不是建造庭院,也不是手工藝,而是充滿風浪波折的「戰爭」--。
  米達麥亞在十六歲那年進入預備軍官學校,羅嚴塔爾比他高一個學年,但在學期間,兩
人都沒有相識相知的機會。預官學校裡面,高年級的學生可以集體對低年級施予各種干涉和
壓力,然而羅嚴塔爾對這種集團活動卻毫無興趣。
  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在他成為二年級學生那年的夏天,米達麥亞得悉家中將多了一位
成員而由寄住宿舍趕回家中,那是母親遠房親戚家的女孩,父親在戰場罹難後,被帶回家裡
來。
  這名十二歲的少女名叫艾芳瑟琳。乳白色的頭髮、深紫色的瞳眸和薔薇紅的雙頰,雖然
談不上是國色天香的稀世美女,但舉止輕巧靈活,只是很少展露笑容,當她踩著蓮步跑開時
,彷若飛燕在春天的藍空裡輕輕轉身翻飛一樣,予人輕快明朗的印象。
  「蜜海兒,蜜海兒,蜜海兒--起床嘍!天氣多麼清爽明亮啊--」
  她的歌聲聽起來也那麼輕快婉轉!
  「真是一個開朗可愛的好孩子啊!渥佛根。」
  被母親這樣一說,軍官學校的學生裝作若無其事地含糊答應著,但自此以後,只要有休
假,他一定會老老實實地回來,因此雙親很快就看穿他的心意。
  不久,米達麥亞自預備軍官學校畢業,官任少尉,在雙親和艾芳瑟琳的目送下奔赴戰場
。對於這位俊秀聰敏又勇敢的年輕人而言,做為軍人是一項無可取代的天職。在短短的時日
之間,他樹立了大大小小的功勳,階級也不斷提升。但凡事果斷、速戰速決的他,卻有著嚴
重煩惱,在決定向深紫色眼眸的少女求婚之前,足足花了七年的時間。
  那一天,他放假來到鎮上,環視了四周一下,突然不知何故地快跑穿越人群,生平頭一
次走進花店。看到這位身著軍眼、飛奔而來的青年,花店的女主人差點失了神,因為臉色怪
異的軍人慌慌張張飛奔而至,通常都不是什麼好事。
  「花!花!我要花!只要是花,什麼花都可以!哦!不!不!我要那種非常漂亮、女孩
子最喜歡的那種花!」
  女主人知道不是強制搜查,也不是鎮壓行動,心情漸寬後才回過神來建議他買黃色的薔
薇花,米達麥亞把店裡一半的黃色薔薇都買了下來。之後,他走進一家糖果店,買了巧克力
和含有萊姆酒成分的海綿蛋糕。當他經過珠寶店門前時,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買戒指呢?不
管了,先走再說吧,因為錢包已經快空了,只好打消這個念頭。
  捧著花束和蛋糕禮盒,米達麥亞回到家中。少女在庭院整理草坪,當她抬起頭來,深紫
色的瞳眸映現青年軍官俊挺的身姿時,她吃驚地站了起來。
  「渥佛根--先生?」
  「艾芳,請接受我的誠意。」
  「是送給我的嗎?謝謝!」
  少年的緊張心情,與在戰場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花般的笑靨,使米達麥亞感到一陣暈眩。
  「艾芳瑟琳--」
  「是,渥佛根先生--」
  為了這次求愛的壯舉,曾多次演練臺詞,但當他看到少女深紫色的雙眼時,那曾充滿羅
曼蒂克的文學修辭,都飛到一百光年以外的對岸去了。現在他只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在做什麼?加油呀!怎麼這麼膽小呢!」
  在遠處看見這番情景,米達麥亞的父親瞠目結舌。他對兒子在戰場的情況並不了解,但
七年以來,對他求婚之前所表現的優柔寡斷一向感到很不耐煩。造園技師手裡握著園藝用的
剪刀,靜靜地看著。兒子一面比手劃腳,一面吞吞吐吐的說話,少女低著頭凝神聆聽著。突
然出乎意料之外,造園技師的兒子抱起少女,鼓足全身的勇氣,笨手笨腳地與少女接吻了。
  成功了。--父親滿意地嘟囔著。
  這時,蜂蜜色頭髮的青年軍官認識到世上有一個東西比自己貴重得太多了,他懷內的人
兒使他全身漲滿了真實感。
  簡樸的婚禮終於舉行了,渥佛根.米達麥亞二十四歲,艾芳瑟琳十九歲。六年之後,他
們還沒有小孩,但這對他們的幸福生活並沒有任何影響。
  ***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不像故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一樣,心中有座聖殿住著傾慕的女
神。也不像好友渥佛根.米達麥亞一樣,與一位惹人憐愛的少女認真地談一次戀愛。
  自少年時代開始就有不少女性非常關心他。他那深沉的黑色眼眸和銳利生輝的藍色眼眸
所組成的金銀妖瞳,令人感到神秘莫測。從年輕的小姐到中年的貴婦人,無人不對他傾倒三
分。
  這位智勇兼備的年輕人被稱為銀河帝國首屈一指的名將。身為軍人,他一向對敵人絕不
寬容,對女性也是出名的冷漠無情。對於那些單方面的追求者,和對方有過關係之後,他就
會將對方拋棄。
  從軍官學校畢業後的幾年間,他與渥佛根.米達麥亞成為知己,在戰場上多次並肩作戰
。出身與性格迥異的兩人,彼此產生難以言喻的好感,情誼日益深厚。米達麥亞得艾芳瑟琳
為侶,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而羅嚴塔爾仍是單身,在旁人眼中,他性喜漁色,濫搞男
女關係。
  「不要作孽太深啊!」
  實在看不過去的米達麥亞,不只一次兩次地告誡他,羅嚴塔爾點點頭,但並沒有接納忠
告,還是依然故我。但是米達麥亞在得知羅嚴塔爾內心的曲折之後,也不再說他什麼了。
  那是帝國曆四八四年,兩人參加行星卡普蘭卡戰役。在酷寒、高重力、水銀性氣體的惡
劣環境下,淒慘地展開地上作戰,當時仍是中校的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在前線所在無法確定
的混戰中陷入苦戰。在能源彈匣消耗殆盡之前,他們以粒子光束槍連連射擊。能源耗盡後便
反手握住槍身,打得同盟軍士兵在零下三十℃的泥濘裡屍橫遍野。戰斧劃破寒氣,噴出的血
漿在瞬間凝結,無色彩的酷寒世界綻滿了火紅的花朵。
  「喂!還活著嗎?」
  「總算還活著!你幹掉幾個了?」
  「大概有十來個吧--」
  戰斧不見了,沾滿血的槍身也彎曲變形不能再用,敵人又團團包圍過來,他們早已覺悟
必死無疑了。在勇猛苛烈的戰鬥下,他們給予敵人非比尋常的重大損失,因此他們是不可能
被允許投降的。米達麥亞在心中向妻子告別。然而在此時,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帝國軍的
大氣圈內戰鬥機急速下降,以極低周波飛彈擊中了同盟軍部隊的正中央。凌空飛舞的冰塊和
土沙,完全遮住了微弱的太陽光,擾亂了雷達。包圍的一角崩塌了,在混亂與黑暗中,兩人
終於逃脫出來。
  當夜,在基地的酒吧中,兩人舉杯祝賀生還,在洗澡水裡放香料可以洗淨身體上的血漬
,而要清洗精神上的血漬,只有酒精才能辦到。他們隨意地適量喝酒,但羅嚴塔爾突然坐直
身子,看著朋友。顏色不同的雙眼帶著醉意和異樣的感覺。
  「米達麥亞,好好聽著,你雖然已經結婚了,但你記住,女人這種生物是為了背叛男人
而生的。」
  「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啦!」
  想到艾芳瑟琳的笑容,米達麥亞極力地否認著,而金銀妖瞳的友人則激烈的搖著頭。
  「不,我母親就是個好榜樣,說給你聽聽,我的父親是空有其名的下級貴族,母親則是
從伯爵世家下嫁過來的--」
  羅嚴塔爾的父親在大學畢業之後成為財務省的官吏,但他早早便對封閉性和階級觀念強
的官界死心,轉而投資鎳及白金的礦山開採。五年之後,他成功了,雖談不上有鉅億的財富
,但累積的資產也足夠後代子孫享用了。
  他到了四十歲仍然獨身一人,在將囤積的資產轉買可靠的債券和不動產,讓生活完全安
定下來以後,開始考慮娶個老婆成家。他打算娶個資產相當、門當戶對的姑娘,這時,一位
朋友替馬爾巴哈伯爵家的三女蕾歐娜拉來說媒了。
  在銀河帝國,名門貴族不論在政治或經濟上都受到妥善的保護,但即便如此,仍避免不
了家道中落的情形。馬爾巴哈家接連兩代的主人都放蕩成性,只會悉數變賣廣大的莊園和宅
邸,連高登巴姆帝室賜予的高利率債券也都賣掉了。
  看到蕾歐娜拉在立體照片上的美貌,一向善於精打細算的羅嚴塔爾的父親,也一時呆若
木雞。他一肩挑起馬爾巴哈伯爵的債務,迎娶年齡相差二十歲的美麗新娘回到新居。
  這個婚姻給夫妻雙方都帶來莫大的痛苦--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的磨擦愈多,丈夫為
自己的身分和年齡感到自卑,因此儘量以物質來掩飾這方面的缺憾。漸漸地,致命性的錯誤
造成了,物質真正助長的不是信心,而是欲求不滿,妻子陸陸續續向丈夫央求買回高價商品
,一旦買給了她,她卻又失去了興趣。
  羅嚴塔爾的母親有時很像標準的封閉上流社會的女性,寧願相信占卜與命運,也不相信
科學。自己和丈夫都是藍色的眼睛,所以當她產下金銀妖瞳的嬰兒時,腦海裡所湧現的不是
遺傳上的正確機率,而是黑色眼睛的情夫。
  她相信神所降臨的報應,因而被恐懼所攫住了。在丈夫財力的保護下,她窮極奢華,並
常與男子廝混在一起。她空有美貌,卻欠缺生活的能力,若將她與她所暗中資助,成日耽於
嬉戲的青年,一同放逐到社會上,會有什麼下場呢?毫無疑問,不僅在物質上再也得不到安
定,最後情夫也將棄她而去。
  「--所以,我的眼睛一睜開,在見到親生父親之前,親生母親的手,就想要挖出我的
右眼!」
  羅嚴塔爾略顯生硬的微笑在唇角綻開,米達麥亞一語不發地注視著好友。
  羅嚴塔爾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面。
  年輕優雅的女性自床上坐起,纖細的臉上肌肉緊繃,目中泛著火光,把嬰兒抱到胸前,
拿起水果刀就要往嬰兒的右眼直刺過去。門打開了,給女主人送熱牛奶過來的女僕見狀發出
尖銳的哀號,地毯上牛奶灑了一地,杯子打碎了。許多人立刻飛奔而至,刀子自白皙的手中
掉到床下,嬰兒淒絕的哭聲劃破了凝結的空氣--
  他應該把這些景象忘掉的,然而對金銀妖瞳的青年來說,只要是雙手能觸及的實體都會
熾烈地灼燒他的視網膜和內心。這些記憶使他對所有的女性都失去信心,並在他的精神意識
裡根深蒂固。
  米達麥亞首度了解好友貪歡好色背後真正的心結所在。他沒有說什麼,喝了一口啤酒,
眼睛看著別人,內心卻在同情朋友與為妻子這方的女性辯護間掙扎。
  這時,基於理性、教養和其他因素,應該對自己的立場做一抉擇。米達麥亞是幸福的,
此時他卻反而為此感到不安。
  「嗯--羅嚴塔爾,我的看法是--」
  一回過頭來,米達麥亞立刻就閉口不語,金銀妖瞳的青年軍官已趴伏在櫃檯上,任憑睡
眠之神輕輕地愛撫著全身。
  第二天,一夜宿醉的兩人在軍官餐廳碰面,看起來都沒什麼食欲,米達麥亞正拿起叉子
要插向蕃茄和臘肉時,一臉不悅的朋友開口說話了。
  「昨天晚上藉酒裝瘋,說了很多無聊的話,忘掉吧。」
  「你在說什麼事啊?我完全不記得了。」
  「--哦,這樣最好。」
  羅嚴塔爾皮笑肉不笑,到底是在笑米達麥亞那不高明的謊話呢?還是嘲笑自己藉酒裝瘋
,表白了輕蔑女性的原因之愚蠢呢?--他自己也分不清了。總之,自那天以來,兩人絕口
不提這個話題了。
  他們就是這種好朋友。
  Ⅴ
  有一段漫長的時間擔任萊因哈特副官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成為獨立部隊的指揮官
之後,曾有幾位軍官接替了那個位置,不過沒有一個人能坐得長久,因為再也沒有人與萊因
哈特有共同的心思。而他們也有所顧忌,由於在精神上與萊因哈特欠缺相同的步調,他們的
關係往往僅止於單方面的接收或傳達命令。
  吉爾菲艾斯健在的時候,萊因哈特想要一位參謀,奧貝斯坦就是這樣來的。現在他需要
一位忠實而能幹的副官,這位副官只要能及於吉爾菲艾斯的萬分之一就好了。
  一日,修特萊前來拜訪萊因哈特。
  修特萊是貴族聯合軍的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部下,他因惹怒舊主君而被罷黜。原
因在於他不願意看到出現大規模的內戰,使帝國上下捲入戰禍之中,而提出了暗殺萊因哈特
以打開新局面的大膽腹案。當他落入萊因哈特手裡時,態度磊落,具有堂堂男子的氣概,使
得萊因哈特反而對他產生好感,還他自由之身。
  萊因哈特對人的行為美醜相當敏感,即使是敵人,也從不吝嗇自己的讚美。
  去年九月,比兄弟還親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去逝所帶給他的衝擊與悲哀,幾乎使他的
人格崩潰瓦解。然而儘管如此,對於殺害吉爾菲艾斯的安森巴哈,萊因哈特竟然一點也不憎
惡。這固然是由於萊因哈特自責太深;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從安森巴哈不顧自己生死、誓
為主君復仇的行為中,萊因哈特感受到一種美的存在。
  而對於布朗胥百克,萊因哈特則是輕蔑與憤怒交加。不論是安森巴哈或是修特萊,他都
未能善用這些有能的人材,而在極盡虛榮和驕傲的最後悲慘地死去,實是一個令人唾棄的男
子。
  「這男人罪該萬死!根本就不是死在我的手中。」
  萊因哈特在心底暗忖著,對於這件事情,他絲毫沒有感到良心的苛責。
  修特萊前來拜訪,是礙於親族的苦苦哀求。這位親族曾有恩於他,由於此人是貴族,因
此,他的財產勢必會毫不留情地被全部沒收,屆時,全家將走投無路。為此,他央求修特萊
去向萊因哈特求情,不敢說全部財產,只要留下一部分就可以了。已經誓言絕不再過問世事
的修恃萊,只好強忍著羞辱,在舊敵的面前跪了下來。
  萊因哈特明瞭來意後,微笑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不會為難他的。」
  「感謝您。」
  「不過,有個條件。」
  萊因哈特的笑容消失了。
  「做我的部下,成為統帥本部的一員。」
  「--」
  「對於卿的膽識和智謀,我的評價很高。你賦閒在野也將近一年了,現在又適逢歲月更
新,對於舊主所付出的忠誠也正好可以告一段落了吧。」
  低頭不語的修特萊,不久抬起頭來。眉宇之間,神色堅決。
  「閣下大量寬容,敞人無以言謝。不肖之身承蒙您如此厚愛,願將滿腔忠誠敬獻給您。」
  修特萊受封少將,擔任萊因哈特的首席副官。另外,迪奧貝爾.流肯中尉升任次席副官
,與修特萊成為搭檔。吉爾菲艾斯的位子不能只由一人接佔的說法自此確立了。不論是階級
或年齡,流肯副官都可算是修特萊副官的副官。
  大家都知道修特萊是萊因哈特的舊敵,因此當萊因哈特決定任命他接掌副官時,人人無
不駭然。
  「這個決定太大膽了!」
  一向大膽不落人後的米達麥亞也不禁為之咋舌。
  奧貝斯坦總參謀長會反對吧--有人這樣認為,但還是沒有猜對,奧貝斯坦接受了上級
這項大膽的人事命令。因為他知道修特萊是個有才能的人,而且正因為他以前曾效忠於布朗
胥百克,所以如今他投誠於萊因哈特,政治價值是頗堪玩味的;將來當修特萊獲得非必要的
勢力時,他就會削減這種價值吧?
  ***
  奧貝斯坦沒有家庭,在官舍有隨從,在自宅有六十歲的執事夫婦為他照料身邊的瑣事。
除此以外,他還有一位「同居者」。
  「他」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達爾馬辛犬,一看就知道是條老狗。前年春天「利普休
達特戰役」戰情尚未昇高之前,有一天在外用餐完畢,折返萊因哈特元帥府大樓的奧貝斯坦
踏上階梯,正要走進玄關時,衛兵舉槍致禮,臉上卻有著奇怪的表情。他回頭一看,腳邊有
一隻又瘦又髒的老狗正親暱地緊隨著他。是想討人喜愛吧,有氣無力的尾巴慢慢地搖擺著。
  「怎麼有這隻狗呢?」
  以冷酷無情出了名的總參謀長,絲毫不感興趣地問著。衛兵看到他那不帶感情的目光投
射過來,表情緊張狼狽至極。
  「報告!嗯--不是閣下的愛犬嗎?--」
  「哦?他看起來像我的狗嗎?」
  「不、不是嗎?」
  「是嗎?看起來像我的狗嗎?」
  一股莫名的感動衝上心頭,奧貝斯坦點了點頭。於是從那天開始,這隻無名老狗正式成
為銀河帝國軍總參謀長家族的一員了。
  這隻老狗雖是被撿回來的流浪狗,了無特殊之處,但卻只吃煮熟的鳥肉。因此,連一向
毫無惻隱之心的帝國軍一級上將,也會在半夜親自到肉店去買鳥肉回來餵牠。--在勤務結
束的回家途中,看到這番光景的奈特哈爾.繆拉在提督俱樂部中向大家大肆宣傳。
  當時,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雖然想說什麼,但後來還是沉默不語。
  「哼!我們的參謀長閣下不討人喜歡,倒是受到狗的喜愛,大概是狗與狗之間比較合得
來吧。」
  大發謬論的是「黑色槍騎兵」艦隊的司令官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
  畢典菲爾特是一員名譽卓著的猛將,有人給他這樣的評價:「如果戰鬥限定在二個小時
之內進行,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只怕也要略遜一籌。」
  但是,這個評語也說明他用兵欠缺韌性。他擅長一鼓作氣,全面攻擊,若最初一擊沒有
成功,接著便後繼無力了。不過能擋住他第一擊的敵人,在世上倒還不多--
  「畢典菲爾特的確很強。如果是我和他在戰場上相對,戰鬥之初他佔優勢,但戰鬥結束
時,站著的會是我。」
  羅嚴塔爾曾如此自信地告訴過米達麥亞,當然,當時在場的只有他們倆而已。能讓金銀
妖瞳的提督有敗北之覺悟的敵人,在這宇宙中只要一隻手的指頭就數得完了。
  ***
  在萊因哈特大刀闊斧的改革中,是沒有聖域存在的。極盡奢華浪費的宮廷必須納入改革
之列。
  皇帝居住的「新無憂宮」,並沒有拆毀,不過半數以上的廣大庭院和壯麗的建築物都關
閉了,許多侍從和婢女也都隨之被遣散,留下來的多半是垂垂老矣的人。眾言盛傳「羅嚴克
拉姆公爵很討厭華麗的宮廷」,而萊因哈特實則有所顧慮。高齡的侍從和婢女在宮廷內度過
了數十個寒暑,現在大部份的人都已無法適應外面社會的生活,而年輕的一輩體力好,適應
力強,甚至連勞力的工作也可以做,生活上較不成問題。
  萊因哈特在冷酷野心家的面具之下,還有這樣溫和仁厚的一面,對他這個特點向來心照
不宣的只有亡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不會自己說出來去求得別人的理解,一向
頑固的他,也不要求別人理解他對皇帝的惡意。事實上,他對皇帝一向厭惡有加--
  不僅銀河帝國本身,全宇宙的人都在摒息等待,想要看看這位年輕的權臣--羅嚴克拉
姆公爵何時會廢掉幼帝,自己加冕為王?
  宇宙曆三一零年,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廢除共和制,建立銀河帝國以來,經過了五個
世紀,與其說他是皇帝,不如說是高登巴姆家族的族長。一個家族、一支血統,將國家據為
私有財產,獨佔最高權力。五百年過去了,獨佔成為正統的體制,神聖不可侵犯成為理所當
然的事實。
  然而,誰說篡奪一定比世襲差呢?那不過是權益既得者為一己支配理論圓場的說詞罷了
!為打破權力獨佔的狀態,假使除了篡奪或武力叛亂別無它法的話,以改革為志者當然只有
選擇篡奪的唯一途徑了。
  有一天,奧貝斯坦走訪萊因哈特的新居,有意無意地問起他對於年幼皇帝的處理態度。
  「我不會殺皇帝。」
  萊因哈特手中拿著水晶杯,杯中鮮紅欲滴的液體輕輕搖起來,與蒼冰色的眼眸相互輝映
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讓他活著才有利用價值吧。你不如此認為嗎?奧貝斯坦。」
  「的確。目前,這樣較為妥當。」
  「嗯,目前--」
  萊因哈特仰頭一飲而盡,熱熱的感覺順著液體流入胸腔深處。液體灼燒著胸腔內部,卻
仍然無法填滿內心的空虛。[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9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3:34

【第三章】
  Ⅰ
  伊謝爾倫要塞的中央發令室,是一間長寬各八十公尺,高約十六公尺的大房間。打開通
往走廊的門,就是警衛的休息室,打開更裡面的一扇門,迎面的牆壁是一大片螢幕。這面主
螢幕長八五公尺,寬十五公尺。右側有十三面的輔助螢幕,左側則設有十六面戰術情報監視
器。在主螢幕前面,有三排二十四個席次的操作席。操作席後面的地上有一個立體投影機,
在投影機之後就是司令官座席。通常楊威利總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喝茶。
  從司令官座席透過熱線,可以與首都海尼森的統合作戰本部或行動中的駐留艦隊直接通
話。司令官座席的左右和後方,共有二十個椅子,由要塞的首腦部坐陣。一般說來,楊的左
邊是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右邊是參謀長姆萊少將,坐在他背後的則是要塞防衛
指揮官先寇布少將。其他還有客座提督梅爾卡茲、艦隊副司令官費雪及要塞事務監督卡介倫
的座席。不過,卡介倫大部份時間都在要塞事務管理部的辦公室,而費雪則大多在出入港管
制室。
  室內的聯絡、指示、命令、洽談公事,全都由耳機通話。牆壁上設有一個監視攝影機,
將影像送至其他的監視管制室。萬一中央發令室被敵人佔據,其他的監視管制室便成為新的
戰鬥指揮中心。
  多年以後,每當回想起伊謝爾倫的種種時,尤里安.敏茲腦海裡便會浮現起楊威利坐在
司令官座席上的情景--楊的舉止不甚文雅,常常把兩腳伸到桌子上,要不就是不在椅子上
而在桌面上盤腿而坐,因此,有一部份奉嚴謹的形式為軍人第一信條的人,對他的評語並不
是很好。他原本就不是像規格品一樣在同一標準下製造出來的男人,硬要對他做刻板嚴謹的
要求是太勉強了--。
  尤里安在這裡還沒有得到固定的位置,而是坐在螢幕對面呈階梯狀傾斜的地上,當楊叫
他時,他就像彈簧似的站直起來,然後跑到楊的眼前。他在中央指令室中得到一席之地是在
晉陞軍官之後的事了。
  以嗅覺方面來說,記憶中有些許的電子臭味,還有人手一杯咖啡的嬝嬝香味。楊嗜喝紅
茶,在發令室是屬於少數派,因此,紅茶的茶香經常敵不過咖啡香。雖然楊有點討厭咖啡的
味道,但這畢竟是小事一樁,其他大大小小的各種問題才夠他煩的。
  尤里安自首次出擊歸來第一次去見楊時,楊是以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來迎接他的,並在
沉默良久過後說道:
  「不要去做危險的事情,我對你說過多少次了。」
  這番話對軍人而言可說矛盾已極,聽在耳裡,連尤里安和站立一旁的菲列特利加.格林
希爾上尉,都得費好大的勁才能忍住不笑出來。
  尤里安回到官舍後,打開家用電腦,開始了一般性的日常作業。正當考慮晚餐的菜單時
,視訊電話響了起來,菲列特利加在畫面上出現。
  「好像變成生活戰爭中的戰士哦,尤里安。」
  「還有賴長官的指導,有什麼事嗎?」
  少年有點拘謹,如果有人說他對年長的女性情有獨鍾,他一定會大為光火。
  「有重要的事要傳達。你從明天開始正式晉陞為上士了。明天中午到司令官的辦公室報
到,領取任職令,可以嗎?」
  「晉陞?是我嗎?」
  「當然嘍。你建立了不少功勳啊!才第一次上陣就表現得那麼出色。」
  「謝謝!不過,楊提督的意思如何呢?」
  菲列特利加淡茶色的眼眸裡,一種訝異的神色輕輕閃過。
  「他當然很高興啊。只是嘴裡不說而已--」
  她只能這樣回答了。通話完畢之後,少年稍稍猶豫了一下。
  楊並不希望尤里安成為軍人,但是尤里安卻志在從軍,因此楊也不能執意強迫少年遵從
自己的意思;但另一方面,楊又希望讓尤里安跟在自己身邊。對於這件事「同盟軍的最高智
將」也顯得言行不一、欠缺一致性。
  楊在選擇自己的職業時,完全沒有理想根據。他只是想找一所可以免費讀歷史的學校,
就進入軍官學校的戰史研究系就讀,但該系卻在中途廢止,他只好轉讀戰略研究系,就這樣
心不甘情不願地進入軍隊了。
  和他相較之下,尤里安以軍人為職志大致上純屬個人意願,這或許是因為尤里安對自己
、對職業都較誠實的緣故吧。楊應該沒有理由再多說什麼才是。不過,尤里安仍然希望自己
所選擇的前途,能得到楊的祝福。
  尤里安的父親雖是軍人,但在他死後若不是尤里安被託付給楊撫養的話,或許尤里安也
未必會以軍人為職志。其中的利弊得失暫且不提,但可以肯定,楊的人格影響尤里安甚鉅,
如果對楊說起少年的從軍志向,楊也只能露出一臉的無奈。
  想到楊的表情,尤里安不禁笑了起來,他相信總有一天楊會諒解的。
  ***
  這年,楊威利三十一歲。
  「並不是我自己要變成三十一歲的。」他如此極力主張。
  「您還年輕嘛!」尤里安安慰他道。
  事實上,楊仍顯得年輕而朝氣勃發,看起來活像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軍官學校的前輩亞列克斯.卡介倫曾對他說:「你沒有家庭之累,所以看起來比較年輕
。」
  「有這種丈夫的卡介倫夫人才辛苦呢!也只有聖女才有這種耐性了。碰到這種蠻橫粗暴
的丈夫,一般的女性只怕一年也忍受不了吧!」楊卻持相反的論調。
  尤里安聽了不禁暗暗竊笑。其實卡介倫的家庭充滿了溫馨與幸福。楊與卡介倫則是「鬥
嘴朋友」,不明就理的人一定會覺得他們怎麼一天到晚都在吵架。
  以軍人而言,楊的射擊表現平平,腕力和反射神經的水準只能算差強人意,以戰鬥員而
言,可說毫無價值。卡介倫甚至毒辣地批評他:
  「那傢伙自頸部以下全部都是多餘的!」
  而卡介倫本身雖然精通桌上作業,堪稱是優秀的軍官幕僚,但作為一個戰鬥員時,他的
能力也談不上是一流的。
  卡介倫的任務是利用軟、硬體雙管齊下,來管理偌大的伊謝爾倫要塞。設施、裝備、通
訊、生產、流通--為使要塞全體能協同一致地積極運作,各種不可或缺的機能,全仰賴他
的指導。
  「卡介倫少將打一個噴嚏,整個伊謝爾倫都會感冒。」
  士兵們的玩笑中隱含著百分之百的真實性。事實上,在卡介倫有一次因急性胃炎而告假
一個禮拜期間,伊謝爾倫的事務部門就亂了陣腳,只能按照前例處理事情。
  「無能!沒有效率!官僚主義!」士兵們群起攻訐,事務部門被罵得體無完膚。
  由於楊在文字方面的能力很強、在數字方面很弱,因此卡介倫和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
希爾兩人對他而言,都是世界上再重要不過的幫手。
  把日常瑣碎的工作交給他們,楊則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大軍作戰方案的推演上,只有在做
戰爭相關方面的工作時,他才感到精神奕奕。撇開楊的思想不談,他的資質是屬於亂世和非
常時期傾向的;若他生在和平的年代裡,很可能只是一名不見經傳、終此一生默默無聞的青
年而已--充其量也只是一位少數人知道的二流歷史學家罷了--然而,在如今的亂世之中
,他卻成為星際間國家級的重要人物,原因無它,時代造就了他的才能。
  在人類的所有能力當中,軍事才能是屬於非常奇特的種類。在不同的時代或環境下,它
對社會而言毫無存在價值。在和平的時代裡,也有人懷才不遇、抱憾而終;他們不像學者或
藝術家,在身後還有作品可以遺芳後世;也沒有人會再談論他們。「結果」就是一切,而楊
已經充分地造就好這個「結果」了。
  Ⅱ
  是夜,楊和尤里安一同造訪亞列克斯.卡介倫的官舍。以前他們時常碰面,自從搬到伊
謝爾倫要塞之後,他們就改成每個月聚會一兩次。那時卡介倫夫人便會煮一桌家庭料理款待
他們,用餐時,賓主經常一面歡飲白蘭地酒,一面不亦樂乎地下立體西洋棋。
  這一天晚上,他們特地慶祝了尤里安.敏茲上士的首次上陣、首次建立功勳和晉陞,雖
然是一次簡單的聚餐,但卻顯得十分溫馨。
  當兩位客人到達時,卡介倫家八歲大的長女莎洛特.菲利絲跑出來迎接。
  「請進,尤里安哥哥。」
  「晚安,莎洛特。」
  少年向小淑女還禮。
  「請進,楊叔叔。」
  「--晚安,莎洛特。」
  手裡抱著五歲次女的卡介倫,看到楊慢吞吞地還禮,故意露出嫌惡的笑容。
  「怎樣?好像滿臉不情願哦!」
  「我的心靈受傷了,我還是單身漢,應該叫我哥哥就好了呀。」
  在私下的場合裡,楊總喜歡用晚輩的口吻對卡介倫說話。
  「太奢求了吧!三十幾歲了還是單身漢,你不認為這是一種難以接受的反社會行為嗎?」
  「有很多終身獨身者對社會也很有貢獻啊。」
  「我還知道更多有家室、對社會貢獻良多的人呢。」
  尤里安看出勝負了。不論在下立體西洋棋時或施展唇槍舌劍的挖苦戰時,年長六歲的卡
介倫都比楊強一點點,不過,楊之所以沒有再反擊,是因為他的注意力被飯菜的香味吸引過
去了。
  進餐的氣氛非常愉悅。卡介倫夫人的拿手菜--奶油燜魚和白菜、苣菜肉蛋捲等都相當
美味可口,但令尤里安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次被勸酒。在這以前,他和莎洛特一樣都是喝蘋
果汽水。
  喝了酒以後,尤里安就馬上變得面紅耳赤起來,在座的大人們都覺有趣--。
  飯後,如往常一般,賓主移陣開始在立體西洋棋上廝殺起來,各一勝一敗之後,卡介倫
正色道:
  「我想講句真心話,楊。」
  楊心情愉快地點點頭,並將視線送到卡介倫的身後。只見尤里安正把圖畫紙攤開在地板
上,教小女孩們畫畫。楊想,尤里安自己本身就是一副畫了。身披戰袍、挺立沙場也好,置
身平和的家裡也好,他那副樣子彷彿已經註定要被畫在名畫裡了。這或者就是與生俱來的氣
質吧。
  同樣具有這種氣質的人,到目前為止,透過間接的關係,楊知道還有一個--銀河帝國
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
  「--楊,身為組織核心,你未免也太不關心自己的保身之道了。在這種時候,那並不
是優點,而是缺點哪。」
  楊微微移動視線,臉色嚴肅地看著軍官學校的學長。
  「你並不是荒野中遺世獨立的人,身上背負著許多人的責任,為了大家,也為了你保護
自己,要稍微留心一下,好嗎?」
  「話是不錯,只是太忙了啊。若是要考慮這件事的話--」
  「若是?」
  「那可就連睡午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楊半開玩笑地說道,卡介倫則不為所動。他把白蘭地酒倒進楊和自己的杯中,換了個姿
勢盤腿而坐。
  「不是沒有時間吧?根本就是討厭去想。明明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卻連考慮一下都不
要,對不對?」
  「我不是那麼清高的人,只是覺得很麻煩。就是這麼回事而已。」
  卡介倫手裡握著玻璃杯,嘆了一口氣。
  「我會告訴你這些話,是因為擔心我們所『敬愛』的國家元首--特留尼西特。」
  「特留尼西特怎麼了?」
  「這傢伙雖然沒有理想,也不懂治理國家,倒是滿腹矛戟森然、圖謀不軌。他笑的時候
還好,事實上最近我還覺得這傢伙有點可怕哩。」
  不消說,楊笑不出來了。他回想起去年秋天,在群眾的歡呼聲中,自己和特留尼西特漠
然握手時那種莫名的恐懼感。
  「他是一個只會賣弄辯才、專擅討好選民的二流政客,我可以感覺到這下子他又不知在
打什麼壞主意了。最令人擔憂的是,這傢伙表面上若無其事,卻在暗地裡搗鬼!跟這種人在
一起,無異是與魔鬼在打交道。」
  卡介倫心中惶惶難安,原因之一是由於特留尼西特在軍部的影響力與日俱增。軍部的龍
頭老大--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上將,曾遭暗殺未遂而長期住院,後又被政變份子拘禁
,之後才恢復現職。當他知道軍部的中樞已被以德森為代表的特留尼西特派系所控制後,也
只能消極的對抗,兩者之間的摩擦日深,嫌隙也日益擴大。
  「甚至連老當益壯的比克古司令官,在幕僚人事和艦隊調動上也倍受干預,積了一肚子
氣。長此下去的話,軍部上層重心遲早會變成特留尼西特一門的旁支了。」
  「到時我就遞辭呈啊。」
  「你倒說得輕鬆。你引退的話,也許可以好好享受夢想已久的退休生活,但你有沒有設
身處地為下面那些官兵想想看?一旦德森之流的鼠輩當上要塞司令官,整個伊謝爾倫豈不是
要變成神學校宿舍了?搞不好那天他一聲令下,調動全體官兵在整個要塞來個大掃除呢。」
  玩笑也好,認真的推測也好,兩人都笑不出來了。
  「所以啊,保護自己的事兒多準備點總沒錯,自己要多留意了。尤里安已曾經一度失去
親人,不管你這個監護人表現出來的成績有多惡劣,再讓他失去一切的話,實在太可憐了啊
。」
  「我真的是一個成績差勁的監護人嗎?」
  「你自認為好嗎?」
  「四年前,『是誰』故意把尤里安硬塞給這個成績差勁的監護人的?」
  「--再喝一杯白蘭地吧!」
  「乾杯。」
  不知喝了幾杯白蘭地了,主人和客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尤里安。兩個小女孩都已睡著,卡
介倫夫人和尤里安將她們抱起,走向臥室。
  「和監護人不一樣,真是一個有教養的好孩子啊。」
  「他和監護人不一樣之處在於監護人交了個壞朋友,而他沒有朋友。」
  「怎麼說呢?」
  「在他這個年紀的人,都有各種各樣的朋友--鬥嘴朋友、作弊朋友、隊友、情敵等等
。而尤里安的周圍都是大人,難怪他會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這是個問題,我記得在同盟首
都--海尼森的時候,他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然而他卻被教養得如此正直。」
  「就是說啊!」
  楊以一種很認真的語氣應道,隨後又補充了一句話--監護人太好了,所以他才得救。
即使不是卡介倫,大家也都明白他說這句話的目的,不外乎是想給自己找臺階下。
  「那小子曾有一次--就這麼一次,說話不算數。隔壁的人家有事來託他代為照顧夜鶯
一天。要他給夜鶯餵食,不料這小子卻跑去參加飛行球的練習比賽。」
  「是嗎?結果怎麼樣呢?」
  「只好義正詞嚴地命令他不准吃晚飯了。」
  「真是的,閣下也蠻可憐的嘛。」
  「為什麼我也可憐?」
  「尤里安不准吃晚飯,你一定也不會讓自己吃飽了撐著,總之一定也和他一樣少吃了一
頓飯。」
  「--第二天早上,食慾1大增倒是真的。」
  「哦!哦!可不是嘛!」
  楊啜一口白蘭地,想試著扭轉態勢。
  「我知道自己還談不上是個完美的監護人,可是,我也有話要說,我是獨身,又在不完
整的家庭中長大,雖然想讓他有完整的雙親,但--」
  「小孩子不一定要在雙親的同時呵護下長大啊!有時候單親反而可以成為反面教材,讓
孩子培養出獨立自主的精神。你懂嗎?提督閣下。」
  「又被你重重地損了一次了!」
  「怎麼樣?不想讓我唸你,就趕快結婚,組一個完整的家庭吧!」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楊差點噎著了。
  「戰爭不是還沒結束嗎?」
  「話是不錯,不過,人類最大的義務何在呢?不光是人類,所有的生物亦然,世代相傳
以延續種族得靠新生命的誕生不可,不是嗎?」
  「所以人類最大的罪惡就是殺人與被殺,而軍人卻把殺人當成職業。」
  「這種想法固然沒錯,不過,一個犯了罪的人若有五個孩子,其中一個信奉人道主義,
也許這一個便會挺身為父親贖罪,以承繼父親未完成的職志--」
  「繼承職志的未必一定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啊。」
  楊說著話,視線投向尤里安,繼而轉向軍官學校的學長。
  「--談到職志這件事--」
  他想到什麼似的補充說道。
  ***
  趁楊上洗手間時,卡介倫把尤里安叫來,並在楊先前所坐的椅子坐了下來。
  「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你是楊的第一號忠臣,所以我才跟你說。你監護人非常了解昨天的種種,也善於預告
明天將發生的事情,但是,他卻不知道今天聚會之事。你懂我的意思嗎?」
  「是,我想我明白。」
  「舉個極端的例子來講,假設我們在今天的食物裡下毒,而他竟沒有察覺,那麼,即使
他再能洞悉昨日和明日之事,也是無濟於事。這一點你也明白吧。」
  尤里安沒有答腔,暗褐色的眼眸深處,閃過一抹深沉的思慮。
  「--您的意思是要我擔任『試毒』的任務吧。」
  「沒錯。」
  卡介倫點了點頭,尤里安露出慧黠的微笑。
  「您挑了一個優秀的人選哦,卡介倫少將。」
  「我想我看人是不會看走眼的。」
  「任何事情我都願意做,但您的意思--楊提督的處境真的有危險嗎?」
  尤里安壓低嗓門。
  「目前還好,因為有帝國大敵存在的一天,就不能一天沒有楊。但是,情勢轉變急遽無
常,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我很擔心,楊應該也明白這層道理。但是這傢伙卻是--」
  「學長啊!可別把這個純真的少年給洗腦了喲。」
  楊走回這邊,苦笑著揚聲說道。他正想叫尤里安準備打道回府,看到卡介倫表情就聳了
聳肩。
  「哎!不要擔心了好嗎?我並不是什麼都沒想過。要我做特留尼西特的玩具,還早得很
呢!況且我還打算年老時能安度餘年呢。」
  Ⅲ
  PHEZZAN--費沙。
  這裡是一個奇妙的國家。正確說來,它算不上是個國家。而是在銀河帝國皇帝的宗主權
下,被承認具有內政自治與自由貿易的地方行政單位。同時,它的名字也予人「活潑的經濟
活動、集積的財富、繁榮、成功的機會、享樂、才能的發揮」等印象與感覺。可以說是加爾
各答、巴斯蘭、可爾多夫、長安、薩馬爾多、君士坦丁堡、陸別克、熱內亞、上海、紐約、
馬賽港、波羅塞爾比納--等人類歷史上「冒險家與野心家的天堂」的再版。
  這個行星原本是個不毛之地,許多成功的傳說和更多失敗的故事在這裡流傳著。而費沙
則是這些傳說的渦心地帶。凡是有眾多人類居住的宇宙區域,其所匯聚的人、物資、金錢和
資訊,均大大提升了它的附加價值,並進而流傳出令人嚮往的傳說故事。
  謠傳也是資訊交流相當重要的一環。以許多獨立商人群聚雲集而聞名的「朵拉庫爾」酒
家,據說除了大型的酒吧之外,還有難以計數的「談話室」和「磁卡室」,在設有防止竊聽
系統和隔音牆的室內,各種重要資訊正川流不息地互相交流。
  這些資訊大部份都是空穴來風的謠傳或是無關緊要的笑話而已,很容易便為人所遺忘;
但其中也有重如泰山,貴比黃金的情報。現在商人們熱衷的話題之一是發生在約半個世紀前
的一段小插曲,主角是一個名叫巴蘭泰.卡夫的男子。
  卡夫是一個中堅階層商船船主的兒子,繼承父親的遺產不久之後,便因短視的投機買賣
失去所有的財產。後在好友的幫助下,買了一艘小型的礦石運輸船,準備東山再起;不料,
船因磁爆失事,連做他保證人的好友也受到波及而破產。走投無路的卡夫最後想到自己有投
保,他打算自殺,將獲得的保險金償還他向友人所借貸的部份款項。有一天晚上,他獨自到
「朵拉庫爾」喝酒,他想,這將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喝酒了。就在這時,他斷斷續續聽到鄰
桌交談的內容。
  「--因此,侯爵擁立皇帝的弟弟--然而,軍務尚書卻--」
  「--他變得自暴自棄--走投無路--軍隊--雖然沒有獲勝,但--換句話說,他
垂死的掙扎只不過是一隻被引向屠宰場的豬--」
  笑聲持續了好一陣子,不過卡夫已無意聽下去。他把酒錢放到桌上後跑出「朵拉庫爾」。
  過了一個禮拜,銀河帝國爆發內亂,據報趕到市場的商人們,得悉數種重要的戰略物質
,都已被一個叫做卡夫的無名小卒所扣押了。卡夫根據上次在酒店中聽到片斷的談話內容,
研究其中人物的特徵,並推斷出他們的姓名和領地,進而尋找領地所缺乏的礦物。因為他知
道一旦內亂爆發,這些礦物將出現短缺現象,於是他強行向人借了週轉資金,開始囤積礦產
。內亂雖然不到一個月就平息了,但在這段期間中,這些物資都是不可或缺的。卡夫贏得了
這場賭注,從通往死刑臺的階梯上搖身而變為王座上睥睨群倫的富商。他獲得了十二倍於商
船利益的暴利,並將半數分予有恩於他的好友。
  後來,卡夫展示了象徵解除以前厄運的活動,三度獲得了年度「辛巴達獎」。當他五十
歲猝逝之後,留下了六個兒子和萬貫家財。在今天,卡夫財閥已涓滴不剩了,原因無它,只
因他的六個兒子光會繼承遺產,乃父的才氣和魄力卻完全沒有遺傳在他們身上。巴蘭泰.卡
夫奇蹟般的成功故事雖然只出現在他那一代,但卻已成為鮮活的歷史事實,不斷慫恿費沙商
人們的夢想與野心。
  「今天的你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但明天你將是卡夫二世!」
  這句話是費沙最大的商科大學所揭示的標語,文詞雖不怎麼洗練,但卻是年輕學生們奉
為圭臬的金科玉律。補充說明一下,這所大學是卡夫畢生的忠實好友--奧希根斯所捐助設
立的。就某種意義來說,奧希根斯對費沙的貢獻更甚於卡夫;卡夫的巨富猶如海市蜃樓般消
失了,而奧希根斯所設立的大學,卻成立至今,許多個體商人、經濟學者、經濟官僚輩出,
成為費沙唯一的人才資源供應站。
  ***
  --有一天「朵拉庫爾」酒吧中,一群自商務考察回來的商人,圍攏著一張桌子,一邊
喝酒,一邊高談闊論。話題是情勢日新月異的帝國社會。
  「失去特權的貴族,急欲將不動產、寶石、有價證券等脫手,有人看準了這點,狠狠地
向他們殺價買進,他們也曾想到要申訴,但心裡又害怕,只好忍氣吞聲。」
  「一旦體制改變,舊體制下貪得無厭的特權階級往往成為復仇的對象,這是歷史的鐵律
。」
  「祖先所作的孽就由子孫血債血還,唉!也蠻可憐的!不過--」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3:38

  「可憐的是五世紀以來,那些被貴族們剝削壓榨的民眾。往後的五個世紀裡,貴族們生
活再痛苦,我也不會同情他們!」「這種說法太不近人情了吧。託這些貴族的福,我們也嘗
了不少甜頭啊。」
  「不管在什麼時候,我都是憑良心,憑真本事來分勝負的,而且也做好了萬一失敗的心
理準備。但那些傢伙(貴族)既不動腦筋,也不肯花一分力氣,就想坐擁金山銀礦。豈能為
人們所見容!」
  「我知道,我知道。還有,我認識一個自治領主府的僕人,他還告訴我一件奇怪的傳聞
。」
  「哦?什麼傳聞?」
  「在自治領主的府上,最近常有一個奇怪的僧侶來回走動。」
  「僧侶?聽起來和黑狐的形象不太符合嘛。」
  「搞不好倒還很合稱哦。那個僧侶好像是穿著附有帽兜的黑色長袍。」
  ***
  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所執掌的自治領主府內,職員們一面望著會客室,一面交頭接耳,
吱吱喳喳地交談著。
  公私兩頭奔忙的自治領主平常總喜歡把「身體要是有兩個就好了,要不然一天有五十個
小時也好」掛在嘴邊。但這幾天,他不知道被什麼迷了心竅似的,常和一個來歷不明的僧人
私下密談,部屬們個個都摸不著頭緒。在費沙人當中,既知道自治領與地球之間的關係、又
身居政治中樞部的人可說是少之又少。
  在人們不懷好意的目光中,黑衣人兀自站著。過了一會兒,秘書出來帶他到自治領主那
兒去。比他先來拜訪魯賓斯基、卻在他之後始得會見的訪客們,無不面有慍色地目送黑衣人
漸漸遠離的身影。
  地球的總大主教為了監視魯賓斯基而特派的主教--德古斯比,就是這位黑衣人的名字。
  德古斯比走進房間,拉下帽兜。帽沿下露出來的臉龐出人意外的年輕。似乎不到三十歲
,身體細瘦、臉色慘白,顯示出他嚴格而規律的禁欲生活,以及營養不良的飲食習慣。黑色
的長髮像從來沒修剪過似的,藍色的眼睛像熱帶雨林地帶的太陽般閃閃發亮,讓人感到不太
舒服,並流露出理性與信念之間的矛盾和衝突。
  「主教猊下,請上座。」
  「猊下」是對高僧的敬稱,魯賓斯基大聲說道,全身上下顯得謙恭有禮。不過,這只是
洗練的演技罷了,並不是發自內心的自然表現。德古斯比的態度與其說是傲慢,不如說是不
拘禮節來得恰當,他在預先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昨天那個人說的話是真的嗎?」
  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冷冷地盤問起來。
  「是真的。除了經濟活動以外,我們在其他各方面對於帝國的配合與幫助,佔了較大的
比重。而且並不是一時激進的改變。」
  「這麼說,帝國和同盟之間的均勢已經瓦解了。我們該如何應變呢?」
  「我們可以等到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統一整個銀河之後將他殺死,再將其遺
產據為己有,您的意下如何呢?」
  聽到自治領主所說的話,主教的臉上先是露出訝異的表情,繼而釋疑般地恢復正色。
  「--想法不錯。不過,是不是太自信了點呢?那個金髮小子有那麼容易上鉤嗎?像奧
貝斯坦那樣老奸巨滑的人也不吃這一套吧。事情恐怕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簡單。」
  「您對整個情勢的了解真是精闢入裡啊!」
  魯賓斯基果然善於應對。
  「不過,羅嚴克拉姆公爵也好,奧貝斯坦也好,他們的計謀算策也不是萬無一失的,必
定有機可乘。就算沒有,我們也可以製造機會啊。」
  要是羅嚴克拉姆是全能的話,那麼去年秋天就不會遭人暗算,心腹吉爾菲艾斯也不會喪
命了。
  「權力和機能愈集中愈坐大,但其核心是一樣的,可以運用四兩撥千斤的方法牽制小部
份支配大全體。以即將誕生的新王朝為目標,殺死羅嚴克拉姆公爵--不!殺死萊因哈特皇
帝,控制神經回路的中樞部位之後,就等於直接控制整個宇宙了--」
  「可是自由行星同盟的權力核心,也在我們的勢力範圍之內。利用你們費沙的經濟實力
掌握其經濟命脈,而元首特留尼西特也在我方教徒保護下,由政變中脫險,可說欠了我們一
個人情。支持銀河帝國固然是好,不過,不要讓同盟這邊的棋子平白犧牲了。套句你們的話
說,就是『不要做無謂的投資』,對不對?」
  主教的分析簡潔犀利,暫且不提精神上的平衡,但至少不是言之無物。
  「不,不!不是這樣的!主教猊下。同盟現在的權力核心等於是使同盟本身自內部開始
腐化的腐蝕劑。內部強固卻因外敵攻擊而滅亡的國家,可以說沒有;內部的腐敗只會助長來
自外部的威脅。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個國家絕對不會由下往上腐化,而只會由上往下開始
腐化,這種情形無一例外。」
  主教以冷冷的目光睥睨著說得口沫橫飛的魯賓斯基。
  「費沙雖名之為自治領區,其實也是一個國家。可以像同盟一樣,由上而下開始腐化。」
  「這點的確相當嚴重--這是為政者的責任,我會銘記在心的。對了,先別提這些話題
吧。」
  自治領主本想邀主教用餐,主教卻冷漠地謝絕了主人的好意,自個走了出去。之後進來
了一個青年,看來似乎才剛從大學畢業,眼光呆滯,容貌端正,給人一種刻板的感覺。身體
略嫌消瘦,中等高度,談不上是個大個子。
  他是魯賓斯基於去年秋天任用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前任副官博爾德克被調派
至銀河帝國的首都奧丁擔任外交官,從事某種工作。
  「主教不太好應付吧?閣下。」
  「的確啊。這個狂熱的教條主義者,比冬眠乍醒的熊還難纏--不知道他活著有什麼樂
趣?」
  自認是個享樂主義者的自治領主,對一副清教徒模樣的年輕主教嗤之以鼻。
  「大約是幾千年前的事了吧,基督教利用宗教力量將最高權力者洗腦,成功地攻佔了古
羅馬帝國。後來,基督教更以無比毒辣的手段,彈壓其他宗教,使之相繼滅絕。結果,整個
帝國甚至連文明也被控制了,這種高效率的侵略行動可說空前絕後。雖然我們想再次仿傚,
但卻固執於當初的計劃是要使帝國與同盟相互傾軋,一起滅亡--」
  「費沙的黑狐」咂了咂嘴。要修正原來計劃是有原因的,由於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
這位集戰爭,統治能力於一身的天才出現,帝國內部走向激烈的改革路線。想當然耳--衰
老的高登巴姆王朝必定走上滅亡。但在燃燒其屍體灰燼的同時,年輕而強盛的羅嚴克拉姆王
朝誕生了。
  要同時推翻同盟和這個新王朝並沒有那麼容易。一旦將其推翻,接踵而至的將是宇宙全
面性的政治混亂與治安敗壞。要收拾殘局必須運用強大的軍事力量,並花上一段很長的時間
。最後費沙的權益將被許多小國的政治及軍事勢力蠶食鯨吞,結局令人擔憂。要怎樣才能解
決這個難題呢?
  「分割」並不是在宇宙空間中簡單劃幾條國境界線就行了,政治的支配權、軍事的支配
權,以及伴隨而來的「權威」,全由皇帝一人獨攬,費沙只是他的臣屬罷了,但是經濟的支
配權卻在費沙手上。空間的分割沒有實質意義,可以藉著社會機能的支配分割才能使新帝國
與費沙和平共存、相輔相成相互發展。就讓頹廢、閉塞的自由行星同盟,成為掩埋在新時代
土壤下的肥料吧。
  不過,魯賓斯基並沒有把他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訴年輕的地球教主教。地球教的目的並
不僅止於宗教的支配權,而是達到政教合一的神權政治。地球變成全體人類的神殿,朝拜者
絡繹不絕。就讓這種盛況出現也無妨--因為位於銀河系邊境,搖搖欲墜的行星其實就是人
類的發祥地。可是如果將它當作神權政治的樞紐,再次成為支配全體人類的中心地,誠然令
人反感。那等於地球的總大主教取代了「神聖不可侵犯的魯道夫大帝」,在此一雙重意義下
,歷史又倒流回去了。為了防止出現這種情形並實現魯賓斯基的意圖,對地球教只得陽奉陰
違,等到帝國與費沙雙重支配體制確立的時機成熟時,再借助帝國的武力鎮壓地球教,進而
剿滅它!不消說,保持全面警戒與提高注意力是必要的,上一代的自治領主才稍稍顯露出想
脫離地球桎梏的心跡,便被以死裁決了。絕對不可以重蹈覆轍,只有贏得全面的勝利,才能
解除地球的符咒!
  Ⅳ
  曾是帝國高等事務官的瑞姆夏德,現在跼踀於費沙本星的一隅,過著亡命生活。由於他
在舊體制時代曾居高官要職,因此一旦回國,只有等待新體制的裁決來決定命運。如果他能
痛改前非,向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立誓效忠的話,或許可望赦免。但是向一個「金髮的
暴發戶小子」卑躬屈膝,卻不能為其自身的尊嚴及名門傳統所見容。內戰結束後,他離開公
邸,搬到距首都有半日行程的伊斯麥爾地區定居下來。
  前方人造海的水色湛藍,背後有瑪瑙般的山岩環繞,兩者之間有一片平地延展開來,杉
林和草地混雜其間,其中由花崗岩與硬質玻璃所建造的別墅靜靜地矗立著。
  失去公職、生活孤獨寂寥的伯爵,出來迎接久未謀面的客人,請他到接待室坐了下來。
來訪的客人是費沙自治領主的年輕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
  他還沒打招呼就對萊因哈特所推行的新體制批評了幾句,之後才進入正題。
  「雖然有些失禮,但是,瑞姆夏德閣下,您現在的處境聽說相當艱難啊。」
  「--這還用不著你來提醒。」
  伯爵淺色的眼眸裡掩藏不了苦澀的神色。委託費沙的信託公司運用資產,生活上雖然不
虞匱乏,但卻無法否認精神上的空虛。對新體制的憤恨與憎惡、對舊體制的依戀、對故鄉的
鄉愁--這些雖然是負面的熱情,但這份熱情卻是不容置疑的。瑞姆夏德如玻璃般的雙眼,
盪漾著渴望復古的波瀾。
  比伯爵年輕二十歲以上的魯伯特.蓋塞林格,以其冷靜譏諷的目光觀察著伯爵的反應。
不久,他彬彬有禮地開口道:
  「老實說,我前來拜訪,是以自治領主非正式使者的身分來的。我的上司對閣下提出一
份計劃,相信閣下會有興趣--」
  --十五分鐘之後,伯爵驚愕摻雜著疑惑的表情,轉向蓋塞林格:
  「好個大膽的方案啊!雖然很誘人,不過,其實並不是您個人的意思,而是自治領主的
意思吧!」
  「我只是自治領主閣下的手下而已。」
  年輕的副官能言善道,發揮了謙讓的美德,但才一轉瞬,兩眼深處卻閃耀著精悍的銳光。
  「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理解啊。哦,不!就我個人而言是很感謝你們的好意,但這對
費沙而言又有什麼好處?配合金髮小子的新體制,對今後的經濟活動不是更有助益嗎?」
  蓋塞林格微微笑著,要解開前外交官心中的疑竇倒沒什麼困難。
  「羅嚴克拉姆公爵在帝國所推動的改革政策,層面涵蓋政治、社會、經濟等,極富急進
及獨斷色彩。到最後,我們費沙在帝國內的數項權益都將被吞佔。變革固然好,但反方向的
變革就不好了,這就是費沙的立場,非常單純明快吧!」
  「--」
  「當然,這個計劃成功的話,就可以從罪該萬死的篡奪者手中拯救高登巴姆王朝,屆時
,費沙理當能取得相當的報酬。而救國偉人的美名當然非您莫屬了!如何?考慮一下對雙方
都皆大歡喜的計劃?」
  「計劃--」
  瑞姆夏德輕輕開啟雙唇。
  「想不到國家興亡也成了您們費沙人關心的話題了。如果我們帝國能恢復活力與霸氣的
話,另一個五百年安定時代即將來臨--」
  蓋塞林格若無其事地面向牆上的蠟筆畫,忍住了爆笑的衝動。聰明的人明白什麼是困難
,愚笨的人卻連不可能也不知道。瑞姆夏德應該不是那麼無能的男子,但是,要從自幼被灌
輸的「帝國不滅」的思想中掙脫出來,並不是那麼容易。只要活著,這個幻想便存在於寄居
費沙的亡命者身上、也存在於殘留在帝國的舊貴族身上。如此一來,費沙政府就可以利用舊
體制的人們了。
  ***
  年輕的副官並沒有浪費時間。步出瑞姆夏德的宅邸後,他搭便車直抵一個名叫漢斯的男
子的家門前。漢斯是自由行星同盟派遣至費沙就任的外交官,負責同盟對費沙的外交責任。
也就是說,他必須組織費沙地區同盟對帝國的諜報網。對同盟的國家戰略來講,具有舉足輕
重的地位。只不過地位、責任和能力,往往未必是一致的。
  近幾年中,大家都認為同盟外交官的素質是一落千丈了。每逢政權交替之際就會出現高
官階層論功行賞的人事調度,欠缺外交手腕的財閥或候選人,為了鍍上「名士」的美名。莫
不覬覦這份任務與地位。漢斯不過是某一名門企業創業者的兒子,據說他之所以擁有這個地
位,是由於同盟現政府嫌他沒有能力、不孚眾望,所以才委婉地把他流放到這裡來。
  漢斯迎接蓋塞林格副官。在他那滿臉橫肉、粗短的眉宇間掩藏不住困惑的神色。費沙向
同盟購買的國債,償還期已屆滿。蓋塞林格便是前來責問此事。
  「總額達五千億帝納左右。應當馬上歸還--」
  「一時之間實在--那個--」
  「是嗎?很抱歉,超越了貴國的財政能力了,我們自治領有權行使正當的權利,但這也
是完全是居於對貴國的友情和信賴來考慮的。」
  「感激不盡。」
  「不過,這僅限於貴國是個安定的民主國家時。」
  魯伯特.蓋塞林格的聲音和表情,使外交官有種不祥的感覺。
  「你要說的是我國的政治安定度使費沙感到不安。這樣解釋可以嗎?」
  「你認為我還有其他的意思嗎?」
  尖銳的反問突如其來,外交官心虛地靜默下來。蓋塞林格的表情緩和下來,裝出嫌卑的
口吻說:
  「我們費沙真心期望自由行星同盟永遠都是安定的民主國家。」
  「的確!的確!」
  「去年發生政變那樣的騷動實在讓人傷腦筋。如果政變成功的話,我們費沙所投資的資
本都將在國家社會主義的名義之下被接收了。為了維持費沙在同盟境內的利益,我們必須保
護企業活動與私有財產,但貴國卻發生那種否定政體的變革,實在讓我們很為難。」
  「副官說得一點也沒錯。可是烏合之眾的政變陰謀失敗了,我國今日仍然保守著自由與
民主的傳統啊。」
  「關於這點,楊威利提督的功勞可大了。」
  言下之意是暗示不是你們的功勞。不過,漢斯並沒有聽出這弦外之音。
  「是啊,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名將!」
  「不錯。在同盟軍當中,他的實力無人足以與其並駕齊驅。」
  「的確--」
  「只是現在他會滿足目前的政權到什麼時候呢?您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外交官閣下
--」
  外交官慎重地思量著年輕副官話中之意,過一會兒,驚訝的神色溢於言表。
  「難--難道--副官閣下是在說--」
  魯伯特.蓋塞林格露出邪惡奸險的笑容向他示意著。
  「外交官閣下的洞察力果真犀利無遺。」
  他裝模作樣地讚嘆著,其實心裡暗暗地臭罵對方反應的遲鈍。當然他不會老實到把這種
感受表現出來,此時還要用訓練記性笨拙的惡犬的耐性,慢慢誘導對方。
  「--但--但是,去年政變的時候,楊維護政府鎮壓軍國主義者暴亂,怎麼可能背叛
政府--」
  「去年是去年,您想想看,只要有楊在,就能在短短時間內完成鎮壓政變。一旦楊別具
野心,發動兵變,有誰可以制得了他呢?伊謝爾倫要塞也好,『處女神的首飾』也罷,在他
跟前毫無份量,不是嗎?」
  「可是--」
  外文官本想辯駁,但終究沒有發出聲來。他拿出手巾擦擦臉上的汗珠,一種混雜著恐怖
的疑惑感,在他的胃裡翻轉著。蓋塞林格的目的何在可見一斑。現在只要再添油加醋一番,
就可使外交官的迷惑變成堅定的抉擇了。
  「這種有誹謗之嫌的推測,事實上是有根據可尋的--」
  「怎麼說呢?」
  雙頰僵硬,身體挺直,現在外交官已變成蓋塞林格手中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玩偶,任
憑擺佈了。
  「以『處女神的首飾』為例,十二個攻擊衛星在行星海尼森的靜止軌道運行,這些已全
為楊提督破壞殆盡了。你想想看,有必要把十二個全部破壞掉嗎?」
  「--如此說來--」
  「楊提督為了去除日後攻擊海尼森的障礙,已早早將它們撤除掉了,表面上對同盟政府
示好,其實則不然,我想你們還是去聽聽楊提督的解釋才好。」
  --蓋塞林格一口氣放出了這些惡意的攻擊。辭別漢斯的宅邸之後,便到自治領主那兒
報告事情的經過。這時,他的神色有點黯然。
  「怎麼了,你好像有什麼事不滿?」
  「成功固然是好,但那麼簡單就任我擺佈,實在是無趣之極。我倒是想試試那種火花迸
裂的交涉場面。」
  「大奢求了吧。聽你的語氣,好像是說想跟更難應付的對手打交道,是吧?你要明白,
今天的交涉會如此輕鬆,並不是因為你的外交能力特別優秀之故。」
  「我知道其中也是因為外交官的立場太弱之故--於公於私都有--」
  魯伯特.蓋塞林格發出低沉的笑聲。因為他遵照自治領主的吩咐,贈送了金錢與美女給
世俗欲望強烈的外交官。收買他國的官員並不違反費沙人的道德定律,有的東西的確是金錢
所無法買到的,而可以用金錢買到的東西,其價值也必須與價錢相符,並且可以善加利用。
  「對了閣下。有件小事稟告,是有關一個叫波利斯.高尼夫的人--」
  「我記得這個人,他怎麼了?」
  「駐留自由行星同盟的外交官事務所常常傳來抱怨,滿腹牢騷。這個人欠缺協調性和勤
勉精神,您有什麼更好的安排嗎?」
  「嗯--」
  「以個體商人而言,算是個才幹獨具的人,但現在他的身分卻是公務員,像授命遊牧民
族耕種旱田,不是嗎?」
  「沒有因才任用的緣故吧。」
  「若有拂逆,尚請見諒。您對這件事一定已深思熟慮過了吧?--」
  魯賓斯基啜了一口酒。
  「沒關係。老實說,波利斯.高尼夫或許只是一個應該被流放在外的男子罷了。只是,
雖然現在看來沒什麼意義。但今後也許會是大有用途的一步棋,存款也好,債券也罷,總是
越長期的利潤越高吧?」
  「您的話雖然沒有錯--」
  「石油在地層形成後要變成可用的石油也是經過數億年的時間。相較之下,人類再怎麼
大器『晚成』,頂多半個世紀就可看出結果了,不用著急。」
  「要數億年嗎?」
  年輕副官嘴裡喃喃念著,聲音中包含著奇妙的敗北之感。
  明白了才能的差別,蓋塞林格恍悟似的再次望向自治領主。
  「雖是如此,棋局的棋子有一定的移動方向,但是人卻沒有。要讓別人照著自己的意思
來行事,實在比登天還困難哩--」
  「這就是重點所在了。沒錯,人類的心理和行為的確比棋局中的棋子還複雜。若想使一
切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那麼想法本身愈單純愈好。」
  「怎麼說呢?」
  「把對方逼進某種狀況,剝奪其行動自由,減少預先準備好的選擇答案。例如,同盟軍
的楊威利--」
  楊的立場目前非常微妙,同盟的權力階層對楊可說愛恨交加,他們深恐楊威利會利用個
人的聲望轉入政界,合法地奪取他們的權力。除此之外,更令他們擔心的是,楊會仗恃其所
擁有的強大武力作為後盾,確立非合法的支配權。再加上魯賓斯基吩咐蓋塞林格煽風點火,
更加深了他們這一層的疑慮。在這兩種可能下,剷除執掌大權的楊似乎是勢在必行的。不過
對同盟而言,楊的軍事才能可說是無可取代的;一旦失去了楊,同盟軍將不戰而敗,迅速瓦
解。
  說來可笑,對楊而言,銀河帝國的獨裁者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反而成了他的救星
了。一旦萊因哈特亡故,同盟的權力階層必定欣喜若狂,搞不好還會把沒有利用價值的楊殺
掉了。也許也不一定要殺掉他,只要捏造政治或私生活方面的醜聞讓他名聲大跌,再褫奪其
公民權就行了。
  一流的權力者,懂得有效地善用權力來做事;二流的權力者,則是在保持本身的實力,
藉機坐大。而目前同盟的權力階層很明顯的只能算是二流的權力者--。
  「楊威利現在站在一根細細的弦上,弦的一端是自由行星同盟,另一端是銀河帝國,只
要保持平衡,楊就平安無事。但是--」
  「我們費沙需要切斷這根弦嗎?」
  「不切斷也可以。但是我們可以把這根弦再削細一點,如此一來,楊便漸漸失去轉寰的
餘地,再過兩、三年,楊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了。其一,被本國的權力階層肅清;其二,打倒
現在的權力階層,由自己掌政。」
  「這之前也有可能是敗亡在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手上啊--」
  副官執拗地提出質疑。
  「我可不會讓羅嚴克拉姆順心如意到那種地步。」
  魯賓斯基的語氣一派淡然,但其中卻暗藏玄機。副官看穿他想搪塞的意圖。
  「不過,楊威利也有可能在戰場上打敗羅嚴克拉姆,那時又該怎麼辦呢?」
  「副官--」
  自治領主的聲音略有不同。
  「我好像說得太多了,而你也問得太多了吧。除了紙上談兵,我們也該做點事了。在這
個計劃中,以瑞姆夏德暫居盟主之位以外,能夠擔任實行部隊的指揮官尚未推出人選,首先
要完成這一點。」
  「--對不起!我會在最近幾天物色人選,並向您報告。」
  副官走出房間後,魯賓斯基壯碩的身體深深埋進椅子。
  這項計劃實現後,羅嚴克拉姆獨裁體制之下的新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之間,應該會
產生不共戴天的仇恨而引發全面的戰爭吧!在兩國出現見識不凡的政治家之前,在兩大勢力
能達成和平共處之前,有必要好好佈置一番。
  費沙的自治領主,肥厚的下巴附近,泛著野獸般的詭笑。
  有件事非注意不可--自由行星同盟的敵人事實上不是銀河帝國,而是高登巴姆王朝。
當羅嚴克拉姆新體制與同盟政府同時意識到高登巴姆王朝才是他們真正共同的敵人時。兩者
就有可能和平共存了。這個事實是不可不注意的。兩大勢力的鬥爭,目前仍須持續下去。但
不是永遠。頂多再三年或四年左右,然後戰火熄滅之時,所有有人類居住的行星以及與其連
接的空間,到底是由什麼樣的人在統治呢?缺乏想像力的人大概永遠都料想不到--。[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6 23:59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3:44

【第四章】
  Ⅰ
  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前往位於首都北方九百公里的亞西尼波伊亞溪
谷探訪雷歐波特.休馬哈,是在二月底的的事。當地是屬於以商業立國的費沙國內尚未被利
用的廣大可耕地。近年由才由移民者的集團農場開始進行開拓。
  雷歐波特.休馬哈在去年還是身居帝國軍上校的地位,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隸屬貴
族聯合軍,擔任最強硬派的領袖菲爾格爾男爵的參謀。但是男爵完全無視於休馬哈的進言及
意見,最後還氣憤得想射殺參謀,卻遭到對參謀遠比對主君更為信賴的士兵們反抗,男爵反
而被殺害了。而後休馬哈帶領部下們亡命到了費沙,在新的土地上開始了揮別過去的生活。
年方三十三歲,在將來的軍旅生涯上受到期許的他,卻對戰爭和陰謀感到厭倦,在心境上轉
而追求寧靜而充足的生活。
  為此,在搗毀了船上的所有武器之後,休馬哈把將自己一行人搭載到費沙的戰艦賣給了
費沙的商人,將所得分配給部下們,讓他們各奔前程,但是部下們並不想解散。敗戰之後,
捨棄祖國亡命的的他們,並沒有在狡猾而不能大意的費沙這個競爭社會生存下去的自信。費
沙人那激烈的唯利是圖行為,在帝國中被誇大的傳述著,對樸素而不明世情的士兵們來說,
既然本身所擁有的才智不足以作為依賴,那麼唯一能信賴的也就只有休馬哈的思慮和責任感
了。而休馬哈也無法對將他從狂亂的菲爾格爾男爵的槍口解救出來的士兵棄之不顧。
  士兵們將分配金的運用完全委交給休馬哈。知性豐富的原參謀,對於以費沙人為對手的
商業活動也沒有必勝的自信。所以他所選的是純樸但實在的農場經營。即使身為商業國民的
費沙人,沒有了糧食也活不下去,而對美味而新鮮的食物,也有比那些較差的食物願意付出
較多代價的度量。對於僅為享受生活的商人們,將優質農作物的供應作為交易的手段,他們
就得以在費沙生活下去罷。
  休馬哈有效地使用變賣戰艦的所得,在亞西尼波伊亞溪谷買了土地,再安置了簡單但設
備完善的移動式住宅,並取得種籽和苗木。亡命者們開始漫長拓荒的戰爭。魯伯特.蓋塞林
格--這位意外的訪問者,休馬哈似乎也只把他看成令人困惑的不速之客。當副官說:「有
關你祖國的重大之事」時。
  「請不要再把我牽扯進去好嗎?」
  如此回答的休馬哈,口氣上雖是禮儀端正,但卻隱藏不住那忌諱的聲調。
  「銀河帝國及高登巴姆王朝會如何都與我無關。我現在忙著重建自己和夥伴們的新生活
,對於過去之事已沒有考慮的餘地了。」
  「你要捨棄過去倒也無妨,但可別把你的未來也一起葬送了。休馬哈上校,你不該是在
泥土和肥料中終其一生的人,你不想改變歷史嗎?」
  「不必多說,請回吧。」
  「請你鎮定下來聽聽我的話吧。」
  副官對站起身來的原上校加以制止。
  「你們是可以在農場培植出作物吧?亞西尼波伊亞雖被棄置著沒有利用,倒是有成為豐
沃土地的可能。但是可悲啊!作物若不能在市場上出售就沒有意義了,聰明的你應該聽得懂
吧?」
  使蓋塞林格內心有所感銘的是,休馬哈臉上的筋肉一絲也未被其所動。費沙的年輕副官
充分了解到他是個敏銳和蒼勁兼備的男子。但是這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遊戲,休馬哈被迫
只拿兵卒的棋子,去和持有全部棋子的對手交戰。
  「--這就是所謂費沙的作風嗎?」
  休馬哈的聲音中帶著輕微的憤怒聲響,並非是朝著對手,而是針對只能說些沒有實效和
諷刺的話的自己的那份無力感。蓋塞林格毫不諱言地承認了自己的勝利。
  「沒錯,這就是費沙的作風。若有必要就使用權術。你可以對其輕蔑,但是我認為,世
上很少有像敗者對勝者的輕蔑這般無奈的事物了。」
  「在得勝之時都會這麼想吧?」
  休馬哈淡淡地說道,撫然地注視著比他年少十歲的副官。
  「那麼,就具體的說你要我怎麼做吧。是要我去暗殺羅嚴克拉姆公爵嗎?」
  「費沙並不喜歡流血,因為和平才是通往繁榮的唯一途徑。」
  蓋塞林格一笑。
  很明顯的,休馬哈並不相信這句話,但對年輕的副官而言,重點並非是要對方相信,而
是要對方順從。他又重複了前些日子對瑞姆夏德伯爵所說的話,並確認對方的表情有著掩飾
不住的驚愕而為之滿足。
  ***
  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也在費沙本星,為身為亡命者的不幸境遇而滿腹牢騷。他雖只
有二十六歲,但卻經歷了遠比活過四倍歲月的曾祖父要來得巨大的人生轉變。曾祖父在酒宴
、狩獵和漁色中終其生涯,但這個曾孫卻在這些方面還未有什麼特別的經驗時,就被捲入將
帝國一分為二的大亂中,財產一一地失去了。光是可以保住一命,已經可說是幸運的了。
  總算保住生命,脫離戰場而寄身於費沙的亞佛瑞特變賣了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恩賜的藍
星鑽袖扣而獲得暫時的生活費後,就開始著作起《利普休達特戰役史》。在貴族們的沙龍裡
,他的詩辭及短篇小說是頗受好評的。
  開頭的部份一完成,亞佛瑞特就得意洋洋地拿著原稿到出版社去,但卻被鄭重地回絕了。
  「伯爵閣下的大作,文筆雖然優美流暢--」
  編輯對著憤然不平的亞佛瑞特說道:
  「--但是太過主觀、和事實相差甚遠。以作為一本紀實來說,其價值令人質疑--不
要只照自己的熱情和浪漫思想來用唯美手法去描寫,應當更收斂筆調、冷靜而客觀地敘述才
是--」
  年輕伯爵從編輯手中搶回原稿,收拾了被踩碎的自尊心回到臨時居所去。要入睡時,大
量酒精是必要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的心情也轉變了。自己不應是個記錄者而該是個行動者,與其把過
去之事寫在紙上,倒不如現在就起來行動,以自己的手把心中所想的構築起來才是適合自己
的人生吧?
  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來探訪了正有此想法的他。比亞佛瑞特更年輕的副官,禮貌周到地
說了:「伯爵閣下,您有把忠誠和熱情奉獻給祖國的想法嗎?如果有的話,請您參加以瑞姆
夏德伯爵為盟主的計劃--。」
  聽到此事的亞佛瑞特先是驚訝而欣喜,繼而宣誓加入此計劃。以計劃的實行負責人的身
分,介紹給休馬哈認識,亞佛瑞特是故菲爾格爾男爵的朋友,這是上校早已知道的事。
  也許會因而有所隔閡吧?--休馬哈己有此覺悟,但亞佛瑞特對於只是上校的人並沒有
記憶。
  「你和我在過去好像是戰友吧,今後將成為同志,請指教。」
  他以毫不拘泥也毫無芥蒂的表情要和休馬哈握手。一邊回應著,休馬哈感到那股安全和
不安的氣泡正交互的浮上到潛意識的水面上。
  氣質不差、也富有行動的勇氣,但看來這個亞佛瑞特卻有不能區別現實和幻想的傾向。
當尋思於計劃的可能性時,休馬哈並沒有樂天的心情。
  這個計劃真的會成功嗎?--休馬哈不由得如此自問。就算成功了,又有什麼樣的意義
呢?不是只會擴大戰火,而在通往和平與進步的道路上築起障礙嗎?但是他雖然十分清楚這
一點,卻身屬於不得不參加計劃的立場。
  就這樣,魯伯特.蓋塞林格一一地匯集了計劃所需要的人材。有著充分的時間和資金,
他確信計劃會成功。當此計劃付諸實行時,全人類社會也會為之驚倒吧。他興致勃勃地期待
著比他年輕一歲的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的反應。
  而到了那個時候,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也就不得不承認他的能力了--。
  Ⅱ
  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以帝國宰相首席秘書官的身分輔佐著萊因哈特
。她在政治、外交、戰略上的豐富才華對萊因哈特而言是貴重的,但--
  「這不只是才能的問題。」
  這種說法是不分文官、武官,成為萊因哈特的部下們觀察結果的最大公約數。二十二歲
的萊因哈特和二十一歲的希爾德都擁有稀世的美貌,也有人比喻說他們兩人在一起時,就猶
如古代羅馬神話中的阿波羅神和雅典娜女神。但這比喻並非是能公然稱道的。因為在帝國中
,所謂的神話是指古代日耳曼神話。
  若把希爾德以伯爵千金的稱呼來想像比較,實在欠缺那種典型的公主形象。把樸實的金
髮剪成短髮,颯爽的步伐富有著活力和躍動性,甚至是給人一種少年的印象。父親瑪林道夫
伯爵弗蘭茲,一直對於不拘束於貴族的因襲中成長,而擁有超越了年齡及身分所應有的思考
力的女兒而感到光榮,不會為自己未生下兒子而感到遺憾。就因為有希爾德,才能在「利普
休達特戰役」的漩渦中正確地預見未來,把伯爵家導向安泰之途。
  希爾德沒有兄弟,但是有一個表弟海因里希.馮.邱梅爾男爵。銀色的頭髮,端整但血
色不佳的臉,骨骼和肌肉都很脆弱的身體--所有的一切都超乎正常的纖細,給人軟弱的印
象。實際上,他是個大半日子都得在床上渡過的病人,因此也沒有參加「利普休達特盟約」
,結果就避免了滅亡之路。
  他從一出生,就被診斷為患了先天性新陳代謝異常的怪病。因為天生體內的酵素就不足
,所以無法分解吸收胺基酸及糖分,而產生了發育障礙。這種病如果以治療用的特殊牛乳飲
用數年的話,是可以完全治癒的,但是那種牛乳非常稀少昂貴。
  若依魯道夫大帝所訂的「劣質遺傳因子排除法」,那麼有先天障礙的孩子,是沒有存活
價值的。因此生產治療用的牛乳去救護虛弱者是不被考慮的。但在實際問題上,貴族家庭裡
也會生下肉體上存有先天障礙的嬰兒,為了因應其需要,也就生產了少量的治療用牛乳,以
超乎平民購買能力的價格來出售。對銀河帝國的支配階級而言,平民的存在意義僅僅是為了
經由勞動和租稅負擔來供養支配階級而已。勤勉的勞動者當然給予讚賞,但對社會沒有任何
貢獻,只會給他人帶來負擔的虛弱者或殘障者則沒有生存的權利--這是魯道夫大帝以來的
帝國理論。
  海因里希完全因為出生在特殊的名門貴族家庭,才得以延續他那應當死去的生命。身處
在這種特殊的狀況,是就此隨遇而安、不加批判地得過且過?還是以此做為思考上的提材、
生出要改變現實的決心?這就看各人的資質和週遭環境的影響了。像生來就需要義眼的巴爾
.馮.奧貝斯坦就在思索過後,不遺餘力地進行把他所認為是罪惡的體制打倒的行動,但海
因里希並沒有那股付諸行動的體力。他在幼兒時就被說是「只有三歲的生命」、五歲的時候
被說是「再活兩年就很不錯了」、十二歲的時候被說是「大概活不過十五歲」這樣的身體,
從年長三歲的表姐希爾德的眼中看來,只會刺激起她的保護意識。她從各方面來照顧著表弟。
  另一方面,在海因里希的眼中,美麗而充滿活力和聰慧的希爾德,不只是年長的表姐,
甚而是接近崇拜的憧憬對象。他很小的時候就失去雙親,他的伯父,也就是希爾德的父親瑪
林道夫伯爵弗蘭茲作為他的監護人而繼承了家業,海因里希的智商尚且不論,因為欠缺年齡
、經驗和健康的一切,因此家族的產業也列入瑪林道夫伯爵的管理之下,如果伯爵有橫奪邱
梅爾家全部財產的企圖亦非難事。但是,像瑪林道夫伯爵這般正直的人物,在帝國貴族中算
是少之又少了。
  在這種環境下,海因里希會有英雄崇拜的傾向該說是理所當然的罷。他憧憬著在多方面
立下功績的人們--身為藝術家、建築師及科學家的李奧納多.達文西,身為政治改革者、
軍事家及詩人的曹操,身為革命家、軍人、數學家及技術者的拉薩爾.尼可拉斯.卡諾,身
為帝王而兼為天文學家及詩人的屠格涅.貝克。
  希爾德請求身為萊因哈特部下的艾涅斯特.梅克林格上將,請求他和海因里希見個面。
梅克林格對海因里希而言,在某一方面算是個理想人物。
  滿不情願地成為軍人這一點,他和自由行星同盟的楊威利是相似的。但是與在身家調查
書上的興趣欄內寫上「午睡」的楊不同,梅克林格生就豐富的藝術才華。在散文詩歌和水彩
畫方面,均獲得過帝國藝術學院的分類年度獎,在鋼琴演奏上也被評論家讚賞為「大膽和纖
細的完全融合」。而以身為軍人來看,在亞姆立札會戰和利普休達特戰役中也發揮了紮實的
力量,有許多輝煌的功勳。在用兵方面而言,他是以廣大的視野遍視戰局全體,因應必要的
狀況來投入必要的兵力的戰略家類型,在大艦隊的指揮方面相當成就卓著,若作為參謀亦有
難得的才幹。
  受希爾德之託的「藝術家提督」,帶著一幅自畫的水彩畫,到海因里希的居館拜訪,和
希爾德及海因里希暢談了一個小時。興奮的海因里希輕微的發燒,不得不傳喚了醫師來而結
束了暢談。送提督到玄關的希爾德,在致謝的同時,做了一個質詢,原因是在剛進到海因里
希的病房時,提督露出了很輕微的意外表情,她想知道其中原因。
  「喔,還是表露出來了?」
  三十五歲,在萊因哈特麾下的提督當中比較年長的梅克林格,在茶色的鬢鬍下,有著穩
重的笑容。
  「沒什麼,我也認識兩三個像他這樣的病人。身體不能自由行動的人,大多會在身邊飼
養個寵物,像小鳥或貓什麼的。邱梅爾男爵的房間卻見不到這一類的動物,因此,我才想:
咦!這個人討厭動物嗎?只是如此而已。」
  的確,海因里希並沒有放置賞玩用的小動物。因為自己不能自由活動,就以看著小動物
來取樂或羨慕,這是一種精神上的補償行為,海因里希大概是無此需要吧。
  梅克林格的疑問,使希爾德也回想起以前自己所感受到的同樣問題,但不到幾小時後她
就忘卻此事了。
  無論是希爾德或梅克林格,都具有非凡的知性和感性。但他們雖然感到了疑惑,所育成
的卻也只是微小的幼芽。身任帝國宰相首席秘書官的伯爵千金和身為詩人及畫家的帝國軍提
督,再度想起此刻這段小小的會話,是在很久以後的將來了。而那時將伴隨著痛苦之事出現
在希爾德等人的面前--。
  ***
  對於胥夫特技術上將提出的,由坎普和繆拉擔任實行負責人的禿鷹之城要塞移動計劃,
希爾德並非完全贊成。說得更明白一點,則是抱持反對的態度。她認為,現在宇宙所需要的
是萊因哈特在身為建設者上的才能,而非征服者方面的能力,希爾德並非絕對的和平論者。
像已故布朗胥百克公爵為代表的舊貴族聯合軍那種敵對集團就應當以武力來打倒推翻,別無
它途。而阻礙改革、統一之敵亦是存在的,所以武力不可或缺。但是反過來說,武力並非萬
能。有了政治和經濟的充實才會有武力存在的意義,如讓這些都衰退,而只讓武力突出的話
,就不可能有永遠持續的勝利了。極端地說,武力是彌補政治和外交上的不足和失敗的最後
手段,就在於不發動時才有其價值。
  希爾德所不能理解的是:為何在這個時期非得發動對同盟領土的攻擊不可?她只認為這
一次出兵很明顯的欠缺著必然性。
  禿鷹之城要塞的移動計劃,在坎普提督充滿自信的指揮下急速地進行著。要塞本身的修
護、周圍十二個瓦普(空間跳躍)引擎的安裝都已順利完成,預定在三月中旬實施第一次的
瓦普試驗。現在一共動員了六四零零零名的工兵在從事此項作業,但坎普又要求增加二五零
零零名人員,萊因哈特也應其所需。
  「『瓦普』這東西可真是意外地麻煩啊。」
  有一天在午餐桌上,萊因哈特對希爾德如此說著。
  「如果質量太小,則得不到『瓦普』所必要的動力,質量太大又會超出引擎的出力界限
。即使是使用複雜精密的引擎,若不能使它們完全連動,也一樣會遭致失敗,禿鷹之城也將
會永遠地消失於亞空間,還原為原子了。胥夫特雖充滿自信,但這計劃的困難之處不在提案
,而在實行。他現在可還不是擺派頭的時候。」
  「坎普提督做得很好呢。」
  「但現在還沒有完全成功--」
  「我希望能夠成功。若是失敗的話,就會平白失去一位有能力的提督了。」
  「就這樣死的話,坎普也就不外如是而已。就算他活了下來,也擔當不起大任。」
  此時,萊因哈特的聲音有著超乎冷硬的苛薄,在空氣中迴響著。
  如果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世的話會說些什麼呢?--希爾德把想說的這句話保留在內
心中,她知道能對萊因哈特說這句話的人,在世上只剩下一人了。那是一位住在佛洛依丁山
莊的女性,有著和弟弟相同的燦爛金髮,和宛如秋日的溫煦微笑,同時擁有格里華德女伯爵
的稱號。
  萊因哈特那將醇酒送至口中的動作充滿了無造作的優美。看著他,希爾德想起了這位年
輕人潛在的一種危險性。
  萊因哈特體內棲息著一匹長有羽翼的悍馬,他就騎著它奔馳。而控制著那條韁繩的,並
非萊因哈特自己,而是在於死去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吧?這個想法困惑著希爾德,久久不
散。
  Ⅲ
  「關於要移動要塞,在技術上沒有任何問題。要解決的只有質量和引擎出力上的關係而
已。」
  胥夫特技術上將雖充滿自信地下此斷言,但並未減少眾人不安的疑慮。
  禿鷹之城要塞的質量約達四十兆噸。這樣巨大的質量在進行空間進入及空間移出之時,
會給通過的空間多大的影響呢?時空震的發生不會成為致命傷害嗎?要使十二個瓦普引擎「
完全」同步,在實際上有可能嗎?如果發生十分之一秒的動作誤差的話,在要塞內部一百萬
人以上的將兵,是會四散還原為原子呢?還是成為亞空間內永遠的流浪者呢?
  重複了數次小規模的實驗,在要塞的跳躍進入點及跳躍脫出點的預定宙域附近配置了調
查船。在實施一件計劃時,萊因哈特要求著「盡人類所能的完美」,而坎普和繆拉也都是優
秀的執行者,他們竭盡所能地促使計劃走向成功。當然,那並不足以做為可以帶來完美結果
的保證。
  另一方面,萊因哈特也精勵地執行身為帝國宰相的職務。除了星期天外,他每日的課題
是:前半天在元帥府,後半天在宰相府進行他的工作,因此延遲到下午一點的午餐,成了中
間的分界線。一起用餐的對象,大多由希爾德擔任,萊因哈特享受著和這位美麗女子的交談
。但他似乎對希爾德的知性比對她的美貌還來得有興趣。有一天,話題談到了去年的「利普
休達特戰役」之事,希爾德說了:
  「布朗胥百克公爵雖有著比宰相閣下更強大的兵力,但卻失敗了,這是因為他欠缺三件
事物。」
  「我很想聽聽是哪三件事物。」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17

  「那我就說了。他內心欠缺平衡,眼光欠缺洞察力,耳朵則欠缺聽取部下意見的雅量。」
  「的確如此。」
  「反過來說,宰相閣下則完全具備這三個條件。因此才能面對大敵卻取得了勝利。」
  注意到希爾德使用了過去式,萊因哈特那蒼冰色的眼光略為增強。他把如薄紙般的白瓷
咖啡杯放到桌上,從正面凝視著美貌的秘書官。
  「伯爵千金好像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吧?」
  「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聊,讓您做出這種眼神可真使人畏懼呢。」
  「妳不可能會畏懼我的--」
  萊因哈特苦笑了,一瞬間化為少年的表情。
  希爾德接著說道:「國家、組織、團體--怎麼稱呼都好,要團結人類的集團,有一樣
絕對必要的事物。」
  「哦,是什麼?」
  「是『敵人』。」
  萊因哈特微微一笑。
  「這倒可是真理。伯爵千金的見識依然是如此明銳。那對我和部下們而言,必要的敵人
是誰呢?」
  希爾德說出了萊因哈特所預期的答案。
  「當然是高登巴姆王朝。」
  眼睛直視著年輕帝國宰相的臉龐,她繼續說著:
  「皇帝雖才只有七歲,他的年齡、才能、器量在此時,都還不足以構成任何威脅。但他
是高登巴姆王朝的正統繼承人,是繼承魯道夫大帝血統的人,毫無疑問會成為團結與糾合舊
勢力的象徵,這是唯一的問題點。」
  「正是如此。」
  萊因哈特點了點頭。
  七歲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的資質還在未知數中。現在除了脾氣火爆之外,只是個極平
凡的小孩,看不出有什麼英明的潛質。和七歲當時的萊因哈特比較起來,無論在容貌方面或
內在天賦都相形見絀。但也有人說過「大器晚成」這句話,所以今後會如何地成長是很難預
測的。
  萊因哈特並沒有給皇帝物質上的欠缺。和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比起來,宮廷費用和侍從
數目的確是大副削減了,但仍然有數十個大人在侍候著他。專門的教師、專門的廚師、專門
的照料人、專門的護士、專門遛狗的人。在飲食和衣服以及玩具上,都擁有著平民的孩子們
無法想像的奢侈。他要什麼都給他,不管做錯什麼也沒人叱責他。或者說,這恐怕也是摘除
將來可能成大器的幼芽的最好方法吧。就算是具有英明素質的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也會
歸諸於平庸吧!
  「別擔心,伯爵千金。」似乎知道希爾德內心的想法,萊因哈特沉穩地說道:「我也不
願成為殺害幼兒的兇手。我不會殺皇帝,因為就如妳所說的,我需要敵人,而以我本身來說
,是希望自己比敵人寬大,而盡可能正正當當的行事--」
  「您的確是了不起的。」
  希爾德由衷地說道。她對高登巴姆王朝完全不抱持同情,出生於貴族家庭的自己,為何
會有著像共和主義者一般的思想呢?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她不想讓萊因哈特去
殺害幼兒,因為篡奪並不可恥,反而可以證明自己有凌駕權威的實力而值得自傲。但是殺害
幼兒--不管基於何種緣由,都逃不過成為後世非難的目標--。
  Ⅳ
  卡爾.古斯塔夫.坎普上將在瓦普實驗前特別回到帝國首都奧丁,向帝國軍最高司令官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元帥報告經過情形。
  「你認為會成功嗎?」
  對於萊因哈特的問話,坎普回答的口氣相當堅定:
  「一定會成功的。」
  萊因哈特用他那雙冷峻的眼睛盯著這位勇猛的部下,眼神突然變得柔和起來,他建議坎
普回去和家人聚一晚再動身。
  坎普馬上取消原定計劃,回到官舍去過夜,他的家中還有妻子和兩個兒子。回到家裡,
他一面向家人表示感謝元帥這次給他機會,使他得以和家人共享天倫,一面對兩個兒子說:
  「爸爸這次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打壞人。你們倆個是男孩子,要在家裡保護媽媽,做個好
兒子喔!」
  其實事情並不如他所說的那麼簡單,他只是不想讓兒子知道那麼多罷了。坎普認為孩子
們在成長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就會逐漸了解到這個世界複雜和醜陋的一面。或許他們並不
希望父母只告訴他們單純及光明的一面,不過,當他們有一天也為人父母的時候,必能體會
出這種心境的。
  「快啊,你們不向父親說幾句辭別的話嗎?」
  母親在一旁催促著。於是,他那八歲的大兒子古斯塔夫.伊沙克馬上抱住父親魁梧壯碩
的身軀,雙手緊緊地抓牢說:
  「爸爸,您就要出遠門了,希望你早日回來!」
  五歲的卡爾.佛朗茲接著也抱住哥哥的臂膀,牢牢地和兩人抱在一起說:
  「爸爸,您要保重,回來時別忘了帶禮物喔!」
  哥哥馬上轉頭在弟弟栗色的頭上用力地一掌拍下,大聲罵他說:
  「真是傻瓜!爸爸是去辦公事,哪有時間買什麼禮物!」
  坎普微笑說:
  「禮物等下次再買吧。我看這次就這樣吧,等我回來,我帶你們去外祖母家看看好久不
見的外祖母,好不好?」
  「親愛的,這是你說的,可不能黃牛喔!」
  「怎麼會黃牛?如果我這次打了勝仗,一定會有好幾天的休假,而且還會加官進爵,到
時候也可以多帶點東西回妳娘家啊。」
  「既然你自己都這麼說,那麼請你這次去無論如何一定要平安回來。」
  「那當然,我一定會回來的。」
  說完,坎普吻了吻妻子,兩人輕輕地抱著兩個兒子,開心地笑了。
  「我從參戰到現在,有哪一次沒有活著回來的?」
  他向妻子開玩笑地說道。
  ***
  對於這次的出兵表示反對的人,除了希爾德之外,還有帝國軍的雙璧--渥佛根.米達
麥亞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兩人。起初,當他們獲知此次出兵並未由他們擔任總指揮時,
都覺得有些意外和失望,不過,當他們知道此計劃是由科學技術總監胥夫特提出時,不禁為
之呆然。因為這次的出兵完全是出於他個人的動機。
  有一天他們兩人在一個高級軍官俱樂部中,一面喝咖啡,一面玩撲克牌,玩著玩著就批
評了起來。
  「怎麼可以因為在戰術上有新的理論產生就主張要出兵呢!真是本末倒置!向主君進言
出無名之師,真是身為人臣的一大恥辱。」
  個性剛直的米達麥亞強烈地抨擊著。「無名之師」是對無道德、無法理依據的戰爭所做
的最為嚴厲的批判了。
  不過,當坎普被正式任命為遠征軍總司令官開始行動後,米達麥亞就立刻閉口不再批評
了。原因有二,第一、此時已不適合再批評下去了;第二、為了避免讓人覺得自己有嫉妒坎
普功勳的嫌疑。他只對羅嚴塔爾說:
  「雖然自由行星同盟不可不滅,但是這次的出兵卻是毫無益處和意義的,徒然出兵,耀
武揚威,對於國家而言沒有好處。」
  米達麥亞有個外號,叫做「疾風之狼」,是一員勇將,但這並不表示他嗜戰成性。他本
身是絕對反對毫無人性、殘忍的戰爭的,也不喜歡隨便向別人誇耀武力。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如果仍然在世的話,他一定會勸諫羅嚴克拉姆公爵的。」
  米達麥亞長長嘆了一口氣說。
  這個大公無私的,使得任何人都對他有所好感的紅髮年輕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
死給了在世的人很大的衝擊。雖然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人們對於他的死所產生的悲哀和
衝擊會越來越小,但是,只要是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他在自己的心目中永遠佔有一席之地。
  連自己都如此了,羅嚴克拉姆公爵本人又會有多深的悲痛呢?想到這些,米達麥亞不禁
對他起了深切的同情。
  米達麥亞和同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兩人跟萊因哈特第一次見面是四年前的事了。當
時的萊因哈特才十八歲,卻已官拜准將。米達麥亞那時是二十六歲,羅嚴塔爾是二十七歲,
兩人都是上校。當天他們除了見到萊因哈特外,還見到與萊因哈特如影隨形的齊格飛.吉爾
菲艾斯,當時他只是一個少校而已。
  萊因哈特那時還未受封「羅嚴克拉姆」這個姓氏及爵位,用的仍然是「繆傑爾」這個舊
姓。他見到萊因哈特時,是在萊因哈特於凡佛利特星域會戰中俘虜同盟軍將官凱旋歸來後的
事。當時這位年輕准將給他的震撼著實不小,因為萊因哈特俊美得令人難以置信,好像長著
白色雙翼的天使一般。不過,他那一雙蒼冰色的眸子更讓人覺得嚴肅、聰明、銳不可當。
  「對於這個金髮的小伙子,你有什麼想法?」
  「有一句老話--虎兒易被人視為貓,我想這個人將來多半會變成一隻猛虎。敵人可沒
有因為他是皇帝寵妃的弟弟,就得故意敗給他的道理。」
  米達麥亞點頭稱是,表示相當贊成朋友的看法。當時眾人對於萊因哈特.馮.繆傑爾這
個少年的評價並不高。原因之一是在於他的姐姐安妮羅傑是皇帝的寵妃,而認定他一定會仗
勢橫行。而他那出眾的美貌,也正好成了隱藏其本質的面紗。一般人在見過這個少年之後,
他們心中一定會認為像他這樣貌美的人,一定沒有什麼才華可言,也一定不怎麼賢明。另外
,一些嫉妒心強的貴族不能接受萊因哈特的功績是用本身實力建立出來的,他們寧可相信是
因為姐姐的餘蔭才使他得到名實不符的地位。
  由於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從一開始即對萊因哈特這個人有了正確的認識和評價,所以在
這個「金髮小子」日後履建奇功、加官晉爵後,他們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只是對於常常跟在
萊因哈特一步之後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他們是在好一些日子之後才了解他真正的價值。
吉爾菲艾斯是個鶴立雞群的高大紅髮少年,雖然不像萊因哈特那樣俊美,但在人群之中卻也
相當搶眼。羅嚴塔爾說:「他是一個忠臣。」這意味著他認為這個人是以忠誠之心見長的普
通人。羅嚴塔爾對他的這句評語比貴族們的評價還算公正得多了,貴族們根本不將他放在眼
裡,只會冷嘲熱諷地說:「姐姐是?星的話,弟弟可比喻為行星,現在連衛星也有了!」吉
爾菲艾斯並不會強烈地表現自己的言行,他只會跟在萊因哈特的身邊,默默地分擔他的工作
,不但幫助他,而且還支持他。在卡斯特羅普星系動亂時,他在獨立作戰中的表現傑出,很
多人才逐漸開始了解並且讚賞他的才能--。
  也許這次強烈反對出兵的人不只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而已。就算撇開戰略等問題,單就
戰術而論,像胥夫特所提的這個方案,其實根本毫無新意,只不過是古老的大砲巨艦主義舊
瓶新裝而已,不值得一試。
  「試問殺一頭大象難?還是殺一萬隻老鼠較難?當然是後者較難。胥夫特那傢伙連這種
團結力量大的集體戰的意義都不懂,還能成什麼大事?」
  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輕蔑地這麼說。
  「或許這次會成功也說不定,即使將來會出現如你所說的演變。」
  「嗯--」
  羅嚴塔爾不太愉快似地撥了撥他黑棕色的頭髮。米達麥亞一口喝下了咖啡。
  「姑且不提那個俗氣的胥夫特,我很擔心羅嚴克拉姆公爵,自從吉爾菲艾斯死後,他似
乎改變了很多,也說不出是哪不一樣--」
  「失去自己所不應失去的東西,人當然會有點變。」
  米達麥亞聽了羅嚴塔爾的話不住點頭,他想到自己在萬一失去艾芳瑟琳時的情形,不禁
感到不吉祥和不愉快起來,他急忙將這些不快的想法自腦中趕走。他是一個剛毅的青年,不
管是過去和未來,也不管是處於戰場或其他場合,他都是一位有勇氣、有判斷力,及值得讚
賞的人。不過,他也是一個不愛考慮凶厄的人。
  這位金銀妖瞳的青年看著朋友的側臉,眼神中談不上好意但也沒有諷刺。他對於米達麥
亞這位朋友在好友、軍人這兩種身分上都有著相當高的評價。不過對於他這種傾向某一位特
定女性的心思是不會理解的。不,或許是他沒有辦法理解,也或許是他根本就不想去了解。
  Ⅴ
  禿鷹之城要塞舉行瓦普試驗的當天,以技術部門為中心,要塞裡的官兵共有一二四零零
名,坎普和繆拉兩位提督當然也在其中。但科學技術總監胥夫特技術上將的出現就令人匪夷
所思了。有人說,當初胥夫特想待在羅嚴克拉姆公爵的身旁,坐收此次試驗的成果,但年輕
俊美的元帥卻嚴詞厲色地對他說:「你應該待在禿鷹之城要塞的發令室才是啊,那裡更需要
你!」胥夫特只得悻悻然地奉命前去。聽到傳聞的人大多相信這個說法,雖然沒有實質的證
據,但以胥夫特的人格而言,大家可以想像他一定是想以貴賓的身分坐在安全的地方,袖手
遠遠地觀看試驗進行。其實,萬一試驗失敗了的話,胥夫特坐在萊因哈特身旁的位置,可就
一點都不安全了吧。
  萊因哈特率領著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奧貝斯坦等最高幹部,以及瓦列、魯茲、梅克林
格、克斯拉、法倫海特,還有卡爾.羅伯特.舒坦梅茲、菲爾姆特.雷內肯普、亞倫斯特.
馮.艾傑納等幕僚人員坐在中央指令室中,觀看著巨大的螢幕。實驗成功的話,可以從畫面
上看到禿鷹之城要塞;屆時,無數的金、銀粒子將佈滿深藍的天空,銀灰色的球體躍然出現
,這將會是一齣戲劇性展開的壯觀景象吧!
  「但是,終究得要先成功才行。」
  羅嚴塔爾對米達麥亞如此耳語道,聲音顯得有點漠不關心。和這些冷眼旁觀的同僚不同
,坎普因參與其中而顯得熱心過人。
  威納.艾特林根、羅夫.歐特.布勞契、迪特利.曹肯等三人原在吉爾菲艾斯麾下,吉
爾菲艾斯死後,轉為直屬於萊因哈特旗下的提督,三個人的軍階都是中將。
  另外,霍斯特.錦茲少將屬米達麥亞麾下,漢斯.愛德華.貝根格倫少將屬羅嚴塔爾麾
下,自成體系。這幾位提督與其他的中將和少將級的提督們,一同在後方觀看著螢幕。
  元帥府的中央發令室裡,帝國軍的精英齊聚一堂。只要他們動動手指,數以萬計的艦隊
將同時升空。這時羅嚴塔爾突發奇想,只有在此投下一枚光子炸彈,未來的宇宙歷史就會重
新改寫,不!不用全員皆死,只要一個人--美貌無雙、才智兼備的金髮年輕人消逝的話,
宇宙的命運就會完全改變了。這種幻想令羅嚴塔爾感到一股莫名的壓抑,且在心中久久揮之
不去。
  他回想起半年前發生的一件事,當羅嚴塔爾將當時的帝國宰相立典拉德擒拿到案時,萊
因哈特曾對他說:「如果你們有自信可以打倒我,任何時候我都接受挑戰!」--自信!黑
色的右眼和藍色的左眼略略轉動了一下,羅嚴塔爾凝視著年輕的主君。
  想到這裡,他輕輕地發出喟嘆,視線再度轉向螢幕。「三、二、一--」耳邊響起了讀
秒倒數的聲音。
  噢!--提督們的感嘆此起彼落,數分之一秒後畫面上一陣雜訊,螢幕上的風景突然全
然改觀了。現在星海的畫面深處延伸成廣遽的光板,裝著十二個環狀引擎的銀灰色球體出現
了!
  「成功了!」
  到處歡聲雷動,大家興奮雀躍地注視著畫面。
  於是,瓦普試驗成功了,在瓦爾哈拉星系外緣出現的禿鷹之城要塞,還有其內部達一六
零零零艘船艦的艦隊及三百萬名官兵,正式決定要邁向攻佔伊謝爾倫的征途上了。
  時值帝國曆四八九年三月十七日。
  ***
  「我們到禿鷹之城去看看。」
  帝國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突然說道。第二天,他便在首席秘書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
和首席副官修特萊的陪同下,乘著旗艦伯倫希爾出發。經過了半天的航行到達了禿鷹之城,
艦長尼梅拉中校以近乎藝術的熟練手法使伯倫希爾順利靠港。
  萊因哈特再次祝賀前來相迎的兩位提督--坎普和繆拉,並向歡呼的官兵揮手答禮後,
便走向大廳。
  前年,在這個大廳裡,萊因哈特曾舉行慶祝利普休達特戰役的勝利酒會,同時,這裡也
是使忠心耿耿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喪生的傷心地。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任何人都不准進來。」
  萊因哈特說著推門而入,消失了身影。
  從厚重的門縫中,可以看見被手持式加農砲擊中而尚未修復的壁面。祟尚實際的坎普認
為,內部裝飾根本沒有修復的必要。當然這是正確的做法,不過倒沒想到會有現在這種狀況。
  萊因哈特只有在面對死去故友的時候,才會敞開心扉吧?希爾德心中一陣刺痛。真是如
此的話,不是太寂寞了嗎?那麼萊因哈特又為何要推翻舊帝國,支配全宇宙呢?
  希爾德覺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像萊因哈特這樣的年輕人,生命應該過得更多彩多姿才
對。她要怎樣做,才能讓他的生活變得豐富起來呢?
  如同把活著的人拒於門外一般,現在,他的心扉也同樣深鎖著。
  ***
  --在門的那一邊,萊因哈特坐在數個月來棄置如昔的階梯上,蒼冰色的眼眸裡浮現出
半年前的情景。那時躺在血泊中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曾說:「萊因哈特閣下,請一定要將
宇宙掌握在您的手中。請轉告安妮羅傑小姐,齊格已守住了過去的誓言--。」
  你守住了諾言,所以我也會對你信守諾言。我會不擇手段掌握整個宇宙,再去迎接姐姐
回來。可是,我覺得好冷啊!吉爾菲艾斯!這個世界上失去你和姐姐,也就失去了溫暖和光
明。如果時間能再回到十二年前,如果,可以重新再來一次,我的世界大概就能多得到一些
溫暖吧--」
  萊因哈特把掛在脖子上的項鏈捧在手心,項鏈的垂飾和鏈條都是純銀打造的,他用手指
頭輕輕一押,蓋子打開了,其中是一綹彷若紅玉般的紅色頭髮,金髮的年輕人身體動也不動
一下,凝視著那綹紅髮,好久好久--。
  ***
  --費沙行星自治領主府的一個房間裡,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向自治領主安德魯安.
魯賓斯基報告幾件事情。起先報告帝國的禿鷹之城要塞成功地完成瓦普飛行實驗,隨後便談
到自由行星同盟的動向。
  「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好像已經決定暫時傳召楊威利回同盟首都舉行審查會了。」
  「哦!審查會?不是軍法會議嗎?」
  「如果是軍法會議就必須發出正式的通告。被告可以申請辯護人,也必須要留下正式的
記錄,但是審查會並沒有法律根據,根本就是隨意所至的。這種在狐疑和猜忌之下所產生的
精神層面的私刑,也許比正式的軍事法庭還有效哩。」
  「果然是目前同盟權力者的作風。口口聲聲說什麼民主,其實根本就無視於法律規章,
他們的作法不但消極,而且危險。權力者本身目無法紀,社會規範也隨之搖搖欲墜,這算是
末期症狀了。」
  「這是他們自己該解決的問題,我們沒有擔心的必要吧?」
  魯伯特.蓋塞林格口吻頗為尖酸地說道:
  「沒有能力卻繼承遺產的人就必須承受相對的考驗,承受不了時就只有滅亡一途了,高
登巴姆王朝就是最好的例子--」
  聽了他的這番話,自治領主魯賓斯基默不作答,只是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0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22

【第五章】
  Ⅰ
  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傳召楊威利還都的命令到達伊謝爾倫要塞是三月九日的事。
  透過超光速通訊熱線,接獲自國防委員會直接傳來的命令時,楊凝視著記錄該項命令要
旨的光板足足有五分鐘之久。當注意到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憂心忡忡的目光時,楊露出笑
容說道:
  「命令下來了,我必須到海尼森報到。」
  「為什麼呢?」
  「他們要我出席審查會,就我印象,似乎記不得有『審查會』這個名詞,上尉妳知道嗎
?」
  菲列特利加姣好的眉毛微蹙。
  「雖然有軍法審判,至於審查會--在同盟憲章和同盟基本法中並沒有規定。」
  「那就是超出法律明文規定的嘍。」
  「也就是他們任意捏造的,根本沒有法律根據啊。」
  記憶力頂尖的菲列特利加以熟諳同盟憲章和同盟基本法而聞名。
  「這樣說來,國防委員長要我回首都報到根本是於法無據嘛。看來非得到那虛浮、道德
淪落的城市走一趟不可了。」
  雖然出生於海尼森,但聽到這個地名時,楊卻不禁覺得它已淪為特留尼西特一派運策陰
謀及搜刮權利的淵藪,而且近乎無可救藥了。
  目前能夠委以伊謝爾倫要塞防守重任的人只有一個,楊傳喚卡介倫。
  得悉事情始末之後,卡介倫也皺了眉頭,就差沒有說出「不要去」三個字而已。
  「凡事小心呀!不要落人口實。」
  「嗯,我知道。防守工作就勞煩你了。」
  要塞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少將似乎也很不放心司令官的首都之行。
  「不帶著警衛隊嗎?我可以擔任指揮--」
  「沒有必要這樣勞師動眾吧。又不是要去敵人的陣地,推薦一個信得過的人選吧。」
  「智勇雙全的我如何?」
  「防禦指揮官離開前線不好吧。你就留下幫忙卡介倫。這次我也不帶尤里安,人數愈少
愈好。」
  楊沒有選擇休伯利安當座艦,他選擇了巡航艦--瑞達Ⅱ號,甚至連一同出發,在伊謝
爾倫迴廊沿途一路護航的十艘驅逐艦也在他的命令下,只護送至出口。
  擁有強大武力的軍人必須避免威懾政府之嫌,站在楊的立場,他不得不如此小心翼翼。
  先寇布所推薦的護衛名叫路易.馬遜准尉。富有光澤的褐色皮膚、寬厚結實的巨大身軀
、與楊的腿一樣粗的臂膀、又圓又和藹的深褐色眼睛、堅毅的下巴--整體看來,宛如一頭
心地善良的公牛。但可以想像他一旦發怒起來,那種爆炸性的力量會激發起旋天轉地的能源
風暴。
  「對付首都那班老弱殘兵,他只要一隻手就可收拾掉一個小隊。」
  「那就是比你強嘍?」
  「若是我的話,能幹掉一個中隊。」
  說了這句武斷自大的話,先寇布露出惡作劇似的表情。
  「對了,你會帶格林希爾上尉一道去吧?」
  「不帶著副官怎麼行?」
  「的確。不過,帶上尉不帶尤里安,小夥子可會嫉妒喲。」
  ***
  和楊道別後,先寇布來到射擊訓練場看看尤里安的練習情形,他隨後問道:
  「我知道格林希爾上尉一向非常關心楊提督,但不知提督這邊怎麼樣?」
  「嗯--」
  尤里安露出微笑。
  「不管怎麼樣,他不喜歡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心事,也不會亂說話而落人口實啊!」
  「不過你倒是早已經看穿了嘛。你那呆呆的監護人就不必說了,上尉雖然頭腦聰明,氣
質好,人又單純善良,但只要是私人的事就會變得鈍感了起來。」
  「只要是別人的事情,你都蠻清楚的嘛。」
  「--喂,什麼意思?」
  「哦,我得趕快去準備晚餐了。抱歉嘍。要給提督做一份英國式醃肉耶。」
  尤里安敬禮後速速離去。
  「這個年輕人做事倒挺認真的,只是把難得的才能耗在做菜上,實在太浪費了啊。」
  望著少年的背影,先寇布嘮嘮叨叨地數落個不停。
  不能跟隨楊去首都,尤里安確實覺得很遺憾。他也曾對卡介倫提過,希望能跟在楊的身
邊。但是,早在少年說出心中希望之前,楊便明白表示:「讓你輕鬆兩個月,不必做家事。
」他說這句話的動機和先寇布方才的數落,動機是不是一樣,尤里安就不得而知了。楊一直
認為尤里安缺少同齡的朋友,或許他這樣做是為了替尤里安製造機會吧。
  不管怎樣,此次的海尼森之行,尤里安大概幫不上楊的忙了。這點恰巧與菲列特利加不
同,沒有她的話,楊處理事務的能力將大為降低。
  不過至少在出發之前自己還有點作用。尤里安心裡想道,他可以幫楊準備行李和其他東
西。自覺到在這個時候出手幫忙反而會給尤里安添麻煩,而在旁默默觀察的楊突然想到什麼
似的問道:
  「尤里安,你身高多少?」
  「嗯--一百七十三公分--」
  「唔,明年還會長高吧。第一次看到你時,還不到我的肩膀高呢。」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對話,少年卻感到一股暖流流過心頭。
  Ⅱ
  從伊謝爾倫到首都的時間距離視航路的狀況而定,約需三至四個星期。利用這段意外得
來的空閒時間,楊著手《歷史論》及《國家論》的著述工作,雖然要完成一部完整的作品是
太趕了點,但要擬妥草稿倒是不成問題。瑞達Ⅱ號巡航艦一離開伊謝爾倫後,楊就馬上躲回
自己的房間。
  「--鞏固國防之途有二。擁有比敵國更為強大的軍備,此為其一;其二,利用和平的
手段,與敵國相安無事。前者較為單純,而後者則因權力者不同,方法巧妙亦各有不同。但
擴充軍備與發展經濟互為反比的關係,則是近代社會形成以來的不變法則。己國增強軍備,
敵國勢必亦然,陳陳相因之下,各國偏重於軍事擴充造成經濟及社會極度畸型發展,國家因
而崩壞。由此觀之,『國防』也正意味著國家的滅亡,這是歷史上普遍存在的諷刺現象--
。」
  楊抬起頭來,視線離開文字處理機,手掌拍打著脖子,經過數十秒的推敲,他接著撰述:
  「--一般咸認自古以來,許多國家都因外敵入侵而滅亡。但值得注意的是,有更多的
國家卻是因對侵略的反擊、財富分配不均、權力機構腐敗、國民對控制言論思想的不滿等種
種內部因素而導致滅亡。坐視社會上不公正現象嚴重惡化,一味窮兵黷武,對內鎮壓百姓,
對外發動征戰。濫用武力的結果是將國家送上滅絕之路。歷史上前車之鑑俯拾皆是。近代國
家成立以來,不法的侵略行為並非造成被侵略的一方兵敗覆沒,反而發動侵略的一方最終必
自食其果。站在道義的立場上,即使有十分勝算,也不應任意侵略他國--」
  似乎有點教條化了。楊仍一臉嚴肅地思索著,兩手交叉胸前,接著又寫道:
  「--具體而言,生在現代的我們,到底要怎樣做才好呢?就各個層面的實質效益來考
量的話,第一種方法與第二種方法孰優孰劣,其結果不言自明--我國必須與銀河帝國的新
體制共生並存。大貴族支配下的銀河帝國舊體制,不僅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大敵,同時也是銀
河帝國的被支配階級--平民--的公敵。因此,打倒門閥貴族後在現階段穩然確立的萊因
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新體制廣獲平民支持。急速強大的羅嚴克拉姆新體制及其施政內容也
與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獨裁體制形成強烈的對比。高登巴姆體制高舉民主的大旗而成立
,卻形成了最反民主的專制政權;羅嚴克拉姆體制以不民主的手段成立,卻交出了漂亮的民
主施政成績。
  這雖不能算是『一切操之於民眾』的政治,但就目前而言,卻可說是『以民眾為依歸的
政治』。若能認清這一點,則與羅嚴克拉姆新體制的共存關係,非但可能,甚且必然--反
之,我們應該拒絕和避免與象徵惡劣的君主專制、日益凋零的高登巴姆餘黨同流合污。一旦
同盟被視為與殘酷壓榨民眾的舊體制相互掛鉤,敵人將不只是帝國的新體制,連帝國轄下的
二五零億人民也將與我們為敵--」
  楊舒展兩臂,發出一聲長嘆。他凝視著自己創作的文章,表情略為不悅。他並非認為所
下的結論不對,只是,如果現在能夠有一些證據稍稍印證自己的論點就好了。關於這點,似
乎有點性急,也許有人會因此批評他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根本沒有兩樣吧。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
  多麼響亮的名字啊!楊甚至覺得這個擁有金黃色頭髮、蒼冰色眼眸、白皙肌膚的俊美少
年,是近乎半人半神的結合體,他比自己年輕九歲,但不論是才能或處世方法卻具有無可抗
拒的魅力。現在,萊因哈特在帝國斷然施行的內政改革實無異於一種實驗--其個人的存在
將在一個世界中擴大至無遠弗屆。或許,有一天他會成為皇帝吧。但並非依靠血統,而是實
力!到時,或許會產生非貴族的帝政--以平民為依歸的帝政--史上稱之為「自由帝政」
的特異政治體制,而且說不定其規模將擴及全宇宙。
  這樣一來,銀河帝國也將在新皇--萊因哈特的統馭下蛻變成國民國家了。而且當國民
錯將皇帝的野心當作自己的理想時,狂熱的國民軍也很有可能將攻擊的矛頭指向自由行星同
盟。
  楊猛然感到室溫驟然降低。當然,他的預感並不是百發百中的,但勉強加以區分的話,
壞的預感似乎總是比好的預感準確多了。亞斯提星域會戰亦然、亞姆立札會戰亦然、救國軍
事委員會的政變亦然。內心但願事情不會這樣--但實際上事態卻反而朝著壞的方向發展,
這並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
  楊有時不禁暗忖--若自己是生在帝國,不就輕鬆快意多了!他可以效忠萊因哈特,擊
破大貴族聯合軍,並全力協助萊因哈特推行一連串的改革運動。只是事與願違,現實中,他
生在同盟,而且還得為特留尼西特賣命作戰。
  --結果楊並沒有好好的完成「著述」的工作,每天都在讀書、午睡和立體西洋棋中渡
過了。
  ***
  三個星期之後,巡航艦瑞達Ⅱ號到達首都海尼森所在巴拉特星系的外緣地帶。船員三三
兩兩往娛樂室聚集,海尼森的民間播放電臺擁有數以百計的頻道,可以不受限制地收看任何
一台,而不論是軍艦或民間船隻,總有體育新聞派及音樂派之分,兩派之間也總是互不相讓
,因此爭爭吵吵自然在所難免。
  楊的私人房間有專用的立體電視,算是個小小的特權。他第一個選擇的頻道恰巧碰上特
留尼西特派的政客--德梅克正在大放厥詞:
  「--所以,我們應該維護歷史和傳統,不惜付出一時的代價和個人渺小的生命。一味
主張小我權利,罔顧對國家應盡義務的人,只能算是卑鄙無恥之徒!」
  在權力者的眼中,他人的生命輕如鴻毛,賤如糞土,他們所高唱的「渺小的生命」,實
是發自他們內心的肺腑之言啊!至於所謂的「一時的代價」,事實上已奉獻了好幾個世紀了
,但無論在哪個朝代,奉獻的人盡皆市井小民,權力者則眉開眼笑的坐收並瓜分送到口袋裡
的利益。
  楊的心情轉為沉重,他轉換頻道,權力者傲慢的嘴臉消失了,畫面上取而代之的是穿復
古風格服裝的少年,看來似乎是小孩看的動作劇,其他出場的人物都稱這位少年為「王子」。
  王儲流浪記--也就是「流浪的王子」,這類的主題是文學發源的源頭,在各種民族的
神話及建國傳說中,都流傳著這種故事。從該主題衍生出的通俗故事,古今中外不計其數,
滋潤了許多作家的創作生命,也廣受百姓的喜愛。
  劇情是描述在某個宇宙的王國中,主掌國家大權的宰相奪取王位,年幼的王子矢志復興
正統王室。這個故事觸動了楊的聯想。
  「格林希爾上尉,這個節目的贊助廠商,是哪家企業?」
  他轉問菲列特利加。
  「好像是費沙提供資本的一家合成食品公司吧。至於細節就不得而知了。」
  「原來如此,我以為又是銀河帝國的舊體制派在搞政治宣傳哩。」
  「不會吧。」
  菲列特利加正待要笑出來,但看到楊的表情出奇嚴肅,馬上恢復正色道:
  「莫非其中大有文章?」
  算是對楊表示尊重吧。換作是卡介倫或先寇布,早就不客氣地大笑出來了。
  聽到「費沙」也是使楊陷進沉思的原因。這個地名不時浮現在楊的腦際,費沙究竟在打
什麼主意?它會挾其財富幹出什麼勾當?其目的是在統一銀河系呢?抑或是要造成銀河系的
分裂與對立?
  透過經濟需求達成政治統一的先例,歷史上層出不窮。
  成吉思汗統御的蒙古帝國之所以能締建龐大的統一國家,原因之一在於往來絲路的交易
商人們從中支持。沿著絲路而下,一個個綠洲形同個別獨立的小國家,整體治安難以維護;
又加上每個綠洲國家往往恣意徵收交易稅和通行稅,這些無一不對商人們構成威脅。
  他們曾對花剌子模帝國寄予厚望,但那位無能而貪得無厭的皇帝卻讓他們大失所望,因
此對宗教信仰具有包容性、擁有強大軍力、又深明東西交易重要性的成吉思汗,理所當然地
成為他們支持的不貳人選。
  商人們提供資金、情報、武器及其製造技術、糧食、翻譯、徵稅的資訊等給成吉思汗,
協助其征服活動,除了純軍事行動之外,蒙古帝國的誕生實應歸功於交易商人們。在這些交
易商人中,維吾爾人的功勞值得特別一提,他們操縱了蒙古帝國的財政和經濟,事實上,整
個帝國的運作大權可說掌握在他們手中。是故有人評斷--表面是蒙古帝國,實為維吾爾帝
國。
  難道費沙的目的在於成為「維吾爾人第二」--統一宇宙的「新銀河帝國」背後實際的
操縱者?他們希望人類社會的政治得以再度統一,同時也正大力朝此目標邁進?
  這種說法似乎比相反的情況更具說服力,而且似乎也更合理。
  不過,人類及人類群體往往並非僅在合理範圍內才採取行動。
  雖然沒有任何理論根據,但楊卻隱約感到,費沙的動向籠罩著一層不合常理和矛盾的陰
影。去年,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策動同盟政變一事被楊完全料中。那是因為萊因哈特
的行徑完全合情合理,楊只要抽絲剝繭,循序漸進,便不難看出萊因哈特思考的理路。
  然而,費沙的動態卻常常令人匪夷所思。儘管費沙再高明,楊仍然認為費沙行動的背後
卻包藏著未知的因素,而其中玄妙並非能夠依循常理來加以推敲的。至於這背後的「因素」
到底是什麼?目前仍是未知數--
  ***
  「真慘呢。」
  瑞達Ⅱ號的艦長傑諾中校對沉思中的楊說道。他從海尼森的民間轉播中得知一件災難新
聞,運送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機體和飛行員的運輸艦,由於新人操作不當,導致艦內氣
壓急轉直下成真空狀態,造成十多位的飛行員死亡。
  「你知道培養出一位單座式戰鬥艇飛行員要花多少錢嗎?一個人相當於三百萬啊!」
  「是筆大數目呢!」
  楊心中盤算,自己一整年的薪水也不過相當於這筆錢的二十分之一而已,他在軍官學校
時,也曾接受飛行員的訓練,在模擬空戰中,他被擊墜的記錄總共有三十次,而擊墜敵機的
記錄只有二、三次,寥寥可數。教官每每總是搖頭大嘆:每年都會有一兩個不該來的人來入
學。教官說的一點也沒錯,不容楊置喙。
  「是啊,是一筆龐大的開銷。不過駕駛員可以說是資金和技術的累積體,是貴重的資源
啊。就這樣憑白無故地失去了,豈不可惜?真是的,如果還想打勝仗的話,後方的管理得加
強才行--」
  傑諾中校一個勁地咬牙切齒。
  他有權利發怒和嘆息--楊這麼認為。因為大概在這之前,狀況就已錯亂了。以殺人和
破壞為目的,將鉅額資金、知識和技術投注在一個人身上,這種作為和想法原本就非正常。
楊本身在軍官學校也接受過這些訓練,不過他並不是優等生。
  說到國家,或許它只是人類為了使自身的狂妄正當化所捏造的推託之辭罷了。一旦國家
成為主體,不論多麼醜惡、多麼卑劣、多麼殘暴的行為,都將輕易地為人們接受。所有侵略
、屠殺、人體實驗的罪孽都可以一句「這都是為了國家」來解釋一切,甚至有時還因而大受
讚賞。批判這種行徑的人反而被扣上「侮辱祖國」的罪名,撻伐譴責的聲浪也從四方交逼而
至。
  對國家心存幻想的人,想必也相信國家是由比自己更優秀、更有智慧、更有道德的偉大
人物所指引,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執掌國家權力核心的人物與一般市民相較之下,思考更幼
稚、判斷力更差、道德水準更低落的例子比比皆是。
  他們比一般市民真正「優秀」的地方在於追求權力的熱情,若將這股熱情投注於正面的
方向。它便成為推動政治及社會改革、創造新時代秩序和繁榮的原動力--不過,這種好的
例子能否達到全體例子的十分之一就不得而知了。看看歷史上的每一個王朝幾乎無一不是第
一代創建、十幾代坐享其成而告終的。
  不論是王朝或國家都是非常強韌堅實的生命體,只要在某一個時代出現一個偉大人物,
就能夠使它延續好幾個世紀的壽命。現在的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的腐敗頹勢己難挽回
。但如果一百年前曼夫瑞二世的改革得以實現,或許,這個王朝的生命還能維持幾個世紀吧
--。
  至於自由行星同盟則不能與帝國一視同仁。因為將國家的前途寄望於數十年甚至數百年
才可能出現的偉大人物身上實有違民主政治的原則。民主共和制便是植基於排除英雄及偉人
主義的根本上,但是要到何時理想才能戰勝現實呢?
  ***
  巡航艦--瑞達Ⅱ號悄悄地登陸海尼森的軍用宇宙港,這是因為國防委員長命令他們必
須秘密抵達之故。楊本打算聯絡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或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但這
樣做不但違反命令,也會招致軍部與政府發生衝突。再者,根本也沒有機會和他們取得聯繫
,因為奉國防委員長直接命令前來迎接的官員,早已在此等候,楊一著陸之後,馬上便被他
們接走了。
  菲列特利加和馬遜正想提出抗議,卻被荷槍實彈的士兵阻止,楊的身影消失在宇宙港。
莫非政府方面已經採取高壓手段?事出突然,楊和菲列特利加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行駛約莫二十分鐘後,在一處軍事設施前,他們讓楊下了地上車,一個壯年軍官前來相
迎。
  「我是貝依准將。擔任最高評議會議長特留尼西特閣下的警衛室長,這次奉命擔任楊提
督的貼身侍衛,願效綿薄之力,尚祈接納。」
  「哦,辛苦了。」
  楊裝傻應道,名為護衛,實為監視,這個連小學生都知道。貝依隨後為楊介紹下榻處的
接待人員。他是一位目無表情的下級軍官,身形剽悍,眼睛淡藍。
  楊顯得無精打采,為了召開審查會,連接待他的人員,也都經過精挑細選,所有美貌、
可親、可憐等的軟弱因素,都被一一排除。看來他們相當重視極端機能,而且毫無疑問的,
這種機能的目的是在恫嚇及阻止逃亡。
  不過在楊的眼中,這些人儘是百無一用的傢伙。至此,楊對審查會已了無好感,心中也
有所警惕。事實上,他也只能在心理上有所準備,不是嗎?
  楊從宿舍的窗戶往外望,只見狹窄的中庭對面是一片單調乏味的藍灰色建築物。在這裡
不但不能欣賞風景,更談不上與外界接觸。用水泥建造的堅固中庭,約有一個分隊的士兵無
所事事地站立其間,他們的肩上都荷著負電粒子光束來福槍,相當於實戰裝備。用手指敲敲
窗戶玻璃,可以發現那是厚約六公分的特殊硬質玻璃,其堅固的程度即使是被一隻正值壯年
期的灰色大熊衝撞,也只會有輕微的裂縫而已。
  室內的擺設雖然高級,但卻毫無個性。床、辦公桌、沙發、餐桌--,所有傢具都欠缺
生活感。楊也懶得去理會有沒有加裝竊聽器或監視攝影機了。如果有的話,一定也被巧妙地
藏了起來,徒費精力去查看也是枉然。
  「這算是軟禁罷。」
  接下來該怎麼辦?楊平躺床上想。床的彈簧墊雖然舒適,但卻無法使人心情開朗。在這
無人的床上,拷問、洗腦和謀殺的陰影躍然眼前,不消說,導演這一切的人正是特留尼西特。
  說起來相當矛盾,楊會穿著同盟軍的軍服上戰場作戰是因為他認為比起悲天憫人的皇帝
所統御的專制政治來說,凡人集體營運的民主政治是比較好的,即使它陳義過高、不切實際
、或一再嘗試錯誤。然而在本是民主主義堡壘的海尼森行星上,楊卻被關進了腐化的中世紀
權力者的牢籠中。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26

  不能著急--楊這樣對自己說道。值此之際,不論最高評議會對楊的敵意有多深,他們
應尚不至於要不顧一切加害於他,否則只會造成親痛仇快的下場,不費吹灰之力就除去心頭
大患,最高興的莫過於銀河帝國了。當特留尼西特或最高評議會決意加害於楊時,其原因大
概有如下四點:
  一、同盟軍出現能力在楊之上又效忠權力者的名將時。
  二、當楊成為銀河帝國與同盟之間永久和平的阻礙時。
  三、當他們認為楊反叛同盟、倒戈帝國時。
  四、最高評議會本身背叛同盟、倒向帝國時。
  關於第一點,姑且不論忠誠度和服從度,目前同盟軍之中,論能力無人可與楊並駕齊驅
。自由行星同盟和銀河帝國仍處於半永久性的戰爭狀態,殺害楊無異是自殺行為。就如同人
類會自殺一般,國家也會自殺,只是目前似乎尚未到達那個階段。
  關於第二點,顯然有點荒謬。若是帝國與同盟之間能夠維持永久和平,抑或相安無事,
楊大可滿心歡喜地退役歸隱去過嚮往已久的退休生活。但事實與認知之間本來就有出入,因
此,也很難避免權力者會在誤解或扭曲事實的認知下採取行動。
  關於第三點,楊本身並無此意;不過,和第二點相同的是,也許政府會搬出春秋大義的
道理或莫須有的罪名,藉以行使逾越法規的手段。
  關於第四點,楊正待進一步思考時,內線影像電話響了起來,貝依准將的臉佔滿了畫面。
  「閣下,一小時之後審查會即將開始,請您準備一下。」
  Ⅲ
  房間大得有些浪費,天花板高聳在上。照明有意弄得昏暗,氣氛陰沉,乾冷的感覺浸透
皮膚。
  進入室內,讓人有種物理上的壓迫感,所有陳設充份顯露黑暗嗜性。審查官的座席高高
在上,由三個方向包圍著受審者的座位。
  倘若楊是一個崇尚權力與權威的男子,在踏進室內的那一刻,肉體和精神大概都要萎縮
了吧。但是楊只感到這個房間充滿了惡意恫嚇的矯飾感,這種虛張聲勢的作風使楊嫌惡到了
極點,了無畏懼之意。
  審查官的位子上坐了九名男子。由楊的角度看去,正面和左右兩邊各坐三人,眼睛習慣
了室內的光線後,坐在正面位置中央直盯著他看的中年男子,表情清晰可見。他是特留尼西
特政權中官居國防委員長的尼古拉龐提,身高與楊不相上下,但肌肉卻厚實多了。這名男子
竟然是審查會的首席審查官?當然他只是代言人而已,真正的發言者是沒有出席在這裡的同
盟元首。
  一想到接下來的幾天當中都要面對特留尼西特的這些黨羽,楊這才覺得鬱悶煩躁。菲列
特利加和馬遜准尉都被帶開,楊只有孤軍奮戰了。相比之下,軍法會議可就公正多了,被告
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還可以選擇三名辯護律師;但這次,楊必須自己為自己辯護,自求多
福。
  尼古拉龐提自報姓名後,坐在他兩側的幾名男子也相繼自我介紹。
  「我是亞林克.馬爾奇諾.伯傑斯.迪.愛倫提斯.艾.奧里貝拉,現任國立中央自治
大學校長。」
  楊行禮表示敬意,這名男子似乎是副首席吧,光憑他記得住自己冗長的名字就頗值得尊
敬了。
  其他七位審查官也相繼自報姓名,其中的五人為特留尼西特派的政治家和官僚,對楊來
說,他們是不值一提之輩;但當看到唯一穿著軍人制服的後方勤務本部長--洛克維爾上將
那張面無表情的鵝蛋臉時,楊卻無法再一笑置之了。這表示特留尼西特派系的勢力已在軍部
內部擴展開來。
  倒是非特留尼西特派的政治家--荷旺.路易,對審查會似乎充滿好奇而非忠誠,表情
及印象與洛克維爾大異其趣。或許特留尼西特為了做表面工夫才膺選他為審查官之一的吧,
在這森然的面具劇場上,他所扮演的大概是填充門面的角色罷了。是不能期望過高的--。
  每個人自我介紹過後,尼古拉龐提開口說道:
  「楊提督,請坐吧。--不可以蹺腿!背再打直一點!你現在是受審者,不要忘記這點
!」
  識時務者為俊傑--想到這句話,楊儘量裝出一付恭敬模樣。既已淌了這蹚渾水,還是
靜觀其變較好。
  「那麼,審查會現在開始--」
  主席鄭重宣告,但是楊依舊無動於衷,他只祈盼著落幕時刻的到來。
  審查會最初的兩個小時耗費在確認楊過去事蹟的作業上,從出生年月日,雙親的姓名,
父親的職業到進入軍官學校就讀之間的經歷均逐一加以調查作註,資料比楊對自己的認識還
詳細。
  最令楊感到反感的是,他們竟把他在軍官學校時代的成績表也投影在壁面的螢幕上,戰
史八十九分、戰略概論九十四分、戰術分析演習九十二分--這些科目還好,射擊實技五十
八分、戰鬥艇實技五十九分、機關工學演習五十九分等等,則令楊有點尷尬。因為其中只要
有一個科目的成績在五十五分以下就要留級了。
  假設楊當時因留級而被迫退學的話,楊本身及自由行星同盟將會形成何種發展呢?或許
伊謝爾倫要塞仍將是帝國軍手中難攻不破的堡壘,那麼也就逃過了在亞姆立札會戰中同盟軍
慘敗的下場。而救國軍事會議的政變也有可能在「女神的首飾」守護下,贏得局部成功,進
而與反對派相對抗形成內戰狀態。在此情形下,羅嚴克拉姆公爵勢將利用同盟內戰之際,大
舉入侵同盟,實現其稱霸宇宙的野心。
  就楊個人而言,在逃離艾爾.法西爾之際便不會碰上了當時正值少女時期的菲列特利加
,後來也不會和卡介倫成為知己,更不可能透過他與尤里安相逢,先寇布也不會是楊的部屬
了。或許他會被徵調至前線作戰陣亡,也或許他會為了躲避兵役而過著亡命生涯。
  在歷史長流裡,一個人渺小如滄海一粟,在通往未來的無數條路上,只能選擇其一,向
現實妥協,與現實產生互動,形成無數的小宇宙,命運弄人之玄妙實教人驚嘆。
  「--你現在是同盟軍最年輕的上將,擔任前線的最高指揮官,這可是令人嫉妒的好運
啊!」
  這幾句話字字刺激著楊的神經,使他由幻想的天地跌進現實中來。審查官的措辭語氣聽
起來非常刺耳,要是楊的境遇如此令人艷羨,他倒寧願和別人交換。敵艦發射的能源光束勢
如洶湧的波濤排山倒海而來,為了更有效率地執行殺人和破壞作業,他必須不斷下達命令;
這個暫且不提,他還必須從四千光年外的地方,特意趕到首都,老大不痛快地接受審查。他
倒不致於會說:「請同情我吧。」但以他這種身分和處境絕非令人羨慕的對象。若是不知情
的士兵及其家屬也就沒話說。但這群只會躲在安全的地方,絞盡腦汁去打擊鋒芒外露的人有
何資格說這話呢。
  「--不過,無論是誰,都不容逾越我民主共和制國家的規範肆意行動,為了澄清這點
疑慮才召開今天的審查會,那麼,第一個疑問是關於--」
  開始了!--楊心裡想道。
  「去年,鎮壓救國軍事會議政變之時,你將防衛首都、斥資鉅額預算建造而成的十二個
『處女神的首飾』全數破壞,是吧?」
  「是。」
  「你認為這是戰術上不得不採取的手段,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做實在過於急躁粗率了嗎
?除了盡數破壞國家的貴重財產外,難道別無它法了嗎?」
  「我答覆您的問題。正因為沒有其他辦法才出此下策。如果您認為這個判斷錯誤,那麼
請提出您心目中認為可行的替代方案,恭候賜教。」
  「我們不是軍事專家,戰術方面的問題是你們的責任。不過,我認為破壞二、三個攻擊
衛星就進入大氣圈不也是一個好方法嗎?」
  「用這個方法的話,我軍官兵勢將受到殘存衛星的攻擊,平白犧牲。」
  這是事實,因此楊也不需要刻意扯聲辯白。
  「如果閣下認為無人的衛星比官兵的生命更珍貴,那麼我承認判斷錯誤--」
  對於自己的這番說詞,楊感到嫌惡,但不這樣說的話,對方不會有回應的。
  「那麼,下面這個戰法如何?--政變派被困在海尼森上,我們不見得一定要與其短兵
相接,採取時間消耗戰削弱他們的抗戰意志豈不更好?」
  「這個方法我也考慮過了,有兩個因素使我不得不放棄。」
  「你說說看。」
  「第一,深究政變派的心理可以看出,他們為了突破困境,必定會將首都的政要做為人
質,萬一他們把槍頂在諸位的頭上,前來脅迫交涉,屆時我們只有束手無策的份了。」
  「--」
  「第二點更為危險。當時帝國內部的動亂已漸平息,我方若包圍海尼森,好整以暇地等
待政變派自取滅亡,那麼,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那個戰爭天才很有可能會挾其勝
利餘威,大舉發兵攻來。那時,伊謝爾倫除了老百姓外,只剩下寥寥無幾的警備兵和管制員
而已了。」
  楊喘了口氣,很想喝一口水。
  「基於以上兩點,我必須在最短期間內解放海尼森,讓政變派在心理上產生敗北感。如
果大家覺得這樣做應該受到責難的話,我只有甘之如飴。不過,若不提出完成度更高的代替
方案來,我本人暫且不談,只怕那些在戰場上奮戰抗敵、衝鋒陷陣的官兵部下會不能見容吧
。」
  這種帶有恫嚇意味的說話技巧,對楊來說,只能算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賣弄口舌罷了。似
乎奏效了!審查官們交相耳語,還不時對楊投以厭恨的目光,看來似已再無辯駁餘地了。唯
一例外的是荷旺,他轉頭打個哈欠。過了一會兒,尼古拉龐提猛地乾咳一聲,說道:
  「那麼,這件事暫且不提,我們來談下一個問題。在德奧里亞星域與第十一艦隊交戰前
夕,你曾對全體官兵說過,『國家的興亡與個人的自由和權利相比,根本不值一文』,聽過
這番話的人證多得是,錯不了吧!」
  Ⅳ
  「雖然說法不是一模一樣,但我的確曾經說過相似的話。」
  楊回答道。既有人證,否認也沒有用。楊也並不認為自己所說的是錯的,雖然他不是每
次都對,但是,那時所說的一切確是千真萬確的。
  國家滅亡了,只要再建造就可以了,曾經一度滅亡卻又復興的國家比比皆是。當然,有
更多的國家一旦滅亡,就再無中興之望,但那是因為該國在歷史上所扮演的角色結束了,腐
敗了,老朽了,而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國家的滅亡總是一場悲劇,流血在所難免。甚至,為了將不值得守護的國家自無可避免
的滅亡中拯救出來,犧牲了許多人的性命,而當這些犧牲的報酬率等於零時,便變成了極端
深刻的鬧劇了。失去存在價值的國家嫉恨值得生存的人們,往往將他們一同帶往地獄。拿那
些最高權力者來說,無數的死者高喊著他們的名字仆倒在戰場上,而將此情此景拋諸腦後、
投身敵國晉陞貴族,過著優渥生活的人,更是大有人在,歷史上國家的最高負責人戰死前線
的例子,古今幾人?
  個人的自由與權利--楊曾對官兵們這樣說過,似乎應該再加上「生命」吧?楊以前會
這樣說,今後也同樣會這樣說,不過,他並沒有說出來。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呢?有許多事比
在戰場上指揮殺人和破壞還要有意義啊!
  「你不覺得方才所言極沒見識嗎?」
  聲音很是刺耳!軍官學校時代,學生犯了錯會遭教官白眼,這時候情形亦然,審查官正
中下懷似的連忙說道,聲音就像舔舌狩獵的貓叫。
  「哦?怎麼說?」
  看到楊一副毫無愧色的樣子,國防委員長更為光火,聲音充滿險惡的回響:
  「你身為負責守護國家任務的軍人,而且年紀輕輕就受封提督稱號,旗下大軍之眾,堪
與大都市人口匹敵。以你這樣的身分,竟膽敢藐視國家,甚至輕忽自身的責任,大發厥詞,
導致官兵士氣低落,這種行徑不是沒有見識是什麼?」
  無論如何,你必須忍耐眼前的虛偽和無聊!--楊的理性這樣告訴他,但那聲音卻愈來
愈微弱。
  「我有話要說,委員長閣下。」
  儘管心裡很不願意,楊還是極力壓抑聲音:
  「我認為自己方才的那番話可說是見識獨到。國家並不是由細胞分裂而形成個人,國家
是結合一群具有主體意識的個人所構成的,在此前提下,何者為主?何者為從?在民主社會
中是不辯自明的道理啊。」
  「不辯自明的道理?我的看法略有不同,我認為對人類而言,國家具有不可或缺的價值
。」
  「是嗎?沒有國家,人仍可活下去;但沒有了人,國家也就不存在了。」
  「--這句話可真令人驚訝!你很像是極端激進派的無政府主義者嘛!」
  「不,我是素食主義。不過,一看到美味可口的肉類佳肴就會立刻破戒。」
  「楊提督!你是在侮辱本次的審查會嗎?」
  聲音愈發充滿了險惡。
  「怎麼會呢?我沒有這個意思。」
  事實上,楊正有此意,但卻沒有老實承認的必要。接著楊既沒抗辯,也沒有道歉,就這
樣沉默不語。國防委員長也無從深究,只是緊閉著肥厚的雙唇,覷視著楊。
  「我們休息一下子,怎樣?」
  說話的人是方才在自我介紹之後便一語不發的荷旺.路易。
  「楊提督一定累了吧。我也快無聊--哦,不,我也很疲倦了。能夠休息一下子的話,
真是感激不盡。」
  他的提議解救了不少人。
  ***
  休息了九十分鐘後,再度展開審查。尼古拉龐提開始發動另一波攻擊。
  「你任用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為副官,是吧?」
  「是的。這又怎麼了?」
  「她是去年發動反民主共和制行動的格林希爾上將的女兒,你應該很清楚吧?」
  楊略微提起雙眉。
  「哦?我們這個自由的國家,是和古代的專制國家一樣的採取父罪子償的法律嗎?」
  「我可沒這麼說。」
  「那您能做個解釋嗎?」
  「我的意思是,為避免無謂的誤會,在人事安排上應當要慎重才是。」
  「您所謂『無謂的誤會』指的是什麼?能不能具體說明一下?」
  國防委員長默不作聲,楊接著說道:
  「如果是有充分證據的重大嫌疑也就算了,但至於所謂的『無謂的誤會』,本身曖昧不
清,下官認為根本沒預先設防的必要。依據法律,副官的人事安排受到軍部司令官任用權的
保障,若是將最有能力、最值得信賴的副官任意解除職務,將有礙於軍事機能的全面發揮,
並會使人認為這是故意造成軍部損失的人事安排,這種解釋可以嗎?」
  楊的理論具有攻擊性,先發制人,逼得對方先機盡失。尼古拉龐提有兩三次欲開口反駁
,但苦於竭盡枯腸不得反論要領,只好望著身旁的自治大學校長,向他求救。
  這個叫做亞林克又或是奧里貝拉的男子不像學者,渾身充滿官僚氣息。事實上,國立自
治大學就是為培育政府官僚而成立的,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奧里貝拉一定都在忙碌著追求
秀才的美名,連指尖都滿溢著自信和優越感。
  「楊提督,你再用這種說法的話,我們就很難再繼續質問下去了。我們和你並非敵人,
應該拿出良知和理性來,加深彼此的認知才是啊。」
  聽到奧里貝拉言之無物的論調使楊大倒胃口。違逆上級也好,覺得困惑也罷,比較起來
,尼古拉龐提還算較有人情味一些。
  「看到你方才的言行舉止,似乎對本次的審查會有某種先入為主的觀念,你誤會了。我
們並不是為了指責你才叫你來的,而是站在你的立場替你著想才召開審查會,所以我們需要
你的合作,當然我們也會竭盡所能的幫助你。」
  「那麼,我有個請求。」
  「什麼?」
  「如果有標準答案,請給我看看好嗎?我想先了解一下各位心目中期待的答案是什麼。」
  霎時間,室內一片悄然,不久,怒氣騰騰,滿室譁然!
  「警告受審者!不可侮辱本會,嚴禁有損本會權威和品格的言行出現!」
  國防委員長的大叫聲變成無可理喻的咆哮前便霎時凝滯。楊心中暗忖,如果這齣鬧劇還
有權威品格的話,一定要好好端詳端詳。楊保持沉默沒有說出來,並不表示他畏懼、退縮或
在反省。國防委員長的太陽穴浮現肥厚的血管。自治大學校長奧里貝拉不知在他耳旁說些什
麼。楊不高興的瞪著他們--
  ***
  審查會的第一天終於結束了,但解放了的楊還是處於被軟禁的狀態。楊離開審查會後被
送上地上車帶往宿舍。
  見到了負責招待的下士之後,楊便立刻以用餐為由要求外出。
  「閣下,這裡已準備好餐點了,您不必特意跑到外面去吃。」
  「我想到外面吃飯,最起碼不是在這種煞風景的地方。」
  「您想跨出這扇門到外面去的話,必須先得到貝依准將的許可。」
  「我不想特別去要求他。」
  「不想要也得要!」
  「那麼,可以帶我去貝依准將那兒嗎?」
  「准將到最高評議會議長的辦公室接洽公務去了。」
  「什麼時候回來?」
  「不一定。只有這件事嗎?」
  「啊,就這件事而已。」
  下士敬禮出去後,楊凝望著窗外有好一陣子,他知道室內有竊聽器,要叫也得壓低聲音。
  「就這樣被困住了嗎?」
  楊把軍用扁帽丟到床上,然後又拿起帽子,撣撣塵埃,戴回頭上。他兩手交叉胸前,在
室內踱來踱去。
  不幹了!這次發誓不幹了!--自去年攻佔伊謝爾倫要塞以來,楊就有這種念頭了,但
是他愈是抗拒,地位反而愈高;而加重他的責任,擴大他的權限的不正是政府那些權力者嗎?
  自審查會解脫出來,楊覺得心情變得愉快,因為今天他在戰術運用上大獲全勝,徹底粉
碎了紛紜眾說,同時使得那些厚顏無恥的審查官們滿臉掛彩。
  不過此番戰術勝利並不代表戰略勝利,若那班達官貴人們放棄召開審查會的話可真是謝
天謝地;不過,他們偏執己見,繼續審查的可能性更大。如果今天的忍耐已到達極限,那麼
明天以後更不敢想像,屆時也只有不幹了。
  楊坐到辦公桌前,開始構思辭呈的內容。
  ***
  這時,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並沒有袖手旁觀。她走進女性軍官宿舍的一個房間後便開
始打影像電話到十四個地方,花了三個小時查出貝依准將的去向。步出特留尼西特辦公室的
那一瞬間,貝依迎面撞見了與馬遜一道前來的菲列特利加。
  「我是楊提督的副官,我要求和上司見面。提督現在在哪裡?」
  「這是國家的最高機密。我不能允許你們會面,也不能告訴你楊提督的住處。」
  這種答案無法使菲列特利加信服。
  「我懂了。審查會是指非公開的精神拷問嘍。」
  「格林希爾上尉!講話請小心一點!」
  「如果不是像我所說的那樣,請公開審查會,讓辯護人能一起出席,並允許與受審者會
面。」
  「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不能答應的理由何在?」
  「我沒有回答的必要!」
  對方的態度盛氣凌人,菲列特利加並沒有因而退卻。
  「那麼,一部份政要對國家的英雄--楊威利提督施以非法無度的精神私刑一事,讓新
聞媒體界知道也沒有什麼關係嘍?」
  准將神色窘迫:
  「妳、妳敢!妳試試看!我會動用國家機密保護法,讓妳接受軍法審判!」
  「我還不到接受軍法審判的程度,國家機密保護法中並沒有審查會這項規定,所以即使
公開內情也不構成犯罪。你們若是無視楊提督的人權,硬要繼續召開審查會,我也會不計後
果,採取任何可能的手段。」
  「哼!有其父必有其女!」
  准將口中冒出這句惡毒的話。
  馬遜先是一呆,接著憤怒湧上心頭。菲列特利加卻絲毫不動聲色,不過她那淡茶色的雙
眸燃起了熊熊烈焰。貝依丟下這句卑鄙的話後轉身而去,她並沒制止他。
  去年知道父親是政變首謀時,菲列特利加便已有覺悟,副官一職是保不住了。但是,那
時楊卻寬宏大量地對著她說:
  「妳不在的話,我會很為難--」
  這一句話支撐著菲列特利加直到現在,也將是往後支持她的一大動力吧。她轉頭面向那
位同行的巨漢。
  「馬遜准尉!雖然我不想這麼做,但也是最後的手段了。我們去見比克古提督,聽聽他
的意見吧。」
  ***
  揉掉幾十張信紙之後,楊終於寫好辭呈了。他覺得無顏面對尤里安、菲列特利加和卡介
倫等人,但以後也不必再與特留尼西特一干人周旋了。即使沒有自己,只要有伊謝爾倫要塞
,帝國軍也無法跨越雷池一步了啊!--心裡這樣想著,好不容易思緒才平靜下來。
  疲倦已極,鑽進被窩的楊,當然不知遠在數千光年外的黑暗虛空中,有一個叫禿鷹之城
的要塞正在航行。上帝也好,惡魔也罷,畢竟楊並不是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2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30

【第六章】
  Ⅰ
  由希斯帕尼歐拉戰艦、哥多華巡航艦等共十六艘船艦組成的隊伍,發現「那件事」是在
四月十日。這支隊伍由J.吉布森上校指揮,離開伊謝爾倫要塞,在迴廊內執行警戒任務。
  「即使發現敵人,也不要輕啟戰端,先暫時後退,向要塞報告此事就好。」
  代理司令官的卡介倫少將,對全體駐留艦隊下達這道嚴格命令,在司令官--楊威利不
在期間,他必須極力避免無謂的戰爭。
  哥多華巡航艦的監控員,一面灌進數杯咖啡。一面盯著計量儀器。眼前大致尚稱平和,
只是很無聊就是了,除了喝咖啡,實在無以排遣寂寥。不過,不久之後,胃也難逃咖啡的刺
激作用了--。突然間,監控員臉色一變,把杯子丟向操作臺的角落。
  「前方空間發生扭曲!」
  監控員報告。
  「有不明物體在做空間躍出!距離三百光秒,質量--」
  監控員的視線定在質量計上,聲音哽在喉中,隔了數秒後才勉強擠出話來:
  「質量--非常大--」
  「報告再詳細點!」
  艦長咆哮起來。監控員大咳了兩三聲,才把哽在喉頭的驚愕吐出來。
  「質量約四十兆噸!不可能是戰艦!」
  這次換艦長陷入沉默了。他用力抖了抖身子,立刻下達命令:
  「全速退後!不然會被捲進時空震!」
  艦隊的指揮官吉布森上校也命令全體艦隊急速後退。十六艘船艦發動最高速限,遠離驟
生異變的宇宙空域。巨大的時空震波緊逼在後,空間歪曲、搖動,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
他們的心臟。咖啡杯從操作臺的一端掉落,碎了一地。但他們並沒有因而疏忽了搜索敵人的
任務,視線仍緊緊地凝聚在螢幕上。忽然,眼中閃過驚愕的光芒,無聲的悲鳴接著響起--。
  ***
  伊謝爾倫要塞的中央指揮室一陣慌亂。監控員們的雙手、視線和聲帶不得片刻休息,以
卡介倫少將為首的幹部們監督著眼前的狀況。
  「可能又會與敵人交戰,負責警戒的同志--」
  「這個時候敵人也真夠勤快!他們連超量勤務的補貼加給都要賺嗎?」
  當然,此時不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是心中的不安卻使他們無法遵守規定。不久,主
監控員向代理司令官傳達自吉布森上校處傳來的報告。
  「形狀為球體,或類似球體,材質為合金及陶瓷複合材料,質量--」
  「質量多少?」
  「質量約略估計有四十兆噸以上!」
  「兆?」
  卡介倫向來沉著冷靜,但一聽到這個數值,心中也不免為之忐忑不安了好一陣子,首席
監控員接著報告:
  「由質量和形狀判斷,直徑有四十至四十五公里,有可能是人工天體!」
  「--這樣說來,那是類似伊謝爾倫的要塞嘍?」
  卡介倫喃喃自語道,要塞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少將訕笑道:
  「搞不好是帝國用這種形式派遣過來的友好親善使節哩!」
  「一月分的遭遇戰算是事先的預告嗎?」
  卡介倫的語調頗為苦澀。正如同盟軍過去攻略伊謝爾倫要塞的經驗一般,帝國軍在上次
的遭遇戰吃虧之後,就變得機靈多了--這個結論究竟是對是錯呢?
  「也就是說,帝國軍這次把艦隊連同根據地整個的移過來了?」
  「真是有夠努力哪。」
  先寇布誇讚著,語氣淡然,耿介正直的姆萊少將瞪視著防禦指揮官的側臉,目光略顯露
偏見。
  「儘管這樣,你也未免太小看它了!從要塞可以跳躍這件事看來,可以知道帝國軍已經
開發出新技術了!」
  「還談不上什麼新技術啦!只是規模加大而已吧!不管是怎麼做到的,充其量也只算是
補缺口之類的技術罷!」
  先寇布高唱著說了等於沒說的異調。
  「不過,令人大出意外的是敵人的兵力相當龐大,這是千真萬確的。」
  卡介倫趁隙一針見血地指出。
  「再加上楊司令官又不在,負責留守的我們只得硬著頭皮上陣了!」
  卡介倫話一出口,偌大的中央指揮室立刻佈滿緊張的氣氛,人人面面相覷。伊謝爾倫要
塞易守難攻,固若金湯,他們對此雖然一向深信不疑,但現在這份信心卻開始動搖了。伊謝
爾倫固然經得起所有的砲擊,可是那是對方是以艦砲來攻擊的時候,若是以近乎伊謝爾倫的
要塞主砲來襲,等級上又不同了。
  「以伊謝爾倫要塞的主砲來攻擊伊謝爾倫要塞的防禦牆,何者會贏?」
  這雖是士兵們隨口開的玩笑,但事態發展卻愈來愈接近事實了。結合超硬度鋼、結晶纖
維和超級陶瓷的四度複合裝甲是全宇宙最堅牢的護壁,不過在這次的戰爭中,這句話恐怕即
將成為過去式了。
  「要塞砲和要塞砲互相射擊--?」
  卡介倫感到背脊一陣冰涼。
  想像到前所未見的巨大能源與能源爆發衝突,不禁令人寒毛直豎。據說,親眼目睹過伊
謝爾倫要塞主砲齊射的人,爆炸的殘光將永久燒灼在眼中。
  「那煙火一定很壯觀吧!」
  先寇布說道。這句話在此時顯得有失其一貫的豁達,而且也不具有任何幽默感。這種想
法對於身處前線的軍人而言,並非一句玩笑就能帶過的。
  「事態緊急,楊提督必須立刻從首都趕回!」
  甫說畢,派特里契夫准將自覺說錯了話,頓時一臉懊喪,因為這麼說可能冒犯了代理司
令官的卡介倫。然而,卡介倫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極力表示贊同,他深自明白自己只足以擔
任平時的留守司令官。
  但是超光速通訊一到達海尼森,即使楊立即趕回,距伊謝爾倫要塞仍相當遙遠。
  「初步估計,我們必須抵擋敵人攻擊至少四週,而且抵擋時間只會延長,不會縮短!」
  「好一幅快樂的未來藍圖啊!」
  派特里契夫這麼說,其實心裡卻沒有話裡表現的那樣輕鬆。司令官--這位非比尋常的
司令官--人人稱作「魔術師楊」、「奇蹟楊」的不敗名將,在他不在的情況下,伊謝爾倫
要塞即將面臨史無前例的挑戰!顫慄挑動起每一個人全身每一根神經,皮膚寒毛直豎,冷汗
浹背而流。
  伊謝爾倫要塞及其駐留艦隊的官兵,共計達二百萬人,其中許多老兵如今已由新兵接替
,儘管如此,它仍毫無疑問是同盟軍最堅強的部隊,而促使其堅強的因素,不外在於對司令
官屢戰不敗的絕對信賴。
  姆萊少將壓低聲音說:
  「要是伊謝爾倫失守,你猜會怎樣?羅嚴克拉姆公爵將率領帝國大軍由迴廊直取同盟領
土!屆時,同盟將--」
  完蛋了!--此時說這句話已屬累贅。
  如果同盟軍仍保持著在亞姆立札會戰之前的實力,事情也不至於會如此嚴重。過去,伊
謝爾倫要塞還在帝國軍手中之時,同盟軍也曾數度與穿過迴廊發動侵略的帝國軍交戰,雙方
互有勝負。只是,目前局勢已與兩年前截然不同了。以迴廊這一方的兵力而言,現在除了第
一艦隊,其餘盡皆是沒有戰鬥經驗的新兵部隊和欠缺長距離機動能力的?星系為單位的警備
隊、火力及裝甲不佳的巡防隊,以及尚在編列之中的部隊。
  如今同盟的軍事安全可說完全維繫於伊謝爾倫要塞及駐留艦隊,就因為前方有此屏障,
後方才得以有充裕的時間來編列部隊並訓練新兵。
  可是在這危急存亡之秋,政府卻臨時召回前線司令官,開起無足輕重的審查會來!
  在距離前線相當遙遠的首都海尼森只顧自身安全、只圖豐衣足食的特留尼西特一派,竟
又任意妄為地傳楊回去接受秘密審判,一想起這班政客的嘴臉,卡介倫便怒火中燒!
  和去年政變時及政變之前相比,情況絲毫沒變,前線官兵為了保護這些官僚的權力和特
權必須捨命奔戰沙場!卡介倫不禁懷疑戰爭的意義究竟何在?
  眼前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場戰爭可以將楊從海尼森的審查會上解放出來。如果非戰不
可的話,楊也寧可在偌大的宇宙空間戰場上與敵軍一較用兵長短。而卡介倫的任務只是在楊
歸還之前,維持伊謝爾倫的現況罷了。
  為防止最惡劣的狀況發生,卡介倫已預先擬妥數項對策。戰略戰術電腦的情報可以隨時
消除,機密文件也準備完全燒燬,另外,也為超過三百萬的人民安排好退路了。處理這些問
題的靈敏度及正確度正是卡介倫的特長所在。
  於是,超光速通訊自伊謝爾倫要塞飛速傳至後方!
  「四月十日,帝國軍大舉入侵伊謝爾倫迴廊--另挾帶移動式的巨大要塞!情勢危急!
請求支援!」
  Ⅱ
  同在四月十日這天,自由行星同盟的首都海尼森瀰漫著沒有武器的戰爭火花。楊威利在
審查會上與對手周旋,他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則似乎已與特留尼西特全體政權
處於敵對狀態中了。
  他們並沒有每天審問楊。以審查會首席--國防委員長尼古拉龐提為首的各個成員,均
有其他職務在身,無法全心處理有關楊的事情,因此,審查會就這樣時開時不開,拖拖拉拉
不知何時終了。楊還頗經得起考驗,換作沒耐性的人大概早已崩潰了,或許審查會的目的並
非在於審問楊以獲致某種結論,而是在於延續審問的動作罷了。
  楊心想,他們到底打算如何收尾善後呢?假設審問的目的是查明「楊威利的存在對同盟
有害抑或無害」,在此前提下,若結論是「無害」,他們自會放楊一馬;若結論是「有害」
,楊勢必會遭受某種處分,但礙於帝國軍事威脅的存在,目前仍不能沒有楊。照這樣看來,
根本審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而審查會又不能遙遙無盡期地下去,想到這裡,楊不免有些不悅
和無聊,同時又感到自己心眼有點壞。反正他們遲早總要放了自己,比較令人感興趣的是對
方將如何收拾這齣可笑的鬧劇。
  楊把辭呈放在衣服口袋裡以便必要時隨時都可以取出來丟給國防委員長。審查會第一天
的晚上寫好後,他準備在第二天遞出,不料第二天審查會沒有召開,楊好似被潑了一盆冷水
,銳氣大減,自此,辭呈便一直放在口袋裡了。後來並非沒有機會遞出,楊也知道隨時都可
以當場提出辭呈,但覺得這樣做未免太平淡無奇了,不如等到更戲劇化的場面出現時再提出
來吧!
  審查會一日不結束,楊便一日不得鬆懈,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整天被軟禁在宿舍裡,除了
吃飯睡覺,什麼事都不能做。從窗戶向外望,只能看到中庭,連立體電視也沒有。他想找一
本書來看,雖明知可能會徒勞無功,但還是試著要求他們看看,結果不出所料--被拒絕了
。那麼,只好繼續歷史論的著述工作了。不過,想到上次自己被審查會成員一個接一個審問
的情景,又覺得厭煩透頂。
  三餐的餐點都非常豐盛,不過卻和房間的陳設一樣,單調乏味毫無個性可言,不能享受
隨性變化的樂趣。尤其早餐,連日以來菜色完全相同,黑麵包、奶油、原味乳酪、咖啡、蔬
菜果汁、燻肉蛋、馬鈴薯,還有洋蔥、青椒和萵苣沙拉。這些食物堪稱人間美味,營養也充
足,只是對楊而言,缺少了一份誠意和獨創性。尤其在飯後只能喝咖啡,最讓楊受不了了。
  這時要是尤里安在的話,一定會為他沖泡一杯芳香四溢的錫蘭紅茶,在做蛋的料理時,
也會稍作變化,有時做菜肉蛋捲,有時做炒蛋,即使是前晚吃剩的殘肴,他也能烹調成奶汁
烤菜飯或什錦粥,在楊眼中,他的手藝堪稱天下一品。
  與其成為一個軍人,從事對文明、人道毫無助益的賤業,毋寧正式學習烹飪技巧,取得
證書,對文化、社會或許更有意義一些不是嗎?這樣一來,楊就可以用退休金為尤里安開一
家餐廳了--。不過,烹飪這一行肯定無法吸引一心想成為宇宙戰艦艦長的少年吧!
  ***
  楊就這樣在海尼森虛度時光、但他的處境和菲列特利加的辛勞一比,可以說是小巫見大
巫了。就像字面形容的一樣,菲列特利加正不眠不休的陷入苦戰。
  自上次遭貝依准將刻薄斥責之後,菲列特利加便在馬遜的陪同下登門造訪宇宙艦隊司令
部。受理的軍官一派官僚作風,在規則、權限與機構間玩把戲,故意刁難菲列特利加兩人,
徒然耗費她的時間。還好最後有一個名叫艾德蒙.梅塞史密斯的年輕少校正要回家時看見她
,就給了她一些方便。
  菲列特利加的父親--德懷特.格林希爾在軍官學校擔任副總長時,梅塞史密斯是他的
學生,當時德懷特還差點想將菲列特利加許配給他。菲列特利加向他致意問候,梅塞史密斯
露出愉悅的笑容應道:
  「有什麼困難嗎?無論什麼事,只要妳吩咐,我一定盡力幫忙!好久不見了,妳一點也
沒變哪!菲列特利加!」
  菲列特利加向他道謝後,少校馬上把她領進宇宙艦隊司令部。當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
古上將辦公室的門一打開,她便將梅塞史密斯的事全拋到腦後了。
  「上尉!妳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呢?」
  七十二歲的老提督劈頭問道。菲列特利加沒有猜錯,位居制服組第二號人物的他,果然
不知道楊已奉令被召還首都。這次的審查會到底公不公正,已是不言自明的事實了。
  菲列特利加扼要陳述事情經過後,比克古聳動著白色的雙眉,沉默了良久,他並不是吃
驚,而是厭惡。
  「我曾猶豫了好久,不知該不該把這件事稟告閣下。若您能伸出援手,替楊提督解圍,
那我真是感激不盡!不過,假使事態惡化,搞不好會造成軍部與政府的對立--」
  「這是最令人擔心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擔心也沒有用啊!」
  老提督的話使人莫名所以。語氣不像平素胸壑豁達的比克古,反而黯然得近乎鬱悶。
  「我的意思是說,軍部內部已是壁壘分明,部份人自成一系,局勢已無可挽回了!上尉
。」
  「您是說--軍部內部已分裂為兩派了!」
  「兩派!哼!就是兩派!--如果壓倒性的多數派願意與少數派並列共存的話!當然,
我是少數派的一員。想要幹什麼也沒轍了!」
  菲列特利加倒抽了一口氣,她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進一步追問:
  「為何事情會演變成這個地步?」
  面對她的質疑,老提督不知為了什麼,似乎也躊躇不決,不知該如何作答。菲列特利加
不得不進一步追問,比克古不得不解釋:
  「說來話長,去年救國軍事會議政變是問題癥結所在,經過那次政變之後,軍部聲望一
落千丈,發言權微乎其微。這是那班政客藉以延伸勢力,滲透進軍部的最好機會!他們我行
我素地操控軍部的人事調動,安排自己的手下到各重要位置任職,以鞏固自身的權益。去年
政變時,庫布斯里本部長和我雖沒有參與其事,但在政變前不能及早預防,政變發生時也無
力阻止,因此,提出抗議也只徒然遭人冷笑!」
  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吧?--菲列特利加心想。話說去年政變以及政變派的代表--
父親德懷特.格林希爾,在在無不成為她未來發展的阻礙。她當然不可能怨恨父親,然而,
這件事情日積月累下來,雖說心中沒有怨恨,但也漸漸感到厭煩。
  「因此庫布斯里提督和我現在有如大海中孤立無依的石頭,那班政客傳令楊提督回首都
,其根本動機仍不得而知,但他們一定認為,不管做什麼也沒有人敢反對,即使有也能很快
擺平!」
  「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我不曉得會給您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那兒的話!沒什麼麻煩啊!只是覺得他們很令人厭惡而已!別再嘀嘀咕咕囉嗦不停了
。事實上,這個房間搞不好有裝竊聽器哩!可能性高達九成以上哦!」
  馬遜准尉一聽,巨大的黑色身軀好似騰空了十公分高。老提督咳嗽似的笑了出來,迎視
菲列特利加的目光後,止住了笑說道:
  「我明知故說的原因有二,一來現在再自圓其說也沒有用了,二來竊聽記錄依法不能當
作證據;相反的,我們可以控告他們竊聽的行為侵犯人權,當然,如果政府還把同盟憲章放
在眼裡的話--」
  「政府不能公然破壞民主的原則,一旦有任何狀況發生,我們可以依法動用武力!」
  「聽到上尉這番話,真是令人欣慰啊!不過關鍵在於楊提督本身,現在既已明白事情原
委,我會盡所能協助你的。」
  「不會給您惹麻煩嗎?」
  老提督這次爽朗地笑了開來。
  「妳特意過來這裡,現在就別再掛意這件事了!我很欣賞那個年輕人,哦!不可以在當
事者面前誇他,否則他會神氣起來哩!」
  「真是太感謝您了!您實在過獎了,我也非常欣賞比克古閣下呢!」
  「我一定要說給內子聽聽!對了!有一件事--」
  老提督臉色一變。
  「剛才妳來的時候,沒有被人跟蹤吧?」
  菲列特利加為之一驚,她望向馬遜准尉。自己心裡一直想著楊的事情,一時大意沒有注
意這點。壯碩的黑人挺起背脊,渾厚的聲音應道:
  「確實的證據倒是沒有,不過,有一輛地上車,行蹤有點可疑。它在我們後面跟了一陣
子,就在途中換班了。」
  「果然是貝依這群鼠輩幹的好事!」
  比克古大聲嚷道,或許他是故意透過竊聽器讓貝依本人聽到。好個豪邁的老人家啊!
  「上尉!這就是民主主義大本營的現狀啊!雨雖然還沒下,但已烏雲遮天了!情勢似乎
將加速惡化下去,要想挽回並非易事啊!」
  「是的,我可以體會得到。」
  「很好。」
  老人沉重的聲音中,包含了一份溫馨:
  「我們可以說是好夥伴啊!雖然在年齡上差了老大一截。」
  Ⅲ
  在不知所措的時候,菲列特利加決定走訪比克古上將,這步棋下得很成功。比克古已應
允願助一臂之力。以其地位和聲望,即使「壓倒性的多數派」也不能無視於他的存在。若他
們沒有把老提督放在眼裡的話,一定早就解除他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職務了。
  停泊在軍用宇宙港一隅的瑞達Ⅱ號沒有再被監視。禁足艦內的官兵們莫名所以地恢復了
自由之身,開始協助菲列特利加的救援行動。
  菲列特利加接受比克古的好意,暫住在他家裡。若是住在一般宿舍裡,不僅會被竊聽或
監視,甚至有可能蒙受物理方面的傷害。比克古的家有專屬的警衛守護,至少他們還不至於
無法無天到侵擾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家吧!比克古夫人也親切地歡迎菲列特利加的到來。
  「以後要常常來哦!啊,不可以這樣講。我們要早日讓楊提督脫身出來才是!對了!不
要拘束,把這兒當成你自己的家就好了!」
  「給您添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快別這樣說了!格林希爾小姐!家裡有年輕人,顯得有朝氣多了!而且我們家老頭子
啊,只要有個人跟他一塊罵罵政府,他就很高興了!該感謝的人是我們才對呀!」
  夫人溫和慈祥的笑容,使菲列特利加心羨神往。夫妻倆唷結褵四十餘年,彼此相知相惜
的默契,在這番話裡顯露無遺。
  即使如此,這個國家已漸漸地不配再冠上「自由」這個頭銜了。不只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的一切,菲列特利加不由得感到這個國家和社會正急速地失去理性和寬容。
  她以比克古的家為根據地四處奔走,在這段期間,發生了一件事。
  ***
  一個以「愛德華委員會」為名的民間團體成立了。這個組織由反戰派的人士集結而成,
志在紀念於去年「國家廣場屠殺事件」中犧牲的潔西卡.愛德華女士。委員會提出一個關於
徵兵不公的問題。
  在政經界的重要人物中,其子女已屆徵兵適齡期者共二四六零零人。以這二四六零零人
為對象所做的調查,結果令人震驚!入伍者比率不滿百分之十五!被送到前線的,比率更在
百分之一以下!
  「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就像那班支配階層所說的,為實現正義,這場長期硬戰非打不
可,既然如此,那麼為何他們不讓自己的兒子加入戰場?又為何利用特權,無所不用其極地
大肆徵兵?令人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場戰爭真的值得我們犧牲生命去打嗎?」
  愛德華委員會提出這個問題,特留尼西特政權卻完全置之不理。政府發言人兼情報通訊
委員長伯尼只說了一句話--「沒有必要回答」,這使得愛德華委員會的成員勃然大怒,而
令他們感到悚然的是,竟然沒有一家報紙敢披露這項消息。
  電子新聞、立體電視等,在與政治權力無關的犯罪、醜聞和關說等各種要脅下,無不冷
漠坐視愛德華委員會的活動。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35

  上訴不得要領,愛德華委員會的成員只好走上街頭,向一般市民公開事情真相。正當五
千位會員要展開示威活動時,防暴警察隊立刻出動加以阻止。為避開警方阻擋的路線,他們
改繞小巷子,不料,主戰派團體--憂國騎士團卻人人手持特殊陶瓷製的棍棒躲在其中伺機
伏擊。包括小女孩在內的愛德華委員會成員,每一個人都在憂國騎士團員的棍棒揮舞下相繼
倒地。這時,防暴警察則遠遠地袖手旁觀,等到憂國騎士團員逃逸無蹤後,才趕過去將手銬
銬在躺在血泊中的愛德華委員會會員手上,罪名是動亂罪。警察發表聲明,指稱是會員們起
內鬨,引發流血事件,泰半的報社照單全收加以報導,憂國騎士團的名字也始終沒有出現報
端,整個事件就此劃上句號--比克古的好友--政治家姜.列貝羅講述這件事時,菲列特
利加起初並不相信,雖然在楊和自己身上發生了許多事情,但她對民主主義的體制和媒體仍
有一份根深蒂固的信賴。
  然而這份信賴隨著時日的流轉,已在菲列特利加的心中開始產生動搖。原因之一是即使
在比克古公開的幫助和列貝羅暗中的協助下,她的行動仍然毫無進展,列貝羅從荷旺.路易
口中得知審查會召開所在的大樓,那是同盟軍後方勤務本部的用地,比克古親往交涉,對方
仍以國家機密為由,拒絕比克古入內。透過關係者要求面會也遭回絕。從比克古家中出來到
回家之前,總是有人尾隨在後,好不容易逮到跟蹤者,問他話,他卻惴惴不安,不知在害怕
什麼,不願作證回答問題。
  第二次成功地逮到貝依准將時,貝依依舊顧左右而言它,菲列特利加看不慣他的態度,
以投訴媒做為要脅,孰料,貝依的反應和前次大不相同。
  「隨你的便!不過,任何一家新聞媒體都不會替你報導的!他們只會坐視不理,要不就
是以冷笑回報你!」
  菲列特利加瞠目瞪視著貝依,貝依神色略顯後悔和狼狽,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
  菲列特利加感到心中一片冰涼。就「愛德華委員會事件」來看,特留尼西特政權似已完
全控制了新聞媒體,一旦政治權力與新聞媒體掛勾,民主主義將喪失批判及自省的能力,甚
而招致死亡病毒的侵害!難道,這個國家的局勢已經演變至這種田地了?--政府、軍部和
新聞媒體,被納入同一個人的操控下!
  她在第二天終於想通這件事。馬遜准尉一看見她,便慌慌張張地連忙收起正在看的電子
新聞,當然,他的舉動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菲列特利加一問,馬遜只得一臉為難地拿出報
紙。
  新聞中刊登了有關菲列特利加的消息--大意是說她的父親德懷特.格林希爾是「去年
政變的首謀者」,儘管如此,她仍然保有軍籍云云,以充滿惡意的筆調批判她,甚至還指稱
她與上司--楊是情侶關係,而發表這篇文章的人,其姓名、來路均不詳。報導的出處、意
圖,可說昭然若揭。
  「滿紙胡言亂語,無恥下流的報導!」
  馬遜憤怒不已,菲列特利加連發怒的力氣都沒了。這種卑鄙低劣的說法反而使她的怒氣
由外放轉而內斂。其中一個原因是到目的為止仍找不到能幫助楊脫離審查會的方法,只能日
日夜夜在焦躁和抑鬱的煎熬中渡過。
  ***
  但是,奇蹟出現了!是日,比克古發出緊急聯絡,豪邁勇敢的老提督似乎不再像近日那
般沉靜了。
  「大新聞哪!上尉!伊謝爾倫要塞受到敵人攻擊,帝國軍發動侵略了!」
  菲列特利加倒抽一口寒氣,還來不及從震驚中恢復冷靜,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隨即失
聲嚷道:
  「楊提督可以從審查會解放出來了!」
  「沒錯!帝國軍這時成了救世主了!真是一大諷刺啊!」
  諷刺也好,什麼都好,菲列特利加生平頭一遭對帝國軍心存感激。
  Ⅳ
  這一日的審查會,一開始即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大抵上楊都能平心靜氣地忍受。但
中央自治大學校長奧里貝拉像得了學術熱似的,開始對楊闡述起戰爭的存在意義。言論中儘
是認為否定戰爭是充滿偽善和感傷的空談。
  「提督!你是一個優秀的軍人,又那麼年輕,但你對戰爭的本質似乎並不了解!」
  楊默不作答,他的反應對奧里貝拉滔滔不絕的說教毫無殺傷力。
  「你知道嗎?戰爭是文明的產物,更是消除國際及國內矛盾最聰明的手段!」
  有誰會贊同你這種說法呢?--一想到問了也是白問,楊根本懶得去反駁。但對奧里貝
拉而言,楊沉默的態度倒像是很好的解釋。他更為得意地繼續自己的長篇大論。
  「人類是一種很容易墮落的生物,尤其在缺乏緊張氣氛的和平和自由時期最容易使人類
墮落,戰爭產生活力與規律,唯有戰爭可以促使文明進步,鍛練人類,提升人類精神和肉體
的層次。」
  「您的意見真是高明!」
  楊應和的語氣了無誠意。
  「不曾在戰爭中失去生命和血肉至親的人,或許會相信你這套說詞!」
  一旦心裡覺得不痛快,楊就會耍耍嘴皮,對這些政府高級官員極盡揶揄之能事;若沒有
表現的機會,為了省卻麻煩,楊便閉嘴靜觀變化。不過,這次楊卻充滿了鬥志。
  在某些狀況下,忍耐和沉默不見得是美德。在不該忍耐的時候忍耐,應該講話的時候緘
默,只會徒然助長敵人威風,敵人更將得寸進尺,並認定自己的利己主義可以橫掃千軍,所
向無敵。如同過份溺愛幼兒,一任權力者驕縱無度,最後勢將不得善終。
  「更何況是那些利用戰爭犧牲別人、圖謀一己利益的人,對他們而言,這種說法當然具
有吸引力嘍!而對那些心中不敬愛祖國,卻滿口國家民族大義,藉以蒙蔽他人的傢伙來說更
是如此!」
  聽了楊這番譏刺嘲弄兼而有之的話,奧里貝拉開始怒髮衝冠。
  「你!你竟敢誣衊我們對祖國的愛是假的?」
  「各位,若你們真像你們嘴上所說的那樣關心祖國的安危,並願為祖國獻身的話,那麼
,在你下命令叫他人做這做那時,何不自己率先身體力行呢?」
  對審查官的怒氣視若無睹,楊語氣間從容不迫。
  「比方說,主戰派的政治家、官僚、文化學者、財經要人等可以組成『愛國連隊』,為
人民做個好榜樣,一旦帝國軍隊來侵時,就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如何?甚至,若能把居所
從安全的首都移到最前線的伊謝爾倫要塞豈不更好?住的地方還多得很呢!」
  再一次的沉默中,雙方的對峙更明顯,敵意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楊也心知肚明,但
他毫無畏色的進逼道:
  「人類各種行為中,最為卑劣無恥的是什麼?--權力的擁有者和諂媚權貴的人藏身於
安全的地方,歌詠戰爭的偉大,用愛國心和犧牲精神等名目,強制將與自己無關的人送往戰
場,這種行徑最為無恥!為使宇宙恢復和平,在我們繼續與帝國打這謂的戰爭之前,是不是
應該先剷除國內這種低劣無恥的寄生蟲呢?」
  這時,連空氣也變蒼白了吧!審查會諸官作夢也想不到,年輕的黑髮提督嘴巴竟然這樣
毒辣。只有荷旺.路易一臉意外地注視著楊。
  「你所謂的寄生蟲是指我們嗎?」
  尼古拉龐提強作鎮靜,但聲音卻高低起伏不定。
  「我說的還有別的嗎?」
  楊不留餘地地應道。尼古拉龐提暴跳如雷,樣子猶如鼓脹起來的青蛙,手握著議事槌猛
敲桌面。
  「你無故侮辱本席!莽撞無禮至極!我們認為必須重新審核你的品性!審查會只得再度
延長會期!」
  「我有異議--」
  楊的聲音被不斷敲打的槌聲所淹沒。
  「受審者禁止發言!」
  「根據何在?」
  「根據審查委員會主席的權力--哦!不!我不認為有說明的必要!請遵守秩序!」
  楊雙手插腰,鬥志高昂,在表情和態度間表露無遺。他決定不顧一切豁出去了,而現在
正是時候!
  「你不如下令退場好了!說明白點,我實在看不下去、聽不下去了!沒有付薪水也就算
了,忍耐也應該有個限度的--」
  國防委員長手中的電話鈴聲突然響個不停,打斷了楊的話。
  「喂喂!是我。什麼事?」
  尼古拉龐提瞪著楊,充滿嫌惡的聲音向話筒傳去,但對方的一句話令他錯愕不及。他緊
繃的臉青筋暴露,幾度叫嚷試圖證實事情真假,不消多久,他放下聽筒,滿臉狼狽地向在座
的人尖聲嚷道:
  「暫時休息一下!各位審查官到隔壁房間集合!楊提督暫留原地!」
  楊心裡明白,事情鬧大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落荒離座的審查官們,是發生政變嗎?不
過,特留尼西特議長死掉更好!--心存這種念頭的楊,似乎已稱不上是位紳士了。
  ***
  以尼古拉龐提為中心,每張臉都面無血色。敵軍大舉入侵伊謝爾倫迴廊!--這個消息
像一把無形的巨錘,重重地敲打了審查官們。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應該是無庸置疑的才對吧!」
  荷旺.路易是其中唯一保持鎮靜的。
  「立刻中止審查會,讓楊返回伊謝爾倫,擊退帝國軍--不!為我們擊退才對!」
  「可是如此一來,豈不是成了朝令夕改?我們現在才開始審問他啊!」
  「難道要貫徹初衷,繼續審查下去?直到帝國軍殺至這個行星?」
  「--」
  「反正也別無選擇了!」
  「不過,我們決定了也沒用!必須請示特留尼西特議長!」
  荷旺.路易以充滿憐憫的目光望著表情木然的尼古拉龐提。
  「那就這樣做吧!只要五分鐘就可以了!」
  ***
  --楊數了將近五千隻羊,審查官們才回到會場來。楊感覺到氣氛和數分鐘前迥然不同
,他內心忐忑不安。這時國防委員長對他說道:
  「提督!有緊急狀況!伊謝爾倫要塞遭帝國軍全面攻擊,據報敵人挾帶著移動式的巨大
要塞,大舉向伊謝爾倫挺進!事態緊急,必須立即派軍趕往救援!」
  「--你的意思是要我趕回去?」
  十秒鐘的沉默過後,在溫和的表情和聲音中,楊確定了這個消息。尼古拉龐提看起來有
點洩氣,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說道:
  「當然啊!你是伊謝爾倫要塞及駐留艦隊的司令官,你的義務和責任就是阻止敵人侵略
啊!」
  「不過,我是遠離前線的待審之身,態度又惡劣不堪,本當革職才是。審查會一事究竟
又該如何處置呢?」
  「審查會必須停止,楊提督!我以國防委員長,也就是你上司的身分,命令你即刻趕回
伊謝爾倫,指揮防衛與反擊任務!懂了嗎?」
  聲音聽起來銳猛無比。然而語音的餘顫卻顯露出說話者內心的極度不安。在法律制度上
,尼古拉龐提固然是楊的上司,但假使楊故意違背命令,至使伊謝爾倫淪陷,那麼在法律根
據上,他作為楊的上司的實質權力也將化為泡影了!
  尼古拉龐提終於察覺以自身為首的這一夥人無異於在火藥庫邊玩火!有了國家的安全才
有他們的權力,有對方的服從才有其支配權。事實上,他們並沒有確實地掌握根植基於宇宙
法則的實力。
  「我知道了。我會回伊謝爾倫的。」
  楊的話讓尼古拉龐提如釋重負般地深吁了一口氣。
  「那裡有我的部屬和朋友,您能保證我的行動自由吧?」
  「當然!你自由了!」
  「那麼!我先告退了!」
  楊站起身來,一位審查官這時對他開口說話,那是當初自我介紹時坐在尾端的男子,名
字在當時便已忘記,言語間極盡阿諛諂媚之能事。
  「如何?楊提督,勝算很大吧!不、絕對不會沒有勝算的!因為你是無人不知的『奇蹟
楊』啊!相信你一定不會辜負我們的期望!」
  「我會盡力而為。」
  楊淡然應道。為了搏取審查會諸官的歡心而自吹自擂、妄下豪語,這種事楊做不出來。
他的語氣變得如此委婉,原因之一在於他只想儘快脫身,不想再節外生枝,除此之外,應該
如何對付入侵的帝國軍,此時的他也沒有明確的構想。
  坦白說來,事態會演變至此地步,審查會應該負起完全責任。不過,楊也不能否認一個
事實--帝國軍趁虛而入了,這是偶然的巧合還是早有預謀的呢?無論如何,人類的想像能
力畢竟有限啊!
  要塞對要塞,在要塞中加裝推進裝置航行,這是大砲巨艦主義的一種變相。就本質上看
來,還談不上是衝擊性的新戰法。不過事實上卻對同盟的權力階層造成莫大的心理震撼,並
促使他們提早結束這場鬧劇,釋放了楊。
  如果劃時代的技術已經破壞兩國間的軍事均勢,那麼這也意味著一萬光年以上的超長距
離跳躍技術已經發展出來了--楊心裡打量著,一旦這種技術發展成功,帝國軍便有可能跳
過伊謝爾倫迴廊,運送大批艦隊和補給物資進入同盟的核心。要是有一天,首都海尼森的上
空突然戰艦群出,勢同熾雲蓋日,屆時,不但市民們呆若木雞,權力階層也只有在俗稱「城
下之盟」--山窮水盡的全面包圍--的憾恨中束手就範了!
  那時該怎麼辦呢?--楊想都沒想過,事態已超乎楊的處理能力,屆時誰能承擔責任?
只怕連薪水都拿不到了罷?楊的退休金情結使他不得不如此忖度了一番。
  楊扶正軍用扁帽,裝模作樣地拍拍衣服上的塵埃,大步走向門口。
  「對了!我差點忘掉一件重要的事。」
  楊矗立門前,模樣上畢恭畢敬,實則毫無誠意地向全座的人說道:
  「你們特別選在帝國軍入侵的時候召小官自伊謝爾倫不遠千里而來,關於這件事誰該負
起責任,市民們一定希望有人出來做個交代!當然,我是指萬一伊謝爾倫沒有陷落的話--
那麼,我告辭了!」
  回過身,楊強壓住幾日來不滿的情緒走出房間。聽了這番話,審查官們臉上的血液流量
可能又將產生變化吧?楊很想留下來仔細端詳一番,但這樣一來,又得在這個不愉快的地方
多待幾分鐘,楊可不願意這麼做。
  九位審查官凝望著門開門合,有的人一臉挫敗感,有的人神色不安,有的人則怒氣沖沖
。其中一人喃喃念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自以為是什麼東西!」
  褪去偽裝,小吏本性顯露無遺。
  「他啊!一點也不像是救國的英雄!」
  荷旺尖酸地應和道。
  「如果沒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現在我們可能已經投降帝國,而且被關在政治犯
監獄裡了,也不會在這裡玩審判遊戲了!他是我們的恩人哪!我們不知感恩也就算了,這些
日子以來還這樣折磨他!」
  「但是他對上級魯莽無禮、態度惡劣,難道就不過份?」
  「上級?政治家有那麼偉大嗎?我們對社會生產並沒有多少貢獻,我們的責任只是將市
民繳納的稅金公正而有效率地加以重新分配,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然後領份薪水,如此而已
。嚴格說來,我們不過是社會結構的寄生蟲罷了,拜宣傳之賜,使人產生錯覺,誤以為咱們
有多偉大。不過在大談這種論調的同時--」
  荷旺的目光益發顯得不以為然。
  「戰火的距離又拉近許多了吧!在這裡窮擔心又能怎樣?就像楊提督所說的,敵人已迫
在眉睫,卻偏偏從前線召他回來,這個責任誰擔待得起?看來要準備辭呈的是我們,不是楊
提督吧!」
  十幾道視線集中在尼古拉龐提身上,國防委員長肥厚的臉頰危顫顫地晃動著。召楊返回
首都並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聽命行事罷了,雖然對這件事他並非全然消極。環繞在側的男
子們已在心中為他的頭銜加上一個「前」字。
  Ⅴ
  楊步出室外,明亮的陽光靜靜地灑滿一身,他用力伸展雙手,將陰濕的空氣自肺中排出。
  「楊提督!」
  微微發顫的聲音穿透他的鼓膜,直入內心深處,他轉身探尋聲音的主人。
  「格林希爾上尉--」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窈窕動人的身影佇立在陽光下,她的身旁站著比克古上將和馬遜
准尉。
  幾個人終於團聚在一起了,楊心裡想著,畢竟,他並不是無處可去啊!
  「給您添麻煩了!」
  楊誠摯地向比克古低頭行禮,老提督輕輕地搖搖手。
  「要道謝就去跟格林希爾上尉說吧!我只不過才幫了點忙而已!」
  楊再次轉身向她:
  「謝謝你!上尉!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表達我的謝意!」
  菲列特利加忍住內心的激動,微微笑道:
  「我只是做一個副官該做的事啊!閣下,沒想到竟然能幫得上忙,我真的好高興--」
  老提督的下顎稍稍動了一下,似乎在喃喃囁嚅著:「兩個拙於表達感情的人!」
  但是沒有人聽到他在念些什麼。他接著對他們這樣說道:
  「對啦!回去伊謝爾倫可不能空著手啊!要準備的東西可多著呢,大夥先去吃個午餐吧
!但願在咱們吃飯的時候,伊謝爾倫還挺得住!」
  這個提議蠻周到的。
  ***
  在「白鹿亭」餐廳,姜.列貝羅等候一行人的到來。身為在野政治家,他總是儘量避免
進入軍事設施。楊對他的幫助言謝過後,列貝羅也表達了祝賀之意,接著,列貝羅神情肅然
地說道:
  「國民對政治已逐漸失去信心了,值此時期,所幸還有一位兼具實力與聲望的高級將領
使人民心存希望,這個人就是你,楊提督。但是對民主共和政體而言,這種現象相當危險!
可以說是培育獨裁政治萌芽的溫床啊!」
  「您的意思是說,我是溫室中的花嘍!列貝羅閣下!」
  楊開玩笑地應道,列貝羅卻面不改色地接著說: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楊提督!在未來的歷史中,很難保證你不會成為魯道夫.馮.
高登巴姆第二啊!」
  「--等等!」
  楊連忙打斷他的話,雖然他經常被人家曲解本意,但這次可能是其中層次最高的。
  「列貝羅閣下!我可不想成為獨裁者,如果想的話,去年政變爆發之際,機會多的是哩
!」
  「我也這樣認為。不過--」
  列貝羅語重心長地說到一半,抑鬱的視線凝望著黑髮的年輕提督。
  「人都是會變的!五百年前,魯道夫大帝是不是一開始就有野心想做皇帝?我很懷疑!
在掌握權力之前,他或許有一點獨善其身的觀念,也可能只是一個熱衷於理想和信念的改革
者。但在取得權力之後,一切都變了,先是全面性的肯定自我,繼而過度膨脹,無止境的放
縱於自我神化的迷夢中!」
  「您的意思是說,我若掌權也會變質?」
  「我不知道。只是擔心有那麼一天你會為了保護自己而不得不重蹈魯道夫的覆轍--我
祈禱這一天永遠不會來!」
  楊沉默不語了,他想問列貝羅該向誰祈禱呢?不過,答案可能不會令人滿意吧!列貝羅
一向被評為良心派政治家,他對楊說了這番憂心忡忡的話,使楊心情惡劣到極點。列貝羅飯
都沒吃便先行離去了,此時,楊內心不免興起歸去來兮的感嘆,菲列特利加和比克古也心有
戚戚焉。當然,他們對列貝羅仍然心存感激,只是像他如此悲觀的男子似乎與此時此地格格
不入--
  享用了以烤鹿肉為主菜的大餐後,楊還把附送的水果冰淇淋吃個精光,才心滿意足地起
身正待離去。就在這時,一個令人意外的人物出現了!原來是先前在審查會上與他針鋒相對
的尼古拉龐提。
  「楊提督!你身為公眾人物,站在維護國家名譽的立場上,有關這次審查會之事,請你
在對外發言時,儘量避免醜化國家的形象。」
  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中不住納悶--人類竟是這般厚顏無恥嗎?楊穿上外套,站到
他面前答道:
  「照您這麼說,表示您也承認這次針對我而召開的審查會公諸於世的話實在有損國家機
構的形象嘍?」
  這個反擊令尼古拉龐提招架不住「算了吧!」他心灰意冷地暗忖道。為了美化特留尼西
特的形象,他不得不忍辱前來要求楊對審查會的事三緘其口。
  「我只是盡一個公務人員應盡的義務罷了,不過相對的,身為公務人員,我確信在盡義
務的同時,也可以要求對等的權利。」
  「--確信與否是委員長您的自由,我不想再提審查會的事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該好
好想想如何打贏這場戰爭了!」
  甫說畢,楊轉身走出餐廳,方才吃下的大餐彷彿已開始在胃裡發酵了。海尼森行星的自
然是如此美麗,但當人類佔據地表後一切便為之改觀了。淨想著他們的事又有何用?還不如
研究如何贏得戰爭勝利要來得實際些。
  「若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還好,我可不想輸給他的部下呢--」
  察覺到自己竟有此想法,楊不禁一陣苦笑。他想,這不是自信,是長進吧!
  「無論如何,咱們同盟政府老喜歡掣手掣腳,又老是不自量力地打硬仗,真是傷腦筋啊
!比克古提督!」
  楊認為這種說法已算客氣了,自攻佔伊謝爾倫要塞以來,楊經常是在戰略運用多方受限
之下勉強作戰的。楊很希望政府能讓他在戰場上放手一搏,這雖然與他厭惡戰爭的個性相矛
盾,但的確是他內心的一大願望。
  「沒錯!不過,不管那些傢伙打算怎樣,這次是非戰不可了!」
  「您說得對!不管怎麼說,伊謝爾倫總是我的家啊!」
  楊並沒有刻意掩藏自己的感性,因為他自認自己是不屬於生活在陸地的人。
  雖然他生於首都海尼森,但五歲時,母親便去世了,六歲開始隨著父親--楊泰隆住在
來往於?星間的商船上。十六歲時父親亡故後便搬進軍官學校的宿舍。在這十年間,他從未
在陸地上連續居住達一個月以上,這也是亞列克斯.卡介倫笑稱「楊的雙腳從不著地」的原
因所在。還有尤里安也在那裡。楊此時只覺得世上所有他所關心的人都已齊聚在伊謝爾倫了。
  「上尉,咱們回家吧!」
  他對美麗的副官說著。[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2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40

【第七章】
  Ⅰ
  「四月是最殘酷的一個月」--古代有位詩人曾這樣詠唱。對伊謝爾倫要塞的官兵們而
言,宇宙歷七九八年四月,可說是多災多難的一個月。不但司令官不在,還面臨大敵壓境,
陷入孤立無援的苦戰當中。
  「那時大家人心惶惶,只因為楊提督不在--」
  尤里安在事後如此向菲列特利加說道。
  「不過,相反的,在楊提督回來之前要先穩住陣腳才有用啊!就是因為人人心存此念,
伊謝爾倫才有救。嗯--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司令官不在,大家並不恨敵人乘虛而
入,但政府在此時傳令楊提督回後方卻令絕大多數的人大為震怒!」
  士兵們可以痛快淋漓地臭罵政府,高級軍官卻不行。楊不在期間,由亞列克斯.卡介倫
少將代理司令官一職,其他尚有要塞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少將、參謀長姆萊少將、駐留艦隊副
司令官費雪少將,駐留分艦隊的阮少將和亞典波羅少將、以及副參謀長派特里契夫准將--
由這些人組成指揮小組。由於位列同一階級者較多,因此,必須採取集團指導的形式,擔任
司令官代理人的卡介倫,也只是同級者當中「比較高級的一個」而已。
  也就是說,在伊謝爾倫要塞的關係圖中,司令官楊上將身居最高峰位置,其他高級軍官
則在週邊形成第二波高山。坐二望一的人選目前仍然沒有,銀河帝國軍的總參謀長--奧貝
斯坦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說「組織尚稱健全」吧!
  但眼前有一個微妙的問題,即現任司令官顧問的「客座提督」梅爾卡茲的角色定位。在
銀河帝國時,他官拜一級上將,內戰失敗亡命至同盟後,只受到中將待遇,連降二個階級。
現在的同盟軍沒有現役的元帥,也不設一級上將,連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也只是上將而
已,因此,不可能授予亡命者和其相同的階級。
  但是,身為中將,他的階級卻也在卡介倫等人之上,楊不在的時候,他若以自己的階級
身分要求相對的權限,勢必會造成組織大亂。然而梅爾卡茲對於自身的立場--「新來的客
將及亡命者」--劃分的很清楚,行事審慎,節制有度,他人未徵詢意見時,自己也絕不多
說一句。
  梅爾卡茲的副官貝倫哈特.馮.舒奈德,在這方面則略顯不足。他就是當初力勸梅爾卡
茲亡命同盟的青年軍官,在帝國時,官拜少校,現為上尉待遇,由於上司被降了二個階級,
他也要求自己應該被降二級成為中尉,但楊威利卻以一句「這個階級如何?」來回應他。楊
本認為,沒有必要連舒奈德也降級,可是,楊眼中這位潔身自愛到近乎有點「潔癖」和頑固
的舒奈德,卻堅持與上司同進退,楊不得已只得妥協降他一級。
  而舒奈德勸梅爾卡茲亡命同盟的用意並非為圖安穩生活,身為軍人,他想做點有意義的
工作,過得更積極一些。與此相對的,姆萊少將則認為楊司令官過於禮遇亡命的客將,而且
在楊的部下中與他持相同意見者也大有人在。因此,楊不在的期間,伊謝爾倫要塞的集團指
導機制能否順利運作令許多人擔心不已。
  ***
  「四週!只要熬過四週,楊就回來了!」
  卡介倫強調,他只能這樣給自己打氣,同時也以此鼓舞官兵的士氣。他在行政處理方面
的盛名和實績,人人有目共睹,信賴有加。但當危機迫在眉睫時,他在執行實戰指揮官一職
的能力上,則又另當別論了。
  現在,卡介倫再次強調一點:
  「不可以讓敵人得知楊不在的消息!」
  敵人若知道楊不在,必定軍心大振,加強攻勢。更糟的是,敵軍還可能使出殺手(金+
間)?,半路攔截將楊俘虜。
  「我們的基本方針是,在楊返回之前守住伊謝爾倫。在戰術上,以防禦為主,隨時作好
準備應付敵軍的攻勢。」
  會議室中,卡介倫說道。同僚們你看我,我看你,他們雖然不滿這種有失創新性和積極
性的做法,但除此以外也別無選擇,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全力做好防禦工作固然好,但未免過於消極了吧!而且反過來還會招致敵軍的懷疑。」
  年輕的亞典波羅說。
  「你說的沒錯,不過這樣做也可能會使敵人誤以為是『魔術師楊』在故施什麼策略呀!」
  「若敵人不這麼想呢?」
  「那麼,咱們辛辛苦苦打下的伊謝爾倫只好再度落入帝國的手中嘍!」
  亞典波羅正欲再辯,這時通訊官發出報告,帝國軍的要塞傳出通訊電波。霎時之間,卡
介倫眉頭深鎖,他下令把電波接入,所有幕僚人員均移至中央指揮室。
  一個輔助螢幕接收到電波,一位身穿帝國軍提督制服的男子出現在畫面上。男子身形壯
碩,為一壯年軍官,予人氣概威武的印象。
  「叛軍!哦--各位同盟軍!本官乃銀河帝國禿鷹之城先遣軍總司令--坎普上將,戰
火即將點燃,我要奉勸各位一句,聰明的話,儘快投降!不過,我想你們大概不會這麼做!
那麼,各位只有在戰火中自求多福了!」
  「作風古板,但稱得上堂堂男子漢!」
  尤里安的身旁,先寇布如此評價道。
  卡爾.古斯塔夫.坎普像花崗岩般的風格令尤里安大為折服。這位身經百戰的勇將,武
功彪炳,全身散發著陽剛氣勢。尤里安心想,楊若站在他身旁,充其量也只像個初出茅廬的
副官而已。當然,他並沒有輕視楊的意思。
  --後來,有人問尤里安對於他的監護人--楊威利有何看法時,尤里安答道:
  「--嗯--表面看來並沒有那麼偉大,在眾多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的軍人當中,他一
點也不顯眼;但是,只要他一離開人群的話,大家就會立刻發現的。他就是這種人--」
  ***
  禿鷹之城上。
  「伊謝爾倫沒有回音!」
  通訊官來報,坎普點點頭。
  「有點可惜啊!很想一睹楊威利這個男子的風采,不過,身為軍人就該有軍人的作風,
也許應該以實力和他一較高下吧!」
  伊謝爾倫要塞沒有回音,是因為他們不想讓帝國軍知悉楊不在,帝國軍也無從得知此事。
  「要塞主砲填充能源!」
  坎普聲音發自丹田,下達命令。
  禿鷹之城要塞的主砲是X射線光束砲,光束波長一百埃,輸出達七四零兆瓦,只要被擊
中一砲,再大的戰艦也將化為烏有。能量顯示盤由白轉黃,砲術軍官報告「能源裝填完畢」
後,坎普雄渾有力的聲音下令道:
  「發射!」
  下達命令的同時,數隻手指按在數個按鈕上。
  十二道白熱光束由禿鷹之城射向伊謝爾倫,看起來如具有質感的固體,在短短二秒內征
服六十萬公里的距離,刺穿同盟軍要塞的壁面。
  能源中和磁場欲振乏力,鏡面處理的超硬度鋼、結晶纖維及超級陶瓷所組成的四重複合
裝甲勉強抵抗數秒之後終告失敗。光束刺穿要塞外壁直達內部,周邊的空間在瞬間燃燒起來。
  ***
  爆炸發生。
  震動伴隨著轟隆巨響搖撼整個伊謝爾倫,中央指揮室的要員們全部站起身來,其中也有
人失足摔倒在地。緊急狀態的警鈴聲大作!
  「RU77區破損!」
  通訊員的聲音也顯得那樣淒厲!
  「調查損毀狀況!救出傷患!快!」
  卡介倫站著下達指示。
  「77區裡沒有生命反應!共有四千名士兵困在砲塔和兵器庫中--」
  通訊員舉手拭去額頭冒出的汗水。
  「現在不可能修復外壁!破損區域必須放棄!」
  「不可以放棄!封閉RU77區!下令全體戰鬥人員穿上宇宙服,還有非戰鬥人員不得
進入接近外壁的區域!情況危急,立刻行動!」
  先寇布快步走向卡介倫。
  「代理司令官!可以用要塞砲反擊了吧?」
  「反擊?」
  「不反擊不行了!再這樣下去,等敵人發動第二次攻擊,我們只有坐以待斃了!」
  「但是,看看現在這一切!」
  膽識過人的卡介倫也臉色鐵青。
  「雙方同時發射主砲射擊,最後只有同歸於盡哪!」
  「是的!兩邊要塞主砲彼此攻擊,只有同歸於盡一途!但我們就是要讓敵人領教同歸於
盡的可怕,才能夠使敵人停止發射主砲啊!一旦雙方都無計可施,我們才得以爭取時間!現
在絕不能讓敵軍發現我們的弱點!」
  「我知道了!就這麼辦!」
  卡介倫隨即吩咐砲術軍官:
  「雷神之錘!裝填能源!」
  緊張的情緒宛如光速在指揮室中奔馳。
  「雷神之錘」是伊謝爾倫要塞的主砲,輸出達九二四兆瓦,凌駕在禿鷹之城之上。這座
要塞在帝國軍手中之時,同盟軍前後共有六次大舉來襲,每一次都大量折損官兵和艦艇,帝
國軍也每每發下豪語:「伊謝爾倫迴廊是用叛軍士兵的屍體鋪成的!」
  「能源裝填完畢!瞄準點固定!」
  卡介倫吞吞口水,舉起一隻手。
  「發射!」
  這次,巨大的光柱由伊謝爾倫射向禿鷹之城,像紙一般刺破能源中和磁場和複合裝甲,
引起內部爆炸。白色小小的光泡迅速湧現,伊謝爾倫要塞的人可以從螢幕上看到這幅景象。
這些光泡足以抵過數十艘戰艦同時爆炸所引起的能源浪濤,在一瞬間,禿鷹之城也損失了數
以千計的生命!
  Ⅱ
  這場慘烈的主砲發射戰是要塞與要塞對戰的第一幕。雙方都造成重大的傷亡損失,心理
上的衝擊更為嚴重。這時對方已開始畏懼使用主砲的殺傷力了,這方攻擊,那方反擊,最後
只有同歸於盡!他們的目在於獲勝,因此必須尋求同歸於盡以外的辦法。
  「接著應採取什麼策略才好呢?」
  卡介倫一臉疲憊地望著同僚們,姆萊少將答道:
  「其中一個辦法是,出動艦隊,以艦隊戰一決勝負,但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貿然出動
艦隊,只會徒然成為主砲的砲灰!」
  「還有呢?」
  「現在周邊空域充滿電磁波和干擾電波,而通訊和索敵都必須仰賴光學原理,趁此空隙
,他們很可能會用行動較為靈活的小型艦艇將步兵部隊送到要塞附近,從外壁潛入進行破壞
活動,這是我的想法!」
  「嗯--防禦指揮官的看法?」
  被指名詢問的先寇布,指尖彈著空咖啡杯。
  「參謀長的確高見!不過我要補充一點,我們不能一味靜待敵軍出來,必須同時採取同
樣的策略!」
  「--梅爾卡茲提督的看法呢?」
  卡介倫一說,舒奈德上尉眼中閃過比梅爾卡茲本人更為得意的神采。梅爾卡茲還未答話
,此時,緊急聯絡的鈴聲響起,卡介倫拿起聽筒,說了兩三句話後,望向防禦指揮官。
  「第二十四砲塔傳來的報告,砲塔附近的要塞外壁上,敵軍步兵部隊開始降落,落點位
於死角,無法攻擊!我方也必須動員步兵部隊,先寇布少將!偏勞你了!」
  「敵人的攻擊行動竟然如此迅速!」
  先寇布嘆口氣,傳喚凱斯帕.林茲上校,在先寇布晉陞將軍之後,他便成為威名遠播的
「薔薇騎土」連隊指揮官。褪色麥穗般的頭髮,碧藍的眼睛,是一個身體健壯的青年。
  「準備肉搏戰!狀況危急!由我直接指揮!」
  在命令的同時,先寇布已大步走出去。
  「喂!防禦指揮官不需要親自參加肉搏戰啊!待在指揮室!」
  卡介倫大嚷,先寇布頭也不回。
  「我去做點運動,馬上就回來!」
  ***
  和行星的重力圈比起來雖然微不足道,但伊謝爾倫也有重力圈,範圍自外壁至上空十公
里處。在要塞回轉的慣性作用下,外壁上當然是一環有重力的世界,同時也是一個接近絕對
零度的真空世界。在這裡開闢戰場,環境相當特殊。
  這裡現在已成為兩軍步兵部隊激烈衝突的戰場,入侵的帝國軍是第八四九工兵大隊和第
九七裝甲擲彈兵連隊,前者在要塞外壁裝設小型雷射氫彈的同時,後者擔任掩護。
  伊謝爾倫要塞外壁的表面積達一一三零零平方公里,設有許多索敵系統、砲臺、槍座及
艙口,彼此互相監視,然而並非全無死角,入侵者便利用死角進行滲透。
  帝國軍的士兵陸陸續續降落外壁,為數超過一千人時,同盟軍開始迎擊。
  雷射步槍閃光四射,兩個帝國軍士兵應聲倒下。由先寇布直接指揮的同盟軍,向措手不
及的帝國軍襲擊過來,他們從艙口躍出,利用砲臺的陰影移動,用雷射槍進行掃射。帝國軍
狀極狼狽,但仍還以顏色。在某種情況下,雷射槍未必是有效的武器,裝甲服若經過鏡面處
理,即使中槍,光束只會反射彈開,因此,原始的十八毫米口徑至二十四毫米口徑無後座力
式自動步槍,此時倒出乎意外地成為強力武器,子彈追循著直線虹光,在眩花士兵們視線的
同時一一奪去他們的生命。彼此距離愈近,原始的肉搏戰愈為激烈,高密度碳素結晶製的戰
斧、長而大的超硬陶瓷製戰鬥刀兇狠地吸吮敵人的鮮血。
  戰場上的殺人技巧是一種洗練的藝術--只有極少數人能使人產生這種感覺,但華爾特
.馮.先寇布就是其中之一。他原本可以單手使用全長八十五公分的戰斧,現在則兩手握著
斧柄縱橫揮舞,向前殺出一條血路。單以威力或速度來看的話,在他之上的敵軍比比皆是,
但同時擁有二者,將二者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招招痛擊敵軍致命之處的攻擊效率,則無人能
出其右。先寇布在混戰的亂流中移動,施展出雄渾臂力和高超技術,揮動戰斧,在電光火石
之際,劈向突襲而來的敵兵,在敵人來不及設防的喉頭和關節處,準確揮下毫不留情的利斧。
  帝國軍第九十七裝甲擲彈兵連隊陷入險惡與絕望的苦戰之中,如果他們的對手不是「薔
薇騎士」連隊的話,現在或許還有還擊的餘地,但他們只為「同樣的人數下,薔薇騎士無人
能敵」一說徒然留下見證。
  帝國軍死傷慘重,處於被半包圍狀態,當他們窮促外壁一隅時,在送他們前來的登陸艦
掩護下,數架單座式戰鬥艇王爾古雷一躍而出,緊急低飛,在同盟軍的上空俯衝襲至。
  王爾古雷發射的光束無法穿過外壁,但貫穿同盟軍士兵的裝甲服則綽綽有餘。在此同時
,對人飛彈掃射而下,眩目的閃光如洶湧的漩渦襲捲各處,被撕裂的人體在宇宙中飛散。王
爾古雷一面大肆殺戮,一面伺機提高速度,正欲脫逃時,同盟軍的對空砲塔突然發出無聲的
咆哮,被光子彈擊中的王爾古雷一個踉蹌,失去控制,撞向外壁爆炸開來。
  一片混亂中,先寇布命令部下發射信號彈,信號彈發出白色的的光芒「薔薇騎士」連隊
開始陸續自艙口撤回要塞內部。一個半小時過去了,肉搏戰鬥漸漸接近尾聲;帝國軍一方亦
然,暫時停下戰鬥行動,救回生還者,然後撤退,但無情的對空砲火依然彈如雨下,死傷更
形慘烈!
  先寇布卸下裝甲服淋浴一番,沖洗掉身上的汗水後,回到中央指揮室。
  「三兩下就把他們打回去了!我方才說的辦法怎樣?把我方步兵也設法送到他們那邊去
試試看--」
  「不行!不可以那樣做!」姆萊參謀長嚷道。
  「為什麼?參謀長!」
  「閣下剛才俘虜了幾個敵人的士兵,如果相反的情況發生該怎麼辦呢?要是我軍士兵被
捕,在拷問逼供下抖出楊提督不在的話--」
  「的確啊,有這個危險!」
  先寇布點點頭,不經意地露出銳利的目光。在剛才的激戰中,我方捉拿了俘虜,敵方呢
?在宇宙戰鬥中,戰死者和俘虜有時毫無差別,屍骨無存是常有的事。因此,不管是戰死或
被俘,都只能暫時算在失蹤者之列。
  卡介倫歪著頭。
  「我方的人沒有被俘虜吧?先寇布少將!」
  「但願沒有啊!不過,要是--」
  「怎樣?」
  「從現在開始該怎麼做呢?我們總不能命令士兵不准投降、死戰到底啊!戰場上,一兩
人被俘是常有的,不可能避免。」
  「那怎麼辦?」
  「既然紙包不住火,不如乾脆我們主動把這個秘密向外洩露,這樣做可能反倒不失為上
策,故布疑陣,看看敵人的反應如何?」
  「不!再仔細研究一下敵軍的情勢吧!我們貿然耍這種小花招,萬一弄巧成拙,捅出紕
漏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卡介倫舉棋審慎自有其道理,先寇布明白他的用意,看看螢幕上的敵軍要塞,肩頭微微
一聳。
  「話是這麼說,敵人的第一波攻擊是勝負立見的大招術,第二波攻擊是小招術,第三波
攻擊又會採取什麼手段呢?--」
  沒有人作答,大家打從一開始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先寇布環視室內,走近他的射擊和
肉搏戰技學生,拍拍他的肩膀。
  「尤里安!現在該好好去睡一覺嘍!因為,到時候可能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哩!」
  ***
  禿鷹之城要塞的中央指揮室裡,螢幕上映現著相距六十萬公里的伊謝爾倫要塞,總司令
官卡爾.古斯塔夫.坎普與副司令官奈特哈爾.繆拉一面注視著那個銀色的球體,一面交談
著。
  「工兵隊失敗了嗎?哎!有什麼辦法?如果事情像預期中那麼順利,我們就不用吃那麼
多苦頭了!」
  「對方畢竟是楊威利啊!連羅嚴克拉姆公爵也對他另眼相看呢!」
  「楊威利,那個人可是個逃跑高手呢!前年,亞姆立札會戰正待開始時,就被他狡猾地
溜掉了,那傢伙分明贏了,卻又逃走,真是個奇男子!」
  「奇男子?--他究竟在運用何種奇略呢?實在難以判斷哪!」
  「不能再等了!先下手為強,那件事的準備完成了嗎?繆拉!」
  「完成了!要開始了嗎?」
  坎普點頭示意,霸氣滿滿的視線投射在伊謝爾倫要塞的影像上,剛毅的下顎,綻出一抹
自信的微笑。
  Ⅲ
  緊張與不安加速了每個人的心跳,時間一分一秒地溜過。工兵隊任務失敗之後,帝國軍
長達八十個小時沒有攻擊行動,使人感覺猶如飽餐過後的猛獅,正在秘密潛伏行動當中。
  「敵軍沒有進一步採取行動,在打什麼主意呢?」
  焦慮的聲音隨處可聞,不過,伊謝爾倫指揮部的方針即在拖延時間,敵人的攻擊行動停
頓下來,對他們來說可說正中下懷。
  「楊提督一分一秒地接近伊謝爾倫,我們也一分一秒地接近勝利了!」
  派特里契夫准將對士兵們說道,這段話的前半段,大家深表贊同,至於後半段,卻未必
得到全面的支持。因為在楊提督趕來救援之前,伊謝爾倫要塞或許早已淪陷了。身處前線的
士兵心理大多喜好樂觀而非悲觀,成功地將敵人擊退逐離外壁,這個事實才是使士氣得到提
振的主要原因。
  這時,事情突然發生了!沒有任何先兆,就像一閃而過的影片鏡頭,沉靜的局面一轉而
變得動盪起來。監控員確認自己的知覺正常後,禿鷹之城發射的光棒早已刺穿虛空。
  「能源波急速接近!」
  還沒說完,外壁某處已被X射線光束炸裂,要塞動搖起來,內部連續發生數起小爆炸。
聲響如巨雷轟頂,中央指揮室內,人人心跳急劇加速。
  「第七十九砲塔損毀!無人生還!」
  「LB29區破損,死傷眾多!」
  通訊員的叫聲近乎悲鳴般此起彼落。
  「放棄第七十九砲塔!立刻救出LB29區的受傷人員。」
  通話一度中斷。
  「雷神之錘!準備發射!」
  卡介倫下達命令,事實與內心不住地交戰。他以為帝國軍已放棄了主砲戰,沒想到自己
太樂觀了!此時若有人批評他那極端被動的指揮方針是錯誤的,他也只能甘之如飴了--。
  數秒後,伊謝爾倫要塞的主砲,開始向禿鷹之城噴吐報復的烈焰。白熱能源的獠牙咬裂
了禿鷹之城要塞的外壁,五光十色的火焰在空中張牙舞爪,又過數秒後,另一波報復的光束
又襲捲而來,搖動、爆炸,接著轟聲巨響--。
  「他們已覺悟要同歸於盡--?」
  忽而看看螢幕,忽而看看偵測器,派特里契夫呼吸急促地說著。卡介倫咬著嘴唇,默不
作答,精神回路的一部份已經攪亂了,一股奇怪的失調感自體內湧現,總覺得什麼地方怪怪
的,到底是哪不對勁呢?
  突然,天花板發生彎曲。三半規管全速運轉,及時避免了卡介倫和先寇布等人跌落在地
。隨著亂流的咆哮,兩三個偵測器的畫面變暗,通訊員歇斯底里地慘叫起來。
  「壁面被炸開!是炸彈爆破!不是光束攻擊,研判是雷射氫彈!」
  「敵軍艦隊逼近要塞後部!」
  「什麼?怎麼會這樣?」
  卡介倫大惑不解地嚷道,但不消片刻,他便理解一切了,是聲東擊西!實力相當的要塞
主砲彼此轟擊,目的在於掩護艦隊的出動和工兵隊的活動,亦即掩護作戰。為什麼當初沒想
到這點呢?他厭恨地詛咒著自己的粗心大意。
  ***
  另一方面,以旗艦倫貝克為首的艦隊聚集在伊謝爾倫要塞的後方,艦橋上,繆拉嘴角浮
現出會心的微笑。
  雷射氫彈已將伊謝爾倫要塞外壁的一部份炸成一個巨大的破洞,直徑長達二公里,形成
一鋸齒狀邊緣的黑色深淵,狀似一隻巨大食肉獸充滿血漬的口腔。
  奈特哈爾.繆拉下令出動二千架王爾古雷,他們掌握了伊謝爾倫重力圈內的制空權後,
運載五萬名裝甲擲彈兵的登陸艦立刻出動,並在洞口四周放下他們。裝甲擲彈兵由此侵入要
塞,與外部的攻擊行動內外呼應,目標指向要塞內各主要發令室和管制室,即使無法佔領,
至少也要破壞要塞內的通訊設施和運輸系統。
  「這樣一來,伊謝爾倫要塞和迴廊就是我們的了!」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43

  警報器和信號器競相爭鳴,聲聲刺耳,尤里安走在傳動帶上,向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
恩的專用港快速前進。他剛才被邀至卡介倫家中,與三位女士共進午餐,卡介倫不能離開中
央指揮室,又擔心家人的情況,因而私下託尤里安前去。對於這種程度的公私混淆,尤里安
尚能接受。因為若要認真計較的話,卡介倫大可以把家人遷至首都,或搬到要塞內最安全的
地方。午飯吃到一半,聽到緊急警報聲,尤里安抓起軍用扁帽,飛也似的離開卡介倫家。
  「尤里安哥哥!小心哦!」
  莎洛特.菲莉絲的餘音繚繞耳際。
  「多可愛啊!如果能有妹妹的話,就要像她那樣!」尤里安心想。
  有一次,楊故意逗尤里安:「十年後,你二十六歲,莎洛特十八歲,是不是很配啊?」
  尤里安也不甘示弱:「楊提督現年三十一歲,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二十四歲,更
配耶!」
  楊一聽,只得露出苦笑,趕快把話題岔開。尤里安常想,要到什麼時候,提督才肯說出
心裡的話呢?他也常常幻想,如果自己現在是二十六歲就好了--。
  「小子!現在要出動嗎?」
  輕鬆自在的聲音自耳畔響起,此時的狀況,可以清楚感到四周危機四伏的壓力,因此,
那聲音聽起來特別讓人安心。尤里安止步,轉頭望見年輕的擊墜王--奧利比.波布蘭少校
的身姿。他也可說是尤里安的斯巴達尼恩空戰技術的老師。
  雖然先寇布及波布蘭的私生活經常遭人非議,楊仍然堅持派任這兩位一流的老師來指導
尤里安。但是,他們兩人在伊謝爾倫韻事頻傳,風流之名不脛而走,或許唯獨這一點楊似乎
不希望見到尤里安也有樣學樣吧!
  「少校!慢走啊!」
  尤里安說道,卻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可能中午的時候,又跟某一個情人共渡一段甜
蜜時光了吧?留意到少年的表情,擊墜王笑了笑,手湊到鼻頭,嗅嗅香水的芬芳。
  「小子!這就是人生的--嗯!不!是生命的芳香啊!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尤里安還來不及對他的話發表感想,兩人已來到港口區域。在機庫乘上斯巴達尼恩自空
氣閉鎖艙進入跑道區域,全身裹著氣密服的整備兵向他們揮揮手,除了駕駛者本人,他們也
希望所有機裡的人都能平安歸還。
  自高速航行中的母艦起飛時可以利用慣性原理,但從伊謝爾倫要塞起飛,則必須先滑行
一段。跑道寬幅五十公尺,長二千公尺,艙門高十七點五公尺,接近跑道的末端,可以看見
前面遠方出口的光點。駕駛員們稱它為「死神的白眼」。
  「二十八號機!進入跑道!配合信號起飛!」
  管制室的聲音自耳機中傳來。
  「一到外面要特別小心!」
  這是管制室對新兵的一番好意。
  「去吧!」
  數十秒後,尤里安的愛機自「死神的白眼」躍向虛空之中。
  ***
  「威士忌、伏特加、萊姆、蘋果傑克、雪利、可涅克,各中隊集合!」
  波布蘭在操縱席上傳喚部下。
  「好了!不要胡思亂想了,要保護國家,就不可以想別的事,要想就想那個為你癡迷的
美麗姑娘!祈禱自己能活著回來看那位美麗女郎的笑容,只要想著她,遭好妒的神嫉恨也無
所謂,反正還有善良的惡魔保護我們!懂了嗎?」
  「懂了!」
  全體部下齊聲應和。圓圓的頭盔下,年輕的擊墜王展顏一笑。
  「好!跟我來!」
  ***
  應不應該出動艦隊?卡介倫猶豫未決。但費雪、亞典波羅、阮已紛紛來報「出動準備完
成!」困坐要塞,束手旁觀戰況,是宇宙軍艦乘員最痛苦的一件事。
  一旦形成混戰,帝國軍也不願因發射要塞主砲,而危及己方的艦隊。因此,顯而易見的
,艦隊決戰的可行性極高。但問題是,卡介倫現在仍無法準確抓住出擊的最佳時機。
  「九點半方位!出現敵軍戰艦!」
  「第二十九砲塔!迎擊!」
  報告和命令夾雜交錯,充塞著官兵們的聽覺。隔著一層牆壁,仍然令人難以置信外面是
一個寂靜的世界,雖然室內保持著十六點五℃的適溫,但不可思議的是,人人依然汗如雨下
,浹背濕透。
  先寇布少將幾乎每隔一分或一秒,便發出迎擊指示。他向值班的勤務兵招招手,要塞防
禦指揮官對緊張過度的士兵說:
  「給我一杯咖啡!半匙砂糖,不要奶精,沖淡一點!」
  年方十幾歲的勤務兵聽得一楞一楞,先寇布悠然而笑。
  「搞不好這是生命中最後一杯咖啡哩!拜託你用心泡哦!」
  勤務兵自中央指揮室飛奔而出,卡介倫體力透支,疲倦得面無光澤,但還有開玩笑的力
氣:
  「還記得交代咖啡的口味,可見你還不要緊哪!」
  「對啊!凡是女人和咖啡的事,死到臨頭也絕不妥協!」
  兩人相視抿嘴一笑,這時一個聲音揚起。
  「代理司令官!」
  卡介倫循聲望去,原來是客座提督梅爾卡茲。亡命的客將,垂老的臉上浮現沉靜的決意
,先寇布興致沖沖地望著這位帝國軍的老將。
  「請暫時將艦隊的指揮權交給我,我想我可以使情況好轉一些。」
  卡介倫沒有馬上作答,他知道這件事早晚都會來的。
  「--就交給您了,請您奮戰。」
  Ⅳ
  淺黑色皮膚,黑黝而粗的頭髮,中等身高但體格魁梧,雙頰及嘴上蓄著鬍髭,臉形有稜
有角--這就是楊的旗艦休伯利安的艦長亞塞道拉.沙其安中校的輪廓圖。他在指揮艦隊的
能力方面,仍屬未知數,但在領導一艘艦艇的才華方面,不論統率力或應變能力,均屬無懈
可擊。在多次艱危的戰鬥中,楊之所以能夠專心指揮全體艦隊,是因為楊很放心將旗艦的行
動交予沙其安全權負責。
  在迎接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提督及舒奈德上尉登上自己的艦艇時,這個精
悍的軍艦強人,兩眼目光炯炯瞪著他們,以毫不客氣但又不失禮數的口吻放言道:
  「這艘戰艦,除了楊提督,其他人我一概不以司令官之禮歡迎他!不過,我自然知道自
己的職責所在,請下命令吧!」
  他的態度率直,梅爾卡茲並未感到不悅,並不是特別針對自己,事實上他對所有的高級
軍官都是這樣直來直往的。
  代理司令官卡介倫少將秉持的基本方針,是採取嚴密守勢以待楊威利趕來救援,但這樣
做真的正確嗎?他自己也不禁開始懷疑,而且,這個方針對戰術運用有否助益,責任也在自
己身上。眼前當務之急須先清除企圖進入要塞的帝國軍。關於請梅爾卡茲提督率領艦隊出擊
一事?請大家提出意見吧--。
  「我支持梅爾卡茲提督。」
  費雪少將說。
  「我支持楊提督;而楊提督信賴梅爾卡茲提督,所以支持梅爾卡茲提督吧。」
  亞典波羅少將提議。
  「支持梅爾卡茲提督是必要的。」
  阮少將也說。
  由於梅爾卡茲態度謙沖自持,因而普遍博得大家的好感。
  ***
  值此之際,數量佔優勢的帝國軍王爾古雷部隊雖然保持戰況優勢,但要完全取得制空權
則尚言之過早。同盟軍伊謝爾倫要塞的斯巴達尼恩部隊,出乎意料的頑強!尤其擊墜王奧利
比.波布蘭麾下的六個中隊,戰法玄妙出奇,堪稱變化萬千的惡魔!
  波布蘭對自己的空戰天份,向來信心十足--而這也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另一方面,
他也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天份無人能及,所以在他徹底的訓練灌輸下,部下們個個深諳三機
一體的集體戰法。
  例加,以一架戰機為餌,引敵軍的王爾古雷上當,其餘二機再從背後同時夾攻,所謂三
機一體的集體戰便是使用這類的戰法。在執著於騎士精神的王爾古雷駕駛員眼中,這種戰法
無異於「卑鄙!」儘管如此,戰果卻相當輝煌,而且,波布蘭自己更常單槍匹馬過關斬將,
殺敵無數,可謂所向披靡。
  話雖如此,就全體戰況而言,帝國軍仍處於壓倒性的優勢當中,因此繆拉迫不及待地回
到禿鷹之城,報告這個消息。坎普一聽,興奮地說:
  「很快這個迴廊可以改名了!就改叫禿鷹之城迴廊吧!或者,取名為坎普∥繆拉迴廊也
不錯哩!」
  繆拉雙眉微微聳動,印象中的坎普即使在開玩笑時也不輕言大話,他一向是一位懂得分
際、值得尊敬的武將。但是,現在年輕的副司令官眼中所看到的坎普,不是精神昂揚,而是
一反常態,輕浮且欠自制。即使換作是故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
姆元帥也絕不容許部下如此招搖個人的名聲--。
  回到旗艦後,繆拉稍微變更作戰計劃,他一直在等王爾古雷部隊取得要塞重力圈內的全
面控制權,但沒想到反而耽擱更多時間,因此,他打算在同盟軍艦隊出動攻擊之前,用無人
操縱的六艘驅逐艦大膽突破衝入,封鎖要塞主要港口的出入口,如此在戰術上應能創下佳績
。繆拉並非此時此地才想到這招,其實這個方案在他心中早已醞釀許久,不過,他考慮到若
在攻陷伊謝爾倫之後,己方人員也將有一段時間不能使用遭破壞的港口設施。因此,他決定
在作戰期間,非到必要盡可能不使用此戰術。
  然而,當繆拉將六艘驅逐艦排列完畢後,伊謝爾倫要塞的主砲,驟然吐出火舌!落點並
不正確,因此,只有幾艘巡航艦和驅逐艦受到膨脹的能源波及,遭致破壞。但是,繆拉也因
而被迫暫時解散密集隊形,然後伺機在主砲射程的死角空域,再次集結起來。孰料,在這個
微不足道的時間空隙,赫然發現同盟軍的艦艇自主要港口的出入口,一躍齊出。
  繆拉在千鈞一髮之際功敗垂成!假使同盟軍慢一步出動,繆拉就可以成功的封鎖伊謝爾
倫要塞的主要港口,而同盟軍艦隊也將被關在港口中,動彈不得,有如甕中之鱉。此外,伊
謝爾倫要塞也將喪失一半以上的功能,僅餘對空砲臺,存在價值大為降低。
  年輕的繆拉頓足捶胸,憾恨不已。不過,他回過頭一想,這次不成功,只是稍稍拖延了
大獲全勝之時的到來罷了,對我軍的優勢地位根本毫無影響。
  他現在有充裕的時間迎擊眼前的同盟軍艦隊,但是,為了戰鬥而出擊的同盟軍艦隊--
而且極有可能是馳名天下的楊艦隊--似乎有意避開繆拉的銳鋒,循著要塞的球體表面,開
始快速移動。繆拉推測其行動曲線後,並不傻傻地緊追敵後,他打算反向而行,由正面予敵
人的先鋒部隊迎頭痛擊。然而,這正是一個設計巧妙的陷阱,繆拉的艦隊現在正好位於伊謝
爾倫要塞完整無損的對空砲塔群前形成拱形陣列。
  繆拉一發現不妙,連忙下令後退!不,正待下令時,同盟軍已經以驚人的速度和秩序,
逆向襲至,成功地截斷了繆拉艦隊的退路。
  帝國軍陷入伊謝爾倫要塞的對空砲火和梅爾卡茲所指揮的駐留艦隊兩方面的包夾圍攻中
。在此之前,礙於天時、地利和特殊情況,一直不得出戰的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其所蓄
積的滿腔戰鬥意志和復仇心,隨著光束和飛彈,發洩似的轟擊帝國軍。死亡與破壞交織成能
源巨網,進退維谷的帝國軍毫無反擊能力,灼熱的巨網無處不在,一旦觸及,便立即引起爆
炸噴出熊熊焰火,被擊碎撕裂的艦體化為火球,宛如裝飾在網上的夜明珠,光可鑒人!
  ***
  禿鷹之城也看得到這幅光景,但這時若向同盟軍發射主砲,繆拉所率領的帝國軍也將與
之同葬火海,化為烏有。有鑒於此,禿鷹之城的砲手們個個只得束手待命。
  「繆拉在搞什麼!該果斷的時候猶豫不決,演變成這種局面!」
  坎普勃然大怒地咆哮著。但一味發脾氣也沒用,在此時他也必須做一個決定--該不該
派出麾下待命的八千艘艦隊,前往救援繆拉?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艾恩德爾夫、派特利肯!立刻出擊,把繆拉這渾球救回
來!」
  坎普粗野的言詞,令兩個部下大吃一驚。不過,若不趕快遵照命令採取行動,司令官對
繆拉的怒氣將轉到他們身上。兩個提督遂自司令官跟前,速速退下,各自指揮分艦隊,從要
塞的主要港口出發。在電梯裡的時候,兩人竊竊私語道--司令官可緊張得很哩!因為成功
的話,前所未有的大功將非他莫屬,但失敗的話,被降級不說,搞不好還會被調充閒職呢!
到時候,他和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兩位提督的地位差距,就有如天壤之別了--
  ***
  雖然帝國軍艦隊受到集中火力攻擊,傷亡慘重,但卻能倖免於全面崩潰,其中關鍵在於
奈特哈爾.繆拉奮不顧身的指揮和統率。他疾馳旗艦,來回移動於戰場全域,拯救陷於苦戰
中的部下,整頓瀕臨潰散的艦列,並將防禦能力較差的艦艇移至陣形內側,鞏固周邊的防禦
,一心等待救兵的趕到。
  當他得知艾恩德爾夫和派特利肯已趕來救援時,便集中最後的攻擊力量於一點,突破包
圍網。
  梅爾卡茲也算準了撤退的時機,避免無益地與敵軍再次衝突,同盟軍艦隊井然有序地返
回要塞,目的已充份達到了。
  尤里安也歸來了,在這次戰鬥中,他擊落三架王爾古雷,證明他在第一次上陣時所建立
的功績並非僥倖得來。
  Ⅴ
  從四月十四日到十五日為止,帝國軍的攻擊成功率達九成以上,但結局卻急轉直下,功
敗垂成。事態大出卡爾.古斯塔夫.坎普的意料之外,他把滿腔憤怒發洩在無能--他這樣
認為--的副將身上。
  「你確實驍勇善戰,但是,也不過如此罷了!成果竟然一無所獲!」
  聽到坎普這番嚴厲的責備,繆拉自覺羞慚,也一再反省。但對「以後到後方去好了!」
這句話卻大不以為然。連萊因哈特也有所評價的這位二十多歲便得到上將地位的男子,並非
是個毫無自信和自尊心的人物。
  壓抑著不滿,他率領麾下的艦隊,依令移到後方。他並不是氣量狹小的人,但這時卻不
免開始懷疑坎普是否有獨佔戰功的居心。與此同時,有一位軍醫帶來一個消息:
  「有一個俘虜說出一件奇妙的事!」
  「什麼事?」
  「事實上,楊威利司令官根本不在要塞裡--」
  上半身向後一仰,奈特哈爾.繆位注視著軍醫。「真的嗎?」這一段不知所以然的問話
,恰恰證明了他心中深刻的驚愕感。軍醫一派冷靜。
  「可信度仍有待商榷,不過是垂死的俘虜在發高燒時說出來的,人已經死了,無法確定
是不是真的--」
  「但是,有可能嗎?要是那個可怕的人不在要塞裡--」
  繆拉喃喃自語道,比他更年輕的卓文奇少校提出疑問:
  「楊威利真有這麼可怕嗎?」
  繆拉沉默良久後,答道:
  「你可以使我方人員滴血不流就攻陷那座要塞嗎?任誰都無法想像的方法!」
  「--不!不可能!」
  「那麼,楊威利是一個可怕的人物!對於優秀的敵人,我們也要抱有相當的敬意吧!少
校!這樣做無損於我們的顏面啊!」
  開導了少校之後,繆拉再度陷入沉思。伊謝爾倫要塞乃要衝中的要衝,身為司令官的楊
威利,有可能隨便離開任地嗎?尤其,此時正逢帝國軍不知何時會發動全面攻擊的不安時期
。對於繆拉而言,不!凡對任何具有責任感和常識的軍人而言,都絕不會輕易相信這種事的。
  他突然想起,之前同盟軍艦隊自伊謝爾倫要塞出擊時,其中一艘艦艇他確信曾經看過。
  由艦型判斷,那艘戰艦是休伯利安,最近兩年,由於楊威利用作旗艦因而廣為人知。休
伯利安也在出擊之列,不正意味楊還在伊謝爾倫要塞嗎?或者,這是藉以掩飾楊不在的騙術
?還是敵軍欲引誘我軍魯莽突進,而故施此策?不管怎麼說,楊威利畢竟是那個不使部下流
一滴血便將伊謝爾倫輕易納入囊中的男子啊!兩年前聽到伊謝爾倫陷落的報告時,自己何等
震驚!當時不禁大嘆,楊威利的戰術真可謂變化多端哪!
  垂死的俘虜所說的話可信嗎?發高燒時,意識模糊不清,或許是軍醫誤診。死者死前的
一句話就把帝國軍搞得雞犬不寧?
  於是他判定俘虜是遵照楊的指示說的。
  繆拉輕輕的搖搖頭,不管楊威利在或不在都讓帝國軍頭痛不已!「魔術師楊」果然名不
虛傳--
  若是能聽到奈特哈爾.繆拉的心聲,楊威利一定會聳聳肩,自顧說道--被高估了也真
麻煩,自己只不過是一心嚮往退休生活的市井小民,沒啥大志,要是國人能和帝國軍一樣看
得起我,就不會被審查會折騰得半死了!
  繆拉再用心也百思不得其解,撇開楊的智略不說,自己若根據不確實的情報貿然採取行
動,後果將不堪設想。只可惜那名士兵已經死了,在宇宙中,只有戰艦投降或在要塞內肉搏
戰中負傷,才有可能成為俘虜,偏偏這次的戰爭,捕獲的戰俘少得可憐,而且又都是意識不
清的重傷者,無法進一步確認事情的真相。
  其中,只有一個俘虜的說法令繆拉反而大感困惑:
  「是先寇布少將命令我們說楊提督不在的--」
  奈特哈爾.繆拉終於下了決心,下達命令:
  「在迴廊全境內佈署索敵和警戒網!在楊威利的歸途上等待將他俘虜,這樣一來,伊謝
爾倫要塞和同盟軍自會瓦解,最後的勝利非我們莫屬了!」
  遵照他的命令,三千艘艦艇分配在迴廊上,發揮最大的索敵能力,設下重重陷阱,準備
捕捉楊威利!一切的佈署都經過審慎考慮後才決定的。
  但是,這個決定卻使一個人大為光火!總司令坎普質問:「沒有我的允許,你竟敢任意
調度兵力!理由何在?」
  繆拉必須說服他:
  「去年,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元帥為交換俘虜曾親赴伊謝爾倫,回來後,他私下
向我透露--乍看之下,楊威利一點也不像軍人,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可怕--」
  「然後呢?」
  坎普的表情和聲音都顯露出其不悅之情,儘管如此,繆拉卻不能臨陣退縮:
  「伊謝爾倫的俘虜在死前說,楊不在要塞,不在的理由何在,我們不得而知。但當楊獲
知帝國軍來襲,一定會急急趕回伊謝爾倫,所以我們只要在半路攔截,將楊擒拿到手,就等
於讓同盟軍遭受致命傷了!」
  聽完這番話,坎普不屑地說:
  「我們怎會知道這是不是楊在玩弄什麼詭計而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話都是你在說的,
伊謝爾倫要塞是同盟最重大的要衝,身為司令官的他怎麼會離開任地?明顯就是敵人想誘使
我們以為楊不在要塞裡,以便分散我方的兵力。立刻把人手調回原來的位置!你的部隊是預
備兵力,相當重要的!」
  繆拉無奈,只得告退,但心中仍不認同。他想不管坎普的命令,放手去捕捉大獵物,但
又覺得猶疑,遂找來擔任參謀的歐拉准將商量。歐拉的回答是:
  「閣中並非總司令官,而是副司令官,切莫我行我素,致令我軍產生內部分裂,應該遵
從總司令官的指示才是!」
  繆拉沒有說話,他的沉默似乎在表示強烈抗議,自己實在萬難放棄捕捉楊的計劃,但是
微微嘆口氣後,他接受了參謀的進言。
  「你是對的!副司令官應該遵從總司令官的意思,我知道了!放棄小我吧!撤回先前的
命令!」
  和楊一樣,繆拉也不是萬事通,即使才能出眾,洞察和預測能力也畢竟有限。
  因此,為捕捉楊威利而設的陷阱全部被清除。
  結果,繆拉錯了!後來帝國的戰史專家評論,一致譴責繆拉的決定,並認為如果當事人
是羅嚴塔爾或米達麥亞的話,一定會堅持初衷,成功捕獲楊威利。不過,米達麥亞本人則答
稱--那些人只是倒果為因,站在繆拉的立場上,我也會像他這麼做的。
  於是,自此之後的戰鬥並沒有產生決定性的優劣差距,戰況處於半膠著狀態中。時間飛
快流逝,四月進入尾聲,楊威利的「回家時間」也漸漸接近了。
  Ⅵ
  在伊謝爾倫迴廊,正當楊威利的部下們開始陷入苦戰之際,在費沙自治領所在的費沙迴
廊這邊,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正以熟練的鬥牛士態度,迎接暴跳如雷的客人。
  「啊!別這麼激動嘛!外交官閣下!」
  青年的微笑在此時讓人聯想到飄動的紅布,年長的外交專員漢斯,血壓直線升高。
  「副官閣下!說歸說,在下無法冷靜下來!我們聽從你們費沙的建議,將楊提督自伊謝
爾倫要塞召回,展開審查,但是為何帝國軍會在他不在時大舉侵犯國境?時間上太巧合了吧
?關於這件事,無論如何請您說個明白!」
  「茶快冷了喲!」
  「現在不是喝茶的時候!我們聽從你的勸告,去--」
  「那是不妥當的勸告!」
  「--你說什麼?」
  「我說,那是不妥當的勸告!」
  蓋塞林格故作優雅地將奶茶送到嘴邊。
  「楊提督早該接受審查--我們沒有權利說這種話,因為這牽涉到干涉別國內政的問題
。但你們是有正當的權利和理由拒絕,是你們自己放棄了這個權利,我們隨口說之,你們竟
主動接受。在這種情形下,專員閣下還是一口咬定全部的責任都在我們費沙身上嗎?」
  自由行星同盟的代表人臉色忽青忽白,年輕的費沙副官則好整以暇地觀察著他。
  「但是--假使當時我們拒絕了,我自由行星同盟今後將無從得到你們費沙在財政上幫
助了。從當時你們的態度判斷,我們才下了這樣的決定,這樣不對嗎?」
  這雖是拼命的反擊,但副官似乎不為所動。
  「好啦!已經過去的事再說也沒用,問題現在才開始呢!今後,你們究竟打算怎麼辦?
專員閣下!」
  「今後?」
  「哎呀!您竟沒考慮過!真是傷腦筋哪!我們費沙煩惱的事情多的很呢!譬如,現在的
特留尼西特政權和將來可能產生的楊政權,我們應該支持哪一個呢?」
  衝擊如同長鞭重重地打在專員的身上,他的表情彷彿甫自窩穴爬出即被獵人槍口頂住的
獵物。
  「將來可能產生的楊政權?胡說!哦!不!對不起!但是,那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絕
對不會!」
  「哦!好個充滿自信的推斷!不過借問一下,三年前你們曾想到像萊因哈特.馮.羅嚴
克拉姆這麼年輕的人竟會在最近成為銀河帝國的統治者嗎?」
  「--」
  「歷史蘊藏著豐富的可能性,命運變化無常,世事本就如此。專員閣下!你也該好好考
慮考慮以後的出路了,我是指繼續效忠特留尼西特政權之事,它能帶給你幸福嗎?聰明如你
,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用費沙的話說,先行投資可是很重要的哦!人類珍惜現在是天經地
義的事,不過與其沉緬將成為過去結果的現在,不如好好把握即將成為未來關鍵的現在啊!」
  蓋塞林格再次端起奶茶。薄薄的霧氣間可以看見專員同時在數個意圖之間舉棋不定的容
顏。[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2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47

【第八章】
  Ⅰ
  巡航艦瑞達Ⅱ號,在星群與暗夜交織而成的巨大迷宮當中,往伊謝爾倫要塞的方向疾駛
而去。先前在往首都海尼森的途中,僅帶少許的幾艘護衛艦,但在回程的路上,卻有大大小
小五五零零艘的騎士緊緊地追隨在瑞達Ⅱ號巡航艦的四周。
  「政府真的要叫我們空手而回了,是吧!」
  楊對著菲列特利加說道,這實際上並不是推測,而是他偏激的看法。因為無論特留尼西
特政權對楊是多麼不懷好意,還是得給予他充分的兵力,靠他來將敵人擊退,沒有道理讓他
空手而回。
  不過,數量上雖然是差不多了,問題就在於素質上。授與楊的兵力事實上根本就是一支
混合艦隊,並且分別由不同的將官所帶領,其中二二零零艘是由雅拉肯少將,二零四零艘是
莫頓少將,六五零艘是馬里涅汀准將,而其餘的六一零艘則是為沙尼亞准將所帶領,任何一
隊都是不隸屬於軍方中央艦隊的獨立部隊,平常的任務是負責維護地區的警備和治安。不過
就整體而言,該有的火力和裝甲倒也都不缺。
  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原本打算動員第一艦隊,在眼前這個時候,只有這支部隊
在火力、裝甲、編制、訓練、戰歷等各方面,可以和楊在伊謝爾倫上的駐留艦隊相匹敵,而
這也是同盟軍當中唯一完好無缺的正規艦隊,艦艇數總共是一四四零零艘,司令官是曾經擔
任楊威利上司的派特中將。但動員第一艦隊一事,不僅政府首腦們,連軍中內部也有反對的
聲浪。他們擔心一旦第一艦隊離開駐地,首都海尼森將立即呈現真空狀態,在首都的防禦上
會是個大問題。
  「說來也算是我的恥辱,去年政變的時候,首都裡面同樣也是駐留了不少艦隊,儘管這
樣,政變不也是照樣發生了嗎?而且,如果不動用第一艦隊的話,那麼楊提督還有什麼兵力
可用?」
  比克古說了上述這樣的話,力圖說服政府派出第一艦隊,但由於統合作戰本部的本部長
庫布斯里上將此時還在住院治療當中,所以沒有任何人擁護老提督的建議。最後,國防委員
會命令第一艦隊全力守衛首都,而統合作戰本部則拼拼湊湊地好不容易湊齊了五五零零艘船
艦。
  「庫布斯里在這個時候也完全沒有力量了。一方面又有一些壓力,如果住院時間又拖長
的話,大概遲早會提出辭呈。久而久之,只剩下我這個孤立無援的老人了。」
  「還有我在啊!」
  楊出自肺腑地脫口說出這一句話,而老提督則笑著說道:那可要好好地感謝你呀!事實
上伊謝爾倫與首都海尼森之間的距離過於遙遠,真能夠給予老提督多大的支援呢?總是令人
覺得靠不住的。
  對於混合艦隊四名指揮官當中的那兩名准將,楊並不甚了解,只是心中暗暗地祈禱,如
果那兩個能有一般程度的軍事常識和指揮能力的話就已經很好了。
  不過對於莫頓少將楊卻有著充分的信賴感。萊歐尼爾.莫頓原本擔任第九艦隊的副司令
官,亞姆立札會戰時,曾代替身負重傷的司令官,指揮艦隊長途敗逃跋涉,使艦隊免遭全軍
覆沒,是一個被評定為富有沉著與忍耐力的人物。就其功績而言,即使被擢升為中將也沒有
什麼好奇怪的。現年四十過半的年齡,比楊有更長的戰歷。或許因為他不是軍官學校出身,
且其本人對於這一點也太過在意而使得他在組織當中較難立足吧!
  問題就在於山卓.雅拉肯少將。在能力上是無庸置疑,但在性格上卻有許多必須注意的
地方。有關於他個人一些不名譽的風聲,楊也時有所聞。他是一個近乎病態的軍隊至上主義
者。去年他之所以沒有參加政變,不過是因為與救國軍事委員會的幹部艾凡思上校個人不和
,在思想上可說是非常極端,但對楊來說,最使他忌諱的莫過於雅拉肯曾不只一次被控告有
拘禁殺害平民的嫌疑,在幾次軍法會議中雖均以證據不足或無事實根據而被無罪開釋,但楊
懷疑這裡面可能有令人非議作嘔的「同僚相互庇護」牽涉其中。但提督就是提督,兵力就是
兵力,此刻對楊來說,必須要做到能夠有足夠的度量,來充分利用這個人。
  這回楊的對手並不是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本人。這時候的萊因哈特,必須每天專心
於國政。換個角度說,也是因為他不需要親自出馬上戰場。這一次的戰役對他來說,是如果
能獲勝的話算是走運,或者甚至不能稱之為審慎的出兵。
  去年羅嚴克拉姆公爵(那時候還只是伯爵)之所以進攻到亞斯提星域來,不僅僅是因為
完成了各個擊破的戰術,還因為伊謝爾倫要塞在帝國的手中。正因為擁有完善的補給與後方
支援的機能,萊因哈特才能安心無後顧之憂地深入敵方的領地。
  此外在同一年內,萊因哈特之所以在亞姆立札會戰中大獲全勝。就是因為破壞了同盟軍
的補給能力,並且將該事實作最大限度利用的結果。
  萊因哈特的戰法極其的壯大,極其耀眼奪目,旁人看來彷彿是在演出一場超物理性的魔
法似地,令人目不暇給。但事實上絕非如此,在他身為一個戰術家,不,更貼切地說應該是
身為一個戰略家的同時,在他到達戰場以前,絕對是早已完成了各項獲勝必須的準備。
  萊因哈特過去的每一次戰績,無論是如何地輝煌,如何地神乎其技、異想天開,但追根
究柢看來,其道理就在於邏輯理論與實際整合性的一貫,已進一步成為戰略的保障。
  萊因哈特是一名「輕易獲勝」的男子,正因為如此,連楊也衷心認同他的偉大之處。所
謂「輕易獲勝」,所指的是將獲勝所需的條件準備妥當,將己方所可能遭受的損失減至最低
,然後輕輕鬆鬆地獲得勝利。大概只有將人命視為無限資源的愚劣軍人和草菅人命的當權者
,才會不給予萊因哈特極高的評價。
  萊因哈特的麾下有眾多的名將正因為他有著如此過人的才幹。而楊有機會得以直接與之
會面相識的則僅有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一人--當初獲知他已身亡的消息時,楊感受到一陣
錐心的刺痛,彷彿失去了一位多年的好友。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或許可以成為帝國新體制與
同盟之間的橋樑吧!楊如此地想著。
  菲列特利加彷彿感應到楊內心思緒般地問起了有關萊因哈特的事情。
  「羅嚴克拉姆公爵會殺死皇帝嗎?」
  「不,我想不會。」
  「不過羅嚴克拉姆公爵想要篡奪皇位的意圖非常明顯,而皇帝對他來說豈不成了一種障
礙嗎?」
  「歷史上篡位的人不計其數,任何一個王朝的開國皇帝不是侵略者就是篡位者。難道每
一個篡位的人在篡奪成功之後都將先朝皇帝殺害嗎?絕非如此,反倒是將之視為貴族而倍加
禮遇的例子多處可見,而在這種情況下,舊王朝又將新王朝壓制下來而復興的例子,從古至
今均未曾有過。」
  有一位古代王朝的創始者,雖是以強迫前王朝的幼帝讓位給自己的形式達到篡奪皇位的
目的,但之後,則給予先朝皇帝各種特權並加以禮遇,在自己臨終的時候,更特別留下遺言
,要後代繼承者立下誓約,不得忽略對前王朝血統傳人的照料。而該王朝終其一代,這項誓
約一直被維護著。這位創始者事實上可說是非常賢明的,因為他早已洞察到對於敗者給予寬
厚的待遇,不但可以獲得人心,而且就權力體制而言,處於衰弱狀態下的前王朝將因受到貴
族般的禮遇,而減輕對新王朝敵視的心理,而最後終會銷聲匿跡。
  就萊因哈特對門閥貴族勢力所採取的政略和戰略兩方面的措施而言,雖然看來似乎無情
苛刻,但是絕不殘忍,當然它也絕不笨拙愚昧。如果殺害七歲幼兒的話,那很明顯會遭到人
道上、甚至政治上的批評,所以他自然不會作出這麼不利的選擇。
  但是,幼帝現在是七歲,過十年就十七歲,過二十年之後,就變成二十七歲,到那時候
或許又會有許多不同的想法產生,但那畢竟是以後的事。在眼前這個時候,羅嚴克拉姆公爵
所考慮的,應該就是如何地保全幼帝的性命,然後作最大程度的利用吧!說來雖然諷刺,但
現在最在意幼帝安全的人應該就是這位年輕的帝國宰相了。因為幼帝一旦過世,不管是真的
自然死亡或者是遭遇意外而去世,他都會被扣上一項謀殺的罪名,相反地,幼帝繼續活著,
也不致於會成為萊因哈特在推行變革時的大障礙,像那些支持幼帝的人所給予的支持對萊因
哈特來講並不是必要的。
  五百年前,曾有魯道夫.馮.高登巴姆使歷史的潮流逆轉,他重新揚起人類在遙遠的過
去中,那早就應該被褪下丟棄的舊衣上的塵埃--專制君主政治與階級社會而出現在全體市
民的面前。這雖然是文明產生後要邁向成熟的道路途中必經的過程,但終究還是必須將歷史
的角色轉讓到近代市民社會的手中,而早早宣告退場。更何況他所採取的是將多數人對少數
支配者的犧牲予以制度化的一種施政方式。
  羅嚴克拉姆公爵促使變革,或許只是他為達成個人野心的權宜之計,也可能只是單純地
因為他反對高登巴姆王朝的一種情緒表現。但是他的腳步卻是很明顯地與歷史進步的方向-
-自由與公正--相互一致。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自由行星同盟又有什麼理由必須與他對立
呢?其實不是應該要共同攜手,將古代專制的殘渣自宇宙中掃除,建立歷史的新秩序嗎?更
何況全人類的社會並不一定要是個單一國家,即使是有好幾個國家並存也無妨!
  問題就在於政治實行的方式。究竟是要將歷史的進步或者歷史的倒退,全委託在像羅嚴
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這樣傑出的一個人手中,或者是要像自由行星同盟一樣,由能力與品德
均極為平凡的人,在不斷地相互爭執、懊惱、彼此妥協、嘗試錯誤,但責任卻也由全體市民
來攤分的制度下,緩緩地向前邁進。到底應該選擇哪一種方式呢?
  將專制君主打倒的近代市民社會選擇了後者。楊認為這應該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像羅嚴
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這樣同時兼具野心、理想和能力的人物會在這人世間出現,與其說是一
種奇蹟--倒不如說是因為歷史的反覆無常。他現在正集銀河帝國所有的權力於一身,不但
是帝國宰相,同時也是帝國最高司令官,但這並沒有什麼不好,他本身確實有足夠的實力來
達成這兩者所應盡的責任與義務。但是,他的後繼者呢?
  對百年來也不見得會出現一個的英雄或者偉人,加以權力限制所可能產生的對人類社會
的負面損失,與不使平庸的人握有過於強大的權力所可能產生的正面利益兩者相較,後者遠
勝於前者,而這正是民主主義的原則。像特留尼西特這樣的人如果一旦成了神聖不可侵犯的
皇帝豈不是非常糟糕的事?
  Ⅱ
  警報聲四處響起,監控員好像在展示優美聲調似地對艦上人員報告。
  「十一點鐘方向發現敵方蹤跡!將影像擴大投影在螢幕上!」
  在螢幕上看到的是一艘驅逐艦以及六艘左右的小型護衛艦所組成的警戒哨兵小隊,因數
千艘同盟軍艦隊的出現,正慌忙地要逃跑。
  「被發現了,這麼一來就無法用奇襲的方式了!」
  楊好像有些驚訝似地注視著艦長傑諾中校。
  「什麼?奇襲?我一開始就沒有這種打算啊!帝國軍艦隊發現了我們,但是我還是一樣
很安心的--」
  這樣的話當然是出乎幕僚們的意料之外,所以楊不得不加以詳細的說明。
  「也就是說,帝國軍的指揮官在發現敵方的援軍,也就是我們之後,將被迫作出一個抉
擇。想必他也正為此大傷腦筋,究竟是要繼續對伊謝爾倫實施進攻而背對我等的攻擊呢?或
者是相反地轉過頭來和我等作戰,而背朝向伊謝爾倫?又或者是要兵分兩路在兩面同時作戰
呢?還是要利用時間差,賭一賭是否可以來一次各個擊破?或者覺得沒有勝算乾脆就收兵算
了--嗯,對方已經受到了壓迫。光是這一點就讓我們佔了上風。」
  楊稍微地聳了聳肩膀。
  「我個人的話,是希望他能選擇最後一項。這麼一來的話,也不會有人犧牲,最重要的
,還是輕鬆一點的好。」
  混合艦隊的幕僚們看似愉快的笑了,大概只是把這些話當作是單純的一種幽默,他們這
幾個人,並不像伊謝爾倫要塞上的幹部們那樣了解楊的性格,只有知道這些話事實上就是楊
本身真正心聲的菲列特利加,獨自一人未與眾人同笑。
  ***
  卡爾.古斯塔夫.坎普在接獲警戒哨兵小隊的急報之後,眼睛直瞪著螢幕上所顯示的影
像,正極力思索著因應的方法。在他肌肉厚實的兩眉之間,出現了像刻痕一樣又粗又深的皺
紋。
  如楊所預料的,坎普現在正被迫必須要作出一個抉擇。前幾天,他己將戰況報告到帝國
首都奧丁,那份報告的內容可說是花了相當多的心血。目前的狀況並不算是失敗,而且也確
實造成同盟軍相當的損失和心理上的衝擊,但是伊謝爾倫要塞目前雖然受到創傷,卻仍然還
是健在如故,此外也未能有一兵一卒侵入到要塞內,所以說事實是處於一個僵局中。而坎普
本身對巨大的禿鷹之城要塞應該如何利用也有一些不知所措。胥夫特技術上將雖極度巧言令
色地誇耀自己的提案,但在實際運用中所遭遇的困苦,則是他這提案者所不能想像的。但如
果在報告上這樣說,現在的狀況很困苦等等之類的說法,那麼無論是接受人事重新調派、撒
退、或是由同僚派兵支援,任何一種命令都將會傷害到坎普的矜持。所以最後坎普所報告的
是:
  「我軍,有利。」
  ***
  大約在同一個時候,一支超過兩萬艘戰艦的大艦隊正由銀河帝國領域逼近伊謝爾倫迴廊
。艦隊分為前後兩軍,前軍由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後軍由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
級上將--這兩位人稱帝國軍雙璧的超級將領所率領。他二人是突然接到萊因哈特的命令,
出兵去援助坎普的軍隊。
  在接到命令的時候,米達麥亞斜著頭在思考,而將兩人心中疑問說出口來的是羅嚴塔爾。
  「謹遵閣下您的命令,但是在這個時候由卑職等出擊的話,是否會令坎普提督等誤解為
功績被橫奪了呢?」
  羅嚴塔爾因考慮到前線軍人的心理,故如是說道,但萊因哈特所回覆的卻是像無特別意
義一般的低笑聲。
  「卿等不必如此考慮。第一,坎普假設已有立功那也就罷了,更何況事實也不見得是這
樣。」
  「--閣下您的意思是?」
  「不要使戰火過於擴大。除此之外其他的事就交由你們二位來處理了。」
  兩人自萊因哈特面前退下之後,在走廊並肩走著,羅嚴塔爾將自己的疑問提出說道:
  「元帥究竟是什麼樣的打算呢?如果是因為戰事陷於膠著狀態,那我們特意前去確實是
有充分的理由。但是如果坎普獲勝的話,那我們根本沒有必要前去,而如果他敗了的話,那
現在趕去不嫌太遲了嗎!」
  「不管那麼多了,反正我們現在已經接到宰相閣下的命令,就照命令行事吧。」
  米達麥亞明快地再度確認自己的立場。
  「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就是了。至於到了伊謝爾倫之後會遇到什麼狀況?那時應
該怎麼做?到時候再決定吧!」
  「也只有這樣了!」
  坎普如果勝了的話,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如果戰事陷於膠著狀態的話,那就有必要
當場和坎普重新協議。最後二人討論的只是萬一坎普落敗而遭受敵人追擊的時候所應該採取
的策略,整個應變方案三言兩語就解決了。像他們二人如此合得來的同級指揮官的搭配,無
論在帝國或是在同盟當中,都無法找到。
  ***
  在命令下達之後,萊因哈特重新閱讀坎普所提出的報告書時,奧貝斯坦前來求見。
  「不知道閣下您對坎普提督的報告書是否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看來坎普還想要有一些作為,不過好歹也總算讓敵方吃到了一些苦頭,這大概也就是
他所能發揮的最大極限了吧!反正我們的目的也只是要削弱伊謝爾倫的力量,不見得一定要
擊敗他們或佔領。說得極端一點的話,即使要用要塞去撞擊要塞來加以破壞的話也是可以的
。」
  奧貝斯坦的義眼閃過一道光。
  「可是,坎普卻是想要以禿鷹之城為據點,和敵人作面對面的挑戰。」
  「所以我說已經到了極限了。」
  萊因哈特有點粗暴地將報告書扔到桌面。鑲著義眼的參謀長用手撥起半白的頭髮。
  「就這點而言,將坎普選為負責人的我也難辭其咎。將他推舉出來的是我,所以我本身
也要對這個錯誤的選擇加以檢討和反省。」
  「哦!這倒是相當值得敬佩。」
  萊因哈特冷漠地回答道:
  「但是,最後下決定選擇他的人是我。而且,真要歸根究底起來,那個胥夫特也是要擔
當責任的,如不是他提出這樣一個無用的方案也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了,只不過如果只是單
純沒有益處的話,那也就罷了,但如果演變成對我軍有害的話,那我就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
的方式來處置他了。」
  「但是,像那樣的一個人,或許還有什麼用處也說不定。單靠武力就想取得宇宙的話是
很困難的。屬下以為棋子是愈多愈齊備愈好,即使是骯髒的棋子--」
  注視著參謀長的冰藍色眼珠此時閃爍著格外冰冷的光芒。
  「你別搞錯了,奧貝斯坦,我並不是想要偷取宇宙,而是要奪取宇宙!」
  「誠如閣下您所說的--」
  奧貝斯坦行禮離去之後,萊因哈特甩了甩他那如獅子般豪華耀眼的金髮,他那白皙的手
指玩弄著胸前垂著的墜子。
  「所謂的掌握權力就是這麼回事嗎?我週遭剩下的全是一些根本不了解我的人。這難道
真的是我的錯嗎?」
  冰藍色的眼眸沉浸在一片憂鬱的陰影當中,這樣的情況並不是他所想要得到的,他真心
渴望的是在這之外的東西。
  Ⅲ
  「我們現在並沒有太多的時間。」
  楊對菲列特利加說明道。如果知道伊謝爾倫迴廊尚未被壓制住,那麼帝國的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必定會增派艦隊前來支援,而且會是極為龐大的兵力。如果只是少數兵力的
話,結果只是重複將人力投入到犧牲當中的愚蠢行為。所以如果在敵方的援軍到來之前,還
沒能收復伊謝爾倫周邊領域的話,那麼楊的勝算可說是接近於零。
  菲列特利加問道:
  「到目前為止,敵方只能靠日復一日的進攻來消耗伊謝爾倫的戰力,接下來難道不是這
樣嗎?如果閣下您是敵方指揮官的話大概老早就將伊謝爾倫給攻下來了吧?」
  「這個嘛!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會利用禿鷹之城來撞擊要塞,讓它們轟的一聲相碰,然
後就這樣結束了。在一切都沒有了之後,再把別的要塞搬過來就行了。如果帝國軍使用這個
策略的話,那麼我們絕對沒有什麼法子可以應付,不過,看來帝國軍指揮官的腦筋好像轉不
過來。」
  「--這個方法太過於激烈了!」
  「不過卻很有效,對不對?」
  「如果對方一開始就採取這樣的策略,那我們當然就沒有對策了,不過如果他現在才想
要來這一招的話,那就只剩下一個方法了。」
  楊此時說話的表情,在菲列特利加看來,就好像是一個少年發現了遊戲當中的新絕招。
和十年前指揮著大家由艾爾.法西爾星域中成功脫逃的楊相比,一點都沒變。十年的歲月與
這段期間當中的顯達榮耀仍然未使楊染上一般軍人的臭氣。在這段時間中,人們看楊的眼光
不一樣了。在艾爾,法西爾中脫逃的時候,菲列特利加還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當時的大
人們,有的壓低嗓門竊聲交談,有的則大聲憤然抗議「真的可以讓那個不足以讓人信賴的乳
臭未乾小子來指揮逃脫嗎?」等等的景象,菲列特利加此時仍記憶猶新,而現在代之而起的
則是來自眾人壓倒性的讚賞,以及如同對待帶菌者一樣的惡意中傷。但是無論別人怎麼說,
楊從未曾放在心上。
  「伊謝爾倫要塞從外圍被攻陷--應該絕無可能。」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從楊的表情看來,似乎有些苦澀。
  伊謝爾倫要塞之所以尚未陷落,原因之一當然是要塞本身有相當的防禦能力,但除此之
外是因為攻擊的一方並沒有完全的自由。攻打伊謝爾倫要塞的目的在於控制伊謝爾倫迴廊,
以確保帝國同盟之間航路的制宙權,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為了制宙權,所以帝國軍建設伊謝
爾倫要塞;為了制宙權,所以同盟軍數度對伊謝爾倫要塞發動攻擊,造成無數的死傷。伊謝
爾倫要塞有著如此重大的戰略價值。
  總而言之,攻擊伊謝爾倫要塞是為了佔據而不是破壞。歷史上唯一成功的人就是楊威利。
  但是這些都已成了過去式。一旦迴廊當中可以設置取代伊謝爾倫的戰鬥補給的據點基地
,帝國軍就可以對伊謝爾倫發動以破壞為目的的攻擊行動。在這種情況下所發動的攻擊,將
遠比純粹以佔據為目的的攻擊行為來得嚴苛,而且毫不留情。
  --這樣想起來的確會讓人不寒而慄,但事實上又好像不是這樣。帝國軍的指揮官看來
只是將移過來的禿鷹之城作為佔據伊謝爾倫要塞作戰時的據點。這對處於弱勢的同盟軍是極
為幸運的。
  同盟軍的戰力之所以會呈現今日如此弱勢的狀態,除了因為去年的內戰外,最嚴重的莫
過於去年亞姆立札一役中遭到慘敗。就因為那次毫無意義的出兵,同盟軍不但損失了二千萬
名的將官士兵,許多有能力的提督也在那個時候失去了。
  仔細想起來,在那些戰役之後,楊好像成了專門做戰敗善後處理的人。假若像伍蘭夫,
或者波羅汀,這些在亞姆立札會戰當中戰歿的勇將們還有人存活下來的話,即使是只有一個
,也能大大減輕楊的許多負擔。
  但是空想無益,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回想這些,已經死了的人是不可能再復活的。這世
上的事情只能靠這些活著的人來解決。儘量有許多事情是令人又疲倦、又麻煩、又不高興的
--。
  ***
  另一方面,帝國軍在困難的狀況當中,已經決定了應該採取的方針。
  坎普所採取的是這樣的方針。
  首先,自伊謝爾倫要塞前面急速撤退。同盟軍見狀,一定會認為是援軍到了,所以會趁
機想由要塞中出擊來個前後夾攻吧?在這個時候,我們就立刻回頭予以打擊,這麼一來,同
盟軍又會以為這是我們假裝敵援軍到來,誘使他們走出要塞出擊所設下的圈套,故又再度縮
回要塞去,這樣我們就可以暫時將他們封鎖在要塞之內,然後再將趕來救援的同盟軍予以擊
破。也就是利用時間差予以各個擊破的戰法。
  當這樣的提案發表時,繆拉一方面覺得十分了不起,而另一方面又禁不住不安的情緒,
這個作戰方法如果成功的話,坎普或許會被讚揚是個用兵的藝術家。但是問題在於敵軍是否
會踏到己方所預設的圈套當中呢?而且,整個的作戰方式可說是極為技巧性且時間上極為緊
迫,只要走錯一步,帝國軍很可能就會受到前後夾攻、腹背受敵。基本上,各個擊破的這個
作戰方式本身應該是個正確的方針,不過是不是先以禿鷹之城來引開伊謝爾倫監視的注意力
,然後全艦隊再與敵方援軍對抗的方式較好呢?
  繆拉將自己上述的想法稟告給坎普知道。就許多事情看來,這樣的行動的確需要不少的
勇氣,坎普衡量之後,也採納了繆拉一部分的意見,對自己的作戰方案作了些許修正。
  ***
  「是援軍到了呢--或者根本是一個陷阱?」
  在伊謝爾倫要塞的中央指揮室內,一眾大概是以亞列克斯.卡介倫少將為中心的幹部們
陷入判斷的迷惑當中。原本環繞在伊謝爾倫周圍,而且一直執拗地呈現波狀攻擊狀態的帝國
軍艦隊,此刻卻像是退潮似地後撤。禿鷹之城要塞則並未稍有改變,仍然在距離六十萬公里
遠的地方,一付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迎接砲戰的樣子。
  「你覺得呢?小弟!」先寇布可能是以開玩笑的心理對端著咖啡走過來的尤里安問道。
  「或許是兩方面都有可能也說不定。」尤里安如是地回答道。
  「兩方面都有可能?」
  「是的,楊提督的援軍確實是已經到了,帝國軍應該是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想反過來將
之利用為一種圈套吧!他可能是想在我們這邊的艦隊離開伊謝爾倫要塞出擊的時候,給我們
一個迎頭痛擊,讓我們誤以為是中了圈套而又再度退回到要塞裡來,這麼一來,他正好可以
將我方的艦隊封鎖起來,然後集中全力來迎擊我方的援軍。」
  幹部們一時間全體默然地注視著這個有著亞麻色頭髮的少年。不久,卡介倫輕咳一聲打
破沉默問道:
  「為什麼你會這樣認為呢?尤里安?」
  「因為帝國軍的舉動實在是太不自然了!」
  「這倒是真的,不過你的判斷依據難道就只是這樣而已嗎?」
  「嗯,應該這樣說吧,若是平常的話,假設他們是純粹地設立了一個陷阱,那目的應該
是什麼呢?是另有埋伏呢?或者是想咬住我方出擊的艦隊不放,再回過頭來入侵要塞呢?總
而言之,一定脫離不了這兩個目的,這應該是不難想像的。而事實上敵方應該也早已充份了
解到我方傾向於堅固自守而不遠離要塞出擊的作法,所以這麼一來,他們就正好可以利用我
方防禦的心理來達到封鎖我們的目的。我們如果謹慎留神些不遠離基地出擊的話,至少絕對
不會出錯。」
  「--說得沒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你在成為我和波布蘭的徒弟之前,的確是楊提督
的得意弟子。」
  先寇布的口氣中夾雜著些許讚揚的意味,於是將視線轉到卡介倫的身上,代理司令官徵
求梅爾卡茲提督對於應對策略的意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整個的情況並不太困難。我們可以將計就計先假裝遭到他們的
封鎖,然後待他們回過頭去的時候,突乎其然地攻擊其後背。假使能剛好和援軍配合上的話
,就可以展開一個理想的前後夾擊戰。」
  梅爾卡茲淡淡地說出他的看法,卡介倫於是請求他指揮出擊作戰的行動。梅爾卡茲點點
頭,隨即對亞麻色頭髮的少年說:
  「尤里安就和我一同坐上休伯利安旗艦吧!到艦橋上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52

  雖然不像在兩年前發覺到萊因哈特的天份時那麼地驚訝,但這位老練的用兵家的心理確
實也受到了相當程度的震撼。Ⅳ
  「如果將戰爭比喻作登山的話--」
  在「達貢星域會戰」的時候,曾經使得同盟軍大獲全勝的「嘮叨尤斯夫」,也就是尤斯
夫.托波洛元帥曾經這樣說過。
  「那麼決定應該登上那座山的就是政治。而決定應該用什麼樣的途徑,如何作準備工作
的就是所謂的戰略了。最後如何依照原先決定的途徑有效率地攀登上去就是屬於戰術方面的
事情了--」
  對楊而言,應該攀登的途徑老早被設定好了。楊曾經深切地希望,有朝。一日能用自己
的手來決定攀登的途徑試試看,但這應該是與他厭惡戰爭的心理很明顯地相互矛盾--。
  「前方,十一點半的方向發現有敵方艦隊。」
  監控員的報告緊緊地牽引著全艦隊每一個人的身心。我方艦艇數量約五千,相比之下帝
國軍則確實有這個數字的二倍以上。如果與之正面作戰毫無獲勝的機會,只能等待伊謝爾倫
上己方的艦隊出現在敵方的背後來支援。
  楊的內心裡靜靜地在祈禱著他在伊謝爾倫上的幕僚們作出適當的判斷。如果他們在要塞
內袖手旁觀的話,那麼在雙方艦隻的數量上居於劣勢的楊可能就成了敵方各個擊破戰略下美
味的餌食了。因為他整個的作戰構想基本上必須要能夠和伊謝爾倫要塞方面有默契地互相聯
繫支援才能夠成立。
  幸好有身經百戰的梅爾卡茲在,他應該是能夠讓人信賴的。此外,楊又再度想起尤里安
--那個受他監護的少年俊秀的臉龐。過去曾對他說過一些與戰略戰術相關的話,而且也曾
經特別強調過--敵方假如在不自然的時間點上撤退的時候,就必須要多加注意。那時也教
了他許多應變的方法,是不是都還記得呢?如果能夠這樣的話--不,等一等!自己不是不
希望尤里安成為一個軍人的嗎?自己如果還這樣期待的話,那不就太差勁了嗎--?
  「敵方已進入射程範圍!」
  「好,一切照計劃行事。」
  楊將紙杯中的紅茶一口飲盡。
  「退後,與敵艦隊的相對速度保持零!」
  命令經由莫頓、雅拉肯傳達至全艦隊。
  帝國軍方面,許多帶著疑問的眼睛,集中注視著螢幕及各種索敵系統上。
  「敵方持續後退,自五分鐘前開始,相對距離完全未縮短。」
  帝國軍的監控員雖然試圖維持一種事務性的聲調,但終究無法掩住疑問的微妙波動。
  坎普使自己巨大的軀體深深地坐進指揮席的座椅當中,一面絞盡腦汁地在思考,忽然想
到什麼似地問道:
  「敵方是不是有可能擺設縱深陣,企圖想要將我軍往裡面拖呢?」
  為了回答司令官的疑問,人腦與電腦全面同時動作,不久之後得出了結論--如此的可
能性極小,據推測眼前展開的應該就是敵方援軍全部的兵力--。
  「那麼那些傢伙是企圖想要拖延時間了,等伊謝爾倫的艦隊出擊後好來個前後夾攻。真
狡猾!居然想用這一招。」
  這時候,坎普的洞察完全正確,他那強而有力的手掌往指揮桌上重重一拍,下令所有戰
艦以最大戰鬥速度前進,三分鐘後開始砲擊,盡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同盟軍的增援部隊
擊破,然後中途返回。而且不但如此,更聽從繆拉獻上的策略,由於禿鷹之城牽制了伊謝爾
倫要塞的一舉一動,艦隊便得以通過到目前為止不可能通過的迴廊內。如此一來,勝利之後
不就可以順勢直接進攻到同盟的領域當中了嗎?
  「敵軍已進入射程距離。」
  「好,射擊!」
  數萬道的光箭由帝國軍射出。
  一瞬間,伊謝爾倫迴廊當中,能源的波濤由一方湧向另一方,化成無形的風暴,耀眼奪
目的彩色漩渦開始捲動,遭到痛擊的同盟軍艦艇,發出一陣閃光之後碎了,未受到直接攻擊
的艦艇也在餘波當中激烈地晃動著,即使是臨時旗艦瑞達Ⅱ號也不例外。
  這場晃動使得一如往常坐在桌上指揮作戰的楊也翻倒過來,自腰部以下跌落到座椅裡面
,楊忘記了自己正乘坐在比戰艦休伯利安還要小三成,防禦能力也較差的瑞達Ⅱ號上。
  以可以描繪為「狼狽」的姿勢跌陷到座位裡面的楊終於滿臉通紅地成功站了起來。平衡
感好像比上司還要發達的菲列特列加以平穩的步伐走了過來,臉上充滿牽掛掂念的表情。
  「採取D隊形--」
  楊在跌落後仍毫不在意地又重新坐到桌子上面發佈命令,菲列特利加聽到之後傳了下去。
  「全艦隊變換成D隊形!」
  負責通信的士兵複誦著。所利用的不是已呈疲軟的通信回路,而是利用信號來傳達命令。
  這是圓筒陣形當中極為極端的一種隊形,幾乎是呈輪狀地敵軍包圍住。接著同盟軍好像
是要將輪的中心打穿似的,自左右上下將砲口對準帝國軍。砲火於是自然而然地由圓的四周
往中心集中在一點上,明顯地提高了破壞的效率。突進的帝國軍艦艇,有的甚至同時遭受到
來自不同方向的襲擊,被好幾道的能源光束貫穿,像被環形切割似地爆發成一團火球。
  這個陣形如果是在廣大無邊的宇宙空間內使用的話,一旦有敵軍突破輪形,並在此將隊
形擴散並且回轉過來的話,就可以由外側將輪形陣包圍起來,但在這狹窄的迴廊當中就不可
能了,這是楊利用迴廊的特殊地勢所想出來的戰法。
  ***
  帝國軍在遭受第一波猛烈攻擊之後,一時之間被迫由攻勢轉變為守勢,此外--
  「背後有敵人來襲!」
  監控員發出驚叫聲,坎普愕然地使自己龐大的身軀由指揮席當中站了起來。梅爾卡茲所
指揮的伊謝爾倫駐留艦隊以驚人的速度與壓力,由帝國軍的背後和天頂方向攻了過來。如果
從好幾個光年外的距離遠望過來的話,或許看起來像是光的瀑布在流瀉般的美麗。
  帝國軍的後備部隊當然絕非粗心大意,但也禁不住強力的動搖,無數艦艇在高密度的像
雨一般傾盆而下的光束當中被擊中,接二連三地遭到破壞。
  「變換成E隊形。」
  楊在此時又下達指令。原本呈輪狀陣的混合艦隊,雖然看來行動有些許不統一,但卻也
能快速地收斂陣形,變化成漏斗狀。突進的帝國軍如今又遭受來自同一方向多層的光束攻擊
,終於逐漸地在白熱的能源濁流當中消失了蹤影。而來自後方的,又有亞典波羅等人近乎狂
熱的攻擊,受到勝利在握的驅使,施展出楊艦隊砲戰的特色,所有火力均往局部地區集中,
帝國軍於是無可奈何地被一步一步帶入死亡。
  像這樣的時候,如果是一般無能的指揮官,可能會命令「艦隊的前半部與前方敵人作戰
,後半部與背後敵軍作戰」,卻反而能夠殺出重圍扭轉危機,在一片雜亂無序的混戰當中,
獲得意外勝利的機會也說不定。但是坎普本身卻是一個同時具有用兵家的作戰實績與自負的
男子,要他放棄一個指揮官所應盡的責任與權限等等這樣的的命令是絕無可能的。
  副司令官奈特哈爾.繆拉雖然已經感覺到絕望的黑色蛀蟲正逐漸地在啃噬著自己的心,
但仍然決意要善盡其責。即使有無限的後悔,在這樣的時刻,如何努力地去防止艦列的崩潰
,拯救我方的部隊才是他的當務之急。他自指揮席當中站了起來,一道又一道地發佈敏銳確
實的命令,嘗試著要脫離險地。但並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只是減低了戰況惡化的速度。
  但這樣的努力終於也到了極限。坎普以及繆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己方同僚的艦艇一艘接
一艘被炸裂成為火球,戰線與司令官之間的距離事實上已經等於零。帝國軍面臨全面敗北的
深淵而搖搖欲墜。
  「不許退後!」
  怒吼著的坎普,額上的汗水成圓珠狀地揮灑而下。
  「不許後退!還剩一步,只要再一步,整個銀河系宇宙就是我們的了!」
  Ⅴ
  坎普所說的話,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絕不誇大。因為同盟軍戰線的背後,伊謝爾倫出口
的那一方,此時正敞開著毫無防備狀態的?星與行星所形成的星海。
  只要同盟軍防衛的戰線一旦被突破,坎普與繆拉或許就可以率領艦隊闖進同盟的領域當
中。到了那個時候,守護伊謝爾倫迴廊的同盟軍該作何行動呢?如果來追擊坎普和繆拉的話
,整個迴廊將空空如也,一旦米達麥亞或者是羅嚴塔爾這兩位在第二線待命的帝國軍名將殺
到迴廊來的話,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加以阻擋,屆時伊謝爾倫迴廊將成為帝國軍征服銀河系宇
宙的通路,而同盟軍在這段歷史的角色或許會受到後世人們的批判吧!
  就另一方面而言,如果為了迎擊勢必會殺到的敵方第二波艦隊,而無視坎普與繆拉的入
侵,繼續保衛迴廊的話又如何呢?如樣這樣的話,那麼坎普與繆拉勢必會理所當然地盡情破
壞同盟各星系,並且進一步攻略首都海尼森。而更有可能的是坎普與繆拉會佔領靠近伊謝爾
倫迴廊的星系,等待不久之後將到來的時機,也就是待帝國軍第二波艦隊入侵迴廊的時候與
之相呼應,由前後兩頭夾擊迴廊內的同盟軍。這對帝國軍來說是是一種必勝的戰法,而同盟
的一方卻是只要稍加想像,就不能不立即感受到一股錐心刺骨的痛苦。
  對於這一股不能不立即感受到的刺痛--楊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深刻的懊悔。因為即使
到了這種地步,自己並沒有什麼責任。無論如何,到了最後,即使自由行星同盟這個國家消
滅了,人總是還活著。只是不能再稱為「國民」,而只是「人」。國家消滅之後,最為困擾
的莫過於寄生在國家權力機構中樞的那一夥人,若只是為要討好他們那些人,而要所有「人
」來犧牲的話,宇宙之中任何角落都找不到這個道理。儘管這是楊威利個人的想法,但他確
實沒有理由要一個人扛起國家興亡所有的責任。
  帝國軍當中一直到最後仍不相信敗北的無疑是坎普,但是儘管他個人全身上下充滿了不
屈不撓的鬥志,其他的幕僚和士兵們卻已經都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地疲軟。
  看著螢幕上一艘一艘被破壞而燃燒起來的己方艦艇,他們臉上的血氣愈來愈稀薄。
  「閣下,抵抗已經不可能了。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們就只能等死或被俘虜了。雖然很難
啟齒,但是我還是得說,我們應該要撒退了。」
  參謀長費賽尼亞臉色蒼白地作了上述的進言。
  坎普灼熱的眼神瞪視著參謀長,幾乎要破口大罵,但最後還是沒有失去理性。他重重地
嘆了一口氣,以強忍住心中抑鬱的表情,百般無奈地看著帝國軍數量逐漸地減少,戰線也愈
縮愈小,在臨終垂死的邊緣痛苦地掙扎著。
  「對了!還有那個--」
  費賽尼亞忽然生成一股異樣的感覺,嘴裡咕噥自語的坎普臉上好像恢復了生氣。
  「還有最後的一個方法!利用那個東西來破壞伊謝爾倫要塞!艦隊戰是失利了,不過還
不到全面失敗的地步!」
  「您所說的那個東西指的是什麼呢?」
  「禿鷹之城!就用那個沒有價值的東西去撞擊伊謝爾倫要塞!這麼一來,伊謝爾倫當然
是禁不住一擊的。」
  聽到這番話,費賽尼亞心中的疑惑變成了確信。即使是像坎普這樣富有指揮官的能力和
度量的男子,在思慮極度匱乏時,精神狀態也會失去平衡--。但是坎普卻仍然冷靜且充滿
信心地發佈了撤退到禿鷹之城的命令。
  ***
  伊謝爾倫駐留艦隊與救援部隊終於會合了。
  「梅爾卡茲提督,真是無以言謝。」
  楊深深地敬了一個禮。通信螢幕上映著梅爾卡茲那穩重的面容。在兩人的背後,無數軍
用扁帽在空中飛舞著「勝利!勝利!」這些單調但卻熱情的叫聲一直不斷地持續著。
  梅爾卡茲說:「讓我為你介紹最大的功臣吧!」說著,將一個人拉到畫面上來。
  「楊提督,歡迎您回來!」
  是那名有著亞麻色頭髮的少年。
  「是尤里安啊--」
  楊見到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雖然事前也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料不到這名少年竟真
能做出令監護人訝異的事來。而在同一時候,警報聲又響了起來,將楊由奇妙的困惑不解當
中解放了出來。
  「禿鷹之城開始移動了!」
  監控員的報告聲中隱約地有著一些恐懼。
  同盟軍的歡喜由沸騰急降到冰點。完全的勝利尚未屬於他們。
  「它正朝向伊謝爾倫的方向前進!難道--難道是想要讓兩個要塞互相撞擊?」
  「終於想到了--不過太遲了。」
  菲列特利加的視線在楊喃喃自語的側面臉上探尋著。楊的聲音當中竟然有著些許同情的
意味。
  事實上楊是有些同情敵方的司令官。以要塞來撞擊要塞的這種戰法,凡是一般正統派的
用兵家是不會想得出來的。如果不是楊或者那個無與倫比的戰爭天才萊因哈特.馮.羅嚴克
拉姆,會考慮到使用這種戰法的無疑是個平庸的外行人。正統派的用兵家一般認為要塞的存
在和利用價值在於擁有強大的火力和裝甲,可以和敵方的要塞抗衡。對於將要塞本身當作是
一枚巨大的炸彈的作法,則認為根本是一種異常的奇想。楊不得不為那位在窮途末路之下只
好採用這種奇想的司令官心中所受到的苦惱感到悲哀。但事實上將他逼進這窮途末路的就是
楊自己,人們或許會認為楊的想法根本就是一種偽善。但喜歡說的人,還是讓他去說吧!
  禿鷹之城要塞帶領著帝國軍的殘存部隊,十二個航行用的引擎全力發動,正朝著伊謝爾
倫要塞逼近當中,就好像是在黑暗的虛空裡,一隻巨大的禿鷹正靜靜地舞動著雙翼,震撼了
整個同盟軍,所有的人驚異地嘴巴半張著,在全艦螢幕的前面,瞪視著眼前這令人難以置信
、非比尋常的景象。
  在禿鷹之城上面的有坎普及幾個幕僚、航行要員、醫務兵等約有五萬人之多,而其他的
將兵則在繆拉的指揮之下分乘在各艦艇上。要塞當中,所有脫出用的太空梭都在隨時發射的
狀態下伺機而發。隨著禿鷹之城一分一秒地推進,坎普充滿了反敗為勝的自信,注視著愈來
愈大的伊謝爾倫要塞。就在這個時候,同盟軍艦隊上的楊威利下達了命令--對於那個要塞
,艦砲並不管用,只要瞄準那些正在發動當中的航行用引擎,而且所有的砲火只要集中在其
中一個,也就是行進方向左邊的那一個即可。
  各艦艇上的砲術士官們紛紛飛撲到操作席上去,瞄準了狙擊點。命令一齊射出。
  「射擊!」
  「射擊!」
  「射擊!」--
  數百道光束全部集中在單一個普通航行用的引擎上,這威力足以使引擎的複合裝甲外殼
產生龜裂,第二次齊射的時候,則一舉將原有的龜裂加以擴大,接著爆裂開來,白色的閃光
四處飛散。
  接下來的瞬間,禿鷹之城停止了繼續的前進,巨大的要塞不但被扭曲,而且開始急遽地
打轉。
  宇宙船的引擎推進軸,原則上必須嚴密地貫通整個船體的重心。這就是為什麼宇宙船無
論大小,基本上都是採用圓或者是球體這種上下、左右呈對稱的形狀。如果違反這項法則的
話,宇宙船不但會迷失前進的方向,而且會變成以中心點為重心不斷地打轉。雖然這個時候
只要將整個動力關閉即可,但即使動力是停止了,也會因為慣性的作用而一直繼續回轉下去
。在這段期間內,所有的管制機能均宣告麻痺。
  持續打轉的禿鷹之城衝進帝國軍的殘存艦隊裡面,瞬時間數百艘的艦艇被吸到回轉的漩
渦當中,被破壞、被吹走了。透過通信回路,可以聽到無數重疊的慘叫聲,但都好像被揮動
著的刀斬斷了似的。要塞本身也因與艦艇的相互撞擊而受到創傷,又在這時,從伊謝爾倫當
中「雷神之錘」齊射,突破了禿鷹之城的外壁,這是最為嚴重的致命傷。
  「看到了嗎?這真是楊提督的魔術啊!」
  同盟軍的士兵異口同聲地叫著,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也與其他的士兵一樣,對上
司充滿了讚嘆。
  如果除了楊以外,還有其他人會想到採用這種戰法的話,菲列特利加或許會感到一股莫
名的恐懼。楊為了摧毀禿鷹之城,自一開始就想到除了破壞那航行中的航行引擎,使推進軸
的位置偏離之外別無他法,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只有使要塞航行移動,而要迫使要塞航
行,就不得不將敵人追到那樣的窮途末路。到了最後,楊就成功了--就像過去在戰場上獲
得的無數次成功一樣。
  ***
  禿鷹之城要塞此時出現了死亡的痙攣。沿著內部的配電路,多起的爆炸與火災同時發生
,熱氣和煙霧超過了空調系統所能處理的範圍,瀰漫在要塞內的所有地方。渾身都是汗與灰
屑的士兵一面不斷地咳嗽,一面蹣跚而行,在他的腳下,被血泊浸濕全身的戰友趴著一動不
動。中央指揮室也幾乎被破壞殆盡,但坎普並未自指揮席上離開。
  「趕快--讓全員撤退。」
  費賽尼亞參謀長感到喉中一陣乾澀,僵硬地無法傳達這道命令。
  「閣下您呢?」
  坎普苦笑著。
  「我已經沒救了,你看看這個。」
  坎普的手正壓著右邊的側腹,鮮血不斷地湧出,並且還可以看到一段因折斷而刺穿出來
的骨頭,恐怕內臟也受到了很重的傷害。爆炸發生的時候,壁面的破片亂飛刺中了他巨大的
軀體。
  費賽尼亞不禁要黯然神傷。去年,就是在這個要塞上,不敗的驍勇將領齊格飛.吉爾菲
艾斯英年早逝。這個禿鷹之城原本是為貴族聯合軍所有,難道是以前主人陰慘的怨魂正一步
一步地將萊因哈特麾下的名將拖進死亡的深淵--?迷信的恐懼支配著參謀長,讓他不禁打
了一個哆嗦。所幸禿鷹之城這種不吉的生涯終將要閉幕了。
  不久,費賽尼亞踉蹌地走出指揮室,死者的雙眼目送著他。
  「全員撤退!撤退--」
  警報聲持續地響了起來。
  滿身傷污的殘存者紛紛登上脫出用太空梭的專用艇上,一架太空梭上的人員還不到規定
人數的一半時就迫不及待地想立即發射,有好幾個人緊緊地抓住太空梭的機體。
  「快要發射了!你們這些人不要礙事!」
  「等一等!讓我們上去吧!不要把我們丟在這裡自己跑掉啊!」
  「叫你們滾開--」
  艙門打開了。士兵們正期待能讓他們登上太空梭,一群人一窩蜂地擠了上來。
  哀號聲充斥了整個室內的空氣。較早登上救生太空梭的士兵居然揮動雷射刀,斬斷後來
也想登上來的士兵的手。那名士兵被斬斷了一手之後,頓時失去了平衡,由太空梭的搭乘口
跌落到座臺上,稍後趕過來的士兵一言不發地拔出腰上的光束槍,擊中了那個手持雷射刀的
士兵的臉。
  一場逃亡的大恐慌就此拉開了序幕。對生存的慾望及恐懼急速沸騰,原有的理性早就不
知所蹤,戰火前後左右地展開,自己人將自己人擊落到座臺上,並且以軍靴加以踐踏。
  就在幾個士兵緊抓住機體的情況下,太空梭強行開始滑行。一顆手提式加農砲的砲彈被
射向太空梭,轟隆巨聲頓時響起,橘紅色的火焰團團地包圍住整個操作席。被扯斷的斷腳殘
臂被爆風颳起,在空間中狂亂地飛舞著,太空梭化成了一團火,衝進一整群的士兵當中,士
兵們就好像是雜草一般地被砍倒,被割斷,噴出的血被熱氣蒸發掉水分,形成赤黑色的血塊
,牢牢地黏在灼熱的地上。
  突然間赤紅色的景象驀地產生變化,化成了白熱一片。禿鷹之城要塞的核融合爐在那一
瞬間爆炸了!
  超高熱的暴風將所有的殘存者颳起,又重重地甩落到牆上、地上--,轉眼均加入了死
者的行列。就在禿鷹之城要塞所在的位置上,突然誕生了令人頭暈目眩的強烈光雲。正在急
速脫離的同盟軍各個艦艇上的螢幕,立即啟動了入光量調整系統的全部機能,沒有任何人能
夠直視那強烈的光雲。這道對人類視線造成威脅的強光,持續了一分鐘以上的時間。
  當爆炸所引起的最後餘光消失之後,宇宙又回復到原來的黑暗。楊注視著螢幕,保持原
先坐在桌上的姿態摘下了軍用扁帽,面對著遭到失敗毀滅的敵人,不禁俯首悵然。他非常的
疲倦,勝利總是使得他非常地疲倦。
  Ⅵ
  禿鷹之城的爆炸對受傷且精疲力盡的帝國軍而言,無疑是最後的一擊;殘存兵力的八成
左右,被捲進了人工行星的毀滅當中,遭到了與總司令官相同的命運。僥倖從鬼門關逃出來
的人當中,幾乎沒有一個人完好無傷。
  受到了爆炸的衝擊,奈特哈爾.繆拉的身體被吹了好幾公尺遠,撞在那已裸露出計量儀
器與零件的牆壁上,摔落到座臺上。拼命地將一時愈來愈遙遠的意識拉了回來,他想要出聲
叫軍醫過來,但近乎窒息的痛苦,在他的胸口開始發作。
  原來有四根肋骨被撞斷,尖尖的末梢刺穿肺部,幾乎使他無法呼吸,當然也就無法出聲
了。
  繆拉強忍著劇痛與近乎窒息的痛苦,深深地靜靜地把空氣吸進去,聽到骨頭碰撞的聲音
,胸腔膨脹之後,肋骨接合了,肺部自壓迫當中被釋放,身受重傷的副司令官終於成功地發
出聲音。
  「痊癒要多久時間?」
  繆拉以痛苦但卻不失沉著的聲音,對著那個自己臉上也流著血,匆匆忙忙跑過來的軍醫
問道。
  「副司令官您真是不死之身啊!」
  「說的好,就用這句話來做我的墓誌銘吧!到底,痊癒要多長時間?」
  軍醫一邊檢查一邊數著--肋骨有四根骨折、腦震盪、裂傷、跌打損傷、擦傷、還有外
傷的出血以及內出血,軍醫保證三個月內可以痊癒。
  繆拉拒絕被移到醫務室當中,所以備有醫療設備的病床被搬到艦橋上來。他一邊接受著
電子治療、極低溫保存血液的輸血、以及鎮靜劑與解熱劑的注射。與勉勉強強好不容易由禿
鷹之城上脫逃出來的費賽尼亞中將會面。
  「坎普司令官怎麼樣了?」
  面對這個問題,滿身傷痕的費賽尼亞悲痛得無法立即回答,但終究還是必須要說出來的。
  「已經過世了。」
  「過世了--!」
  「坎普司令官要我傳話給您。他是這麼說的--代我向繆拉道歉。」
  繆拉陷入一陣帶電的,幾乎令對方感到害怕的沉默中。不久之後,他的手緊緊地抓住床
單,以微弱的聲音痛苦地喊道:
  「奧丁大神在上,請您照鑒。我誓為坎普提督報仇!將楊威利的首級提在我這隻手上!
--現在不成,我沒有這個力量,與那個傢伙差得太遠--,但還是請您看著,將來有朝一
日--!」
  繆拉咬牙切齒地說完之後,多少沉著了一些,接著將副官叫到床邊來。
  「準備通信螢幕。不,不要畫面,只要讓聲音能夠傳達就好了。」
  因為聲音可以控制,但是卻不能讓士兵們看到這身受重傷的樣子。不管說的話是如何地
雄壯威武,只怕一旦士兵們看到渾身包滿繃帶的司令官,也會受影響而士氣不振吧!
  不久之後,這些被打敗的帝國軍的生還者們,透回通信回路聽到了那位年輕副司令官的
聲音,那聲音雖然並不是很有力,但卻非常的清晰,充滿了理性與堅強的意志力,有著將他
們從絕望帶往希望邊緣的效果。
  「我軍戰敗了!但是司令部還存在!司令部保證將全體官兵活著帶回故鄉去,謹守榮譽
和秩序,大家應該都希望能井然有序地踏上歸途吧--」
  離開故鄉的時擁有一六零零零艘艦艇的帝國軍,現在卻只剩下二十分之一,繼續著殘酷
的敗走。儘管如此,艦列並未全面瓦解,而且可以維持著團體的秩序。這無疑是身在病床,
但仍全力指揮的繆拉的功勞。
  ***
  「前方有艦艇群接近!」
  聽到報告之後,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注視著艦橋上的螢幕。他的旗艦「人狼」的
所在位置比艦隊的先鋒集團還要居前,一馬當先的舉動正說明了其英勇名號的由來。
  備戰狀態已部署好,信號也已傳出。
  「停船!否則將受到攻擊!」
  過了懸疑的一分鐘之後,米達麥亞知道了前方接近過來的是我方敗走的艦艇群。米達麥
亞下令將螢幕擴大投影之後,不禁為那慘不忍睹的景象叫了出來。透過通信螢幕,全身包滿
繃帶的戰友繆拉橫臥在病床上,聽他說明了事件的經過後「疾風之狼」垂下了肩膀嘆息地說
道:
  「坎普死了,是嗎?」
  當他閉目為戰友祈求冥福之後,立即張大眼睛,米達麥亞全身散發出銳不可當的氣勢。
  「你回後方去向羅嚴克拉姆公爵覆命吧!為坎普的復仇之戰就交給我們了。」
  通信切斷之後,米達麥亞回頭重新面對著部下。無論由何種角度看來,這位身材短小的
司令官都像是一位巨漢似地壓倒了所有的部下。
  「以最大的戰速前進!」
  「疾風之狼」下達了這項指示。
  「對追殺繆拉的敵方先頭部隊施以迎頭痛擊!快速地急襲之後立刻離開!繼續追趕在現
在這個時刻是沒有意義的。拜耶爾藍!布羅!德洛伊傑!照剛才的指示行動,知道嗎?」
  幕僚們以敬禮回覆之後分頭進行佈署,同時將整個狀況透過通信傳給了後面的羅嚴塔爾。
  當羅嚴塔爾的副官艾密爾.馮.瑞肯道夫將米達麥亞的傳言帶到後,金銀妖瞳的年輕提
督重重地點了點頭,發佈了與戰友相同的命令。
  「是嗎?坎普已經死了!」
  他也同樣地咕噥自語,但那表情和語氣與米達麥亞有著些許微妙的差異,應該說像是毫
不在意的樣子。他心想,即使毫無勝利因素,卻仍可以取得勝利的例子,但是絕無不具有敗
北因素,卻在最後遭到敗北的例子。坎普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本來就應當失敗。羅嚴塔爾
認為沒有任何值得同情的餘地。
  ***
  伊謝爾倫要塞就好像是同盟建國慶典與達貢戰勝紀念日同時到來一般,整個地沉醉在一
片歡喜和狂熱之中。僅剩的香檳酒喧鬧地被打開、不是戰鬥員的人一回到家中將行李放下,
為了迎接凱旋歸來的將兵,立即又再度地飛奔出家門。卡介倫與先寇布在中央指揮室一面看
著主螢幕,一面輪流喝著整瓶的威土忌。
  但是楊並沒有踏進自己家門。雖然曾嚴令窮寇莫追,但阮少將和雅拉肯少將,合計五千
艘以上的艦隊仍執拗地對敗走的敵人窮追不捨。他們在通信狀態尚未完全恢復的狀態下,就
這樣地咬住敗走的敵人不放,匆匆忙忙地加以追擊。而楊一定要把他們帶回來才行。
  陶醉在全面勝利當中的阮等人,完全不知道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正在前方等他們前來自
投羅網。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56

【第九章】
  Ⅰ
  宇宙曆七九八年,帝國曆四八九年的四月至五月間,銀河帝國軍和自由行星同盟軍在伊
謝爾倫迴廊發生的攻防戰,戰術上有許多話題和教訓在後世廣為流傳,但戰略上則被認為毫
無重要意義可言。然而這場攻防之戰帝國軍若是獲勝,後來人類的歷史無疑勢將改寫,至少
像尤里安.敏茲這個原本微不足道的人物,能夠躍登歷史的舞臺,全拜今年的這場戰爭之賜
。歷史上沒有一場戰爭不具有深切意義。
  在這場戰爭的最後一幕,帝國軍挽回了一部分名譽。巧妙地結合了細密和大膽的設計,
誘使阮邦修和雅拉肯這兩位少將的艦隊,漫無章法地窮追帝國敗軍,進而被引進預先設好的
陷阱當中。
  「敵軍自背後來襲!」
  監控員驚慌失措地喊道,粉碎了同盟軍的勝利大夢!阮吞了吞口水,自指揮席中站起來
,在迴廊的天頂頂端方向,帝國軍自不能航行的危險地帶迅速俯衝而下,阻斷了同盟軍的背
後。這是渥佛根.米達麥亞指揮的最精銳部隊,阮和雅拉肯以為是戰敗遁逃的殘餘兵力,實
則是米達麥亞艦隊的後半部,為引他們上當,故作後退狀。
  ***
  「為坎普提督報仇!一艘都不能留,給我殺個精光!」
  米達麥亞所下的不是命令,而是煽動。穩操戰術成果的他此刻已不需要步步為營地下達
細微的指示,只消算準時機便可以了。
  在此同時,拜耶爾藍中將所指揮的艦隊也不再偽裝逃走,打開了全部砲門對準不及猛然
停下的追擊者。
  同盟軍的艦隊有如一頭撞到一面巨大的光壁上。
  高密度的能源分子與超合金分子,以亞光速的相對速度相互衝撞,剎那間,一方被消滅
了,撕裂的艦體和四散的人體,在無聲的悲鳴中佈滿空間。同盟軍的艦艇或蒸發為烏有,或
爆炸四處紛飛,或斷裂在宇宙中翻騰,在帝國軍陣前交織出死亡的錦繡圖騰。
  目擊這一切的人只能噤聲地看著眼前這華麗輝煌的光影色舞,其中也不乏有人是純粹抱
著「美與善之間本就毫無關連」的心態觀賞著這幅景象。
  前後挾擊同盟軍的帝國軍,齊聲合唱出死者的輓歌:第一小節,負荷過重的能源中和磁
場破裂;第二小節,貫穿艦體的複合裝甲;第三小節,艦艇爆炸;於是一首輓歌就這樣戛然
而止。
  ***
  「下面!向天底方向逃走!」
  雅拉肯絕望地呼喊。同盟軍的殘餘艦隻為了躲避自上而下的殘酷攻擊,爭取生存的時間
和空間,向天底方向拔足狂奔。
  然而,這只是稍稍移動他們的墓碑座標而已。在他們的去路上,與米達麥亞並肩齊驅的
名將--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早已埋伏以待,全艦隊的主砲能源飽滿,在指揮官號令下,
齜牙咧嘴地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準備讓同盟軍浴身火海。他們尖銳的目光殺氣騰騰,眼看
著同盟軍像自殺似地翻飛而下。
  「主砲三門齊射!」
  羅嚴塔爾一聲令下,無情的砲火齊發,摧殘同盟軍。光劍將他們劈開、擊碎,為了某種
目的而製造的金屬和非金屬物體碎裂成數以億計毫無意義的破片,在虛空中飄散開來。
  狼狽已極的同盟軍,指揮系統失去統一,漫無目的地四處亂竄。反觀帝國軍兵力雄厚,
戰術層出不窮,指揮官人才濟濟,在在顯示出帝國軍勝券在握。而面臨死亡的人,顯然再沒
有機會記取這次的經驗教訓作為將來的借鏡了。他們被追趕、被粉碎,最後只能嬝嬝散放出
比螢火更細微的光芒,終至消失。
  「這些烏合之眾真的是楊威利的部下?亞姆立札會戰時並不是這樣的!」
  「疾風之狼」頗為不悅地自言自語道。一旦失去傑出的總司令官,軍隊就會如此一蹶不
振嗎?
  被六道能源光束同時擊中,在爆炸的光芒漩渦中,阮邦修少將連同他的乘艦一起自這個
世上消失了。
  山卓.雅拉肯少將雖然比阮多活了些時候,但也僅有五分鐘吧,最多也不超過十分鐘。
光子飛彈直接擊中雅拉肯的座艦,艦艇一折為二,包含艦橋的前半部,撞上己方的巡航艦,
同時爆炸。
  「又有敵軍艦隊!這次更多,超過一萬艘!」
  當此報告傳至時,戰場上的生存者可說人人皆勝利者。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透過通訊螢
幕對話。
  「聽到了嗎?羅嚴塔爾!」
  「楊威利本人可能也在其中,怎麼辦?你要繼續打嗎?」
  「這個--不過,如今再戰也沒有意義了!」
  戰況不利的話,楊一定會逃到要塞裡去。更何況帝國軍的戰線和補給線,差不多已達界
限了,應該趁敵軍主力到達之前趕緊撤退!--兩人達成一致的結論。雖然這一點點的勝利
尚不足以彌補坎普和繆拉的慘敗紀錄,但若無視戰況演變,一意孤行,最後將難以收場。
  米達麥亞忍不住搖頭嘆息。
  「動員千萬大軍甚至要塞,辛苦籌謀數千光年的長途遠征,所換得的代價竟然是一敗塗
地,獨獨造就楊威利一個人的威名嗎?哎!」
  「唉!戰場上是沒有百戰百勝的--這倒是和羅嚴克拉姆公爵所說的沒兩樣。楊威利的
腦袋總有一天會落在你或我的手中的!」
  「繆拉也很想要吧?」
  「哈!看來今後的競爭會更加激烈了!」
  露出無畏的笑容,兩位青年提督立即著手準備撒退。各艦編成以一千艘為單位的小隊,
一隊在退時,隨後的一隊負責掩護其背後,井然有序地撤出戰場。先遣部隊由米達麥亞率領
,同時負責調整全體艦隊的秩序,斷後的部隊由羅嚴塔爾指揮,採取逆襲的態勢,以防同盟
軍攻來,漂亮地完成整個撤退行動。
  ***
  就這樣,當楊威利轉乘戰艦休伯利安,率梅爾卡茲一行人抵達時,放眼望去,只見己方
的艦艇殘骸和遠處的點點光群。楊沒有下令追擊,他指示立即救出生還者,返回伊謝爾倫要
塞。
  「看到了嗎?尤里安!」
  望著亞麻色頭髮的少年,楊喟然嘆道:
  「這就是名將的戰爭手法!抱著明確的目的,達成後就脫離不戀戰。打仗就得這樣!」
  阮和雅拉肯就是欠缺這一點,楊只是不能在此種場合說出來罷了。
  帝國軍--應該說萊因哈特軍的人才可謂多如過江之鯽!倘若年輕的紅髮勇將--齊格
飛.吉爾菲艾斯還活著的話,楊獲勝的機會便微乎其微了。當然這已是不必再擔憂的事了--
  「格林希爾上尉,向全艦隊傳達歸返命令。」
  「是!閣下!」
  「還有,尤里安,好久沒有喝你的紅茶了,替我沖一杯好嗎?」
  「沒問題,閣下。」
  少年飛奔出去。
  「尤里安真是了不起呀!」
  梅爾卡茲對楊說道,語氣沉穩而懇切,他只是想將尤里安看破帝國軍戰法之事,傳達給
這位稍微脫線的監護人。
  「尤里安哪--」
  楊掀起軍帽,搔搔黑髮,雜亂的頭髮又長長了些。審查會期間,有人曾無聊地挖苦他道:
  「一點也不像軍人的髮型,幫你理個涼快髮型,怎樣?」
  「你知道嗎?我一直不想讓那孩子成為軍人,不過,事實上,即使我命令,他也不會放
棄。」
  「那樣有違民主的精神哦!」
  梅爾卡茲開玩笑道,楊只得禮貌性地笑一笑。其實楊內心感到一陣刺痛,因為就種種跡
象顯示,這一天--楊不能再阻止尤里安往軍人的路上邁進之日--終於來臨了!
  Ⅱ
  費沙的首都,夜色輕籠,原本應是躲避黑暗的休息時刻,但費沙的居民並不是簡樸的原
始人,即使在夜裡,各種活動依然熱絡地進行著。
  自治領主魯賓斯基的宅邸燈火通明,形形色色的人物進進出出,儼然是另一處人類社會
的中樞地帶。
  魯賓斯基並沒有像神祗一般地受到崇拜,也沒有像天使一樣受到愛戴,人們尊敬他,只
因他是一個勢力強大的政治家。
  有一天晚上,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來到他的書房,向他報告一件事,一個世紀以來,
一向保持均勢的三國--帝國、同盟、費沙,勢力比率終於改變了。
  「正確數值要到明天中午才出來,我大略看了一下,比率是這樣的,帝國四十八,同盟
三十三,我費沙則約變成十九了!」
  帝國的門閥貴族勢力幾乎被一掃而光,下級貴族和平民階層的人才逐步被網羅登用,促
進人事的新陳代謝也消除了心理的閉塞感。同時,隨著貴族所獨佔的財富重新分配,投資大
幅增加,經濟活動也熱絡起來。另一方面,舊貴族雖然因而窮困潦倒、苦不堪言,但受惠的
卻是絕大多數的民眾,因此並沒有造成社會問題。只是缺乏生存能力的舊貴族最後勢必會漸
漸被社會淘汰。
  而同盟的國力則出現令人不忍卒睹的低落慘狀,前年亞姆立札會戰大敗和去年內戰的打
擊,是其主要原因。在這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內,軍力急轉直下,減少了三分之一。更令人
憂慮的是,社會維持體系也逐日式微,各行各業意外事故的發生率大幅提高,市民對政府的
信賴度更是一落千丈。
  又加上消費物資所帶來的壓力,生產量減少、品質低劣、價格上升--三者合一,加快
了步向毀滅的速度。
  「要不是亞姆立札會戰時敗得那麼悽慘,同盟的國力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佔領伊謝爾
倫之後,他們應該採取和平攻勢,將帝國內的舊勢力和新勢力玩弄於股掌之間,有效地達成
對自己有利的外交成果。但他們卻沒有這樣做,反而貿然發動毫無勝算的軍事行動,最後把
自己逼進醜態百出的窘境!他們的愚蠢簡直是罪惡!」
  此外,由於與帝國長期對立,無法削減軍事開支,更不能縮小軍隊規模,現在同盟經濟
的窘境,莫此為甚!因為同盟的國民生產總值有百分之三十以上必須投入到軍事支出。
  一般而言,平時軍事費用佔國民生產總值的比率最高不應超過百分之十八。至於戰時如
何呢?以戰敗前夕的交戰國而言,有時可超過百分之百,這時,過去的積蓄將被啃蝕殆盡,
由於消費遠超過生產,所以經濟亦將由貧血狀態步向死亡。
  「但願同盟能長此以往下去,當他們的國家經濟破產之時,也就是我費沙接收同盟之日
!然後,迫使帝國承認費沙在同盟的權益,屆時,宇宙事實上已經掌握在費沙的手中了!」
  對於年輕副官的滔滔雄辯,魯賓斯基默不作答,只是瀏覽著手上的資料,隔了半晌才說
道:
  「總之,多留幾步棋,從中留下最有效益的就行了!」
  「我知道!該做的,我都安排好了,請放心!對了,帝國軍的科學技術總監胥夫特該怎
麼處置?」
  「關於這個問題,我正想問問你的意見哩!」
  被反問回來,年輕的副官立刻明快地答道:
  「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還對我們擴大要求,不如趁現在把他給甩了!」
  他一度閉嘴觀察自治領主的表情,然後意志堅決地放言道:
  「相關的文件已準備妥當,只要徵得閣下的同意後,隨時都可以交到帝國司法部的相關
人員手中!」
  「好!馬上去辦!廢物不速速排除,污水將堵塞不通!」
  「遵命!」
  命令的人和被命令的人似乎都不把胥夫特當人看,一旦對方失去利用價值,便將其棄若
敝屣,其冷酷無情可見一斑。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對了,明天不是你母親的忌日嗎?休息一天無妨!」
  自治領主冷不防對他這樣說,年輕的副官斜嘴一笑,這種笑並不代表任何意圖,只是他
的習慣而已。
  「啊呀!閣下連我個人的事情都這麼關心,我真是受寵若驚!」
  「理所當然吧--你是我血脈相連的至親嘛。」
  蓋塞林格的上半身不禁微微一晃。
  「--您都知道了?」
  「我對不起你的母親。」
  自治領主與副官--這對父子,互相靜靜對望著,父子之間彼此的關愛早已乾涸,而各
自帶著不同的表情。
  「您還記掛在心上嗎?」
  「啊!一直都--」
  「我母親在另一個世界若聽到這番話,一定會很高興。我代她致謝!不過,其實您大可
不必放在心中。在當年,三餐不繼的窮人家女兒和全宇宙財富屈指可數的富豪千金之間,我
也會與閣下--嗯--和閣下作同樣的選擇!」
  魯賓斯基的兒子有點不知所云,但不出兩秒,立即又恢復常態。
  「--我只是個剛從大學畢業,不知天高地厚的庸才,您卻將副官的重任交給我,是因
為您對我的父子之情嗎?」
  「你真這麼想嗎?」
  「我不敢奢望!我對自己的能力多少有點自信,因此我認為您是認定我的能力的。」
  魯賓斯基面無表情地望著氣勢昂然,侃侃而談的兒子。
  「在內心裡,你跟我太像了;外表上,就像母親--」
  「謝謝!」
  「費沙元首的地位不是世襲,想成為我的繼承人,不是靠血脈,實力和聲望才是最重要
的!花點時間培養本錢吧!」
  「您的話我會銘記在心!」
  魯伯特.蓋塞林格躬身行禮,或許他是為了躲避父親的視線而掩飾自己的表情,但相對
的,這樣一來,他也看不到父親的表情了。
  不久,魯伯特.蓋塞林格自父親--自治領主的跟前告退。
  「實力和聲望,哼--!」
  魯賓斯基的兒子抬眼望著父親宅邸的燈光,發出不屑的低語。
  「為了達到目的,你儘管為所欲為吧!自治領主閣下!自己不花任何工夫卻叫我做這做
那,真是矛盾哪!別忘了!我是你的兒子啊!」
  透過偵測電視的畫面,魯賓斯基看著搭上地上車離去的兒子。他沒有叫傭人,自己動手
用杜松子酒和蕃茄汁調雞尾酒,做成一杯「血腥瑪麗」。
  「魯伯特和我太像了!」
  魯賓斯基指的是野心勃勃、富有霸氣、冷靜、善於思考、工於心計,必要時會不擇一切
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排除任何擋在自己前面的障礙--
  這種危險人物不能放在遠處任其自由行動,必須置於身邊,就近監視和控制。正因為如
此,魯賓斯基才任命他為副官。
  或許魯伯特的資質遠在父親之上,但父親卻比他多出二十年以上的閱歷經驗,儘管如此
,相差了二十年以上的人生經驗,並非是光靠天賦的才能就可以彌補得了的。為了趕上這段
差距,魯伯特勢必要付出莫大的努力吧!但是結果他又能得到什麼呢?這仍是個無人知曉的
未知數--
  Ⅲ
  在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兩位提督的保護下,打了敗仗,只剩下頂多七百艘左右艦艇的伊
謝爾倫迴廊派遣軍終於班師回朝了。經過這次慘烈的戰役,帝國軍總計損失了總司令官坎普
上將、一萬五千艘以上的艦艇、一百八十萬以上的官兵、以及禿鷹之城要塞,幾乎可說是全
軍覆沒。
  在以往的紀錄中,帝國軍--特別是萊因哈特及其部下們,從來就沒有過類似這次一敗
塗地的紀錄。雖然在亞姆立札會戰中畢典菲爾特曾被打敗,但這不過是大獲全勝中的一個小
小挫折罷了!儘管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也曾經對窮追不捨的敵軍予以強力的反擊,但這只代
表一個小戰術的運用成功而已,並不能挽回作戰全面大敗的局勢!
  許多人都預測羅嚴克拉姆公爵一定會把生還歸來的副司令官奈特哈爾.繆拉罵得狗血淋
頭。
  而當繆拉頭裹著帶血的繃帶趕赴元帥府向萊因哈特負荊請罪時,他跪在元帥面前說:
  「下官承蒙閣下您委以重任,如今卻未能達成任務,不但損兵折將,還使得司令官坎普
提督因而戰死沙場,大敗而歸,此罪真是萬死不辭,現在我卻還厚顏活著回來是為了報告事
情經過以待閣下裁處。求您能從寬處置其他的部下,所有的罪過都讓下官一人承擔--」
  深深俯首的同時,赤紅的鮮血自繃帶滲出流到了他的臉上。
  萊因哈特用他那冷峻的眼神凝視著這位戰敗的提督好一陣子,終於在所有大臣的面前說
話了--
  「卿無罪!你這次打了敗仗,下次再戴罪立功就行了。這次長途跋涉也夠你辛苦的。」
  「元帥--」
  「我已經失去坎普提督了,現在更加不能再失去你。好好養傷吧!靜候回復現役的命令
。」
  單膝跪地、深深低下頭行禮的繆拉,頭部傷口未癒,再加上長期身心受到痛苦煎熬及情
緒上的緊張,此時忽然之間鬆弛了下來,以致他還未開口答話就猛然地失去神智,身體筆直
地往前倒了下去,躺在地上。
  「快送醫院!另外,追封坎普為一級上將!」
  就在萊因哈特下命令的同時,他的親衛隊長奇斯里已和部下合力將繆拉送往醫院去了。
看到這位年輕的主君如此寬宏大量,所有在場的大臣都鬆了一口氣,感到相當高興。
  其實,當萊因哈特得知部下慘敗的消息時,他的反應是相當憤怒的。他認為即使戰況不
利到我方不得不撤退的地步,也不至於使兵力折損九成以上!所以當他聽到此一消息時,氣
得將手中酒杯摔在地上,並且立刻回到書房。他心裡想著一定要嚴懲繆拉,不過,當他看到
鏡中自己胸前的墜子時,他又想起了已經死去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曾經在亞
姆立札會戰後,向他進言特赦打敗仗的畢典菲爾特。如果他還在的話,一定也會勸他赦免繆
拉吧。萊因哈特想:
  「像繆拉這樣的人才真的是不可多得,要他為了無益的戰爭而死是愚蠢的行為啊!還是
赦免他吧!吉爾菲艾斯,這樣就行了吧?」
  ***
  萊因哈特對繆拉雖然寬大,可是他對科學技術總監胥夫特上將就沒這麼好了。他把胥夫
特找來,當面問他:
  「我倒想看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萊因哈特一副要對他興師問罪的樣子。胥夫特則仍然自信滿滿地回答說:
  「在下所提的案子並沒有錯,作戰失敗的責任應由統率指揮的人來擔負起來才對!」
  他竟然還死咬著已被赦免的繆拉不放。
  英俊貌美的帝國宰相對著他冷笑說:
  「你還在浪費唇舌,我並沒有說你是因為作戰失敗才有罪的啊!克斯拉!你過來,告訴
他他犯了哪些滔天大罪。」
  隨著軍靴聲的響起,有一位軍官應聲走了出來。
  他就是今年剛被萊因哈特任命為憲兵總監兼帝都防衛司令官的伍爾利.克斯拉上將。克
斯拉上將那輪廓分明、有稜有角的面孔朝向科學技術總監,以嚴峻的神態說:
  「胥夫特上將,你被捕了。罪名是收賄、逃稅、不盡職守、洩漏軍事機密!」
  說完,旁邊六個孔武有力的憲兵馬上包圍了胥夫特,並且將他逼到牆邊上去。此時科學
技術總監已面如死灰,他之所以聞之色變的原因不是因為這些罪是冤枉他的,而是因為他所
秘密犯下的罪行竟然被赤裸裸地揭發了!
  「證據呢?--」
  他還是掙扎強辯著,但也只是在虛張聲勢罷了!左右士兵們上前扣住他的手腕,他立刻
發出痛苦掙扎的聲音。
  「把他帶走!」
  克斯拉喊著。
  「人渣!」
  萊因哈特聽到他漸去漸遠的呼喊聲,忍不住厭惡地罵了出來。這時在他冰冷的瞳孔中,
絲毫找不到同情的影子。克斯拉正要退出時,萊因哈特又把他叫進來吩咐道:
  「從現在起,加強對費沙專員辦事處的監視工作,讓他們察覺也沒關係,也許這麼做對
他們的牽制效果會更好。」
  萊因哈特具有敏銳的洞察力,他能視實際情況剷除沒有存在價值的胥夫特,同時也把握
此一契機,讓科學技術總監部這部老朽的機器能適時地注入新血。另外,他當然也不會忘記
仔細觀察費沙的動向。除掉胥夫特後,費沙將採取什麼措施?有什麼樣的動態?就可慢慢揭
曉了。
  「費沙這個拜金主義國家到底在打什麼歪主意呢?--」
  儘管是無足輕重,但費沙自治領的動向確實令人懷疑,但是他絕對不會讓費沙的計劃和
陰謀輕易得逞的。
  Ⅳ
  帝國軍統帥本部次長梅克林格上將奉命去向卡爾.古斯塔夫.坎普「一級上將」的遺族
致意感哀。身為提督又同時身為藝術家的梅克林格帶著相當哀淒的心情前往喪家,只見坎普
夫人不住地哭泣,才八歲的長子緊緊扶持著悲痛的母親,梅克林格的心不禁酸了起來。
  「媽媽!媽媽!不要哭!我一定會替爸爸報仇的!我一定要把楊威利那傢伙幹掉!」
  「對!把他幹掉!」
  一旁五歲的弟弟雖不明字意,卻仍附和著。
  看到這種情景,梅克林格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於是急急告辭離開。坎普目前已被追封為
一級上將,享有帝國軍國葬,同時還加授了許多勳章,他的遺族往後的生活也都有補助,生
活絕無困難。不過即使國家事後所給予追封的榮譽和報酬如此的豐厚,卻也無法彌補坎普已
經死去的事實,他再也活不過來了。
  ***
  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明白萊因哈特的心中始終藏有一個缺口,這個
缺口若不能填平,她擔心萊因哈特終有一天會人格崩潰。
  有一天,這位帝國的年輕元帥在餐桌上說道:
  「不論是白手起家創業的人,或運用智慧巧取豪奪的人,都值得我們去讚賞他,這是不
容懷疑的。」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4:59

  希爾德對於這種看法也有同感,所以她也深表贊同。
  「不過,如果一個人不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和實力來行事,只單單靠著祖蔭而垂手繼承了
權力、財富和名譽的話,那他有什麼資格擁有這些呢?一個人若真正擁有實力時,機會一來
就會成功,否則就只有被歷史淘汰的份,我最厭惡的制度就是血統嗣繼的制度。權力只能被
個人擁有,一代結束後,此一權力不應該單靠血統來繼承,而應該憑著實力來獲得才對!」
  「那麼,您的地位和權力絕對不會傳給兒子囉?」
  這位帝國宰相看了看臉色有點異樣的希爾德,她可能很難想像他將來身為人父的樣子吧
!萊因哈特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繼續說:
  「繼任我位置的人,能力一定要和我一樣好,或甚至比我更強才行。而且也不一定要在
我死後才能繼任--」
  說到這裡,萊因哈特秀美的臉孔上已完全沒有笑容,他的面部表情使希爾德聯想到在寒
光中閃爍的鑽石,雖然它美不勝收,但是卻一點也不溫柔,它只讓人感到冰冷。
  「如果有人想要從背後暗殺我,得手後繼任我的權位的話,那麼不妨試試看!不過,如
果不幸失敗,後果將會如何?他們可以運用自己豐富的想像力去想一想!」
  他的這番話儘管有如音樂般地被播送出來,可是聽者卻感到膽顫心寒,萊因哈特說完話
後將手中的紅葡萄酒一飲而盡。自從失去了紅髮的朋友後,他的酒量就明顯地增加了。
  希爾德默然不語。她認為在萊因哈特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深藏著一顆孤獨的心,自從他
的好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去,姐姐安妮羅傑也離開他以後,他幾乎已經沒有什麼知心朋
友了。儘管有許多部下有能力而且又對他忠心耿耿,但是萊因哈特總是將自己的心緊緊封閉
起來。其中奧貝斯坦就是又有能力,對他又效忠的一個。
  奧貝斯坦這個人在權術謀略上不流於私情,像個精密運作的機器。若極端地來說,萊因
哈特對他言只是一個工具罷了。當這個「工具」征服宇宙,統一人類社會,集所有權勢和榮
華富貴於一身時,奧貝斯坦勢必會以藝術家自居。他將滿足地看著自己運用完美的技巧所完
成的一幅偉大作品,而這幅作品正是一幅以時間和空間為背景的壯麗歷史畫。
  奧貝斯坦最不願見到的,大概就是萊因哈特時常懷念他姐姐安妮羅傑以及他的朋友齊格
飛.吉爾菲艾斯這件事了。他認為這是一位強者表現脆弱的舉動。
  奧貝斯坦主張「君主應該是個讓他的臣子們望而生畏的對象,不可有親愛臣子的表現-
-」。
  古代主張這種思想的代表人物有兩個,這還是希爾德在念大學時所學到的。這兩個人一
個是韓非子,一個是馬基維利。在經過數千年的時空交錯之後,現在出現了一個似乎想徹底
實踐此一思想的人--奧貝斯坦。遲早他都可能會促使這個歷史上空前的霸主誕生於銀河系
上。一旦霸主誕生,那個原本還帶有多愁善感性情的年輕人就將宣告死亡了。這位絕對霸主
的出現,意味著比魯道夫大帝的高登巴姆王朝還要專制的帝國即將形成,這將是全體人類的
不幸,也是歷史上的空前浩劫。
  希爾德微感頭疼,她突然覺得害怕。她在想,說不定自己也會成為奧貝斯坦要鬥爭的對
象。
  希爾德下定決心,如果這場鬥爭不可避免的話,她一定要擊敗對方,取得勝利。她絕不
能讓萊因哈特變成「魯道夫二世」,萊因哈特必須是萊因哈特自己,雖然他也有自己的缺點
和弱點,可是最重要的是,他仍然是他自己,不是別人。
  「已經下定這個決心了!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
  希爾德回到家裡,她用她那充滿活力與知性的深綠色眼眸盯著鏡中自己微紅的臉孔,一
本正經地問自己:
  「妳有勝算嗎?加果光憑決心就能勝過對方的話,那還有人肯努力做事嗎?啊!對了!
去看看他姐姐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吧!如果吉爾菲艾斯提督還健在的話,我也不需要這樣強出
頭了啊!」
  希爾德撥了撥她那短俏的金髮,人死已不能復生。但是,這位英年早逝的紅髮青年,今
後還將會喚起多少名將發出類似於惋惜的共鳴呢?
  「如果他還活著--」
  希爾德想著。
  ***
  希爾德的表弟海因里希.馮.邱梅爾男爵躺在病床上養病。他持續著一點小發燒,汗卻
不停地流著,光是這一天下來,就已經更換了十幾條床單以上。女傭為了給生病的主人解悶
,特地坐在病床旁朗誦詩集給他聽。
  「--我內心有如長了翅膀一般--逃離了重力的魔掌--遨遊於太空中--被世人遺
棄的母星,昔日綠蔭曾經如此地蒼翠--現在連鳥鳴聲也聽不見了--」
  「夠了!出去!」
  聽到主人沒什麼力氣的命令,女傭有點害怕地闔上那本詩集,草率行禮後就離開了,海
因里希憎厭地看著這個身體完全健康的人離去,微感疲累地呼吸著。
  隔了一會兒,海因里希用他那雙微微發紅的雙眼看著鏡中的自己,他發現自己臉頰上有
著病人慣有的暈紅,而且還不住有汗從咽喉往胸口流去。
  這位邱梅爾男爵家年輕的主人心裡想著,自己大概活不久了。其實他覺得自己能活到現
在--十八歲,已經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了。當他還是個小孩時,每天晚上,他都活在不
知道還看不看得見明天早上的太陽的恐怖陰影之下。
  他現在對死亡已不再那樣感到恐懼了。不過,他還是很害怕在自己死後,人們會慢慢地
將自己忘掉。他想,自己死後的一年左右,家中的親人,親戚們,以及他那美麗的表姐都將
慢慢地遺忘他這體弱多病的年輕人吧!
  到底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每天都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支付昂貴的醫藥費,難
道真的就要躺在病床上結束自己短暫的一生嗎?難道就這樣無聲無息,什麼事也沒做,就這
樣離開人世了?為什麼有人在和他同為十八歲的時候就當上了提督,二十歲就成了帝國元帥
,二十一歲就登上帝國宰相的寶座,且未來前途又充滿光明,而為什麼上帝就這麼不公平!
給了他這樣一個坎坷的命運呢?
  汗已經濕了枕頭,他用手指輕拭著自己單薄而蒼白的臉頰。他不願就這樣死去。他想要
做點值得在歷史上留下紀錄的事情,這樣他才會心甘情願的死去。
  ***
  就在坎普舉行國葬的那天傍晚,渥佛根.米達麥亞帶著一瓶白酒到他的同事奧斯卡.馮
.羅嚴塔爾的單身居所。羅嚴塔爾好像想到了什麼事情似地,他高興地把米達麥亞請到房間
去,拿出酒杯。米達麥亞本來想和主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可是主人卻已經有點醉了似的,
他竟然說了一些驚人之語。
  「你聽我說,米達麥亞!以前我們總是說要打倒貴族,消滅自由行星同盟,以統一整個
宇宙為羅嚴克拉姆公爵和我們的共同目標。可是,這已經是我以前的想法了!--」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我現在覺得,當人家使喚的部下,充其量不過是別人的道具罷了!除了齊格飛.吉爾
菲艾斯是個例外之外,對公爵而言,其他人根本是無關緊要的。看看坎普吧!我很同情他,
為了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而死,就像是用完了就丟!」
  「但是公爵也哀悼坎普之死,並也追封他為一級上將了,他的遺族們也都領有一筆為數
可觀的撫卹金,不是嗎?」
  「話是沒錯,可是坎普還是死了,給與死者再多同情的淚水和名譽也是無用的,因為死
者再也不能和活著的人一樣擁有實質上的東西--權力和財富。我們的主君還值得我們繼續
效忠嗎?我很懷疑。」
  米達麥亞喝了酒後,也以微醉的表情反駁他說:
  「喂!你怎麼這樣講呢?我記得去年秋天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的時候,公爵曾一度意
志消沉,不就是你倡議大家設法使他重新振作起來的嗎?那難道不是你心中所想的嗎?」
  「不錯,我當時是這麼想!」
  羅嚴塔爾那雙金銀妖瞳正綻放出一種很奇異的光芒,他說:
  「但是,我也不敢斷言自己到目前為止所做的判斷及選擇都正確無誤。即使現在尚無任
何不妥,但有朝一日,我或許會後悔不已呢!」
  羅嚴塔爾話一說完,這兩位年輕的提督彷彿都覺得四周的空氣變得沉重起來,一時之間
兩人都默默不語。
  「就當我沒聽見吧。」
  米達麥亞終於開口了。
  「不過,這種話你最好不要隨便告訴別人,如果被奧貝斯坦那些人聽到了,那就不得了
了。我在想,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一代英雄,如果我們能成為他的助手去輔佐他,而後得到相
對的獎賞就行了。」
  不久後,來訪的朋友終於辭別離去了,只剩下羅嚴塔爾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嘟嚷著:
  「嗯!我又這個樣子了--」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厭惡的表情。以前,當他提及母親的事情時也是這樣吧!今天算是酒
喝多了,對米達麥亞也就多說了幾句話。而且這些話都是不為米達麥亞所熟知的。其實,自
從去年萊因哈特說過「若有自信的話,不妨來挑戰看看」這句話以來,這樣的想法就一直在
羅嚴塔爾心中揮之不去,可是--
  羅嚴塔爾望往窗外,夕陽僅剩下一點餘暉照射著,彷彿不斷地在人們的頭頂上,撒下了
鋪滿金粉的深藍色天蓋一般。
  掌握全宇宙--他心裡試著這麼想。就人類的能力和實績而言,這種誇大不實的言論,
往往能帶給人們一股熱血沸騰的衝動。
  而回家途中的米達麥亞,心情就好像剛喝了一杯充滿酸味的咖啡般。他一直無法忘記羅
嚴塔爾的話,無法聽過就算,儘管他一再告訴自己羅嚴塔爾是在醉人痴語,但是這種藉口仍
然不能使自己信服。
  在這個新時代中,或許就是會發生一些新的紛爭吧!不過再怎麼說,自己也不太願意相
信自己的親密戰友羅嚴塔爾竟然會對主君產生不滿和不信任的想法。雖然目前還不知道該如
何面對這種局面,但還是要小心謹慎為好,若是讓奧貝斯坦那種人知道的話就不好了。
  米達麥亞捫心自問,自己是否過份單純了?他的知識水準雖高,但是除了在戰場中打敗
敵人之外,其餘的事都不曾在腦中想過。對於權力鬥爭,他只感到厭煩,他想到的全是戰場
上的敵人。他現在所煩惱的大概也只是楊威利不知道在做些什麼罷了,比方說,在慶祝會上
和美女跳跳舞--等。
  Ⅴ
  米達麥亞的聯想並未命中。
  身繫自由行星同盟存亡的救國英雄楊威利,竟然在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後,病倒在床上,
病因是身體太過勞累,病名是無治根治的絕症--感冒。對楊來說,或許這場病是幸也是不
幸,就在他參加完戰勝慶功宴回到宿舍後,就躺在床上就一病不起了。即將升為准尉的尤里
安在一旁服侍著,尤里安在他的首次上陣中就一舉將敵機消滅,而且還看破了帝國軍的作戰
計劃,表現相當優異,也因此獲得了長官的推薦。而楊本身由於已晉陞到相當高的職位,這
次並沒有再升為元帥,只是獲頒勳章而已。
  「我來給你做點熱果汁吧!在酒裡摻蜂蜜和檸檬,再加入沸水,對付感冒最有用了。」
  「不要加蜂蜜、檸檬和熱水,好嗎?」
  「不行!」
  「沒有什麼差別啊!」
  「那不如不要酒算了!」
  「--你四年前來家裡時,還很聽話的喲!」
  「嘿!我會變成這樣,是後天的因素造成的。」
  尤里安你一句我一句地應戰,楊欲辯無力,只得面對著牆壁喃喃發牢騷:
  「哎!真是了無生趣啊!--有煩人的工作壓力,又沒有情人,連喝個酒也要被罵--」
  「你感冒了,就認命一點吧!」
  尤里安提高嗓門,以壓抑自己快忍耐不住的表情。這種對話持續了兩個多月,他們反倒
希望往後還能持續下去,因為自從來到楊家後,這便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習慣。在廚房做好熱
飲,他小心端給感冒患者。
  「你真是個好孩子哩!」
  雖然不夠穩重,一口氣喝完後,楊立刻改口說道。少年所做的熱飲,簡直近乎真正的醇
酒。楊裹著毛毯坐在床沿上,很滿足似的喝著「溫熱的感冒藥」。注視著黑髮的年輕提督,
半晌之後,亞麻色頭髮的少年,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說道:
  「提督--」
  「幹嘛?」
  「我想--成為正式的軍人!」
  「--」
  「你可以答應我嗎?如果無論如何都不行的話--我就放棄--」
  「無論如何你都想當軍人?」
  「對!我想做維護自由和平等的軍人!不是侵略或暴政的爪牙,而是保護市民權利的軍
人!」
  「你剛說可以放棄--放棄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不過,到那時,提督您就會為我安排了。」
  楊兩手搓弄著還剩一半熱飲的杯子。
  「你這小子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我會拒絕的情況吧?」
  「才不是呢!」
  「不要小看十五年的時間差距呀!這一點我可早就看穿了。」
  楊了不起似地說道,但畢竟身上穿著睡衣,所以想裝得嚴肅一點也不行。
  「--對不起。」
  「沒辦法啊!看看你那種表情,我能再反對嗎?算了!希望你不會成為讓人傷腦筋的軍
人,就隨你的意思去做吧!」
  少年暗褐色的眼睛,閃耀著光芒。
  「謝謝!謝謝你,提督!」
  「--奇怪,怎麼會那麼想做軍人呢!」
  楊不由得一陣苦笑。
  不論那種宗教、那種法律,自古以來,都有一個共同的基本規範:
  不要殺人!不要搶奪!不要欺騙!--
  楊反省自己,殺了多少的敵人?搶奪了多少東西?欺騙了敵人多少次?在現世之中,上
述種種行為之所以無罪,完全只因為遵照國家的命令行事而已。事實上,所謂的國家,除了
不能讓死者復活外,其他可說無所不能!它可以免除罪犯的罪;相反的,也可以讓無辜的人
坐牢,甚至送上斷頭臺;連安居樂業的市民也不放過,強迫他們扛著武器上戰場拚命。軍隊
對國家而言,無異是有組織的、最大的暴力集團。
  「尤里安!或者我沒有資格說這些話--不過,如果你想做軍人,有一件事不要忘記-
-軍隊是暴力機關,暴力有兩種--」
  「善良的暴力和邪惡的暴力!」
  「不是!支配、鎮壓的暴力,和作為解放手段之類的暴力。國家的軍隊--」
  楊一口氣將冷掉的飲料喝光。
  「--就本質而言,是屬於前者的組織,很令人遺憾吧?但歷史就是明證,當權者和百
姓對立時,軍隊倒戈百姓者少之又少。不僅如此,過去有許多國家,軍隊甚至成為最高權力
機構,即軍政府,軍隊負責人成為統治者,以暴力支配民眾,去年那些搞政變失敗的傢伙就
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提督您雖然是軍人,不也是很反對這種事嗎?我很想成為像提督這樣的軍人,
至少,這是我的志向!」
  「噢!這下子麻煩了--你應該早就知道我志不在此,不是嗎?」
  楊堅信筆幹絕對勝過槍桿。然而在這個真理蕩然無存的人類社會中,會支持這種信念的
人可說是少之又少的例外。
  「用劍不能打倒魯道夫大帝,不過,我們卻可以把他對人類社會所造成的罪孽紀錄下來
,這就是筆的力量。用筆可以控告幾百年前的獨裁者,甚至幾千年前的暴君。劍不能讓歷史
倒流,但筆卻可以。」
  「但是--照這樣說來,到頭來也只能確認過去而已嘍?」
  「過去?這樣說吧,尤里安。人類的歷史倘能繼續下去,所謂的過去便會無限地累積起
來。歷史並非僅僅是過去的紀錄而已,更是文明延續至今日的證明。現在的文明是由過去的
歷史所累積出來的,懂嗎?」
  「懂了!」
  「--所以,我想成為歷史學家,但是,剛開始時走錯一步,便落到今天的下場啊!」
  是嘆息,也是埋怨。
  「不過,若是沒有人創造歷史,那麼寫歷史的人也沒有存在價值了。」少年說道。
  楊再次苦笑,把杯子遞還給少年。
  「尤里安,剛才的熱飲,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杯,真的蠻好喝的。」
  「好!我馬上去做!」
  楊的視線從在廚房的尤里安身上,轉移到天花板上。
  「哎!世事本就不能盡如人意啊!不管是自己的人生,或是他人的人生--」
  Ⅵ
  以楊為首的伊謝爾倫要塞和要塞駐留艦隊的官兵們,在接受了自由行星同盟政府頒贈的
勳章後,軍部內部隨即有了小規模的人事變動。國防委員長--尼古拉龐提提出辭呈,由愛
朗茲接任,這位政治家在各方面均深受特留尼西特議長的影響,由此看來,軍事政策的變革
,可能性完全化為泡影。
  新上任的愛朗茲委員長,對引咎辭職的尼古拉龐提進退了然於心的氣度,讚不絕口,並
對全國表示會遵循其在位期間的政策。他的內心是否真的這樣想,不得而知,但尼古拉龐提
表面上確實瀟灑地辭去國防委員長的要職,轉任國營氧氣能源公社的總裁。
  愛朗茲委員長走馬上任後的第一件事,是造訪費沙自治領的特派專員--布列查理,就
進口軍需物資的佣金問題,作一商談。當商談順利結束後,兩人在閒聊中,愛朗茲提到尼古
拉龐提對楊威利召開審查會失敗之事。話中,愛朗茲刻意美化尼古拉龐提的用意,是為了避
免軍人干政。
  「大概的情況我也都聽說了,總之,你們大可以隨便作個理由罷免楊,但是罷免之後,
一旦他投身政界,威脅到你們的權力時就麻煩了!」
  布列查理言語間毫不掩飾,率直地指出愛朗茲話下之意。愛朗茲沉默數秒,然後答道,
並不是楊個人如何的問題,而是要阻止軍人干政的問題。
  「既然如此,就制定法律好了!有什麼比權力更令人愉快呢?讓千千萬萬的人遵守自己
制定的法律和規則,這種樂趣--金錢買不到的樂趣才值得投入大量資金以掌握權力!對不
對?」
  「所言甚是--」
  愛朗茲沒有流汗,卻掏出手帕來擦著額頭,無非在掩飾自己不快的表情。讓他覺得老大
不痛快的原因,是對方露骨的口氣,和一針見血的說法。
  但不管怎麼說,費沙特派專員的提議相當有吸引力,因此,愛朗茲言謝過後,便馬上趕
往特留尼西特那兒,做緊急報告。
  ***
  在隔壁耳聞這一切,極力克制著的波利斯.高尼夫,有想唾口水的衝動,但地板擦得太
亮了,遂打消此念頭,把口水吞了回去。
  這個充滿污穢的世界啊!身為獨立商人,他認為即使從前身處於獨立商人的圈子裡頭,
爾虞我詐的策略雖也不可避免,但是以政治權力為手段來打擊競爭對手的敗類,均會成為業
者同聲譴責的目標。那種世界真是光明大得多了!自從成為專員辦公室的一員後,手頭上負
責的儘是這類下流的勾當。在最初的時候,他原本就沒打算要長期忍受下去,如今或許已經
達到極限了。
  ***
  五月下旬,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決定了一件事。
  「蓋塞林格!」
  自治領主叫道,年輕副官立刻出現,畢恭畢敬地行個禮。
  「那個計劃準備充分了嗎?」
  回應的是自信滿滿的微笑。
  「萬無一失!閣下!」
  「好!那麼,馬上進行!將消息傳達給執行小組!」
  「遵命!對了,閣下,這項計劃成功之後,羅嚴克拉姆公爵和楊威利一旦發生全面衝突
,誰將會獲勝呢?」
  「我不知道。不過,正因為如此,才令人覺得有趣呀!不是嗎?」
  「您說得對!那麼,我將命令傳達給執行小組了!」
  自那個晚上以來,父親與兒子關係並未更加親密。雙方在有共識的基礎下,保持著上級
與下級的關係。退回自己辦公室的副官,按下消除影像發送機能的影像電話,確定對方受信
之後,發佈命令:
  「這裡是狼穴--現在怪狼被放出來了!重複一遍,怪狼被放出來了!」
  多麼幼稚的暗號啊!--魯伯特.蓋塞林格心裡想,這和他本身的語言敏感度,此時並
沒關係。無論是誰說的,局外人均無從判明,能讓對方明白就行了。
  被放出來的怪狼張開血盆大口,誰將是他尖牙利爪下的犧牲品呢?年輕輔佐官的臉上浮
現陰險的笑容,既然不是狗而是狼的話,那麼它也有可能掉過頭來反咬自己的主人--
  ***
  原銀河帝國軍上校雷歐波特.休馬哈再次確認印有偽名的護照,這是由費沙自治政府所
正式發放,可以假借他人的名義活動。
  這項計劃事成之後,依照約定可以得到費沙的永久居留權、市民權,還有一筆可觀的報
酬。
  休馬哈從一開始便沒有完全相信費沙副官的約定,無論是對費沙自治政府,還是對蓋塞
林格個人,他都抱有強烈的不滿,但他沒有選擇,一想到加諸於自己身上的報復將有可能轉
移至部下身上,他只有聽命行事。假使費沙有意利用他,那麼他也會利用費沙!不管了,先
重返帝都奧丁再說吧--
  「走吧!上校!」
  同行的亞佛瑞特.蘭斯貝爾克明亮的聲音說,休馬哈點點頭,徐徐步向費沙宇宙港的辦
公室。
  宇宙曆七九八年,帝國曆四八九年,這一年的前半段方才結束,距離震動銀河帝國和自
由行星同盟的事件發生,尚需要一個月的時間。[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43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5:18

【第四卷】


【第一章】
  「歷史的轉變與勝敗,往往都決定在一瞬之間。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在那一瞬過後才去回
顧。很少人知道此刻就是產生巨大變化的那一瞬間,更少有人能夠用自己的手來定奪這一關
鍵的時刻。而更不幸的是,愈是心懷不軌的人,卻往往能夠以過人的意志來面對未來--」
(D.SINCLAIR)
  「預測未來、直接體驗現在,充滿恐怖的驚竦,與充滿憤怒的驚竦,其中最值得畏戒警
惕的無疑是最後一種。有許多的人將之改稱為『後悔』--」(E.J.MACKENZI
E)
  Ⅰ
  這一年,帝國曆四八九年,寒冬的餘威仍然大肆張牙舞爪地霸佔不去,春天的風和日麗
遲遲未見影蹤。但一旦到來之後,春意立即快速成長並驅走寒冬,帝國首都奧丁的市街上綴
滿了錦簇的鮮花。接著季節轉移,花朵開始凋零,濃濃的新綠塗滿了人們眼界所及之處,微
風吹來陣陣初夏的氣息,透過薄薄的衣衫,讓人們的肌膚也跟著活躍了起來。
  六月中旬,對處於北半球中緯度地帶的銀河帝國首都奧丁而言,正好是溫濕度適中最為
舒適的季節。但是這天卻異常的悶熱,雲層快速地變化流動著,從學校下課的孩子們也好像
受到催促似地由原野向住家飛奔。
  銀河帝國宰相府是一棟灰白色的石造建築物,就建築本身而言,象徵性的權威感遠勝於
實際的使用機能。當然,這不是現今的主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所授意建造的。在他
之前,曾有好幾個皇族或大貴族,也入主過這棟建築物,以皇族代理人的身分,對多達數以
百計的?星世界行使行政權。萊因哈特在這棟建築物歷代的主人當中,可說是年紀最輕,但
卻最為強大的一位。在他以前的帝國宰相均依皇帝任命而產生,他卻是要求皇帝任命自己而
成為宰相。
  在莊重、陰暗、封閉的建築物當中,有一名非常年輕的女子在走著。腳步聲非常地有規
律,穿著男子樣式的服裝,暗色調的金髮剪得很短,讓人猛一看以為是一位俊美的少年,但
她臉上有薄薄的淡妝與領口部分所露出的橘色領巾中,似乎在證明她是一名女子。
  帝國宰相秘書官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來到萊因哈特辦公室門前時,
衛兵對她行禮,並且恭敬謹慎地將門打開。希爾德目前已經確立了無需任何條件也能讓警衛
對她畢恭畢敬的地位了。
  希爾德簡潔地道謝之後進入寬闊的辦公室中,視線搜尋著這棟建築物的主人萊因哈特。
這位身為帝國宰相,同時也是帝國軍最高司令官的俊美青年,本來正佇立窗邊向外眺望,手
指撥動著他那華麗耀眼的金髮,此時聞聲而回過頭來。身為軍人的他,身著以黑色為底色,
各處綴以銀色的華麗軍服,襯托著他那年輕的身軀。
  「是否打擾到您了,宰相閣下。」
  「哦!沒關係。有什麼事嗎?瑪林道夫小姐。」
  「憲兵總監克斯拉上將請求謁見,說是有緊急事由。」
  「哦!克斯拉有什麼事這麼緊急?」
  憲兵總監兼帝都防衛司令官的伍爾利.克斯拉當然並不是一個完全毫無人格缺陷的人,
但帝國宰相和秘書官也都知道他並不是一個會無緣無故或輕易地顯現出焦慮或狼狽的角色。
克斯拉會如此地焦急必定有相當的理由。
  「好,帶他進來。」
  這位帝國實質上的獨裁者一邊用他那像雕刻家一般纖細的手指,將落到額前的金髮撥起
,一邊對希爾德吩咐道。他從未曾迴避過伴隨著地位而產生的責任,這是連與他敵對的人也
無法否定的事實。
  希爾德正要轉身的時候,隔著窗戶外邊意外地泛起一片微微的亮光。厚厚的雲層若沉若
浮在低迷的空中,散發著一種不健康的光暈。
  「好像要打雷了--」
  「氣象局報告說大氣層的狀態不穩定,可能會有雷雨產生。」
  此時遠方因放電現象空氣摩擦而產生的聲響傳到了兩人的耳裡。那聲音逐漸地升高,顯
得更為粗暴,終於,一記光錘打進視線內,雨滴開始簇擁地落在玻璃窗上。
  伍爾利.克斯拉的身高較這位年輕的主君稍矮,但身材較為寬大,有著歷戰軍人的精悍
相貌,但不知為何那茶色的頭髮卻在耳朵的兩旁泛白,眉毛當中也混雜著一些白毛。就三十
過半的年齡而言,給人一種不太相稱的印象。
  「羅嚴克拉姆公爵,在您繁忙之際前來打擾,實深感惶恐。屬下因接到消息說前些天裡
有二名舊大貴族派的餘黨潛回帝都,故前來報告。」
  站立在窗旁的年輕主君視線越過肩膀,回頭凝視著部下。
  「為何會知道這件事呢?克斯拉。」
  「事實上是有人密告--」
  「密告?」
  年輕帝國宰相的聲音當中充滿了不悅。如果有與「背叛」同樣地會污染他的精神花園且
同時散播毒素的害蟲存在的話,那麼這害蟲的名字就該是「密告」了!雖然有時確實是有其
重要價值,但無論如何他對這種行為仍採取既不歡迎也不獎勵的態度。
  銀白色的閃光由空中蛇行穿過,雷鳴巨聲炸響,寂靜如易碎的瓷器一般地被擊碎,在萊
因哈特等人的耳膜中留下令人不悅的殘響。在尾聲尚未消失之前,萊因哈特好像忽然改變主
意似地催促憲兵總監接著繼續報告下去。
  克斯拉於是用手指操作著放在他手掌中的一隻小盒子,在與年輕帝國宰相視線相同高度
之處,浮現出小小的立體影像。那是一名年輕男子,雖稱不上是美男子,但卻能令人感覺出
他良好的品性與家世,在眼角與嘴邊洋溢著的微笑當中並沒有一絲的憂愁。
  「這個人是蘭斯貝爾克伯爵,名叫亞佛瑞特,現年二十六歲。是去年參加利普休達特盟
約眾多貴族中的一員,戰敗之後隨即亡命至費沙。」
  萊因哈特默然地點點頭,這個名字和臉孔在他的記憶當中還很明顯地留著。以前曾經幾
次在慶典及宴會當中見過面,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是一個雖不見得有益,但卻也無害的
人物,如果是生在高登巴姆王朝的安定時期,那麼大概會是一個熱衷於那些不入流的詩歌或
小說當中,具有文學興趣的人,一生中無大過並且也將就此而終吧!但對於在亂世之中,要
能夠掙扎求存所必須具備的機智和適應能力方面,就沒有如此的天賦和幸運了。他之所以參
加反萊因哈特派的盟約,與其說是因為憎惡萊因哈特,不如說是受傳統的價值觀影響,單純
地認為只有門閥貴族才是帝國政治的支柱所致。
  接著出來的影像,是一個較亞佛瑞特稍微年長的男子,其相貌令人覺得是一個精明能幹
的生意人。憲兵總監說明,他是原大貴族聯合軍的一名參謀--休馬哈上校。
  雷歐波特.休馬哈二十歲時畢業於軍官學校,十年後晉陞為上校。由於不是貴族出身,
所以在後方服勤的時間較前方服役的時間來得長,雖不若渥佛根.米達麥亞那麼地幸運有機
會可以締造輝煌的戰功,但能爬到今日的地位也算是罕有的擢升了。他不但有理性、任務執
行能力優越,而且能視情況需要可以獨自一人行動,也可以指揮集體行動。可說是極為「有
用的人」。
  「這不就是應該網羅到麾下來的人材嗎?」萊因哈特如此地想著,自己那可以稱得上貪
心的人材募集網上,居然出現破洞而有了漏網之魚,萊因哈特甚是覺得可惜。他本身對於物
質的關心與慾望甚為淡薄,但對於在人材方面的網羅卻極為執著。特別是去年痛失紅髮至友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之後,雖明知不可能,但也從未吝惜過絲毫的努力,希望能彌補這個損
失。
  先不管這些,再回過頭來,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和休馬哈捨棄了費沙這個安全的亡
命之處,而暗中潛入敵人所管轄的帝國首都,到底是為了什麼?
  萊因哈特猛然想起地問道:
  「他們二人應該會持有旅行和入境簽證,這些證件是正式簽發的、使用假名的真證件,
還是純為偽造的假證件?」
  憲兵總監的回答是「真的」。在入境檢查的時候,並未發現有任何可疑之處。如果沒有
人密告的話,恐怕根本無法辨別他們真正的身分。由他們所持有的證件是由費沙自治政府所
簽發出來的這一點看來,很容易地就可以明白費沙與這一件事有某種程度上的關聯。克斯拉
也因此前來謁見,請求宰相作一政治上的判斷。
  萊因哈特於是答應稍後再作指示。讓憲兵總監先行退下之後,又將視線投到那佈滿雷雲
的空中。
  「帝國的歷史家們將魯道夫大帝的怒號比喻成打雷,你應該知道吧?瑪林道夫小姐。」
  「是的,知道。」
  「這真是個相當巧妙的比喻。」
  希爾德並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年輕的帝國宰相那凝視著窗外的優雅姿態。
希爾德感覺到萊因哈特所說的話與心中真正所想的並不一致,語氣中似乎帶著些許嘲諷。
  「打雷這種現象--」
  萊因哈特剛開口說話時那俊秀的臉龐,在雷光閃過時,閃爍著一種白色的光輝。在那一
瞬間,竟像是一尊用鹽塊堆砌而成的雕像。
  「簡單說來,其實只是一種能源的浪費。雖具有強大的光熱與聲響,但卻粗野而狂暴,
對任何事物並沒有什麼好處。以此來形容魯道夫倒也相稱。」
  希爾德那線條美好的嘴唇輕啟,但一言未發又閉了起來。因為她發現萊因哈特並不需要
她的回答。
  「而我不同,我不會這樣。」
  希爾德感覺到這些話,一半是對著他自己,一半是對著那並不在場的某一個人說的。萊
因哈特將視線轉回室內,注視著年輕貌美的伯爵千金說道:
  「瑪林道夫小姐,妳的想法怎麼樣?我想聽聽妳的意見。」
  「有關蘭斯貝爾克伯爵等人回到帝都來的原因嗎?」
  「是的,如果他乖乖地待在費沙,作作那不怎麼高明的詩文,倒也可以平安地過著日子
,為什麼要甘冒危險跑回這兒來呢?妳有什麼看法?」
  「據我所知,蘭斯貝爾克伯爵是一個絕對的浪漫主義者。」
  這樣的一個回答,似乎微妙地刺激了萊因哈特那並不豐富的幽默感,漣漪般的微笑在他
的嘴角盪漾開來。
  「我不認為妳的觀察有什麼不對,但是我不認為那個二流詩人是想回到故鄉來,而在其
中找到一些浪漫。如果是經過了幾十年變成一個老人之後或有此可能,但從去年內亂到現在
也只不過才一年啊。」
  「如您所說的,蘭斯貝爾克伯爵回來應該具有更為深刻的理由,而且有值得他冒險的價
值。」
  「那麼這個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萊因哈特很顯然地熱衷於與聰明的瑪林道夫小姐如此地一問一答。這並不是男女之間的
對話,而是希望能藉由與一個知性上相當的同伴,彼此之間非公開的討論,產生一種強烈的
催化劑,帶給思考的刺激與活力。
  「如歷史上所顯示的,對於強者進行所謂的恐怖主義,會使得一個行動派的浪漫主義者
變得極為激進。蘭斯貝爾克伯爵或許就是為了能戲劇性地滿足他那單純的忠誠心與使命感,
故鋌而走險大膽潛入帝都吧。」
  希爾德如此地回答。而這正是於去年喪命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無法為他人所取代之其
價值的一部分,希爾德深深地感受到。
  「說到恐怖主義,大概就是打算來暗殺我吧!」
  「不,恐怕不是。」
  「為什麼呢?」
  希爾德對著深感興趣的萊因哈特說明道,不論是暗殺或者是對過去的清算,對於將來的
發展並沒有任何助益。如果萊因哈特遭到暗殺的話,那麼有誰可以接替這個地位,接受這個
權力的轉移呢?去年,因「利普休達特盟約」而集結在一起的貴族們之所以敗亡的原因之一
,就是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與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對於打倒萊因哈特之後權位的瓜分意見
歧異所致。正如克斯拉上將的推測,蘭斯貝爾克伯爵的潛入,必定與費沙有相當程度的關聯
。對費沙而言,萊因哈特死後,統一權力的瓦解,對社會、經濟所可能造成的紊亂,或許還
不如現階段的狀態還來得好一些。
  「依我看,費沙在幕後唆使恐怖行動,應該不是想要暗殺,而是要挾持要人。」
  「這樣的話,那對象是誰呢?」
  「我認為有三個人。」
  「其中一個當然就是我啦,那另外二個是誰呢?」
  瑪林道夫小姐直視著那蒼冰色的眼眸,回答道:
  「一位是閣下的姐姐,格里華德伯爵夫人。」
  希爾德的話一說完,萊因哈特那原本從容的神情,隨即激情翻騰而無法抑制。這變化是
如此地直接急速,令人錯覺彷彿是幾秒之間被誰的手強硬地削下一般。
  「如果那二流的混帳詩人膽敢傷害到姐姐,那麼我會用人類絕對無法想像到的殘酷手段
殺死他,叫他後悔帶著痛覺被生到這個世界來!」
  希爾德無法想到有任何理由,會讓萊因哈特不實現他這個如此可怕的咒誓。而蘭斯貝爾
克伯爵亞佛瑞特如果真陷入到這不法的誘惑當中,那必定會製造出一個異於常軌的復仇者吧!
  「羅嚴克拉姆公爵,我剛才所說的並不值得讓您如此憂慮,請您恕罪!閣下,令姐應不
致於在這一次行動當中遭到挾持。」
  「為何如此斷言?」
  「因為挾持一名女性作為人質,根本上違反了蘭斯貝爾克伯爵的作風。正如剛才所說的
,他基本上是一個浪漫主義者。對他來說,與其挾持一名柔弱的女性,而遭受他人背後的指
點,不如選擇其他困難度較高的途徑。」
  「沒錯,蘭斯貝爾克伯爵,那個差勁的詩人或許是這個樣子。但如你所說的,這一件事
費沙也牽扯在內,他們難道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施展陰謀嗎?費沙的人根本上就是不擇手段
的功利主義者,難保他們不會強制蘭斯貝爾克伯爵採取省事而且有效的方法。」
  只有在對著其姐姐,也就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的事情時,萊因哈特才會表現得
易於衝動而失去理性。只要這塊心靈上的禁區,也就是這個弱點繼續存在的話,就意味著萊
因哈特與「鋼鐵巨人」魯道夫大帝兩者僅存的一線之隔吧。
  「羅嚴克拉姆公爵,我所假設的三位挾持對象當中,首先將閣下除外,因為即使實際行
動的蘭斯貝爾克伯爵本身有這樣的想法,在背後操縱的費沙也不會同意。接著再將閣下您的
姐姐格里華德伯爵夫人除外,因為蘭斯貝爾克伯爵不會接受這樣的作法。所以,最後能滿足
計劃者與執行者雙方條件的,我想只剩下第三位--」
  「那麼第三位又是誰呢?」
  「就是現在頂戴至尊之冠的人。」
  萊因哈特此時所表現出的驚愕並沒有想像中的大。他應該是與希爾德有著相同的推論,
只不過由嘴裡說出來,更強調了意外的感覺。
  「那麼妳是認為那個二流詩人是想要誘拐挾持皇帝嘍?--」
  「對蘭斯貝爾克伯爵來說,這不叫誘拐而是將幼小的主君由奸臣手中拯救出來的忠義行
為,不但不會有任何排斥,甚至還會欣喜地去執行。」
  「對那二流詩人來說,這樣的確是心滿意足了。但是對另一個當事者而言呢?誘拐皇帝
對費沙有何好處?」
  「這一點目前還不清楚。但總之對費沙來講也沒有任何害處,您說是不是呢?」
  「確實如此,妳說的沒錯。」
  萊因哈特點點頭,認同了希爾德的推論極具可能性。她的意見當中,無疑地是充分掌握
了費沙的功利思想與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的性格。
  「結果又是費沙的黑狐在搞鬼。這傢伙自己絕對不會現身,總是躲在幕後吹笛拉線。這
次受指使的二流詩人,倒是個不錯的傀儡啊!」
  萊因哈特挖苦似地咕噥著。他對這個傀儡般的「二流詩人」並不同情,而對於費沙自治
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也沒有一絲祝他成功的寬大。
  「瑪林道夫小姐,我想來密告二流詩人等潛入的傢伙,應該是費沙的工作人員,妳認為
呢?」
  「是的,我認為閣下您的看法是正確的。」
  希爾德在這一剎那間或許正期待著萊因哈特的微笑,但這位年輕俊美的帝國宰相卻又將
他那冰藍色的眼眸再度轉向窗外,神情近乎嚴苛似地緊繃著,兀自地循著思考的軌跡陷入沉
思之中。
  Ⅱ
  不正常的天候一直持續到隔日,帝都中央墓地一早就籠罩在一片水滴的簾幕當中,分不
清是霧還是雨。晴天裡枝葉流暢如水晶般閃爍的成排檜樹,此時沉默地佇立在白茫茫的水煙
內。
  希爾德吩咐地面轎車等候之後,抱著那綻放香氣的山百合花束獨自走上石頭鋪疊而成的
墓園小徑。到祭拜的墓地約需要走三分鐘左右。
  那並不是壯麗的陵墓,乾淨潔白的墓石上所雕刻的碑文極為簡潔。
  「吾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於此長眠。帝國曆四六七年一月十四日--四八八年九月九
日。」
  希爾德佇立在墓石的前面,水滴沾溼了她白皙的臉龐。「吾友」--這幾個字背後所蘊
藏的深厚意義,到底有多少人能真正地體會到呢?萊因哈特對這位解救了自己性命的紅髮至
友,追贈了無數的榮譽以作為報答。帝國元帥、軍務尚書、統帥本部總長,以及宇宙艦隊司
令長官。能夠身兼「帝國軍三長官」的要職,是無數提督們畢生追求但卻難以實現的夢想。
在紅髮至友過世後,萊因哈特將此封號贈送給他,而卻在墓碑上刻下了比這些榮譽意義還要
深遠的碑文。
  希爾德將山百合花的花束放在那濕冷平坦的墓石上。她不知道濕度是否會使山百合的香
氣轉濃或變淡。從小她就對花或者娃娃就沒有興趣,相反地,受溫厚且飽學的父親遺傳及環
境的影響,在思考上受到較多的薰陶與訓練。
  在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生前,希爾德沒有機會能與之相識。但是在去年的「卡斯特羅普
動亂」當中,如果沒有吉爾菲艾斯的勝利,希爾德的父親瑪林道夫伯爵佛蘭茲的性命恐怕也
不保了,希爾德並不喜歡談恩義之類的說法,但至少也算是欠了他一份人情。在利普休達特
戰役即將展開之際,希爾德說服了父親,與萊因哈特交涉,瑪林道夫伯爵家族因此獲得保全
,但希爾德並未將自己的成績予以過度的評價,因為如果不是吉爾菲艾斯在這之前將伯爵家
族由存亡的深淵中救出,今日的局面早已不存在了。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所表現出的能力、見識與忠誠心不但是無與倫比。而且還一直以副
官的身分輔佐萊因哈特。從卡斯特羅普動亂,亞姆立札會戰,一直到立普休達特戰役,獨立
的作戰行動中也建立了無數輝煌傑出的功績。如果他還活著的話,那麼於即將到來的對同盟
軍事行動當中,還不知會建立多麼卓越的功勳,甚至改變了歷史。
  然而只要是人類,就沒有所謂的絕對。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他或許也會有失敗,與萊因
哈特之間或許也會產生感情的齟齬和理念上的對立產生,不,事實上是已經開始產生了。當
吉爾菲艾斯奮不顧身地解救萊因哈特時,他的手上並沒有武器。而在那以前,在某些場合其
他人不許攜帶武器時,只有吉爾菲艾斯例外地被特許。可是,就在萊因哈特聽從奧貝斯坦的
建議廢除了這項慣例,且有意將這位紅髮至友--他的半身--貶為與其他部下同等看待的
時候,悲劇的利爪延伸到了極限,撕裂了金髮的年輕獨裁者。就這樣,由於「威斯塔朗特的
屠殺」,在兩人之間才要引發的危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徒留下無可挽回的悔恨與慘
痛的損失。
  希爾德甩了甩頭,細微的水珠在短短的金髮上聚集起來,頸子上感受到令人不悅的沉重
。她再度凝視著墓石上的碑文,山百合的花束是出自衷心的供品,應該可與齊格飛.吉爾菲
艾斯相稱吧!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不吉利的花語,看來,應該對花多抱持一些關心才是。
  希爾德不久就走了。雖然是特地前來,但在這天,她仍然沒有想到該對死者默禱的話。
  ***
  佛洛依丁的山嶽地帶位於帝都中心市街的西方,有著巨大的山翼伸展開來,約有地面轎
車六個小時左右的車程的距離。由三個方向延伸出來的山稜往中央點集中,相互交錯屈曲深
奧,使得大地高低波狀起伏。山脈與水脈交會之處,地勢改變,相互地遮斷阻擋,於是到處
產生深峻的溪谷與湖岸線錯綜複雜的湖泊。隨著海拔高度的上升,植物的生態由混合樹林轉
變成針葉樹林,然後接著出現的是高山植物的族群。跟隨陽光照射的角度,萬年的山頭積雪
散發出如彩虹一般的光彩,彷彿是大地的頂端在與天空親吻。
  在森林與岩石裸露處之間,散佈著牧場以及自然形成的花圃,牧歌聲此起彼落的山村,
好像在裁縫著這些間隙似地,屹立在一大片濃厚的綠意之間而不為之所吞噬,小心翼翼地訴
說著自己的存在。這些山莊幾乎沒有例外地全為貴族所有,但由於大半的所有者在去年的「
利普休達特戰役」當中均已敗亡,故很多沒有人管理而任由其空置廢棄著。它們遲早都將會
轉作公共利益的用途,而現在只是單純地佇立在那兒。
  擁有格里華德伯爵夫人此一稱號的安妮羅傑所居住的山莊,建立在呈丫字型湖泊中央突
出的半島上。
  半島的基座設有一個堅木材質的正門,門扇呈現開啟的狀態。希爾德在此走出地面轎車
,負責駕駛的士官由於此刻已經接近傍晚,而且由正門到山莊內的建築物還有一些距離,故
建議用車。
  「不用了,正好可做做運動。」
  希爾德覺得,如果不讓肌膚接觸一下這幾近甜美的涼爽空氣,好像是重大的損失似的。
  未經鋪設的道路形成一個和緩的坡道,沿著那翠綠欲滴的榛木樹蔭,有一道好似透明玻
璃的小溪,那清澈的流水正輕輕地潺潺流過。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5:23

  她帶領著士官,踩著精神抖擻的步伐--日後在她的傳記當中,這點將會是作者必然會
強調的--希爾德走著走著,在轉過幾個彎之後停下了腳步,林立的樹木突然不見了,視界
也跟著變得遼闊,此時眼前所見到的是一片充滿甘甜芳香的青草地,與佇立在草地深處的一
座雙層木造建築的山莊。接著看到山莊入口的前面,有一名纖細且姿態優美的年輕女子。
  希爾德緩步地慢慢前進,小心地不令自己貿然地闖進女主人的視線內。
  「您就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吧?」
  「妳是--」
  「我叫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現在是羅嚴克拉姆公爵的秘書官。不知是否有幸能佔
用您一些時間?」
  深邃的碧眼靜靜地凝視著希爾德。希爾德雖沒有任何理由膽怯,但身體內部卻不由自主
地升起一種近乎畏縮的緊張,感覺對方並不是一個虛偽或使詐的人,或者原本就無意玩弄這
些手段。
  「肯拉特!」
  一名少年應聲由山莊裡面走出,那少年的金髮與安妮羅傑本身的顏色,在色調上有著些
許微妙的差異,傍晚時逐漸微弱的陽光映照著他,年齡上看來大約只有十四歲左右。
  「是您叫我嗎?安妮羅傑夫人。」
  「有客人來訪,要好好招待才行。麻煩你先帶這位駕駛先生到餐廳用晚餐。」
  「是的,安妮羅傑夫人。」
  軍官帶著誠惶誠恐的表情隨少年一同走開之後,安妮羅傑領著年輕的客人來到那有著古
色古香的暖爐,空間雖小但佈置得整齊舒適的客廳裡去。
  「伯爵夫人,那孩子看來是摩德爾子爵家族的--」
  「是的,是摩德爾家族的一員。」
  希爾德知道那是與萊因哈特敵對的貴族家號。不知道在什麼樣的因緣際會之下,安妮羅
傑成了這名少年的保證人。
  此時的窗外,由於夏至已近,晝長夜短下的夕陽已經開始西沉。由空中落下的一道殘光
,在遠方森林的斜上方,織出金黃色的光帶,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光帶也逐漸地往斜面的邊
緣下滑,不久光帶已全部消失,天空中原本碧藍的顏色不斷地愈來愈濃,令人不由自主地感
到害怕,最後終於無法分辨出天空與漆黑森林的界線。當星星生硬的光芒開始點綴著天空時
,才讓人不禁真實地感受到和宇宙之間,僅隔著一層大氣的薄膜。希爾德想起不知是否有誰
說過這樣的一句話--白日的天空是屬於大地,而夜晚的天空是屬於宇宙。安妮羅傑的弟弟
,此時正準備與星星那一端的敵人交戰,企圖要消滅他們,展開一場戰爭--
  暖爐中的火焰正熊熊地燃燒著。佛洛依丁山地的春夏兩季節,據說比帝都中心市街遲來
兩個月,而秋冬則早兩個月到來。夜晚時的薄暮一秒又一秒地將涼意轉變成寒意,而燃燒的
暖色火焰,卻有著使人類的精神與肉體卸下厚重外衣的效果。舒適地坐在沙發上的希爾德,
雖小心地注意著禮儀以避免失禮,但仍然不由自主地發出滿足的嘆息聲。因為悠然的生活對
希爾德來說,是一種不被允許的奢侈。待她說明了來訪的用意之後,美麗的女主人從容而且
優美地側過了頭。
  「我弟弟是說要替我加派護衛嗎?」
  「是的,羅嚴克拉姆公爵擔心您會成為恐怖主義行動下手的對象。其實公爵真正希望的
是您能回去與他同住,但恐怕您不會同意。所以,希望至少能得到夫人的允可而在山莊外圍
配置警備。」
  希爾德閉上嘴,靜待著安妮羅傑的反應。
  但是安妮羅傑卻超乎異常地沉默著。由於希爾德原本就已預料到無法立即獲得答覆,所
以並未愚蠢地加以催促。
  當萊因哈特將這件事委託希爾德來辦的時候,那臉上的神情與他作為一個強大獨裁者的
身分並不相稱--卻像是一個唯恐令自己優雅的姐姐哀傷的少年,他說,姐姐可能不會見我
,所以要拜託你了。
  創造了今日世界的人竟然是這名女子!希爾德不由自主地為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情所支配
著。這位從容溫柔,看似初春暖陽的美麗女子,竟是現代歷史的起源。從十二年前,先帝佛
瑞德李希四世將她納入後宮的時候開始,歷史便不再停滯,波濤洶湧地急速演變。後代的歷
史學家們大概會這麼說吧--高登巴姆王朝決定性的衰亡,全起因於這位優美的女子。如果
沒有這個姐姐,可能就沒有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急遽抬頭。雖然說,世界上沒有任
何人能完全依照個人的意志來左右歷史和世界。但是,將花粉吹送到他處孕育出新生花朵的
風,其本身雖無意,但事實上的確是它的功勞。
  不久,終於得到了平靜的一個回答。
  「我個人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請護衛來保護我,伯爵小姐。」
  這樣的回答,也早就在希爾德以及萊因哈特的預料之內。受年輕帝國宰相重託的希爾德
,此時不得不開始她的遊說。
  「伯爵夫人,無論就任何觀點來看,您都有這個必要而且也有絕對的資格。至少,羅嚴
克拉姆公爵是這麼的認為。我們會儘量不妨礙到您生活的平靜,所以至少是否能允許在山莊
的附近安排護衛巡邏呢?」
  安妮羅傑那線條美好的嘴角邊,浮現出一絲帶著寂靜陰影的微笑。
  「讓我來告訴你一些過去的往事。在十二年前,我和萊因哈特的父親,在用盡了僅有的
資產之後,終於放棄了原有的豪邸,遷移到一個地勢低窪的小工商城鎮一棟小小的屋子裡。
表面看來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但事實上仍得到一些新的東西。萊因哈特生平所得到的
第一個朋友,是個有火焰般的頭髮與爽朗的笑容,身材高挑的少年。我曾對這位少年說--
齊格,要和弟弟好好相處哦--」
  暖爐裡燃燒的火焰迸裂開來發出尖銳的聲響。橘色的火苗跳動著,搖曳著說者與聽者的
身影。希爾德透過美麗女主人的描述,眼前彷彿看到了十二年前,帝都的小工商城鎮樸實的
景象,當時這名女子還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女,帶著和現在同樣透明的微笑面對著對方,
那少年以彷彿與耀眼的紅髮相輝映的燦爛笑臉回應著,而另一名少年,彷彿隱翼天使般的少
年,見到這個情景,用滿懷信心的聲音,牽起紅髮朋友的手說道,走吧!你要永遠和我一起
走--。
  「紅髮少年一直都守著這個承諾。不!豈止是這樣,他所做的甚至還超過了我所期盼的
,是其他任何人都無法做到的。是我,奪走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人生、性命及他所有的
一切。他已經過世了,而我,卻還留在這人世間--」
  「--」
  「我是個罪孽深重的女子--」
  希爾德無言以對。這或許是聰明的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窮於言辭吧!讓她體會到這首度經
驗的,並不是精於巧辯的外交官,不是陰險毒辣的謀士,也不是嚴峻的檢察官。儘管她因為
窮於言辭而困惑,但並不因此而感到狼狽或者甚至感到羞恥,因為不是輸在策略或者是辯論
的優劣上。
  「格里華德伯爵夫人,請您原諒我說出這樣的話,但是我仍要大膽地說。倘若您萬一真
的受害於舊大貴族派系的恐怖行動,那麼在天上的吉爾菲艾斯提督難道會高興嗎?」
  如果是平時的希爾德,大概會不屑地摒棄這樣的論調吧!因為不靠理論而訴諸於感情的
作法原本就不是她所喜歡的。但是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只好走上這通往目標唯一的一條路
了。
  「而且不僅只有死去的人,還有活著的人,請您無論如何再想一想,如果您不予理睬的
話,羅嚴克拉姆公爵恐怕就沒救了。吉爾菲艾斯提督的年齡對死亡來說是太過年輕了。但如
果羅嚴克拉姆公爵在這個時候,精神上呈現死亡狀態的話,您不覺得也太過年輕了嗎?」
  女主人那如白瓷般的臉龐上除了映有火焰的照射之外,彷彿還有著什麼東西似地晃動著。
  「妳是說我拋棄了弟弟嗎?」
  「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希望能為您盡一些責任,這是他的想法。如果您能接受他的請求,
他可能會覺得自己的存在對姐姐來說,仍然是必要的。這一點不僅只對羅嚴克拉姆公爵個人
,對其他範圍更廣的人們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
  安妮羅傑無特別意識似地將視線移向暖爐,但注意力並不在那跳動的火焰上。
  「妳所說的範圍更廣的人當中,是不是包含妳自己呢?伯爵小姐。」
  「是的,我並不否認這一點,但更重要的是其他廣大眾多的人們,銀河帝國內幾百億的
民眾如何能指望一個精神上陷入虛無的統治者呢?」
  「--」
  「讓我再次向您保證,絕對不會擾亂您平靜的生活。無論如何,請讓羅嚴克拉姆公爵,
不,應該說是讓萊因哈特大人如願以償。他能立志完全是因為您的緣故啊!」
  時間一分一秒地由兩人的周圍靜悄悄地流過。
  「--伯爵小姐,我必須感謝妳為我弟弟如此地煞費苦心,設想周慮。」
  女主人微笑地將視線挪回到希爾德身上。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一切就由你作主吧。我還是不打算走出這個山莊,至於其他的事
情,只要是您覺得好,就放手去做吧。」
  「謝謝您,格里華德伯爵夫人。」
  希爾德發出肺腑之言。安妮羅傑或許只是想避免這些繁雜的事情,但比起被冷漠地拒絕
,總算有了一個不算壞的結果。
  「請叫我安妮羅傑吧。」
  「好的,那麼也請直呼我希爾德。」
  ***
  就這樣子,希爾德和士官當晚成了山莊留宿的客人。當希爾德來到樓上被安排好的臥室
時,送茶水的少年肯拉特在接受希爾德的道謝之後,好像下定決心似地開口說道:
  「我能不能請教您一些問題呢?」
  「當然啊,請說。」
  「為什麼不能不來打擾安妮羅傑夫人呢?夫人一心一意只希望能平靜地過日子--,這
裡除了我之外,還有好幾個人在侍候她,可以絕對保護她的安全!」
  少年的眼裡洋溢著正義感、憤怒和疑問,希爾德以未顯露於表面的好意回視著他。少年
的心還沒有受到歲月的侵蝕,對自己所相信的理念未曾有過懷疑,而且在他的勇氣當中沒有
滲雜一絲一毫的雜念。
  「我可以跟你保證,絕對不妨礙安妮羅傑夫人的生活。擔當護衛的士兵不會進入這座山
莊,而且也不會侵犯到你的工作領域。你必須要知道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的人也非常關心
安妮羅傑夫人的平安。」
  肯拉特默然地行禮退出之後,希爾德一面用手指撩動短短的金髮,一面重新環顧室內的
擺設。與樓下的客廳同樣地,整個房間的面積並不大,但是充滿了細膩的關懷。手工的軟靠
墊與桌巾,令人想到女主人那溫柔且靈巧的手指。希爾德帶著無奈而複雜的情緒,緩緩地將
窗門打開望著夜空眺望。
  與其說是滿天星斗,毋寧說是天空狹窄使得星星彼此地擁靠著,而弱小的星光被強大的
星光所掩蓋,怎麼也無法投射到地面上來。
  人類的世界和歷史或許就像描述的一樣,希爾德如此地想著,連自己也同樣抱持著陳腐
的感想,忍不住地要苦笑起來。在此時,在這樣的地方,有著某種氣氛會令人依依不捨且溫
暖地將人懷抱起來,並且招來和善睡神的愛撫。希爾德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把窗戶關了起
來。
  Ⅲ
  比起在佛洛伊丁山莊的希爾德,萊因哈特在宰相府所進行的工作,可說是乏味之至。所
謂的實務,事實上就是這麼一回事,特別是與「費沙的黑狐」的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
基以及他的代理人周旋著外交戰的時候,根本沒有多餘的閒情逸致談論什麼詩意抒情或感傷
。正因為萊因哈特從未過於高估費沙首腦人物的政治道義水準,故以彼此間的利害關係與各
種盤算為基本的考慮因素,在策劃與之交涉的方法時,從未有過任何的猶豫。對待軍人有對
待軍人的方式;對待商人有對待商人的方式;而與歹徒談判自然也有另外一套交涉的方式;
對付費沙人的狡詐,就必須要有超乎於他們的狡猾,甚至得要有從正面將之加以粉碎而令其
畏懼的力量。
  由萊因哈特的宰相府對博爾德克事務官發出傳喚命令是在六月二十日的下午。這道命令
是由憲兵負責傳遞的。當十名武裝的巨漢踏入外交官的辦公室時,室內的工作人員全都驚慌
失色。任何人都不覺得會有什麼好事,唯有接令的人反應不同。在此之前,博爾德克正在嘀
咕抱怨著午餐中嫩牛肉奶油燒烤的調味料太差勁,一聽到憲兵到來的消息,立即一百八十度
地扭轉自己的態度,甚而改口讚美女秘書套裝衣領的樣式,這更使得悲觀者格外地覺得不妙
。因為自古以來,一直有人相信,人在行為超乎尋常的時候,通常就是一種不吉利的徵兆。
  被傳喚帶到宰相府的博爾德克,每走一步即微妙地抽動臉上的筋肉,重新安排筋肉的位
置,當來到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辦公室時,已塑造成為一種謹慎正直的表情。對這個
毫無名氣的優秀演員來說,未能將這種極為巧妙精緻的藝術成果公諸於世人面前,實在是太
可惜了。
  「有些事我想先確認一下。」
  萊因哈特促請博爾德克坐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來之後便首先開口說道,那是一種高壓
而不粗暴的口吻。
  「是的,閣下,請問是什麼事?」
  「你是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全權代理呢?或者只是單純的跑腿?」
  博爾德克以極為恭謹的表情注視著俊美的帝國宰相,但是眼神當中流露著觀察與盤算的
心機。
  「是那一種呢?」
  「形式上--應該算是後者,閣下。」
  「形式上?我倒不知道費沙的人原來是形式上重於實質意義啊!」
  「我可以視這句話為誇獎嗎?」
  「我無意干涉你的解釋。」
  「這--」
  博爾德克看來似乎有些沮喪地靜靜坐著。而萊因哈特優美的唇邊卻浮現淺淺的笑意,若
無其事地發動了第一波的攻勢。
  「費沙有何企圖呢?」
  博爾德克細心拿捏著演技,疑問似地瞪大眼睛:
  「非常地抱歉,閣下,我不明白您所說的意思。」
  「哦,不懂是嗎?」
  「是的,下官愚昧,不知您所指為何--?」
  「這就麻煩了。一流的劇本要能成為一流的戲劇,也得要有一流的演員才行。如果你的
演出不能得到觀眾的認可和理解,那就有點掃興了。」
  「閣下言重了--」
  博爾德克畏怯地笑著。萊因哈特知道如果不給他來點直接了當的打擊,別說是他的假面
具,只怕他連個手套也不肯脫下。
  「那麼該換個什麼樣的說法才好呢?」
  對於萊因哈特而言,在此時有必要花一些心力來隱藏他露骨明顯的輕蔑。
  「如果我說,誘拐挾持皇帝對費沙有什麼好處呢?」
  「--」
  「我覺得這行動對蘭斯貝爾克伯爵一個人來說,似乎是有些難以勝任,你認為呢?」
  「太令人吃驚了,您已經料想到這個地步來了嗎?」
  不知是真清流露或者是高明的演技,博爾德克以一種感嘆的眼光看著萊因哈特,甘拜下
風似地嘆著氣。
  「這樣的話,想必閣下您也一定知道密告者是費沙自治政府的人嘍?自然地,您也會明
白這是對閣下您的一個暗示。」
  萊因哈特認為沒有回答的必要,只是冷冷地用冰藍色的眼眸默視著博爾德克,這個時候
,彷彿可以看到冰溶化後的水在他臉部的血管裡流動著。
  「那麼,閣下,就請您聽聽我們全部的計劃吧!」
  博爾德克將身子往後傾。
  「我費沙自治政府一直希望能協助羅嚴克拉姆公爵完成支配全宇宙的豐功偉業。」
  「是魯賓斯基的意思嗎?」
  「是的。」
  「這樣說來,是不是要說明一下,為什麼協助我的第一步是唆使門閥貴族的餘黨來挾持
皇帝呢?」
  博爾德克略為猶豫了一下,這時了解到有必要將手上的牌攤開,於是將自己的語氣調整
成率直的口吻,開始對萊因哈特說明。
  「依我等人所認為,蘭斯貝爾克伯爵將艾爾威.由謝夫陛下由亂臣手中救出後--哦!
不,這當然是他個人主觀的看法,將會經由費沙逃亡到自由行星同盟,然後在那裡建立起流
亡政權。雖然這並不是一個具有實質意義的政治實體,但這種事態應該不會為羅嚴克拉姆公
爵您所接受。」
  「當然。」
  「如此一來,閣下您便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舉兵討伐自由行星同盟。您說是不是呢?」
  博爾德克笑著說道,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在迎合對方,事實上則不然。
  在某一方面而言,萊因哈特確實是很難以安置年僅七歲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這個小
孩目前只不過暫時地坐在這個萊因哈特遲早會篡奪的皇位上罷了。但無論如何,只要一經加
冕便算是公認的皇帝,但問題就在於七歲的這個年齡,如果因篡奪而帶來流血事件,無論是
在現在或者是在未來,都必定會招來「殘殺幼兒」的惡名。
  這樣看來,萊因哈特所持的這張皇帝牌根本無法發揮任何效用,但是如果交到同盟的手
上,就會變成一張惡毒的鬼牌,可造成同盟內部的殘殺和破壞。所以就萊因哈特的立場而言
,是絕對希望將這張牌打給對方的。
  如果同盟保護皇帝的話,那麼就如博爾德克說的,萊因哈特因此得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
藉口可以攻打同盟。如此一來,一方面可以針對挾持皇帝此一事由加以興師問罪;另一方面
,也可以譴責其與門閥貴族的餘黨意圖聯手復辟舊制而阻止帝國社會改革的陰謀。無論如何
,這兩者甚至其他方面,都是萊因哈特所希望的。最重要的是,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同盟
國內勢必都無法避免對於接納皇帝與否此一問題所造成的言論分歧。
  如果單純地相信費沙的說法,那麼這應是值得歡迎的好意。但是在萊因哈特看待費沙的
態度當中,如果以選擇題方式來決定的話,絕沒有「正直」或「單純」的答案。
  「那麼,我應該怎麼做才好呢?對於費沙的好意,只要點個頭說聲謝謝就可以了嗎?」
  「閣下您這麼說就有點諷刺了。」
  「乾脆明白地說希望我怎麼做好了。玩捉迷藏的話偶而還可以,每次都來就有點令人反
感了。」
  萊因哈特所放出的快槍,就連狡猾的博爾德克也無法閃避。
  「那麼,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事成之後,所有在政治上、軍事上的霸權以及世俗的權
威,全由羅嚴克拉姆公爵您一人掌管,而我費沙則希望能分享閣下您所統轄的範圍內全宇宙
間的經濟權益,特別是?星之間所有的物資流通與輸送方面,不知您意下如何?」
  「聽起來好像還不錯,不過有漏洞,今後費沙的政治地位呢?」
  「希望在閣下的宗主權之下繼續享有自治的權利。也就是說,除了宗主變動之外,其餘
則維持目前相同的情勢。」
  「這倒是可以。不過,要是同盟不接納亡命皇帝的話,再好的戲曲也都無法再繼續唱下
去了,這樣一來又應當如何呢?」
  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博爾德克充滿了近乎有恃無恐的自信。
  「這一點就請您務必信賴我們費沙的工作效率。在必要的時候,我們會採取行動的。」
  假若同盟高層有冷靜且明快的外交家的話,可能會將從天而降的皇帝當作是對帝國進行
外交的王牌,或許可能會將皇帝鄭重其事地送返萊因哈特的手中,而不引起人道立場的指責
或感傷的批評。這樣一來,萊因哈特將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只得被迫接受這一張無用的鬼
牌,而變成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丑。費沙卻說可以防止這種情況的發生,自己縱火之後,然
後又像作人情似地說要替人防止火災的蔓延,萊因哈特覺得這真是太可笑了,對方如此的傲
慢也應該適可而止了。
  「事務官,如果費沙要和我締結盟約的話,應該還要為我做到另外一件事。」
  「哦,是那一件事呢?」
  「不用說你們也知道,我指的是將費沙迴廊的自由航行權開放給帝國軍。」
  費沙的事務官雖試圖掩飾內心因受到強烈衝擊而顯露在臉上的表情,但是卻不得要領。
姑且不論未來是否有這個可能,但在現在這一個時間點上就被要求到這一個地步,是始料未
及的。頓時視線恍惚,原先在精神回路內奔馳的盤算與判斷好像重力頓失地踉蹌搖晃,外交
官的護牆受到了來自意外方向的攻擊而裸露出脆弱的一面。
  「怎麼了?害怕什麼嗎?為什麼不回答呢?」
  燦爛卻冷酷的笑容出現在萊因哈特的臉上,事務官試圖扳回劣勢似地提高音量:
  「這,我沒辦法回答,閣下。」
  「你不是說要協助我確立霸權嗎?如果是的話,不就應該要高高興興地一口答應我的要
求嗎?否則不管進攻的名義多麼地冠冕堂皇,一旦可充分利用的進攻途徑被封鎖,那不是一
點用處都沒有了嗎?」
  「但是--」
  「把汗擦掉。難不成你們真正希望看到的是帝國軍無數的屍體陳列在伊謝爾倫迴廊上,
是不是?嗯,這是非常有可能的,在雙方勢力受挫之後,最後由費沙單獨地坐收漁人之利,
對嗎?」
  「閣下,您想得太多了。」
  事務官微弱的抗辯聲並未受到任何理會。年輕人的笑聲好像豎琴尖銳的弦音,刺痛著博
爾德克耳裡的鼓膜,那感覺竟比針還銳利。
  「其實這也難怪,費沙當然要為自己的利益來著想。就這一點來講,帝國或者是同盟也
都是一樣的。不過最好不要抱有三方勢力當中,如果有兩方合作,其中一方就一定是費沙的
這種想法啊!」
  萊因哈特的一番話,在精神上完全壓倒了博爾德克。年輕的金髮獨裁者暗示著帝國與同
盟也有共同攜手合作將費沙消滅的可能性。博爾德克至此打從內心充分地了解到,萊因哈特
是絕對不可能將外交與戰略的主導權交給他人。[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6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5:33

【第二章】
  Ⅰ
  興高采烈地到宰相府報到的博爾德克事務官,垂頭喪氣地拖著兩膝沾滿晦氣沼泥的腳步
,回到辦公室內。
  在他的部下當中,原先持樂觀看法的人,覺得彷彿是季節倒轉,心中又再度籠罩著一片
寒意。而原先就持悲觀態度的人,雖然早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卻也不敢誇耀自己的先見
之明,就像某種爬蟲類似地縮著頭,悄悄地探視著週遭的狀況。
  博爾德克並不是一個暴君型的上司,但就像一般擔任外交職務的人一樣,隨著辦公室內
外之不同,所戴的面具種類自然也各不相同。
  在職務上必須輔佐事務官的一等秘書,當然不能像普通職員在逃避北風似地逃之夭夭,
他硬著頭皮來到了事務官的辦公室。當被問到交涉的過程與結果時,博爾德克粗暴地反問說
,難道我現在像是成功的樣子嗎?
  「那個金髮小子反倒威脅起我來了!」
  「您是說?--」
  「就是這樣!那傢伙說他們也可能會和同盟聯合起來,共同在軍事上征服費沙,不要以
為只有費沙才處於有利的立場--」
  事務官並未看著對方的臉,因為他明白必定是極度的驚慌。
  「但是、但是,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才對。羅嚴克拉姆公爵和同盟聯手這樣的事應該是不
可能發生的,簡直是毫無道理的夢話!」
  事務官立即就推翻了屬下的常識推論。如果這種「不可能會有」的想法是對的話,那麼
自由行星同盟的領導階層對於帝國與費沙合演的「皇帝亡命記」正在等著開幕的這種事情,
不僅僅是無從得知,甚至也不會去相信吧。萊因哈特如果利用某種途徑讓同盟知道這件事,
而且加以巧妙地唆使的話,兩軍共同出兵,在成功地征服費沙之後再平分所得的利益的可能
性是存在的。去年成功地唆使同盟軍內的強硬派發動政變的不就是這個金髮小子嗎?
  同盟在經濟上的權益多被費沙所壟斷,而且負債又多,可說是處於一種費沙半殖民地的
狀態。如果能夠將費沙予以消滅的話,負債當然就一筆勾銷。在行動上往往欠缺原則性的同
盟領導階層,很難保證不會受到短期慾望的驅使與誘惑。
  或許是我方犯下了致命性的錯誤。到目前為止,博爾德克一直是被萊因哈特的步調驅使
,由會談的進行乃至於結束始終都在咬牙切齒。當自己意識到有某處的計算錯誤時,已經像
是棋盤上被迫得走投無路而且孤立無援的將軍了。最後這個喊了「將軍」的對手說道:如果
不想嘗到一面倒的敗果,就提出相對的承諾吧!並且還冷笑著,別不自量力地想要有什麼對
等的盟約!
  應該不至於這樣的,絕對不應該到這種地步的!握有交涉的主動權,而且大賣人情締結
盟約的應該是費沙這一方才對。是花招耍得太過頭了?利用代理人去密告蘭斯貝爾克伯爵等
人潛入,使萊因哈特等陷入不安和猜疑當中,然後製造交涉的契機,看來這似乎是一個好主
意,但事實上卻是低估了對方。自認為精通外交與謀略的他,所犯下的錯誤卻是何等的幼稚。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做呢?事務官閣下。」
  一等秘書鼓起了所有的義務感與勇氣提出了這個問題。博爾德克不耐煩地面對著部下。
  「什麼叫該怎麼做?」
  「就是蘭斯貝爾克伯爵和休馬哈上校。不如將所有的計劃取消,把他們兩個人解決掉,
然後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
  「雖然很可惜,不過以後還是有機會的--」
  秘書預期著上司的怒罵聲,靜靜地將頭低下,但博爾德克一言不發地陷入沉思之中。
  他也不得不為自己目前的地位著想了。由自治領主的副官,乃至於派駐帝國的事務官,
這在費沙的權力構造當中,是一個受到充分敬重的地位。雖然說費沙人原本對權位就沒有什
麼尊敬的概念,特別對那些沒有獨立經商的機智與氣魄的小官小吏更是十足的鄙視。但到了
像博爾德克這樣的地位,則是人們表現相對敬意的對象。但是若在重要的對帝國外交上失敗
,而辜負自治領主對自己的信賴的話,那麼就成了一個與本身地位不相稱的無能之人,不但
會受到嘲笑,而且可能還會被外放成為一個有職無權的官員。
  那麼如果屈服在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恫嚇之下,將費沙迴廊交出來給帝國軍的話
又會怎樣呢?這將使得費沙不憑藉武力,單靠獨立貿易路線所維持起來的自立與繁榮,全部
化為烏有。
  費沙本身並不是一個可簡單劃分為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一體化主權國家,而是許多交易
商人們,為求在戰亂中堅守住自己本身的自由與利益而自發自主地所組成的有效率共同體,
這至少是歷史表面上所顯現出來的事實。
  自豪且引以為傲的獨立商人們,應該不可能會答應將費沙迴廊讓給帝國軍。這勢必會引
發破壞交易國家費沙的獨立性與中立性的暴動。自治領主雖然是終身制,但是只要有二成以
上有權者提出要求,就可召集由六十人所組成的長老會,會中如果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數贊
同的話,便可以將自治領主予以罷免。
  自第一任自治領主雷歐波特.拉普以來,這個罷免制度還沒有真正被運用過。但事實上
所謂的傳家寶刀,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必須將寶刀拔出的那一天所準備的。魯賓斯基假如
將費沙迴廊的通行權出賣給帝國軍,商人們勢必會群情激憤,到時就可能會動用這項法寶。
  如果這一切都成為事實的話,那麼安德魯安.魯賓斯基將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受彈劾
而被罷免的自治領主,他難道會甘心承受這樣的評價嗎?博爾德克一點都不這麼認為。事實
上,不管正式記錄的說法如何,魯賓斯基所以能成為自治領主,最主要還是地球教總大主教
授意的結果。長老會議中所進行的提名、演說、投票、開票,這些都只不過是演給觀眾看的
舞臺劇罷了。
  博爾德克的嘴角稍微泛起了笑意。那些相信自己是自由且無拘無束的商人,還有那些自
以為厲害、現實且精於算計的商人們,是何等的容易滿足啊!博爾德克忽然羨慕起那些認為
唯有自己的財富與創造財富的努力,才是宇宙中最高價值的單純金權主義者。
  但無論如何,魯賓斯基一旦下臺,被視為其心腹的博爾德克自然也無法安穩地坐擁現在
的位子。到目前為止,可與之競爭自治領主身邊第一把交椅寶座的人,雖然連個影子或腳步
聲都沒有,但是在他出任帝國事務官之後,接替他副官地位的魯伯特.蓋塞林格,雖然是年
紀輕輕,但卻以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稱,精明能幹的手腕快速地強化其在自治政府內的影響力
。如果稍有差錯,在魯賓斯基與博爾德克被貶謫之後,這名心思細密的年輕小子,是有可能
會泰然自若地登上這最高權力的寶座。當然,在此過程當中有著必然且不可或缺的要素,也
就是地球教總大主教的支持--這個人物雖然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不為費沙的市民所知,但卻
是真正的支配者。
  儘管魯伯特.蓋塞林格是如何地用盡心機,企圖登上這最高權力的寶座,但只要那黑衣
老人乾癟的面孔一搖,他那缺乏自知之明的野心,終將像那永無止境的夢幻一般,宣告終止。
  但是等一等--博爾德克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然地抽動一下。要能確保在費沙的最
高權力,一定必須得到那個不管再怎麼努力都難以令人喜歡他的黑衣老人的支持。但如果以
相反的角度來看的話,這樣不是很好嗎?只要得到總大主教的支持,他,尼古拉斯.博爾德
克不也就有資格可以成為自治領主了?這難道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妄想嗎?不,即使是安德魯
安.魯賓斯基,也不是一生下來就註定是自治領主的。前任的領主也是好不容易才勉勉強強
地躋身在長老會議的末席。與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共同聯手支配宇宙的,如果是尼古
拉斯.博爾德克,又何嘗不可呢?
  現在這個時候,由於連續的計算錯誤,反倒被那金髮小子將了一軍。但是,不妨先讓他
覺得自己很好對付,以待日後乘其不備而攻之。而且關於費沙迴廊的通行權方面,並不是給
予一種口頭承諾,而是作一種交涉工具,充分發揮它的利用價值。而且除此之外,還有一張
最後的王牌。那個故作聰明的金髮小子,做夢都想不到這世上存在著一個詭異的老人,正張
開他那黑色的羽翼,由地球遮覆到整個宇宙,所以無論是進是退,這一點都可以當作一種強
而有力的武器,有助於鞏固他自身的立場。
  總之,當初的計劃應該要繼續進行下去,博爾德克擬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現在這個時
候,是沒有理由要宣告終止的。即使計劃實施的能力上有疑問,頂多也只是讓魯賓斯基覺得
不悅而已。只要在計劃實施的過程當中,努力將失分扳回,且更進一步轉為得分也就可以了
。因為尼古拉斯.博爾德克有著如此的才能與器量--
  事務官由沉思之中回神過來之後,對著那位一直不安地注視著自己的一等秘書,露出一
個胸有成竹的笑容讓他安心。然後吩咐他照原訂誘拐皇帝的計劃行事,並且開香檳來預祝成
功。
  Ⅱ
  陣雨使得帝都的市街上,籠罩在一片無色彩的凸紋簾帳當中。雷歐波特.休馬哈注視著
攀爬在窗上的雨滴,心裡想著今年的天候似乎並不調順。本來在這個季節裡,帝都的中心街
道上應該是充滿了陽光和綠意,到處都可以聽到讚美那洋溢著透明感的大自然,帶予人類豐
裕的謳歌。甚至有人說大自然往往扮演著緩和平民階級當中不滿情緒的角色--
  「上校,你不吃些東西嗎?」
  餐桌上擺滿了酒菜,環視周圍的眼神中洋溢著情感的蘭斯貝爾克伯爵在上校的背後問道
,未待其回答,隨即在深底的玻璃杯中注滿了黑啤酒,並且一飲而盡。
  帝都黑啤酒的豐潤,到底是費沙那兒所無法比擬的,蘭斯貝爾克伯爵不無偏見地想著,
不僅僅在生理的需求上,同時也在心理上滿足了他那純樸的鄉土愛。休馬哈回過頭來無言地
看著,他知道那黑啤酒根本就是在費沙投資的工廠中生產出來的,不過也沒有必要破壞年輕
伯爵的興致。他們所投宿的旅館也是費沙出資經營的,他忽然想說出一句非常諷刺的話,不
久之後,是不是連他們所呼吸的空氣都要打上費沙的商標呢?
  儘管如此,自己又是為了什麼而來到這樣的地方呢?自嘲的陰影悄悄地溜過休馬哈的臉
頰。
  在宇宙港等許多地方,官員憲兵們態度上的變化,休馬哈沒有理由沒有察覺到。不是壞
的變化,而是愈來愈好的一種變化。他們這些人在以前一向將權力和權威玩弄在股掌之間,
遇到身分地位高的人就逢迎諂媚,而面對普通平民則是以一種高壓的姿態,露骨地公然索賄
,但是現在的他們,卻是禮儀端正、勤勉職務。這無疑地是綱政整肅的結果,羅嚴克拉姆公
爵的改革,確實是深入到整個社會體系的小角落。而自己之所以由亡命之處重返此地,卻是
為了要斬斷這一切改革與整肅的源頭。
  年輕的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正陶醉在拯救皇帝這種甜美的英雄主義當中。自稱為「
忠誠派盟主」的瑞姆夏德伯爵承諾將賜給他在流亡政權當中顯赫的地位,並且增大他將來的
領地,作為對他的激勵。
  「報酬並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在於行為本身所代表的意義。」
  亞佛瑞特如此斷言,應該是發自內心的想法吧!而對休馬哈也承諾將給予提督的稱號,
但這並不是他所想要的。亞佛瑞特還好,他堅信自己的行為是充滿正義的,而休馬哈卻是連
這一點也不予置信。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勢必在不久的將來終要滅亡。隨著羅嚴克拉
姆公爵萊因哈特的抬頭,以及門閥貴族聯合軍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的敗北,這個滅亡已經是
註定的了。這原本就是歷史的潮流,而在這個時候,仍然想要建立流亡政權的意圖等等,只
能算是對於歷史進步的一種反動罷了。況且,如果只有騎士道信徒蘭斯貝爾克伯爵,或者是
夢想陰謀家瑞姆夏德伯爵的話那也就罷了,正因為編寫劇本的是費沙一夥的現實主義者,那
麼自然會令人想到字裡行間,另外還有著字面上所看不到的真實劇情。
  如果能以自己的自由意志來加以選擇的話,那麼休馬哈根本就不想參與這種使行星違反
自轉方向的無益行動。他是受到了威脅與逼迫,並不是他本身受到危害的緣故,而是與他一
同亡命的部下重新建立的新生活受到了威脅,雖然如此,他也絲毫不覺得有所慰藉。這件事
另當別論,當整個的行動定下來之後,他對自己發誓,將盡可能在行動中使費沙的利益受到
最大的損害。與其說是報復,不如說是為了迴避今後為同樣的事情而被迫且心不甘情不願地
為費沙賣命。
  除此之外,休馬哈還有些耿耿於懷。從這次行動一開始時,他就不曾抱持著樂觀主義,
甚至可以形容是在滿滿的一大杯悲觀飲料當中,重新又加入了一滴,而這一滴並未破壞表面
張力微妙的均衡,更使得裡面的酒不容易由大杯中溢出來。既然做了,他當然希望能成功,
或者說是不希望失敗會來得更為貼切,而這也與他本身是一個行動參與者的矜持有關。將幼
帝自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手中救出,然後在自由行星同盟內建立亡命政府,將來的話,當
然就是打倒羅嚴克拉姆公爵,凱旋回歸帝都奧丁--當由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
林格那裡聽到這整個構想時,休馬哈怔住了。整個行動簡直就是毫無成功的可能性且沒有意
義的愚行。在那之後,雖然有不少令他相當在意且無法接受的事情,但光就費沙在帝國駐在
事務官博爾德克是當地總負責人這一點看來,休馬哈不得不多加以小心謹慎,以免有什麼把
柄落在他的手中。
  休馬哈心中盤算著最壞的情況,費沙說不定會一面唆使他們去誘拐皇帝,另一方面則將
這個情報透露給羅嚴克拉姆公爵,把他們二人當作是犧牲的羔羊,送給羅嚴克拉姆公爵賣個
人情,或許是這樣的一些小動作吧,或者--
  不論如何,目前並沒有足夠的情報可以分析出真正的狀況。休馬哈感覺到流進他喉嚨的
黑啤酒,有著一股不愉快的苦澀。像傀儡似地受他人操縱指使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即使那
是為了達到一個崇高的目的,更何況眼前這件事已經擺明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Ⅲ
  當行動的最終決定下達時,休馬哈與亞佛瑞特再度對潛入新無憂宮的具體計劃加以檢討。
  新無憂宮的地形草圖並未對外公開,所以儘管動用了費沙組織的力量,想要取得也並非
容易的事。雖然說在權威主義下的政治體制當中,藉由非公開而使一般市民處於無知的狀態
,類似的慣用手法對於權威的確立與維持是非常有效的,但就防止恐怖行動這方面來看,也
有實際上的必要性。
  在這壯麗的宮殿當中,大致區分為舉行謁見與會議的政權中樞「東苑」,皇帝一家人生
活起居的「南苑」,被稱為「後宮」有著許多美女居住在那裡的「西苑」,以及在廣大的森
林與草地上放養著許多鹿和狐狸的獵園「北苑」等四個地區,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無法劃分
所屬的獨立建築物和庭園等等,佔地總面積多達六十六平方公里。噴水池二千個,大理石所
砌成的迴廊總長達四百公里,涼亭更多達七五二處--還有其他不勝其數的建築,在在向人
們訴說著這個皇宮的規模。萊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羅傑,過去就曾在西苑當中靠近北苑的地方
修築別館。
  「新無憂宮很令人意外的是並沒有設防。」
  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由於身為貴族,過去曾無意間潛入這壯麗的宮殿之內。在使用
機械就可解決的事情,卻特意地使用人類的勞動力,這是在帝國當中,為了誇耀本身的權力
所產生的狀況。無需追溯到魯道夫大帝全盛的時代,在過去那段歲月裡,不管是在庭園或是
在迴廊下,幾乎每二十步的距離就有全副武裝的近衛兵佇立在那裡。在被稱作是「暗紅色的
六年」的佛瑞德李希三世治世的晚年當中,由於陰謀、暗殺、恐怖行動四處橫行,為了防範
近衛軍的叛亂,專門設置有「北苑龍騎士旅團」以及「西苑步兵旅團」,據說這些部隊的砲
口所指的,就是近衛師團的司令部。
  繼佛瑞德李希三世之後即位的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後來雖然廢除了北苑及西苑這
些應該說是皇帝私人衛兵的軍隊,但這些軍隊卻轉而與競爭皇位繼承的失敗者聯手要打倒新
任皇帝。由於有這樣的危險性存在,使得原本為侍女,後來晉陞封后的齊格琳蒂皇后,不得
不時時身上帶著槍,守護在皇帝丈夫的身邊。但儘管如此,仍然未能防範不幸事件的發生,
新任皇帝被害飲毒倒下,經過一番搶救之後,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視力卻極度地衰弱,而
陷入一種半失明的狀態。他本身雖然具有足以被稱為名君的資質,但如果沒有皇后齊格琳蒂
全力的輔佐,與那位整肅國政,身為實質宰相,性格剛直的司法尚書繆茲的協助,其治理國
家的能力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吧!有著半盲的障礙,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卻還能夠使
帝國免於內部的崩潰,奠定再出發的基石,甚至被後世讚揚為「中興之祖」。但是,就整個
大局來看,在其後的一個半世紀裡,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間始終未見完結的戰爭,這個責任或
許也要歸屬到將帝國重建起來的他身上也未嘗不可。
  其後,以機械力量來取代人類的思想被實施貫徹,但也只是在人數上有些變動,士兵們
的身影卻從未曾在壯麗的宮殿當中消失。
  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大幅地削減了宮廷的預算,並且將西苑與北苑完全封閉起來,
其餘在東苑和南苑的建築物也大半都關閉。除了一部分形式上的國事儀式之外,所有政治上
實務的計劃與裁決,都在萊因哈特的宰相府當中進行。無意義的宴會或園遊會的次數也大量
減少,過去曾誇耀不夜之繁榮的宮殿也失去了原有的華美,而逐漸顯露出孤獨頹廢的殘像。
  「進到新無憂宮裡面以後,就讓我來帶路吧!現在雖然是被封了,但並沒有被改建,只
是棄置在那裡不用罷了。」
  亞佛瑞特說道。並且保證在他記憶當中的那些窗、迴廊、門等等,現在應該全部都還可
以用。接著,他將聲音壓低,說出不為人知的秘密。原來在這壯麗的宮殿當中,各處都設有
秘密的通道和密室。即使是羅嚴克拉姆也不見得會全部知道,這些應該可以作為有效的利用。
  關於這些事情,休馬哈也知道--雖然也都只是聽說而已。歷代的皇帝們害怕有暗殺或
革命,為了能及時避難或脫逃,故在二層牆壁間另外建了小房間,或在地下挖掘秘道,而將
出入口設在庭院茂密的灌木叢當中。所以便有人偷偷流傳著,說整個的新無憂宮就好像是一
座迷宮。
  這些迷宮也曾經多次被實際使用,因而有許多悲劇和鬧劇也隨之產生。皇帝威爾赫姆二
世的次子亞伯特大公,十五歲的時候帶領著侍從武官到地下迷宮探險之後,經過了一個世紀
,至今仍下落不明。有人說這整個事件是皇帝的寵妃朵羅蒂亞所策劃的。她受皇帝寵愛,生
下了亞伯特,因而招致皇后康絲丹倩強烈的憎恨。當皇帝臥病在床的時候,朵羅蒂亞因害怕
皇后會加害於自己的兒子,故委託忠誠的年輕侍衛,帶著她的兒子由地下道逃走,亡命到遠
遠的自由行星同盟上,過著平民般安穩的生活--但另有一派的人認為,皇后康絲丹倩才是
這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是她故意慫恿亞爾伯特到地下迷宮去探險,在少年迷路之後棄之不
顧,並任其死去。
  這樣的傳說眾說紛紜,但為一般人所知的事實是,亞伯特大公跟侍從武官在地下行蹤不
明之後不久,威爾赫姆二世病歿,由皇后的親生子即位,在封號寇爾涅尼亞斯二世之後的數
天,朵羅蒂亞在遭受毒殺的徵兆下瘁然死去,一個月之後,先前的皇后康絲丹倩也因罹患不
明原因的熱病發狂而死--等等這些事情,在在都充分刺激著人們的好奇心與想像力。二種
不一樣的傳說,自然形成日後二種不一樣的故事結局。有某一個貴族堅持說曾經在費沙的客
船內,見到亞伯特已長大成人的身影。另外又有一名軍人,在事件發生十年之後,對地下迷
宮進行調查時,聲稱曾經聽到由牆壁的另一面,傳來少年詛咒皇后的聲音。
  這些都確實成了悲劇,但也有鬧劇由這些悲劇之中衍生出來。事件發生二十年之後,寇
爾涅尼亞斯二世身無後嗣而重病臥床,應該由什麼樣的人來繼承皇位呢?貴族們有的急著物
色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選,有的瘋狂奔走,極力遊說別人認定自己的繼承資格。就在這時候
,一名自稱是長大後的亞伯特的男子出現了。他憑著高明的口舌與那些看似真實的證文與證
物,獲得了很多貴族的信任。長年懷疑著自己母親罪行的寇爾涅尼亞斯二世,甚至將「弟弟
」叫到病床前,演出了一幕淚流滿面的相認,貴族們期待著他或許會成為新任皇帝「亞伯特
一世」,紛紛爭先恐後地趕來籠絡博取好感。
  對於由某個大貴族所免費提供的豪華別墅,亞伯特(該名自稱的男子)非常高尚有禮地
對他們的好意表示感謝,並且慷概地承諾他們將來的地位與領地。他的名望是愈來愈高了,
但忽然有一天,這個騙局被拆穿了。下任皇帝候補第一號的亞伯特大公殿下,竟然偕同一名
令人憐愛的侍女,帶著相當於五千萬帝國馬克的珠寶,自帝都奧丁逃亡了。留下來的是一大
群被拐走財物愕然不知所措的貴族們,以及超過十人以上懷著他的孩子,夢想著將來能成為
皇后的千金小姐。這些貴族小姐半數以上生下了不名譽的私生子,而有幾個與亞伯特同名的
貴族,也因難耐與這個天才騙子同名,而紛紛改名。平民們則因為有了可以嘲笑這些愚昧貴
族的話柄而暗自竊喜。
  但這件事另當別論,也有人認為這名自稱是亞伯特的男子,事實上可能就是真正的亞伯
特也說不定。但這個大膽的騙子並未再度出現在這些被害者的面前,事實究竟如何,終究不
得而知。
  不管是詩情畫意也好,平淡無奇也好,自魯道夫大帝死後,經歷了五個世紀演變的新無
憂宮,為各式各樣無數的傳說所圍繞著。自己及其他人的行為,在幾個世紀以後,也會轟轟
烈烈地為人們所津津樂道吧!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非常確信地對休馬哈如是說道。
  真是無可救藥的「行動派詩人」啊--休馬哈這麼地想著,但是因為亞佛瑞特在人格上
並無過失,所以並無輕蔑的意思。畢竟,休馬哈認為自己本身也沒有任何資格來輕視任何人
。自己和亞佛瑞特不同,他是為了那連自己也不相信的事情而賭上自己的性命,如果不是愚
人,那又該稱之為什麼?
  總之,無論如何,當看到亞佛瑞特時,休馬哈心裡想著,就算是為了讓他高興也好,努
力使這次行動成功吧!況且,故意嚇唬一下那個金髮的小子不也挺有趣的嘛!
  Ⅳ
  在另一方面,被貴族視為是「殘忍地對皇帝施加迫害」的金髮青年,此時也正召集了幕
僚在商談對策。
  帝國宇宙艦隊總參謀長巴爾.馮.奧貝斯坦一級上將,當聽到費沙與門閥貴族的餘黨一
起共謀誘拐皇帝的計劃時,臉上幾乎看不到一絲驚愕的神色,他原本就不被認為是一個感情
豐富的人,此時也只是用他那副感光電腦所組合而成的義眼,一面正經嚴肅地注視著年輕的
主君,一面點頭表示同意。
  「看來應該是費沙黑狐做的,劇本和導演由他們編纂,而實際登上舞臺的則是另外其他
的人。」
  「因為如果登上舞臺也可能會受到來自觀眾席的攻擊,故由他人來冒這個危險。」
  「那應該怎麼做呢?您是打算順應費沙的提議,讓皇帝被誘拐嗎?」
  在這位俊美的帝國元帥那冷峻的唇邊,浮起了一絲微笑。
  「或許是吧!讓他們去試試看的話也蠻有趣的。」
  「那麼,是不是要減少皇宮的警衛,好讓他們容易下手一些。」
  「沒有這個必要。」
  萊因哈特的反應顯得相當冷淡無情。
  「因為依目前的警備狀況並不是十分地森嚴。而且就另一方面來說,宇宙中甚至也有人
可以不流血地佔領伊謝爾倫要塞,我們難道還要和連一個皇帝都無法挾持的無用之輩打交道
嗎?」
  挾持皇帝--這對實際行動的人來說卻是拯救,如果這項行動成功的話,萊因哈特則與
費沙暗地裡締結盟約,把和同盟之間的軍事對決推展到最終局面。而如果他們這項行動失敗
的話,萊因哈特也可以獲得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指責費沙才是陰謀挾持皇帝的罪人而加以
討伐。無論結果如何演變,對萊因哈特而言,都可以自由地選擇各種牌法的組合。
  博爾德克,那個自信過度的費沙事務官,是耍花招玩把戲做得太過頭了。他是不應該故
意向人暗示自己不管大大小小任何事都曉得的。如果他若無其事地一直保持著旁觀者的立場
,到事情成功之後才來進行秘密交涉的話,那麼這一邊無論如何都不得不作出某種程度的讓
步。那傢伙是失敗了。之所以失敗的原因,在於他把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誤認為是和
那個二流詩人一樣甘願被當作是傀儡的人。博爾德克理應為這樣的無知和無禮付出相當的代
價。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5:34

  「這樣吧!奧貝斯坦,對那個心中點燃著忠義之火的二流詩人加以監視。沒有必要加以
干涉,不過萬一費沙改變計劃,也有可能會殺人滅口,到時候你就幫幫他們吧!」
  「遵命。如此事先幫助他們的話是不是有什麼好處?」
  二流詩人等人不但可以作為證明費沙陰謀存在的活證據,而且在必要的情況下,今後與
費沙交涉時也會有些利用價值。另外,對萊因哈特來說,如果休馬哈是一個有為的人才,那
麼能夠與之會面也是一件好事。
  「沒錯。還有,前任的帝國副宰相凱爾拉赫,現在是不是由你的部下在監視呢?」
  肯定地答覆之後,奧貝斯坦的兩隻義眼,閃爍著一種異樣的亮光。
  「是否要預先作逮捕的準備?」
  「先準備好。如果能被視為挾持皇帝--不,拯救皇帝的共謀者,這應該是一個身為開
朝以來的朝廷大臣應有的宿願吧!」
  「或許,說不定會意外地發現有共謀的內幕也說不定。」
  萊因哈特在這一瞬間望著對方的臉,但是總參謀長看起來不像是刻意地在說笑話。
  「不,應該不會。」
  第一,凱爾拉赫並不被認為有這樣的勇氣與行動力量來和萊因哈特作對;第二,如果門
閥貴族派的餘黨將凱爾拉赫牽扯到這個陰謀當中的話,不但要保證使他由帝都中安全逃出,
而且還要承諾給予他在流亡政權中相當高的地位。如此一來,彼此之間產生權力鬥爭的可能
性也就提高了。如果是那個二流詩人的話也就罷了,對那些幕後的陰謀家而言,則無異是種
下了日後頭痛的種子。
  不過,如果計劃者與執行者之間缺乏完全的溝通的話,那麼像行動派詩人蘭斯貝爾克伯
爵那樣心無城府的人,為了要有更多的同伴,或者說,為了將達成偉業的喜悅與他人共享的
話,那麼或許他會去找凱爾拉赫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目前的可變因素太多,靠理論性的思考來推斷也是有限度的。由於萊因哈特
本身從頭到尾一直都是處於應對費沙所設圈套的立場,所以並不打算要先發制人,而且也沒
有那個必要。
  「目前也只有走著瞧了,這樣也好,過不久,就讓那二流詩人表現一下他們的愛國行動
讓我們看看吧。」
  「就遵照您的指示--」
  裝著義眼的總參謀長輕輕地乾咳一聲。
  「一旦皇帝被挾持的話,那麼負責皇宮警備工作的人自然要被問罪了!摩頓中將勢必要
用他的性命來為這件事贖罪吧。」
  「一定要讓他死嗎?--」
  萊因哈特在腦海中,描繪出那個誠實敦厚、六十歲左右,年老軍人的身影。
  「摩頓中將是一個思想頗為老式的男子,一旦皇帝被挾持,即使閣下您赦免他的話,他
本人大概也不會就這樣領受您的好意!」
  似乎在斥責年輕主君一時的心軟似地,奧貝斯坦顯現出極為冷峻的表情。對於敵人也就
是門閥貴族勢力從不寬容的萊因哈特,對於己方的人則未必能做到如此。是否會激怒到他姑
且不論,如果因為情勢盤算所需,而必須讓無辜的部下犧牲性命的話,那麼在精神回路的深
處,總會有兩種不同的聲音在交互吶喊著。
  又是一條必須流血的路!萊因哈特在心裡低吟著。如果紅髮至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還
在的話,是絕對不會容許這種將無辜的摩頓犧牲掉的作法吧。過去利用「威斯塔朗特屠殺」
作為政治策略的時候,吉爾菲艾斯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滿懷悲哀地想要勸阻萊因哈特
。後來,失去坎普的那一次,萊因哈特事後回想起來,滋味也絕不是好受的。
  「--知道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到時候,就讓摩頓來負這個責任吧!不過僅限於
摩頓一人,不要再牽涉到其他人!」
  「摩頓的直屬上司是克斯拉--」
  「克斯拉是一個很難得的人,如果連憲兵總監也被處以重罪的話,士兵們或許也會受到
動搖。警告和減俸,這樣就可以了!」
  聽到這些話,總參謀長的心中或許在嘆息。
  「閣下,雖然會玷污您的耳朵,但請讓我說一句話。如果一棵樹也捨不得砍,有石頭也
不剔除的話,是沒有辦法在茂密的樹林裡開出一條路來的。」
  萊因哈特用他那冰藍色的瞳孔瞪視著奧貝斯坦。在這看似苛烈的眼光當中好像欠缺了什
麼,又好像多了些什麼。
  「你說的就像是給中學生上的馬基維利主義的教材。你難道認為我連這個都不懂嗎?」
  「話雖如此,不過卑職認為,閣下您有時會忘了最基本的事情。打從人類歷史一開始,
所有的英雄都是將寶座奠基於不僅敵方,甚至己方的大量的屍體之上的,沒有任何一個為王
的人是雙手潔白的,這一點即使是身為部下的人也都有所了解,臣所希望閣下您明白的是,
有時候賜死正是報答其忠誠的一種方式。」
  「那麼,你是說即使你自己也會不惜為了我而甘願犧牲嘍?」
  「如果有必要的話--」
  在這樣的回答當中充滿了沉著的義務感,但是卻缺乏一種非理性的熱情。
  「好好記住你所說過的話--沒事了,你下去吧!」
  年輕人的聲音當中,隱約地有著怒氣難抑的焦躁。一時之間,奧貝斯坦雖然想說點什麼
,但還是閉上嘴。他鞠躬之後,自年輕主君的面前退出。
  ***
  當奧貝斯坦回到家之後,首先出來迎接他的是達爾馬西亞種的老狗,它高興地搖著尾巴
,允許牠的主人走進玄關。跟著迎接他的管家,一面伸出那原本應該接住主人外套的手臂,
一面詢問晚飯配酒的品牌。
  「不用了,羅嚴克拉姆公爵稍後應該會再召見一次,酒就不用了,晚飯輕便一點就可以
了。」
  當奧貝斯坦一面身著軍服吃著沒有酒的「輕便晚餐」的時候,影像電話鈴聲響了,畫面
上出現的是萊因哈特的首席副官阿爾茲.馮.修待萊少將的身影。
  「總參謀長大人,羅嚴克拉姆公爵緊急召集,公爵現在還在元帥府,所以請您入府晉見
。」
  修特萊少將禮儀端整,一如往常地報告,看到奧貝斯坦在自家裡面吃晚餐卻仍然身著軍
服的景象,不免覺得奇怪。配有義眼的總參謀長,當然不認為有必要再加以說明。
  「--有件事我忘了。」
  再度見到總參謀長時,這位俊美的帝國宰相將所有的寒暄和前言全部省略,立刻切入正
題。
  「請問有什麼事呢?」
  「你應該不會意外吧?如果你不是早已經料到的話,應該不會這麼快就應召前來了。」
  「下官惶恐。下官認為閣下勢必會考慮到繼艾爾威.由謝夫陛下之後,新的皇帝人選。」
  「沒錯。關於候補人選,你應該會有一些意見吧?」
  像這樣由他人聽來必定會感到異常愕然的重要對話,卻在兩人之間被平淡地交換著意見。
  「有一位先皇太子魯多維希三世第三皇女的孫女。父親是貝克尼茲子爵,他並未參加去
年的內亂,是一個除了象牙雕刻品的蒐集之外什麼都沒興趣的男子。母親是博典道夫伯爵夫
人的姪女。雖然是一個女孩子,不過在這個時候立個女皇帝也無妨吧!」
  「年齡呢?」
  「剛出生八個月。」
  不管是奧貝斯坦的表情或者是聲音當中,都沒有任何一點會刺激到幽默感的東西。萊因
哈特之所以會笑,無疑地是因為一種不健康的衝動。
  七歲的小孩自王座逃離,由出生八個月的嬰兒繼位。不久之後,即將誕生一位連一句話
都還不會說的宇宙支配者、全人類的統治者,甚至還是律定宇宙所有法則的全能之神。
  如果要用來象徵權力與權威的愚劣的話,沒有任何東西會比這幅活人畫像要來得更貼切
的了。擁有尚書或提督等等頭銜的成人們,俯首在這個連尿布都還不能拿掉的嬰兒面前跪拜
,甚至還必須恭恭敬敬地將她的哭聲當作是敕語來聆聽。
  「這,不知您意下如何?或者是要再另外找尋其他的候補人選?」
  奧貝斯坦的話事實上並不是詢問,而是在催促對方趕快下決定。
  萊因哈特停止了笑聲,好像嫌麻煩似地點了點頭。
  「好啊,就讓那個嬰兒登上王位吧!送給小孩當玩具的確是缺乏些趣味性,不過能夠擁
有這種玩具的小孩,宇宙中只要有一個就夠了,要有兩個的話就嫌太多了。」
  「遵命。不過那個貝克尼茲子爵,聽說因為有部分象牙雕刻的貨款沒有還清,正被商人
經由民事訴訟控告中,應該如何處理呢?」
  「原告要求的金額是多少?」
  「七萬五千帝國馬克--」
  「讓他們和解吧。如果新皇帝的父親因欠錢未還而入獄的話,這未免太不成體統了。用
宮內省的預算來支付這筆費用吧!」
  「是。」
  奧貝斯坦行禮之後站了起來,由宰相面前退下,這次是為了回家休息而退下的。
  這位金髮的年輕人曾想像過,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握有廢立皇帝的權力,究竟會給自
己的心情帶來何等的昂揚呢?然而到了現在,自己雖然已經掌握了這樣的權力,但是每當在
行使這份權力的時候,他的心卻好像是收起了翅膀一般地蟄伏不動。跨越了五個世紀之久,
獨佔了所有的權力和光榮,處於階級社會的頂點君臨天下,但卻成為社會一切弊病的惡瘤-
-也就是社會財富與政治權力分配不公之根源--高登巴姆家族,已經由黃金建造的宮殿跌
落到陰溝裡面。這原本是應該令人感到有一股復仇的快感,但是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股酸味強
烈的苦澀由胃部湧到咽喉,萊因哈特忽然有了一種想吐口水的感覺,掙扎猶豫了五秒鐘之後
,他將其實行了。
  Ⅴ
  在休馬哈的實行計劃中,有項不可或缺的條件,那就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計。也就是說
,在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與休馬哈要潛入新無憂宮的同時,在另外一個方向,沒有軍隊
的帝都市街中,進行對警察設施大規模的破壞工作,目的是將警備相關人員的注意力吸引到
那個地方去。
  在聽到這一個計劃的時候,亞佛瑞特稍微地斜著頭說道:「這個方法應該是不錯,不過
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一個頭腦非常敏捷的人,說不定會看穿我們的企圖。」
  他並不會像其他的大貴族一般,把萊因哈特叫做是「金髮小子」,或許就是這種與生俱
來的節度分寸,成為休馬哈對他產生好感的原因之一。
  「但是試試看的話對我們並沒有損失。我是打算讓費沙的工作人員來替我們做這件事。」
  「不好做這樣無理的要求吧!他們一直在旁邊幫助我們達成這崇高的目的。到目前為止
,這不是已經很足夠了嗎?上校!」
  休馬哈的想法就不一樣了。他不但不認為同伴們的行動是崇高的,而且也知道被利用來
達成對方目的的不是費沙而是自己。但是他說出來的卻只是:
  「或許吧!或許我們沒有理由期望太多。」
  「不但如此,上校,這件事必須要完全藉由我高登巴姆王朝的臣下的手來完成,才能更
顯出其可貴的光芒。」
  「沒錯,確實是這樣。」
  休馬哈言不由衷地說道。他原先的用意是希望由費沙來負責直接的破壞工作,把他們由
共犯的立場拖進來成為主犯。他認為不管用如何毒辣的手段來對付費沙,都不算是什麼過份
的事。如果事態的進展不順利的話,那麼連費沙人也不敢保證絕不會將亞佛瑞特與休馬哈出
賣給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既然如此,我等不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對費沙索取相對的價碼嗎?
  想到這裡,休馬哈又再度陷入厭煩的思緒當中。自己本來應該是在戰場上展現智謀的武
人,為什麼被拖進這場毫無意義的行動當中?費沙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對他說
「你不應該是個在泥土和肥料中終其一生的人」。雖然說沒有必要讓他們那些人來判定自己
是屬於什麼類型的人,不過或許自己也是確實沒有資格可以混混沌沌地過一生吧!換另一種
角度來說,那個年輕但不草率的副官或許也道出他真正的心聲--
  「撇開這件事不談的話,上校,有關潛入路線--」
  亞佛瑞特的聲音裡面充滿了無法抑制的興奮與昂揚的感覺。
  「我個人是希望能利用這一條路線,可以經由北苑和西苑來到南苑吉斯穆特一世銅像的
腳下面。這些地方現在都被封鎖,所以被發現的可能性很小。」
  亞佛瑞特的手指頭在地圖上頭盡情地揮舞。這張地圖是費沙的事務官所提供的,他說這
面圖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拿到手的,讓人聽起來很明顯地是在故意賣弄人情。
  由帝國博物學協會大樓的地下室開始,總長達十二.七公里的地下通路,是亞佛端特前
面的第五代祖先奉當時的皇帝肯奧克二世的敕令所建造的。其祖先因此功績而由皇帝下賜一
名寵姬,且蒙受皇帝的託付,其後世子孫負有一項光榮的使命--在皇帝危急的時候,利用
這條通路護駕脫離險境。
  「我早已在五代以前就被註定了要來完成這項神聖使命的命運,這只能說是一種奇緣吧
!」
  「問題在於要怎麼樣才能潛入博物學協會。雖然說這比潛入皇宮內部要來得容易的多。」
  其實蘭斯貝爾克伯爵家族這項神聖的使命,並不在休馬哈所關心的範圍之內。因為在實
務上必須解決的難題,還有很多正等著他去處理。注視著地圖,他不斷地重複著自問自答。
  Ⅵ
  七月六日的夜晚,亞佛瑞特.馮.蘭斯貝爾克伯爵與雷歐波特.休馬哈已經來到了新無
憂宮的地底深處。
  在那個晚上,帝都的南方郊外,由於有人舉發激進派共和主義者的秘密武器工廠,故動
員了大批的憲兵前往處理。他們在發現工廠,沒收了所有的武器之後,大概也沒有能夠逮捕
到任何一個共和主義者吧!因為那是應休馬哈強烈的要求,由費沙的事務官博爾德克所一手
編導的。他利用廢屋的地下室加以改造,並且搬來所有的設備與武器,花了三天把這裡佈置
成看起來像是個工廠。如果只是要製造當天晚上的混亂,那這樣也就夠了,但是休馬哈仍然
要求使這「工廠」爆炸以增加混亂的程度,博爾德克卻以「恐怕會造成人員傷亡」為由加以
拒絕,不過還是答應向治安當局或新聞報導機關放出假消息,並且在地下通路的出入口,也
就是帝國博物學協會大樓的前面準備一部地上車,待休馬哈等人回來後,立即將之載往事務
官辦公室並且加以保護。這或許也是因為休馬哈曾經不顧亞佛瑞特在一旁的愁眉苦臉,強調
是為了要保護皇帝和自身的安全所採取的必要措施。
  無論如何,誇稱是全宇宙之統治者的銀河帝國皇帝,由於害怕被暗殺或叛亂,而不得不
在一個行星的地底深處挖掘數條逃生隧道的這個事實,想必是滑稽至極了,然而現在這個時
候,自己一行人卻身處在這條通道裡面前進,的確像是小丑的行為般一樣地可笑,休馬哈如
此地確信著。
  在這長達十公里以上的隧道當中,他們二人當然不可能步行。而且,去的路上姑且不論
,回來的路上更是需要爭取時間。休馬哈所駕駛的是一部利用太陽能電池能源的四人座輕型
地上車。這部車是由一種特殊的有機質樹脂材料所造成,只要在上面倒上一種酸性物質便會
立即溶解。但接下來,只要將化學上的酸性物質除去,便可以再度重新作為材料來使用。對
休馬哈等人來說,由於很容易便可以湮沒證據,所以在這個時候,這是一輛貴重的寶物。
  由於秘道建築的目的是強調實用性,理所當然的這條隧道的內部也就去除了高登巴姆王
朝建築過度裝飾的通病,在這半徑二點五公尺半圓形的內壁當中,所看到的都是未加粉飾的
強化水泥。據說蘭斯貝爾克伯爵家族五代前的家主,為了使皇帝能夠順利逃亡,甚至在隧道
內部裝置有阻止後面追兵的各種機關,不過到了亞佛瑞特這一代,這一切都已經被忘卻,沉
澱到記憶河流的底部去了。
  不久,在前方有灰色的壁面阻擋著,兩人於是由地上車上下來。天花板上的一處有螢光
色圓形的燈光正淡淡地閃耀著。亞佛瑞特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向那圓形燈光的中心推進,極
低周波流了大約十秒鐘之後,天花板一聲也不響地開了--。
  五分鐘之後,二人爬出地下通道,來到南苑的地面上,立即潛入目標建築物。如果是前
任佛瑞德李希四世在位的那個時候,這舉動必然會遭到近衛兵的盤問。如果說此時是天助我
也的話,是不是太過於諷刺了呢?
  ***
  二樓上,一間有著寬闊陽臺的臥室。在那個房間裡面,有一個少年正坐在黃羅錦蓋的床
上。尚未完全脫離幼年期的年齡,穿著極為昂貴的絲綢睡衣,抱著一個幾乎有自己半身高的
布偶小熊。黃色的頭髮,茶色的眼珠,突起的下顎,平滑但卻缺少光澤的皮膚,如此的特徵
映入侵入者的視線之內。而這名小孩也意外地看到這二個大人。
  「皇帝陛下--」
  年輕伯爵的聲音裡面盪漾看感動的波浪。
  這名少年就是亞佛瑞特效忠獻身的對象,也就是銀河帝國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
  少年皇帝遲鈍的眼光,奇怪地瞪視著雙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禮作揖的青年貴族。或
許是因為在半夜而睡意猶存的緣故,但看來又好像不是如此,似乎是缺乏一種鮮活靈敏的感
受能力。當亞佛瑞特又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幼帝搶先說道:
  「這個人為什麼不跪下呢?」
  伴隨著那尖銳的聲調,他那譴責般的指尖,指向雷歐波特.休馬哈。上校一直是以冷靜
且極為諷刺的旁觀者角度,在背後冷冷地看著這齣應該要覺得感動的景象。
  「上校,在你眼前的這一位就是統治全宇宙的皇帝陛下啊!」
  亞佛瑞特回過頭來所說的,當然不是說明,而是間接式的命令,休馬哈順從了伯爵省略
的那一部分的意思,於是便單膝跪了下來。這並不是因為對於皇帝的敬畏,而是對於這個年
少同行者的一種體諒。他一面形式化的鄭重行禮,一方面感覺到內心愈來愈強烈的不平衡感
。幸好當時並沒有其他旁觀的人,這或許該說是幸運!
  「陛下,小人乃陛下的臣民,名為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為了將陛下從奸臣手中救
出,故冒死前來謁見。由於事非尋常,請陛下赦免臣等諸多無禮之處。往後希望能以生命侍
奉陛下贖罪。」
  七歲的皇帝毫無感動地將忠臣熱情的申述置若罔聞,只是用手粗暴地玩弄拉扯著布偶小
熊,對於亞佛瑞特所說的話不但沒有興趣,而且根本無法理解。以七歲的小孩來說,當然無
法理解亞佛瑞特所使用的莊重措辭,而愛國的浪漫騎士--年輕的伯爵卻期盼著幼主會是一
名天才兒童。亞佛瑞特的兩眼,頓時浮現出淡淡的失望。然後立刻提醒自己:這樣的期盼超
過了一個臣子應有的本份。於是接著便以柔和的聲調,央求那小孩跟著他們一起走。這一回
並沒有使用任何困難的措辭。
  但七歲的皇帝好像一點都不覺得有趣似地,還是逕自地拉扯或搓揉布偶的耳朵,終於將
小熊的耳朵揪了下來之後,起先是只有耳朵,最後則將整個布偶狠狠地扔向床邊,拋得遠遠
的,當他由床上緩慢地下來的時候,無視於兩個大人的驚愕,以背部對著他們。這個小孩很
明顯地是有一種精神失調的現象。
  「啊,皇帝陛下!」
  亞佛瑞特的聲音裡暴露出一種失望的狼狽。少年皇帝的態度,與他所有的想像完全相反
。雖然並未期望會受到讚賞或感謝,但如果能稍微有一點像大帝國君主的反應,或者是孩子
模樣的反應也應該都是好的。可惜如今在艾爾威.由謝夫的言行或容貌上,很可惜完全缺乏
那種可以被形容為「天使一般」的要素。
  「怎麼辦呢?伯爵。」
  休馬哈問道,當亞佛瑞特回答「不得已,沒有辦法了!」的同時,他已經開始付諸行動
了。他跨出大步追上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帝,由背後將之抱起。
  七歲的皇帝發出了好像金屬般的尖叫聲。休馬哈的手迅速地將粗暴程度減至最低地並將
幼帝的嘴巴封住了,亞佛瑞特對著幼帝解釋說,臣等失禮了。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在擔心
是否違背了臣下應守的禮節。
  「陛下,您是不是怎樣了?」
  隔著一道門,傳來女子詢問的聲音。瞬時,兩個人都成了化石。休馬哈抱著正在掙扎的
幼帝,亞佛瑞特拔出了荷電粒子槍,二人立即躲到門的後面。
  接著出現了一名身穿寬鬆唾衣,大約三十歲前後,身材瘦削的女子。大概是幼帝的個人
教師兼看護人。如果不是處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休馬哈幾乎衝動地想問問她,到底是用什麼
樣的禮儀和教育來教導艾爾威.由謝夫這個孩子的。
  當這名女子走近罩蓋著黃羅錦蓋的床邊時,絆到了那個被扔得遠遠的小熊布偶。她發現
到布偶有一隻耳朵被扯掉的時候,黯然地嘆了一口氣,但未顯現出訝異的樣子,看起來這大
概已經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
  「陛下--」
  這名女子對著無人的空間呼叫著,當她忽然回過頭來的時候,入侵者的身影進入了她的
視野。她的嘴巴張了開來,慘叫還未發出就結束了。在她意識到亞佛瑞特反射性地將槍口向
著自己的時候,便已不省人事地暈倒在地上,就好像是廉價的黏土玩偶一般。這對雙方來講
都算是幸運的事。兩個入侵者互看了一眼。接著聽到門外有許多腳步聲便立刻逃走了。
  這就是拯救嗎?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誘拐!休馬哈苦澀地自我嘲諷著。對蘭斯貝爾克伯
爵這樣說是太殘忍了,但事實上這根本就是一場鬧劇。他所知道的,只是一個一點也不可愛
的小孩,還有兩個將未完成的夢託付在這個小孩身上的大人。如果這一旦成為歷史改變的要
素,那麼歷史本身,根本算不上是什麼重要的玩藝兒--
  宮裡的侍們應該會立即將所發生的事情通報給在皇宮警備的士兵們。但究竟是因為這個
突發事件使得他們狼狽不堪、不知所措呢?或是朝廷的舊臣對萊因哈特派的反感在從中作梗
,當士兵們察覺到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氛時,竟然是在經過了五分鐘以上之後。
  ***
  負責皇宮警備的摩頓中將,原本在警備總部附屬的宿舍中就寢。在收到突發事件的報告
之後,立即趕了過來,第一件事當然是先確認皇帝是否安然無事。但是,負責照顧皇帝的老
侍從,卻是驚慌失措,不得要領地如慌亂著。
  「我只問你,皇帝陛下人在哪裡?」
  摩頓中將的聲音並沒有特別的尖銳或強烈,但是卻有著一股沉重的威壓感,那是柔弱的
宮廷之人所無法抵抗的。老侍從於是好不容易地調整身心兩方面所應有的狀態,勉強維持住
體面,盡可能委婉地報告有二名惡賊侵入皇宮,綁架了幼帝的經過。
  「為什麼不早說呢?」
  摩頓對老侍從加以斥責,但並未將時間浪費在過失的追究上面,而是立即召來副官,小
聲地命令他分派人手在宮殿內加以全面搜索。副官臉色大變,回應命令立即奔出去指揮士兵
們。
  「這件事情絕對禁止洩露!」
  對於摩頓這句話,侍從只是一味地點頭。在摩頓看來,比起幼帝的安全與否,他們所關
心的只是自己是否會被追究責任而已。
  一般的士兵們並不知道「皇帝被挾持」這個事實,真象也無法立刻對外公佈。士兵們只
是理解到事態的非比尋常,紛紛帶著殘留熱量測定裝置和星光測定儀器,分散在廣大庭園的
各個角落。士兵們好像夜行動物一般地,在那相當於十萬戶民宅面積的宮殿範圍內四處搜索。
  不久之後,副官奔馳而回,帶來搜索的報告。根據殘留熱量的測定,發現有奇怪的行蹤
,但接著尾隨之後,卻由地面上消失了。
  「大概在吉斯穆特一世陛下銅像的附近。據推測恐怕是有地下道與外部相通,但我等無
法決定是否可以大膽不敬地動手去檢查每尊皇帝像。如果能得到您的許可,那麼便可以立刻
加以調查--」
  摩頓一言不發地佇立著,因為他想到新無憂宮的地底下,簡直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
一股挫敗的感覺正逐漸地蠶食著這位老練軍人那厚厚的胸膛。他原本就已下定決心將被交付
的任務實現到最完美的地步,而且事實上,由去年以來到現在為止,也從未曾有過任何的閃
失。然而,對現在來說,這一切都已成了過去式。
  ***
  伍爾利.克斯拉過去曾經無數次在戰場上身歷險境,但每次都能勇敢地渡過難關,也因
此能晉陞到今日上將的階級。但當他聽到皇帝被挾持的報告時,也無法不受到相當程度的動
搖。他一邊穿著軍服,一邊接二連三地發佈封鎖宇宙港、在市街通往郊外的幹線道路上設立
崗哨查問,以及出動憲兵隊等各項指示。完成這些動作之後,到底是什麼地方的什麼人,膽
敢犯下這樣的罪呢?他的腦細胞快速地回轉著,於是二個人名掠過他的意識範圍中。是亞佛
瑞特.馮.蘭斯貝爾克伯爵和雷歐波特.休馬哈兩人嗎?前幾天,羅嚴克拉姆公爵才下令停
止對他們的監視,為什麼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呢--
  克斯拉的表情突然地變了,原來的驚愕與焦慮,頓時化成一片空白。轉而變成窺探深淵
的表情。經過意識層面上的一番掙扎之後,他戴上了另外一種表情的面具,端正地穿著黑銀
兩色相間的軍服,意識到自己的軀體,緩緩地向官舍的外面移動。[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6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5:37

【第三章】
  Ⅰ
  七月七日凌晨三點三零分,銀河帝國宰相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接到憲兵總監
克斯拉上將的緊急報告,即使是在深夜也只得立刻起床。由影像電話的畫面上看到惶恐的克
斯拉,萊因哈特一面對著他點頭,心裡一面想著,果然,到底還是發生了,對於這種情況的
變化,無疑他是樂於見到的。這應該是對蘭斯貝爾克伯爵等人解除監視後的效果吧!
  萊因哈特到達元帥府不久後,希爾德也跟著到了。身為秘書官的她,當然必須隨時跟隨
在萊因哈特的身邊,所以值班的軍官得隨時與她保持聯絡。同樣地,首席副官修特萊少將,
還有晉陞為上尉的次席副官流肯,以及親衛隊長奇斯里上校等隨侍在側的人,不久之後也紛
紛到齊。
  指揮萊因哈特親衛隊的奇斯里上校,是個二十八歲的青年軍官,有著像銅線般剛硬光澤
的頭髮和黃玉般的眼珠。由於他顏色奇特的眼珠,以及穿著軍靴時走路也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的獨特步伐,心懷好意者,將他比喻為豹;心懷惡意者,則把他叫作貓。萊因哈特當然不是
因為對他的長相感到有趣才將之任命為身邊的護衛,而是因為他擁有水準以上的勇敢與沉著
,而且兩種特質極為調和。此外主要也是考慮到他在地面戰與要塞戰當中,立下了不少的戰
績。
  不久,克斯拉上將偕同摩頓中將一起來到萊因哈特的面前,在萊因哈特身旁隨侍人員的
注視之下,二個人跪在主君的面前,一同為遭不法之徒侵入及皇帝被劫而請罪。
  「克斯拉,與其來跟我請罪,不如趕快善盡你的職責,不要讓陛下被劫離帝都。」
  被主君這麼一說,克斯拉立即退出到憲兵隊執行任務。不知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一直在努
力地不去直視年輕主君的臉。接下來只留下摩頓,他雙膝跪地,罪孽深重地認錯。
  俯看著摩頓的後腦,萊因哈特冰藍色的眼眸毫無表情。而其毫無表情的原因恐怕與大部
分的人所預料的完全相反,事實上是因為他根本沒有生氣的資格。這除了他自己本身曉得以
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箭一旦脫離了弓弦,除了繼續往前飛之外別無選擇。他仍然木無表
情地說道:
  「摩頓中將,明天的--不,已經是今天了,正午以前會通知對你的處分,在這之前,
留在自己的辦公室,整理好身邊的事務。不要留下任何的遺憾--」
  摩頓把頭低得更深了。他已正確地理解到年輕主君的暗示,臉上甚至浮現出感激的神情
,平靜地退下了。目送著他,萊因哈特感覺到臉頰上正受到一股強烈視線的注視。他的秘書
官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她那近乎剛勁強烈,而且不知畏懼的
藍綠色眼珠,正注視著年輕的帝國宰相。
  在令其他人也退下之後,萊因哈特對著他美麗的秘書官沉靜地問道:
  「妳有話想跟我說?」
  「我在前幾天曾跟您說過,費沙一旦將工作人員送進來,目的應該就是挾持要人,而且
對象也是特定的--」
  「啊!我記得。」
  萊因哈特的回答,雖然試圖表現冷靜,但仍然無法掩飾住他內心的情緒。
  「羅嚴克拉姆公爵,為了令姐,特別加強山莊的警備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在另一方
面,卻鬆懈了皇帝身邊的護衛,眼睜睜地看他落到侵入者的手裡,我只能說這是非常不可思
議的事情。」
  希爾德雖然已經特意地不使得自己的聲音太過嚴厲或尖銳,但其所說的話本身卻毫不留
情地刺到萊因哈特的痛處,年輕的帝國宰相當然不會覺很好受。
  「--那麼,妳的結論是什麼?」
  「我認為是羅嚴克拉姆公爵您與費沙一起聯手,故意讓皇帝被挾持的。不是嗎?」
  問的一方顯然是不容許有任何謊言,而回答的那一方也沒有意思要欺瞞。
  「沒錯。」
  聽到萊因哈特的回答之後,希爾德悵然若有所失地搖著頭。俊美的帝國宰相感覺到有說
明的必要性,於是又接著說:
  「不過,說得再正確一點,並不是和那些傢伙--費沙共同聯手,只是利用他們而已,
並沒有和他們作任何的承諾或約定。」
  「您是想將費沙玩弄於股掌間嗎?」
  「是他們那些傢伙想來玩弄我。」
  萊因哈特將心中所有露骨的輕蔑和厭惡全部吐露出來,接著將與費沙的事務官博爾德克
之間所進行的對話內容,悉數告訴希爾德。希爾德輕蹙著她那如畫一般美好的細眉靜靜地聆
聽,當萊因哈特說完的時候,她一句話就說中了年輕宰相的意圖。
  「那麼,您是打算要對自由行星同盟發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了,是嗎?」
  「沒錯。這是早就已經決定的事情,只不過時間多少是提前了一些而已。而且又有了一
個冠冕堂皇的名義。」
  「那麼,將摩頓中將犧牲掉,也是您偉大戰略中的一個部分嘍?」
  「我會不會虧待他遺留下來的家人。」
  雖然知道即使這樣做也並不代表就可因此而免於責難,萊因哈特還是好像要拋開似地說
著,手掌一揮終止了這次談話。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次席副官流肯上尉帶來摩頓中將已自殺身亡的消息。萊因哈特無言
地點點頭,命令那情不自禁對中將表示無限同情的流肯從事善後處理,並且特別囑咐要保護
摩頓的名譽以及安頓他的遺族。這不是可笑的大偽善嗎?萊因哈特不得不這麼想道。但是,
做了應該比沒做要來得好。如果真的是必須要受到懲罰的話,那麼報應遲早都會來的,雖然
不曉得會由誰來執行--不久之後,他又召來希爾德並命令:
  「召集所有一級上將與上將階級的提督。」
  「遵命。羅嚴克拉姆公爵。」
  希爾德短暫的微笑著,這是否應該可看作是和解的表示呢?萊因哈特並不明白。
  Ⅱ
  在當時,銀河帝國的一級上將有巴爾.馮.奧貝斯坦、渥佛根.米達麥亞、奧斯卡.馮
.羅嚴塔爾三名,上將則有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克
涅利斯.魯茲、奈特哈爾.繆拉、伍爾利.克斯拉、亞德魯貝爾.馮.法倫海特、艾涅斯特
.梅克林格等十名,其中繆拉因為在伊謝爾倫迴廊的要塞戰役中身受重傷,至今仍橫臥在床
,而克斯拉則要秘密指揮皇帝被挾走後的搜索工作,所以應宰相之召集令前來參加會議的僅
剩十一人。
  現在正是黎明的前一刻,清晨拂曉正用它那看不見的手驅走黑暗,所有的人當然都是在
沉沉的睡夢中被喚醒的,但是看起來並沒有任何一個人還受到睡魔的誘惑,不愧都是年輕有
為的高級將官。比起去年萊因哈特陣容齊備的元帥府,雖然失去了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和卡
爾.古斯塔夫.坎普,但是仍然充滿了一種清新蓬勃的生氣活力。帝國宰相冰藍色的眼睛,
交互地停留在並列在會議室中每一個提督的臉上。
  「今天晚上在新無憂宮內發生了一點事情。」
  萊因哈特用了一種過於含蓄的表達方式。
  「一個七歲的男孩不知被什麼人挾持了。」
  雖然並沒有風,但是室內的空氣卻搖動著,因為這些身經百戰的勇將們全都一同吸氣、
一同吐氣。任何一個人若是無法指出那名被擄走的男孩是誰,是絕不容許成為萊因哈特軍隊
裡的幹部的。唯一不覺得驚愕的大概只有奧貝斯坦一個人,其他的提督則或許將他的沉著看
成是他一貫無情的性格所致。
  「克斯拉正在搜索當中,犯人到現在尚未被逮捕。我想要聽聽你們各位的意見,以便應
對今後事態的發展。不要有任何顧慮,儘管發言吧!」
  「犯人應該是門閥貴族派的餘黨,其目的在於糾集餘黨企圖恢復勢力,這應該是非常明
顯的。」
  米達麥亞環視其他的戰友,贊同的聲音由四處響起。
  「如果是這樣的話,光是就潛入皇宮挾持皇帝陛下然後成功脫離這件事來看,那麼門閥
貴族派的組織能力和行動能力是不容忽視的。主謀者會是誰呢?」
  當瓦列這麼一說,羅嚴塔爾的金銀妖瞳好像諷刺地閃過一道光芒。
  「這是遲早會知道的事情,如果犯人被逮捕的話,克斯拉會使之招供,如果沒有被逮捕
的話,那些傢伙必然會得意洋洋地吹噓自己的功績。因為如果不讓大眾知道皇帝在自己手中
的話,那麼原先挾持皇帝的目的就等於是零了。」
  「就如你所說的,不過要是他們真的那樣做,勢必會招致我方的報復,那些傢伙應該會
覺悟到這點吧?」
  當魯茲提出這個疑問的時候,畢典菲爾特立即應聲回答道:
  「恐怕是在有所覺悟之後才採取的行為吧!或許,是想拿皇帝當作是擋箭牌來躲避我們
的攻擊也說不定,雖然說並不會有什麼用處。」
  「沒錯,不過至少在眼前,他們或許有把握可以躲過我方的追究。」
  「那麼他們有此自信的根據是什麼呢?只要是在帝國境內,終究是無法逃避我軍的追蹤
和攻擊的,不是嗎?」
  「或許會在邊境不為人所知之處建立一處根據地吧?」
  「這麼說來,不就成了第二個自由行星同盟--?」
  在這個時候,一個非常冷靜的聲音插了進來。
  「不該稱之為第二個,在這個時候,應該要把自由行星同盟的存在列入考慮範圍了吧!」
  發言者就是巴爾.馮.奧貝斯坦。
  「門閥貴族的餘黨和共和主義者之間雖然好像水與油一般地互不相容,但是如果為了要
達到阻止羅嚴克拉姆公爵確立霸權的這個目的,不能說沒有互相私通的可能。如果犯人逃到
自由行星同盟的話,那麼我們確實就沒有那麼容易能加以攻擊了。」
  「自由行星同盟?」
  提督們的視線往宇宙中的某一處集中的時候,尖銳的緊張氣氛頓時擴散開來。
  羅嚴克拉姆體制腹背兩面均受敵,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也就是門閥貴族勢力的餘黨以
及自由行星同盟。但是兩者共同攜手合作這件事,則完全出乎他們意料之外。難道是反動的
守舊勢力與民主共和勢力之間,締結了原本不可能產生的盟約?
  「如羅嚴塔爾所說的,不久之後,陛下所在的位置便會明瞭。現在不需要急著作出結論
。不過,如果那些僭稱自由行星同盟的叛徒果真參與了這件不法行為的策劃,那麼就一定要
他們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為了一時的貪慾而壞了大局,他們以後恐怕會後悔莫及。」
  萊因哈特充滿銳氣的一番話,讓注視著年輕主君的提督們全體有了相同的感應,他們於
是重新修正自己原有的心態。
  「皇帝不在的這一段時間,就以生病為由來加以掩飾。此外,國璽仍由宰相府加以保管
,所以暫時對國政沒有妨礙。對於各位,我只有二個要求。一是皇帝遭挾持的事情絕不可洩
露,二是讓各人麾下的部隊保持可以隨時出動的狀態,以應付日後所可能產生的緊急事態,
就是這兩項。其他視情況需要追加指示。天沒亮就讓各位辛苦了,就此解散吧!」
  提督們全體起立,目送著萊因哈特步出室外之後,都暫時先返家,以便回到平時勤務的
工作崗位上。
  ***
  當羅嚴塔爾正要回家的時候,米達麥亞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怎麼樣,要不要到我家去吃頓早餐?」
  簡潔地這麼邀請著。「疾風之狼」米達麥亞經常在說--我太太是名料理家,所以現在
這個時候並不需要多作說明。
  「哦,是嗎?那麼我就不客氣嘍!」
  「率性些是件好事。」
  「--偶爾吧。」
  二個人肩併著肩在通路上走著,沿途數次向行禮的士兵回禮。
  「意外的是,羅嚴克拉姆公爵竟然沒有為這件大事所動啊!」
  米達麥亞的語調中充滿了讚嘆。
  羅嚴塔爾一面隨聲附和著,但是在他的思想回路中有一道活門被卡住了。將皇帝由權臣
的手中救出這樣的行為,可以說是充滿極度幻想的騎士道浪漫主義,但是如果說在這項行為
的背後沒有任何企圖,而只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單純的話,是怎麼也無法令人相信的。隨著
這場挾持戲的上演,應該有人會從中獲得了某種利益。
  事實上,由皇帝遭挾持的這件事看來,最大的獲利者不就是羅嚴克拉姆公爵嗎?如果殺
了七歲的幼帝,想必會招來人道的批評,但如果是被挾持的話,那麼羅嚴克拉姆公爵不就可
以不玷污其手而把這個障礙除去了嗎?而且,如果自由行星同盟與這件事有牽連的話,那麼
不就有藉口可以對其發動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攻勢了?這齣挾持戲的上演恐怕只是一場震撼全
體人類社會的--包括政治上和軍事上大變動的前奏曲而已吧!
  金銀妖瞳的提督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液正激烈地沸騰著,或許這將是他自己本身的前途
又多出一種選擇的機會也說不定。
  「不久的將來或許會有一次空前的軍事行動吧。」
  米達麥亞喃喃自語,他到底是經由與羅嚴塔爾相同的思考程式,或者只是憑單純的直覺
反應而獲得這個結論的呢?羅嚴塔爾一時之間無法判斷,不過,總之在戰亂的時代裡憑著自
己的實力而得到崇高地位的人,確實有著異於一般常人的敏銳嗅覺。
  無論如何,被讚揚為帝國軍雙璧的二位青年提督,在這個時候達成了共同的看法,也就
是說如果要攻佔同盟領地的話,則勢必要與伊謝爾倫要塞的司令官楊威利正面衝突吧!那位
在今年的五月讓他們的戰友卡爾.古斯塔夫.坎普化為宇宙塵埃的男子。如果不能打倒他,
那麼通往同盟領土的大門就無法開啟,而如果是從正面作戰的話,想要獲得勝利自然就不是
那麼容易的事。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都懂得對偉大的敵人表示尊敬。不過,在另一方面,無
論他二人再多麼聰敏,在這個時候尚無法洞悉萊因哈特所考慮的是經由費沙迴廊來發動攻勢
的宏大戰略。
  Ⅲ
  與銀河帝國的帝都奧丁之間相隔有數千光年之遠的行星費沙方面,自治領主安德魯安.
魯賓斯基此時正在聽取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的報告。
  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與雷歐波特.休馬哈已經從新無憂宮當中成功「救出」幼帝,
並且終於逃出帝國軍憲兵隊的搜索,此時正藏身在費沙籍貨物船「羅西南德」的偷渡專用艙
內,朝著費沙行駛,預定在二週內抵達。而在費沙方面,則有瑞姆夏德伯爵及跟隨他的亡命
者乘上了船艦,在進入自由行星同盟領域的宇宙點上,向同盟申請流亡庇護。當這個消息被
公諸於全宇宙的時候,除了一小部分之外,全體人都將為之震驚。
  聽完報告的時候,魯賓斯基用一隻手托著他那厚實的下巴說道:
  「羅嚴克拉姆公爵,他即使在皇帝被挾持之後,自己並不見得會立刻登上王位,可能還
是會暫時立個傀儡登基吧!」
  「我也這麼認為。他如果要當皇帝的話,大概會是在消滅了自由行星同盟,或者至少是
給予它致命的一擊後吧!目前帝國在內政方面已經日益充實,接下來他所希望的應該是軍事
上的重大成功吧!」
  「確實應該如此。不過姑且不論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意圖如何,對我們而言,至少到目前
為止還算成功,看來博爾德克確實也做得不錯。」
  「關於這件事,根據我所獲得的情報,在某些方面博爾德克事務官也有不盡成功之處。」
  魯賓斯基稍微地瞇著眼,斜睨著這位年輕的副官,也就是他的親生兒子。
  「可是,羅嚴克拉姆公爵並未企圖採取任何手段來阻止挾持皇帝這項行動,這不就應該
是博爾德克對羅嚴克拉姆公爵的交涉有著相當程度的效果嗎?」
  「就表面上來看,的確是如此,不過事實上卻是博爾德克事務官故意將客觀與主觀條件
加以改變,刻意製造出對自己較為有利的報告。」
  「你的意思是說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是博爾德克?」
  「恐怕是的。」
  雖然並不算很明顯的惡意中傷,魯伯特.蓋塞林格在傳達對博爾德克不利的情報時並未
感到任何猶豫。以互為競爭者的角度看來,對於將來有可能擋在他前面的男子,理所當然應
該要用盡所有可能的方法,使之由舞臺的中央消失。至於博爾德克這一方,也是毫無疑問地
把他視為新興的競爭者,正用心地策劃著如何對付。魯伯特.蓋塞林格自然不會甘於保持紳
士的風範而淪落到敗北的地步。
  應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召見時顯得自信滿滿的博爾德克,回到事務官辦公室之後,
據說卻是非常地無精打采如喪家之犬。令人很容易便可以想像到他與羅嚴克拉姆公爵之間的
交涉結果必然是與其原先的預期相違背。其原因應該在於低估了羅嚴克拉姆公爵的交涉談判
能力,因為事實上,在現在這個階段根本就沒有必要和羅嚴克拉姆公爵進行談判。他原先的
用意或許是為了讓挾持皇帝的行動更為容易,同時誇示費沙的實力,以便為自己製造有利的
立場吧!不過結果卻是判斷錯誤。事實上,比較好的作法應該是在皇帝到達費沙的時候,再
通知羅嚴克拉姆公爵有關皇帝的所在,然後由費沙出面和他交涉。而博爾德克卻妄想對方從
頭到尾都依照他所希望的方式,讓對方來配合自己的安排行事,這是一個不能忽視的過失。
  不過,要是博爾德克果真逼於情勢,而將費沙迴廊的通行權承諾給羅嚴克拉姆公爵的話
,那麼以魯伯特的立場來講,也不能只是一味地把它視為競爭對手的過失而暗自竊喜。雖然
說為了讓羅嚴克拉姆公爵握有軍事上的霸權,是應該要將費沙迴廊的通行權讓出來,但是在
時機上面不但要慎重地選擇,而且更得讓對方付出相對的代價,沒有必要提早促銷或廉價叫
賣。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6:17

  魯伯特的想法是,只有當羅嚴克拉姆公爵遭受自由行星同盟軍重大的挫傷之後「費沙迴
廊通行權」這個餌才能充分的達到誘惑效果。如果要賣人情以強化我方立場的話,就應該是
在對方陷於窘境時才對之伸出救援的手。相反地,如果是在對方一帆風順之時,卻刻意要賣
弄人情與之親近的話,是沒有道理會受到歡迎的。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如果只是冷笑地加以
漠視的話倒也還好。如果相反地還被人看穿企圖的話,那麼不就等於為將來種下禍根了嗎?
  「博爾德克事務官的失策如果只限於他個人的話就無所謂,不過要是與費沙整體的利益
相關聯的話,那麼可能就會有大問題產生了。特別對手是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時候,將來的發
展令人擔心。」
  「眼前還不能夠判斷是否真有失策,總之不要輕舉妄動,因為皇帝本身也根本還未到費
沙。」
  「不過--」
  魯伯特還想要提出反對的意見,但是卻打住了。如果被看穿他正對競爭者的失策而暗自
竊喜的話,對他來說是非常不利的。反正遲早都會知道博爾德克是否真有失策,眼前沒有必
要多加強調。況且--魯伯特在內心暗自竊笑,如果博爾德克事務官真有失策之處而導致自
治領主魯賓斯基下臺的話,這無疑是魯伯特所期待的。因為如果費沙迴廊果真讓渡給帝國軍
的話,無疑地必定會導致信仰費沙獨立與中立地位的多數市民的驚愕及憤怒。到那個時候「
費沙黑狐」要如何處理呢?借用帝國軍加以鎮壓嗎?還是憑藉地球教的威信使人民冷靜呢?
或者是憑著他本身的聲望和政略來解決?不管怎樣,這項舉動將使得費沙一個世紀以來的歷
史產生地殼變動般的巨變而產生絕大的副作用,這是可以肯定的。整件事情的演變會愈來愈
有趣。
  ***
  由自治領主府退出之後,魯伯特.蓋塞林格前往距離首都約半天行程遠的伊斯邁爾地區
,拜訪了亡命貴族瑞姆夏德伯爵。得知蘭斯貝爾克伯爵等人已成功地將幼帝「救出」的消息
,當然使得他欣喜若狂。
  「奧丁大神庇祐!到底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正義存在!」
  魯伯特極力忍住笑意附和了一番後,瑞姆夏德交代身旁的執事,命其準備八二年分的白
酒。魯伯特對此表示由衷的謝意,並且一再叮囑在自由行星同盟承諾允許皇帝亡命至同盟內
之前,務必使這件事保持極度的機密。亡命貴族連連點頭表示認可之後,轉入其他話題。
  「我已倉促地擬定了流亡政府閣僚人員的名單。由於只是應急之用,所以有許多不甚完
備之處。」
  「這真是辦事神速啊!」
  雖然說是應急之用,想必這名亡命貴族打從知道了拯救幼帝的計劃之後,便已開始構思
這個以他自己為首的政權了吧!儘管缺乏實質內容,但是只要組織能建立起來,便希望能立
於頂點的願望,是所有從事政治活動的人都必然會有的。
  「如果可以的話,是否能讓我端詳一下那份名單呢?伯爵。」
  明知對方是希望能展示一下,魯伯特故意上當似地問道。瑞姆夏德由於受到白酒的刺激
,臉色顯得有些興奮地說道:
  「嗯,本來是屬於機密的文件,不過以後可能還有些地方要受到費沙的照顧,或許先讓
您知道正統的帝國政府陣容會比較好。」
  「當然,我費沙全體都希望能給予閣下全面性的支持。在政略上,雖然有些地方不得不
對羅嚴克拉姆公爵採取敷衍的態度,但事實上是陽奉陰違,我等真正的好意永遠是對著閣下
您的,這點請您明白。」
  魯伯特恭謹地接過上頭印有「銀河帝國正統政府閣僚名簿」等字樣的紙片,視線快速地
掃視著被列入的姓名。
  國務尚書 瑞姆夏德伯爵
  軍務尚書 梅爾卡茲一級上將
  內務尚書 拉特布魯夫男爵
  財務尚書 謝茲拉子爵
  司法尚書 赫伍得子爵
  宮內尚書 郝晉格男爵
  內閣書記官長 卡爾那普男爵
  當魯伯特將臉由名簿當中抬起來的時候,故意作出諂媚的表情面對著情緒頗為興奮的貴
族說:
  「在這些人選上,您一定是費了不少苦心吧!」
  「不管怎樣樣,亡命者的數量雖然多,但是只要陛下誠心效忠,而且具有相當的能力者
。都一定會被網羅進來,這些成員,不但是值得信賴,而且一旦被選上,應該會對這樣的信
賴有所回應。」
  「有個問題想請教您一下。閣下身為國務尚書來主導整個內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
為什麼您不正式用帝國宰相這個稱號呢?」
  瑞姆夏德伯爵對於這樣的結論,雖然顯得有些高興,但是看來又有些困惑。
  「這一點,當然並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總覺得有些過於狂妄自大。如果要稱為帝國宰相
,希望能等到尊奉陛下回到帝都奧丁之後。」
  如果這真是他的本意,那麼似乎是有什麼奇妙因素,讓他有所顧慮,魯伯特心裡想著。
  「明知道是有所得罪,不過還是要向您稟告。請務必要正式使用帝國宰相的頭銜。只有
這樣,才能有資格對羅嚴克拉姆公爵,甚至全宇宙發表帝國正統政府的宣言,不是嗎?」
  「你說的是沒錯,不過--」
  瑞姆夏德口齒模糊地說道。而魯伯特則突然間明白了。大概伯爵是害怕如此一來,目前
尚留在帝國內部的門閥貴族恐怕會受到過度的刺激,轉而加入羅嚴克拉姆公爵的陣營。伯爵
或許是想避免這種情形的發生吧。
  「關於這一點容日後再作討論吧。這一回對救出陛下有功的蘭斯貝爾克伯爵和休馬哈上
校,您打算給予什麼樣的獎勵呢?」
  「我當然不會忘記。已經替蘭斯貝爾克伯爵準備了軍務省次官的位子。至於休馬哈的話
,目前先給予提督的稱號,同時打算讓他輔佐梅爾卡茲。再怎麼說,他們都是曾在同樣的戰
場上與那個金髮小子作戰的同伴。」
  魯伯特再次確認這個被草擬為軍務尚書人選的姓名。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
是去年「利普休達特戰役」中貴族聯合軍的總司令官。擁有四十年的軍歷,並以堅實的用兵
手法著稱。他目前正在同盟一方,以「客座提督」的稱號,在伊謝爾倫要塞上擔任司令官楊
威利的顧問,姑且先不論其本人的意願和性格如何,看來好像是命中註定了要和羅嚴克拉姆
公爵敵對似的。如果他早半個世紀出生的話,或許可以作為帝國當中忠誠且出色的軍人而終
其一生吧!
  「梅爾卡茲提督被指派為軍務尚書,這一點以能力的觀點看來,是無庸置疑的。但是其
本人的意願,還有同盟方面的意向如何呢?」
  「他個人的意願應該不成問題,至於同盟方面,只要能夠承認流亡政權,就應該會滿足
我們這個要求吧!」
  「應該是的,不過軍務尚書所管轄的軍隊又該如何組織起來呢?」
  在這樣的時刻,提出這樣的問題是毫無用處的,而且也不是魯伯特經過考慮之後所提出
的。由這個問題所呈現出來的,不是魯伯特的理性,而是感情用事。對於端姆夏德這種典型
的企圖利用冠冕堂皇的名義來掩飾與其個人能力不相稱之野心的惡劣貴族--魯伯特內心所
真正認為的--他性格中苛薄毒辣的部分在這樣一句無意的問話中被暴露了出來。如果是他
所憎惡,並且想要凌駕於其上的親生父親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話,大概會把這個問題留在
心裡吧!
  敏感地察覺到魯伯特的問題當中,充滿了無意識之嘲弄的,並不是提出問題的人,而是
被問的一方。端姆夏德伯爵自覺到體內奔騰的熱血正急速地冷卻,但也很聰明的沒有把這個
變化表現在臉上。
  「除了召募亡命者,加以訓練組織之外別無它法。問題就在於經費--」
  「如果是經費的話則無需掛心。只要您說出所需要的額度,我們會為您準備的。」
  「那麼就謝謝了。」
  魯伯特並沒有說是「沒有代價」,而且對於收據說明、或者是經費使用的監察等等也都
隻字不提。這些都只要在「帝國正統政府」對於費沙的負債到達一個巨大的額度之後,再去
喚醒他們的注意就可以了。因為首先,即使身為這個正統政府的生身父母之一的魯伯特想要
讓這個正統政府可以保住其能夠清償債務的命脈,但事實上這個命脈並不存在。由於這個政
府僅為極少數人所期待。如果將它喻為生在黑暗當中的私生子,恐怕也只是將自己的不幸反
映在周遭,最後步上預期的死亡命運吧!當然,如果這個私生子本身具有強韌的生命力和霸
氣的話則又另當別論--比如說,像是魯伯特.蓋塞林格。不過,希望似乎非常渺茫的樣子。
  對魯伯特.蓋塞林格來說,還有很多必解決的事情,雖然分為公開與非公開兩面,但是
對於年輕同時又具有優越的智慧與體力的他來說,最為貴重的東西,恐怕就是時間了吧!他
在請示過瑞姆夏德伯爵,複印了一份流亡政權閣僚的名單之後,就向伯爵告辭了。此時的屋
外,黑夜已完全驅逐了白晝的餘暉,夜裡的寒氣已經開始夾雜在乾燥的空氣裡面。自治領主
府方面只要明天早上過去報到就可以了,他打算要在某個地方渡過這短暫的夜晚。
  ***
  魯伯特出生於宇宙曆七七五年、帝國曆四六六年,比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年長一
歲,現年二十三歲。蓋塞林格是母姓,他的母親是點綴費沙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人
生的眾多情人之一,或許應該說還算不上是其中一員吧!魯賓斯基並不是正統的美男子,甚
至可以說是長相奇特的人,但是卻對女性有磁力般的吸引力,後代的傳記作家恐怕得花好大
的力氣才能確認這一點。
  在對外公開的場合中,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是沒有子裔的,不管是男是女。但是自己卻
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不是嗎?魯伯特嘲諷地翹起嘴角。身為地球教裡的代理人,卻欺騙了費
沙市民的父親根本就是人類的垃圾,而自己正是那人渣的排泄物。這不就是為有其父必有其
子嗎--
  魯伯特所來到的地方,是位於西普斯龐地區內的宏偉宅邸。搖下地上車的車窗,右手放
在門柱的前面,掌紋經確認之後,那扇青銅雕刻的門扉寂靜無聲地開了。
  這座宅邸的主人是一名女性,對外有著許多的頭銜。不但是珠寶店與俱樂部的經營者,
而且是好幾艘貨船的船東。身為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情人之一這樣的身分,當然是不會被
明白地記錄在名人錄當中,不過這卻是她對政治家或大商人都有著絕大影響力的泉源。但是
,現在這個時候,魯賓斯基的腳步已經走遠了,稱之為「過去情人」或許來得更為貼切也說
不定。她--多米妮克.尚.皮耶爾在八年前還是一個年僅十九歲的俱樂部歌手的時候,尚
未成為自治領主的魯賓斯基對她一見鍾情。魯賓斯基為她躍動的舞步所著迷,而且非常欣賞
她音量豐潤的歌聲,此外,據說還深深為她的聰明伶俐所打動。她是一個有著紅褐色頭髮的
美女,不過因為在姿色上遠勝過她的美女不計其數,所以許多人並未提到這一點。
  在大廳迎接訪客的女主人,用她那好像歌唱一般昂揚的語調高聲說道:
  「今天晚上要在這兒過夜吧!魯伯特。」
  「我可沒有那個能力代替我父親喔!」
  「就不要再說這些蠢話了,不過這些牢騷也蠻像你的--要來點酒嗎?」
  「嗯,先給我酒吧。趁著腦筋還清醒的時候,有件事情要先拜託你。」
  當多米妮克把裝有深紅色喜多樂威士忌的酒瓶和冰塊拿到沙龍來的時候,這位年紀較小
的年輕人用著性急的語調說道。
  「說吧,是什麼事呢?」
  「有一個叫做德古斯比的地球教主教。」
  「我知道他,臉色青白得怪異--」
  「我想要抓住他的弱點。」
  「想要拉攏他成為自己人嗎?」女方問道。
  「不,要讓他成為我的手下。」
  那極為不遜的表情和語調,或許是他用以自我鼓舞的憑藉也說不定。雖然他所要面對的
戰爭並非是微不起眼的規模,但是他並不期待有與自己對等的同盟者,他所想要的是單方面
地要為自己犧牲奉獻的人。
  「那個人看起來好像是禁欲主義的化身,就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偽裝的話,那
麼便有充分的機會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即使真的是禁欲主義者,只要花些時間也應該可以讓
他改變吧!」
  「必須要花的另外還有一樣東面哦,費用啊。如果吝惜出錢而期望要有好結果的話,那
是不可能的。」
  「這妳不用擔心,必要的部分我會出。」
  這等於是將對瑞姆夏德伯爵說過的話又重述一次。
  「副官的薪水有那麼高嗎?啊!對了對了!你說過還有各種額外的收入。不過不管怎麼
樣,那些什麼地球教還有亡命貴族們等等,現在這個時候可真熱鬧呢!」
  「好比百鬼夜行、群魔亂舞。在這個國家裡面,不管任何時候,都不過是誰想要利用誰
。而我可絕不願被他人利用的。」
  看起來頗為端正的魯伯特那年輕的臉龐上,一時之間,竟然好像有瘴氣漂浮在上頭似的
。他把深紅色的酒倒進空的酒杯當中,沒有加水也沒有加冰就一口倒進喉嚨裡。他所享受的
並不是酒的香味,而是那股灼熱的刺激,整個胃部和食道都彷彿要燃燒著的充實感覺。
  最後站著的人一定是我!魯伯特如是想著。只不過不管什麼人不也都是這樣的想法嗎-
-?
  Ⅳ
  費沙籍的貨船「羅西南特」是不隸屬於任何一家星際航運公司的獨立商人私有船當中最
為龐大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雷歐波特.休馬哈、以及奉博
爾德克事務官之命要照顧幼帝的年輕女僕一共四人,被視為貴客受到鄭重的接待。
  這艘船被用來載運偷渡者,並不是頭一次。為了要載運沒有被列在名單上的乘客「羅西
南特」船上甚至建造了一間設備完善的專用室。秘密門是聲紋反應式的,而為了使紅外線探
測的功能癱瘓,在內壁與外壁之間,循環著與人體溫度相同的溫水。事實上,對「羅西南特
」來說,搭載那些企圖亡命的偷渡者無疑地就是它最大的收入來源。船長波梅爾過去曾成功
地擺脫過多達兩位數的帝國官員和憲兵的臨檢。有的時候是靠演技,有的時候則是靠賄賂。
面對官憲的臨檢時,在判斷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奏效的正確性上,是沒有人可以和他相提並
論的。駐在帝國的費沙事務官博爾德克為了能讓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等人由帝都奧丁當中成
功逃脫而選上了這艘船。
  波梅爾則是因為受事務官親自囑咐,而且所有的費用也以現金預付的方式支付完畢,所
以為了能夠將這些貴賓安全且快速地送抵費沙,正打算不惜付出相對的努力和辛勞。由於不
去探聽客人的真正身分是這一行不成文的規矩,所以儘管他心裡面覺得這種中年男子一名、
青年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女子一名以及幼兒一名的組合非常奇妙,但並未加以追根究柢。並
且還指示大副要提供最高級的餐點和服務。這一次載運亡命者的航行如果能夠有完美的首尾
的話,那麼今後載運貴客的機會或許也會增加吧!波梅爾在內心如此地期待著。
  不過,當船由解除封鎖的奧丁宇宙港出發之後不久,波梅爾的懊惱就已經開始了。
  「那小孩真是無可救藥的兔崽子啊!」
  負責送餐點的船員回來之時,一副悻悻然的表情向波梅爾報告。當被問到左邊手腕上為
什麼燙腫的時候,船員解釋那名小孩說不喜歡這個味道,一邊說著一邊就把整個熬燉雞肉的
深底器皿連著裝在裡面的東面全部扔出去。那名女子正想要阻止時,他竟然又用力地拉扯她
的頭髮,那名女子於是就哭了出來,而那二名男子則好不容易才加以制止,聽到這裡,連波
梅爾都忍不住要吃驚。
  「大概是父母的教養大差了,根本就是不可理喻。大貴族的兔崽子們大概就是那副德性
吧!總之,送餐這件差事請交給其他的人來做吧。我是恕不從命了。」
  肯定地說完之後,船員就到醫務室治療燙傷去了。
  下一次用餐的時候,波梅爾命其他的船員送去,但這人卻帶著臉頰上深深的抓傷回來,
第三個船員回來時則帶著淤血的紫色鼻樑。一向富有商販精神的波梅爾,在此時的忍耐力已
經超過了極限,因而前往提出抗議,我們這艘船不是用來載山貓的,無論如何請嚴加管教。
那位看來高尚的青年畢恭畢敬地給了相當金額的小費,所以波梅爾就收下了。但是,當他看
到那名女子的臉上、手上都有著不少傷痕的時候,又再度驚訝了。
  「或許這不是我所應該說的話,不過小孩子還是要嚴厲地加以管教才行。未經教養的小
孩和野獸是沒有什麼兩樣的,是吧!」
  波梅爾試著提出這樣的忠告,那名女子卻也只是微弱地笑了笑。原本以為她可能是小孩
的姐姐或姑姑什麼的,如今看來卻好像只是傭人一般。
  ***
  --波梅爾知道了自己所載運的,可能就是那位多麼神聖不可侵犯的銀河帝國皇帝的這
件事,是在抵達費沙卸下了船上貨物和四個偷渡旅客後,在「朵拉庫爾」酒館裡,聽到自由
行星同盟宣告皇帝流亡的廣播之後,他低頭注視著自己那隻正握著酒杯的左手喃喃自語地說
道:
  「不管羅嚴克拉姆公爵究竟是野心家或者是篡位者,就算沒有他,那個兔崽子皇帝遲早
也會把自己的國家給啃倒的。這難道能夠責怪別人嗎?」
  在無法委託其他船員只得親自送餐的時候,艾爾威.由謝夫二世重重地咬住他的左手不
放,至今那深深的齒痕仍然像一個完整的半月形似的留在上面。
  --到現在為止,只是稍微看得出脾氣暴躁的年幼皇帝,當自我受到抑制的時候,只能
藉由一種不正常的暴力來宣洩情緒。[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6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6:22

【第四章】
  Ⅰ
  就在銀河帝國的帝都奧丁,幼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遭人挾持,而費沙自治領上的每一
個人都熱烈地從事各種不同的思考和策動的時候,自由行星同盟最前線的基地伊謝爾倫要塞
,此時卻還在貪婪地享受著遲來的春眠。
  兼任伊謝爾倫要塞以及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的楊威利,現年三十一歲,是同盟軍中由過
去到現在最為年輕的上將。身體不瘦不胖、不高不矮,不過嚴格說來應該是屬於微瘦的身材
。他那稍微有些捲曲的黑髮,並不像一般的軍人,而是顯得有些過長。前額的頭髮經常落在
額頭上,所以必須時常且看來似乎非常麻煩似地把頭髮撥回去。如果頭髮亂但短的話,看起
來可能會比較好些吧。不過自這一年的春天,在那毫無意義的審查會上因頭髮過長而遭諷刺
之後,楊就一直沒有理過髮。是他本人沒有自覺呢?或者是假裝不知道,或許是知道了如果
右分則可能被批評為高壓作風而得不償失,所以就乾脆用左分的樣子。他的雙眼漆黑,有時
看來柔和,也有時看來好像在發呆。有的傳記作家將之形容為「帶著知性的溫柔,以及蘊藏
著溫柔的知性」,但事實上並未給予人如此誇大的印象。至於他的相貌則經常被人形容是「
極為平凡的英俊」,但並不是與他在戰場上的競爭對手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一樣,擁
有稀世傑出的俊美容貌。以他個人的情況來說,他看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而且在另一方面
,楊始終看來都不像是一名軍人等等的印象,比起他實際的相貌和五官,為更多的人所描寫
和流傳。
  無論如何,楊威利並不是因為他的相貌才建立起今日的地位。原本希望成為一名歷史學
者的他卻成了一名軍人,二十一歲時因成功地將民眾由艾爾.法西爾星域當中救出而晉陞為
少校,二十九歲時在亞斯提星域會戰中晉陞為少將,伊謝爾倫要塞攻略戰中晉陞為中將,到
了亞姆立札會戰則升為上將,一年之間連續躍升三級。若論他的戰功,在同盟軍中無人可與
他相比。不過,反過來說,這也會令人聯想到那些無數被埋葬的敵軍的墓碑。他確實是一個
戰爭的藝術家,但給予這些功績與其意義最低評價的卻是他本人。他一直渴望能早日辭去像
軍人這種對文明和人道均毫無貢獻的賤業,而悠閒自在地過著退休的生活,然後著作歷史書。
  在五月裡擊退了以禿鷹之城要塞做瓦普飛行而來的帝國軍之後,楊患了重感冒,在床上
躺了一個星期之久,下床之後也是每天都缺乏那麼一點緊張感。
  楊的被監護人,現在已晉陞為准尉的尤里安.敏茲,見到那看起來好像在發呆,平白地
浪費時間的楊,仍然以為在他頭蓋骨的內部可能正在進行孤獨的高度知性活動,或者正在架
構壯大的戰略論,甚至是正在深遠的歷史哲學當中沉思。事實上,這是由於尤里安對於楊每
天的日常行動之外的知性活動,總是會給予過度的評價所致。看起來兩眼無神的楊,事實上
真的是在發呆。
  在非戰鬥範圍內的工作,其實都是交由精通桌面文書工作的亞列克斯.卡介倫少將以及
楊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來處理,楊只要在文件上簽名就可以了。他原本就是一
個在不必要的範圍內就不顯得勤勉的男子,而在這近乎二個月的時間裡,更是除了喝茶和午
睡之間的空檔之外,都不在中央發令室內。即使在的話,也只是看看歷史書,或者是猜解著
填字遊戲,完全稱不上「繁忙的表現」。在他的頭蓋骨裡面屬於知性的廣大田園,由於久未
耕作而雜草叢生,長著翅膀的蟲子在上面飛來飛去。這片田園的所有者說是土質本身不夠肥
沃,而只熱衷於吃和睡這兩件事。
  雖然如此,卻好像也想著要從事些創造性的活動似地,開始提筆寫起以「文明與酒」為
題,像是論文之類的東西,不過也只寫了開頭部份的幾行,筆就不再動了。所寫的部分卻也
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文章。
  「--人類的文明與酒共同開始,而文明的終了大概也會和酒一起到來吧!酒是知性與
感性的泉源,可以說是將人類與野獸加以區分的唯一方法--。」
  尤里安看了這些文字以後批評說:
  「即使是小酒館的宣傳文字,恐怕也會寫得比這個更高明些吧!」
  對此殘酷的批評感到失望的楊,自覺知性週期的低落,於是放棄了無謂的努力。自此以
後,如果按照要塞防禦指揮官華爾特.馮.先寇布的說法,也只好甘於「薪水小偷」的立場
了。
  不過,先寇布本人也並非是軍人道德的借鑒。現年三十四歲的他還是單身,從身為「薔
薇騎士」連隊指揮官開始,在征服女性方面就一直非常有名。在伊謝爾倫要塞上,於這方面
有資格與他並稱雙璧的是第一空戰隊長--「擊墜王」奧利比.波布蘭少校。這兩位分別是
尤里安學習射擊與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操縱的指導教官。因為這兩人是分別在這兩個領
域擁有一流技術的人,楊也因而把尤里安委託給兩人來指導,但日後會不會有什麼令人頭痛
的事情發生呢?誰也不敢保證。
  關於先寇布與波布蘭這兩人,有好幾則軼聞為眾所周知,其中一則是這樣的。
  有一天早上,當先寇布由女軍官A少尉的房間走出時,碰巧在同一個時刻,波布蘭也由
隔壁的女士官B曹長的房裡走出來。二人互望一眼後就分開了。兩天後的早上,二人又在同
一個地點碰面。只不過這一次先寇布是由B曹長的房間走出,而波布蘭則由A少尉的房間裡
面--
  並沒有任何證據來證實這一則軼聞的真假,只不過是以一種間接傳聞的方式傳了開來,
但是聽的人大部份都認為這是事實。當被問道是真是假的時候,波布蘭回答說:
  「為什麼只有男方的姓名是真名,而女方的就用代號呢?這不是很不公平嗎?」
  而另一分先寇布所說的則是:
  「我的品味才不像波布蘭那麼差呢!」
  --如果尤里安受了這兩個人的影響的話那就麻煩了,儘管楊心裡這麼想,不過這大概
也是勉強不得吧!尤里安本身就是一個相貌端莊俊俏的少年,在首都海尼森的學校裡,曾經
是名飛行球名選手而受到同年齡少女們的歡迎。到了伊謝爾倫這個住有數十萬居民的要塞上
,不但是司令官的養子,而且又是在初次上陣時即摧毀敵軍巡航艦的戰鬥英雄,因此無論在
小孩或是大人的圈子裡頭,尤里安都有極好的人緣。
  「也就是說,你所不會的事情,尤里安全都會。」
  要塞事務總監亞列克斯.卡介倫,也就是楊在軍官學校時候的學長,曾這麼地對著學弟
開玩笑。這個卡介倫有二個小女兒,有個頗具真實性的傳聞,卡介倫希望尤里安能成為他大
女兒莎洛特.菲莉絲的新郎。但如果照楊的說法則是「莎洛特是個好孩子,不過問題在於她
父親--」。
  楊不管在軍事方面或者是在政略方面都一再地展現出他那卓越的洞察力,甚至有不少人
把他當作是一個千里眼。但是現在這個時期,他卻對週遭的變化表現得非常漠然,一點都沒
有不安的預兆。他也不想去知道帝國與費沙、還有在同盟本國內是不是正在政治上、外交上
、戰略上有哪些蠢蠢欲動的謀略,每天只是關心著紅茶裡面滲進了多少白蘭地,還有不斷地
打破立體西洋棋連敗的記錄。
  Ⅱ
  被後世稱為「宇宙歷七九八年共濟協定」,是在八月二十日公佈的一頂協定。所謂的「
共濟協定」,就是銀河帝國舊體制派與自由行星同盟相對於羅嚴克拉姆獨裁體系所相互訂定
的協助關係。
  自由行星同盟不但接納了銀河帝國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逃亡,而且承認了以瑞姆
夏德伯爵由弗恩為閣僚班底之首的流亡政權的成立。此流亡政權被稱為「銀河帝國正統政府
」,在將來打倒羅嚴克拉姆體制,回歸祖國之後,將與自由行星同盟之間建立對等外交關係
,並且締結互不可侵犯條約以及通商約定,在帝國內部制定憲法,開設議會,藉以促進政治
與社會的民主化。自由行星同盟在努力使銀河帝國正統政府回復其原有的各項權力之際,得
提供最大限度的幫助,雙方將為建設新的並且恆久的和平秩序,一同向前邁進。
  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特留尼西特與銀河帝國正統政府首相之間,在八月上旬對上述事項
達成了協議。為避免造成無謂的誤會,必須要在細心注意下,才能把兩者的協定公開。原本
,雙方在達成協議的過程當中,就絕不是那麼順利的。
  在瑞姆夏德伯爵等人的陪同下,艾爾威.由謝夫二世進入到自由行星同盟的領域內是七
月分的事。德森上將在接獲特留尼西特的直接命令之後,親自將他們一行人藏匿在首都防衛
司令部的一座守衛森嚴的建築物裡面。德森本人作為一個實戰指揮官的能力經常受到懷疑,
但對於這種必須要保守秘密的工作就不能說是無能了。之後雙方的交涉長達三個星期之久,
瑞姆夏德伯爵儘管心中不願意,最後仍無奈地承諾將來要朝君主立憲政治努力。
  ***
  就在這一天,八月二十日下午,在伊謝爾倫要塞上,尤里安高聲地對著黑髮的司令官說
道:
  「聽說特留尼西特議長要發表對全國的演講,是有緊急、而且很重大的消息宣告--」
  「緊急的事就一定是重大的嗎?」
  楊好像很不高興地回答道,很明顯地就是一副如果可以不聽的話,那乾脆就不聽算了的
態度。但是首都方面卻又特別傳來要求全體人民和官兵都必須觀看超光速通信的指示。楊一
邊在心裡安慰自己說這也是薪水份內的工作,於是當中央發令室的巨大銀幕上映出議長的臉
時,楊只好稍微地仰著身子看。
  「同盟全體市民,我,自由行星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優布.特留尼西特特別在此向各位
宣布全人類的歷史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轉機。我很高興,而且非常引以為榮,今天能有此機會
來發佈這個宣言!」
  你自己去高興吧!楊在心裡面臭罵著,大概又有什麼對雙方都是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這
位同盟軍中最為年輕的上將,對於同盟元首一點都沒有尊敬的意思,甚至還感覺到有一股嫌
惡感。
  「前些日子,有位亡命者為求自身的安全而成了我自由國度的貴賓。本著人道和民主主
義的精神,我國過去從未拒絕過任何一個逃亡者的申請,許多人因此得以脫離專制主義冷酷
的魔掌,而來到這個自由的天地。不過,這一次這位客人的名字卻是特別地響亮,那就是艾
爾威.由謝夫.馮.高登巴姆!--」
  他好像對自己所發表的言論效果感到非常滿意似地,停留數秒的沉默。
  身為一個煽動性的政治家,此時的他或許正迎向政治生命的最高峰也說不定。自由行星
同盟一三零億的市民確實真正地感受到沒有伴隨著光、熱、和聲響的巨雷落在自己的四遭。
其中半數發出了輕嘆的聲音,另外半數則是連輕嘆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靜靜地凝視著那
位在通信銀幕當中的元首昂然挺胸的姿態。
  銀河帝國的皇帝亡命到這兒來了。拋棄了應該要去統治的國家、應該要支配的民眾。到
底發生了什麼事?
  「--同盟內的各位市民。」
  特留尼西特議長的聲音,繼續很清楚地流瀉出來。
  「帝國的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倚仗著強大的武力,清除了所有的異己,現在更企
圖掌握獨裁者的所有權力。不但虐待年僅七歲的皇帝,更為了迎合自己的慾望而變更法律,
把部下安置於要職,打算將整個國家變成他私人的財產。這並不僅僅是帝國內部的問題而已
,他那邪惡的野心,甚至還朝向我國,企圖把全宇宙置於他一個人專制的支配之下,熄滅人
類一直在守護的自由與民主之燈。像他這樣的人是不能與之共存的。我們不得不在此捨棄過
去的種種,與遭受羅嚴克拉姆暴政之壓迫的不幸人們共同聯手,來保護我們我們免於遭受全
人類被迫面臨的巨大威脅。也唯有在排除了這個威脅之後,人類恆久的和平才能得以實現吧
!」
  自宇宙曆六四零年,帝國曆三三一年的「達貢星域會戰」以來,長達一個半世紀,高登
巴姆王朝時期的銀河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間,就一直以彼此的存亡為賭注而持續交戰至今。
其間為了在這兩個各自擁有不同政治體制的勢力之間,即使無法共榮但至少是否能建立互不
干涉的共存關係而四處奔走、嘔心瀝血的政治家絕不在少數。但是他們的嘗試,每每因雙方
強硬派、理論派的反對而遭受挫折。一邊是將對方視為違逆帝威的叛徒,另一邊則是將對方
當作是黑暗的專制國家,互相不承認彼此的存在,只能藉由武力來貫徹自己的正義。為了要
將邪惡的敵人由宇宙中抹殺掉,而使幾億同胞的生命斷送在戰場上。
  尤里安觀察的視線快速地掃過這些集結在中央發令室內的人們臉上。連像卡介倫和先寇
布這樣的毒舌家也好像違反平時刻薄的口吻似地沉默著。至於楊,則好像不知道應該如何選
擇表情似地,茫茫然地注視著那位出現在畫面上的銀髮人物。
  「我是銀河帝國正統政府的首相由弗恩.馮.瑞姆夏德。這次,承蒙自由行星同盟政府
基於人道的考量,為我們提供了復興祖國的機會和根據地,著實不勝感激。謹代表下列同志
,致上萬分謝意。」
  說了上述前言之後,瑞姆夏德伯爵逐一地發表組成「正統政府」的閣僚名單。國務尚書
是由瑞姆夏德伯爵兼任,其他的閣僚則是一些亡命貴族的名字。
  「軍務尚書梅爾卡茲一級上將。」
  當這個名字被發表出來的時候,所有愕然的視線都集中在這位亡命的客將身上也是不得
已的事吧!但是發現自己等眾人所注視的對象,梅爾卡茲所表現出來的驚愕並不亞於自己。
  「梅爾卡茲閣下,這是--?」
  咕噥自語的梅爾卡茲副官舒奈德上尉,發現了週遭訝異的視線,代替無言的上司作辯解。
  「請各位絕對不要誤會。梅爾卡茲閣下還有下官對這件事也是第一次聽到。為什麼瑞姆
夏德伯爵會說出閣下的名字,這也是我們想知道的。」
  「我也明白。沒有人會認為梅爾卡茲提督會出賣了自己。」
  楊在勸慰舒奈德的同時,制止了以不信任的眼光看著梅爾卡茲的部下們繼續發言。
  瑞姆夏德伯爵應該還沒有取得梅爾卡茲的承諾吧,或許是他自己認為提供了這麼一個地
位的話,對方一定不會有任何的異議,所以根本也沒有進行任何的交涉。
  「我如果是瑞姆夏德伯爵,大概也會把軍務尚書這個位子安排給梅爾卡茲提督,而不會
考慮其他的候補。」
  「我也有同感。」
  在適當的時機,先寇布說出了這句話,楊於是安心了。不過,那只有一瞬間的時間。瑞
姆夏德伯爵所發表的「銀河帝國正統政府閣僚名單」當然是經過同盟政府同意後才頒布的,
所以近日之內,梅爾卡茲勢必得離開伊謝爾倫,去擔任籌組「正統政府軍」的任務。對楊來
說,看來是要失去身邊這位偉大的顧問了。
  波布蘭少校是這場演說當中受到最強烈怒氣刺激的一個。
  「我們如今成了那些幫助流浪的少年皇帝,與邪惡的化身--無惡不作的篡位者作戰的
正義騎士哪!真是太了不起了!簡直就是立體電視劇裡面的主角嘛!」
  波布蘭想要大笑但是失敗了,於是痛快地發洩著心中的怒氣,將黑色的扁帽用力地擲在
地板上。另一位「擊墜王」,戰友當中的伊旺.高尼夫以一種與之相對的冷靜將帽子拾了起
來,交還給波布蘭。但年輕的擊墜王根本不打算接回來,甚至還愈來愈火大。
  「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必須要為守護高登巴姆王朝而犧牲流血呢?從曾祖父的時代開始
到現在連續奮戰了一百年以上,難道不是為了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使全銀河系回復自由與
民主嗎?」
  「但是,如果因此而和平可以來臨的話,政策的變更也是不得已的吧!」
  「如果和平能夠到來的話,那也無話可說了。但是,即使和高登巴姆家族之間的和平來
臨了,和羅嚴克拉姆公爵之間又如何呢?換作是你的話,絕沒有道理會對此感到愉快,毫無
疑問的,他必定會狂怒地攻來!」
  「但是不管怎麼說,都沒有道理要把皇帝趕回去吧。事實上,雖然是皇帝,卻也只不過
是一個七歲的小孩。在人道上,是沒有道理不ㄟ給予協助的吧!」
  「人道上?高登巴姆家族的那些傢伙也有權利主張人道嗎?魯道夫還有他的子孫們殺了
幾百億人的民眾?回去再重新翻翻歷史教科書吧!」
  「那是祖先的罪孽,而不是小孩的過錯。」
  「你倒是一個正論家,說得頭頭是道!」
  「我也並不是那麼的--」
  「不用謙虛了。我是在諷刺你啊!」
  波布蘭的聲音好像炸彈地投了過來,知道對方一直沒有回答的時候,才一把搶過那頂被
歸還的扁帽,用手捏著很粗暴地走開了。伊旺.高尼夫一邊看著他那離去的背影,一邊聳聳
肩苦笑著。
  Ⅲ
  「--也就是說,銀河帝國與高登巴姆家族現在已經不是一體了。」
  白蘭地茶的熱氣濡濕了下巴,楊嘆息著說道。會議室內全座的幕僚們,除了紅茶派的楊
一個人被孤立著之外,每個人面前都擺著咖啡,但是現在任誰都沒有那種閒情逸致來品味香
氣。
  尤里安站在楊後面的牆邊,恭謹忠實地斟著茶。
  「一個只有七歲的小孩,怎麼可能是在自己的自由意志之下決定要亡命的呢?雖然說是
救出或者脫逃,事實上應該是遭挾持吧!被自稱為忠臣的那一夥人。」
  當卡介倫作了上述的發言之後,立刻有贊同的聲音由許多嘴巴裡發出。
  「不管怎麼樣,各位是否有想過羅嚴克拉姆公爵的反應呢?如果他要求把皇帝送回的話
--」
  姆萊少將為此緊緊皺著眉頭的時候,派特里契夫准將遲鈍地聳聳他那寬大的肩膀。
  「議長的偉大演說您也聽了吧,那樣誇大的話一旦說了出口,即使想收回也是不可能的
了。」
  先寇布以熟練的手勢將咖啡杯放回托盤,兩手手指相互的交叉著。
  「如果是要拉攏關係的話,早在一個世紀前就應該共同攜手了。在對方完全失去了實質
的權力而亡命的時候才來建立關係,這不是蠢得可以嗎?」
  「和敵人分裂的一方聯手。若按馬基維利主義的權謀霸術,這種作法也並無不可。但真
是要這麼做的話,除了時機外還得要有實力。依目前的情況來看並不具備其中任何一個條件
。」
  楊伸了伸脊背,無力地把身體埋進椅子裡面。同盟政府如果要貫徹馬基維利主義,利用
帝國國內的擁羅嚴克拉姆派和反羅嚴克拉姆派之間的抗爭從中獲利,那麼最好的時機應該是
在去年「利普休達特戰役」的時候。那時如果同盟軍介入帝國內亂,乘此鷸蚌相爭之際,則
可充分坐收漁人之利。
  但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卻以他那令人難以相信的敏銳洞察了這個可能性,反過來煽
動同盟內部的不穩份子發動了政變,而防範了同盟軍介入帝國內亂於未然。在羅嚴克拉姆公
爵的權力已經確立的現在,反對派根本毫無收復失地的可能。先寇布所言可說是正中鵠的。
  楊認為同盟政府如果要利用馬基維利主義的話,則必須先要把亡命過來的幼帝送回羅嚴
克拉姆公爵的手裡,承認他在帝國內的霸權,並且與之約定今後的和平相存。這樣的行為或
許會招致非人道的批評,但是依楊所見,羅嚴克拉姆公爵應該不會用他自己的手來殺害這個
幼年皇帝。那位年輕俊美的獨裁者應不致於如此殘忍和愚劣。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想出讓
幼帝活著並加以利用的有效方法。說不定同盟政府根本就是幫羅嚴克拉姆公爵除去一張鬼牌。
  羅嚴克拉姆公爵並沒有因為皇帝的逃亡而有任何的損失,甚且對他來說更有不少好處。
其一,在是否接納皇帝的問題上,使同盟國內產生輿論分歧;另者,可以用「奪還」乃至「
救回」皇帝的名義,使對同盟的軍事行動正當化,甚至還可以增加帝國內民眾對於皇帝的敵
意,促進國內的團結。故意使皇帝亡命同盟的話,羅嚴克拉姆公爵就可以從中坐享這些利益。
  楊為自己的這項發現感到不寒而慄。他一直對於萊因哈特在政治和軍事上的才能有著極
高的評價,所以很難相信這位年輕俊美的獨裁者會這麼輕易地被門閥貴族的餘黨將皇帝奪走
。當楊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時候,滿座的人鴉雀無聲。到先寇布提出反問的時候,已經是
過了好些會兒了。
  「--也就是說,羅嚴克拉姆公爵是故意讓皇帝被挾持的嘍?」
  「非常有可能。」
  楊嚴肅沉著地說道,他無視於尤里安那近乎非難的眼神,把白蘭地倒進已經空了的杯裡
去。白蘭地瓶子被放回桌上之後,卡介倫接著抓起瓶子,把酒往自己的杯子裡面倒,然後先
寇布接過了酒瓶之後又傳給了姆萊。楊注視著被傳去的酒瓶,表情顯得有點擔心,當接觸到
尤里安的視線時,楊才猛然回神把意識拉回到羅嚴克拉姆公爵身上,表情自然而然地緊張了
起來。
  如果他所推測的這種情形真是羅嚴克拉姆公爵順水推舟的結果,那麼這幅極華麗的拼圖
遊戲無疑已趨於完成。但是,這是羅嚴克拉姆公爵一個人所想出來的嗎?這一回被戲弄的對
象是同盟政府與帝國的舊體制派兩者,而編導這齣傀儡戲的,是否也是兩者的協定呢?
  最令人感到恐怖的莫過於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與費沙聯手的可能性。軍事力量與經
濟力量、才能與野心,這些因素會因為彼此共通的利益而結合起來,費沙在冀望獲得某種利
益的情況下,主動把手伸給萊因哈特要求聯手,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到底是什麼樣的利益
因素讓他們與萊因哈特訂下了如此的協約呢?應該是為了要在統一的新帝國內獨佔經濟權益
吧!這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答案。羅嚴克拉姆公爵應該會同意吧!但是,這是真實的答案嗎?
其中沒有讓羅嚴克拉姆接受進而使之忽略的陷阱存在的可能性嗎?或者費沙想要的是更為巨
大的目標,他們所故意顯現出來的一副拜金主義者的姿態,難道是為了隱藏其真正面目的偽
裝行為--?
  陷入沉思當中的楊感覺到頭殼輕微地痛了起來。此時卡介倫與先寇布的對話傳了過來。
  「騎士症候群好像正在首都裡面蔓延呢,高呼著要由暴虐而且毒辣的篡奪者手中,守護
年幼的皇帝,為正義而戰什麼的。」
  「讓高登巴姆家族的專制權力復活,難道就是正義嗎?套用一句比克古提督的話,『那
麼又需要新的辭呈了。』難道沒有人反對嗎?」
  「也不是沒有比較慎重的觀點,只不過一開口就被人稱作是非人道派。就光是為了一個
七歲的小孩,整個理性的思考大概都停止了。」
  卡介倫厭惡地瞪著杯底再度朝天的咖啡杯,用渴望的眼神盯著那個手拿不到的白蘭地酒
瓶。
  「如果是一名十七、八歲的美少女,恐怕瘋狂的熱度會更為上升吧!因為一般的民眾最
喜歡王子啦公主啦什麼的。」
  「從古時候開始,童話裡的王子或公主一定都是正義的,而大臣則是卑微和投機。不過
如果使用和童話相同的角度來判斷政治的話那就糟糕了。」
  楊一邊讓他們之間的對話在他的聽覺神經裡當中回轉,一邊開始在他腦裡那片許久未曾
整理的宏大知性田圃裡努力地耕作,不過光是拔除雜草就得費一番很大的工夫--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6:26

  政治、外交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單就軍事面來說,同盟正面臨一個空前的危機。羅嚴
克拉姆公爵為了皇帝被挾持前來興師問罪,一定會發動攻擊。或許他會鼓舞平民出身的士兵
。各位平民階級的敵人就是高登巴姆王家和門閥貴族們。打倒窩藏皇帝、企圖使專制政治與
社會間的不平等復活的自由行星同盟吧!他們自稱是共和主義者,可是事實所顯示的,卻是
高登巴姆王朝的共犯,為了守護你們的權益和正義,把同盟打倒!--這樣的煽動,是多麼
富有說服力呀!舊體制派的餘黨之所以將皇帝「救出」,是對於騎士道精神的浪漫主義與政
治野心相結合的一種充滿錯覺的依戀結果,但這種依戀卻只能說是毫無價值。
  在這一次事件當中獲得最大利益的,應該就是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他過去曾經需
要皇帝的權威來作為後臺,但是在消滅了門閥貴族聯合軍,以及整肅了宮廷當中的競爭者立
典拉德之後,現在無疑地已經掌握了帝國的獨裁權力。而七歲的皇帝則無疑是阻擋在他與皇
座之間的一個褪了色的障礙物。以他現有的權力和武力,要排除掉這個障礙物,甚至不需要
動到一隻小指頭。但是,正因為羅嚴克拉姆公爵並不是野獸,要廢除幼帝,自己戴上至尊之
冠,必須得有能夠滿足現在而且也能夠滿足未來的大義名分。比如說艾爾威.由謝夫二世如
果是一個殘殺人民的惡虐暴君,那麼將他廢掉就是正義之舉。但是年僅七歲的幼帝,還不至
於會像過去的幾個皇帝,會依自己的意思做出像搶奪臣妻將之納入後宮,或宣稱要維持秩序
而唆使部隊屠殺手無寸鐵的民眾,也未曾殺害繼承皇位的競爭者及其連同幼兒在內的家人。
  Ⅳ
  高登巴姆王朝的歷代皇帝當中,暴虐之名最為昭彰的就是宇宙曆五五六年、帝國曆二四
七年即位的奧古斯都二世,又名為「流血皇帝奧古斯都」。
  據說,他在二十七歲成為皇座主人之前,早已享盡了人生的快樂。由於大量的酒、恣欲
荒淫和過度的美食,再加上經常使用鴉片來抑制痛風的發作,他的肉體逐漸的崩壞,身體裡
面的脂肪和水分佔了百分之九十九。他那虛弱的骨骼和筋肉自然無法承受其巨大的體重。於
是只好將自己那像是逐漸開始溶化的豬油般的軀體,放在機器輪椅的羽毛墊上來移動。這樣
的醜態當然勢必會引起父王利夏爾的不悅,但是奧古斯都好歹也是長子,在智能上也不見得
特別惡劣,父王終究還是沒有下決心將他廢掉。另外,也是因為奧古斯都的三個弟弟,無論
是在資質上或者是在素行上也未必凌駕他們的兄長。奧古斯都即位的時候,並沒有傳來謾罵
的聲音,而讚賞的聲音也聽不到,銀河帝國的宮廷與政府毫無感動地將這個史上惡名最為昭
彰的暴君迎向皇帝的寶座。
  成為皇帝之後,將無限制的權力放在手上當成玩具的奧古斯都,由王位發佈了第一道命
令。就是將亡父後宮裡的寵姬全部遷到他自己的後宮裡去。而按照歷代的慣例,都是發一筆
錢給先帝的寵姬們,並且讓她們全部搬離後宮,然後再由新即位的皇帝重組後宮。因此這一
道命令不但使得重臣們大吃一驚,而且觸怒了奧古斯都的親生母親,伊雷妮皇太后。對著這
位責罵兒子的行為大異倫常的母親,青年皇帝卻斜著一邊臉淺笑著說:
  「母后,我是想要替您消除心中被那些女人將父王奪走的憤恨呀!」
  就在他抓起母親的手,而她發覺到兒子異常的眼神而感到恐懼的時候,這位青年皇帝已
將母親強行帶進裡面的屋子。不久,侍從們聽見女性極為恐怖的慘叫聲。就在那慘叫聲的餘
響還在環繞之際,由裡面的屋子裡踉蹌著衝出來的皇太后跌倒在地氈上開始吐著胃液。要將
皇太后扶起的侍從們,鼻孔裡竄起一股夾雜著金屬味的血腥臭氣。
  原來當時皇太后所看到的竟是多達數百名的後宮寵姬遭受殘殺的屍體,甚至有人傳說那
些屍體全部都被剝了皮。可見奧古斯都精神的崩壞還比肉體早了幾步。他的精神地平線早已
經變成了細細的一根線,而最後僅存的一絲理性的餘光,也在他獲得了無限權力的那一瞬間
消失了。整個新皇帝的內心已為黑暗所支配。
  從那天以後,這個裹著奢華的絲綢衣服,像是豬油塊一般的皇帝,每次只要動一動他那
肥腫得過度的手指下一道命令,帝都奧丁的人口就減少了。三個皇弟被他當作是企圖篡奪皇
位的陰謀者加以處死,屍體用雷射刀切碎以後被扔進有角犬的巢穴裡頭。而皇太后則被指控
須為將他三人生到這世界負責,最後被迫自殺。新帝即位後的一個星期內,已經沒有一個閣
僚還是活著的。近衛團旅長項巴克准將依照皇帝的「直覺」搜捕反叛者,殺死了整個家族的
人,包括吃奶的嬰兒在內。無論對貴族或是平民,所有的處刑和財產沒收全部「公平地」進
行。
  由於皇帝誅殺罪犯的時候,也規定要使用他人所無法仿傚的豪奢方式,所以不計其數的
男女便成了他殺人哲學裡的實驗品。
  帝國的正式紀錄裡面,一定沒有留下關於奧古斯都二世的正確紀錄。原因之一在於對使
高登巴姆王家的污點公開化上有所顧忌,不過為了要稱頌他後世的皇帝,也有必要將暴君的
惡跡加以記錄。因此,歷史上記載,遭奧古斯都二世虐殺的人數多達二千萬,而最少也有六
百萬。不過要達到這個最小的數字也夠驚心動魄的了。況且他並不像魯道夫大帝或者是吉斯
穆特那樣,雖然是專橫跋扈,但也是在確信有必要之後才殺人,奧古斯都根本就是將權力當
作是玩具般地胡作非為。
  皇帝吃人肉、將人血滲進酒裡面喝等等這些傳聞很明顯的是太過於誇張。不過,將鑽石
磨成的細針刺進囚犯的眼球裡,然後將眼底和頭蓋骨刺穿,使之腦受傷後發狂至死的方法,
被稱作是「奧古斯都的注射器」而流傳至今,事實也顯示確實有很多人是被這種殘酷方法所
殺害的。
  就這樣,有六年的時間,銀河帝國在暴君的統治下呻吟。說來雖然諷刺,但是在這段期
間內,不管是大貴族、下級貴族或者是平民,都在共通的恐怖當中顫抖,而其原本相互對立
的情結,全部都拋到宇宙裡去了。這些沉澱累積下來的恐怖,隨著時間的經過,起了化學變
化,化成了狗急跳牆、群鼠噬貓的勇氣。
  首先發難的是先帝利夏爾三世的弟弟安德列斯大公的兒子,也就是奧古斯都的堂弟耶利
希.馮.林達霍夫侯爵。他見到皇帝的精神已經脫離了生理的岸邊正漂向瘋狂的大海,覺悟
到將來要發生的危險,於是逃離了帝都奧丁,躲到自己的領地去。不久,幾乎已將帝都內的
近親都斬盡殺絕的奧古斯都,想到那已經逃走的狡猾堂弟,於是命令他前來謁見,但是耶利
希並沒有與斷頭臺相互擁抱的打算,於是違抗了召見的命令,同時號召鄰近的帝國軍屯駐部
隊發動叛亂。此時,耶利希不得不有必死的覺悟,於是事先在自己的體內埋藏了毒膠囊。以
備萬一被皇帝囚禁時,提早結束自己的生命,以免遭受殘殺。
  此次他所發動的兵變,原本已心存敗北的覺悟,沒想到卻有兩個年輕提督前來投靠並立
誓效忠。這三人已經放棄了這個無藥可救的暴君,其中一人的妻子更是慘遭皇帝的殺害。他
們在托勒巴哈星域迎擊皇帝的討伐軍,一舉將缺乏戰意的敵人擊潰。而討伐軍的投降人數更
多達戰死者的二十倍,幾乎是全軍覆沒的場面。
  不過,在會戰勝負確定之時,奧古斯都也已經成了故人。原來是近衛師團旅長項巴克認
為主君的氣數已盡,趁其正在向有角犬的洞穴拋投生肉之時,由背後猛然地推了一把。這位
暴虐的皇帝發出了文字難以形容的怪叫聲之後,跌落到洞穴的底部,於是他那由脂肪和水分
所組成的肉塊,立即被有角犬的爪和牙撕碎,在這些野獸的胃中被消化了。
  就在「新皇帝萬歲」的歡呼聲中,耶利希連自己都難以置信地凱旋回歸帝都。第一步便
是傳喚項巴克,獎勵他殺了暴君,為國家和人民除害,並讓他晉陞成為上將。接下來則又將
滿心歡喜的項巴克加以逮捕,以他作為皇帝之心腹殘殺無數貴族平民之罪名,處以槍斃死刑。
  耶里希即位之後,雖然沒有實施特別獨創、開明的統治,不過卻也一掃奧古斯都恐怖政
治的陰影,把帝國由水深火熱的地獄當中救出,並且安定了人心,在這些方面的功績確實不
可加以漠視。不過,和他的子孫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一樣,挽回這個持續走上崩壞之路的
銀河帝國,就更高的意義而言,他或許算是歷史上無意識的罪人吧--
  Ⅴ
  不管怎麼說,幼年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並沒有犯下足以被稱為暴君而必須被廢掉的
罪行。
  而且,幼帝如果真的死了,即使是自然死亡,人們也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是有遭受謀殺的
可能性吧!以羅嚴克位姆公爵本身來講,為了要避免惹上「殘殺幼兒」的罪名,勢必會用盡
全力來維護幼帝的生命與健康。這麼說來應該是一個相當諷刺的立場,不論羅嚴克拉姆公爵
是多麼的聰明靈敏,也將為如何處置皇帝而煩惱不堪吧!這是很容易便可以想像得到的。但
是,因為這一次的事件,難題被解決了。皇帝離去,留下了無人的皇座,皇座在失去主人之
後,由新的主人接手,原來的主人難道可以為此提出非難嗎?
  姑且不論舊體制派的主觀意圖如何,最終的結果卻是他們特地替敵方卸下了沉重的負擔
。對於這樣的結局,羅嚴克拉姆公爵或許會--一如他平常的華麗神情--而失笑出聲吧。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對他來說都是有利的--如果皇帝是按照自由意志,捨棄了皇位與臣
民而逕自逃亡的話,那麼便可以對其沒有責任心而且懦弱的行為加以譴責,如果皇帝是在與
他本身的自由意志無關的狀況下被強行擄走,那麼便可以對綁架的犯人加以聲討,並採取行
動以「拯救」皇帝。不論如何,選擇權都是被收在那位俊美年輕人的口袋裡。而被皇帝與自
稱是忠臣的人強行奔進懷裡的自由行星同盟,則只能伴隨著自己的心臟的鼓動,靜靜地等待
著對方將要抽那一張牌,因為輪到自己這一邊選牌的機會已經過了。
  儘管如此,對羅嚴克拉姆來說,這一切難道只是偶然的幸運嗎?這是楊所一直沉思的問
題。
  而令人心悅誠服的答案,在這個時候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了。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個充滿
野心與銳氣的年輕人,而不是終日等待通知的類型,他個人的意識,應當是以某種形態左右
著這個事態的發展。畢竟,過去曾經唆使同盟軍的不滿分子發動政變的就是羅嚴克拉姆公爵
。雖然不能斷言他是從整個計劃一開始的時候即牽涉其中,但也很可能是明知道有挾持皇帝
的計劃,卻故意地加以忽視,而將事件的結果作最大限度的利用。第一是很難令人相信舊體
制派的餘黨有挾持皇帝由帝都奧丁逃亡出來的組織能力。他們究竟是怎麼潛入帝都的呢?又
是如何能夠安然地逃離?而且在這段期間,又是怎麼樣能夠避開憲兵隊的眼睛,使之未察覺
到自己的存在?就算不是羅嚴克拉姆公爵,也會令人想到其背後是否有什麼人的幫助。那背
後的人勢必是擁有龐大的組織、豐富的資金與人脈,而且心懷著獨自的利益與目的,聰明又
狡猾地計劃著這項行動--
  這麼一來,費沙--?
  難道又是費沙?楊忍不住要為之咋舌。他以身為正統歷史學派末端之人的身分是希望排
除「陰謀史觀」的。歷史的潮流不應為少數人的陰謀與策略改變。歷史不該是這樣的東西。
  然而,無論如何,同盟政府都必須要負責。不是對其起因,而是對其結果--
  自由行星同盟與銀河帝國的舊體制派聯手。他們那些人明顯是反動派分子,而並非其他
。他們所希望的就是要再創高登巴姆王朝的正統權威,以此權威為依靠,自己獨佔權力和財
富,使歷史逆流。而自由行星同盟竟然與這樣的人聯手,去相信那僅畫在紙上的「未來民主
化」,而與今日實際在改革政治與社會的羅嚴克拉姆公爵敵對。這樣的選擇應該可說是集愚
劣之大成吧!
  楊自覺到有不少偏見的微粒子溶入了自己思考領域內,但卻意志堅定地堅持自己的想法
。自魯道夫大帝以來,高登巴姆王朝歷經了五個世紀的歲月,應該有無數機會可以糾正其政
治與社會的不公平,但是卻一一地加以姑息。最後終於因腐化的特權階級所呼出的毒氣,不
僅僅是王朝的花朵,甚至連莖和根都枯竭所死。而那已經枯竭了的特權階級的餘黨到底還能
夠期待什麼?
  盜賊的種類有三,這應該是什麼人所說過的話吧!依靠暴力的竊盜者、依靠智慧的竊盜
者、以及依靠權力與法律的竊盜者--
  靠著羅嚴克拉姆公爵,由大貴族支配體制的軛下被解放的帝國二五零億民眾,可能不會
饒恕與強盜聯手的自由行星同盟吧!這是必然的事情。果然,就如原先所想像的一樣,我方
將要與銀河帝國的「國民軍」作戰了!到了那個時候,正義當然是在他們的那一方--
  ***
  「--那麼,梅爾卡茲提督,您打算怎麼辦呢?」
  一個並不是那麼大的聲音,將楊的意識喚回伊謝爾倫的會議室內。他用視線探索著幕僚
們的臉,知道了那聲音的主人原來是姆萊參謀長,而其他的幕僚們也只是在程度上稍微有些
差異,均無法完全掩飾困惑的表情,對於被指派為「帝國正統政府」軍務尚書的梅爾卡茲將
來的去留,恐怕是全體幕僚最為關心的,但是每個人都刻意地迴避由正面將之拆穿。但是姆
萊卻把這層顧忌,像一張紙般地將之刺破了。
  「瑞姆夏德伯爵,那位流亡政權的首相大概沒有考慮到梅爾卡茲提督是不是有可能拒絕
就任吧!不過我想應該也不能違背他們的期望--」
  姆萊少將的聲音聽起來並不諷刺,但卻也缺少一種允許逃避或隱藏的寬容,讓人感覺到
梅爾卡茲的退路難道被斷絕了嗎?一本正經的姆萊就只憑著正面的攻擊,而越過了這位亡命
客將的防壁。梅爾卡茲以睏盹的眼睛對著提出問題的人說:
  「--我並不一定會與瑞姆夏德伯爵抱持著相同一致的見解,我對皇帝陛下的忠誠心並
不輸給他們,但是以我個人來講,我倒希望陛下能成為一個平凡的市民,過著平靜無波瀾的
生活。」
  這位老練提督的聲音,這個時候顯得極為沉重。
  「縱使建立了流亡政權,想要推翻羅嚴克拉姆公爵的霸權也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將民眾
當成是自己人,並且受到他們的支持。我所難以理解的--」
  梅爾卡茲緩緩地搖著頭。那本來並非是肉體方面所造成疲勞陰影,以一隻無形的手控制
住他的肉體,好像要將他緊緊抱住似地。
  「--那些應該要保護年幼陛下的人看起來卻相反地想要把陛下置身於陰謀與戰爭當中
。要建立流亡政權他們自己去建立就好了。沒有道理把甚至還不具備判斷能力的陛下也扯進
去。」
  楊粗魯地將黑扁帽摘下放在手裡玩弄,仍然繼續保持沉默。先寇布對楊的舉動輕輕一瞥
之後,開口說道:
  「只要稍加思考的話,就可知這是需求與供給完全一致。」
  「需求與供給--?」
  「沒錯,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權力基礎在於民眾,早就已經不需要藉助皇帝的權威。而另
外一方,瑞姆夏德伯爵可說是沒有任何實質的依靠,為了要把握流亡政權的主導權,而處於
必須將廢物加以利用的立場。」
  「梅爾卡茲提督您的見解我明白了,但是我想要請教的是閣下您本身如何選擇?會採取
什麼樣的行動呢?」
  「姆萊少將--」
  楊首度開口了。他並不希望讓梅爾卡茲坐在被告的位子上。對於姆萊的潔癖性格與思想
的緻密,年輕的司令官固然是給予高度的評價,但是這些特質因時地不同也有可能成為傷人
的針。
  「我想身在組織當中的人如果能按自己本身的意志來安排自己的話,想必是件好事吧!
以我來說的話,我有一堆像山那麼高的話想要對政府的首腦們說,而我最為生氣的就是他們
總是將自己任意決定的事情,強行地要我們接受。」
  卡介倫、先寇布、菲列特利加點了點頭,因為姑且不論楊的論調如何,他們大概都已掌
握到他的用意。梅爾卡茲並沒有依照一定的程序正式被提出參加流亡政權的要求,而是同盟
對流亡政權承諾事後的強制犧牲,所以在這樣的時間點上,對他要求最終的答覆是件非常殘
酷的事情。姆萊輕輕地低著頭退出會議室,或許是他本身也明白了這點的緣故吧!
  因擔心事態在未獲得解決的狀態下呈現膠著化,楊命令大家暫時休息一下,不過先寇布
卻以一種不甚高尚的笑臉對著司令官說: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如果想說的話像山那麼高的話,那不妨下定決心說出來看看。即
使政府那些首腦們的耳朵就像是驢耳朵,那麼大罵之後,心情也舒服一些啊。」
  「在公開的場合上,現役軍人是不允許批評政治的,沒錯吧!」
  「我認為海尼森的那些傻瓜們是應該要被好好地批評一下了。」
  「想的方面是自由的,但是說的方面就不見得是自由的了。」
  「說的也是,言論自由的領域是比思想自由還要狹窄。自由行星同盟所謂的自由,到底
是來自何處呢?」
  這正是我一定要知道的,楊在內心裡認真嚴肅地想著,但是並沒有說出口,只是聳了聳
肩。要塞防禦指揮官見狀於是輕輕地瞇著眼睛說道:
  「自由的國度嗎?我六歲的時候就被祖父母帶著亡命到這個自由的國度裡來。轉眼已經
過了二十八年,不過我還記得很清楚。那好比針戳一般刺骨的寒風,以及將亡命者當作是乞
丐一般對待的入境管理官員所露出的鄙視眼神。大概到死都不會忘記吧!」
  先寇布會將自己的過去說給別人聽,實在是屬於一種稀有的事例,楊的黑眼睛因此露出
感興趣的表情。不過,先寇布並沒有意思再繼續發展關於自己的話題。他撫摸著自己那有點
削尖的下巴,用一種像是要將記憶撇開的語調說道:
  「也就是說,我是曾經一度喪失祖國的人。如果由一度轉為二度的話,那也沒什麼好驚
訝或嘆息的。」
  ***
  在另外一個室內,也是在上司與下屬之間,正交換著頗為辛辣的對話。
  梅爾卡茲看著舒奈德,臉上呈現難以區別是苦笑抑是自嘲的表情。
  「人類的想像力實在也不過如此啊!早在一年前,根本從來沒有想過命運竟替我作這樣
的安排。」
  舒奈德撫然地說:
  「是下官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的認為對閣下您有利,所以才勸您亡命的--」
  梅爾卡茲把眼睛瞇起一些,說道:
  「哦,你是覺得很高興吧。對與羅嚴克拉姆公爵對抗的人來說,有什麼比『銀河帝國正
統政府軍務尚書』更好的頭銜呢?不過--」
  如果說這話的人不是梅爾卡茲的話,那麼舒奈德就只能將之解釋為帶著利針的諷刺了。
他很難過地搖頭說道:
  「說起來是正統政府的軍務尚書,卻也只是表面上好聽而已。事實上,由閣下您指揮的
士兵連一個都沒有,不是嗎?」
  「現在也同樣地是無一兵一卒可以指揮的身分--」
  「不過,楊提督的艦隊有時也會交由您來指揮。今後是連這種機會也不能奢求了。只是
空有虛名,而無任何實質的權力--」
  舒奈德的舌頭打住了。
  「瑞姆夏德伯爵的話還好,至於其他的人,則除了是擁有爵位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才
能。這樣的組合卻想與羅嚴克拉姆公爵相抗衡,下官不得不覺得岌岌可危。」
  「但是,有皇帝陛下在--」
  梅爾卡茲的聲音,在舒奈德的胸中沉重起來。上尉頗為驚訝地注視著這位作為銀河帝國
皇帝的臣下已經有四十年以上歲月的老將--他那快速衰老的肩膀上的線條。舒奈德當然也
存有自己身為皇帝之臣下的意識,但是比起梅爾卡茲那根深蒂固的思想是淺薄得多了,或許
可說是有代價的。眼裡看著這位找不到應該說的話而佇立不動的副官,梅爾卡茲微笑地說:
  「再怎麼煩惱憂慮還是於事無補啊,反正也還沒有收到正式要求,就慢慢地好好考慮吧
--」
  ***
  是暴風雨前的預兆嗎?危機的信號已經開始被送出了,但是楊並沒有相對採取措施,或
者更正確地應該說是根本不打算採取什麼措施。在現實上,如果帝國大軍殺到伊謝爾倫要塞
來的話,那麼這位用兵的藝術家便可以發揮他那無與倫比的手腕,然而若是在自己本身未參
與的政治層面上,則身為一個穿著制服的軍人,是無權作出任何干預的。不過在整個事態的
發展當中,楊總是被列為旁觀者的立場。
  「閣下!銀河帝國方面傳來了超光速廣播,好像是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在對全帝國
、全同盟發表演說?」
  大約是在帝國流亡政府成立的報導後相隔一次用餐的時間,通信軍官帶來這個緊急報告。
  中央發令室的主螢幕上,傳送來萊因哈特的身影,他那金髮就像是獅子的鬃毛一般的華
貴。
  黑與銀兩種顏色的華麗軍服,是帝國軍自古以來的傳統,但卻好像是幾個世紀以前即為
這位金髮的年輕人所特別設計似地,完美地襯托著他那絕世的容姿。冰藍色的眼眸深處隱藏
著暴風雪,由正面對著他的時候,一股戰慄的波動穿透了每一個觀者的身心。不管喜惡的感
覺如何,千萬的人們均不得不承認這位年輕人本身就是一種非比尋常的存在。
  當萊因哈特一開口,那像是音樂一般流暢悅耳的聲音,愉悅地刺激著聽者的鼓膜。但是
,所說的內容卻是極為苛烈。年輕俊美的獨裁者,宣告了皇帝遭受挾持的事實之後,投下了
一枚無形的炸彈。
  「我在此宣告,利用不法並且卑劣的手段來挾持幼年的皇帝,企圖使歷史倒流、強奪人
民已經被確立之權利的門閥貴族的餘黨,必將遭受與其罪孽相等之報復。而與之茍合私通,
陰謀破壞宇宙的安定與和平秩序的自由行星同盟的野心家們,也難逃同樣的命運。錯誤的行
為,必須用嚴厲的懲罰來加以矯正。罪人所需要的不是交涉也不是勸導,他們本身並沒有理
解這些善意的能力與意願,唯有武力才能啟發的他們的智慧。今後,無論有多少流血的事件
發生,大家必須銘記在心的是,愚劣的綁匪與共犯要負起完全的責任--」
  拒絕交涉與勸導,當了解這其中所包含之意義的時候,人人都感覺到心臟好像要從胸腔
裡面跳出來似的,帝國舊體制的流亡政權與支持此政權的同盟政府,都被當作是要用武力來
加以「矯正」的對象。如此迅速且毫不寬赦的反應,恐怕是那將被「矯正」的一方所始料不
及的吧!
  當萊因哈特的身影自螢幕上消失後,先寇布立即對楊說:
  「也就是說,羅嚴克拉姆公爵公開宣戰了,我甚至有一種多此一舉的感覺--」
  「形式上是有必要這樣做的。」
  「伊謝爾倫又要變成最前線了吧!這可真是為難的事!政府首腦們以為只要握有這個要
塞,就可以蠻不在乎地犯下愚昧的行為。倒是容易想見的。」
  楊在瞬間像是有什麼要說似地動了動嘴,但最後還是無言地透過眼前那一面已經變成灰
白色平板的螢幕,彷彿在凝視著什麼旁人所看不到的東西。[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6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6:30

【第五章】
  Ⅰ
  隨著銀河帝國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亡命」以及帝國宰相萊因哈特.馮.羅嚴克
拉姆公爵發佈的「宣戰公告」,自由行星同盟上下均被捲進亂氣流的正中央。以優布.特留
尼西特為議長的同盟最高評議會,在承認流亡政府的這項行動當中,當然也有預測到萊因哈
特可能的反應,但卻也不得不為其苛烈的程度而受到強烈衝擊。評議會中的一員卡布朗後來
在回憶錄中如此說道,他們正考慮要利用流亡政權作為外交交涉的條件時,卻被對手搶先在
臉上打了兩記耳光。而且還被敵人告知自己的選擇已經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了。
  「金髮小子想要以武力為後盾來脅迫我們!」
  卡布朗滿腔激憤地說道。但招致此後果的責任其實就在於他們輕率的政治選擇,現在不
管再怎麼對萊因哈特加以責難,都難逃其先前的判斷太過於天真的批評。因為給予萊因哈特
這個前來加以脅迫之藉口的正是他們自己本身。
  對他們來說,原本勉強還可以享有的幸福,卻因為他們在這場費沙和萊因哈特這奇怪的
共犯關係下作出了愚蠢的選擇而毫不知情地喪失了,還自以為得了甜頭而沾沾自喜,卻不知
在這小小甜頭的背後,原來孕育著極為巨大的苦果--
  ***
  二位在野的政治家--姜.列貝羅與荷旺.路易在一家餐廳共進晚餐。兩人因為審查會
的關係,都和楊多少有些因緣。現在他兩人正共進晚餐,其談話的焦點也同樣是集中在楊身
上。
  「楊威利是不是具有成為一個獨裁者的資質?這倒是很有趣的問題。」
  「在沒有成為事實時才會覺得好笑吧!不過就怕是笑到一半而臉色發僵的場面,我這輩
子已不知道見過多少回了呢!荷旺。」
  列貝羅是一個不管在能力上或道德上都具有相當水準以上的政治家,但可惜就是缺乏那
麼一點幽默感。荷旺為這個朋友覺得惋惜。
  「要成為獨裁者就好比是在調雞尾酒一樣,需要放很多的成分和要素。必須要有屹立不
搖的信念與使命感,即使只能獨善其身,還要有能夠將自己的正義作最大限度表現的能力,
主觀的程度必須強烈到不將敵對者當成自己敵人,而是正義的敵人等等,這些你應該都明白
吧!列貝羅。」
  「你說的沒錯,那麼,楊威利的話呢?」
  「這,稍微有些勉強吧!楊威利這位青年,就好像是甜甜的雞尾酒,依我個人看來,還
缺少一些成為獨裁者的要素。當然,並不是其知性和道德方面的問題。而是在對自己本身的
言行堅信不疑以及對權力的迷戀程度方面,他並不具備,這或許是我個人的偏見也說不定,
不過我的看法就是如此。」
  當白身魚湯端上來時,兩位政治家都停止了談話。列貝羅看著那名上湯的侍者身後的背
影。
  「但是,我覺得他應該具有對自我本身毫無過失的確信。不就在幾天前嗎?我還聽你說
過他是一個相當勇猛果敢的彈劾家、而且還是個不屈不撓的辯論家。」
  荷旺搖搖頭,但那不僅僅是反對列貝羅的話,同時也像是在對例湯的味道表示不欣賞的
樣子。
  「啊,那一次確實是那樣的沒錯,但那是為了要對抗那些愚劣的審查官,而不是特別因
為他本身的利益才發生挑釁的。如果僅就那次審查會來說的話,他確實是一個傑出的戰術家
。如果是戰略家的話,一定會為了日後的打算,將那些即使是愚劣的同事拉攏成跟自己同一
邊吧!不過,我們這名好青年楊威利啊--」
  荷旺一副難以下嚥的表情,把湯送進嘴裡去。
  「卻在面對著一條豬的時候,明明白白地告訴它你是豬。以作為一個人來說,那也無可
厚非。應該生氣的時候生氣,人才能夠維持其尊嚴。可惜,令人感到悲哀的是,很多過去的
事例告訴我們,一個人所應有的尊嚴與其政略上的成功,往往是以等值交換的--」
  一會之後,荷旺用責怪的眼神瞪著那只空了的深底盤子,拿起杯子裡的水含在嘴裡。
  「目前我的結論是,楊威利不會成為一名獨裁者。至少,他本人沒有那個意願。」
  「但是事態的發展不會全依照他個人的意願吧!」
  「沒錯,而且那並不僅限於楊威利。列貝羅,你也不例外吧!你好像只憂慮著楊提督的
事似的,不過假使真有那麼一天,楊在非出自他本意的情況下,步上了獨裁者的位子,來引
導同盟走向民主共和政體的話,那麼你對自己本身的去留又作何打算呢?」
  列貝羅無法立即回答,只是靜靜地皺著眉頭。而荷旺也不敢再加以追問,因為他自己本
身也並不是已經有了確實的展望以及答案在他的口袋裡面。
  腐敗的民主政治以及廉潔的獨裁政治,究竟應該要如何取捨?這或許是人類社會的發展
過程裡面最難解答的問題吧!現在銀河帝國的人民,或者應該說是幸運的。因為他們由腐敗
的專制政治,這種根本不需作任何議論便可以肯定是最惡劣的狀況當中,被拯救了出來。
  ***
  在這樣的一個時期當中,人類社會的各個角落均充滿了無數的估計錯誤與灰心氣餒。即
使是將那位被視之為奉獻忠誠心與獻身之對象的幼帝迎接過來的「銀河帝國正統政府」,其
失望的程度在當時看來,也算是非常突出吧!
  「什麼嘛!那個兔崽子!實在不可愛!無禮、粗暴,簡直是比歇斯底里的貓還要難以處
理啊!」
  憤怒、失望以及厭惡的情緒在胃中沸騰,他們感覺到嘴裡面有著酸味極為強烈的唾液。
他們原本對於這個被萊因哈特以及前任帝國宰相立典拉德公爵所擁立的幼帝就不是很了解,
但根本連想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麼一個不足以刺激臣下忠誠之心的小孩。
  如果這個幼帝繼續這樣不知自我克制而長大成人的話,那麼所能期待的,大概就是一個
可以和奧古斯都二世相媲美的暴君吧!正統政府的人們甚至這麼想。
  奧古斯都這個名字對高登巴姆王家以及帝國的歷史來說是最大的一個污點,如果接下來
的皇位是由他的兒子繼承的話,那麼他的名字勢必會被慎重地抹殺掉。還好,對後代歷史家
們而言非常幸運的是,他的後繼者為了要使自己的叛亂正當化,因此便將暴君的所作所為明
白地呈現出來,對於與奧古斯都相關的言論也並未予以鉗制。
  但是,就因為相貌與性格與大人們所想像的不一致,而責怪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話,
這是一件相當殘酷的事情。第一,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孩,不應該被強求必須要對自己的成長
負責。最應該被怪罪的,是他周圍的那些大人們。他的雙親已經不在世上,而帝國宰相萊因
哈特對幼帝自然不會像是父母親那麼地親切,只是盡一盡最低限度形式上的義務而已。雖然
說親情、愛情並不能決定一切,但是在這些情感全失落的情況下,自然沒有理由會產生好的
結果。
  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孩,在精神上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頹廢,而且更逐漸在擴大與加深當
中,這當然會招致其他人的忌惡與逃避。
  對於「正統政府」的要人來說,皇帝根本不必是一個英雄或名君,毋寧說是一個平庸的
傀儡才是他們想要的,但是如果水準太過低劣的話,那也是相當令他們苦惱的。對於這個既
沒有可以統治的領土,沒有可支配的人民,也沒有軍隊這種以支配為目的而設立之暴力機構
的流亡政權來說,自由行星同盟所給的保護,以及費沙所提供的援助,是其存在所不可欠缺
的。儘管心裡明白他們的行動是基於他們自身的利害關係與盤算,但是為了要博取他們的好
感甚至於歡心,以便為日後的反抗與重建工作作準備,所以也有必要贏得他們對於幼帝個人
的好感。
  因為這個理由,七歲的皇帝便被希望能成為一個像是由童話裡面走出來的「可憐天使」
,但是他們都明白這是絕對無法加以期望的,那麼,應該要採取一些至少不會招致厭惡的處
置。
  「盡可能不要將皇帝帶到別人的眼前。」
  他們作成了這樣的結論。他們命令醫師給幼帝服用精神鎮定劑,並且將幼帝的世界限定
在「行宮」寢室的床舖上。奉命擔任「御醫」的醫師,雖然擔心藥品將會帶給孩子原本脆弱
的肉體有不良影響,但最後也只得依照他們的意思行事。
  就這樣,凡是要求與幼帝會面的同盟政治家、財經界人士,言論人士,以及希望投靠流
亡政府的人們,都只能滿足於在門的附近,遠望著那名被強制滯留在睡眠國度內的小孩沉沉
的睡姿。在所有的來訪客人當中,當然也有人因見到那沉睡的臉而觸動感傷的情緒,但是相
反地,將這個七歲的小孩,看成是集五個世紀以來之專制政治所有的黑暗於一身,並且列出
觀念上的用語,對他加以批評攻擊的人也是存在的。
  事情已經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了。現在不管是誰都是用感情而非理性來下判斷並且作
出選擇。基於同情的思想加以贊成,或是因為生理上的反感而加以反對。接納皇帝亡命這件
事,對於民主主義的存續及和平的到來究竟是不是有意義?這個問題已經被撇開不談了。無
論是贊成或是持反對意見的人--前者在人數上佔有較多數--都只是一味地痛罵對方的愚
昧,也不打算要花時間和功夫來加以勸導。
  在明白了幼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並沒有像一部分人憑空想像出來的那麼甜美得像是天
使一般的長相,而且非但不天真可愛,甚至還是一個教養極差的小孩後,流亡政府中那一股
浪漫的騎士情懷自然多少冷靜了一些,但是幼帝仍然被認為具有充分的政治利用價值。姑且
不提那名不法的野心家羅嚴克拉姆公爵,他們預測在帝國軍的將兵當中,應該有大多數人仍
遲疑著是否要將槍口對著幼帝。在古代的地球上,回教徒在骨肉相殘的時候,有一方的軍隊
將回教聖典可蘭經的正本高豎在陣頭,敵人見到了可蘭經,均紛紛棄械潰走--這樣一個古
老的傳說也被加以利用了,但是這樣的一個預測,根本只不過是一個被生在奢望與妄想之間
的私生子,或許,持有這項主張的人本身在潛意識裡也明白這一點也說不定。
  但是,儘管兩手環抱著不安與後悔,亡命者與接納他們的同盟政府已經被追迫趕到一個
毫無轉寰的地步了,萊因哈特那電擊般的反應,已將他們由拳擊場的中央逼退到旁邊的圍繩
上去了。被宣告沒有交涉的餘地之後,勢必要用軍事力量來加以解決。於是軍事力量的加強
與整備自然成了當務之急,而同盟政府首先著手的軍方人事方面,拋除了對軍部的顧慮之後
,為了要加強政府,事實上應說是特留尼西特政府的影響力,於是便以特留尼西特派的高級
軍官來接管各軍事部門的要職。
  如此一來,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被迫以疾病為由宣告引退,而由過去曾任代理本部
長的德森上將接替。雖然說德森的忠勤是受到了特留尼西特政權相對的回報,但軍方首腦與
當時的政權結合這件事,或者表面上看來是如此的,引發了不少反對的聲浪。雖然人事異動
並未波及到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但是卻間接地將它那只無形的手伸到楊這邊來。這一
天,他的頭頂上,響起了一陣雷鳴的聲音。
  「尤里安.敏茲准尉晉陞為少尉,並任命為費沙駐在事務官事務所之武官。應於十月一
日之前到當地赴任。」
  當這道命令以超光速通信送達伊謝爾倫要塞的時候,一開始,楊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
林希爾根本無法正視長官的臉孔。
  Ⅱ
  楊知道自己的權限離全能相去甚遠,正因為在民主共和政體當中這是理所當然的,所以
楊一直接受著這個事實。但是在接到這道命令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政變之際,先
寇布半開玩笑時所提議的事情--乾脆當獨裁者好了,這名要塞防禦指揮官曾對他作了這個
極為不安份的進言。果然!如果自己一直太老實的話,那麼世界好像愈來愈充滿了無限自大
傲慢的同僚!
  將卷宗抱在胸前,在一旁注視著楊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精確地算著楊已經在
自己前面,來來回回地走了六十次。青年司令官一面來回地踱來踱去,接著將頭上的扁帽脫
下來,一邊搔著他那黑色頭髮,呼吸聲好像間歇泉水似地流動著,陰惡的視線彷彿在瞪視著
某種不在場的東西。甚至用兩手用力地掐著軍扁帽,在無意識之間,顯然是將扁帽當成了是
某人的咽喉。當菲列特利加忍不住出聲叫著「閣下」的時候,楊一臉好像頑童被人由背後抓
住領子的表情,看著這位美麗的副官,停止了扼殺那頂可憐黑扁帽的動作,全身重重地嘆了
一口氣。
  「格林希爾上尉,把尤里安找來。」
  「是的--嗯,閣下。」
  「啊!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我想。所以我不是要妳把尤里安找來嗎?」
  楊的聲音和用語都充滿了不安定,但菲列特利加明白這位年輕司令官心中的感受,便照
他的命令去做。
  ***
  尤里安是公認的聰明少年,但是因為菲列特利加極力抑制著自己的語調和表情,所以當
他來到臉上表情像是用窗簾遮住一般的楊的面前,由他手中接過命令書的時候,還不知道凶
運正以極快的速度在接近當中。
  他反覆好幾次地閱讀著命令書。當理解到那些無機的文字貫連起來所表示的意思時,激
憤之情漲滿了全身的血管。他的視線由楊身上移動到菲列特利加,再由菲列特利加移回到楊
身上,但是實際上所看到的卻只是他自己本身憤怒的波動。一股想要將命令書撕碎的衝動,
終於還是被理性之牆那尖銳的牙齒咬碎了。
  「請您加以拒絕!這種命令!」
  尤里安咆哮了起來。雖然他也自覺到聲音裡面的激動,但不覺得有一點羞恥。那種在接
到這種命令卻還能保持著冷靜的人,一定在感性上有重大的缺陷。
  「尤里安,如果你還是軍人眷屬的話,那麼任免或異動是按照司令官的意思。但是你現
在已經是正式的軍人,有義務要服從國防委員會與統合作戰本部的命令。到了現在,不必再
讓我來告訴你這些基本的原則吧?」
  「即使是無理的命令,是嗎?」
  「什麼叫無理?」
  楊反問的樣子不管怎麼看來都像存心的,所以尤里安避免直接回答,端正地回答道:
  「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就要求回復原來的眷屬身分。這麼一來就不必按照命令了,可以
嗎?」
  「--尤里安,尤里安。」
  楊的聲音裡交雜著嘆息。他從未大聲斥喝尤里安,但是在這個時候,似乎讓這名少年被
人大聲罵一罵感覺上會來得舒服些。或者是因為楊本身太過於高估尤里安的「老成」也說不
定。
  「這件事情目前說來到底可不可能並不是由你來作判斷的。第一,你是自願成為一名軍
人,而不是被強制的。你自己要覺悟到服從命令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楊此時說教的內容或許應該說是缺乏獨創性。如果這些話會產生說服力的話,那麼並不
是因為話的內容,而是由楊的表情和語氣,以及經由這些無法完全表現出來的情緒,尤里安
在精神上感應到而產生的。
  但是,這樣的感應並不夠完全,所以尤里安雖然在努力地恢復心理上的平衡,但卻仍然
像是水面一樣禁不住要動搖,臉上的皮膚下面,血液的流量不定地時增時減。
  「我明白了。奉命赴費沙就任駐在武官,但是我所奉的不是統合作戰本部的命令,而是
楊威利提督您的命令。如果您只有這件事的話,那麼我先請求告退了,閣下。」
  臉上毫無表情,連聲音也像是石膏般地僵硬,尤里安形式上地行了一個動作完美無瑕的
軍禮之後,邁著很明顯地欠缺豁達開朗的腳步走出了這個房間。
  ***
  「尤里安的心情是可以了解的。」
  不久,菲列特利加如此說道,她的聲音之中彷彿有責難的成分在裡面,楊之所以有此感
覺,應該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敏感吧!
  「他一定覺得是不是自己的存在對閣下而言,已經是不被需要的了。」
  現在難道不應該多顧慮一下少年的情感嗎?但這些話並沒有透過言語,菲列特利加注視
著年輕的司令官,用她那淡茶色的眼眸,打動了他的心理。
  「什麼不被需要,哪有這種事啊!」
  楊一面生氣一面試著為自己辯護。
  「不需要就不放身邊,需要就放身邊什麼的,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即使不需要也放在
身邊,不是,所謂的需要,指的並不是有幫助或沒幫助的問題--」
  楊因為對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喪失了自信,於是便沉默不語了,用手搔一搔那頭黑髮之
後,兩手交叉地嘆著氣,他之所以做這樣的決斷是有充分理由的,但自己即使具有正當性,
卻沒有努力去取得對方的理解就這樣放手讓他走,楊不想對尤里安這麼做。
  「還是必須和他談一談。」
  楊自言自語的說道,稍微想一想的話,這應該是事先便需要溝通的啊!楊不禁為自己的
粗心大意感到生氣。
  ***
  伊謝爾倫要塞裡的廣大植物園,是氧氣的供給及供人們做森林浴以達到人體活性化的場
所,佔有極重要的位置。在四周有加卡蘭達樹所圍繞著的長椅中,有一張不知道為什麼平常
並沒有人去使用它,只是偶而楊會在上面睡午覺。現在尤里安就坐在它上面陷入沉思當中,
得知此事的菲列特利加語氣中不帶任何表情地將這幅景象告訴了楊。
  十七點一到,楊完全沒有要加班的樣子,立即衝出了中央發令室。
  靜靜地坐在植物園的長椅上,不知如何才能平息心中之不平而正在沉思中的尤里安,意
識到有人走了過來,於是抬起了頭,看到了一隻手拿著罐裝啤酒,一臉想要和解表情的楊。
  「提督--」
  「啊,嗯,我可以坐下來吧,這裡?」
  「請。」
  楊動作有點笨拙地坐了下來,打開罐裝啤酒的拉環,將那部分的泡沫及液體流進胃袋裡
面之後,呼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後說道:
  「尤里安。」
  「是的,提督。」
  「將你調到費沙去,雖然是軍部的命令,但是依我自己個人的想法,也是希望能有一個
可以信賴的人替我去觀察一下費沙內部真正的情況。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你還是不想去嗎
?」
  「可是,目前的情勢如此地發展,伊謝爾倫要塞將會再度變成最前線吧!我是想,我在
這裡的話還可以幫一些忙,所以--」
  「事實上是這樣的,尤里安。」
  將第二口啤酒灌入咽喉的深處後,楊注視著少年說道:
  「沒錯,每個人都以為帝國軍會從伊謝爾倫迴廊入侵。但事實上這既不是規則,也不是
法則。」
  「但是,如果不是的話,那麼會由哪裡入侵呢?難道會從銀河系的外側繞一大圈嗎?再
不然就只有經過費沙迴廊了,不是嗎?」
  「是的。」
  楊極簡短地回答道,尤里安吃了一驚,等待著更進一步的說明。
  「對羅嚴克拉姆公爵來說,最為有利的戰略就是一部分兵力包圍攻伊謝爾倫,其他的兵
力則突破費沙迴廊。他是有足夠的兵力可以這麼做的,而且如此一來的話,伊謝爾倫要塞就
好像是路旁的小石頭一樣地孤立著,沒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不過,如果這樣的話,帝國不就是變成與費沙為敵了嗎?」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6:34

  「問得好!不過在這個時候,這不是問題。羅嚴克拉姆公爵如果真要通過費沙迴廊的話
,有兩個前提條件,第一個,就是在他能夠以實力來排除費沙的有形或無形抵抗的情況下,
第二就是不需要將費沙的抵抗列入考慮的情況下。」說到這裡楊並沒有再加以說明,但尤里
安已經正確地理解了這位黑髮的司令官所暗示的事情。
  「--也就是說,羅嚴克拉姆公爵與費沙暗中秘密聯手?」
  「完全正確。」
  楊將啤酒罐舉到眼睛的高度,對少年所表現出來的聰慧敏捷表示敬意。
  但尤里安並沒有因受到褒獎而感到高興。羅嚴克拉姆公爵與費沙聯手,所代表的就是銀
河系宇宙當中最強的武力與最大的經濟力量之相互結合,而且,他們的先鋒不就會輕而易舉
地入侵到自由行星同盟嗎?這與尤里安平日所熟悉而且長久以來所維持的政治、軍事狀況-
-帝國與同盟兩者對立,而費沙則與兩者保持等距離的中立的模式相比,已經有了大幅的改
變,短時間內要接受這樣的改變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尤里安,我們經常會誤以為現在的狀況是自古以來就已經固定的了。但是,你想想看
,所謂的銀河帝國,並不是五百年前就存在著,自由行星同盟的歷史也是它的一半,至於費
沙則僅僅歷經了一個世紀的歲月。」
  不是由宇宙的起源開始就已經存在的東西,沒有道理會一直繼續存在直到宇宙的盡頭。
變化一定會產生。這個變化是經由像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這麼傑出的人格,接下來會繼
續延續其觸鬚,以至於觸動全人類的社會。
  「那麼銀河帝國,不,高登巴姆王朝就要滅亡了?」
  「是會滅亡的,不,事實上已經滅亡了。政治與軍事的實權都在羅嚴克拉姆手中,而皇
帝則丟下了國家與人民逃亡了。現在只是名義上沒變而已,事實上已經是羅嚴克拉姆王朝了
。」
  「的確是如您所說的,但費沙與羅嚴克拉姆公爵真有聯手的可能嗎?」
  「假設存在著A、B、C三者的勢力,而A與B彼此之間是對立抗爭的關係。在這種情
況下,C所可能採取的策略是,A為B所壓倒時救A,B為A所壓迫時救B,待AB兩者抗
爭至兩敗俱傷後就將兩者一起消滅。但是如果A的勢力很明顯地增大,即使去幫B也無法與
A抗衡的情況下,那麼C或許就會乾脆去幫助A,一起將B加以擊倒。」
  「但是,這麼一來,A不就具有壓倒性的強大力量了嗎,如果它在消滅B之後乘勝追擊
C的話,那麼C不是只能由孤立步上滅亡之途嗎?」
  黑髮的年輕提督彷彿深受感動地注視著這名有著亞麻色頭髮的少年。
  「是的,就像你所說的。其實我整個思考的瓶頸也是在這裡。費沙將自己所的財富及其
戰略位置提供給羅嚴克拉姆公爵,但所換來的結果可能是費沙失去了它的政治獨立也說不定
。這方面他們究竟是怎麼盤算的呢--?」
  楊於是手拿著啤酒瓶,陷入了沉思之中。
  「或許費沙真正的目的,並不在於其本身的利益倒也說不定--不,這個想法或許大過
於異想天開了,首先,根本沒有任何證據。我是在想,或許費沙是打算要獨佔新銀河帝國統
一之後經濟上的權益,但是單靠這麼一個理由並不能完全說服我自己。」
  尤里安稍微地側著頭,那亞麻色的頭髮隨著他的動作呈現浮動的波浪。
  「如果他們盤算的不是物質利益的話,那麼會是精神方面的嗎?」
  「精神方面?」
  「比如說是文化、社會、經濟的意識形態,或者是宗教--」
  這一回輪到楊睜大眼睛了。他無意識地將手中的啤酒罐不停地旋來轉去,一邊咕噥地說:
  「是宗教嗎?對了,這是有可能的,就表面上來看,費沙確實是一個合理的現實主義集
團,但或許在令人意外的某個方面受到某種牽制也說不定。宗教嗎?應該是的。」
  這時候,尤里安並不是經由細密邏輯的思維,一步一步地踩著推論的樹枝,才得到以上
這個結論的,而是信口說出的而已,所以當楊投以讚許眼神的時候,尤里安並未喜形於色,
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一下之後,向年輕的司令官確認。
  「我到費沙去,也許可以稍微探到他們的政策與政略,甚至還可以知道一些帝國軍動向
,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對閣下您有幫助呢?如果是的話,那我會很樂意地到費沙去的。」
  「謝謝。但是我認為尤里安你還是到費沙去比較好的理由,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個。」
  「是什麼呢?」
  「啊,該怎麼說比較好呢!當我們在看山的時候,也僅僅是由一方看到的樣子,無法捕
捉到整體的景象--,不,在這之前,有件事我想先問問你。」
  楊重新將腿盤著坐好。
  「照目前這樣子繼續下去的話,恐怕我們勢必要和羅嚴克拉姆公爵作決一生死之戰。那
麼,尤里安,你認為羅嚴克拉姆公爵是邪惡的化身嗎?」
  這個問題令尤里安有點不知所措。
  「我想不是--」
  「沒錯,所謂邪惡的化身這種東西,只有在立體TV的戲劇當中才存在。」
  楊的聲音當中交雜著苦笑。
  「壞就壞在這一次自由行星同盟與帝國的舊體制派聯手。至少就現實面看來,這種舉動
並非加速了歷史的潮流,而是使潮流逆轉。後代歷史或許會將我們歸類到邪惡的陣營那一邊
。」
  「會有這種事嗎?--」
  「這也是歷史裡面會有的觀念啊!」
  楊本人並沒有意識要作如此誇張的思考,只是試著作一個未來的假設。如果羅嚴克拉姆
公爵萊因哈特成為全銀河系的霸王,並且為全體人類社會帶來秩序與和平的未來。到那個時
候,高登巴姆王朝的舊銀河帝國當然是會被說成是邪惡的一方,而自由行星同盟也會被視為
是阻撓統一與和平實現的敵人而被染上邪惡的色彩吧!即便是楊個人,也不見得不會被歷史
的教科書描述成「因為有那個人的存在,以至於造成許多無益的流血犧牲,並且延遲了統一
的來臨」吧!
  或許就是由於有絕對的善與完全的惡這種思想的存在,所以使得人類的精神無限制地僵
化了。認為自己是善,便將對立者視為是惡的時候,就無法由其中產生協調以及體諒。實際
上,執著於這種思想的人,只不過是將自己本身加以優越化,並且將打敗對方並加以支配的
慾望變成正當化而已。
  楊並不是一個由天神所選出來的神聖戰士,而是在幾個不能被斷言是絕對正確的選擇結
果之下,成了一個以軍人為職業的人。如果所生的時間、場合,以及環境不同的話,自然而
然地所走的路應該也會有不同吧!總之,不管如何,自己並沒有這種如果自己相信自己是正
義的,那麼後世也會對之加以認同的看法。或許這樣說吧,只要在主觀上認為自己的動機是
正確的,那麼便不理別人怎麼想一意孤行的這種思想,往往會產生不太好的結果,這種例子
應該有吧!
  凡是人類,均無法忍受自己是邪惡的認知。唯有在確信自己的正確性的時候,才可能變
成是最為緊張、最沒有慈悲心腸的人。魯道夫大帝就是因為相信自己是屬於正義的,所以才
會造成了那樣驚人的流血,甚至在將整個治世塗上一片血紅之後卻仍然處之泰然。不,或許
那是偽裝的也說不定,當那一副包住自己像是花崗岩巨塔般的肉體使自己正當化的鎧甲出現
龜裂的時候,那個巨人是用什麼來作為自我的保護呢?
  「尤里安,你知道有關於諾亞洪水的傳說吧?那個時候,將除了諾亞一家以外的所有人
類消滅的,並不是惡魔而是天神。除了這個傳說之外,在一神教的神話傳說裡面,更可以說
是證明了藉由恐怖與暴力,企圖支配全人類的,不是惡魔而是天神這項事實。」
  楊知道自己這個舉例的極端性。但是所有事物的價值觀,正與邪的判斷基準都是在相對
的情況下所產生的,這點不管再怎麼加以強調也都是對的。而人類所能作出的最佳選擇只不
過是在眼前所出現的眾多事物與現象當中,將被認為是比較好的那一方加諸在自己身上而已
。相信完全的善是存在的人,又將如何來說明在「為和平而戰」的這種表現行為當中所包含
的巨大矛盾呢?
  「所以,尤里安,你到費沙去如果能親眼見到他們所謂的正義與我們的正義之間存在的
差異,這應該不會對你造成負面的影響。和這點比較的話,那麼國家的興亡等等其實並不是
什麼重大的意義。真的喔!這一點。」
  「即使是自由行星同盟的興亡,是嗎?」
  楊抓了抓他那頭黑髮笑了。
  「大概是吧,不過我倒希望至少在我支領養老金的這段期間還能存在。其實就歷史意義
的角度來說,自由行星同盟本身是在與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政治思想相對抗的情況下所
誕生的。」
  「這一點我明白。」
  「過去我們一直主張與專制相對的立憲體制,以及與非寬容的權威主義相對的開明民主
主義,並且實踐到現在。但是如果魯道夫的那一套東西已經藉由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手被否定
,被埋葬的話,那麼同盟便不見得有應該繼續存在的理由了。」
  「--」
  「喏,尤里安。不管再怎麼不敢面對現實的人類也不會認真地去相信自己會不老不死,
但為何一旦說到了國家,便有那麼多的呆子堅信會是永遠不滅的呢?你不認為這是非常不可
思議的事情嗎?」
  尤里安無法予以回答,只是靜靜地用他那深褐色的眼睛,凝視著這位既是自己的義父,
同時也是教導自己的戰略與戰術的青年,楊的思考經常是超越時空的,而且所採用的是近乎
急進、率直的一種方式,所以不僅僅是尤里安,連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等人偶爾也會感覺
到一種戰慄。
  「尤里安,國家這個東西不過是一種道具。只要能不忘記這個事實,大概就可以維持住
理智吧!」
  人類文明中所產生的最大惡疾,大概就是對於國家的信仰吧!楊如此地想著。其實,所
謂的國家只不過是人類的集團在維持生存的時候,為了更有效率地達成彼此之間互補關係的
道具。被道具所支配是再也愚蠢不過的事情了,不,更正確地說是大多數的人類被少數懂得
如何操縱控制這個道具的人所支配。所以沒有必要讓尤里安受到這些傢伙的支配,楊這麼地
想著。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楊甚至還考慮到,如果尤里安發覺到住在費沙那邊的感覺反而
較好的話,那麼不妨就捨棄同盟而成為費沙的人吧!但是,姑且不論將來的發展如何,現在
能夠與尤里安心靈相通,楊已經覺得非常滿意了。
  「卡介倫學長只替我做了件好事,那就是將你帶到我的世界裡來。」
  楊本來打算要這麼說的,但不知為什麼,當這些話一到了嘴邊,就立即失去了真實性,
像是風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楊也就只有靜靜地盤著腿,任由空啤酒罐以及遭受百般虐待
發出無言抗議的黑扁帽躺在他的腿上,凝視著那幅呈現螺旋狀在空中舞動的人造黃昏。
  隨著銀河帝國七歲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的亡命,以及帝國宰相萊因哈特.馮.羅
嚴克拉姆公爵的「宣戰公告」,自由行星同盟上上下下被捲入亂流的正中央。此時,自由行
星同盟軍部下令派尤里安.敏茲任駐費沙--
  Ⅲ
  當尤里安.敏茲即將離開伊謝爾倫要塞,離開楊的身邊前往費沙的消息傳出時,著實讓
楊的舊僚們大大地吃了一驚。曾經是楊在軍官學校裡的學長亞列克斯.卡介倫一聽到這個報
告,立即在吃午飯的時候,在高級軍官餐廳裡拉住了學弟,既未表示感嘆也沒有發問,只是
對著他說:
  「到頭來還是讓尤里安自立吧,你這個決定下得太好了,不是嗎?」
  「沒有辦法啊!是不是?這是國防委員會所下的命令。以前我在父親過世後到軍官學校
就讀時也是十六歲。這或許是一個獨立的適當年齡也說不定。」
  「這倒還是一個偉大的見解啊,不過尤里安走了之後,你還能夠井然有序地生活嗎?」
  他的聲音當中雖然有些諷刺,但是帶著更多擔心的成分,楊因而有些生氣了。
  「格林希爾也這麼說,為什麼每個人都認為尤里安一不在,我就會變成沒有生活能力的
人呢?」
  「這本來就是事實啊!」
  卡介倫不給予對方任何辯駁餘地立即加以斷言,並且對著正在搜尋有效反擊方法的楊,
提出希望他和尤里安一起來共進晚餐的邀請。因為,如果尤里安前往費沙赴任的話,那麼短
期內兩家再一起相聚相樂的機會就很少了。
  卡介倫與先寇布看看楊之所以會覺得奇怪,是因為他一本正經地對著尤里安說教的時候
,還刻意地表現出一副學者的姿態。卡介倫等人的看法是,被說教的那一方很明顯地比說教
的一方還要有資格作為一個懂得如何生活的人。
  「一個完全不按常規行事的人,卻還想要用常理來說教,根本就不對嘛!」
  「就是說啊!以小孩來講,並不是依照父母所說的來表現行為,而是模倣父母的言行舉
止。光用嘴來說是不行的啦!」
  原本,如果聽了他們之間的這一類對話,楊或許會覺得他們竟然還好意思自認為是經驗
豐富,而與事實之間還有相當大的不協調感。卡介倫的話還好,因為他至少維持著一個圓滿
的家庭--雖然說這大多是他妻子所下的功夫而不是他。至於先寇布,楊則非常確信--他
比自己本身還要持續多三年的單身日子,每天夜裡的生活就像是《一千零一夜》故事裡的國
王一般。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把別人看成是一個毫無常識、不合乎常規的人。
  只不過,楊並不樂於對著他們這些自稱為常識者的傢伙作口舌之爭,或針對他們說一些
惹人嫌的話。不管怎麼樣,眼前還有一些當務之急,那就是應統合作戰本部的要求選出除了
尤里安之外,另外一個派遣到費沙的武官輔佐人選。
  楊在取得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的認可之後,選中了路易.馬遜准尉。他曾經擔任楊的
護衛,是一名勇敢的黑人,在忠誠心與臂力方面,有先寇布親筆背書並鑲有金邊的保證書。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可以好好地輔佐並且保護尤里安。事實上,駐在費沙的武官幾乎全部都
是特留尼西特派的成員,在楊感覺上那好像是在「半敵地」的事務官辦公室當中,他必須是
尤里安唯一、而且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在費沙的首席駐在武官是一位上校,他的下面有六名武官,八名武官輔佐,共同組成一
個十五人的「駐在武官團」。
  首席駐在武官是僅次於事務官、首席書記官,在事務官事務所當中屬於第三號的人物。
而六名武官則全體是軍官階級,由校官與尉官各半數所組成。八名的武官輔佐全部都是士官
階級,因為其人數不足,所以要求楊加以補充。對於這件事,楊感覺這是敷衍的作法故頗為
不悅,不過既然尤里安的人事調動已定,無論如何絕對不能放過這次為少年改善環境的機會
。楊也感覺到這樣的舉動是否有些保護過度,不過楊本身在十六歲的時候,也未曾因公務而
被派出國。所以這種程度的考慮應該是被容許的吧。
  ***
  當派遣馬遜前往赴任被決定之後,楊接著做了下面的事情,就是寫親筆信給宇宙艦隊司
令長官比克古。因為尤里安並不是直接就前往費沙赴任,而是要先到同盟首都海尼森的統合
作戰本部去接領人事命令之後,才轉往當地赴職,所以這封親筆信應該可以經由他順利將障
礙加以排除而送到老提督手上。
  楊在他的親筆信當中,首先指出了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與費沙共謀,或者是在事後
共犯的關係下,主導出挾持皇帝這齣鬧劇的可能性。楊覺得遺憾的是,暫時並沒有任何證據
能支持這個結論。不過,姑且不論暗殺皇帝這件事,單就挾持皇帝這個行為本身,對羅嚴克
拉姆公爵並無任何不利點存在;此外挾持犯竟然能夠帶著皇帝,由羅嚴克拉姆公爵那絕非鬆
弛的治安維持系統中逃脫;並且在流亡政權成立之後,羅嚴克拉姆公爵立即就發表「宣戰公
告」,其動作之迅速彷彿是早已預知了一切(這項動作切斷了同盟利用皇帝亡命來與帝國進
行外交交涉的可能性,是一個非常高明的政治決斷,但是儘管如此,其反應過於迅速這一點
仍引起了楊的懷疑)。如是種種,應該都可以成為有力的佐證吧?
  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已經言明了「要以武力來加以懲罰」,恐怕不久之後就會以空
前的大軍陣容與戰略構想來發動攻勢,而使得他能夠如此做的,便是因為皇帝被挾持,故有
了前來興師問罪的名義。但楊並不認為整件事會這麼單純,像是用帝國軍將兵的屍首來鋪設
伊謝爾倫迴廊這種愚劣之至的策略,不應該是他所會採用的。
  表面看起來好像是揮動大軍準備要進攻伊謝爾倫要塞,實則要突破毫無防備的費沙迴廊
,然後入侵同盟領域。如果這整個行動是由那位用兵神速的名將渥佛根.米達麥亞來指揮的
話,那即便楊離開伊謝爾倫前去迎擊,只怕在他趕到之前,海尼森已經落入帝國軍的手中了
。此外,如果負責牽制伊謝爾倫要塞方面的帝國軍司令官是另一位名將奧斯卡.馮.羅嚴塔
爾的話,自然沒有道理會坐視楊由伊謝爾倫離開而置之不理。最壞的情況是,楊離開伊謝爾
倫之後,勢必難逃遭帝國二位一流的名將前後夾攻的命運。而且,即使躲過了他們的攻擊,
那麼那位楊經由直接或間接方式所得知,被稱為是宇宙中最傑出最偉大的戰爭天才羅嚴克拉
姆公爵萊因哈特,也必定在前面安逸地等著他前來自投羅網。
  整個情況想到這裡,或許是有些過頭了,但是對於帝國軍利用費沙迴廊來作為入侵途徑
的可能性,則不管再怎麼擔心畏懼都是不過份的。他們如果使用費沙迴廊,當然是可以趁同
盟軍之虛突進,而且也可以利用費沙作為巨大的後勤補給基地。另外使楊感到不寒而慄、心
驚膽跳的是,費沙有質與量非常齊備的交易體系,其中包括宇宙航行用的星際航線圖,得到
了這些資料的提供之後,帝國軍便可以消除在地理知識方面大部分的障礙,這是一個事實。
  一五零年前「達貢星域會戰」之際,同盟軍總司令官林.帕歐與總參謀長尤斯夫.托波
洛便是利用帝國軍對地理不熟悉的弱點,將之引誘至宛如迷宮一般的達貢星域內,最後運用
壯大的包圍殲滅戰,演了一齣大獲全勝的戲曲。但如今的侵略軍,在擁有強力的領導階層,
明確且一貫的戰略構想以及精密的星際航線圖之後。那麼原先兩者之間戰勝與敗亡的立場恐
怕就不得不逆轉了。
  楊用一隻手撥了撥散落在額前的頭髮,心裡想著一個世紀以前的名將們和現在的他比較
起來,真的是幸福多了。林.帕歐也好,尤斯夫.托波洛也好,只要考慮戰場上的事就好了
。在他們那個時代裡,民主共和制充滿了蓬勃的活力,市民們按照自己的意識與責任,對他
們所選出的政府有著信賴和尊敬。政府的機能十分完備,位於邊境的軍人不需要為政治的前
途擔心。[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6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6:39

  軍事不是用來彌補政治缺失的。這是一項歷史的事實。自古以來,從未曾有過任何一個
在政治上水準差勁的國家,能夠獲得軍事上最終的成功。一個強大的征服者在那之前必然是
一個有為的政治家。政治可以導致軍事上的成功,但是反過來看的話就不能成立了。軍事其
實只是政治的一部份,而且是其中最為猙獰、不文明、拙劣的一部分。而無法認清這個事實
,甚至將軍事力量當作是萬靈丹的人,則都是一些無能的政治家、傲慢的軍人,或者是在精
神上的奴隸。據說,當林.帕歐總司令以「請準備二十萬打香檳」的表現方式向首都報告在
達貢星域所獲得的全面勝利之時,當時的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馬奴耶爾.瓊安.帕特利希歐
正在與國防委員長寇涅爾.楊布拉德下著立體西洋棋。議長在拆開秘書官所呈上來的通訊電
文時,表情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只是對著正摒息凝神等著說明的少壯國防委員長說:
  「那些年輕的夥伴們看來是已經完成了一件工作。這次會戰結束之後,恐怕要對大約一
百家的酒館打影像電話了--」
  過去傳說的時代真是光榮啊!楊將那眼睛所看不見的玻璃杯用一隻手高高舉起來。不知
是哪個人曾經說過,將過去加以美化,就好像是以一個走遠的女性背影來判斷那是一個美女
一樣。姑且不論這個比喻是否恰當,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不能將繩索套在以往的過去,而將
之硬拉到眼前來。他被委託來處理的這件事,暫時僅僅是現實一部分而已。
  Ⅳ
  尤里安雖然為出發前的準備與身邊事物的整理而忙碌,但因為在日常生活的水準上有著
比楊更富有秩序性的處理能力,所以自己本身應該做的事已經處理完畢。由於惦念著楊的日
常生活,有一天的傍晚,少年說出了自己對於楊家中酒精消費量的負面見解,引起了年輕主
人的注意。
  「酒是人類的朋友,難道捨棄朋友應該嗎?」
  這真是一個充滿友情的回答。
  「即使人類這麼認為,酒本身又作何想法呢?」
  「酒的話當然是希望能夠有人喝它。到底,人類在五千年前就已經開始喝酒了。」
  「我說的是當前。」
  「--如果五千年後人類還存在的話,應該還會繼續喝下去吧。」
  「我的問題不在於五千年後,而是從下個月開始以後的事。」
  就這麼樣地將對方反對的意見完全封殺住,但尤里安並未再對年輕的司令官窮追不捨地
問下去。因為自己一方面也不想太過於霸道,另一方面楊在這些年來,酒量雖然明顯地增加
了許多,但酒品從未低落過。只要不妨害健康就好了。這麼一想,尤里安於是轉變話題。
  「那麼,還有起床的時間。如果我沒有叫醒你的話,七點能夠準時起床嗎?」
  「可以起得來的。」
  楊一口斷定,但並不是因為自己本身有此自信或根據,說得嚴重一點的話,是基於反射
性的虛張聲勢。
  「真的沒問題吧!」
  「喂,尤里安,如果其他人聽到這種問答的話,難道不會誤認為楊威利這個男人是一個
毫無生活能力的人嗎?」
  楊以質問的形式加以抗議,但尤里安只是無言地聳聳肩膀,好像在期待著楊本身的記憶
與反省心而不是自己的回答。
  「在你來到我家裡以前,我還不是一個人生活得好好的。這就說明我不借助任何人的力
量仍然能夠充分地維持一個家庭。」
  「是與黴菌和灰塵一起呢!」
  尤里安笑著。楊雖然想回以不高興的表情但是失敗了,只得一個勁地苦笑,他回想起了
四年前初春的時候,他二人頭一次面對面的情景。
  早晨的太陽似乎還在顧慮著冬天的餘威,空氣的流動缺乏生氣而顯得遲鈍笨重。楊穿著
睡衣坐在起居室的沙發裡,正在想著該如何打發這一天漫長的假日。即使沒有約會的對象,
但仍得將假日完全消耗是楊一貫的主張,就在他想把紅茶倒進杯內,卻發現茶壺已經空了而
不高興地咋舌的時候,門鈴大聲地響了。
  就在門鈴大響了三次之後,大門終於開了。站在門廊下的是一名有著深褐色眼眸,大約
十二歲左右的少年。由於兩手拖著過大的行李箱,使得少年看來彷彿是行李箱的附屬品。這
名少年的額頭充滿了微微透明的汗珠,亞麻色的頭髮被汗水沾濕而貼在額頭上,從他的頭髮
下面有一道筆直的目光凝視著楊家的年輕當家。
  「請問楊威利上校在嗎?」
  有回答的必要嗎?楊在心裡暗忖著,因為少年所問的問題其實只是在作確認。楊原本想
隨意不負責任地告訴他說:在隔壁!但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很高興和您見面,我叫尤里安.敏茲。從今天開始要在您家中受您的照顧,請多多指
教。」
  楊不禁要問自己了,難道是自己在十五、六歲的時候惹了什麼將來必須要負責任的男女
關係?但接下來聽到尤里安所說的一句話時,所有的疑惑都像是前一晚所結的霜,在春日陽
光的沐浴下立即溶化消失了。
  「是卡介倫准將介紹我過來的」。
  在那個時候,楊還是上校,而卡介倫則是准將,所謂的「戰時託孤法」,即戰歿軍人所
遺留下來的孩子由其他軍人收養撫育的方式才剛開始推行不久。
  「那個時候,提督您嘴裡含著牙刷就走到門口的廊下來了。」
  尤里安是這麼說的,不過楊並不記得當時的自己是那麼樣的一副隨便樣,這大概是少年
自己想像過度吧!不過如果要由別人來判斷當時的楊是否真是那副德性的話,大部份人一定
會支持尤里安的,就好像是在尤里安的磅秤上再加上一些信賴的重量一樣。有的時候,卡介
倫就對著楊說,如果想知道有關他的任何消息或資料的話,公事方面就找菲列特利加.格林
希爾;而私事方面,則儘管找尤里安就可以了。當然,以楊本身來講,當然會問說為什麼不
跟他本人作確認?卡介倫的回答則是非常肯定的。
  「不管是任何人,都一定希望能得到正確的情報吧!但是對於一個將鏡子的左右邊都弄
錯的傢伙,能要求他畫出正確的自畫像嗎?」
  對於這樣的判斷和比喻,楊當然有著很大的異議。但是既然會讓朋友和部下有著如此根
深蒂固、牢不可拔的看法,楊也不得不私下檢討自己究竟應該要負多少責任。不過這也是卡
介倫個人的說法,或許他並不是出自真心,只是揶揄一下楊而已也說不定。
  ***
  在為出發的準備而忙碌的並不只有尤里安,同時還有應來自「銀河帝國正統政府」的請
求,前往赴任軍務尚書此一職務的梅爾卡茲,另外還有他的副官舒奈德上尉。最後,梅爾卡
茲還是沒有其他的選擇,只得接受如此無奈的安排,梅爾卡茲一旦心意已決,楊也只能眼睜
睜地目送著他離開。至於舒奈德,自然是不願意踏進沒有梅爾卡茲的地方。
  當尤里安鄭重其事地來到卡介倫面前向他道別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這個把
少年介紹給楊的負責人說道:
  「你可不要花心喔!否則莎洛特會哭的。」
  尤里安回以苦笑,心裡想著:也許,不得不苦笑的情況就像是這樣吧!
  另一方面,負責指導尤里安有關空戰技術的老師奧利比.波布蘭少校所說的話,剛好與
卡介倫成對比。
  「你應該在伊謝爾倫多待一年的。還有許多事情沒學吧!」
  「是的,如果能再多向您學習一些的話就好了。」
  「沒錯,還有一些比操縱單座式戰鬥艇更有趣的事情要傳授給你呢。」
  年輕的擊墜王一面笑著一面說一些讓楊聽了之後或許會坐立難安的話。
  「我十七歲的時候,打下了第一架敵機,征服了第一個女人。在那之後,全部的戰果加
起來算一算,任一方面的數目都已經上了三位數。」
  真是了不起啊!尤里安向他表達自己平凡的感想,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想說的話。但如果
是像先寇布那種人的話,或許會很諷刺地說:「你從以前就一直是重量而不重質啊!」,不
過年僅十六歲的尤里安並不會一下子就有如此的反應。並不是因為楊的感化,尤里安本身在
「這方面」是非常單純的,有時在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的面前,還會毫無理由地臉頰
發熱--像是這樣一個單純的程度,對波布蘭來說,暫時是失去了「這方面」的傳承弟子。
  波布蘭的同僚伊旺.高尼夫少校,在面對尤里安的道別時,最初只是說「好好保重」,
這一會兒又加了句「我記得的確是有一個堂兄在費沙--」,之後又停了一會,自己便做了
一個結論「不過從來沒有見過面,費沙也是很大的--」,在尤里安伸出手握別時,他握住
了尤里安的手,再度說了一次「要好好保重啊!」。
  參謀長姆萊少將,是一個頭腦細密,辦事認真且端正的人,但是有著一副與卡介倫等人
不同的臭官僚作風,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尤里安和他一直不是很親近,但也不能只對他
一個人不告而別。當這名顯得有些拘謹的少年到自己的辦公室時,姆萊形式地說了一些勉勵
的話之後,語氣改變了。
  「嗯,是到了現在這種時候我才說的,目前我的任務就是協助楊提督--啊!不,不要
用這種表情,我並不是有什麼特別自卑或不平的--」
  在看到姆萊笑時,尤里安或許是滿臉「如果對楊有什麼不滿就儘管說吧!」的表情也說
不定。
  「楊提督是個同時具有指揮官的資質以及作為一個參謀所必須之才能的稀有人才。如果
說他需要參謀的話,那麼也只是想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然後作為自己作戰的參考而已。」
  尤里安也認為確實是那樣沒錯,只不過這一回他將表情收斂起來,避免自己有粗率的反
應。但是姆萊又來了。
  「以我個人的立場,在被期望成為艾爾.法西爾英雄的參謀時,我在想自己應該做的任
務是什麼,但卻無法獲得立即的結論。獲得的時候,是在攻陷伊謝爾倫要塞以後了。所以我
明白自己的任務,刻意地高唱常識論,與梅爾卡茲等劃分界限來應對。或許有些令人看來覺
得討厭的地方,但是你能明白嗎?」
  「是的,我明白,但是為什麼您要告訴我這些呢?」
  當由意外當中覺醒過來的時候,尤里安不得不有此疑問。
  「是啊!為什麼呢?說來好像不太合乎常理,不過,或許是你有著讓人信賴的特質吧!
我想楊提督還有其他的夥伴們也都會對你說許多的話。這是你將來必須要珍惜的,一定會成
為你今後所擁有的一種財產吧!」
  最後他所說的話顯得有些陳腐,不過那或許也是一種好意的表現吧!尤里安道謝之後,
似乎也明白了這位秀才官僚型的參謀長為何能夠成為楊的幕僚的部分原因,楊之所以會選擇
他作為參謀長,應該是有相當的理由。在還沒有聽到姆萊方才所說的話之前,在這方面欠缺
的洞察力,或許就是尤里安還不能比得上楊的地方吧!
  接著,尤里安分別到費雪少將、派特里契夫准將、亞典波羅少將等人的地方去道別。三
個人各以其不同的表現方式來表示與少年離別的惋惜之情。費雪是默默一言不發地拍拍尤里
安的肩膀。派特里契夫是在說了二、三句勉勵的話之後,同樣地拍拍他的肩膀,不過好像稍
微有點太過於用力了。而亞典波羅則是交給他一把生了鏽的古銅鑰匙說這是一個幸運物。當
尤里安問說「曾經有過什麼樣的幸運事嗎?」的時候,伊謝爾倫要塞上最年輕的提督破顏一
笑。
  「是這樣的,以前在軍官學校一年級的時候,有一次超過了門禁的時間,翻過學校圍牆
要爬進去的時候,被值班的高年級學長楊威利撞見,可是他假裝沒看到,因此我便逃過了一
劫。」
  而那個差勁的高年級學長,卻在這個時候擔心著尤里安的安全,先寇布取笑著說:
  「不是已經加派馬遜了嗎?已經沒有別的護衛會比他更值得信賴了。」
  「可是,即使是馬遜,在二十四個小時裡面,還是會有些時候沒有辦法一直跟著尤里安
啊!」
  「這您不用擔心,尤里安的槍法和格鬥技術都是在閣下您之上的。」
  「被你這麼一說--」
  「覺得不舒服?」
  「不,是覺得很為難,不知是要覺得佩服然後就可以放心了呢?還是要覺得在我之上也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而應該要感到不安--」
  「那麼我就再重說一次,事實是遠在閣下之上,絕對可以保護他自己本身的安全。這樣
你可以安心了嗎?」
  「--也只好安心了。」
  楊的表情和語氣都有些不釋然的樣子,不過也放棄了再繼續追究下去,於是由要塞防衛
指揮官的身旁走開了。
  ***
  「把這個帶去吧,或許在某些地方會有幫助。」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楊所親手交給他的是費沙五大銀行之一北極星銀行的提款卡,尤里
安接過來之後赫然發現這個以自己的名義所開設的帳戶裡面,竟然被匯進相當於楊半年分薪
水的金額,尤里安急忙地要把卡還回去。但是黑髮的年輕提督輕輕地抬起手擋了下來。
  「沒關係的,你帶去吧!我在金錢方面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楊的生計當然是不會困苦的,和他的年齡相比,他毫無疑問的是屬於高薪階級,但是楊
的經濟觀念並沒有像他個人所主張那麼發達。當尤里安成為軍職人員的時候,稅賦一下子高
了許多,楊曾經發表自己對於薪資體制的懷疑和不平。但是他卻粗心地沒有注意到稅率之所
以提高是因為他已經沒有扶養親屬的負擔了。以他這種程度的經濟觀念,整個家計之所以會
不致於出現赤字,應該是因為楊並沒有那種揮金如土的資質吧!在服裝方面也好,在生活用
品方面也好。只要不討厭的話,即使是便宜的東西也會非常滿足。洗得褪了色的棉質襯衫仍
然毫不在意地穿在身上。例如買太陽眼鏡的時候,在聽過店員對限定生產的名牌作了將近三
十分鐘的說明之後,卻還是買了平日所常見大量生產的產品。按他的說法,太陽眼鏡只要是
有上顏色就可以了。買舊書的時候,也並不一定堅持說非得要買初版不可。至於酒的話,也
沒有那麼好的味覺可以品嚐出七六零年產與七六二年產的酒有何區別。也就是說,他是一個
對於物質享受並不是很執著的人。吃飯的時候,雖然是常常都到高級軍官用的餐廳,不過卻
是為了要享受與他人自由談話的樂趣才去的--
  就楊本身而言,對於這份用心的禮物,或許還是藉由菲列特利加的提醒才想出來的也說
不定。楊在自己並不擅長的領域,絕不會以借用他人的智慧為恥,因為這種狹窄的心胸是與
他無緣的。不過,基本上,楊所表現的應該就是來自父親所傳授的哲學吧。也就是說「在自
己能夠控制範圍內的金錢,可以保障自己擁有相當程度的自由」。
  對現在這個時候來說,唯有接受才是回報對方好意的最佳方法。
  「你當然是不會隨便浪費,在覺得有必要的時候,有多少你就用吧。另外,是不是可以
幫我把這東西交給比克古提督。」
  楊把剛寫好的親筆信親手交給尤里安。
  這封親筆信後來被視為是證明楊威利並不僅僅是一個戰術家,而且還是一涵蓋意義最廣
的戰略家的最為重要的資料。不過此時的尤里安當然不可能會預測到這種程度,但也不需要
特別叮嚀便已明白這是一封非常重要的書信。
  「我一定會直接交給他。」
  「嗯,那就拜託你嘍。」
  楊笑了,不過表情立即又嚴肅起來。
  「知道嗎?尤里安,不是為了什麼人,以後就是你自己的人生了。凡事都要先想想對自
己有什麼影響。然後--」
  楊正在努力思考接下來還有什麼話要說,不過語言的泉水在這個時候好像暫時乾涸了的
樣子,不久之後,只說了一句毫無創意的話。
  「不要感冒了,好好保重自己。」
  「提督您也要好好保重。」
  尤里安拼命地壓抑住自己澎湃洶湧的感情。
  「如果可以的話就少喝一些酒吧!還有,不吃蔬菜是不行的喔。」
  「哎呀,真是一個臨到出門還囉哩叭嗦的傢伙啊。」
  楊目不轉睛地抓住了尤里安的手。楊的手溫溫的、乾乾的,觸摸起來的感覺很好。這樣
的感覺到了很久以後,尤里安仍然能夠很鮮明地回想起來。
  ***
  尤里安.敏茲和梅爾卡茲提督、舒奈德上尉,以及馬遜准尉一起登上了巡航艦塔那特斯
Ⅲ號,離開了伊謝爾倫要塞。那是在九月一日的下午。
  當事者尤里安以及梅爾卡茲,還有要塞上的主人楊,雖然都不是喜歡儀式典禮的人,不
過還是舉行了一個規模可以稱得上是盛大的餞行儀式。平常僅登臺做「二秒演說」的楊司令
官,這一次打破了慣例,發表了大約是平常一百倍時間的講話。不過如果由一般常識來看的
話,他在極短的時間內,重複了臺詞「依照政府強烈的要求」達六次之多,令列席觀禮的人
看出他心中有著些許的稚氣與任性。
  即將遠行的人得由女性贈與花束,而將花束獻給尤里安.敏茲--這位同盟史上最年輕
的駐費沙武官--的這個榮譽,落在年僅八歲的莎洛特.菲莉絲.卡介倫小姐的身上,於是
人們拍手的聲音更大了。
  關於這件事,有一段伊謝爾倫內部背地裡的傳聞,據說最初對於「贈與花束」這麼一件
極為普通的事情,楊司令官與卡介倫事務總監兩個人倒是難得意見一致地反對說「花束又不
能吃」。最後這件事之所以能夠安然地定案下來,還是因為聽夠了這些男人一些極不負責任
的點子之後,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的一句話「關於這種事,形式是必要的,而且又不
是什麼重大的形式」,對於這沉著穩靜的斷言,他們就無法再提反對意見了。
  「那麼戰友們,我們這個伊謝爾倫城裡,誰是最賢明的人?」
  一段在這麼個愚昧的問題上畫下句點的傳聞,確實是讓人們的精神上獲得了某種調適,
不過對於那些提供這些話題的當事者來說,氣氛或許就不是那麼愉快了。
  卡介倫等人認定將這個笑話傳播到全要塞的犯人,一定是先寇布少將或者是波布蘭少校
當中的一人,或者兩個都是,不過當然並沒有什麼確實的證據。雖然說軼聞本身的真實性就
是令人懷疑的,不過在尤里安臨行出發之際,楊和卡介倫令人意外地並沒有做什麼,反倒讓
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是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在各方面安排的乾淨俐落。或許正因為如此,
刺激了像波布蘭之類的人的創作慾望,所以才產生了這種傳聞也有可能。
  儀式結束之後,菲列特利加來到楊個人的辦公室裡一看,只見黑髮的年輕司令官隨隨便
便地將兩隻腳跨在桌子上,一隻手拿著酒杯,一副情緒很惡劣的表情,凝視著窗外那廣闊星
海的一部分。桌上有一瓶已經少了三分之一的白蘭地酒擺置於他的面前。
  「提督--」
  猶豫了一下之後,菲列特利加輕輕地把聲音提高了一些。楊一回頭,滿臉像是少年惡作
劇被逮到的表情。但今天菲列特利加無法再提供任何意見,只是輕輕地說:
  「已經走了。」
  「嗯--」
  對菲列特利加的話點頭的時候,楊把空了的酒杯放在桌子上,然後拿起了酒瓶,但是又
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他所顧慮的對方是現在在場的人呢?或者是不在的人?菲列特利加並
不明白。
  「--下次見面的時候,大概又會長高許多了吧!」
  楊自言自語地所說的,是個不會落空的預言。[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6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6:42

【第六章】
  Ⅰ
  「一億人,一百萬艘規模。」
  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對自由行星同盟和「帝國正統政府」
發出措辭強烈的「宣戰公告」以來,這句口號便在帝國軍首腦部周邊私下流傳開來。在「武
力懲罰」聲明之後,沒有軍籍的平民階級青年,紛紛離開工作崗位或學校,競向各地的軍隊
徵募事務所報名。在這些人之中,兵役期滿返鄉後卻又希望重回軍旅而捨棄平穩生活者,比
比皆是。
  因為萊因哈特成功地結合了平民階級對高登巴姆王朝的門閥貴族專制統治長期累積的憎
恨,以及對自由行星同盟重新燃起的同仇敵愾。
  「打垮門閥貴族的殘黨!絕不容許他們復活!保護平民的權利!」
  「打敗與門閥貴族的共犯--自稱自由行星同盟的傢伙!」
  後者的聲浪在產生的同時,即開始急速成長,一週過後,便掀起高潮性的驚濤駭浪,氣
勢堪與由來已久的前者匹敵。萊因哈特與這波接踵而至的浪潮固然不無關係,但他並沒有助
長其聲勢的壯大,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發出「宣戰公告」之後,萊因哈特並沒有直接促成
平民們群起效尤;若幕後真正由他在操縱,那麼,如同主動與積極的累進互動效果,自由行
星同盟勢將被動地將計就計,決意與門閥貴族聯袂合作,且他也必須將本身與誘騙皇帝計劃
共犯的事實掩藏起來。
  「國民們!起來!」--對於這類的煽動行為,萊因哈特一概不予考慮,也沒有必要這
樣做,因為平民本身即具有憂患意識了。他們最害怕者莫過於一度到手的社會、經濟上的公
平權利又被剝奪,以及特權階級再度抬頭。
  ***
  許久未曾露面的帝國軍上將奈特哈爾.繆拉,再次出現在高級軍官俱樂部「海鷲」,是
在進入九月後的第一個禮拜六。這天早上,好不容易結束了醫院的療養生活,繆拉即趕往萊
因哈特的元帥府致意,領取早已為他備妥的現役復職命令後,便到俱樂部與多位同事們聚首
。在帝國軍上將以上的幹部中,除了萊因哈特,最年輕而且又單身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他並
不需要急著趕回官舍。
  「抱著醫院的床睡覺,我已經受夠了!不好意思!讓各位擔心了--」
  繆拉向著自撲克牌桌上站起來相迎的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露出笑容。疾風之狼向俱樂部
的服務生--一個幼校的學生--點了咖啡後,連忙請繆拉入座。
  「總算出院了,最近街頭巷尾常可聽到『一億人、一百萬艘規模』的議論。」
  「為數是很可觀,不過,有可能真的動員起來嗎?」
  繆拉一面坐一面說道,羅嚴塔爾的金銀妖瞳閃閃生光。
  「--量的方面是有可能!但是,在機能運用上,就另當別論了。首先碰到的問題是-
-補給,要餵飽一億人,並不簡單--」
  「想起來是很簡單,做起來就不簡單了!」
  米達麥亞深表同意道。常常身處前線,飽嚐補給屢屢延誤甚至中斷之苦的他們,深知紙
上談兵無濟於事的道理。有時往往是生產計劃達成了,卻由於欠缺輸送計劃,使得堆積如山
的糧食囤置以至腐敗,面對這種現象,他們的憤怒與遺憾,是筆墨不足以形容的。礙於糧食
不足,他們只得放棄辛苦修築的據點,無功折返。
  閒談不多時,羅嚴塔爾起身向兩位同事告辭,目送著他那消失於門口的修長背影,繆拉
對疾風之狼笑道:
  「羅嚴塔爾提督好像又有新的女朋友嘍!」
  「可能吧!」
  米達麥亞苦笑地答道,他的內心頓時百感交集。
  就行為表面上看來,羅嚴塔爾堪稱是獵艷高手,不過說也奇怪,他有個習慣,那就是絕
不同時與兩個以上的女人交往。他的戀愛史上沒有一次是長久持續的,但當他與一個女人交
往後,這個金銀妖瞳便不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或許是因為如此吧,被他無情拋棄的女子,
一時之間還兀自深信他的心依然屬於自己的,更有許多女人因而對他毫無怨言,令其他男子
嫉妒不已,卻只有望而興嘆的份兒!
  「羅嚴塔爾換女人了!」
  「這麼說來,已經五月了啊!」
  這類對話經常在同事之間流傳。「文人提督」--梅克林格在手冊的開頭寫道:「年年
歲歲花相同,歲歲年年人不同。」不乏譏諷之意。當然,對於他人的諷刺和責難,羅嚴塔爾
並不放在心上;雖然米達麥亞知道,這位同事的好色是在差點被母親挖出右眼的情況下,造
成精神創傷所引起的,但他並沒有對其他人提起這件事,處事一向明快俐落的他,一碰到有
人談及這件事,也只好含糊帶過:
  「羅嚴塔爾固然不該,但迷戀他的女人也有錯啊!」
  「說起女人啊,為什麼在打雷或颳風時,她們常常會抱著枕頭呢?」
  有一次,羅嚴塔爾一臉認真地問道,被這麼一問,米達麥亞幾乎招架不住。
  「大概她們會害怕吧!」
  也只有這樣回答了,但羅嚴塔爾卻不以為然。
  「那抱我就好了,幹嘛抱枕頭!她們覺得抱枕頭有用嗎?」
  雖然明知這種情形沒有合理的解釋可循,但就像用兵一樣,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仍固執
於吻合理性的要求。
  「女人就是這樣!問我為什麼也是白問,因為,我也不知道!」
  米達麥亞投降了。表面上說得冠冕堂皇,但若以認識的女子人數來看的話,他遠比不上
羅嚴塔爾,只是他已有結婚成家的實績,但這時的羅嚴塔爾對已婚者的權威並不信服。
  「不要說大話噢!你認識的女人可不比我多哦!」
  這時開始,氣壓下降。
  「我認識艾芳瑟琳,艾芳瑟琳是個女人!」
  「老婆不算在女人之列!」
  「你為什麼這麼講?」
  放下盛著黑啤酒的大杯子,羅嚴塔爾壓低嗓門道:
  「成天艾芳瑟琳長,艾芳瑟琳短的!被一個女人綁住!還會那麼快樂嗎?自己的世界變
得窄小,有何樂趣可言呢?真搞不懂哪!」
  這就是人稱「帝國雙璧」的對話!不免令人頗覺有失大將風範,最後兩人似乎是大打出
手了。說是「似乎」,其實是兩人的記性有問題,目擊者也三緘其口,第二天,當全身上下
的傷處疼痛不堪時,兩人也只有勉強為各自的疼痛找說辭了--
  「羅嚴塔爾提督獨佔資源,害得我們只有望著美女乾瞪眼的份兒!」
  繆拉的語氣毫無惡意,幼校的學生端來咖啡,他輕啜著。據說,中尉時代的繆拉,曾有
過一次慘痛的失戀經驗,但他只一笑置之,表現得出奇的冷靜,冷靜得不像他那個年齡該有
的反應,所以根本無從辨別傳聞是真是假。在往後,將被稱為「鐵壁繆拉」的青年,也有著
與戰場上不可一世之名大異其趣的一面。
  Ⅱ
  九月十九日,元帥府召開最高作戰會議,出席者有十七位。
  帝國元帥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首席副官修特萊少將、次席副官流肯上尉、秘書
官瑪林道夫小姐,三名一級上將--奧貝斯坦、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十名上將--瓦列、
繆拉、法倫海特、魯茲、克斯拉、畢典菲爾特、梅克林格、舒坦梅茲、雷內肯普、艾傑納。
  克斯拉身為首都的治安負責人,因皇帝被挾持一事遭到指責,被處以申誡和減薪,以及
暫時的禁足處分。現在隨著處分解除,他終於可以在公開場合中露臉了。
  帝國軍的全宇宙艦隊已進入第一級出動準備狀態,只待羅嚴克拉姆元帥發號施令,二十
四小時之內,十五萬艘大大小小的龐大艦隊,就能出現在奧丁的上空。
  萊因哈特優美的修長身姿昂然入座,提督們同時行禮致意,此時,他那如獅鬃般的金髮
,閃耀著黃金般的光采。
  「今日召眾卿於此,是想就以武力懲戒僭稱自由行星同盟之叛徒一事,聽聽各位的意見
。」
  萊因哈特開場白後,語氣淡然地說明了自己的計劃。
  「我先談談自己的腹案。這次和以往直攻伊謝爾倫的戰略有所不同,也就是說,我軍將
經由費沙迴廊進攻同盟領。費沙將放棄政治及軍事上的中立立場,歸屬我方陣營。」
  半晌之後,會議室內一陣無聲的騷動,萊因哈特看看大家,舉起一隻手來做了個手勢。
  提督們的視線集中望向門口,他們的個性從各自的表情上流露無遺。
  緊隨著素有「貓」及「豹」之稱的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親衛隊長姜塔.奇斯里上校背後出
現的竟然是費沙的事務官--尼古拉斯.博爾德克。
  「這個人將協助我們。當然,並不是毫無條件的。」
  再次對大夥介紹了博爾德克後,萊因哈特收斂了嘲諷的語氣,補充說道。萊因哈特已和
這個行事縝密的事務官簽訂密約。內容則是,博爾德克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使帝國軍得以
順利通過費沙迴廊,萊因哈特則必須遵照博爾德克的要求,放逐現任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
並支持博爾德克繼承其寶座。萊因哈特雖然未言明這些細節,提督們已能大致了解了。
  「也就是說,他要出賣祖國嘍?」
  畢典菲爾特直截了當地說道,完全顯露出自己對博爾德克的反感與不信任心態。事務官
感覺到他的敵意,露出受到傷害的表情。
  「所言甚是!但我出賣的僅是費沙形式上的獨立,這種形式上的獨立對費沙的存在,並
無實質的意義和價值。拋開無用的形式,費沙才能變成更為豐足的實體。」
  「話倒說得挺漂亮的嘛!那麼,出賣親人、背叛朋友,也都有理由嘍!」
  「夠了!畢典菲爾特!」
  金髮的帝國宰相冷靜地制止了這員猛將毒辣的舌鋒。
  「若是沒有他的幫助,我軍將難以通過費沙迴廊。對於他的幫助,我方自應有所報酬,
因此當以禮相待。更何況今日邀集眾卿,是想聽聽各位的意見,羅嚴塔爾,你認為呢?」
  「依下官之見,我不會無條件地相信費沙人。」
  被指名詢及的羅嚴塔爾態度嚴肅,但語氣平靜地陳述自己的主張。
  「通過費沙迴廊進攻同盟領域,萬一他們突然改變主意,封鎖迴廊,我軍將落入圈套,
孤立無援。先不談補給和通訊,我們連迴廊的地理情形都不了解,這個風險未免太大了吧!」
  甫說畢,畢典菲爾特立刻反駁道:
  「羅嚴塔爾一級上將的顧慮固然沒錯,但是,如果費沙膽敢使出這種卑鄙的手段,我們
可以用武力立刻還以顏色,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啊!」
  「您是說在費沙迴廊掉轉艦隊回頭?」
  「是啊!費沙的武力太弱,我們可以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
  「當我們回過頭來時,同盟軍若從背後挾擊,怎麼辦?這樣做對我們大大不利呀!雖然
不致於釀成失敗,但我們也不能造成無謂的犧牲啊!」
  主張慎重論的軍人,往往會被人譏評為膽小鬼,但帝國全軍卻沒有人會如此指責羅嚴塔
爾。畢典菲爾特儘管不滿,終究緘默下來,其他的提督也沒有附和任何一方。萊因哈特開口
說道:
  「羅嚴塔爾言之有理,但就基本構想而言,我已決定通過費沙迴廊,進攻同盟領域。若
是僅僅設定伊謝爾倫迴廊這條進攻路線,會縮小了戰略上的選擇範圍,這不正重蹈了過去同
盟軍以官兵屍體鋪設伊謝爾倫迴廊的愚昧行徑嗎?通過或不通過費沙迴廊,是人類自身的決
定,不是自宇宙開闢以來的法則。同盟軍那班烏合之眾要怎麼想,就由他們去吧。我們沒有
義務和他們奉行相同的想法。至少,通過費沙迴廊這個方法將使敵軍大出意料之外,就這一
點來看,已遠勝其他策略一籌了。」
  環視在座的人,他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意思,接著說道:
  「所以,首先,就如大多數人預期中的一般,進兵伊謝爾倫迴廊。兵員將比今年春天坎
普和繆拉所動員的兵力更多,不過,我要事先聲明,這是表面作戰!」
  萊因哈特白皙的雙頰氣色勻旺,只要事情非關乎政略或陰謀,而與戰略及戰術有所牽連
,這位年輕的天才便會流露出振奮昂揚的神態。
  「當同盟將注意力集中在伊謝爾倫時,我們再發動主力,一舉突破費沙迴廊,進入同盟
領域。楊威利人在伊謝爾倫要塞,同盟軍的其他兵力、其他將帥,都將不足為懼!」
  「閣下說得沒錯,不過--」
  疾風之狼歪歪頭。
  「問題是楊威利。我們必須考慮到,他有可能察覺到我方主力大軍的動向,進而提前離
開伊謝爾倫,遠道趕來迎擊我軍的主力啊!」
  「那時,我軍就突破伊謝爾倫迴廊,配合主力夾擊楊威利,讓他成為民主國家殉道者!」
  萊因哈特精神抖擻,語音抑揚頓挫。大多數的提督都點頭表示贊同,唯有奧貝斯坦一語
不發地盯視著,羅嚴塔爾開口說道:
  「最後的結局會如此圓滿嗎?」
  對這位年輕貌美的獨裁者而言,這種說法未免過於大膽。渥佛根.米達麥亞的視線在兩
人的臉上,快速的交替著,一反過去的豁達明朗,他的動作顯得憂慮而緊張,不過,似乎沒
有人發現他的神色有異。
  「我會讓這場仗順利打下去的。」
  不知是否意識使然,萊因哈特以溫和的語氣回應了羅嚴塔爾的話,秀麗的嘴角浮現水晶
柔光一般的微笑。從過去到現在,即使是對萊因哈特懷有敵意、否定其才能的人,也無法抗
拒這種美麗的微笑。
  「--希望如此!」
  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也微笑答道。米達麥亞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卡爾.古斯塔夫.坎
普死後不久,羅嚴塔爾曾在言語間透露出對於萊因哈特的不信任感,令在場的米達麥亞大為
吃驚。後來,雖然他解釋那些話是酒後亂語,而米達麥亞也能夠諒解,但米達麥亞的心中,
卻不禁迴蕩著一般莫名的不安。羅嚴塔爾厭惡在心中存有芥蒂,他更厭惡讓別人知道這一點
。羅嚴塔爾總喜歡在適當的時機和場合下,語不驚人死不休。
  「不知作戰名稱是什麼?」
  問話的人是繆拉。萊因哈特俊美的臉龐上,發出了會心的笑容,他用手撥撥前額如金絲
般的頭髮,語調曼妙如音樂地答道:
  「--作戰之名是『諸神的黃昏』。」
  「諸神的黃昏!」
  提督們沉吟般地竊竊私語,一股難以言喻的顫慄感傳遍全身,直透精神的深處震撼著。
連身經百戰的猛將們,也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幅幻象--燃燒殆盡的?
星,以及與其休戚與共的行星文明之餘光。
  除此之外,提督們再也想不出來還有哪些名字更適合此次作戰,不!他們甚至覺得,由
於這個命名,作戰的成功已是指日可待的了。當然,這只是瞬間的錯覺,在沙場上幾經出生
入死的他們,深知橫在前面的路途將會艱困無比,神色間因而立時變為嚴肅。但不可否認的
,身為亂世的武人,聽到這句話,難免再度挑動起他們的霸氣和銳氣。
  提督們相繼揚聲要求主君,讓自己參加此一壯大的作戰行動。因為令武人最興奮的,莫
過於在戰術上取得優勢之前,先踏出戰略勝利的第一步;歷史長達二世紀半的自由行星同盟
,誰能為其末章劃上句點,誰便能名垂千古。
  Ⅲ
  提督們和博爾德克退出之後,只剩總參謀長--奧貝斯坦一級上將一人,他針對下次會
議所要討論的細節,加以一一確認。
  「對於博爾德克這種人,不能抱有過高的期望啊,宰相閣下!」
  萊因哈特微揚姣好的雙眉。
  「可是,博爾德克至少比費沙黑狐--魯賓斯基,容易應付多了!」
  「您說得沒錯。不過有另一個問題必須加以考量,也就是關於博爾德克是否以駕馭費沙
,他雖不至於無能,但也僅止於輔佐的能力而已,充其量不過是借黑狐之威橫行一時的過街
鼠輩!」
  「你的意思是說,他沒有立於千萬人之上的器量?」
  「器量太大也不行,我是指他如果連敉平己方陣營中不平份子的能力都沒有的話,那就
只會扯我軍的後腿了。」
  萊因哈特對於總參謀長的悲觀論調,付之一笑。
  「這樣不是很理想嗎!試想,如果他沒能力的話,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和權力,他勢必
會瘋狂鎮壓反對派,如此一來,費沙所有的憎惡和反感將集於他一人身上,屆時,我們就可
以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了斷他,如同處理掉一件舊傢具一樣,豈不事半功倍?而且這麼做,
絕對不會引起反對聲浪的!」
  「--原來如此,閣下早已有如此打算了。」
  義眼的總參謀長,此時毫不掩飾地表露讚佩之感。
  「失禮了,我再也無其他顧慮了,就請依照您的意思行事吧。」
  對於奧貝斯坦的滿腔讚佩,貌美的帝國元帥毫不引以為意,他進一步的思索著。
  「或許在征服自由行星同盟時,也可以使用這一招,你認為呢?總參謀長。」
  「您說得極是。」
  奧貝斯坦點點頭。
  「企圖倚仗新帝國的權威和武力為後盾覬覦舊同盟領總督之位者,必大有人在!建議您
應儘早挑出人選來。」
  對於總參謀長的這番話,萊因哈特默不作答,只輕輕地頷首示意,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
個人的影像。
  --那就是楊威利。同盟軍智慧最高的年輕大將,年紀輕輕便建立卓然功勳的軍人,其
功績和才能往往招致小人嫉恨,儘管他似乎不在意目前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但當酬以新帝
國總督之位時,他還能對那個民主國家保持高度的忠誠,而絲毫不為所動嗎?這的確是最耐
人尋味之處。
  自己的命運絕不可任人擺佈,應該支配他人的命運--自從年少時代,自己最鍾愛的一
切被剝奪了之後,萊因哈特便一直這麼認為。直到現在,這種想法也未曾改變過。
  但是,他一心一意消滅帝國的門閥貴族和征服自由行星同盟,並將所有權力掌握在自己
手中,除了這個原因之外,其所持的理由還有很多。
  即將誕生的羅嚴克拉姆王朝不能只自滿於為宇宙帶來統一與和平,羅嚴克拉姆王朝的治
世應該比帝國舊體制的時代更公正,比自由行星同盟更有效率。至少,不能將國家大權交給
只會炫耀血統與家世的大貴族公子哥兒們,也不能將權力交給光會以強辯和利誘,愚弄人民
的煽動政治家!
  而對於楊威利這樣的男子,應該提供足以使其充份發揮才能的環境,只是,不管集聚多
少個才智豐沛的人才,也無法彌補去年失去紅髮摯友的缺憾,這一點,萊因哈特非常清楚。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6:46

  ***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對於萊因哈特的戰略,尤其是政治策
略仍有不明白之處,因而兩人私下研商。
  「我們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間,真的沒有和平共存之道嗎?」
  這不是疑問,更不是想加以確定,希爾德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對方的回答也不出所料:
  「是的!是他們關閉了這條通道的。」
  萊因哈特應道,或許自己也注意到這種過於冷淡的否定語氣,他再追述事態似的補充說
道:
  「要是他們真是一流的馬基維利主義者,那麼,他們對於皇帝的年齡這種感情層面的價
值便不會予以認同了!假如他們將皇帝和誘拐者一併遣返,就目前而言,我並不會在外交和
軍事上,動用對他們不利的政策。事實上,是他們自己簽下死刑執行書的。」
  萊因哈特認為,當權力為二流以下的馬基維利主義者所壟斷之時,也必是亡國之兆顯現
之時。在歷史洪流裡,有必然的因素,也有偶然的因素。不論是高登巴姆王朝抑或自由行星
同盟,他們過去的所作所為都種下今日「氣數將盡」的惡果,就在此時,他--萊因哈特出
現了,這種想法應該不過份吧?只是,萊因哈特無法忍受自己只是歷史潮流的一個道具的想
法,他要按照出自於己身的意願,消滅高登巴姆王朝和自由行星同盟,使人類社會從五世紀
前的怪物--魯道夫的頑強符咒中解放出來。但是,即使如此--
  「瑪林道夫小姐--」
  「是!羅嚴克拉姆公爵。」
  「妳認為我的手段毒辣嗎?」
  希爾德一時間無言以對,而注視著伯爵小姐的冰藍色眼睛卻是一派認真。
  「如果我說不會,閣下會很高興吧?」
  猶疑了一下才回答,希爾德當然知道,這並不是萊因哈特想聽到的答案。年輕的公爵,
端整秀麗的臉上出現一抹苦笑。
  「我非常感謝妳!瑪林道夫小姐。真的!那個時候即使我們趕到山莊,姐姐也不會見我
的。有你設法相勸,姐姐才肯答應接受護衛。」
  看到眼前這位年輕人沉緬往懷,流露出率真感情,希爾德不禁覺得,他和那個霸氣的萊
因哈特簡直判若兩人!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呢?--這個問題似乎問得有點幼稚,不應該這
麼問的。只是,希爾德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哪一個他才是她自己所喜歡的呢?
  「就算姐姐不高興,我也不能再走回頭路了。如果我退出征服世界之路,又有誰能夠統
一宇宙,恢復和平的秩序呢?難道要把全人類的未來交給逆料難卜的自由行星同盟或執迷於
舊體制的反動份子?」
  這種說法似乎是想讓別人明瞭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出自正當的目的。萊因哈特想到這
一點,立刻感到一陣嫌惡。他那蒼冰色的瞳眸,泛射出銳利而強烈的光芒,再度恢復了支配
二五零億人民的獨裁者神情。
  「明天宣布廢立皇帝!」
  萊因哈特揚聲令道。
  七歲的皇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將被剝奪帝位,由貝克尼茲子爵的女兒--誕生
甫八個月的卡洛琳繼位為女皇。她是高登巴姆王朝歷史上最年輕的一位皇帝,可能也是最後
一位皇帝了。
  萊因哈特可以想像,當舊體制派的殘黨獲知他立一個嬰兒繼任帝位時,那種憤怒和憎惡
已極的情景。「那個金髮小子胡作非為不說,竟還冒瀆權威和傳統!」這類的攻訐將交相而
至,甚至有可能再度燃起他們報復的火苗。然而,他們口口聲聲強調的所謂「權威」和「傳
統」,卻不過是五世紀前魯道夫.馮.高登巴姆所構築的空中樓閣而已。
  當支撐這個樓閣的兩大支柱--權力與暴力消失時,樓閣自然也將瓦解了。對於舊體制
派所抱持的錯覺,萊因哈特一來感到不解,一來又覺得可悲。
  Ⅳ
  海德里希.朗古終於在半年前晉身官界要階,擔任內務省社會秩序維護局的局長,專事
檢舉政治犯、思想犯、國事犯,監視並箝制言論活動,進而干涉教育及藝術界。在他任局長
期間,作為帝政內部權威專制主義的支柱,企圖掌握強大的權力,擴充權限,甚至極可能躋
身內務尚書。
  在羅嚴克拉姆新體制確立期間,朗古以舊勢力派之身,卻能倖免於難,理由有二。其一
,他在政治警察的領導方面確有才能,不但精於情報收集,甚至握有許多貴族的相關資料。
其二,這個男子具有職業專家的意識和忠誠,自過去的主人(「飼主」--這是米達麥亞等
人充滿嫌惡的叫法),也就是那些大貴族們沒落之後,他便自然地表示了侍奉新主人的意圖。
  萊因哈特廢除社會秩序維護局,朗古固然大失所望,但對本身能力信心十足的他,卻仍
決意堅忍到底。等待太陽再度出現,掃除陰霾。
  他的耐力終究使他得到回報,而且這份回報比他的預期來得更早。那些把厭惡視為本身
任務之一的憲兵們,將他從軟禁的官舍中釋放之後,並帶他至奧貝斯坦一級上將的辦公室。
  朗古實在太幸運了,因為在奧貝斯坦嚴密周延的調查下,仍然找不到他濫用職權、中飽
私囊的證據。在舊體制時代的重要人物當中,他以特異獨行而聞名,私下行為沒有弱點,對
於這一點,門閥貴族們視他為古怪的人,他也因此而蒙上一層神秘色彩,令人難以捉摸。由
於他忠於職守,勤奮有加,因此,不免被冠上「獵犬」的封號。
  看著他的奧貝斯坦是否在壓抑內心那極為貧乏的幽默感,就令人無法下斷言了。乍見外
表,實在看不出來海德里希.朗古是一個能力與功績兼備的男子。未及四十歲;褐色的頭髮
已褪去昔日的光采,勉強地貼附在兩耳旁;黑色的眼珠又大又靈活,轉不溜丟;嘴唇又紅又
厚,但嘴形卻很小;個子不高,頭倒是很大;全身肌肉發達,連外露的皮膚也紅潤而富有光
澤。
  海德里希.朗古給人的視覺印象,有如剛餵母奶的健康嬰兒,凡具有健全想像力的人,
幾乎都無法將他的外表和他的職務聯繫起來。秘密警察的領袖應該具有冷峻、陰沉的外表,
這就是為什麼人們難以接受他那形象的原因。
  而更令人覺得不搭調的是--他的聲音。這樣的一個男子,發出的聲音該是「猶如小孩
那般尖銳」,具有一般想像力的人都會先有這種心理準備吧。但是,事實上,自朗古口裡發
出的聲音,是一種極端莊重沉穩的低音,聽起來恍似古代的宗教指導者,在信徒們的面前,
對著天上的唯一的神禱頌一般。那些滿心以為會聽到幼兒般的聲音而暗自竊笑的人,當面對
此一事實時,所承受的打擊與震撼也愈大。所以朗古的容貌和聲音,反而成為他識破對方意
圖、為自己製造有利立場的詢問利器。
  然而,現在坐在朗古眼前的,是裝著電腦義眼、投射出無機視線的男子,而且,這名男
子還具有向帝國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報告他是否值得饒恕的權力。
  「總參謀長,我的看法是無論披上何種外衣,真實的政治只有一種!」
  朗古表明自己的主張,奧貝斯坦評量著朗古話中的內容。
  「哦?是哪一種?」
  「由少數支配多數!」
  朗古的聲音聽來宛如在向上帝陳述真理和事實,只可惜沒有管風琴的伴奏。不過,此時
此地的奧貝斯坦,掌握著他的生殺予奪大權,光憑這一點,奧貝斯坦對於朗古而言,實無異
於上帝了。因此,他在表明自己的誠心之時,也不敢過於放肆。
  「民主共和制主張在自由意志之下,由多數支配,關於這一點,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若把全體當作一百,超過其中的五十一,便能主張以多數支配。但是當多數派分裂為
若干團體時,在五十一當中,只要有二十六以上就可以支配全體。當然,這只是一個樣式化
、單純化的例子,不過主張以多數派支配的共和體制何其空洞,聰明如閣下,不用我多說也
應該知道的!」
  奧貝斯坦無視於朗古有意無意的恭維,他和主君萊因哈特一樣,都不喜歡他人的奉承阿
諛,關於此點,連討厭他的人也知道。雖然被潑了一盆冷水,朗古並不引以意,繼續說道:
  「真實的政治既然是由少數支配多數,那麼我認為,為使政治得以安定,絕對不能沒有
像我這樣的人。」
  「你是指秘密警察?」
  「我指的是治安維護體系的管理者。」
  他的措辭經過巧妙地修飾,但奧貝斯坦完全無視於對方的自我主張。
  「對於權位者而言,秘密警察或許是非常方便的工具,但其存在往往是眾所憎恨的對象
。由於你擔任社會秩序維護局的負責人,因此,前一陣子維護局解散時,有許多人要求處罰
你,其中包括開明派的卡爾.布拉格。」
  「布拉格的事有待商榷,而我一心只對朝廷效忠,從未曾假借行使職務之便,達到追求
個人私慾之目的。如果,我因為無私的忠誠和心而遭受處罰,對羅嚴克拉姆公爵來說,絕不
會帶來任何好的結果!」
  善意忠告的外衣下,隱藏著威脅的甲胄。他無非是想指出,一味追究他過去的罪行,或
者該說一味追究社會秩序維護局過往的種種,在此同時自己也得三思,不是嗎?
  「羅嚴克拉姆公爵本人似乎也並不十分歡迎你這種人哦--」
  「若羅嚴克拉姆公爵堪稱典型的武人,自然應該具有馳騁戰場征服宇宙的氣概!但是,
有時候一句流言可以勝過一萬艘大艦隊,未雨綢繆的防禦足以匹敵強大攻勢。我希望羅嚴克
拉姆公爵及總參謀長閣下能明察秋毫,並從寬處置。」
  「我倒是免了,至於羅嚴克拉姆公爵,你打算用什麼來報答他的寬宏大量呢?這才是重
點。」
  「這是當然的!我會付出絕對忠誠,竭盡所能,為公爵的霸業貢獻自己棉薄之力!」
  「說得好!不過社會秩序維護局已經解散,沒有理由再次復活。為了不落人口實,避免
被評為開明政治在開倒車,必須考慮換個名稱或做點改變。」
  聽到這番話,朗古稚氣紅潤的臉上,益發顯出光澤,他以充滿魅力的低分貝音量得意洋
洋地補充說道:
  「既是如此,讓我想想好了!」
  不識時務的歌劇歌手發表了宣言:
  「國內安全保障局--怎麼樣?這個名稱,聽起來是不是不同凡響?」
  義眼的總參謀長只是點了點頭,看來似乎沒有引起他多大的興趣。
  「舊酒裝新瓶!」
  「我會讓酒也完全變新的!」
  「好吧!那你就好好幹吧。」
  --就這樣,從舊體制的社會秩序維護局局長,到新體制的國內安全保障局局長,朗古
為自己塗上了不同的顏色。
  ***
  「諸神的黃昏」作戰計劃即將發動,帝國軍的最高幹部們已暗中開始作業,但是與費沙
合作之事,仍使羅嚴塔爾感到惶惶不安,他最親近的戰友再次注意到這點:
  「羅嚴塔爾閣下真是杞人憂天!」
  米達麥亞露出笑容,取笑他道。
  不過,畢竟對方不是單純的小姑娘,而是費沙的老狐狸啊!對他們心存懷疑也是人之常
情。米達麥亞曾經想過一個方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取得軍事勝利,使費沙沒有設計
陷阱的餘地。但是萬一失敗的話,就會成為羅嚴塔爾所說的「孤軍」了。
  「那麼一來,就必須在當地調度官兵們餬口的食糧。即使作戰成功,也免不了會惹來『
掠奪者』的污名吧!」
  米達麥亞自己愈想愈不痛快,未來的遠景真是缺少明快感啊!
  「如果是作為『征服者』被人討厭還無所謂;但如果淪為『掠奪者』,遭人瞧不起的話
,可不是一件教人愉快的事啊!」
  「話說回來,也要當地有掠奪的物資才行啊!對方若像我們前年一樣地採用焦士戰略,
可就糟糕了!還記得那時的同盟軍有多狼狽悽慘吧。」
  無論使用何其美麗的辭句來宣傳自己的正義,只要親眼目睹到軍隊掠奪的事實,民眾絕
對不會支持征服者的。為達到目的,一時的破壞,或許還能得到寬容,但若欲使征服發展為
永久的統治,那麼在一開始就招致民眾反感,將會大大不利。
  「--但是,關於這一點,我們再怎麼說也沒用,羅嚴克拉姆公爵已經決定了呀!」
  奈特哈爾.繆拉客氣地暗示他倆不必再費心思了,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因而點頭同意,
就此收住這場沒有結果的討論,把話題帶到實務的工作上。但與此同時,羅嚴塔爾卻從繆拉
的話中,觸通了一種想法。
  「遵照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決定,是嗎?--」
  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在心中暗忖道。在內政方面,金髮的年輕帝國宰相,正義之名流傳
四方,至少,和門閥貴族們的舊體制相較之下,萊因哈特的支配是公正多了。將來他對敵國
的百姓,也會維持這份公正嗎?
  羅嚴塔爾是個有野心的人,只要佔據一個階梯,就不會放過下一個階梯,這是一種亂世
梟雄的野心。打倒上級,取代他的地位,這份野心約自一年前開始,便已在他內心深處迴盪
不止。然而,這並不是癡心妄想,假如一直沒有機會,而且事實也證明萊因哈特的力量和運
氣,的確在羅嚴塔爾之上,那麼,他才會斷然放棄追求至高寶座的企圖。但前提是萊因哈特
必須能夠證明他自己才是唯一足以稱霸的人,如果他沒能及時證明白己的能力,屆時--
  Ⅴ
  帝國軍大規模出動之日迫在眉睫,這項情報已透過各種管道傳至費沙,但大多數人的反
應冷淡。過去,他們還會以一副局外人的口吻嚷道:「哎呀!又來了!」現在,他們連嚷都
懶得嚷了。連精明狡猾的費沙商人,也早已習慣一個多世紀來三國鼎立的局面,他們深信,
昨天的時鐘,明天照樣可以用。在愚笨的殺戮空隙中,再度囤積財富--大顯身手。至於競
技場外,遊戲規則已為某些人的意志而改變,部分人類正在其中蓄勢待發,這就非他們所可
想像得到的了。
  在他們的觀念中,和平繁榮的海洋之子--費沙迴廊絕對不會葬送在銀河帝國的大艦隊
手上,特立獨行的費沙商人,也不會成為無形牢籠裡的囚虜。的確,在過去,同盟和帝國兩
方也曾多次策劃通過費沙迴廊的計謀,但每次都化為泡影,不斷排除的結果,才造就了今日
的費沙。這次,自治領主的政府也能夠擺平一切吧!只有這樣的政府,才值得從所得中抽取
稅金。自己只要專心自己的工作--勞動、謀生--就行了,這是費沙一般市民的想法。
  不過,現在的自治領主對市民們是不是還保有無私的忠誠,就很難說了。不!應該說,
自第一代的雷歐波特.拉普以來,歷代的自治領主便一直為一個問題所苦,那就是應該對費
沙的市民或地球的人民效忠?直到現在的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終於解決了這個煩惱--因
為魯賓斯基的心是放在第三個方向上,也就是他自己。
  「只就硬體而言,伊謝爾倫要塞確有易守難攻的優點,而且,那裡還有一位同盟軍的最
高智將,應該可以放心才對啊!至少對同盟那些平庸的政客們而言是如此。」
  魯賓斯基正與魯伯特.蓋塞林格談論同盟的狀況。
  「不過,這種安心的感覺,卻使同盟首腦部失去健全的判斷能力,並做了最壞的選擇。
過去的成功造成現在的錯誤判斷,同時也剝奪了他們自身的未來,這可以說是最好的前車之
鑑啊!」
  這個教訓對誰最有益呢?--魯伯特.蓋塞林格在冷笑中忖度著。假使自治領主自以為
可以置身事外,那麼,他將成為世人的笑柄。因為恐怕他做夢也想不到,此時也正是他那鮮
為人知的兒子,為其父親奮力掘墳的最佳時機,不過,此刻正忙著挖墓的人,似乎不只他一
個人。
  「我對博爾德克事務官的動靜,愈來愈有興趣了!」
  魯伯特.蓋塞林格的聲音充滿有毒的針刺,值此時際,是沒有必要刻意隱藏惡意的。在
魯伯特看來,博爾德克猶如一個丑角,正揮動著自己幾乎不勝負荷的鎬鋤,在挖掘墳墓。而
自己要做的,是設法讓父親看到此一情景,可能的話,把他們兩個一併推落到這個墓穴中。
  「博爾德克這傢伙太早亮出底牌了,讓羅嚴克拉姆公爵得到反擊的機會,真是欲速則不
達。」
  「沒想到他是那麼無能的人!」
  他的言外之意是在指責重用無能者的自治領主,但魯賓斯基卻不為所動。
  「是羅嚴克拉姆公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博爾德克辦事認真勤勞,這次失敗只能說是他
遇人不淑。可是,我沒想到他連最後的階段也搞砸了!」
  「怎麼處置他呢?」
  青年一副惡魔般的口吻問道,但對方並沒有回答。魯賓斯基、魯伯特.蓋塞林格、博爾
德克,這三個人的思想超越了空間,捲成漩渦,糾結難分。
  其中,誰是最醜惡的背信者呢?實在很難下定論。他們三個人對於「以理想的價格出賣
其他兩人」一事,在良心上都不會有半點罪惡感,這是不言自明的事實。不過,出賣費沙並
非全然不會遭到抵抗。就算計上說來,費沙的財富、活力和戰略位置,是他們未來發展的保
障,掌握住這個關鍵之後,就可以袖手旁觀銀河帝國宰相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及
地球教總大主教之間所展開的權力順位競賽。捨不得出賣也是理所當然的。魯賓斯基話鋒一
轉:
  「--對了!最近,那個叫尤里安.敏茲的少尉,已經到同盟事務官的事務所赴任了吧
!」
  「他好像是楊威利提督最疼愛的兒子,不曉得是怎麼個疼愛法!」
  魯伯特冷笑成癖,比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管如何,才十六歲的黃毛小子,成不了氣候的。」
  「十六歲時,羅嚴克拉姆公爵就已經上戰場建立功勳,晉身少校階級了。尤里安.敏茲
的步伐,只比他慢了一些而已啊!」
  「還不是受養父的庇護!」
  魯伯特.蓋塞林格點頭表示同意。反觀自己十六歲時,不也已經決定排擠親生父親,篡
奪他的地位和權力了嗎?而且還不時惕勵自己,要憑實力把父親不給、不傳的一切給奪回來
,不是嗎?古代的聖賢曾經說過:「才能是由點而擴張成面的。」只要有了開頭,就可不斷
擴大成長。野心和慾望也是如此。這樣,魯賓斯基由其中一點開始用心也不算過份了,但他
對自己不禁會產生懷疑吧?
  魯伯特.蓋塞林格以冷峻的視線利刃般地射向父親寬大的臉龐,然後立刻移開。魯賓斯
基是拋棄他的父親,也是無恥的權力者,兩者之中任何一個都足以使他憎惡,然而,魯賓斯
基卻同時兼具了兩者的角色![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7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6:53

【第七章】
  Ⅰ
  --尤里安.敏茲正做著無限甜美的夢,夢中的他置身於晦暗的光影之中,有數不清的
花瓣正跳著波卡舞--。
  他心想,等起床後要做個淋浴,刷完牙後就準備早點,他要紅茶泡加牛奶和切三片黑麥
麵包土司各兩份。土司上面要塗奶油,加上少量生菜和檸檬汁。接下來再加點燻肉和蘋果奶
油派,真不錯。還有新鮮的沙拉和簡單的雞蛋料理。昨天吃的是煎蛋,今天就做炒蛋加牛奶
吧--!
  最後,幻想的泡沫消失了,把他拉回「現實」的環境中。他上下左右地環視著,發現已
經天亮了,室內的傢俱擺設都清晰起來。枕頭邊的鐘指著六點三十分。習慣似乎已經滲透到
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雖然他的身體現在還需要一個小時的睡眠--
  「提督,七點嘍!起床了!早餐都準備好了!」
  「拜託再睡五分鐘,不!再四分三十秒也好!不!再四分五十秒--」
  「不能再賴床了!身為司令官的人卻睡懶覺,怎麼當部下們的楷模呢?」
  「就算沒有司令官,士兵們也應該會正常作息呀!--」
  「敵人都攻來了!如果由於你的賴床而被敵人偷襲成功的話,後世的歷史學家們都要笑
你是個大笨蛋了!」
  「敵人還在睡呢!後世的歷史學家們也還沒出生!放過我吧!好不容易在夢裡是和平的
--」
  「提督!」
  四年前,當這位提督還是上校的時候,他們之間就常常有這種情況發生,楊賴床和尤里
安硬拖著他起床的次數,前前後後也不下一千次了。關於起床這一點,楊威利可以說是一點
進步也沒有。
  尤里安在床上坐起身來,誇張地伸了一次懶腰。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那就是,如果是
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那就沒必要準備早餐了。他一面想著身為一名軍官應該如何安排自己
的生活,一面跳下床來。
  尤里安一邊淋浴,一邊放鬆了自己年輕的皮膚及富有彈性的肌肉。洗完澡後,穿上制服
,照著鏡子小心謹慎地戴正帽子,等到這一切內務都就緒了之後,距離七點卻還有一點時間
。楊甚至說,如果軍官起得早,就會讓下面的士官和士兵們為難!其實這話倒也有它的道理
存在。目前這艘船上,連距離到達費沙以前四個小時之內的最後餐點,都還沒有安排妥當。
  尤里安待在同盟首都海尼森的日子只有三天。在這段時間裡面,他忙於在政府和軍部中
樞間來回奔波,他明白有人要惡意刁難。同時,他悔悟到自己陷入到這個封閉的權力社會中
無法掙脫。當然,如果和楊所面臨的困境比較起來,那只是小巫見大巫,但是他知道,若是
得到與自己年齡不相稱的榮銜時,旁人一定會將之視為肉中釘一般,不會給他好氣受的。
  設於國防委員會下的有統合作戰本部、後方勤務本部、技術科學本部、及其他的部、局
等。目前的防衛、查閱、經理、情報、人事、裝備、教育、設施、衛生、通信、戰略等各部
的部長,若是現役軍人的話,不是上將就是中將軍階的高級軍官。楊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
林希爾上尉的父親--已故德懷特.格林希爾上將就是前任的查閱部長。若想接任費沙駐在
武官這個職位,非得去見人事部長里巴莫爾中將不可,因為即使自己只是一名少尉,但任免
駐在武官的事還是由人事部長直接掌管的。
  尤里安事前雖然已和人事部長約了時間會面,但對方還是以有要事在處理為由,硬是要
他等了兩個小時。尤里安知道他是故意要他等的,這根本是毫無疑問的事,而他心中卻還想
著其他許多事情,使自己靜不下心來。楊一定很惦記著自己這次的海尼森之行吧。他在想,
權力社會中的現實處境常常會剝奪人的精神活力,使得其單純的忠誠心逐漸萎縮--當他正
想著這些事情時,有一位副官終於喊了他的名字,把他請進中將的辦公室內。
  尤里安待在室內的時間只佔了他待在室外時間的五十分之一。中將只是和他形式上打了
一聲招呼,然後將任職書及階級章交到他手中,尤里安向他敬了禮之後就走出去了,如此而
已。
  接著是拜訪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尤里安覺得剛剛好像置身於下水道的隧道當
中,而現在去拜訪比克古就好像走進綠野仙蹤一般。他把楊的親筆信交給老提督之後,覺得
如釋重負,放心了許多。他和楊以及菲列特利加一樣,很喜歡這位老提督,覺得還能見面心
裡也很高興。比克古因為有事,所以必須先等上一個小時。但尤里安心中卻完全不在意,大
概是感性的主觀影響吧。搞不好也是被楊的壞習慣所影響的也說不定。
  老提督終於出現了,他高興地歡迎尤里安。
  「喔!長高了呢。一年半不見,這也是必然的吧!你現在正是『一瞑大一寸』的年紀嘛
!」
  「司令長官身體也很好呀,真是令人高興。」
  「算了!我是越來越接近地獄之門了!總有一天,我將會到那裡去看見魯道夫皇帝被丟
在熱騰騰的鍋中煎熬的樣子,到時候我會很高興的。對了!人事部的里巴莫爾中將有對你說
些什麼嗎?」
  「沒有,他什麼也沒說,連一些非正式的客套話都沒說。」
  「是這樣嗎?」
  比克古笑著說:
  「里巴莫爾中將是屬於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政府主流派--特留尼西特派的人,或許他雖
想在議長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但終究不願去討你這位十六歲少年的歡心,所以就乾脆什麼都
不說。除了公務本身外,沒有說其他的廢話,這是保持他基本的矜持。」
  尤里安聽了覺得非常納悶。
  「他想博取我的歡心?為什麼博取我的歡心就能使特留尼西特議長對他留下好印象?」
  尤里安那雙深褐色的眸子露出些微淘氣的神情。
  「我是楊威利派的,可不是特留尼西特派的呀--」
  「告訴你吧!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吶!你這次的人事調派,是由國防委員長親自下的
命令。而國防委員長愛朗茲可以說是特留尼西特議長的第三隻手,表面上,大家都會覺得你
可能很受議長的喜愛。」
  「這麼複雜!」
  「我想應該是吧!但也不必那麼大聲地說出來。這是我和楊提督的缺點,你可不要學啊
!」
  老提督高興地笑著,那種表情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樣。接著,他告訴尤里安有關特
留尼西特政府對於軍方人事上的想法和計劃。基本上,不只是特留尼西特派,也不只是自由
行星同盟而已,世界上所有國家的歷代主政者最在意的,一直是那些遠離首都的地方部隊問
題。這些部隊的司令官常因為中央政府的鞭長莫及而將軍隊私有化、軍閥化,不願受政府控
制。這種情況往往成為主政者心中永遠的惡夢。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中央政府於是使用
它握有的最有力武器--人事權,經常性地調動部隊的重要成員。當然,這種調動也要注意
一點,那就是以不破壞其對外的戰鬥能力為前提。
  「這麼說,我這次的調動也是這種因素中的一環嘍?」
  「嗯,可以這麼說。」
  比克古得意洋洋的樣子。
  「所以,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將梅爾卡茲提督從楊提督身邊調走吧?不是嗎?」
  老提督聽了這句話相當高興,因為他認為尤里安的問題顯示出他的戰術概念在水準之上。
  「不錯,剛開始時是這樣。」
  比克古接著說,中央政府今後的政策,可能是連理由都不提,就會把卡介倫和先寇布等
楊身邊的重要幕僚們一個個調走。
  「可是,這麼做又算什麼呢?只會把提督的實力削弱,相對的強化帝國軍的力量罷了!」
  對於這種不明事理,只一味地在派閥鬥爭中考慮問題的愚蠢弄權者,尤里安真是感到相
當生氣。權力這種東西,本身就是一種容易使人喪失心智的東西,許多人為了安穩地掌握住
它,視野就會變得窄短,心思也會變得自私起來。
  比克古打開楊的親筆信,一面不斷地點頭一面讀下去。就純軍事而言,帝國軍會通過費
沙迴廊的可能性,是有必要詳加研究的,可是,由於長期的安定,人人都已漸漸失去了危機
意識,要做一些危機對策根本就不受人重視。而早先以同盟和帝國皆勢均力敵為前提,所訂
出的軍力部署和軍需生產方案,如今早已經因為局勢的變化而不再有其存在的價值了。
  比克古把楊的親筆信摘要地告訴尤里安。
  「楊提督的提案是這樣的。如果我們要事先防範帝國軍通過費沙迴廊入侵同盟領域,必
須要藉由費沙的人民而抵抗帝國。」
  具體的說,第一,可藉助費沙人有組織的罷工行動,達到社會及經濟體系衰弱的目的。
第二,可將民間商船全數列於費沙迴廊之內,堵住航路,阻止帝國軍的進入。」
  「這樣好嗎?」
  「楊提督寫著,不管進行得怎樣都沒關係。如果有必要的話,就算拿費沙人民來當同盟
的盾牌,擋在帝國軍的前面,也比在戰場上發生殺戮行為好得多。」
  「--」
  「費沙的人民一旦有這樣勇敢的行為,他們那種獨立不羈的精神,一定會喚起他們不屈
服於任何國家軍事力的精神。不過,話雖如此,如果等到帝國軍真正進駐費沙時再反抗的話
,就不會那麼有效果了。」
  楊親筆寫著:所以我們有必要在費沙國內散播一些流言。流言的內容是--費沙自治領
政府和銀河帝國的羅嚴克拉姆公爵私下作了交易,要把費沙的國土和市民及自治權都出賣給
帝國。其證據就是,短時間內帝國軍將進駐費沙,費沙迴廊將提供給帝國軍做為進攻同盟的
路線。要防止這件事的發生,就必須打倒現在的政府,建立一個嚴守中立的新政權--。如
果這樣的流言在費沙境內流傳開的話,帝國軍想要進駐費沙就沒那麼容易了。若他們硬要強
行進佔,一定會激怒人民,使人民挺身反抗。就算帝國軍最後還是進駐成功,對於同盟而言
,也能爭取到一些緩衝的時間,同時也可以結交到一些反帝國的朋友們。當然,這種挑撥鄰
國的行為多少會受到別人道義的譴責的--
  比克古搖了搖他那頭花白的頭髮。
  「楊提督對於未來將會發生的事看得真透徹,可惜沒有人支持他。當然,這不是他個人
的問題,他本人也礙於權限,沒辦法再做更有建設性的事了。」
  「這是因為制度的關係吧!」
  尤里安說的話使人覺得他膽子不小,老提督聽了,眉頭都皺了起來。
  「制度嗎?--」
  他嘆了口氣。
  「我本身是很討厭現行的制度的。我們一直誇耀自己是民主共和國的一名軍人。自從我
在你這個年紀當上二等兵以來,到現在一直--」
  比克古這半個世紀以來一直陪伴著民主主義渡過其逐漸變質、衰弱的歷程。他覺得理想
好像是包著糖衣的毒藥,而現實就像癌細胞一樣,慢慢地侵蝕其內在。
  「我認為民主共和制限制軍人的權限是對的。軍人不應該擴充其在戰場以外的權限。還
有,軍隊應該接受政府和社會的管束,使之國家化,這樣才能健全民主政治。」
  老提督再一次強調他自己的價值觀。
  「民主主義本身的制度並沒有錯。問題是其制度不能偏離本身的精神。目前,我們的政
府就是已經偏離了原先的精神,走歪了!也不知到何時才能--」
  尤里安默默地感受著老提督沉痛的心情。除了這樣,他也沒辦法做其他的補救。他還是
個未成年的孩子,沒有什麼力量,他知道自己目前還不成氣候。
  尤里安向比克古告別之後,馬上又前往「銀河帝國正統政府」所在的大樓。他想再次和
被迫出任亡命政權的軍務尚書梅爾卡茲打聲招呼。這棟「正統政府」大樓往年曾是亡命貴族
們時常聚會的熱鬧地方,如今盛況不在。尤里安並不知道梅爾卡茲在何處,卻意外地在大門
前碰見副官舒奈德。
  「那些穿著燕尾服的衣冠禽獸真是亂七八糟。一個失去國民的政府和失去士兵的軍隊也
想去跟別人爭地位、爭稱號。幕僚人員加起來要是有六、七個就要謝天謝地了。尤里安,你
若也加入正統政府的帝國軍的話,至少可當個少校。」
  尤里安不禁要懷疑,舒奈德講話這麼尖酸刻薄到底是天生的呢?還是在伊謝爾倫要塞生
活將近一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結果?
  「梅爾卡茲提督想必很忙吧?」
  舒奈德絮絮叨叨地說「正統政府」封梅爾卡茲為帝國元帥。但他卻是一個沒有半個兵可
指揮的元帥,所以正急於向同盟政府籌措資金及舊式的軍艦,以亡命者為對象募集士兵,編
組軍隊。
  「要以那種兵力來對抗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這樣的政治和軍事天才,不知道
該說是志氣雄大,還是因為腦袋是用巧克力做成的關係。我想大概是後者吧,但是一想到自
己被捲進去時就很傷腦筋了!」
  舒奈德知道梅爾卡茲「晉陞」為元帥,那自己一定也會升為中校,可是他一點也不高興。
  「--唉!現在唯一有可能打贏對方的想法就是因為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個天才,而歷史
上,天才敗給凡人的例子並不少,我們只好等待奇蹟的出現。否則無論如何勝利是絕不可能
的。」
  他的想法總是相當悲觀。如果他對梅爾卡茲說這些的話,以梅爾卡茲的立場一定相當難
堪,而他又找不到其他對象可以訴說自己的心情。剛好尤里安可以了解他這些牢騷話,因為
他知道舒奈德對梅爾卡茲是忠誠的,所以聽了也不會不高興。尤里安得知梅爾卡茲目前的情
形,不禁對他同情起來。如果楊今天的處境也和梅爾卡茲一樣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對他感到
灰心或不抱希望的。不管發生什麼事,尤里安都一定會站在楊這一邊。
  最後,尤里安請舒奈德代他向梅爾卡茲問好,並且告訴他,他即將離開首都海尼森,看
來會有好一段時間無法和他們再碰面了。
  Ⅱ
  當宇宙船靠近陸地時,行星費沙的微妙色彩變化,照耀了人們興奮的眼睛。他們背後的
宇宙一片黑暗,點點銀色的光胡亂飛舞著,而前面的行星卻有如音樂般明暗地閃爍著,好像
一首小夜曲隨著明暗奏出動聽的樂章。
  尤里安.敏茲隔著窗戶遠眺眼前的行星,其光線的變化印在眼簾,使他想起菲列特利加
.格林希爾上尉,這位大他八歲,但又比楊威利還小幾歲的女性。一想到菲列特利加就讓他
很自然地聯想到楊,這是一種很微妙但卻也很清晰的想法。尤里安腦海中又浮現出自己在出
發前往費沙前,和她的一段談話。在對話中菲列特利加告訴他,和楊邂逅於艾爾.法西爾星
域的事。
  「楊提督當時還是個中尉,戴著一頂黑色扁帽,感覺好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
  當時這位初出道的年輕軍官也沒什麼值得人尊敬和信賴的理由,所以艾爾.法西爾的居
民們一開始根本就看不起他,還是個少女的菲列特利加感到相當義憤,好像只有自己才能幫
忙這位無助的青年軍官似的。
  「我那時仔細地觀察他。像他那樣無助、孤獨的人,睡覺時軍服也不脫就倒在沙發上,
早上起來也不洗臉,一句話都不說就吃著沒有塗奶油的土司的男人,如果不是我去喜歡的話
,恐怕也沒有別人會去喜歡他了--」
  菲列特利加笑了。她笑得並不單純。如今,在經過了十年歲月以後的她,已經歷了許多
大大小小的事情,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她,也影響了她的笑容。
  「我並不是喜歡英雄或名將。或許,我有先見之明,能慧眼識英雄吧!」
  一定是這樣!尤里安回答她,但這種回答菲列特利加未必同意。儘管如此,十年的歲月
已過去了,楊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有發生過變化嗎?
  「不,楊威利沒有變,變的是他周圍的環境,他本人一點也沒變。」
  當楊還是中尉時,他看來就像個初出道的中尉。現在他被人尊稱為提督,但無論怎麼看
起來還是像個初出茅廬的提督,以後,當他晉陞為元帥時,他一定也還是像個剛出道的元帥
吧!--不管像這樣的形容是否貼切,也不論他的責任和能力是否和他的地位相稱,總之他
總讓人覺得他不習慣於自己所處的職位的印象。楊威利從不曾積極地想成為一名軍人,他到
現在仍一直希望自己是一名歷史學者。但是如果他現在站在大學講壇上授課的話,菲列特利
加和尤里安一定都會覺得是名軍人站在教壇上的。而難以令人理解的是,楊的心裡到底對菲
列待利加是什麼想法呢?尤里安好想知道--
  船上的鈴聲響了,它告訴少年尤里安,船已經將要降落費沙宇宙港了。
  時值費沙標準時間的正午,這是尤里安生平第一次踏上這個行星的土地。也是指定期限
的最後一天。
  Ⅲ
  尤里安早就耳聞自由行星同盟駐費沙辦事處的首席駐在武官維歐拉上校是個又高又胖的
人,但今日一見,卻仍然感到意外。因為他這個人,說是胖,卻又覺得沒什麼肉,在他那青
白的皮膚之下所掩蓋的好像不是筋肉也不是脂肪,而是滿滿的瓦斯氣體而已。尤里安覺得他
看起來好像輕飄飄的,像是一艘鼓鼓的飛行船。以前好像曾經聽過別人給他取了個「地上的
氣球」這樣的綽號,現在他終於明白原因了。
  「敏茲少尉,以後還請多加努力了!過去你曾立過一些功勞,不過這些紀錄是不會在我
們這裡起任何作用的。如果自以為了不起的話,最好先收斂收斂!」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指尤里安若想要藉助楊的權勢在此炫耀是沒有用的。
  「是!我會謹記在心。以後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請您多多指點!」
  尤里安的心裡不覺火氣上升。以前,他在伊謝爾倫的時候,不要說是這種虛偽的外交場
合他沒經歷過,就是連一句刻薄的話他也沒聽過。沒想到一向生活在溫室裡的他,如今終於
要面臨外界完全不同的環境了。而這個外界的環境似乎是雜草又多又可怕,和伊謝爾倫比起
來的確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嗯!嘴巴倒是蠻會說話的,小小年紀表現還不錯嘛!」
  雖然上校說這些話不過是他心胸狹窄的表現,但是聽在自知剛剛說話言不由衷的尤里安
耳裡,卻特別感到刺耳。上校說話時的聲音高八度,以及他那一雙長在胖臉上的細長眼睛,
比他所說出來的話更為刻薄,更刺激人。看來,想討好他必須花費相當的精神及體力了。
  不管怎麼說,尤里安認為有一件事是絕對錯不了的,那就是他目前所在的費沙,是個不
折不扣的敵境。而這個駐費沙的辦事處,不用問,無論是室內或室外,都對他充滿了相當高
的敵意。他發現目前只有路易.馬遜准尉一個人才是值得信賴的同伴。
  辦事處內的敵意,反映的是特留尼西特的人馬對楊威利所抱持的敵意。對於尤里安個人
而言,雖然多少會有人嫉妒他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駐在武官」,但不管怎麼說,他不過是
個少尉而已,對周圍的人事不會構成太大的影響。尤里安自己也明白,在大家的眼裡,他不
過是楊威利提督的附屬品而已。因此反過來說,如果尤里安有任何犯錯的時候,一定會累及
楊威利的,他自己不小心行事是不行的。
  雖說尤里安已打定主意諸事都要小心,但卻也不能自閉到整天關在辦事處裡。身為一名
駐在武官有他自己的任務要執行。由於特留尼西特政府的派閥策略的運用,尤里安此次身為
駐在武官必須要認真地執行其任務,不得有任何理由推卸責任。
  尤里安對於衣著方面不太注意。在公眾場合穿穿軍服也就罷了。至於便服,楊威利在幫
他選購時,自己對自己的眼光也沒有什麼把握,所以總是把他帶到店裡,讓較熟悉的店員為
他挑選。楊威利對於自己的東西總是盡可能買較便宜的,但對於尤里安的東西則寧可多花錢
買品質較好的,這也是蠻令人感動的一點。亞列克斯.卡介倫就曾說,楊威利和尤里安兩人
同樣是不太注重服飾的人,但兩人所穿的衣服質料卻差很多,尤里安由於沒有吸引眾人視線
的必要,自然不必在衣著上下功夫,而楊威利就不能這麼簡單了。但是事實卻相反,尤里安
反而穿得比楊還講究--
  駐在武官的重要任務包括蒐集及分析情報、在街頭巷尾觀察市民生活等。尤里安在忙完
手邊的一些事情以後,鬆了一口氣,於是和馬遜一起到費沙的市街上去。尤里安穿著一件淺
色的套頭毛衣和斜紋長褲,加上他那一頭慣有的亞麻色頭髮,看起來和楊威利一樣,一點也
不像軍人。而和他同行的馬遜則穿著厚重的毛衣,包裹著他那結實的肌肉,兩人站在一起就
好像是一幅神話中巨龍保護著流浪王子的樣子。而馬遜那雙圓圓的眼睛,流露著對主人敬愛
的神情,使得原本充滿危險刺激的氣氛柔和了一些。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6:58

  結束了事務方面例行的報到手續之後,尤里安與馬遜暫時告別拘束的時間而外出逛街去
了。如果待在辦公室裡頭晃來晃去,搞不好還會妨礙到上司和同僚辦公。而且看情形也不會
有人約他們出去吃飯的樣子,反正無所事事地在辦事處裡頭空等也是蠻惹人厭的一件事。尤
里安和馬遜准尉以悠閒的步伐走在充滿活力而擾嚷的市街上,此時迎面走來了一群和尤里安
年紀相倣的少女,其中大概有三個女孩毫不掩飾地往尤里安的臉盯著看,尤里安也不知不覺
地看著她們,她們卻突然高聲地爆笑了出來,然後小跑步地從他們兩人旁邊經過。背後還傳
來了她們對尤里安的評語,說他的衣服雖然舊了些,可是人倒是長得挺俊的。尤里安輕輕地
摔了摔他那亞麻色的頭髮。他在想,女孩子的事情跟密室中的權力政治真是完全不一樣,他
一點也搞不懂她們。如果波布蘭在他身邊的話,應該會向他解釋一些吧!
  他們在彎進一條小巷之後,隨即走進一家服裝店。店員看見他們,馬上趨前殷勤招呼,
看見尤里安視線所注目的衣服,馬上向他推薦說:
  「這件衣服和您很相配啊!它是衣著中的極品,配上您的品貌是再適合不過了!」
  「好貴啊!」
  「別開玩笑了,這樣的衣服,訂這樣的價碼,對我們來說是犧牲價哩!」
  「我記得上個月看到時好像價格便宜了二十馬克,為什麼現在卻--」
  這話當然是吹牛的。
  「您大概搞錯了!請你看看電子報紙好了,我們目前的物價指數很規律並沒有變動啊!」
  尤里安聽了,一邊含有深意地點點頭,一邊轉頭高興地對店員說:
  「那麼,我就買二件好了!有收據吧?」
  尤里安付給他九十費沙馬克,然後把找回的幾分錢放進口袋中。雖然這只是一個小小的
情報,但是收集它的代價卻未免高了些。兩人出了店後,走到露天咖啡座去,尤里安拿著剛
剛店員告訴他的某種電子報紙一邊看一邊說:
  「目前物價很穩定,生活品質也好,再加上沒什麼重大事故發生,整個社會和經濟的營
運自然也就相當健全。」
  「我國在這方面就差多了!」
  馬遜發自內心地感嘆著。若和自己國家--自由行星同盟的荒誕無度比較起來,費沙的
強勢經濟是國際市場中最頂尖的了。
  「我們國內不是有人流血就是有人殺人,還有人專吸別人流出的血--各式各樣的都有
!」
  尤里安以相當厭惡的口吻說著。他目前是以中立的立場在觀察費沙,以前,楊對他也不
只說過一次費沙的繁榮景象,但是,費沙的繁榮可說是很大程度得益於帝國和同盟兩者經年
累月的戰爭,若是拿因好戰而自作自受者和在戰爭中發死人財的人來相比較的話,他還是對
於後者較無好感。如果光是憑尤里安這樣感性的特質來看,無疑他想要通過考核而成為一名
軍人是相當困難的。
  走出咖啡座之後,尤里安和馬遜馬上發現他們被跟蹤了,不過他們還是毫不在乎地向市
區內的銀河帝國駐費沙辦事處走去。當然,他們並沒有走進去,只是在外面眺望著,好像此
刻和帝國是處於吳越同舟的立場,而辦事處裡面的人仍然是像往常一樣的作息。
  「想想看,敵我雙方現在竟然處於同一個立場,這種情況真是奇妙!」
  一面點頭聽著馬遜這句缺乏獨創性的話,尤里安則一直盯著這棟有一半外觀被高聳的樹
木遮蔽著的白色建築物。他想,搞不好對方也正用紅外線監視系統在注現著這裡呢!這對費
沙人而言,說不定又是另一個笑話的題材了!
  Ⅳ
  雖然說很多規矩都只是形式的而已,但不照著做又好像怪怪的,因此歡迎新任駐在武官
的派對還是於翌日在巴特亞飯店舉行了。這次派對之所以不在辦事處內舉行,是因為怕裡面
有敵人裝設的竊聽器,不過,尤里安心裡卻認為,搞不好這家飯店裡也早就被裝了竊聽器也
說不定。但是他自己是這次派對中的主角,不想出席也不行。
  尤里安知道派對中的主角往往都得在宴會中招呼客人,根本沒時間吃飯,以前楊就常常
「空腹」到散會為止。再加上尤里安品貌出眾,自然而然地成為場中所有人評頭論足的焦點
,他多少也要努力地裝出笑臉來迎人不可。楊以前就曾經嘆息地對他說,一個人若可以不去
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知有多好,但這實在太難太難了!
  若說尤里安是對方觀察的對象的話,那麼觀察他的人同時也給了尤里安相對的觀察機會
。這次尤里安被視為楊威利的代理人,他必須能在費沙人之間散佈「帝國軍要進駐費沙」的
流言,至於這些流言被散佈出來後,到底是如何地侵蝕人心,其毒素又是怎樣的蔓延,那就
只能在日後才能判明了。如果他所放出去的流言能夠發揮最大的效用的話,那麼費沙的自治
政府將和它的人民產生對立,因為自治政府竟然把全體市民當做抵押,和帝國進行秘密約定
--若事實真是如此的話,自治政府也不得不應市民的要求而毀約,如此一來,同盟所面臨
的危機--帝國軍自費沙迴廊侵略同盟,也就化解於無形了。如果事實並非如此,但自治政
府因顧慮到在費沙市民當中所可能產生的恐慌,也一定會在賦與帝國在費沙迴廊的通行權之
前考慮再三。這對同盟而言,也可算是一件好消息。
  不過,楊在構思這個計劃的時候,他想到其中有一種所可能導致的結果讓他稍感猶豫,
那就是萬一費沙市民一時群情激憤,以武力封鎖迴廊,因而和帝國軍之間起了流血衝突的話
,那就不好了。因為楊認為,為了一國的利益而將其他國家犧牲掉,這無異於是個極權的帝
國主義者。最後楊只好假定帝國軍若真的要進駐費沙迴廊的話,費沙的人民必定要不惜一切
地來阻止他們,這樣,人民的流血事件自然就不是因為他所放出去的流言所引起的了。
  楊在寫給比克古的信上曾經說過:
  「--基於以上所說的,我認為費沙自治政府和帝國的羅嚴克拉姆公爵之間極有可能訂
有密約,要將費沙迴廊出賣給帝國。如果我這項假定成立的話,那麼一向以獨立不羈為傲的
費沙人最後還是難免要面臨和自治政府攤牌的命運,這就不是光靠我們在旁煽動,或在旁穿
針引線所造成的了。到頭來事情要怎樣發展,就全靠他們如何了結。如果他們為了捍衛本身
的自由和尊嚴而不惜犧牲的話,那勢必會發生流血抗爭,否則的話,帝國軍將不必動武就可
進駐費沙。問題是如果費沙人走漏了這個消息,帝國軍可能會在他們有所行動之前就先發制
人,這樣可就適得其反了。一旦讓帝國方面搶先有了動作,搞不好到時候我們連防守也來不
及了--」
  就因為看了這段話,比克古和亞列克斯.卡介倫都一致認為「楊對於未來要發生的事,
實在是看得又深又遠。」他早就能看到將來最不好的結果了。
  身為一名謀略家,楊實在擁有相當的才能,不過光是才能還不是他資質的全部。由於他
的性格和志向,使他覺得光靠謀略來達成任務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對他而言,最有意義的事
,就是以戰爭和謀略來追求國家長治久安之道。身為一名職業軍人,而且像他這麼年輕、官
階又高的軍人,能有這種想法真是非比尋常。想必在這一代或後世中,一定會有人惡意批評
楊的這種信念,他們會說:「不管楊對戰爭到底有沒有人道的精神,但是他建立了那麼多的
功績,可見他同時也殺了不少人。」當然尤里安等人是不會那樣批評他的,而楊本身面對這
樣的指責,大概也只有苦笑而已,不會作任何反駁。或者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知名人士由
於殆忽了人類必須主張自我原則的義務,結果受到眾人的非議也時有所聞--
  尤里安穿著軍官用的白色禮服站在派對會場中,他那頭亞麻色的頭髮,俊俏的臉龐,深
褐色的眼眸所散發出來的有神的目光,以及他那英挺的身影,在在都吸引著出席者的目光。
  如果是有萊因哈特在場的地方,光是他一個人就足以將四周的所有人壓倒,好像週遭的
一切都變得黯淡無光一樣,只有他一人具有華麗無比的色彩。而尤里安則沒有像他這樣強烈
的光芒,然而,他就好像是一幅圖畫中不可欠缺的東西,可以給人一種與整個場所融合在一
起的感覺。
  當主持人在這一個為歡迎同盟史上最年輕的駐在武官而舉行的酒會作了開場白之後,歡
樂的笑聲隨即傳遍了整個會場。尤里安也按照自己事先即預想好的計劃,開始笑著和人打招
呼。
  「少尉,您對費沙的印象如何?」
  「嗯--大街小巷潔淨的程度令人感動!另外,寵物的數目也很多,養得也肥肥胖胖的
!」
  「哇!你感興趣的事好像跟別人不太一樣啊!」
  對方竟然這麼反應,尤里安聽了心中不免失望。其實他是想讓對方了解他的觀察入微,
因為大街小巷若打掃得很乾淨,就表示這個國家對社會各公共設施的管理運營系統相當健全
,而寵物多則表示人民生活水準高,家家戶戶豐衣足食。尤里安只簡單地說兩句話來表示自
己能從其日常生活當中,觀察到此一國家國力強盛的一面,但聽的一方卻似乎不能理解的樣
子。尤里安覺得自己好像在對牛彈琴。如果剛剛聽到這番話的人換作是楊的話,他一定想都
不必想就說:「嗯!說得好。」而尤里安聽了倒要覺得不好意思了。
  「少尉覺得費沙的女孩如何呢?」
  對方轉移了話題。他大概覺得自己經驗老到,想要使這位過於年輕,尚不習慣於這種交
際場合的少尉感覺輕鬆一些。
  「長得都很漂亮,而且都很有活力。」
  「嗯!你很內行嘛!」
  的確,他雖然講話並不真誠,但這句話倒也說得無可厚非。
  「費沙從漂亮的女孩到改造行星的系統等貨品都一應俱全,只要出得起價錢,什麼都買
得到。不過,如果是像少尉您這樣的人物,我看錢也不用花了,只要笑一笑,就能買到女孩
子的心了,真是令人羨慕啊!」
  「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尤里安儘量裝出醜惡的樣子,可是好像還是不怎麼像。最後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在逞能。
  「不過,要談起買賣這件事的話--」
  尤里安以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慢慢把話導入主題。
  「我聽說費沙迴廊和費沙自治領將要出賣給帝國軍了,真是令人擔心啊!」
  「你說什麼?」。
  對方假惺惺地反問,這是一句客套話。尤里安也故意詫異地看著對方的眼睛。
  「費沙難道沒有將迴廊本身當做商品一樣地賣給帝國嗎?」
  「這個嘛,少尉,是您的想像力太豐富了吧!帝國軍--」
  他突然笑了出來。
  「帝國軍難道想經由費沙迴廊去入侵同盟嗎?聽起來是很有意思,不過啊--」
  他好像是企圖想制止這個年輕人不適當的猜測似的,一副教導他的表情。
  「你的想像力真的太豐富了。費沙迴廊是個和平之海,往來的船隻不是客船就是貨船,
掛著軍旗的艦艇是絕不允許通過的。」
  「這件事是誰規定的?」
  尤里安咄咄逼人的口吻,和他那好看的臉龐一點也不相稱。對方聽了也只是回了一句「
這個--」但已經是笑都笑不出來了。此時四周的人也察覺到他們兩人的話題似乎相當嚴肅
,大家都一齊望著尤里安,而尤里安則是興奮地提高聲音說道:
  「我認為如果規則是由人所定的,那麼必能再假人之手破壞。我想帝國的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公爵做事的態度也不會墨守成規,像不久前發生的當今皇帝棄國逃亡的例子,
以前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但也發生了。」
  「--」
  「說起羅嚴克拉姆公爵這個人,他為了要得到打勝仗,征服敵人,一定會不惜打破傳統
和一些不成文的慣例去達成目的。我想在座的各位,沒有一個人敢保證他不會這樣做吧?」
  在場的人一陣騷動,似乎沒有人能對尤里安剛才所說的話提出反駁。
  「本來,我以為羅嚴克拉姆公爵就算有如此大的野心,但是費沙人也不可能會眼睜睜地
把自己的祖國出賣的。可是如今--」
  尤里安在說這番話時,外表看似鎮定,其實內心相當緊張。他實在沒有把握自己的這種
挑撥將會引起什麼樣的效果。畢竟他還是個毫無經驗的生手,對於這件事沒有多大的自信。
  有一個長相瀟灑的年輕人站在距離尤里安約十步遠之處,正一面與人談笑一面以銳利的
眼光盯著尤里安看。這人就是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
  他不懷好意地批評著尤里安:這小子嘴巴還蠻厲害的嘛!他認為尤里安不可能光靠自己
的思考就能下此結論,一定是楊威利告訴他的。他向和自己聊天的人輕輕地行了禮,然後加
入圍著尤里安說話的那群人當中。他迅速地站在尤里安對面,一副要和他對談的樣子。
  「敏茲少尉,您說費沙會把自己出賣給帝國的這種推測未免太大膽了!」
  「是嗎?對於費沙而言,獨立不過是形式上的獨立,並非是最高的價值吧?」
  「但是它已近似至高無上了,你不要低估它啊!敏茲少尉。」
  魯伯特.蓋塞林格刻意地喊著尤里安的名字,這使得尤里安相當不悅,一種嘲弄和優越
感在空氣中無聲地傳播著,尤里安感覺到額頭前濃密的頭髮似乎都浮起來了。
  蓋塞林格和尤里安之間相差七歲,他們之間卻有很大的不同。其差別指的並不是知識上
的,而是在觀察事物時的角度不同。在蓋塞林格的眼裡,尤里安只不過是一個在楊威利保護
之下,未見過世面的無知小子。
  突然,維歐拉上校從人群中急急地跑了過來,以他那不堪入耳而難聽的聲音開口說話,
打破了現場不愉快的僵持氣氛。他說:
  「敏茲少尉,你是應邀來參加歡迎酒會,不是來發表言論的。請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場-
-!各位,對不起,他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得罪之處,還請各位見諒!」
  沒想到這個俗物所說的一些俗話,在此時竟然也發揮了一些效力,會場中音樂再度響起
,與會者之間又再度開始了那些虛偽的對話。
  Ⅴ
  魯伯特.蓋塞林格坐在駕駛座上,使盡整個胸膛的力量呼吸著。他剛剛才喝了酒,所以
呼出來的氣息是溫熱的,可是此刻他的心情卻不太好。車廂內很暗,也沒開燈,只有旁邊一
個長寬約十公分的影像電話的畫面發出了些許的光亮。畫面上映著一個禿頭但精力卻很充沛
的男子的臉,他就是自治領主魯賓斯基。蓋塞林格在派對結束後打電話給他。
  「--看來,楊威利恐怕已經洞悉了帝國軍的整個戰略構想了,怎麼辦呢?」
  「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呢?他什麼也不能做啊!」
  「是嗎?」
  蓋塞林格故意以嘲弄的口氣說著,他對自治領主仍然抱著深深的猜疑。他當然是不會把
尤里安.敏茲少尉放在眼內,可是他覺得魯賓斯基不該無視於楊威利的存在,他太過自信了。
  「再怎麼說,那小子在派對中向出席的人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有些人雖然喝醉了,但
也會把它記在心裡,若是被一些對政治有野心的人加以利用,那麻煩就大了!不是嗎?」
  「說那些都太遲了,就算那些傢伙想要有什麼不軌,只怕他們連想出計策的時間都沒有
呢!你就不要太擔心了吧!」
  --魯伯特.蓋塞林格掛了電話,眼睛還是兀自瞪著微亮的畫面嘀咕著--說我太過擔
心,我這也是為了你啊!不是嗎?
  魯伯特.蓋塞林格在科貝爾街下車之後,就直接走到一棟古老的大樓裡去。室內發出了
一陣性別不明的電子合成聲音,來回地查證他的身分有三次之多。通過檢驗之後,他毫不停
留地直上到樓上去,腳下踩踏著的水泥樓梯雖然傾度很大,不過還好,他的腳步完全在自己
的控制之下,所以完全沒有危險。等到彎彎曲曲的走廊走到盡頭後,他打開那唯一的一扇門
,一道很奇怪而不健康的橘色光線隨即照在他身上。魯伯特看著室內一個蹲坐在沙發上,好
像瀕死的動物一樣的人影,開口問道:
  「你覺得怎麼樣啊?德古斯比司教,身體還好嗎?」
  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詛咒般辛苦地喘著氣。蓋塞林格揚起嘴角冷笑著。在這間空氣完
全不流通的室內充斥著的,儘是紫黑色快樂和慾望的煙氣。
  「酒、麻藥、還有女人都是這個世界上令你我快樂的東西,就連立誓禁欲的司教大人都
難逃它的誘惑!地球的總大主教猊下對您所犯下的行為,不知會不會從寬處置啊?」
  「是你對我下藥的!」
  這位年輕的主教喘著氣反駁他。他那雙眼睛看起來好像微血管破了似的,整個眼球混雜
著青紅的顏色。
  「是你用卑劣的手段對我下藥,使我墮入罪惡的深淵之中,你這個褻瀆神明的叛徒!你
後悔自己惡行的日子就快來臨了!」
  「到時候你可得先通知我喔!是會被雷劈呢?還是隕石會栽下來?」
  「你難道不怕受到正義譴責嗎?」
  「正義?」
  年輕的副官嘲笑著。
  「魯道夫皇帝並不是以正當的手段稱霸宇宙的,而安德魯安.魯賓斯基也不是因為擁有
完美的人格而登上費沙自治領主的寶座。得到最後勝利的人都是擁有最強大力量的人。能真
正握有支配權的不是正義,是力量!」
  魯伯特.蓋塞林格無情地反駁了他。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正義,以這為根據來判定人的好壞是沒有意義的,被魯道夫
所屠殺的那好幾億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就是因為愚蠢地相信正義而遭此報應。如果你是個有
力量的人,又何必懼怕總大教主呢!所以我說--」
  他把身子往前傾。
  「我對於宗教上的權威什麼的並不在乎,你大可以獨霸其中。如果能成為各個領域中的
領導人的話,就沒有必要再去嫉妒別人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我要你控制整個地球及地球上的教會。」
  「--」
  「我會把魯賓斯基幹掉,而你則去取代總大主教。」
  「現在已經不是那些傢伙的時代了。我要讓惡魔們把八百年來地球上的恩恩怨怨都給吃
掉,以後就是你和我的世界了--」
  沒想到德古斯比竟突然笑了出來,魯伯特皺起眉頭不解地看著他。
  「--你這個連自己是什麼身分都不知道的白癡!」
  德古斯比狠狠地臭罵了他,瞳孔中滿佈了無法抑制的憤怒之情,好像要噴出火來似的。
他那兩片薄唇上下掀動著,怒氣和嘲弄的聲音從咽喉中發了出來,被黑衣裹著的身體由於笑
罵而不停地顫動著。
  「你想以自己的野心和無知來對抗總大主教猊下?簡直是一大笑話,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畜牲就只能夢到畜牲夢。一隻狗也想和象對抗,真是垃圾!」
  「--你儘管笑吧!司教」
  魯伯特.蓋塞林格平靜地說著,但事實上這時他的精神已異於尋常。如果他內心真的很
平靜,應該會說一些氣話才對,他向來沒有被別人嘲弄的習慣,他也不喜歡被人嘲笑,只有
勝利的人才有權利去嘲笑別人。
  「你酗酒、吸毒、玩女人的醜態都被我錄下來了。你若不和我合作的話,這些有趣的東
西我自然要加以利用嘍!雖然這種手段太老套了,不過還蠻有效的,所以也常被人使用。不
想身敗名裂的話,最好是下定決心和我合作。」
  他們四周升起了一片沉默。
  「狗雜種--」
  司教最後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但聲音已經變得軟弱無力起來。
  ***
  尤里安.敏茲此時正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光是這一個晚上也不知道翻過幾次身了。以前
的他是很少有這種失眠的經驗的。今天晚上還曾一度因為覺得嘴裡有晚餐殘留的菜渣而起身
漱口。他覺得自己的腦中原本塞滿了視覺上的記憶,但現在卻空空如也,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他現在終於了解戰爭有各式各樣,而自己更深切了解到,像今天在派對會場中和魯伯特
.蓋塞林格所發生的這種戰爭並不是自己所喜歡的。在這廣大的宇宙空間中,若要戰爭,也
要和那充滿光彩,像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一樣的強敵互相較勁,比賽智謀和勇氣才行
。當然,這只是自己心中的一個大願望。他也不願把萊因哈特勝過自己的地方一一列舉出來
。雖然連楊提督都對羅嚴克拉姆公爵非凡的天份讚嘆不已,而自己只不過是楊身邊的一個未
獨立的人而已。可是,就像舒奈德所說的,連凡人有時都會認為自己勝過天才--
  就這樣,他胡思亂想了一夜,把睡魔趕得遠遠的。
  尤里安突然好想喝酒。有這種想法,連他自己都大吃一驚。不過,在此時會想喝酒應該
是可以理解的。而這個念頭倒好像是今晚的最大收穫似的。
  然而在尤里安的房門外,無聲無息的世界正在鳴動著。[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7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7:03

【第八章】
  Ⅰ
  十一月一到,有一件鮮為人知的事情發生了,它使得原本已在進行的活動更加如火如荼
地展開。帝國軍連日來不斷地進行各種實戰演習及模擬作戰,同時也積極準備物資、重新編
組部隊、整修艦艇、檢閱兵器等等,好像正在為一次從未有過的遠征做準備。十一月四日,
一個由三萬艘艦艇所組成的大型演習舉行了,閱兵總司令為羅嚴塔爾一級上將。這是一次史
無前例的大規模演習,操演中甚至有超過一百人以上的士兵因此喪生,其慘烈的程度可見一
斑。
  在非軍事方面的工作也同時進行著。費沙駐帝國的事務官博爾德克在萊因哈特的命令之
下,答應將帝國軍即將進軍伊謝爾倫方面的相關假情報陸續提供給費沙。
  而博爾德克則相對要求萊因哈特於計劃成功之後,讓他登上費沙新自治領主的寶座以為
報酬。博爾德克滿心以為自己的這項要求會被同意,但沒想到萊因哈特卻遲遲未能答覆他的
請求。其實萊因哈特並不是一個吝嗇的人,他認為將來同盟被征服後,費沙就成為聯繫同盟
和帝國這兩塊領土的重要通道,若交給別人掌管,自己僅間接統治的話,絕非他所願意。萊
因哈特打算找一個他信得過的人來當費沙總督,費沙仍舊是自己的直轄區,至於博爾德克則
給他一個虛位而高薪的職位就可以了。
  不過,上述想法雖然合乎統治的道理,但卻不能達到讓費沙人都憎惡博爾德克的目的。
所以萊因哈特最後只得向博爾德克保證,若費沙初期的治安沒有辦法維持的話,就由博爾德
克來擔任自治領主。當然,博爾德克要負上全部責任來維持費沙的治安以及他和帝國軍之間
的合作體制。
  就這樣,博爾德克開始向祖國費沙方面進行傳遞假情報的工作。當然在這些假情報中也
得摻雜一些民間來源的消息,這樣才能盡可能使假情報容易為人相信和接受。其實,博爾德
克目前的心境是半年以前的他所沒有辦法想像到的,當時他對魯賓斯基是多麼的忠誠啊!如
今魯賓斯基卻已和他成為不同世界裡的人了。自己從以前和萊因哈特的敵對立場,到如今完
全倒戈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博爾德克為了要讓自己覺得不那麼心虛,心中不斷告訴自己魯
賓斯基的諸多缺點,他的權力當然遲早有一天會被取代的。博爾德克此時根本還沒想到副官
魯伯特.蓋塞林格有可能會取代魯賓斯基。他認為蓋塞林格只不過是狐假虎威,假借魯賓斯
基的威名到處橫行罷了!他不認為蓋塞林格的存在對自己構成任何威脅。大概只有蓋塞林格
本人才覺得博爾德克太小看自己了。
  十一月八日,萊因哈特終於將「諸神的黃昏」作戰計劃中的人事安排敲定。
  這項作戰的首要行動為將大軍移往伊謝爾倫,趁此將全宇宙的注意力集中於此,然後再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舉佔領費沙迴廊。想要達成此一目的,用兵的人須能迅速調動軍
隊佔領費沙。而這樣一位人才,則非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莫屬。
  作戰計劃中第二階段的指揮官為不久前傷癒出院的奈特哈爾.繆拉上將。萊因哈特在這
麼重要的作戰中,將一向優秀的繆拉安排在「疾風之狼」的後面,自有他人事上的妙用。原
本繆拉很想參與進攻伊謝爾倫,以期一雪從前的恥辱,不過如今他這項個人希望可能不得不
就此打住了。
  接下來第三階段的指揮官為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元帥自己。他
的直屬部隊中,包括有亞特林肯、布拉斯契、卡爾那普、克留尼曼及特奈傑等五名中將。另
外,總參謀長奧貝斯坦一級上將、首席副官修特萊少將、次席副官流肯、首席秘書官希爾格
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親衛隊長奇斯里上校等,這些人都群集於伯倫希爾旗艦上。伯
倫希爾搭載女性人員,這是史無前例的。
  第四階段的作戰由舒坦梅茲上將指揮。舒坦梅茲以前一直擔任邊防的工作,雖然立下許
多汗馬功勞,可是因為並非出自名門貴族,所以官位只做到中將。在利普休達特戰役後,被
賦與邊境支配權,並晉陞為期待已久的上將,宣誓效忠萊因哈特。
  最後一個階段由瓦列上將指揮。瓦列上將於「利普休達特戰役」中曾輔助齊格飛.吉爾
菲艾斯平定各邊境星域,驍勇善戰,是個智勇雙全的良將,此次交付給他負責後方聯繫費沙
迴廊和帝國本土的重要任務,相信他必能不負所託。
  總計這次的軍事行動所動員的兵力為一二零零萬人,艦艇八七五零零艘。其中單是負責
費沙和同盟等佔領地警備工作的陸戰人員就佔了四百萬人。
  另一方面,進攻伊謝爾倫方面的部隊也是陣容堅強。雖然在基本上,這支部隊只是掩人
耳目的一個假象,但為求逼真以達到目的,當然會安排相當的兵力、人力和物資等。而且,
如果情況有變,這支部隊還可弄假成真,突破伊謝爾倫迴廊,趁亂攻入同盟,然後和入侵費
沙的友軍會合,掃蕩同盟領域。這是戰略上的一個相當重要的環節。負責此任務的總司令官
必須具備有相當強的統御力、用兵能力、以及冷靜判斷的頭腦。這個人選非奧斯卡.馮.羅
嚴塔爾莫屬。
  副司令官為魯茲和雷內肯普兩名上將。魯茲和瓦列一樣曾經擔任吉爾菲艾斯的副將。雷
內肯普則和舒坦梅茲一樣,在歷經了「利普休達特戰役」後成為萊因哈特的幕僚,晉陞為上
將。他同時也曾經是萊因哈特少年時代的長官,是個老資格的軍人,但外表看起來稍嫌古板
了些。
  法倫海特和畢典菲爾特兩位上將奉命統領預備兵力等待適當時機。他們兩個都有相當強
勁的攻擊力,於決戰時的適當機會投入必能予敵軍沉重打擊。而且,畢典菲爾特的艦隊素有
「黑色槍騎兵」之稱,以勇猛無雙出名。
  克斯拉上將擔任帝都的防衛司令官,奉命留守奧丁,梅克林格上將也和他一起留守帝都
待命。梅克林格同時也擔任軍務省和元帥府的總管大臣,所有後方物資的統籌補給及後援部
隊的編組等事務,都由他全權負責。
  上述這些人事命令中,有關伊謝爾倫方面的軍事行動皆被有意無意地公開,直到大軍自
帝都出發的那一天為止,已經有許多人都獲知此一消息了,這件事情的本身也可解釋為作戰
的一部份。
  ***
  「根據各方消息顯示,帝國軍即將任命羅嚴塔爾一級上將為總司令官,對伊謝爾倫迴廊
採取軍事行動!」
  同盟的情報網在接收到帝國軍方面如此明白的訊息後,迅速地將此一危機傳回首都。
  消息一到,震撼了同盟首都海尼森。不過他們仍然相信這次的軍事行動應該會獲致最後
的調停。就好像冬天一過,春天的腳步也會跟著來臨一樣,他們深信和平終有一天會到來。
不過,這件事仍然讓人覺得奇怪,因為大家都知道伊謝爾倫是個易守難攻的要塞,其中更有
一位年輕的長勝將軍駐守,帝國軍怎麼可能明知故犯,竟然打算入侵此處呢?
  這時的同盟政府高級官員似乎已將楊當做是另一派系的敵對勢力,丟入了記憶的深淵。
  在聚集了政府及軍部最高級幹部的國防協調會議中,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在
三次要求發言遭到故意忽視後,終於被叫到了名字。老提督指出:對伊謝爾倫的攻勢只是偽
裝作戰,敵人主力很可能指向費沙迴廊。
  比克古此言一出,在座的各個高級官員都楞了一會兒,不過並沒有人同意他的看法,反
而不斷地冷笑,並且出言譏刺。
  「比克古司令官的見解真是不同凡響啊!不過,費沙是絕不可能放棄政治上的中立立場
,捨棄百餘年來的傳統,進而和帝國合作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帝國真的因此而變得更強大
的話,那費沙本身的存續將遭到相當大的威脅。他們不會不考慮到這些問題的。」
  「費沙在我們同盟領域中投入了相當大的資本,也擁有相當大的權益,如果同盟被帝國
所吞併。那他們在同盟所做的一切投資都將血本無歸,你想他們會吃這種虧嗎?」
  老提督的發言遭到各方的攻擊,但他還是堅持己見地說:
  「費沙的確是在同盟投下了相當的資本,但他們是對同盟領域內各行星、礦山、土地、
企業等投下資本,而不是對同盟政府本身。他們大可以和帝國軍達成協定,在破壞同盟的政
府機構之後,仍然保障自己在同盟領域內的利益不受損害,也就是說,同盟政府的存在與否
,對他們根本無關痛癢。這就是費沙人。」
  比克古再度提出了反駁意見,大家聽了一度沉默了起來,他毫不放鬆地繼續說:
  「難道,費沙真的有對我們同盟政府投下資本嗎?」
  「提督,請你說話時小心一點,不要亂講!」
  國防委員長愛朗茲忍不住高聲制止比克古。因為比克古剛剛所說的話,根本就是暗示著
同盟政府的高級官員可能接受來自費沙的賄賂或回扣。面對這樣一個指責,相信敢摸著自己
的良心發誓說自己絕無收受賄賂的官員們一定沒有幾個。同盟當年的建國者亞雷.海尼森一
定沒想到自己所建立的國家竟然會被這些官僚所敗壞,他們沒有傚法先人的愛國情操,反而
學到了費沙精神文化中最腐敗的一面,將自己所應對國家和人民付出的義務,都出賣給金錢
了。而且這些貪官污吏似乎越來越多,抓也抓不完。加之傳播業和政界結合,報導重點均著
重在一些政治派系間的政爭而已。
  最後,比克古的發言被指為無稽之談,會議最後只是決定了要強化伊謝爾倫的警戒,只
要伊謝爾倫提出請求,政府立刻會準備其所需的軍用物資。結果,出席此一會議的人,除了
有一個人感到不滿外,其他人可說是在稱心如意的情況下散會的。
  Ⅱ
  最近,同盟軍駐伊謝爾倫艦隊所屬戰艦尤里西斯號艦長尼爾森中校的心情變得非常惡劣
。但是他一直沒有向任何人透露心情不好的原因,也因此,他的部下們紛紛行使他們應有的
權利--也就是當上司不在場時,大家公開談論上司的權利,並發揮他們的想像力來猜測艦
長心情不佳的原因。有人猜可能是因為沒升官啦!和老婆吵架啦、和波布蘭少校玩牌被耍老
千啦、和先寇布打賭打輸啦--等等的各種猜測都有,但其中最令人「激賞」,還因而獲得
「大獎」的「創作」,就是菲爾茲中尉所說的話:
  「事實上艦長是為了尤里安.敏茲,大家都知道,尤里安現在任職費沙駐在武官,而且
人已前往費沙到任,我們的艦長失去了這樣一位單戀的對象,當然失望極了,難怪他心情不
好,我們應該多多安慰他!」
  聽到這樣的理由,大家都笑暈了!每個人都知道,尼爾森中校是個大老粗,他是絕對不
會去喜歡少年人的,上述所說的完全是笑話罷了!事實上使得尼爾森心情不佳的真正原因,
是因為他現在已經是個四十歲的人了,可是卻還在長智齒!這才是使他悶悶不樂的原因,而
他的部下們卻沒有一個人猜對。
  伊謝爾倫迴廊各處所設置的監視衛星在坎普艦隊來襲的那一次,已幾乎完全被破壞掉,
但由於國會的預算不足,這些設備一直都沒有修復好,所以在偵察敵人方面的功能就自此大
打了折扣。楊威利為了這件事情,曾經再三要求國防委員會追加預算,但因追加預算必須先
由經理部來監察。而此項監察卻一直還沒進行,故在法令上就一直無法通過預算。
  所以單就這件事而言,國防委員會之所以遲遲未能通過預算案的原因,並不能說是因為
他們不喜歡楊威利的緣故,只能解釋為單純的國家機構處理事務上的無效率而已,其態勢之
嚴重也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無論如何,偵察敵人的行動不能因追加預算案未通過而終止,以艦艇巡邏為重點
的查哨工作仍然要照常進行。接著,就在十一月二十日這天,也就是尤里西斯號出巡查哨的
第二天,發生了一件事。
  當時尼爾森艦長正不高興地撫摸著自己右頰上腫起的包包,操作人員突然以一種緊張的
聲音報告艦長,說他發現了敵人的行蹤。但艦長聽了卻一點也不以為意,看來他現在全身的
注意力已全部都集中在他那顆智齒上,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感受恐怖和驚嚇了。
  「無法測定!數不清的艦艇數!」
  監控員對這種事雖然已經有過數度的經驗,但對於這次的情形仍然感到相當害怕。
  「怎麼辦?要和他們打嗎?」
  「笨蛋!」艦長罵道:伊謝爾倫駐留艦隊是永遠不敗的,它之所以不敗,原因之一就在
於沒有勝算時就決不開打。楊的艦隊不需要明知會輸還要去送命的蠢材。
  「趕快逃走吧!不要拖拖拉拉的!」
  就這樣,同盟軍落荒而逃了。帝國軍羅嚴塔爾艦隊的索敵系統捕捉到了他們的蹤跡。
  被問到是否要展開追擊的時候,這位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搖搖頭,示意讓他們逃走吧。
  必須讓同盟軍逃回伊謝爾倫要塞,好去報告帝國軍來襲的消息。而羅嚴塔爾和他的同僚
米達麥亞有個共同的毛病,他們對於追擊小小的敵人是不會感興趣的,唯有在面對強勁的對
手時,像同盟軍中最有智慧的名將楊威利時,才會感到渾身充滿鬥志。
  以上就是這次「諸神的黃昏」作戰的第一次對陣。也是為自由行星同盟所奏起的安魂曲
的第一小節。
  ***
  楊威利在聽取逃回的尤里西斯戰艦的報告之後,召集所有的幕僚人員至會議室開會。
  會議中,卡介倫回想起上半年遭遇敵軍的狼狽慘況,他臉色沉重地陳述著:
  「今年春天,坎普提督來襲時也是率領了龐大的兵力,這次我看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
  菲列特利加聽了搖了搖頭說:
  「我認為這次只是羅嚴克拉姆公爵的大規模戰略中的一個小小的環節而已。不是嗎?」
  楊點了點頭。由皇帝艾爾威.由謝夫的逃亡而展開的巨大戰略中,這只是地域性的一步
。如果萊因哈特只是個光會模倣以前同盟軍的無用行為的人,那楊威利就對他就毫無懼意了。
  姆萊參謀長兩隻手臂交叉在胸前說道:
  「我看尤里西斯以後還是別進行巡邏的工作了!只要它一出巡,就會把敵人引來。」
  楊聽了這句話,瞪了參謀長一眼,他在想,到底姆萊說這句話是在開玩笑呢?還是認真
的呢?聽起來好像是在開玩笑似的,可是看他的表情,又好像很認真。
  「算了,事情各有不同觀點。以後尤里西斯在出巡時,會比平常更為提高警覺,這樣反
而有效率。」
  楊威利最後下令要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和要塞事務總監卡介倫遵照規定進行戰前準備。他
不管參謀長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了。
  其實,現在最令楊頭痛的不是前方所面臨的敵人,而是後方自己的同胞。因為後方的首
都和自己目前的所在相隔有四千光年之遠,如果戰爭是發生在伊謝爾倫迴廊,那首都的高級
官員們大可不必擔心,因為他們都相信伊謝爾倫是個攻之不破的要塞,而楊威利的作戰指揮
能力也值得信賴。但是,如果戰火發生在費沙迴廊,一旦費沙迴廊被佔領,那同盟領域的那
道無形的大門就等於被打開了,屆時帝國軍一定會大舉入侵,那政府官員們的日子可就不好
過了!如果楊威利在這種緊急情勢下受命趕赴首都救援,那伊謝爾倫要塞又該怎麼辦呢?
  一旦接到命令就不能抗命。但問題是,帝國軍的指揮官絕不會輕易地放過楊威利。羅嚴
塔爾和米達麥亞素有雙璧之稱,他一定會料得到若同盟首都告急,則楊威利將奉命兼程救援
的可能性。如此一來,他不但可趁機奪回伊謝爾倫要塞--這個原本屬於帝國的據點。搞不
好還會乘勝追擊,從背後襲擊楊的艦隊,那就更麻煩了。如果要楊威利能夠挽救首都的危機
並同時保住伊謝爾倫,那真可說是奇蹟了。到底自己要表現到怎麼樣的地步才會令那些同盟
的官員們覺得滿意呢?連楊自己也想不透了。
  楊威利在要塞防禦計劃中,有一個計畫是這樣的:當敵人進攻到要塞之後,再從背後施
行突襲,前後夾擊之下,必能重創敵人。不過,這次帝國軍的行動相當快速而有秩序,想要
夾擊成功恐怕沒那麼容易。這世界上多的是這種還未實行即告結束的計劃和構想,因為畢竟
事實是永遠存在而不會被假設所擊垮的。
  楊威利不久後就把敵人大舉攻擊伊謝爾倫要塞的消息傳回首都去,他在報告中還分析敵
人的這項攻擊行動背後可能並非是單純地攻打伊謝爾倫而已,萊因哈特的整個戰略是連帶地
還會攻打費沙迴廊,所以請首都也要對費沙方面加以防範。
  這樣的報告想必首都是不會多重視的,但至少對於比克古司令官在國防會議中的孤軍奮
戰而言,總是個精神上的支援。
  Ⅲ
  羅嚴塔爾的艦隊終於在伊謝爾倫要塞的面前擺開陣勢了,不用說,他們當然還是位於要
塞主砲「雷神之錘」的射程範圍以外。
  楊威利認為這次的布陣已絕非虛張聲勢而已,從他們的整個陣勢看來,恐怕真的是要大
舉入侵伊謝爾倫了。
  如果對方只是偽裝性的作戰,陣容不會如此的龐大,想必敵人是想運用壓倒性的兵力一
舉控制住伊謝爾倫迴廊,然後再和入侵費沙的友軍相會合,接著一路往同盟領域攻去。若果
真如此,那楊威利就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而羅嚴克拉姆就是在等著看楊的下一步棋要怎麼走
呢!如果他能有逆轉情勢的機會就好了!可是真的太難了--
  羅嚴塔爾那兩隻不同顏色的眼睛一直注視著螢幕中的銀色球體,其人數足以與一個大都
市人口匹敵的部下們全部緊張的在等著提督下令射擊。最後,這位司令官終於舉起右手從空
中往下一揮:
  「射擊!」
  超過三十萬座砲門同時投擲出了光之槍。在鏡面處理的超硬度鋼、結晶纖維及超硬陶瓷
四重複合裝甲的要塞外壁上,雜亂反射的粒子光束發出白熱的光輝,浸浴在砲火中的要塞宛
如虛空中燦爛閃耀的巨大寶石,壓過了背後的星群,向相隔數光年的彼方無言地說出自己的
存在。
  「它連晃一下都沒有!」
  參謀長貝根格倫中將看到這種景象不覺呆然,口中仍然不敢相信似地唸唸有詞。
  「這樣硬來根本就不應該,不過,如此大手筆的攻勢,不也是我們這次任務所在嗎?就
讓大家開開眼界吧!」
  暫且不管不確定的未來,羅嚴塔爾是絕對無法忍受在目前的任務上失敗而招致「無能者
」這種污名的。一個無法達成任務的人,如果他打算舉旗反叛一位霸主,是不會有人肯投靠
他、為他效命的。因為一個人的威望是由實際的政績或戰績所累積而來。即使所接到的任務
只是對敵人作偽裝戰,但若能成功地完成,取得戰績,又或者甚至能將同盟軍最有智慧的名
將打倒,奪回伊謝爾倫要塞的話,那他的威望和名聲必然會隨踵而至。
  「聯絡魯茲提督,要他按照原定計劃,採半包圍態勢將敵人圍困。」
  羅嚴塔爾和己故的吉爾菲艾斯一樣,相當信任魯茲。魯茲雖然看起來欠缺生氣勃勃的感
覺,但他有一種堅定實在的辦事手腕,在奇霍伊薩星域會戰時,他就曾圓滿地達成任務,對
吉爾菲艾斯的大膽用兵及戲劇性的勝利,有著相當大的貢獻。
  ***
  在受到攻擊的一瞬間,伊謝爾倫要塞中央指揮室中的巨大螢幕上充滿了爆炸而亂舞的光
彩漩渦。
  楊威利在指揮戰鬥時,總是習慣坐在指揮桌上,一腳蹺起,手肘撐在蹺起的那隻腿上,
然後托著腮幫子講話。楊並不認為上司的姿勢可以左右在一旁的部下的心理精神,可是他相
信他的這種姿勢不致於過度緊張,部下們看了也會安心一些。如果他現在坐在位子上,兩眼
佈滿血絲,說話亢奮,或許部下們不敗的信念就會因此而動搖了。所以,身為一名指揮官也
不是那麼好當的,有時候不演演戲也不行。對楊來說,也是挺傷腦筋的。
  此時,在要塞的主要港口內待命的亞典波羅少將報告說:
  「艦隊可以隨時出動--」
  與其說少將是在報告,倒不如說他是在請求出擊。不過,楊威利還是命他繼續待命。因
為敵人已經掌握了先機,只有以不變應萬變,多花點時間來觀察了。
  就在楊威利想著如何應對的同時,有一部份的帝國軍已巧妙地脫離了要塞主砲的射程距
離,對要塞採半包圍的陣勢了。這種包圍,從各個角度看來都似乎完全沒有死角。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7:23

  楊威利終於下令出擊了,不過,由於他本人不得不待在要塞內掌握全盤的戰局,所以委
派費雪和亞典波羅擔任前線指揮。命令下來後,費雪的表情還是淡淡的,而亞典波羅則看起
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此時楊威利是想要運用戰術,讓羅嚴塔爾嘗嘗滋味。而羅嚴塔爾這
邊,則在以秒計時的精確度,對付楊艦隊的出擊。這在時間上真是絕妙的巧合。就在楊坐在
指揮桌上一邊思考一邊緊盯著螢光幕的同時,要塞主砲射程界限上的兩軍艦艇亦陷入了亂戰
狀態。敵我雙方的如象棋的馬一樣錯亂地突入;想要射擊對方,其背面、斜後卻又出現僚艦
,到最後只能使用小口徑的火砲互相射擊。不少的艦艇甚至連這點都做不到,光是顧著避免
衝撞和摩擦就花去全部的心力。
  在這種狀態下,要塞的主砲就不能發射了,因為這樣雖然可傷及敵人,卻也可同時傷及
等量以上的我方艦隊,根本就是同歸於盡了。
  「真的要束手無策,任人宰割嗎?」
  楊嘆了一口氣,看到對方這種優異的戰術能力,他並沒有表現出咬牙切齒的樣子,他只
是在想,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能突破目前的這種局勢嗎?羅嚴塔爾軍目前雖然是絕對處於優
勢,但總有一些破綻可尋吧!
  對於羅嚴塔爾這方面來說,他已完全掌握了有利的局面,大可從容不迫地守住目前的戰
況。
  同盟軍若想救自己,不能仰賴主砲,唯一的辦法似乎只有從要塞中加派增援部隊。而羅
嚴塔爾若看到敵軍增援,一定也會相應地投入更多的後備兵力。
  這種拖延消耗的戰術對兵員和艦艇數均佔優勢的羅嚴塔爾軍而言無疑相當有利,可以使
得敵人疲憊不堪。但對方既被冠以「奇蹟的楊」、「魔術師楊」等外號,一定會有什麼壓軸
的計策等著出爐,羅嚴塔爾興致昂然地期待著。
  Ⅳ
  楊的艦隊自要塞出擊,由費雪統領,亞典波羅指揮,兩軍就在要塞外陷入混戰,雙方的
砲火你來我往,在黑暗的夜空中不時有火光閃來閃去。
  光之豪雨中的帝國軍戰艦玄涅貝克,在複合裝甲和能源中和磁場的負荷超過界限的時候
,艦體化成了一團光球。膨脹之後成為超短命的微小?星,跟著又無聲無息地散去。餘光的
脈衝尚未消失,一旁又出現了新的火球,在熱與光的變幻中沸騰,還原成無數的原子。
  同盟軍方面也不是沒有損傷。就在奧克西納戰艦迅速地趕上三艘驅逐艦,並巧妙地將之
擊毀後,它本身的彈道發射孔卻被核融合散彈給擊中了,艦艇從內部開始爆炸,在爆裂的聲
光中,艦艇便由左到右分成了兩半。其餘還未被波及的軍艦仍然火力旺盛地攻擊對方。
  就在這混亂的情勢中,楊艦隊又從要塞中派了新增的兵力出擊。羅嚴塔爾的旗艦托利斯
坦的艦橋立刻以電腦查詢這艘新戰艦的艦型名字。
  「是休伯利安旗艦!」
  監控員用一種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聲音喊著。
  連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羅嚴塔爾都覺得意外,他表面上雖然並沒有說什麼或表示什麼,
但是,對於敵方竟然由總司令官親自帶兵出擊這件事,真的是感到相當意外,難道這位智將
還意外地也是一名打頭陣的猛將嗎?
  楊和羅嚴塔爾都是三十一歲,雖然這不過是個巧合,但是像他們這樣同在戰場上,又同
樣年紀輕輕就擁有這麼高的軍階,並且又互為敵人的情形實在不多。
  「全艦前進!最高戰速!」
  羅嚴塔爾下了命令。這次或許是他們成敗的一個關鍵呢!活捉楊威利或將之殺死是全帝
國軍的提督們所渴望的,功勞也必定相當大。想到這一點,年輕的羅嚴塔爾一瞬間產生了過
盛的戰意,也是當然的事了!
  托利斯坦旗艦趕在帝國軍的最前面,往休伯利安急駛過去。就在即將進入射程的時候,
士兵們都慘叫了一聲,原來艦體本身被一巨大的鈍物撞擊,仔細一看,竟然是一艘敵艦從斜
後方猛然衝撞過來的結果。
  當敵艦撞上托利斯坦時,它利用強烈的電磁石的作用,附著在托利斯坦旗艦上,然後利
用大鑽孔機鑿穿艦體,噴入酸化劑,才兩分鐘的時間,這兩艘艦艇的連接部分就貫通成一個
直徑兩公尺的洞穴來,許多身著裝甲服裝的陸戰隊員一個接一個地躍入托利斯坦艦內。
  原來這招是楊的詭計。他在想,要對付像羅嚴塔爾這種一流或以上的強勁的將領,若不
用點二流的詭計乘虛而入,又怎麼能制伏得了他呢?於是他只好用自己的旗艦作誘餌,讓敵
人誤以為自己就在艦上,將敵旗艦誘出,再以突擊的方式使陸戰隊員們入侵,然後俘擄羅嚴
塔爾或將之殺死。這個具體的策略是由先寇布提出的,指揮官當然就是先寇布自己。
  「有敵軍入侵!有敵軍入侵!現在進入非常迎敵體制!」
  當尖銳的警戒聲在艦上四處響起時,中央通路上已經發生了慘烈的槍擊和肉搏戰了。「
薔薇騎士」連隊拿著經過複合鏡面處理,可抵擋雷射光束的盾牌,勇敢往前,遇到敵兵就拿
戰斧砍殺,牆壁上和天花板到處都沾滿了鮮血。帝國軍的勇敢也不輸給入侵者們。被擊傷肩
膀的士兵們在倒地時仍然抗拒著死神似地緊抓著雷射槍不放,執拗地連連向湧上前來的敵人
射擊,直到力氣用盡才躺在血泊之中。
  「不要管這些蝦兵蟹將了!我們的目標是他們的司令官,快找到艦橋!」
  先寇布指揮著部下。就在他們揮舞著戰斧的腳下,已經有不計其數的敵兵倒了下來,再
也不會活過來了。
  「不要讓他們活著走出艦外!讓他們知道這種愚蠢的行為所該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羅嚴塔爾的參謀貝根格倫中將下了這道命令。貝根格倫以前曾經是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麾下的一名勇將,吉爾菲艾斯死後擔任羅嚴塔爾的參謀長,是個充滿知性又有氣質涵養的人
,他眼見目前的事態危急,因此挺身而出,親自指揮迎敵。
  在參謀長的指揮之下,眼看著就要被帝國軍的士兵們自通路兩側夾擊的那一剎那,先寇
布突然猛然往前進逼,將兩名敵兵擊倒,另外一名敵兵因被同僚的血霧灑到,下意識地往旁
邊閃避時,先寇布又是迅速的一擊,對方應聲倒下。面對這樣快速的砍殺,其他人想逃都來
不及。
  不知該怎麼說,總之是出自於偶然。先寇布看見自前方跑過的士兵群,順手打開了身旁
的一扇門,跳到房間裡面去。在驚愕和喊叫聲中,他看到有一名軍官和兩名士兵拔了槍站在
那裡。
  在經過一次短兵相接之後,敵我共四個人橫躺在地上,而依然站在那裡的只剩下兩個人
,一個是先寇布,另一個是帝國軍的一名軍官,這名軍官在這間方圓十公尺的房間中,似乎
本來想穿上裝甲服出去對付入侵的敵軍,但還來不及穿上就已遇上了敵人。
  他看見全副武裝的入侵者並未顯得狼狽的樣子,也沒有大聲呼救,只是微微地皺著眉頭
。先寇布看見眼前這人如此的氣度和膽識,再加上他身上穿著黑銀色的華麗帝國軍軍官制服
,尤其是他身上佩戴著只有將官才會有的金黃色階級勳章,先寇布心中更加確定此人的身分。
  「你是羅嚴塔爾提督嗎?」
  聽到對方以帝國標準語問他,這位青年提督以他那雙金銀妖瞳看著這位無禮的闖入者,
點著頭說:
  「不錯!你是同盟的鷹犬吧!」
  他的回答低沉有力,毫無懼意。先寇布聽了也不再多費唇舌,舉起斧頭就要砍下去,他
知道說再多也沒用,這種人不會接受招降的。
  「我是華爾特.馮.先寇布,在你沒死之前,先記好我的名字吧!」
  話還沒說完,他那把戰斧已經如風地擊出。
  羅嚴塔爾當然不會笨到呆站在那兒領受這種猛烈的攻擊。他修長勻整的身子在意識的完
全控制下,跳開了兩公尺的距離。戰斧在半瞬間前羅嚴塔爾頭顱的所在之處,與地板平行地
橫掃而過。但是,當羅嚴塔爾剛拔出手槍的時候,應該已呼嘯而去的戰斧,卻無視慣性規律
似地以同樣的速度,從反方向再度襲來,羅嚴塔爾蹲下了身子。戰斧的利刃將他那黑棕色的
頭髮斬下了數根,飄向空中。羅嚴塔爾蹲下的身子順勢在地板上滾了一圈,在再度站起來的
同時扣下了扳機。閃光如箭一般往對方的頭盔射去,但對方及時以戰斧將面前的光束擋了下
來。戰斧的握柄因為無法承受能源的負荷而斷成兩截。
  當握柄斷為兩截的同時,先寇布手持的那一截也隨之飛彈而出,打落了羅嚴塔爾手上的
光束槍,兩人此時同是手無寸鐵,但這也只是一剎那間的事,兩人像有默契似的幾乎同時動
作了起來,先寇布很快從腰間拔出一把相當長的戰鬥刀,而羅嚴塔爾則就近將躺在地上一名
同盟軍士兵屍體上插著的戰鬥刀拔了出來。刀身上還沾滿了那名士兵的血跡。
  兩人持刀對峙著,踏著軍靴的腳步就這樣來來回回地挪動,刀身散發出來的閃光幾乎燒
灼了他們兩人的眼睛,兩個人都小心翼翼地瞪著對方,一人往左挪一步,另一人就往右挪一
步,一人往右挪一步,另一人又往左再挪一步,看來這場肉搏戰不會在短時間內分出結果來
,兩人的肉搏戰技巧都已精熟,苛烈攻擊與完美防禦的均衡不會那麼容易被打破。
  就在此時,有許多雜亂的腳步聲漸漸來到這房間,原來是「薔薇騎士」連隊前來找尋他
們的指揮官,而帝國軍則在後面追趕。
  在凱斯帕.林茲的側面掃射下,好幾個帝國軍士兵被擊中,相繼倒在地下,而增援的同
伴又前仆後繼地跨過倒下的屍體,對準入侵者開火。
  戰況又陷入一片混亂,室內充滿了怒吼聲、鮮血和光影,在雙方勝敗未分之前,羅嚴塔
爾和先寇布已被各自的士兵們給團團護住了。
  大約三分鐘之後,同盟軍被趕出室外。趕來救援的貝根格倫中將直到此時才得見司令官
本人。
  「您沒事吧!」
  羅嚴塔爾默默地點點頭,順手撥了撥頭髮,那兩隻金銀妖瞳露出自嘲的表情。沒想到自
己竟意外地演出這場鬧劇,身為艦隊總司令的人被逼得和人單挑,雖然說是勇敢迎擊敵人,
但自己這樣子,和去年與之對陣的奧夫雷沙一級上將比起來,也沒什麼兩樣了。
  「剛剛那些傢伙就是薔薇騎土嗎?」
  「應該是沒錯。」
  「馬上中止戰鬥,部隊撤退。我們這次竟讓敵人的陸戰部隊入侵旗艦,簡直太不像話了
,我太過急功而上敵人的當了。」
  「真是對不起!」
  「這也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立功心切,結果為敵人所引誘,我該讓自己的頭腦冷靜冷
靜。」
  如果楊威利聽到羅嚴塔爾這幾句話,一定會認為他不只是個有才能的將領而已,同時也
是個有器量的一流人物。
  ***
  而另一方面,率領部隊回到要塞的先寇布,一手抱著鋼盔,裝甲服也沒換掉,就直接前
去向楊報告戰況。楊看到他裝甲服上斑駁的血跡以及未能殺死敵人司令官的表情,覺得他就
好像是傳說中的圓桌武土。
  「這次真的是讓條肥魚給溜走了。不過入侵敵軍旗艦成功,也不能算是全無戰績可言,
是不是?」
  「這倒是可惜了。」
  「搞不好對方也這麼想呢!對方司令官的格鬥技術相當了得,竟能再三地避過的我的攻
擊。」
  「搞不好就改變歷史了呀!」
  楊笑了起來,先寇布也在一旁訕笑著,此時他們兩個都在開玩笑地說著話。
  Ⅴ
  羅嚴塔爾發揮了非凡的手腕,把處於亂戰狀態的艦隊撤離後,再將之回復原本整然有序
的面貌。而且是在和楊艦隊對戰之中完成的。而楊這方面不用說,他當然也想過要趁勝追擊
,但卻發現這些撤退的敵軍似乎沒有什麼可乘的破綻,因此,他馬上下令艦隊收兵回到要塞
,先將這場艦隊戰停止再說。
  楊威利盤腿坐在桌上,表情不太愉快地喝著紅茶,他之所以不高興,並不是因為眼前的
戰況,而是因為這杯入口的紅茶。杯中的茶葉是上等的,但是注入開水的時間卻不太好,喝
起來舌頭的觸感不好。他現在開始後悔,當初不應該同意國防委員會的命令放尤里安到費沙
去的。雖然尤里安不是天生下來就為了幫他泡茶,但與其說尤里安能攻善戰,倒不如說他較
適合為自己泡一壺好茶。這是楊自私的想法,因為他喜歡紅茶甚於一切。
  「再怎麼說,一山還是比一山高的。」
  卡介倫喝了一口咖啡後談論著。楊威利單腳跳下指揮桌,輕輕地踏在地板上。
  「如果對方一直那麼執拗地攻擊就好了,不愧是帝國軍人稱雙璧之一,實在與眾不同!」
  楊一點也不吝於對敵人的讚美。先寇布在一旁毫無顧忌地問道:
  「現在的情況是要塞對艦隊,倘若是在艦隊對艦隊的時候,有把握可以打敗羅嚴塔爾嗎
?」
  「我不知道。當初坎普被我們打敗,但他用兵的柔軟度並不及羅嚴塔爾,我們就已經勝
得那麼勉強,這次看來得靠運氣了--」
  「不要說這種沒有把握的話。我認為你連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都能打敗。現在卻
連打敗他的部下都沒有信心,那怎麼得了!」
  「雖然你有思想上的自由,可是也不能憑自己的主觀想像來編織客觀的結果啊!」
  楊這句話有一半也是說給自己聽的。當他那次面對著帝國軍勇將卡爾.古斯塔夫.坎普
時,他心裡也在想,如果當時他所面對的是萊因哈特本人的話,不就更難應付了嗎?所以絕
不能敗給眼前萊因哈特的部下。不過,就像卡介倫所說的,敵人可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呢--
  經過這一役,帝國軍便和伊謝爾倫要塞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楊威利心裡盤算著,如果帝國軍一旦進入要塞主砲的射程內的話,他就要下令砲擊敵人
,或設法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方式接近敵人施以奇襲。可是目前敵人沒有動靜,他自然也就不
宜採取任何行動。不過,楊還是派遣了少量的艦隊去砲轟敵艦,誘發戰爭,想將敵人引進要
塞主砲的射程來。
  可是,羅嚴塔爾卻威令如山,把整個帝國軍艦隊治理得一絲不亂,行動迅速確實,要塞
的監控員們都漸感焦躁不安起來。
  先寇布開始後悔自己當初沒有殺死羅嚴塔爾了。
  ***
  十二月九日,帝國軍突然展開全面的攻擊行動。帝國軍艦停止了原先在要塞主砲射程以
外的地方巡弋,將艦艇五百艘、五百艘地組合成一組一組,然後以個別襲擊的方式,一組一
組接近要塞實行攻擊。
  這是一種自殺性的攻擊,一旦被要塞主砲「雷神之錘」轟中,五百艘艦艇一定無法承受
九二四零兆瓦的熱能,在一瞬間即會被蒸發掉。即使艦隊的速度再快,機動性再高,也不能
完全避得開,只有對付主砲以外的砲塔和槍座時才能用這種打帶跑的戰術。以上這些道理,
羅嚴塔爾當然明白,但他卻還是不顧一切地展開攻勢,這種戰鬥真是前所未見的慘烈。
  要塞的砲塔在經過艦隊的連續轟炸之後,許多砲塔都在白光閃爍下被摧毀了。剩下來的
砲塔猶兀自對著天空連連開火。而急速俯衝而下的小型軍艦一旦被人工重力的魔掌攫住,盤
旋了幾圈就往要塞外壁上撞過去,炸得稀爛。一波的攻擊剛剛結束,又是一波襲來,能源的
豪雨沒有間斷地撞擊著外壁。
  經過半小時後,帝國軍方面已經損失了兩千艘以上的艦艇,而伊謝爾倫要塞也有兩百多
處遭受破壞。羅嚴塔爾的戰鬥指揮能力的確非同凡響,他巧妙地指導艦隊接近要塞砲塔的死
角,然後再徹底集中火力轟擊,使得要塞外壁終於產生龜裂,而一旦有了裂痕,外壁的缺口
自然而然地就逐漸擴大了。
  雖然傷及要塞外壁,但是這對楊來說也不是什麼致命傷,他只要再加強戰術,就可彌補
這場防禦上的缺失。
  然而,儘管他早就料到這場戰爭的發生,但他卻沒有積極地應戰。雖然楊還應付得了羅
嚴塔爾的猛烈攻勢,也能巧妙地防止戰局的惡化,減少人員的傷亡,但這種表現不能算是一
位主動的創造性藝術家,只能說是一個處理工作的職業技術專家罷了!楊此時就像菲列特利
加私下所暗暗擔心的那樣,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他似乎覺得,只要不打敗仗就好了,就是
這麼簡單,別無所求。
  ***
  「我第一次打過這麼無聊的仗!」
  奧利比.波布蘭少校身穿戰鬥服,坐在駕駛員餐廳中一面吃飯,一面憤憤不平地抱怨道
。因為當他們要出擊時,敵人就不肯接近,而當敵人來攻時,卻又沒他們上陣的機會。這種
憑恃著堅固的外壁,只和敵人打砲戰的戰爭是沒有辦法引起像波布蘭這種人的興趣的。
  「到底對方在搞什麼名堂?難道他們是在耍我們不成?」
  伊旺.高尼夫望著波布蘭,覺得自己的猜測可能是對的。而波布蘭則在粗魯地咬了燻肉
和喝了啤酒之後才回答說:
  「與其與認真拼命打仗的敵人交手,我倒還比較喜歡邊打邊玩的傢伙!」
  「我現在不是在討論你的嗜好問題,我是在討論帝國軍這次作戰的心態和用意!」
  「我知道啊!你所關心的問題,司令官早就想過了吧!那個呆子在談戀愛方面拿零分,
不過,若論起戰略來,比他優秀的人倒是沒有。」
  「跟你正好是相反啊!」
  高尼夫諷刺地回了他這句話,心想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而這位自命為談情高手的年輕
擊墜王卻毫不以為意地笑著說:
  「我還不敢這麼自大,到底沒那個能耐啊!光是因為我的博愛主義就不知要扣多少分了
。」
  楊威利的確就如波布蘭所說的,早就洞悉帝國軍的用意了。不過,他雖然想制止,卻無
能為力,弄得滿腹重重的心事。以前他也曾經看破萊因哈特的計謀和戰略構想,而這次又是
如此,可是,他又能怎樣呢?與其作為一個預言者,還不如做一個實際行動者來得有意義呢!
  尤里安如果在的話,他大概會勸他「不要這麼意氣消沉」吧!楊的確是感到「意氣消沉
」。他想大聲喊叫「自由行星同盟到底會變成怎樣啊?」--而此時尤里安如果能在他身邊
就好了!他真的很後悔放走尤里安。而這種後悔到底對不對呢?他也不知道,只覺得心煩意
亂。
  Ⅵ
  十二月九日羅嚴塔爾對伊謝爾倫要塞的攻擊行動終究是失敗了。雖然伊謝爾倫要塞也有
損傷,但仍然是立於不敗的地位,羅嚴塔爾最後還是從要塞前方撤退。不過,這只是帝國軍
表面上的手段而已,他們早就預定好要對伊謝爾倫進行大規模的攻擊,然後再把失敗的消息
傳給同盟和費沙方面。
  這是一齣既壯觀又諷刺的戲劇。劇本的內容是:帝國軍要使同盟政府和人民及費沙的人
民們產生錯覺,讓他們作出錯誤的判斷,進而加速歷史的轉變。
  帝國軍入侵伊謝爾倫迴廊的部隊總司令官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級上將於是向帝都報
告說,因為伊謝爾倫要塞的防禦力和抵抗力相當強,所以請求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公爵派遣兵力增援。萊因哈特一接到此一報告馬上表示遺憾,同時向帝國軍
的最高幕僚們表達了要不惜一切代價誓要一舉攻下伊謝爾倫要塞的決心,接著就命令駐守在
帝都周邊星域備戰候命的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和奈特哈爾.繆拉等上將出擊。
  「請全速前往伊謝爾倫迴廊執行你們的任務。如果有必要,我到時候也會從帝都出發,
加入你們的行列。」
  「遵命!願赴全力。」
  提督們都知道,萊因哈特的命令中,有幾個字是故意說錯的。他們要去的迴廊,根本就
不是伊謝爾倫。
  萊因哈特就在軍用宇宙港中,親自為米達麥亞等人送行。戰艦人狼就在滿天的星光下駛
離港口,陪同送行的人還包括秘書官希爾德等人。
  「終於開始了。」
  穿著黑銀色軍服,正式升為中校待遇的希爾德向萊因哈特說道。萊因哈特像個少年一般
熱情地點點頭。
  「嗯!這是一個結束的開始!瑪林道夫小姐。」
  希爾德注視著萊因哈特耀眼的身影,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躺在病床上的表弟海因里希.馮
.邱梅爾。這位患有先天性代謝異常病症的十八歲年輕貴族和萊因哈特一樣,對宇宙有著極
大的野心,但他卻不能和萊因哈特一樣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他甚至於保不住自己的生命。希
爾德一面想著她應該找個時間去探望他,一面又再度看了看萊因哈特,然後遠眺遙遠的夜空。
  他們遠遠望著的彼岸,正是那片無限寬廣而即將被征服的星海。[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7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7:27

【第九章】
  Ⅰ
  帝國軍一級上將渥佛根.米達麥亞的艦隊離開了帝都奧丁,正向伊謝爾倫迴廊進擊中-
-應該是這樣。起碼大部分的將兵都是如此認為,不過隨著艦隊的行動,漸漸轉持疑問的人
也出現了。在幾次的瓦普跳躍飛行後,不正朝著和伊謝爾倫的相反方向嗎?--這種耳語以
航法部門的負責幹部們為中心,漸漸傳開。不過,如果不進軍伊謝爾倫,那麼又該征討何地
呢?幾經揣測與討論,一個相當模糊的概念在官兵們的腦海中浮現了!除了伊謝爾倫之外,
帝國軍還有另一個可能攻擊的目標,那就是PHEZZA--費沙!如果帝國軍真的轉而進
軍費沙,那真的是太令人驚愕而難以置信了!
  所有的猜測和疑惑,就在十二月十日那天得到解答。
  就在這一天,艦隊指揮部才將原本僅讓將官們知道的作戰計劃全盤告知士兵。米達麥亞
本人在旗艦「人狼」上,透過通信螢幕,向全艦隊的官兵說:
  「我們即將前往的地方不是伊謝爾倫迴廊,而是費沙迴廊!」
  當二百萬名的士兵聽到這位「疾風之狼」的話以後,都齊聲驚叫了起來,先是不相信地
凝視著螢幕上的司令官,在驚愕的感覺過後,繼之而起的是一陣的歡呼聲,大家都興奮地彼
此交換意見。接著,米達麥亞又繼續發言:
  「我們的最終目的,當然不只是佔領費沙而已。我們出兵費沙的用意,是要以費沙為基
地,通過費沙迴廊,進軍自稱為自由行星同盟的叛逆區,將他們打倒,以結束這幾個世紀以
來人類社會的分裂和抗爭。我們並非要以戰爭來征服世界,而是要為歷史寫下新的一頁。」
  他稍停片刻後,繼續說:
  「當然,要達成目的並不容易,同盟的領域很大,他們有強大的兵力和優秀的將領。但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們能佔領費沙迴廊,整個局勢將大為改觀,到時候我們就完全站在有
利的地位。我期待著各位的奮戰表現!」
  就這樣,米達麥亞的部隊在昂揚的士氣中,邁開大步,向著費沙而來。
  ***
  一艘費沙籍的礦石專用貨船「多利」號,正滿載著貴重的貨品,駛向六年來都未曾回歸
過的祖國。船上共有十四名船員,由於航運完全由電腦操作,所以他們在這趟回程中,正高
興地玩撲克脾和下棋,整個氣氛都被酒精和美夢所籠罩著。其中還有人打算回到故鄉以後,
領了工資就要和自己的愛人結婚了。不過,這種安逸和和平的氣氛,卻被突如其來的意外給
破壞了。
  透過船上主螢幕所反映出來的畫面,他們發現,在離船很遠的地方,有無數的人工光點
群集著。
  船員們面面相覷,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船上監控員的報告是在三分鐘之後。
  「那是帝國軍的艦隊!約有一萬艘!不!有兩萬艘集結在那兒!不過,帝國軍怎麼會出
現在這一帶的區域呢?這裡明明是非武裝區域啊!」
  船員們都驚疑不定地互相詢問,最後,一位平常不愛說話的航宙士下了結論:
  「帝國軍一定是打算入侵費沙迴廊。原本我們大家都認為他們會進軍伊謝爾倫的,看來
是受騙了。」
  這位航宙士所說的話完全不是在開玩笑,其他人沉默下來,船艙內變得一死寂,在湧動
的怒氣之下,暗暗流動著不安和恐怖的氣息。
  「--這麼說,帝國軍是打算以武力佔領費沙迴廊嘍?」
  有人悲憤地問著。雖然他希望有人能告訴他否定的答案,可是心裡面也知道這是不可能
的!
  「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別的企圖嗎?」
  「總而言之,他們在此出現絕對有違常理!若不馬上通知費沙--」
  但就在此時,對方已經派來了十艘驅逐艦和快速巡邏艇往「多利」號而來,並發出命令
叫「多利」號停駛。此時「多利」號上的船員已完全處於絕境,儘管他們都是行事大膽的費
沙人,但是碰到這種完全意想不到的情況時,一時之間也都束手無策了。
  「我們目前離驅逐艦砲的射程尚有一段距離,不如乘機快逃!」
  「沒有用的,他們馬上會追上來!」
  航宙士不抱樂觀的看法。
  「--可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我還一直認為,費沙和帝國會一直共存下去呢-
-」
  「到底時代還是不停在改變啊!」
  這些人不得不難過地承認他們的命運是被掌握在整個歷史的客觀情況下的。他們雖然勤
奮地工作,慢慢累積財富,從來也不做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甚至還常回饋社會,渡過充實
的一生,但是,到頭來仍然沒有辦法不受歷史改變的影響,這個多變的時代以及興衰的國家
,深深地左右著他們的命運。
  就這樣「多利」號被剝奪了航行的自由,在帝國軍艦重重包圍的情況下,逐漸開往費沙
。以「疾風之狼」的行軍速度而言「多利」號若想逃走,立刻就會遭到砲擊而毀滅!不過,
此刻他們被兩萬艘艦艇挾持著,也不是件多麼愉快的事。
  大約過了半天後,另一艘費沙籍的貨船「花心」號出現了,帝國軍照樣又發出命令:
  「馬上停船!否則將遭到攻擊!」
  這艘「花心」號的船員們顯然比「多利」號的船員們勇敢多了。或說他們比較笨,竟然
無視於帝國軍所發出的嚴厲警告,反而開始加速逃走。
  米達麥亞在第四度發出警告而對方仍視若無睹後,終於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三十秒鐘以後,一道純白的光線劃過遙遠的黑暗空間,隨即爆裂出一陣火花來「花心」
號就這樣被轟得粉碎。
  看到這樣慘烈的景象「多利」號的船員們默默地垂下了肩膀。雖然了解到自己選擇的正
確,和「花心」號決定逃走的愚蠢,但是他們私底下還是祈求著它能逃走。
  ***
  十二月二十四日,米達麥亞艦隊抵達行星費沙的衛星軌道。截至這一天為止,帝國軍所
捕獲的商船數目已高達六十艘以上,其中半數以上皆遭破壞。不過,根據「疾風之狼」愛與
強敵作戰的本性看來,這幾天的征途是沒有辦法滿足他的,好戲還在後頭。比起雖然是在進
行偽裝作戰,但卻可以和楊威利交手的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不知道誰算是比較幸福。不
過,在帝國軍的歷史上,寫下有史以來首度入侵費沙迴廊的人,卻還是他自己--渥佛根.
米達麥亞。
  米達麥亞在自己的旗艦上,透過巨型螢幕指揮艦隊進行登陸作戰。而費沙的管制當局則
徒勞地不斷發出警告:
  「請立刻撤離艦隊!你們已違反法規,一定會遭到國際制裁的。請立刻撤退!」
  無奈這些忠於職守的呼籲並未受到重視。由拜耶爾藍中將所率領的艦隊已穿越衛星軌道
,開始降落大氣圈內。這些排列整齊的艦艇在閃亮的太陽光照射之下,看起來真有如一串美
麗的珍珠項鏈,有著異樣的美感。
  此時費沙的航運管制局才真的開始恐慌起來。這塊歷經一個多世紀以來都未曾被侵犯的
聖地,如今竟然就要被佔領了。看來他們以往見風轉舵的一貫騎牆作風,已暴露了他們缺乏
憂患意識的弱點。隨著一些人歇斯底里的嘶喊聲和嘈雜的腳步聲,一位管制室的官員將耳機
扔在桌上,猛搔著頭皮納悶:
  「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呢?我還是不明白啊!」
  多少人發出了同樣的牢騷,同樣無助的呻吟?隨後又有多少人就這樣失去了生命呢?這
些人在遇害之前仍然企圖抓住那已經破滅的幻想,但一切都已太遲了。
  此時在費沙的領土上,尤其是夜晚已來臨的半球,恐慌的事件一一爆發了。孩子們悲慘
地仰天哀嚎,大人們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
  這些尤里安都看見了。當無數光點斜行在深藍厚重的夜空中時,尤里安正穿著便服走在
街上。背後總感覺到不知是費沙、帝國、或是己方的人在跟蹤著,不過這即將是不值得再關
心的事了。
  尤里安想到的是更遠的事:帝國軍在佔領費沙之後,一定會以費沙為基地對同盟展開大
規模攻擊行動。楊提督的預測果然沒錯,真希望自己能阻止這種事情發生,可是卻不知道該
怎麼辦才好。
  聽到街上人聲沸騰的嘈雜聲,為了避開與別人不必要的衝突,尤里安快步走回辦公室去。
  Ⅱ
  「帝國軍入侵費沙!中央宇宙港已被他們佔領!」
  當此一消息傳至市內時,費沙的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本人並不在自治領主府內
,也不在官邸中,而是在他私人寓所裡。他這個兩層樓的寓所擁有一個很高大的天花板,客
廳相當寬廣,牆壁上還掛了幾幅油畫,有著洛可可式的風味。牆壁的另一邊掛著一幅寬達兩
公尺的大鏡子,給人一種豪華卻無個性可言的感覺。
  面對萊因哈特迅雷不及掩耳的軍事侵略行動,絕對處於失敗劣勢的魯賓斯基,仍然悠閒
自得地坐在沙發上,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吃了敗仗似的。坐在他對面沙發上的是副官魯伯特.
蓋塞林格。
  「自治領主閣下,您聽說了嗎?」
  「聽說了。」
  「費沙似乎真的已經到最後的關頭了呢!」
  似乎大家連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事實上,魯伯特也曾預測過,在不久的未來
將會發生此一事件,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帝國軍的士兵們會在今年,也就是宇宙曆七九八年
,提前出現在費沙的土地上。
  「看來,博爾德克很可能會乘著帝國軍入侵的機會,起而奪取你的政權,取代你的地位
!」
  魯伯特.蓋塞林格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正倒映在他的酒杯之中。
  「屬於你的時代就要結束了!你在位僅四年,看來歷代的自治領主當中,在位最短的人
非你莫屬了。」
  「你真的確定我的時代就要結束了?」
  「我的看法和博爾德克一樣。一個演員如果佔據舞臺的時間太久的話,會令人討厭的。
大家都希望他快點下臺。」
  這句話如果是出自他人之口,早就沒命了。不過安德魯安.魯賓斯基卻一點也不生氣似
的,這隻「費沙的黑狐」只是若無其事地將酒杯放回茶几上,然後一邊用手掌摩擦著他那豐
厚的臉頰,一邊自言自語地說:
  「你的看法是和羅嚴克拉姆公爵的一樣吧!我比博爾德克還要難駕馭一些。對於這一點
,我自己感到很光榮。」
  魯伯特.蓋塞林格說話的聲音突然變得粗啞,表情也一掃原先所偽裝的鄭重,顯現出一
副歹毒的樣子。如果對方是個個性軟弱的人,可能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一個人如果相當生
氣的時候,臉部表情一定會產生相當醜惡的變化。魯伯特接著無聲地笑了笑,手指伸進口袋
裡去,好像要掏什麼東西出來似的,才一眨眼的功夫,他手上已經多了一把槍,而槍口則正
對著魯賓斯基。
  「關於你死後的事情,我就真的不如道了!我還不至於瘋狂到對一個死人感興趣的地步
。」
  「你很厲害,機會一來就絕不放過!」
  魯賓斯基這句話是發自內心的。
  「不過,很可惜,你還缺了點見機行事的大智慧,只不過是有點小聰明罷了!」
  「如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想必你也一定不會有所悔悟罷!自治領主閣下,要承認失敗
才會成功啊!」
  「即使是這樣,我想也沒有必要勞您大駕親手殺死我吧!魯伯特!」
  這位年輕的副官聽到魯賓斯基竟然這樣直呼他的名字,臉上不禁泛起一片潮紅。憤怒和
不快使得他臉部的血管都擴張了起來,呼吸也變得相當急促。他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呼吸,當
作沒聽見魯賓斯基剛剛所說的那句話一般,他開口說:
  「我一定會打倒博爾德克這個低能兒的!不過,我若想要當上費沙自治領主,你的存在
對我實在是一大威脅。你是那種不陷害別人,就會覺得對不起自己的人。殺了你,不但會讓
我自己感到心安,對於整個社會而言,也可算是造福人群的一件事了。」
  他本來也曾考慮過要將魯賓斯基獻給帝國軍的,可是,目前博爾德克已經是羅嚴克拉姆
公爵的囊中之物,想必已不需要利用自己了。不如自己乾脆就當個背叛者,把魯賓斯基作掉
算了。他認為自己才是費沙的一顆再生之星,他一定能集結費沙人團結起來的。不過眼前比
他更具聲望的魯賓斯基對他而言,卻是一個威脅。一想到此,他想殺魯賓斯基的念頭就更加
深了。總而言之,他無法忍受將親生父親的生殺大權拱手讓給任何人。
  「但是啊,魯伯特--」
  「閉嘴!不許隨便叫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又提高了許多。魯賓斯基面對此一變故,卻仍然心平靜氣似的,直盯著對面這
位雙目充滿血絲的年輕人看。
  「我是你的親生父親啊!難道我不能直呼你的名字嗎?」
  「我父親--」
  魯伯特.蓋塞林格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喉嚨嗆得直咳嗽,咽喉難受極了。
  「父親!所謂的父親是--」
  激動的感情淹沒了他的話語,年輕的副官即將扣緊朝著魯賓斯基的手槍扳機。
  突然牆上的鏡子發出了尖銳的悲鳴。鏡面破裂反射著照明的燈光向四處飛散亂舞。帶著
愕然的表情,魯伯特.蓋塞林格回身轉向鏡子的時候,點點閃光中出現了三條新的光束,射
入蓋塞林格的身體中。
  這位年輕的副官手上仍握著槍,短而激烈地舞動了一下,突然間,他的動作又停了下來
,之後,就好像被一個看不見的巨人用力推了一把似的,重重地跌坐在床上。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魯伯特!」
  魯賓斯基終於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俯視著自己的兒子,毫不帶感情地說,不過似乎還流
露出一絲絲沉痛的感覺。
  「我早就知道你想殺我了!這也是你今晚來這兒的目的,不是嗎?不過,我也早已有了
準備。」
  「你怎麼知道--?」
  「這也是要拜你所賜!多米妮克雖然是你的夥伴,你就這樣相信她嗎?」
  「--那個賤女人!」
  魯伯特也只能這樣不住地咒罵著。忽然,在他逐漸喪失光彩的視線範圍內出現了幾個人
影。他是從破碎的鏡片中看到的。他們不是來自童話中鏡之國的證據,就是手中握著荷電粒
子的來福槍。在這面神奇的鏡子背後,自治領主設有秘密警衛。他選擇了父親的掌心為決戰
場。
  「你的缺點和我的實在太像了!如果你能再將自己的霸氣和慾望收斂一些的話,說不定
會擁有比我更高的權勢與地位。你做事樣樣都清楚明白,唯獨就是不知道該等待適當的時機
啊!」
  眼前的年輕人瞳孔中所散發出來的儘是怨毒的目光。
  「我一點也不想要你給我任何東西--」
  蓋塞林格嘴角噴出血紅的泡沫,看來就快要死了。他身上的傷口異常地灼熱,而四肢卻
相反地感到無比冰冷,整個身體的感覺就好像是一隻夜行獸一般。當他四肢的冰冷感覺迅速
傳達到心臟的時候,他的未來也就此消失不見了。
  「--我曾下過決心,我要從你身上奪走!要取走你的一切,我不會留給你任何東西,
包括我自己--」
  魯伯特.蓋塞林格就在充滿怨恨的情況下一動也不動地死去了。他在自己的許多謀略與
計劃未完成之前,就比他父親魯賓斯基提早一步退出這個人生舞臺。
  「自治領主閣下,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護衛中有一人忽然站出來向魯賓斯基問道。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剛才所射殺的敵人到底是
什麼身分。也不知道在他們進來之前,這兩人到底說了些什麼話。不過,他們總覺得這兩個
人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不尋常的關係,這使得他們感到不安起來。
  魯賓斯基將視線轉向這名發問的護衛。這名護衛被他看得心理倍感壓力,不自覺地向後
退了半步。不過,魯賓斯基那冷漠的眼光只在一瞬間之後就消失了,又恢復了他以往那種一
貫的自信及值得信賴的表情。他信心滿滿、若無其事地說:
  「自由行星同盟的特留尼西特議長在發生軍事政變時,到最後也是安然地躲了起來。看
來咱們也得找個隱密的地方了!」
  Ⅲ
  米達麥亞的臨時司令部設於費沙中央宇宙港大樓內。費沙的各旅館和大樓,都是他們必
須佔據的重點,而其中的中央宇宙港大樓則是最適合他們當司令部的地方。
  「駐在此地的帝國辦事處有事與我們聯絡。」
  副官克里希少校向米達麥亞報告。
  「辦事處說,他們害怕會遭到反對帝國軍佔領的暴徒們襲擊,所以希望我們能派遣護衛
部隊前去保護他們。」
  「我們人才剛到,他們就提出這種要求?算了!我就派一個大隊去吧!他們怕成這個樣
子,想必也不敢列隊出迎了!」
  米達麥亞笑著發出自登陸費沙以來的第一道命令。接著,他將所有幕僚們都召集起來。
  他們又再度確認了這次軍事行動的目標。第一階段的軍事目標為自治領主府、同盟駐費
沙辦事處、航路局、公共廣播中心、中央通信局、六個宇宙港、物資流通管制中心、治安警
察本部、地上交通管制中心、以及核能發電廠。若能全面控制第一階段所設定的目標,那就
等於控制了費沙這個有機體的大腦和心臟一樣,到時帝國軍就能呼風喚雨,予取予求了。
  「其中最重要的是自治領主府、同盟駐費沙辦事處及航路局這三個地方。因為我們必須
握有這三個地方的電腦,才能取得一切我們所需要的情報。這是先決條件!大家懂嗎?」
  過去,有好幾次帝國遠征軍就是因為對同盟的地理情報準備不周,以致遭到敗北的命運
。如果這次能夠控制航路局和同盟駐費沙辦事處的電腦系統,那麼就能在同盟領內未知的廣
大星域中佔盡地利了。這次之所以要以費沙為後方基地,為的就是要打情報戰和補給戰。這
是萊因哈特想要一統全宇宙,成就霸業所不可欠缺的條件。
  另外,這也是一種很有效的心理戰術。同盟軍若發現自己國家的地理、軍事及經濟等重
大機密情報都落入敵人手中,他們一定會人心渙散的。
  由於同盟軍一向都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伊謝爾倫迴廊,帝國軍這次出其不意進攻費沙的行
動,在戰略水準上,可說是絕對的贏家。如果再加上情報戰上的勝利的話,那麼同盟方面,
就算有楊威利這樣的用兵藝術家出馬,也很難挽回同盟軍的失敗局勢了。
  接著,米達麥亞又發佈三項禁令,禁止殺害平民百姓、禁止對女性施暴、以及禁止打劫
掠奪行為,違者經審判後,一律槍決。
  「渥佛根.米達麥亞說一不二。若有人膽敢傷害帝國軍的榮譽,我一定絕不饒他。各位
請銘記在心。」
  幕僚們當然都會記得。米達麥亞對部下常能體恤下情,慷慨大方,是個受歡迎的上司,
不過他對違反法令者卻絕不寬容,嚴厲的處罰令人不寒而慄。記得以前還是舊體制時,米達
麥亞就曾親手射殺強盜殺人的部下,由於他是平民出身,有人當時因嫉妒他的權位,借題發
揮,在軍事會議中對他提起告訴。多虧萊因哈特挺身而出為米達麥亞辯護,還升他的官,親
自將他迎入元帥府。就因為這件事,米達麥亞有感於萊因哈特的知遇之恩,才加入他的陣營
,為他效力。
  目前帝國軍正依照米達麥亞的指示,一個個將費沙的重要地點控制下來。首先是航路局
被佔領,內部的電腦系統和龐大的航路資料庫也完全被帝國軍接收。
  接著,自治領主府也被佔領。不過領主卻不在這棟建築物裡面,根據其他部隊攻入領主
私人寓所的報告指出,領主也不在其寓所內,不過,他們卻在寓所的二樓客廳內發現一名被
槍殺的男屍,牆壁上的鏡子也完全遭到破壞。這名男屍的身分經證實為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
特.蓋塞林格。至於他為何會被殺死而陳屍於此呢?只有等日後再慢慢查明真相了。
  ***
  古雷沙上校率領了六百名陸戰隊隊員,分乘一百二十輛機動裝甲車,以全速通過街上,
前往自由行星同盟駐費沙辦事處進行佔領行動。奇怪的是,這條街平常在這個時候應該是人
多熱鬧的時刻,可是此時卻顯得份外冷清恐怖,幾乎所有的商店都緊閉門戶。
  部隊一到達辦事處後,上校就命令將整個建築物包圍起來,自己則站在大門前。
  就在這個時候,建築物中突然有一槍射了出來。
  一道電子光束射向士兵們所站立的地面上,四周泛起了白色的煙霧和地板碎片。
  「不要白費力氣了--」
  古雷沙冷笑著,手輕輕地一揮,跟著就有一台機動裝甲車將其裝有大口徑砲彈的砲口對
準建築物,兩發砲彈隨即被發射出去。建築物四週的厚玻璃應聲齊碎,熱氣和煙霧瀰漫了整
個空氣。
  照理說這兩發砲彈的威力應該也是很驚人的,可是辦事處內卻好像沒事一般,連一點抵
抗的跡象都沒有,讓人懷疑辦事處內到底還有沒有人在?怎麼會靜得如此可怕。古雷沙身為
一名軍人,因此他擔心不知是否會有埋伏。又因為屋內發生了火災,他們的殘留熱量測量裝
置也就失去了用處。
  有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接近建築物,突入內部探查,沒多久又立刻衝出來向上校報告說:
  「上校,裡面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一隻小貓。」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呢?這名士兵也不明所以。上校又問,那剛剛又是誰向我們射擊呢?
這名士兵只好帶他到二樓的窗邊詳細說明。上校依照士兵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心裡不禁吃了
一驚,原來是一架自動發射裝置。有一把來福槍就裝在窗邊的自動發射裝置上,扳機由定時
器所控制。好狡猾的傢伙!上校一面罵,一面命令救火。接著自己就和技術士官趕至電腦室
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7:31

  才一進電腦室,技術士官不禁面無血色地看著上校。上校登時明白自己最重要的任務看
來是無法達成了。而整個虛空中,似乎就只剩下上校咬牙切齒的咒罵聲還兀自在飄蕩著。
  ***
  米達麥亞乃武人出身,對於經濟方面雖然沒有很深的造詣,但是他明白,若經濟的營運
受到箝制的話,對於人民的日常生活一定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因此,他並沒有關閉銀行,
商店也讓其照常營業,使得民心不致於在心理上造成恐慌。至於那些對帝國軍抱著敵意的人
而言,他們還是必須考慮到生活的,至少他們心裡也希望自己的經濟環境能越來越好。
  米達麥亞同時以司令官的身分下達命令,他昭告費沙境內的商人。不得無故將商品價格
漲高或囤積拒賣某些商品,違者嚴懲。此一命令一下達,許多商店就紛紛把剛才調漲的標價
牌,又換回原來的舊標價。似乎費沙商人的伎倆也被米達麥亞的此一快攻給摧毀了。
  二十八日那一天,第二批帝國軍在奈特哈爾.繆拉的率領下到達費沙中央宇宙港。米達
麥亞的部下們都以無比鼓舞的心情來歡迎這一百萬名士兵們到來。米達麥亞還親自出迎,和
繆拉輕輕地握了手。但反觀費沙的人民們--對於自己祖國還抱有希望的人看到一百萬人的
佔領行為後則更加死心了。
  此時費沙全境的宇宙港都己在帝國軍的控制之下,商旅運輸也全部停止。沒有任何人能
隨便地公然離開費沙,帝國軍們認為失蹤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和同盟辦事處的官員應該還躲
在行星的某個角落中。
  在米達麥亞的領導下,他手下的官兵們表現得可圈可點,但偶而也會出現一、兩個害群
之馬。在繆拉到達之前,就發生了一件士兵強姦婦女的事件,並且還將一名女性受害者的訂
婚鑽戒搶走了。米達麥亞感到相當生氣,立即下令搜捕犯人。這位「疾風之狼」不但親自向
被害人當面謝罪,歸還戒指,同時還以佔領軍司令官的身分將三名犯案士兵處死。
  死刑是在山德列廣場公開舉行的,雖然公開處死是相當殘忍的一件事。但是米達麥亞卻
不得不如此做。若不能切實執行死刑,則米達麥亞所下達的軍令必定不能使佔領區內的百姓
們信服,而死刑若秘密執行的話,則可能讓人懷疑,不知是否已釋放他們逃走,平白落人口
實。總之,帝國軍必須儘量不讓人民產生反感,如此才能減低市民們對帝國軍的抵抗情緒。
  這三名士兵所屬的部隊長雖然戰戰兢兢地請求司令官從輕發落,但司令官卻毫不寬容。
  「我一向是說一不二的人。難道你們要否認自己曾收到我所下達的命令嗎?」
  在公開處死三名士兵之後。米達麥亞才到中央宇宙港去迎接自己的同事。對於自己的頂
頭上司親自出迎,繆拉感到相當惶恐,他不斷地讚美米達麥亞的統治有方。米達麥亞回答說:
  「嗯,就目前為止是這樣吧。」
  費沙目前是處於虛脫的狀態而陷於無聲無息之中。但是,不知何時又會出現讓局面沸騰
的人吧。如果讓他們組織起來,或許多少會有一些小麻煩,不過,到時羅嚴克拉姆公爵會做
出適當地處置吧--
  「不管怎麼說,我如果不打仗的話,肩膀還真會發痠呢!」
  武人就是武人!
  Ⅳ
  有一位身穿毛衣、神色倉皇的少年,正走在沒有帝國軍出沒的小巷子裡,步伐相當匆忙
。他的頭髮是亞麻色的,長得非常俊俏,眼珠為深褐色,身材勻稱,這就是尤里安.敏茲。
尤里安走進一棟很隱密的矮樓房去,推門走進一間房間,裡面有三個男人正在等他。其中兩
位是剛從辦事處逃出來的馬遜准尉和漢斯專員。另外一位他卻不太認識。難道是馬遜在打探
街頭情勢的同時,所找到的一名獨立商人嗎?
  --四天前,當尤里安返回辦事處途中,親眼看見帝國軍入侵時,本來想和馬遜一起雇
輛車第一時間趕回辦事處,可是車子卻因街上擠滿了混亂的群眾而無法動彈。
  「沒辦法走啊!准尉,我們下車吧!」
  「要走路嗎?」
  「不!用跑的!」
  馬遜於是跟著尤里安跑,他覺得尤里安真是充滿活力。由於尤里安是楊提督親自交付給
他,要他好好照顧的人,而他本身也對尤里安相當有好感。因此,只要是為了尤里安,要他
做什麼事他都願意。一想到此,跟著尤里安跑的腳步也覺得輕快起來。
  兩人一到辦事處後,尤里安隨即看見所有人都已被召集至大廳上,他發現大家都議論紛
紛,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接著他走到漢斯事務官的面前向他行禮致意。
  「事務官閣下,我想我們辦事處中的電腦資料應該立即全部銷毀吧!」
  「銷毀?」
  這位事務官的反應,簡直是慢到癡呆的地步。
  「如果不銷毀所有資料,就會落入帝國軍手中,我們同盟的機密不就全曝光了嗎?」
  漢斯事務官感到很惶恐,眼神恍惚不定。他似乎在期待著是否有人肯負責任去完成這項
任務,可是,顯然他失望了,因為沒有人願意去做。
  「請你快決定吧!帝國軍馬上就要來到這裡,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尤里安看了看全體同仁,只見他們都面無表情,沉默不語,難道沒有人贊成他的意見嗎
?就連首席駐在武官也不例外,只見他不高興地盯著別的地方看。
  「我怎能讓你這小鬼來支使!」
  漢斯突然以高亢的聲音回答。說了這句話,他覺得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拭去自己額頭上
的汗水。
  「但是,你的建議似乎還有點價值。那麼就由你負責執行銷毀電腦情報的任務好了,你
會擔下責任吧?」
  尤里安心裡暗想:要是同盟滅亡了,又要誰來負責任呢?
  「還有別的辦法呢!我看我們乾脆就把電腦中的所有資料交給帝國軍去利用,若同盟真
的因此而被征服,我們也會因為曾經提供重大情報給帝國軍而受到較寬大的處置呢!」
  尤里安故意語中帶刺地這樣說,而漢斯竟然也露出了默認的表情,尤里安看了心中真是
大大吃了一驚。
  「我知道了!我會擔下責任的。就讓我去銷毀電腦中的所有資料吧!」
  雖然話已說出了口,尤里安心中多少也還存著一些猶豫。不過事已至此,不這樣做也不
行了!在馬遜的協助下,他將所有的電腦記憶庫完全銷毀,二十分鐘後,他們又回到大廳,
然而他們卻發現,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已和剛才完全不同了。只見大廳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
漢斯事務官表情呆滯地坐著。看來,包括首席駐在武官歐維拉上校在內的眾人們,都已放棄
了這位無能的長官,各自想辦法逃走了。尤里安原本就認為這些人毫無綱紀,無法稱職工作
,如今一看,更是覺得他們毫無責任感可言。如果讓同盟政府得知他們在危亂中還擅離職守
的話,一定會加以處罰的。不過,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同盟本身是否能安然抵擋住帝
國軍的進攻繼續生存下去,都還是個問題呢!一想到這,尤里安的心都涼了。
  「你,你,拜託,請帶我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漢斯一看見尤里安,馬上就向他哀求著。
  雖說帶著他礙手礙腳的,可是尤里安也不忍心見死不救地丟下他一個。他要求漢斯換上
輕便的服裝,準備好現金和手槍。接著尤里安拿著來福槍和自動發射裝置來到二樓窗邊。將
它裝在窗戶旁。然後帶著已換好衣服,正在樓下緊張地等著他的事務官走出去。就在此時,
他們聽到機動裝甲車逐漸接近的車輪聲--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我們還有什麼指望?如果已經走投無路,那可慘了!」
  漢斯才剛從敵人手中暫時逃了出來,現在還走在黑暗的小巷中,就又恢復了以往傲慢的
神態。他似乎生來就不曾吃過苦,也沒有遇過大風大浪似的,都三十歲的人了,還要一位比
他還小得多的少年來保護他。尤里安不禁羨慕起那些自行逃走的同事,沒有漢斯在身邊,的
確是省事不少。聽到漢斯這麼說,尤里安不得不回答說:
  「找找看有沒有獨立商人吧!」
  「找到了又怎麼樣呢?」
  「我們可以請他幫我們安排船隻,逃出費沙。」
  漢斯聽了這番話,歪著腦袋說:
  「嗯--不過,你想真的會這麼順利嗎?」
  而這也是尤里安所急欲知道的事。他想離開此地並非意欲袖手旁觀事態的發展,他只是
想回到楊的身邊罷了。畢竟從什麼地方來,就應該要回到什麼地方去。尤里安厭煩地看了漢
斯一眼,如果現在在他身邊的不是這個不值得尊敬的男人,而是楊威利的話,那該多好啊--
  接下來這四天,尤里安等人一直躲在小巷中隱密的房子裡,苦思著該如何逃出費沙。費
沙這個地方有一點很值得慶幸,那就是只要有人出得起價錢,要辦什麼事都方便。尤里安目
前雖然仍處於不穩定的情勢中,但至少生命還是暫時安全的。不過,保住生命的安全並不是
他最終的目標。
  ***
  馬遜向尤里安介紹眼前的這位陌生人,這名男子頭髮稀疏,身體肌肉也鬆鬆垮垮的,給
人一種每天都過著疲憊生活的印象。不過,他的雙眼倒是很有神。
  「我叫馬利涅斯克,是獨立商船貝流斯卡號的代船長。」
  他向尤里安自報姓名,表示這樣開門見山比較好辦事。他說,他本身只是個大副,要開
船恐怕沒什麼自信,如果能夠雇用專家來開就好了,而他自己本身可提供一艘宇宙船。
  「其實,我們兩個也算是有緣份,因為我們之間還存在著和我們各自都有很大關係的人
呢!」
  「兩個人?」
  「就是我們的船長波利斯.高尼夫和你的監護人楊提督。他們兩個小時候是很要好的朋
友。」
  尤里安的眼睛睜大了許多。不過,當他聽說楊的幼時密友--也就是貝流斯卡號的船長
波利斯.高尼夫,目前是在同盟的首都時,不免感到些許的遺憾。
  「不過,我還認識其他開船技術相當好的航宙士。只要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找人。
對於費沙人而言,契約是相當神聖不可欺的東西。」
  馬利涅斯克這樣向他保證,最後才提及必須先給錢。
  「想找一個又勇敢、技術又好的人,自然要給他相當的報酬。我們先拿些錢給人家,在
情理上也比較說得過去。」
  「我也這麼覺得。當然,我們也不會虧待你的。請你快點去找人好嗎?」
  尤里安無視於一旁表示不妥的漢斯,從事務官那尚稱豐厚的錢包中取出五百元面額的費
沙馬克十張,交給馬利涅斯克作為定金。馬利涅斯克拿了錢走出去之後,馬遜准尉以一種深
沉的眼光看著自己的上司。
  「不知道他靠不靠得住?」
  「我想應該沒問題吧!」
  其實尤里安也沒什麼把握,可是又有什麼辦法?他現在也是身不由己,不得已才將自己
的生命和運氣押在別人身上的啊!至於高尼夫這個人,他也只知道他是楊威利兒時的密友,
至於他是否就是伊謝爾倫要塞的擊墜王伊旺.高尼夫所提及的「費沙的表兄弟」呢?若不親
眼看到本人,尤里安是沒法子確定的。
  「少尉,雖然我們嘴裡說信得過他,不過你還是要有心理準備才好,因為我們還是有可
能被他出賣而惹上殺身之禍。您以為呢?」
  尤里安一聽馬遜這麼說,他那線條優美的眉毛立刻糾結起來。他有時候想想,為什麼總
是有人要將一些不適於他的年齡與能力的工作責任和義務都強行推給他呢?難道只是因為自
己想成為一名軍人,就得受到這樣的待遇嗎?無論如何,尤里安現在只是一心一意地想回到
楊的身邊,不論付出任何代價都不在乎。
  ***
  有一群商人聚集在「朵拉庫爾」酒店的三樓內,其中的一名男子正從窗戶往外望著,當
他看見裝有大口徑砲口的機動裝甲車通過大街,發出巨響時,不禁感到厭惡起來。由於宇宙
港目前大半都處在嚴密的封鎖狀態下,這群獨立商人根本沒辦法做生意,只好聚在這家酒館
中一起喝悶酒。
  「費沙不是一向都握有情報嗎?為什麼連帝國軍要來侵略的消息都不知道呢?真是不可
思議!」
  「這些吃公家飯的能做什麼事?每天不外乎是報點氣象啦!報告慶典活動的情形啦!根
本靠不住嘛!」
  「其實這也難怪。姑且不說別的國家,我們費沙政府所任用的官員本來就是些沒才能的
人,怎麼會有好的情報呢?」
  就這樣,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罵得是很難聽,但內容卻有欠精采。而他們也都心裡
有數。光是坐在這裡罵,是沒有辦法改變現狀的。所以,他們每個人都感到相當沮喪,大家
都擔心目前所使用的日曆到底還能撐到何時?
  「我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怎麼辦?歷史就要改變了!高登巴姆王朝、費沙自治領、還有自由行星同盟都將被消
滅。接著,那個金髮的黃口小兒就要成為整個宇宙的皇帝了!」
  「那個小子接管了高登巴姆王朝的領土難道還嫌不夠嗎?真是利欲熏心,可惡極了!」
  「不可惡難道會成功嗎?看看費沙這個國家的大人物們吧!他們就是不夠可惡啊!」
  大家聽了都笑出聲來,這都是些自暴自棄的對話。
  「搞清楚,我們是自由的人民。和自由行星同盟那些只是掛名的傢伙不同,我們才是真
正的自由人民。我們並不需要慈悲憐憫的皇帝。」
  大家聽到這番演講論調的話後,有個受人尊敬的老商人忍不住也開了口。
  「我這輩子也不知還剩多少時日了!想不到在我有生之年,還要看見帝國軍的鐵蹄踏入
這塊土地。」
  這位老商人說著長聲嘆了一口氣,四周的年輕人也都心情沉重。不加該說些什麼安慰的
話。
  「百年來,我們的歷史就一直是這樣走過來的,我也一直認為歷史會跟著繼續這樣走下
去。但是想一想,這種想法又有什麼根據呢?至今已有五個世紀之久的高登巴姆王朝,如今
也淪落到這麼悲慘的下場,而費沙跟著也快滅亡了!我真傻啊!」
  老人一提到「滅亡」兩個字,四周的氣氛更是凝重起來。大家沉默了片刻,突然有個聲
音打破了這個無聲的場面:
  「我想,很遺憾的,費沙可能會暫時亡國也說不定,但是,它一定會再復國的!我們這
些獨立商人可以起而建立一個自由之民的城市啊!今日的費沙也是當年雷歐波特.拉普集合
商人之力建成的不是嗎?剛剛也有人說過,我們根本不需要皇帝的施捨呀!」
  說出這番話的就是卡列.維洛克。與其說他是一名商人,倒不如說他是一個有名的航宙
士。
  大家聽了他所說的這番話,不禁感到心中的陰霾已被一掃而空,於是拍手叫好起來。就
在此時,有一位剛進來卻一直佇立在門邊的人,故意地等大家鼓掌完畢後,再自己又獨自拍
起手來。
  「說得真好啊!維洛克。」
  維洛克登時緊張起來,他這位舊識老友則笑著走了過來。
  「你不是貝流斯卡號的馬利涅斯克嗎?難得見你一面!到這兒來,有何貴幹?」
  「為正事而來啊。難道你喜歡在這兒演講勝過開宇宙船嗎?」
  「好!我去!」
  「--你真爽快呢。連發生什麼事都不問就答應了嗎?」
  馬利涅斯克面對維洛克如此爽快的反應,一時倒不曉得要如何向他說明事情原委了。
  維洛克無所謂地笑著說:
  「反正坐在這裡也是徒然使人煩悶而已,我寧願接受魔鬼的挑戰。你大概就是從惡魔那
裡來的吧!」
  維洛克豪邁地笑了出來。
  Ⅴ
  十二月三十日,費沙標準時間十六點五十分,萊因哈特終於在幕僚們的陪同下踏上了費
沙的領土。
  米達麥亞一級上將和繆拉上將率領了四萬名警備兵,一起來迎接這年輕的帝國軍最高司
令官。此時正是費沙晝短夜長的季節。這位金髮的年輕人走在昏暗中浴著薔薇般瑰麗色彩的
暮靄之中,讓人覺得他本身就好像是一首詩篇般的動人。不管是喜歡他或討厭他的人,都不
得不承認他的風采是無人可比的。此時,站在宇宙港上看見萊因哈特身姿的士兵們都感到相
當振奮,除非他們戰死,否則將來等他們老死之前,仍然會向他們的妻子及孫兒們誇耀自己
曾親眼目睹這位金髮的年輕霸主佇立在黃昏餘光中的英姿。官兵們之間開始興奮地發出如歌
聲高揚的歡呼,一瞬間充滿了熱情和力量。他們喊著:
  「皇帝萬歲!帝國萬歲!」
  這位年輕的元帥聽到士兵們的歡呼聲,顯得有點不解似的,米達麥亞立刻向他解釋說:
  「他們在歡呼您為皇帝!吾皇--」
  「這還言之過早。」
  萊因哈特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他身邊的幕僚們都明白他的真正意思。這位金髮的年輕
人並沒有阻止大家喊他為皇帝。他向士兵們揮手致意,群眾們安靜片刻後,震耳欲聾的歡呼
聲又高亢了起來:
  「皇帝萬歲!帝國萬歲!」
  事實上,萊因哈特登上皇帝的寶座是第二年的事。不過他首次公然接受士兵們稱他為「
吾皇」及「皇帝萊因哈特」的稱呼,則是在他踏上費沙領土的這一天。
  才剛踏入以高級旅館作為臨時元帥府的萊因哈特馬上發佈公告:帝國軍進駐費沙,絕不
剝奪費沙人民原本所享有的任何權利。他希望帝國本士能和費沙自治領區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他說的這句話,一點也不假,不過,這也是有野心的,因為這只是他想征服自由行星同盟
第一階段所必須完成的目標而已。
  接著,米達麥亞因有三點交代下來的任務未能完成,特地來向萊因哈特請罪。這三件失
敗的任務分別是:沒有抓到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同盟的事務官漢斯也下落不明、同盟駐費沙
辦事處內的電腦資料也全數被毀,無法取得情報。萊因哈特聽了,眉毛登時皺了起來。不過
,他的表情馬上又變回原來平和的樣子。
  「要百分之百的完成而沒有疏失是相當困難的。連你都沒辦法達成的任務,換作其他的
人來做就更甭提了!你沒有請罪的必要!」
  其實,像漢斯事務官這種角色到底下落如何?萊因哈特並不是相當關心。而此時的尤里
安.敏茲也還不成氣候,萊因哈特根本也不把他放在心上。同盟駐費沙辦事處內的電腦資料
沒有取得雖然可惜,可是費沙航路局的電腦資料已經全部落入帝國軍手中,所以仍是大有可
為的。只有魯賓斯基目前不知所蹤這一點讓萊因哈特感到相當在意和不安。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您想『費沙的黑狐』有什麼打算呢?」
  「我認為他承認了目前的失敗,所以躲了起來。另一方面,他大概也看出博爾德克無論
如何是無法駕馭費沙全體吧。在博爾德克遭到慘痛失敗的時候,他就有再次上臺的機會,不
管是來自羅嚴克拉姆公爵閣下或是市民的期望--」
  萊因哈特贊同希爾德的分析。魯賓斯基利用誘拐皇帝和費沙迴廊的通行權為餌,打算賭
上時間來操縱萊因哈特,卻被一手漂亮的反擊逆轉了情勢。
  萊因哈特目前雖然可稱得上大獲全勝,心中卻總有些不安。隨著時間的增長和情報的顯
示,存在他心裡的疑團可能將越來越大。雖然目前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
再去管博爾德克和魯賓斯基的事,但是他總覺得在這件事還是有必要去查清楚。
  萊因哈特和他的幕僚們共進晚餐之後,就在他的親衛隊的陪同下來到費沙航路局。接著
,負責警備工作的克拉夫准將直接引領萊因哈特來到電腦資料室。萊因哈特命令親衛隊長奇
斯里上校在室外守候之後,自己一個人走進了室內。
  在這間無人的電腦室中,空氣中充滿了電子類無機物質的臭味。萊因哈特默默地走到機
器旁邊,在一個螢幕前面站定,他抬頭望著這面巨大的閃亮螢幕,自言自語說:
  「沒錯,我就是想看這個!」
  他說這句話的口氣,就好像是看見夢中情人似的。接著,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在操作臺上
的鍵盤上輸入指令,電腦開始迅速動作。
  與其說萊因哈特的手是在有意識地操作電腦,倒不如說他好像在即興彈奏鋼琴名曲似的
。當然,他所彈出來的不是音樂。畫面上終於出現了星系圖,這是一個由兩千億顆?星所構
成的銀河系。這些星圖慢慢地擴大著,接著,自由行星同盟的版圖出現在他的面前,一個個
?星系的名稱被顯示出來,連結這些?星像脈絡般的航線也被看得一清二楚,其中有個行星
就是同盟首都海尼森。還有一個就是他曾經在那裡大敗敵軍的亞斯提星域。另外還有一個是
一百五十年前曾經發生過帝國軍全數被殲滅的達貢星域。其他還有好多?星系、行星和古戰
場。這些全部都是他心中期待著在未來能一一征服的地方。
  萊因哈特像是一具雕像般地一動也不動站在螢幕面前,過了一會兒,他把掛在自己胸前
的墜子放在手上,打開蓋子,看著裡面裝著的一張年輕人的照片說:
  「走吧,吉爾菲艾斯,去掌握我們所共有的宇宙。」
  萊因哈特對著他那雖然死去,卻猶如仍伴隨在他身邊的紅髮摯友說了這句話後,用手撥
了撥頭髮,又恢復了他那昂然英挺的模樣,然後以一種誰也模倣不來的步調走出這間電腦室。
  ***
  宇宙曆七九八年,也就是帝國曆四八九年,在這樣一個混沌不明的局勢下渡過了。在這
段期間內,有多少人能搞清楚自己該做什麼事?又有多少人能了解自己在這段歷史中所佔有
的地位呢?全體人類共四百億人,其中有這種覺悟的人大概沒幾個吧!
  目前「萊因哈特皇帝萬歲」呼聲已響徹了全宇宙,有人認為這是好兆頭,也有人認為這
是凶兆,到底誰對誰錯,就只有等待時間來證明了。
  接下來是宇宙曆七九九年、也就是帝國曆四九零年的到來--[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8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7:42

【第五卷】


【第一章】
  Ⅰ
  數十秒鐘之後即將進入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年,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公爵仰望夜空,他第一次看到的數個星座在深藍色的夜幕中閃爍著。邁入新的年度之後,即
將迎接第二十三個人生寒暑的年輕征服者,自他那冰藍色的瞳孔中,朝著夜空放射出如冰箭
般的犀利眼神。那是一種無言的宣告。他透過硬質玻璃製的天花向宇宙宣告,在他視線的彼
方,連成一氣的星群,只許作為被他征服及支配的對象之身分而存在著。當萊因哈特搖曳著
他那燦爛如黃金般的金髮回過身來面對聚集在大廳裡的帝國軍眾將帥之時,從四方鑲嵌著音
響系統的牆壁上流瀉出一陣鐘聲。似乎告訴人們舊的一年的日曆已完成了它的使命。萊因哈
特走近自己的桌子,高高舉起手上倒滿香檳酒的水晶杯,將帥們也回應著他的動作,以水晶
杯中反射的光波交換著彼此的視線。
  「乾杯!」
  「乾杯!為新的一年--」
  「乾杯!為所創下的功勳--」
  在充滿霸氣的乾杯聲交錯當中,一個格外響亮的聲音強烈地震撼著全座人的耳膜。
  「乾杯!為自由行星同盟最後的一年--!」
  在眾人注視下,那聲音的主人一邊看著萊因哈特,一邊高高地舉起酒杯。他的聲音和表
情就介乎於昂然和傲然的一線之間。萊因哈特端正秀麗的嘴角漾起一抹微笑,也同時舉起了
酒杯,這時,四周響起一陣叫好和拍手的聲音。發言音則因為獲得此一殊榮而興奮得臉色潮
紅。
  他就是依沙克.費爾南.馮.特奈傑中將,在滿是少壯派的萊因哈特軍高級將領當中,
他顯得格外年輕,和他的主君同年紀。在幼年學校中,他是在第一名的萊因哈特之後,優等
生集團中的一份子。進了軍官學校之後,聲名更是大噪。但是,他卻在中途退學投身前線,
不管是擔任實戰指揮官或作戰參謀,他都有著不容忽視的武勳,是個優秀的青年軍官。在帝
國曆四八八年的「利普休達特戰役」中,那些在幼年學校中和萊因哈特一起上學的貴族子弟
們大多投入門閥貴族聯合軍中,最後終於自取滅亡;相對的,他選擇了參與「金髮小子」這
一邊,顯示了他正確的判斷力,在已故卡爾.古斯塔夫.坎普手下任職時建立了不少功勞。
戰後,他離開了坎普,成為萊因哈特的直屬部將,也因為這樣,在日後坎普與自由行星同盟
軍的楊威利對陣敗亡之際,他得以免於走上敗軍行列的命運。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自己和
周圍的人深信,他有著一位超越常人智慧的守護者。因此,他確信自己是上天挑選的精英之
一,為因應超越者的恩寵,他更是凡事都比別人快一步。他認為今後要追過許多人,或者被
追趕,不論在戰場之內或之外,盡可能地引人注目是必要的。
  他這種霸氣看在同年紀的主君萊因哈特眼裡應該不是什麼壞事,但是,看到這種類型的
人,總會讓萊因哈特聯想起那個絕對不會刻意去引人注意的故友來。他覺得,如果是齊格飛
.吉爾菲艾斯,那個犧牲了自己只為救他生命的紅髮摯友的話,一定不會贊成用這種方式來
引人注意。萊因哈特知道不能這樣做比較,但是意志及理念所不能控制的心靈悸動卻使得他
不得不這樣想--
  盛大的宴會中沒有華麗感,反而充滿了活力和衝勁,這或許是出席的人甚至都不穿禮服
而穿著可以立刻上戰場打仗的軍服之故吧!萊因哈特不喜歡在佔領地的新年宴會中做華麗的
裝扮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列席的將帥中,有人在宴會結束的同時就要立刻出發往戰場了
,指揮遠征軍先鋒部隊的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和率第二陣的奈特哈爾.繆拉上將就是
這樣。
  帝國軍中最年少的上將奈特哈爾.繆拉今年將迎接他自己的二十九歲生命。他有著灰色
的頭髮和灰色的眼珠,正面仔細觀察他的體型的話,會發現他的左肩稍微低了些,這是與其
年輕不相符合的身經百戰及負傷次數的最佳明證。如果不去考慮這些,充其量他看來也只像
是個參謀型、有著溫雅外表的軍人,但是他進攻的精悍及防守的頑強都獲得極高的評價。
  在他旁邊的米達麥亞和現在負責指揮伊謝爾倫要塞攻略的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級上
將被稱為帝國軍的雙璧,外號「疾風之狼」。從某方面來看略顯瘦小,但隨時隨地保持最佳
機能狀態的身材讓人想起體操選手,他比萊因哈特大八歲,比繆拉長兩歲,但以一般的社會
標準來看,他仍然算是黃口孺子之類的年輕人。
  「年輕人有精神就好!」
  然而,米達麥亞卻常常說些惹人嫌的話。他在這次佔領費沙迴廊的作戰中,是所有參戰
的提督中功勳最卓著者。所以遇到的困難也最多,對於比較年輕一點的提督們的豪言壯語,
他總認為是過度的幼稚表現。
  「我也還年輕,但卻沒那種精神。」
  繆拉回應的聲調中,總有著他特有的諷刺意味在,在比他們年輕的軍人們眼中,這種舉
動有時候被視為帶有焦慮感情的表現。野心家喜歡變化多於安定,渴求亂世勝於和平。他們
知道,這種心態會加快飛黃騰達的速度,而且會擴大成功的範圍。不管是米達麥亞也好,繆
拉也好,活生生的例子都出現在他們眼前。
  在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霸業即將快速完成的現階段,他年輕的部屬們建立功勳的
機會也正不斷減少。至少在他們被野心之壁狹窄化了的視野中,通往榮耀的門扉即將被關閉
了。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之下,同僚和前輩不再是生死與共的戰友,反倒是帶有競爭色彩的對
手。尤其是繆拉,由於他沒有像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一般屹立不搖的名聲,所以往往就明顯
地顯現出其被視為「追趕」的對象之態勢。
  「算了,不管這件事--同盟軍大概會由宇宙艦隊司令長官親自出馬吧?」
  「亞歷山大.比克古提督?的確--」
  「他可是個老練的男人。你跟我,再加上羅嚴塔爾、畢典菲爾特--把我們四個人的經
歷合起來都還比不上那個老人呢!他就像是一座活生生的軍事博物館!」
  米達麥亞從不吝惜於讚賞一個值得尊敬的敵將。繆拉自從認識這個年長自己兩歲的同事
開始就有意學習對方這個優點。但是,他自己也知道在表現力方面不及對方。
  「你們似乎談得正起勁嘛!」
  兩個提督把臉轉了過去,隨即恭謹地行了一個禮。他們那年輕的主君正一手拿著水晶酒
杯站在那裡。
  交談了兩三句話之後,萊因哈特問「疾風之狼」:
  「對於你這個歷代罕見的巧妙用兵者,我無可挑剔,不過,同盟軍可能會作困獸之鬥,
你打算如何對應?我想聽聽你意見--」
  空蕩的酒杯中,在年輕的帝國軍最高司令官無畏的臉上映照著淡淡的虹色微光。
  「我認為如果同盟軍有充足的兵力,而不必顧慮人力和物力上的損失的話,他們可以在
費沙迴廊的自由行星同盟所屬一側的出口擺出縱深陣,從正面來向我軍挑戰。我軍若要加以
對抗,就只有採取中央突破一法了,不過,事先必須有心理準備,這種戰法對我們自身將會
有相對損傷,而且也得花上一段時間,費上一番功夫。如此一來,我們就必須注意扼住我軍
後方的費沙動向,搞不好還會因為首尾不能相顧而居於劣勢。」
  米達麥亞的分析正確,表現明快清晰,具有充分的說服力。
  「但是,這次要是使用此法,同盟軍的兵力應該會顯得不足。如果一戰失敗就沒有退路
了,他們廣大的領土,包括他們的首都都會毫無防備的情況。如此一來,他們最初的一戰就
變成最終的一役了,除了投降,他們已沒有選擇的餘地。一旦大勢已去,他們就算想重組兵
力再作反抗也是徒勞無功了。」
  歇了一口氣,米達麥亞繼續說道。
  「因此,他們很可能會把我軍誘入他們的領地內,等我軍到達行動的界限點之時,斷絕
我們的補給路線,妨礙我們的通訊,使各個部隊孤立,然後再將我們各個擊破。也就是說,
他們會大致改變攻守之地,使三年前的亞姆立札會戰重演。因此,如果我們無限制地拉長軍
列,就會陷入敵人的算計。不過,依下官之見,我軍的勝機也就在這裡。」
  米達麥亞閉上嘴,靜靜凝視著萊因哈特,年輕的主君臉上浮現出融合了敏銳和優美的笑
容,對部下的能力甚表滿意。
  「你的計畫是要用雙頭蛇吧?」
  「是--」
  米達麥亞也對主君的洞察力甚表讚佩。
  「繆拉提督的意見呢?」
  萊因哈特微微改變了蒼冰色眼眸的方向問道,帝國軍中最年少的上將輕輕地行了個禮。
  「下官也贊同米達麥亞提督的看法,不過,同盟軍的作戰行動或許沒辦法做到一絲不茍
。」
  「因為到處都有那些主張『看到敵人而不作戰是種懦弱行為』的短視低能者吧?」
  萊因哈特無情地訕笑著架空的敵將。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就有利了。只要把他們牽制住,逼他們打一場沒有戰略目的的消
耗戰,雖然沒什麼意思,不過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
  「可是這種打法太沒意思了。」
  喃喃自語的萊因哈特,表情若換成別人,在旁人眼中一定顯得極不禮貌吧?但就因為他
是一個曾經在亞斯提星域中殲滅兩倍多的敵人,在亞姆立札星域中使兵力達二千萬的自由行
星同盟軍遭受空前潰敗的戰爭天才,所以才被默許有這樣的說話態度。萊因哈特憎惡無能的
敵人如同他討厭無能的同志一樣,甚至更甚。
  「真希望敵人會採取有秩序的行動--」
  丟下這句話,萊因哈特就離開米達麥亞兩人的面前朝別的談笑圈走去。
  萊因哈特的秘書官--瑪林道夫伯爵的千金--希爾德正以冰冷的蘋果汁冷卻自己因喝
酒所引起的醉意。這時,喝光了酒前來放置空酒杯的特奈傑中將以興奮的語氣對兼具美貌與
智慧的伯爵小姐說:
  「瑪林道夫小姐,後世的歷史學家們一定會很羨慕我們吧?他們一定也很希望能親身參
加這個宴會,成為歷史的證人--」
  昂然的自負洋溢在這位青年的臉上,特奈傑中將尋求贊同似的凝視著希爾德。希爾德嘴
上虛應著,內心卻頗不以為然。她並不認為特奈傑無能,但是,對於他的言行舉止太過唯萊
因哈特馬首是瞻一事卻有些微的不安及無可奈何的苦笑。萊因哈特是個天才沒錯,但是,天
才未必適合作為學習及模倣的對象。若真要學習,繆拉及瓦列的堅實及強韌才值得傚法,但
是特奈傑似乎為萊因哈特那獨一無二的華麗光彩所惑。
  新的年度後很快地經過了兩個小時,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把酒杯放在一張桌子上
,以律動的步伐走到年輕的主君面前。
  「閣下,下官先行告退--」
  米達麥亞敬了一個禮。萊因哈特輕輕地舉起一隻手回答。
  「祝你勝利,我們就在海尼森再會了。」
  面對萊因哈特那無懼的微笑「疾風之狼」也以同樣的表情回應,之後,米達麥亞又敬了
一個禮,那裹著黑色和銀色制服的身軀就在吊燈燦爛的光輝下走向外面。德洛伊傑、布羅、
拜耶爾藍、辛查等麾下的將領們也跟在素有勇將之譽的上司後面相繼退下了。接著,奈特哈
爾.繆拉也站到年輕的主君面前,行完了禮之後便率領著部下們離開會場。
  出席者走了三成之後,現場活潑的談笑彷彿吹動樹梢的風戛然而止似的沉靜了下來。萊
因哈特也在結束了和幾位重要的提督們禮貌上的交談之後,坐在一張放在大廳一角的椅子上
,交疊起他的一雙長腿。
  在這一瞬間,強風似的感情旋風橫掃過萊因哈特的心靈平原。在激烈壯大的征服戰役之
前,那顆昂揚的心快速地收縮,映在視野中的景致也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他感到不安,這種心靈的悸動恐怕不是能說與人知的,也不是別人所能了解的。萊因哈
特想的是--當佔領了費沙,征服了自由行星同盟,成為全宇宙的霸者之後,自己是不是能
夠耐得住沒有敵人的日子?
  當萊因哈特出生時,帝國和同盟之間的戰火已經持續了一三零年,長達一一四萬個小時
了。只有戰爭讓萊因哈特有踏實感。對他來說,和平只是一片薄薄的,夾在戰爭這種厚土司
中間的火腿片而已。然而在萊因哈特打倒了所有的敵人,統一了宇宙,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
之後,他也失去了能讓他充分發揮智慧和勇氣以一決雌雄的對手。
  這個為作戰、勝利、征服而活的金髮年輕人似乎必須要為忍耐自己一手所建造而成的和
平重擔及無聊做準備了。
  可是--萊因哈特突然苦笑著。他發現自己想得太早了。下一次的戰役未必是他獲勝,
或許悲愴的哀歌會是為他而演奏的。連戰皆捷,卻在最後一仗中吃敗仗而從絢爛的舞臺上跌
落下來的野心家畢竟不在少數,他必須平安地度過尚未結束的今天,把目光投向明天,絕不
能重蹈那些人的覆轍。從那一天、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已不是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了--
  凌晨四點,宴會解散了,每個人都為了完成征服之旅,分別回自己的宿舍做準備。這個
時候,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的艦隊已經起飛向尚未天明的夜空,並且陸陸續續從費沙
的中央宇宙港出發。「疾風之狼」今年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為後來的大軍保住費沙迴廊的同盟
一方的出口。
  Ⅱ
  一方希望能征服彼方,但是另一方卻不願被征服。
  打從心底裡高興並熱切地迎接宇宙曆七九九年到來的自由行星同盟的高級軍官,雖不至
於完全沒有,但是想必也寥寥無幾吧!大部分的人都被捲入恐慌來臨之前的混亂漩渦中,連
新年度來到的那一瞬間都無法去確認。帝國軍以武力佔領費沙的消息,一度曾受管制而沒有
宣揚開來,但是,現在則如同被網住的猛獸撕開了神秘的面紗,朝人們猛撲而來,以可怕的
洪流姿態佔滿了同盟的情報系統。當政府各首腦部門的人員在被厚實的牆壁阻隔著的會議室
中鐵青著臉,開始就解除報導管制時安撫民眾的措施進行協議之時,離他們的會議桌不到一
公里遠的街角,一些從費沙方面搭乘宇宙船回來的人們已聲嘶力竭地渲染危機的到來。
  在有效的防禦方法尚未被找到之前,堤防就潰決了,歇斯底里和恐慌的濁流吞噬了整個
同盟領土。勉勉強強可以挽救同盟政府威信的便是在報導管制期間,還沒有一個高官企圖循
私讓自己和家人逃亡。可是人們的看法是,如果有明確的消息確認安全之處的所在,那麼,
那些官員們就未必會如此忠貞了。看來,現在同盟政府即使在道德方面有好的表現,也挽回
不了因為當事者的無能所失去的市民對政府的信賴了。
  而市民們則是把感情的宣洩口指向政府當局,他們似乎也不想指向其他地方。「想想辦
法呀!」情緒激動的市民們一邊要求政府拿出對策,隨即又加上諸如「無能」、「薪水小偷
」之類的辱罵。
  當時的同盟政府正是在「華麗的詭辯家」優布.特留尼西特最高評議會議長的領導之下
,他正值政治家的生涯中堪稱少壯派的時期,有著優雅的外表和一帆風順的經歷,在以女性
為中心的選民中頗有人緣,同時他又以軍需產業為背景,政治資本傲視群雄。即使遭遇到救
國軍事委員會那種致命傷般的武裝政變也沒有傷到他一絲一毫。市民們都期待著他有足以與
其辯才相匹配的指導能力。而當光憑口頭辯才無法解決的狀況到來時,他卻直接或間接地從
他「摯愛的市民們」面前消失了,他只透過政府發言人表達了「痛切感受責任之重」,連他
所在之地也模稜兩可,這些事情更加深了市民們的疑惑。市民們懷疑,像優布.特留尼西特
這種人是不是就是自古典文明時代就存在的,光靠一張利嘴吃人的煽動政治家?事實上根本
沒什麼能力去處理緊急事態--
  但是,對特留尼西特厭惡至極的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楊威利上將有著和市民們完全不同
的見解。他對特留尼西特的印象是「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毫髮無傷的男人」。這是楊個人
的看法,或許這種評價有過之或不及之處,但是,目前特留尼西特背叛了市民對他短暫的期
待,招致群眾的失望,是不爭的事實。即使如此,當初將特留尼西特奉為政界的希望之星,
對他的政綱大加讚賞以拉攏選民的商業新聞界仍堅持「不是議長個人的責任,所有的市民都
有責任同時要有自覺」的說法,赦免了最高權力者的罪行,採取了分散責任並掩飾其行蹤不
明的方法,反將批評的箭頭指向了「對政府欠缺協助意願,一味主張享有權利」的市民頭上
--
  國防委員長華爾特.愛朗茲在承平時代只不過是優布.特留尼西特的小嘍囉罷了,而且
還未必是一個深受信任和重視的手下,特留尼西特之所以讓他坐上國防委員長的位置,是因
為當初同盟的建國者們因擔心會出現獨裁者而立法管制禁止評議會議長兼任各委員會的委員
長之故。然而,事實就如人們背後的議論一般「表面上是愛朗茲委員長,實質上是特留尼西
特議長」,他只不過是特留尼西特政府當局和軍部之間的聯絡人罷了。他從未曾發表過屬於
自己個人的見解及政策,人們視他為從特留尼西特和軍需企業群之間緊密結合著的金錢、權
力輸送帶上獲得些許利益的三流政客,而他自己對這種評價也甘之如飴。
  可是自從帝國軍入侵費沙之後,這個看似已屹立不搖的評價。似乎有了大規模修正的必
要。
  當優布.特留尼西特發揮其為後世人所不恥痛罵的無負責感,一頭栽進他自己的保身樂
園之後,叱責狼狽不已的同事們,領導內閣會議,不斷採取政治方面的緊急措施,防止同盟
政府自亂陣腳的便是他--華爾特.愛朗茲。過了五十歲大半,第一次坐上閣員位子的他,
在面對難關時,看來卻彷彿年輕了十歲以上,他挺直了腰桿,皮膚泛出光澤,步伐強而有力
--雖然失去的頭髮不可能再長出來。
  「把戰鬥的指揮權委交給那些穿制服的專家,我們所必須做的決定是要投降或者抗戰?
也就是說,我們要決定國家的行進方向,明示給大眾,讓軍部協助我們。如果我們一味地自
亂陣腳,逃避該承擔的責任,事態就會演變成由最前線的軍人來主導,經過大量而無益的流
血之後,或許整個國家組織就會在一片混亂聲中瓦解,這同時也意味著民主政治的自殺。我
們絕對要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那麼,我們是決定抗戰,和侵略者作戰一直到同盟的所有領土都化為焦土,所有的國
民都倒下為止呢?或者,以講和或和平為目標,儘量整備出可以獲得有利條件的政治環境-
-而這是不是要選擇武力來做為技術上的手段?我認為都有必要先行確認--」
  其他的閣員們都帶著困惑的表情沉默著,然而,他們困惑的原因或許不是事態的棘手程
度,而是國防委員長的沉著及明晰的表現重重打擊了他們對他原有的根深蒂固的看法。不久
之前,還是字典上「有職無權」這個詞語的國防委員長,現在卻以其極為正確的洞察力及認
識力,把握住事情狀況,向同事們提示了尋求最佳解決問題方法的捷徑,而且還是以極高格
調的辨才當武器。
  和平時代的愛朗茲只不過是潛藏在權力機構骯髒底層的一隻寄生蟲而已。但在面臨危機
時,應該原已死絕在他身體內部的民主主義政治家的精神,卻從金權政治業者的灰燼中堅強
地挺身而起,而他的名聲也因為這半年來的覺醒而深植人心,使後世的人們遺忘了他那長達
半世紀之久的怠情。
  ***
  年已過七十的同盟軍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亞歷山大.比克古上將,是一個相當厲害的挖苦
專家,同時也是一個口舌毒辣的人。但是,這卻無損於他公正的人格。老提督察覺國防委員
長有意在短時間之內把不僅身為一個政治家,同時也是身為一個人所保有的微薄能量燃燒殆
盡的心意,於是便不遺餘力地從旁協助。不久之前,他還厭惡地批評國防委員長的無魄力和
無見識。而現在,充滿幹勁的愛朗茲委員長卻親自拜訪宇宙艦隊司令部,首先率直地自我批
評以前的無能。比克古到這個時候還是半信半疑,但是,國防委員長卻以「整備出講和的條
件」為由,要求軍部協助,所以比克古不得不承認委員長在見識方面的確有所長進了。
  結束了談話,目送委員長的背影,老提督喃喃自語著。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7:43

  「國防委員長的守護天使好像突然勤勞起來了,這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多了。」比克古
的高級副官法菲爾少校卻未必同意上司的看法,他反有滿腔的不平,認為愛朗茲早就
該覺醒了。
  「或許這是不該說的話,可是我偶爾會想,或許前年救國軍事委員會的非法武裝政變成
功的話還好些,這樣一來,也許國防體制就能強化起來了。」
  「然後,帝國的專制主義者和同盟的軍事獨裁份子就以宇宙霸權為賭注進行激戰嗎--
?你不覺得這樣更無藥可救?」
  老提督的語氣,諷刺中還帶有過多的酸氣,黑色的扁帽使得他的白髮顯得更白。
  「如果我有什麼值得自誇之處,那就是我是民主共和政體下的一個軍人。我不想以對抗
帝國的非民主政治體制為藉口而容忍同盟本身的體制非民主化。同盟與其成為獨裁之國而繼
續存在,不如以堂堂民主國家之名而滅亡!」
  看見少校顯得侷促不安,老提督調皮地笑了笑。
  「我好像說得太過分了。不過,事實上,如果建國的理念和市民的生命不能受到保障,
那麼國家本身就沒有存續下去的理由了。而我呢?我會為了保護建國的理念,也就是民主政
治及市民的生命而戰。」
  亞歷山大.比克古去拜訪唯一的制服組上司--統合作戰本部長德森上將,老提督盡其
所能地去安慰激勵臉色蒼白、食欲盡失、像個小官吏似的本部長,使本部的秩序和機能大致
恢復正常。同時,只要時間允許,他就著手做精密防衛作戰的準備工作。
  同盟軍首腦部門召集了所有兵力,除了派特提督指揮的第一艦隊之外,還有從去年緊急
編成的幾支小艦隊、星際間巡邏隊、各星系警備隊中的重武裝部隊所組成的軍隊,就船艦數
量而言可達到三五零零零艘。其中也包括了剛建造完成,尚未做試航的新艦艇以及已預定要
解體的老朽艦艇。這些艦艇還耐得住聯絡工作或欺敵作戰,所以也被算進去了。比克古把不
屬於第一艦隊的二萬艘混合艦隊分成兩股,編成第十四、十五兩支艦隊,並向統合作戰本部
呈報。由萊歐尼爾.莫頓擔任第十四艦隊的司令官,朗夫.卡爾先為第十五艦隊的司令官,
這兩個少將因而得以晉陞為中將。而他們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帶領尚無秩序且未純熟的士
兵、不夠完整的裝備去和強大的帝國軍作戰。
  比克古和三名艦隊司令官及宇宙艦隊總參謀長遂展開了迎擊帝國軍的作戰方案討論會議
。但一開始就發生不吉利的事,總參謀長歐斯曼中將因急性腦出血而病倒,從會議場直接被
送到軍醫院去了。不幸的,總參謀長在病床上被更換了職務,由以前負責處理事務,只有三
十幾歲的副參謀長邱吾權奉命升格而趕往會議室去。三個禮拜前,他才從同盟軍軍官軍校戰
略研究所的教授職務轉任過來。在英才濟濟的教授群中,他也算是較年輕的一輩,然而論起
風采、容貌、他卻怎麼看都像是個樂觀的麵包店第二代老闆。兩年前,當「救國軍事委員會
」發動非法武裝政變時,在佔領了首都的武裝政變部隊的監視下,他仍然悠然自在地來去自
如,甚至連被軟禁的比克古也都和他見了面,因為穿著便服的他,一邊把破爛的紙袋挾在腋
下,一邊趣昧盎然地看著四周,看起來就像一個笨拙的鄉下土包子。
  來到重要的會議場中的邱吾權,一邊在口中喃喃地對大家打招呼,一邊對前輩們行禮。
但是他軍服的胸前口袋中卻隱約露出了才吃了一半的火腿三明治,這幅景象連一向敢大聲說
話的卡爾先中將也為之大驚失色。注意到他驚愕眼光的新任總參謀長,像是有意安撫對方的
掛慮似地,悠悠地露出了笑容。
  「啊,請不要在意。不管經過多久的時間,只要用熱氣熱一下,麵包還是很可口的。」
  卡爾先覺得他的論點完全離了譜,不過,此時此地他也不想再多加追究,遂把目光又轉
回主持會議的比克古身上。
  結論很快就出來了--在費沙迴廊的出口,從正面向侵略軍挑戰是非常不利的,唯有靜
待敵人的行動線和補給線達到界限,再從側背混亂其指揮系統、通訊、補給,然後逼其撤退
。這種作戰方式就誠如帝國軍首腦部所預測的一樣,但是就基本戰略而言,事實上,除此之
外就別無它法了。目前同盟軍沒有多餘的能力在短時間內於費沙迴廊的出口佈署龐大的兵力。
  「把駐守伊謝爾倫要塞的楊威利提督叫回來如何?」
  任那吃了一半的火腿三明治從胸前口袋露出來的新任總參謀長邱吾權如此提議,其他的
出席者都為此提議內容的重大性和聽來似乎過於無關緊要的語氣之間的巨大差異感到驚訝。
比克古揚起他的兩道白眉,要求邱吾權詳細說明他如此提案的理由。
  「楊提督的智慧和他艦隊的兵力對我軍而言是極其寶貴的,但是在這種狀況下,把他留
在伊謝爾倫無異於是把烤好的麵包放在冰箱中冷凍。」
  由於他用了這樣的比喻,所以這個新任的總參謀長被批評為「麵包店的第二代老闆」,
但是他本人卻一點也不在乎。
  「伊謝爾倫要塞是在迴廊的兩端存在著不同的軍事勢力時才有其無限的戰略價值。但是
,如果兩端被同一勢力掌管的話,伊謝爾倫就如同被封進袋子裡一般。以敵人的立場來看,
即使流了許多鮮血仍然攻不下易守難攻的要塞時,只要他們控制了迴廊的兩端,即能不戰而
使要塞癱瘓。既然目前敵人已經通過了費沙迴廊,平白耗費兵力去保住伊謝爾倫迴廊也就沒
什麼意義了。」
  「--您所言甚是,可是,楊提督現在正在伊謝爾倫和帝國軍對峙,似乎不宜輕舉妄動
。」
  派特板著臉指出這一點,然而,邱吾權卻不以為意。
  「楊提督應該會有什麼應對之策吧?如果沒有,在軍事上,我們是極為不利的。」
  這個意見雖然太過平直了些,不過,卻沒有任何人有反對的意見。楊威利的名字對同盟
軍而言等於是勝利的代名詞。曾經是楊的上司的派特等人,在亞斯提會戰時也因楊而使得他
和部隊獲救。
  「反正就算我們提出講和的要求,帝國軍也一定會以歸還伊謝爾倫要塞為條件,如此一
來,堅守伊謝爾倫只是提升楊個人的威望而已,他的智慧、兵力對同盟全體就一點用處都沒
有了。如果我軍有足夠的兵力和時間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但是,現在的情況可不是這樣,
所以我們必須讓他發揮最大的效用才行。」
  「--你是說命令他棄守伊謝爾倫?」
  「不,司令官閣下,不需要下具體的命令。只要下訓令給楊就行了,告訴他,責任由宇
宙艦隊司令部全體擔起,要他採取他認為最好的行動和策略。或許楊本人也不會固執地守衛
伊謝爾倫。」
  提出了這個大膽的提案之後,邱吾權不慌不忙地從口袋中拿出剛才吃了一半的火腿三明
治,以天真率直的表情繼續吃著被打斷的餐點。
  Ⅲ
  在海尼森受到最大衝擊的人或許就是不到半年之前還誇口「銀河帝國正統政府」誕生的
那些亡命之徒。
  他們簇擁著從帝都奧丁逃出來的幼帝艾爾威.由謝夫,欲藉著自由行星同盟的武力打倒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軍事獨裁政權。雖然和同盟訂了協約使他們不得不轉行立憲體
制,但是在這種形式下,他們得以收回舊貴族的支配權和特權,不得已而亡命至此的這些人
,無時無刻不想加倍奪回他們曾經失去的東西。在他們的盤算中,自有其根據所在。但是,
在他們還在描繪著美好的輪廓時,畫布就被扯破了。這些愛作夢的畫家們,在悵然不已和狼
狽不堪的情況下,毫無選擇地奔向破滅之路。
  「這種結局對那些把顏料溶進糖水中畫出甜美、自我欺騙的圖畫的無能者而言,是理所
當然的事。」
  被「正統政府」授與中校階級的貝倫哈特.馮.舒奈德冷漠地思索著。聰明伶俐的他,
對於那些亡命的貴族光憑樂觀的預測所建造起來的空中樓閣,從來就不曾抱有一絲一毫的幻
想,所以事情演變至此,是一點都不會感到失望或絕望的。然而,他也無法將自己置身事外
,袖手旁觀地看著好戲上演,因為他所忠誠追隨的對象--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
茲從帝國亡命至此之後,雖享有客座提督的待遇,但是,現在卻不得不擔任「正統政府」的
軍務尚書,負責重新編組軍隊。擔任梅爾卡茲的副官輔佐繁忙工作的舒奈德,在四處奔忙的
期間也常常想到將來。
  如果帝國軍從費沙迴廊進攻而來,同盟軍的勝算少之又少。就算有楊威利那無人可比的
智慧,最後的結局恐怕也只能維持在平分秋色之間。在這種情形下,恐怕就會產生對舒奈德
和梅爾卡茲最不利的結果。
  因為,如果戰況維持平分的話,沒有希望獲得更多優勢的同盟一定希望能休戰及講和。
而帝國講和的條件一定包括了對「正統政府」的要員們進行處罰,講和雖然只是暫時的權宜
之計,不過,如果為了重建軍隊而需要時間的話,同盟為達目的,一定會設法講和,而在國
家利益至上的趨使下,最後一定是把「正統政府」拿來當犧牲供奉的待宰羔羊。而七歲的幼
帝艾爾威.由謝夫或許也會被綁在羊背上趕赴刑場。
  一想起不幸的幼帝,舒奈德就感到一陣傷痛。這個自己的意願被忽視,被當成大人們陰
謀及野心的小道具的七歲幼兒實在值得同情。然而,現在的舒奈德已沒有餘裕去考慮到幼帝
的事情。他必須投注全部的心力去保護梅爾卡茲,免受眼前的政治旋風所傷害,更何況,梅
爾卡茲不是那種光顧著自己個人安全問題的人,所以,舒奈德必須小心謹慎以免自己的內心
想法為梅爾卡茲所知悉。自此之後,舒奈德的表情顯得更嚴肅、尖銳。有一天,看著鏡中人
影的青年軍官想起了在帝國首都奧丁的時候,自己被貴族的千金小姐譽為「樂觀英俊的男人
」,而現在,他的心情就像一個破產的老人,懷念昔日的歡樂與榮華般悵然。
  儘管如此,舒奈德仍有著自我的期許和對將來的展望,不過,其他大部分的人遑論明天
了,就連今天該做什麼都把握不住。就連正統政府的首相瑞姆夏德伯爵也因為出乎預料之外
的事態發展而大驚失色,旁人都難以想像他那變了色的臉要經過幾天才能恢復正常。被瑞姆
夏德伯爵硬拉進樂觀的花園貪婪地午睡著而沒有主見的亡命貴族們,除了作為舒奈德冷笑的
觀察對象之外,根本已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了。
  把幼帝艾爾威.由謝夫帶離帝國首都奧丁,現任職正統政府軍務次官的蘭斯貝爾克伯爵
亞佛瑞特對幼帝及高登巴姆王室雖有著堅定不移的忠誠,但是,在心情和頭腦方面都嫌文氣
的他,也找不到守護王室的具體方案,只有暗自傷心嘆息。和他一樣有潛入帝都經驗的休馬
哈上校對於失去歷史存在意義的高登巴姆王朝沒什麼感傷。但是,他卻掛念著留在費沙的舊
部下們的安危,以致心情久久難以平靜。他們的共通點是有極大的有心無力感,如果從無力
感中排除恐怖和不安的成分的話,他們的精神狀態就倣如墜落虛無的深淵一樣。
  新年度到來「正統政府」的內閣會議很快地就召開了,然而,七名內閣大臣中卻不見財
務尚書謝茲拉子爵和司法尚書赫伍得子爵兩人。而剩下的五名出席者中,宮內尚書郝晉格男
爵卻像是守著美酒之泉的怪獸般吐著滿嘴酒氣。他一手抓著威士忌小酒瓶,不時地往嘴裡及
會議用圓桌之間來來回回地送著。軍務尚書梅爾卡茲「元帥」也保持沉重的靜默抗議。因此
,關於亡命政權的將來只在首相兼國務尚書瑞姆夏德伯爵、內務尚書拉特布魯夫男爵、內閣
書記長官卡爾那普男爵三人之間進行著。他們之間像是孵著無精卵、認真但是沒什麼用處的
討論被宮內尚書歇斯底里般的笑聲所打斷。在其他人憤怒及指責的注視下,郝晉格誇示般地
突出他那變了顏色的臉。
  「容我說句真話,各位清高聖潔的愛國者、高傲的忠臣諸君:你們擔心的並不是高登巴
姆王室的命運,而是和金髮小子作對的自身的安全吧?當金髮小子以勝利者的姿態踏上這個
行星時,到底會給我們這些人什麼樣的懲罰呢?」
  「郝晉格男爵,你難道想因這一次的酒醉行為而玷污你過去的所有名聲嗎?」
  「我可沒有好名聲可以玷污啊,首相。我跟您不同。」
  陰毒的笑聲中央雜著酒精的臭氣。
  「所以你們每個人藏在內心中,深怕張揚出去被外界知道的事情,我照樣可以大聲說出
來。譬如,為了獲得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歡心,自己雙手奉上年幼的皇帝--」
  他刻意於此時閉上了嘴,興致勃勃地看著彷彿被人用一把無形的尖刀插進心臟的同志們
的反應。連梅爾卡茲在這一瞬間也失去了平靜,驚惶地凝視著宮內尚書。圓桌發出碰撞聲,
內務尚書拉特布魯夫踢倒椅子站了起來。
  「你這個無恥的醉漢!你把帝國貴族的尊嚴丟到哪兒去了?忘了以前所受的種種恩寵和
榮譽,光想到自己的安全,這種--」
  拉特布魯夫一時找不到適當的罵詞,上氣不接下氣地睨著郝晉格,環視著眾人,他原是
想尋求贊同者,但連首相兼國務尚書瑞姆夏德伯爵都無意打破凝重的沉默。因為他知道,拉
特布魯夫的狂怒對象不是爛醉如泥的郝晉格,而是那從自己的良心及羞恥心下昂首蠢蠢欲動
,正做著醜陋盤算的魔鬼。
  糾結在他們心頭的藤葛不是那麼容易清理的,除了梅爾卡茲之外,他們參加亡命政權都
是經過一番細心盤算的,而當原本的盤算失敗之際,下一個盤算立刻盤據心頭,這也是必然
的事情。儘管如此,為了自身的安全而把幼帝獻給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想法雖然是一
種強力的誘惑,但同時也足以引發他們的自我厭惡情緒。在無法取得平衡之下,就只得依靠
酒精的強大助力了,那毋寧也是一種正常的表現。
  讓亡命政權首腦們的心理更形複雜的是他們本應效以忠誠的對象--艾爾威.由謝夫-
-是一個完全不會刺激人們支持和同情心的小孩子,這也是事實。不曾學過自我抑制,只知
以暴力表現,沒有任何安定精神依靠的七歲小孩,在這些面對變亂而心緒搖擺不定的大人眼
中,毋寧是一個怪物。所謂的忠誠心其實只是映於鏡中的自我陶醉罷了,所以負責扮演「鏡
子」的主君就要反映出美好的影像,這大概就是為臣下者的願望吧?而艾爾威.由謝夫這面
鏡子不管從那一個角度看來總是有太多凹凸不平之處。當然,這是成人們單方面的意見,被
強迫推上寶座,結果又從寶座上被拉下來的七歲幼童是不該有任何責任的。在形式上崇拜、
敬愛著他的大人當中,誰都不曾想過負起培育幼帝人格形成的責任。
  或許艾爾威.由謝夫已經沒有了被稱為皇帝、被視為應該存在的價值了。在一萬多光年
之外的銀河帝國首都奧丁,寶座已經易主。在由謝夫二世離開後,由黃金及翡翠雕砌而成的
寶座上,坐著的是一個牙齒還沒長齊的女娃兒--「女帝」凱薩琳.凱特翰一世。她是銀河
帝國歷史上最年少的皇帝,可能也會成為五世紀之前魯道夫大帝開創的高登巴姆王朝的最後
一任君主。艾爾威.由謝夫在帝國的正式記錄中已是「廢帝」了。
  當銀河帝國的羅嚴克拉姆獨裁體制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間的政治、軍事水流由激流而形成
瀑布,最後落至瀑布下方的水潭時,亡命貴族們的心理當然就產生了動搖。雖然,這些人心
裡的確是有把幼帝出賣的打算,就如郝晉格信口開河所說的。但是,把「廢帝」獻給仇敵羅
嚴克拉姆公爵以圖自保一事,同時也在亡命貴族的內心中起了抗拒。雖說勢已衰微,但是,
他們心中還是有羞恥心及自尊心的,再言之,就算排除了心理上的障礙,把「廢帝」獻給敵
人,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不是就會赦免他們,那還是一點保證也沒有。搞不好他們還會因為自
己的背信行為和卑劣操守而受到責備和重罰。
  那麼,難不成就從一而終地尊奉艾爾威.由謝夫為主君,為擺脫侵略者的魔掌而逃向宇
宙的盡頭,相信總有一天高登巴姆王室將會復活,而在這一天來臨之前,一直過著逃亡和流
浪的生活嗎?這種令人想起中世紀騎士故事的想法的確可以刺激人們本能的浪漫情結,但是
,就現實性來說,那實在不容易做到。沒有自由行星同盟的政治保護,不能依賴費沙自治領
區的資金及組織力,自己本身又幾乎完全沒有軍事能力的狀態下,不要說宇宙的盡頭,既使
想要在不久之前尚是敵人地區的同盟領域內過逃亡生活也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事,即使是再怎
麼欠缺預測能力的貴族們也不敢夢想到這種地步。
  結果,這些貴族終究無法在他們的能力範圍之內找到出路。明知沒有什麼效果,瑞姆夏
德伯爵仍然要求郝晉格自我反省,然後解散了內閣會議。最大的原因是他自己已經疲憊不堪
了。
  沒有任何成效的會議於第二天再度召開。然而,坐在議長席上的瑞姆夏德伯爵看到的是
五個空蕩的位子及一個人默默地坐著的軍務尚書梅爾卡茲,瑞姆夏德伯爵知道自己已經是一
艘連老鼠都不願久待的老朽船隻了。
  Ⅳ
  在急遽變化的狀況下,一旦立於被動的立場,人們甚至連確定自己本身的命運都感困難
。即使人們有不甘立於被害者立場的骨氣,但是,整個宇宙的運行是凌越個人的力氣及思慮
之上的,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獨自掙扎就好像在船甲板上往反方向狂奔一樣,就算跑得筋疲
力盡也到不了陸地。
  在許多渾身充滿無力感的人當中,有一個叫波利斯.高尼夫的青年。他在費沙駐自由行
星同盟的首都海尼森的高等政治外交事務所裡擔任書記官。他本身並不想走上仕途,是費沙
的最高行政長官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命令他做的。波利斯.高尼夫在費沙人當中是
獨立不羈習性特別強的獨立商人。他的父親及祖父靠著一艘商船在宇宙中馳騁往返,在排除
了政治力及軍事力的干涉下,得以全照自己的意願及才能過自己的人生。這是波利斯終身的
希望,也是他的自傲之處,所以在他這一代被迫走上仕途實在傷了他自尊心。
  他沒有一天不在想遞出辭職信,恢復無官無位的平民身分。但是就在機會尚未到來之時
,故鄉費沙就被帝國軍佔領,而自治領主魯賓斯基也失去了消息。對波利斯而言,現在正是
放棄地位,隱藏行蹤的大好機會。然而,他卻反而留下不走了,很明顯的,這是不合理的感
性所致,眼睜睜地拋棄就要沉下去的遇難船隻,這不是他所喜歡的事。
  他在故鄉還留有一艘叫「貝流斯卡」的商船及大約六十位船員。他擔心他們的安危,但
是和費沙方面的通訊及航行都在同盟軍的管制下,事實上等於是禁止,所以他也無可奈何了
。如果他想再見到自己的愛船及部下們,那就需要有更激烈的局勢變化。譬如,帝國軍從費
沙撤退,或者帝國軍攻入海尼森,同盟軍敗北而解除航路管制。在波利斯看來,後者的可能
性明顯地高出許多,所以他向著那原本不相信有其存在的神祗祈禱這種事及早到來,除此之
外,他也只能坐在已經沒事可做的辦公室裡發呆。
  ***
  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年,銀河帝國軍的行動里程在歷史上寫下了空前的記錄
。前一年年尾成功佔領費沙的帝國軍把費沙當成後方基地,意欲把人類居住的所有宇宙盡納
入手中。現在,費沙表面上看來似乎施政措施適切,秩序安定。但是,如果帝國軍的佔領時
間長期化,而當地物資又不斷被徵收的話,原本自立自主的意念就特別強大的費沙人,是不
會甘於這種無可奈何的立場的。
  然而,目前渥佛根.米達麥亞的責任跟關心不在後方而在前線,他讓手下勇將拜耶爾藍
做先頭部隊前去探索在費沙迴廊出口的同盟軍動向。第三天,報告就回來了。
  「費沙迴廊的出口沒有發現敵人的蹤影。」
  當拜耶爾藍中將傳回了這個報告後,米達麥亞回頭看著參謀長凱迪爾中將,臉上帶著微
妙的表情。
  「--看來,我們可以直通大廳了,問題是我們能不能順利到餐廳,況且餐桌上送出來
的餐點搞不好還是毒酒。」
  宇宙曆七九九年一月八日,對同盟來說是不請自來的客人的帝國軍第一陣通過費沙迴廊
,朝著他們前所未見的?星和行星之海前進。[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8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8:14

【第二章】
  Ⅰ
  新的一年也同樣地造訪了自由行星同盟軍的最前線據點--伊謝爾倫要塞。然而,不管
是軍人或居留民眾,面臨由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級上將所指揮的銀河帝國大艦隊的圍攻
,在舉杯慶祝新的一年到來之際,誰都沒有那種歡欣鼓舞的心情。
  雖然如此,但他們尚未完全跌落絕望的深淵,因為他們對兼任要塞司令官及駐留艦隊司
令官「奇蹟的楊」--楊威利上將寄予厚望。新的年度即將迎接三十二歲到來的黑髮黑眼睛
的青年司令官,從軍官學校畢業至今,不管在內亂、外戰中都建立了傲人的功勳,連敵對的
銀河帝國軍的提督們也尊他為同盟軍的最高智將。但是,他的外表不僅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年
輕學者,那一頭雜亂、粗長的黑髮更讓他再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重視秩序及階級的軍人。
  「世上儘是一些怎麼做也做不好的事,那還不如就喝酒睡覺。」
  楊威利一邊小聲哼著極為不莊重的歌,一邊迎接這被危險和困難雙重牽制住的新年。但
是,當首都那邊穿透了帝國軍重重的通訊阻礙而送抵面前的命令拆封之後,楊威利遙望著螢
幕上砲火的光芒,放鬆了表情。
  「所有的責任由宇宙艦隊司令部擔負,你可採取任何你認為最佳的行動。宇宙艦隊司令
長官亞歷山大.比克古。」
  楊反覆看了幾次訓令,每看一次,臉上的肌肉細胞就如沐春風般揚起歌聲似地微妙地顫
動著,看來這道訓令是深得他心。
  「最需要的就是這種體諒部屬的上司。」
  說完,他卻又突然蹙起眉頭。因為他發現到,要整備好環境就有許多事情非做不可。如
果這是「死守伊謝爾倫」之類單純而愚昧的命令的話,楊就只要和敵方的指揮官奧斯卡.馮
.羅嚴塔爾在戰術層面上一較高下就可以了。但是,現在他被授與了用兵的所有權力,楊必
得回報比克古司令官的知遇之恩。也就是說,他不能光顧著眼前的戰場,而必須將整個大戰
局引領向對自由行星同盟較為有利的方向。第一次見面的人一定不敢相信,不過,他確實是
在德森上將和比克古上將之後--同盟軍制服組的第三號人物。
  「真是不好惹的老大人哪--給的工作遠超過發的薪水。」
  楊把剛才的讚賞丟到腦後,口中似有若無地唸唸有詞嘟噥著。聽在一旁的菲列特利加.
格林希爾上尉耳裡好像是「一艘敵人的戰艦值多少退休金?--」由於這段話太過沒水準,
所以菲列特利加後來只說給尤里安.敏茲聽,也因此,後世的歷史學家幾乎無人知道事實到
底是怎樣。他們只知道,楊從司令官專用席上站起來,命令副官召集幹部。然後,這位自由
行星同盟歷史上最年輕的上將對著集合在會議室裡的幹部們,用著比點菜單還要乾脆的語氣
發號命令--
  「放棄伊謝爾倫要塞!」
  伊謝爾倫要塞的幹部們應該對「驚愕」一事有充分的體驗了。要塞事務總監亞列克斯.
卡介倫少將、參謀長姆萊少將、艦隊副司令官費雪少將、要塞防禦指揮官華爾特.馮.先寇
布少將、副參謀長派特里契夫准將、分艦隊指揮官達斯提.亞典波羅少將等人都是楊威利司
令官的智謀及功勳的證人,他們覺得年輕的司令官在用兵學上的一般概念只能以絕妙來形容
,這是眾所皆知的事。然而,當他們把咖啡杯放回杯盤時,卻仍然不得不因過度驚嚇而弄出
了碰撞聲。
  「您說什麼,閣下?」
  把用兵學上的一般常識視為嚴寒時期的禦寒皮衣的姆萊少將刻意地壓低了聲音確認。卡
介倫少將和先寇布少將很快地交換了一下視線,拜姆萊常打頭陣的習性之賜,卡介倫和先寇
布得以有時間去揣測楊的奇謀。
  「放棄伊謝爾倫要塞!」
  楊正確地重複著同樣的語句和聲調,在幕僚們還在咀嚼著楊言下之意時,他讓從咖啡杯
中升起的熱氣輕撫著他的下巴。他原本是紅茶黨,在他面前應該放著茶杯才對。但是,自從
泡紅茶的名人尤里安.敏茲離開之後,楊似乎不覺得有必要對佔多數的咖啡黨採取不妥協的
姿態。儘管如此,他最多也只是採取忍耐的妥協態度。
  「下官對閣下的意向沒有異議,但是,是不是能請您做一點說明?」
  為求得信賴和疑心的平衡點,姆萊少將遂如此要求,楊點了點頭開始說明。
  伊謝爾倫要塞位於連接銀河帝國領域和自由行星同盟領域的細長迴廊的中心,戰略位置
無可比擬,但是,它在戰略上的存在價值是在於迴廊兩端有不同的軍事和政治勢力。如果迴
廊的兩端被同一勢力所佔據時,伊謝爾倫要塞就會像是被封入袋中的小石子一樣孤立了。要
塞本身不用說,駐留在該地的艦隊也會被完全封鎖而無用武之地。而這也就是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公爵之所以為戰爭天才的理由所在,他使戰術上易守難攻的伊謝爾倫要塞的存
在意義被戰略層面所消滅。如此一來,同盟軍如果再固執地守住伊謝爾倫,那不僅是毫無必
要,而且看來是極為愚蠢的。至少要把駐留艦隊的戰力拿來活用在對抗帝國軍的侵略上才行。
  「難道我們就不能在伊謝爾倫抗戰,再以戰果來和帝國進行和平交涉嗎?」
  「到那個時候,帝國那邊一定會提出歸還伊謝爾倫要塞做為講和的條件。而同盟則不得
不接受這個條件,最後,伊謝爾倫還是丟了。既然是這樣,和現在就讓給他們並沒有什麼差
別。」
  楊的語氣似乎極為大方,然而他該不會無條件就把伊謝爾倫要塞雙手奉上吧?幕僚們心
中都如此猜測道。
  「可是到手的東西又要眼睜睜地拱手交給別人,這不是很遺憾嗎?」
  副參謀長派特里契夫准將不知何故前後搖晃著他那寬闊厚實的身體環視著在座的人。
  「--花了昂貴的費用和無數的人力辛苦建造起來的要塞卻被敵人給搶走了,帝國軍一
定覺得更遺憾吧!」
  楊若無其事地回答道。三年前把伊謝爾倫要塞從帝國軍手中用計奪了過來,使得尚未成
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獨裁體制下的帝國軍的將帥們憾恨不已的就是楊威利本人。原
本這種事就不該以博愛主義者的論調來評論。華爾特.馮.先寇布少將嘲諷似地苦笑著,因
為當時在楊的作戰中擔任重要的角色,把氣爆槍口對準帝國軍的要塞司令官修特豪簡上將的
就是他。
  「可是,司令官,當我們放棄伊謝爾倫的時候,帝國軍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我們該如
何面對他們自背後的攻擊呢?」
  「是啊,我們就去拜託帝國軍的羅嚴塔爾提督吧!就說既然我們已雙手奉上要塞了,就
請他網開一面,放婦孺老幼一條生路。」
  這是個惡意的笑話,幕僚中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本來,不管效果多佳,立意多明顯的
笑話,要穿透著他們穿著的緊張和危機感的甲胄也是一件困難的事。目前雖然處於尚可的狀
態,但是,帝國軍的大艦隊已在要塞前展開攻擊佈署,在司令官羅嚴塔爾一級上將巧妙、周
密的作戰指揮下,不斷地重複著攻擊與休息,使得處於防禦的一方不得不隨時繃緊了神經。
先寇布的奇襲刀刃一度曾逼近羅嚴塔爾身邊,但是,自那次之後,被譽為名將的金銀妖瞳的
青年提督卻不再讓對方有第二次的機會。先寇布對羅嚴塔爾的肉搏戰技術和勇敢讚賞有加,
但是,讓大魚溜掉的遺憾也讓他扼腕嘆息。
  姆萊少將似乎還不想就此罷休。
  「可是,就算如此也會造成心理方面的影響吧?如果表面上情勢看似是楊提督不敵帝國
軍的攻擊而放棄伊謝爾倫要塞的話,同盟全體市民所受到的衝擊可相當大呀!或許我們會被
指為不戰而逃,軍隊也可能因此失去戰意。如此一來,日後如果再戰,大家就會沒什麼把握
了。關於這一點,請閣下三思。」
  楊承認姆萊的話自有其道理在。然而,說實話楊覺得他不需要為這種事情負起責任。目
的他只能以一個艦隊和陣容龐大的帝國軍作戰,而且現在他必須卯足全力於掌握全部事態及
作戰行動。
  先寇布於此時首次開了口:
  「我也贊同參謀長的意見。反正,等那些政府高官們變了臉色,大吼大叫著『丟掉伊謝
爾倫要塞來救我們哪!』之後再行動也不遲。到時那些忘恩負義的傢伙也就會知道閣下您的
存在有多重要了吧!」
  「那樣一來就太遲了,會失去勝過帝國軍的契機。」
  先寇布以微妙的角度蠕動著他的眉毛。
  「哦?契機!這麼說來,閣下是認為我方會勝?」
  如果不是在伊謝爾倫要塞,這樣的發言是不會被允許的。楊一向對部屬的言行極為寬容
,有時候甚至被當時的上司及後世的歷史學家批評為放縱得太過火。
  「先寇布少將想說什麼我了解,我們在戰略上處於極為不利的立場,而戰術層面的勝利
又往住抵不過戰略層面的失敗,這是軍事上的常識。不過,這一次有一個逆轉情勢的機會。」
  「那是--?」
  楊的回答連聰明如先寇布者也難以理解。「奇蹟的楊」對著幕僚們平靜地露出一副若無
其事的笑容。
  「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單身,這就是我們的目標。」
  Ⅱ
  會議解散之後,楊叫住了副官。
  「格林希爾上尉,妳趕快進行讓人民撤離這裡的必要措施。我有一份預測事態發展的報
告,如果事情能照著發展那是最好了--應該是這樣--」
  「是,下官靜待閣下指示。」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以充滿信賴的語氣明快地回答。
  「您是有什麼大膽的作戰計劃吧?閣下。」
  「嗯,希望事情是照著我們的期望推演--」
  楊沒興趣誇口說大話。尤其是對「必勝」、「大戰果」之類充滿軍國主義虛妄意味的話
特別感到厭惡。楊向來不靠這些經過綴飾的話來取得勝利。
  另一方面,菲列特利加則有信賴上司的充分理由。她在十四歲的時候,和母親住在艾爾
.法西爾星域,曾遭受被帝國軍攻擊的經驗。當時感到害怕的母親,還是個少女的菲列特利
加忙著鼓勵、安慰動不動就膽顫心驚的母親。根本沒有時間像她那些同年齡的朋友一樣表現
出歇斯底里的樣子。而負責讓市民逃離戰火的逃亡行動負責人就是才剛晉陞為中尉的楊威利
。菲列特利加為那個無可依賴,一味搔著頭的二十一歲中尉做三明治、泡咖啡。當人們戰戰
兢兢地問中尉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時,中尉總是「嗯嗯啊啊」地不做正面回答,使得逃難的
人們更是感到不安和不信任。
  「畢竟中尉是拼了命在做呀!什麼事都沒做的人沒有資格說三道四的!」
  怒氣沖沖為楊辯護的菲列特利加或許是楊當時唯一的同志。但是,當楊奇蹟似地成功帶
領人民逃離了戰區,被恭奉為英雄之後,可不是這樣了。「在他默默無聞的時候,我就相信
他的才能了」就有不少這種大言不慚的人四處宣揚,而菲列特利加則冷眼看著這些牆頭草,
當她回到首都之後,和父親德懷特見了面,同時便忙著照顧母親的病體,並且積極準備參加
軍官學校的考試。而父親一直認為女兒從軍的志願是受自己的影響--
  過去的菲列特利加只能在極細微之處幫助楊。而現在,她的能力和立場更明顯地強化了
,如果沒有了她,楊處理事務的能力就會減半。菲列特利加對自己擴大了存在意義感到欣喜
萬分,但是,這是她個人的想法,所以兼具美貌及能力的副官從不對外透露半點口風。
  楊把華爾特.馮.先寇布叫回來,是因為這個以豪放、伶牙俐齒聞名的防禦指揮官剛才
在會議中似乎還有些話沒說,先寇布一邊摸著那微尖的下巴,一邊無所畏懼地看著楊開口說
道:
  「我只是這樣想,當政府那些首腦們知道海尼森已不安全時,他們會怎麼做?結果,我
得到的解答是這樣的,他們是不是會棄市民於不顧,只帶著眷屬逃離海尼森,來到這易守難
攻的伊謝爾倫?--」
  楊沒有回答,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因為不想回答或者是答不出來?楊對現在自由行星
同盟中濫用政治權力的高官們感到憤怒,但是,那並不代表他否定同盟政治體制中的民主主
義;相反的,他是對那些敗壞民主主義精神的權力者們感到生氣。然而,以他目前的立場來
看,他必須抑制自己作這方面的評論。
  「這些負有保護市民的義務,卻忘了自己的責任只想到自己安全的傢伙理應得到報應。
我看當他們逃過來時就將他們一網打盡,交給羅嚴克拉姆公爵也行,責之以背叛市民之罪也
成。然後,你就可以名符其實地立於眾人之上。『伊謝爾倫共和國』未嘗不是個好名稱。」
  先寇布有多少真心是很難判斷的,不過,很明顯的是他在唆使楊掌握權力。如果楊點點
頭,或許他就會指揮手下的「薔薇騎士」連隊去逮捕那些同盟高官。楊終於開了口,不過,
當然是避免直接的回答。
  「對我而言,政治權力就猶如下水道陰溝裡的廢物一般,總要有人處理的,如果不這樣
做,就會造成社會上的混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窩在裡面負責處理的人身上必定也會沾上
揮不去的腐臭味,我對此是避之惟恐不及呀!」
  「總有些人是避都避不過的。而且相反的,趨之若鶩的人也不少。現在說起來實在是令
人難以置信,因為您並不是因興趣而成為軍人的。」
  「我並不認為軍人的延長線上一定有獨裁者存在。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我還真想早
一天從這種痛苦的行業中抽身呢!」
  「支持獨裁者的是民眾,反抗獨裁尋求解放和自由的也是民眾。我由帝國亡命至此也將
近三十年了,然而,我卻始終有一個疑問是怎麼也解不開的,那就是,假如多數的民眾渴望
獨裁而不是民主的話,該如何整合那些似是而非的議論呢?」
  楊在聳起肩膀的同時還搖著頭,先寇布發現年輕的司令官不僅奇妙而且聰明機靈。看來
那原不是他有意識的動作。
  「這個疑問大概是任何人都無法解答的吧?不過--」
  楊一邊想著一邊回答:
  「人類發現火距今已有一百萬年,而近代民主主義的誕生卻還不到二千年。我想,要找
出結論來還太早了些。」
  眾所周知,楊的志願是成為歷史學家,但是,先寇布覺得他現在的說詞反而像是個地質
學者。
  「先別說這個--」
  楊轉開了話題。
  「目前先料理好急務再說。晚餐還沒準備好,先別討論明天的早餐了。」
  「但是,如果因為晚餐的材料是由對方提供就讓給對方吃,那是不是太慷慨了?」
  「我們只在必要時才借用必要的東西,現在既然不需要了,就只好還給人家了。」
  「如果再需要的時候呢?」
  「那就再借吧!這段時間就先寄放在帝國軍那邊了,雖然要不到利息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
  「要塞或者妻子都不是這麼容易能借到的。」
  先寇布竟用了這麼一個不入流的比喻,使得黑髮的青年司令官不由得苦笑。
  「如果拜託對方借我們,對方當然會拒絕的吧!」
  「那麼只有用欺騙的手段了。」
  「對方是羅嚴塔爾,帝國軍的雙璧之一。值得我們去騙。」
  聽來像是在背後說人家壞話似的。然而,在先寇布眼中,楊的表情的確不像是大敵當前
策劃謀略的智將,反而像是想對風評不佳的老師搞點惡作劇的學生。
  Ⅲ
  銀河帝國的一級上將、伊謝爾倫方面軍總司令官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旗艦托利斯坦
的艦橋上迎接新年的到來。主螢幕上,橫跨三零萬公里宇宙太空的伊謝爾倫要塞,那銀色的
球體看來彷彿是死人的眼球一般。
  羅嚴塔爾是一個有著深棕色頭髮的美男子。然而,他給別人更強烈印象的卻是左右顏色
不同的眼珠。右眼黑色,左眼藍色的所謂「金銀妖瞳」在在左右了他的人生。他差一點被親
生母親挖出一隻眼睛、母親自殺、父親沉溺於酒精中成了半個廢人等等的經歷。都是由他那
雙金銀妖瞳所孵化出來的畸形雛型。
  躲在寬大宅邸的二樓裡的父親放棄了單身時代的勤勉和正直,終日和酒神同寢共食,但
是偶爾也會顛顛跛跛地踏著樓梯下到一樓來。他甩開管家和奶媽的制止,站在幼小的兒子面
前,瞪著泛紅混濁的眼睛怒聲斥罵--如果沒生你就好了,誰都不希望你來到這世上!
  「如果沒生你就好了。」
  這就是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幼時熟悉的搖藍曲。長久以來,他就是這樣想的--不應
該來到這世間的,而這個想法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既然已經來到這世上,就盡可能地做一
些不平凡的事」--
  現在,聽令於羅嚴塔爾的艦隊司令官有兩人,克涅利斯.魯茲上將和菲爾姆特.雷內肯
普上將。和前者相較之下,後者對比自己年輕的總司令官所採取的不合作態度在這陣子越發
地明顯。最大原因是在於羅嚴塔爾並沒有傾所有的兵力一舉攻下伊謝爾倫要塞的打算。而雷
內肯普不斷地在口頭上要求總司令官下令進行總攻擊。
  羅嚴塔爾並不認為雷內肯普無能。無能的人是不會被允許成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
姆的部下的。雷內肯普有充分的戰術能力及指揮能力。然而,他的視野往往侷限在眼前的戰
場,他可以被賦予在個人戰區裡獲得戰術勝利的最高價值,可是他卻不能看清整個大戰局。
  「只是個擅於戰鬥的人。」
  這是羅嚴塔爾對他的評價。但是,羅嚴塔爾對自己本身也沒有過高的評價。他認為勝敗
優劣都是相對的,不僅與當事者有關,事情本身也會因周圍的條件和環境不同而有所改變。
  「竭盡全力攻擊是沒有用的。」
  羅嚴塔爾對雷內肯普這樣說。
  「如果是可以用武力強取豪奪的話,伊謝爾倫要塞主權的所有人,至少應該會變個五、
六次才對。然而,目前唯一膽敢搶走它的,就只有那個正躲在伊謝爾倫的騙子。」
  正因為如此,羅嚴塔爾對與自己對峙的黑髮敵將有著崇高的敬意。
  而雷內肯普也有其主張的根據。米達麥亞那邊佔領費沙的捷報也已經傳到他們這邊來了
。如果他們繼續在伊謝爾倫迴廊和楊威利做沒有結果的對陣,功勳就會被費沙方面的同志佔
去了。至少要把伊謝爾倫要塞奪回來才不會太失面子。因此,他們應該以三個艦隊壓倒性的
多數兵力不斷地強攻,讓敵人身心俱疲,最後只好雙手獻上要塞--
  「這個意見很有意思。不過,不是有句話說『跳得最激烈的舞者同時也是最疲憊的舞者
』嗎?」
  感覺羅嚴塔爾的語氣中頗帶毒刺似的,雷內肯普很明顯的以受傷害的表情睨著總司令官
。他不同意總司令官所主張的,楊威利可能自動放棄伊謝爾倫要塞的見解。
  「我不同意羅嚴塔爾提督您的意見,如果放棄要塞,他可能會被責以利敵之罪。一個武
人不是原就該死守城池的嗎?」
  「現在談死守已沒什麼意義了。我軍已經快從費沙迴廊攻入同盟領域內。在軍事行動的
對象只有伊謝爾倫迴廊的時代,要塞才有存在的意義。但是,現在時代已經變了,光是死守
要塞對戰況並沒什麼幫助。」
  不但如此,如果駐留在伊謝爾倫要塞的艦隊動彈不得的話,同盟軍的戰力無疑會大幅削
減。對勝算不大的同盟軍而言,這支游兵--不能參加實戰的部隊--的存在實在是一大致
命傷。如果要活用這些兵力,就只有脫離伊謝爾倫,以確保行動的自由。
  「楊大概也會這樣想吧?楊威利的常識和你的常識在界限的角度上似乎有些差距。」
  「就算同盟滅亡了,但只要伊謝爾倫不落入我軍手中,楊作為軍人的顏面不就保全了嗎
?」
  「嗯,如果楊是你的話,大概就會這麼想吧!」
  就算再怎麼掩飾也藏不住侮蔑之意,羅嚴塔爾乾脆就直截了當地冷言相對。所以說,好
戰之人是無可救藥的,這種人從不試著去思索目前的戰鬥在整體的戰爭中佔了什麼樣的位置
?有什麼樣的意義?
  萊因哈特以通過費沙迴廊的方法,使在戰術層面上易守難攻伊謝爾倫要塞在戰略層面上
呈現無力化。而萊因哈特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軍人的道理也就在這裡。但是,滿腦子「勝利
是戰鬥的結果」觀念的雷內肯普,目前根本無法了解這種革命性的狀況變化。
  果然「金髮小子」是有其足以支配宇宙的道理所在--羅嚴塔爾不無自嘲地默認。戰場
上的勇者多不勝數,但是能夠設計戰爭本身的戰略構想家,卻是何其稀少啊!
  「--雷內肯普提督,可能的話,我也想大舉進攻要塞,但是總令官不答應自有他正確
的理由,我們依令行事是應該的吧?」
  克涅利斯.魯茲看著憤怒的情緒漸漸往上升的同志,趕忙出來打圓場。羅嚴塔爾也適時
收起他的表情,對兩個提督輕輕行了個禮。
  「我也說得太過分了,我道歉。不過熟透的果實自然會掉下來,我想目前還不宜勉強行
事--」
  「那麼,我們就不對伊謝爾倫實施攻擊,只是繼續包圍嗎?」
  「不,魯茲提督,這樣也不行,因為這樣會讓敵人多出準備的時間。不管他們打算做什
麼,我們不能讓他們專心地做自己的事。」
  「您的意思是--採取虛與委蛇的攻擊?」
  「不必做得太明顯,反正就是要盡可能地分散敵人的注意力,打亂他們的時間計劃。」
  以羅嚴塔爾而言,是不能讓魯茲這種男人的戰鬥意念深藏在心底的,應該讓他有發揮的
機會,這種政治上的顧慮是必要的。他雖然完全掌握住原本就是自己部下的人,但是,若果
僅止於此,那麼他也就只能夠擔任一個艦隊的指揮官而已了。
  ***
  羅嚴塔爾開始發動的真正攻勢使得楊威利不得不退一步設想。
  楊必須一邊應付羅嚴塔爾的猛攻,一邊進行逃離的準備。雖然一切實務都委交給卡介倫
負責,但是要安撫被奪走生活地點的人民那股不可抑遏的怒氣和不滿,他仍然得親自出馬說
服。只要他出面,什麼事都壓下來了。
  「--一下子忙得透不過氣了。超時勤務可違背了我的作風哦!」
  要塞第一空戰隊長奧利比.波布蘭少校是一個被敵對陣營的戰鬥艇駕駛員詛咒及崇敬的
男人。帝國軍的駕駛員在他手下化為宇宙塵埃的人數大概足以構成一個中隊了。那還只是直
接被他打落的數量,而被他指揮的空戰隊的利齒咬碎的犧牲者應該有這數目的十倍以上。他
將三架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編成一組以對付一架敵機的戰法,可說是被委派去指揮那些
尚未成氣候的士兵們所想出來的苦肉計。不過在突顯個人戰技的空戰世界中,採用集團式戰
法卻也是一種劃時代的壯舉。他以擊墜王、宇宙空戰技術一派的創始者以及風流者之名流傳
後世,至於他把哪一項視為最高榮譽,那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多次的出擊之後,獲得短暫休息時間的波布蘭,在軍官餐廳中像個初期的社會主義運動
家般大叫著。
  「如果能回去海尼森,我一定要號召成立飛行員勞動工會,終我一生為軍人爭取避免過
多的勞動時間,你們等著瞧吧!管理階層的傢伙們!」
  「你不是要終你一生去爭取女人嗎?」
  以無趣的表情說出這種不怎麼有趣的話者是第二空戰隊長高尼夫少校。他在功績和空中
戰技方面足可與波布蘭匹敵,然而,和風流成性的波布蘭不同的是,他剛硬的個性宛如玄武
岩般。當波布蘭在酒和女人之間打滾的時候,他卻以如字典般厚重的縱橫字謎為消遣對象,
這樣的例子不勝杖舉。但是,這兩個性格和生活習慣完全相反的人卻是步調極為協調的好搭
檔兼好朋友,連他們自己都難以相信。
  Ⅳ
  第二天的戰鬥比前一天的戰況更激烈。帝國軍不斷地朝要塞攻擊,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少
將則忙於應付。他把射擊人員送進砲塔,派工兵隊去搶修受損的地方,以砲火去反擊敵方如
雨點般密集的砲火。不眠不休一直負責報告、聯絡、指示的通訊員中,有一人因勞累過度而
倒地、一人因聲帶麻痹而發不出聲音,只好換人頂替;至於卡介倫少將則為了撤離人民的準
備工作也接近廢寢忘食的狀態。不過,蜂湧到他那邊的人民代表團已經全都轉移目標到楊那
邊去了,這使得他得以排除了這一項沒有效率的干擾而專心工作。
  「各位市民請放心!」
  楊表現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雖然作腔作勢一向不是他所喜歡的,然而,為了掩飾
自己內心的困惑,他也只有這樣做了。他的戰略是要讓伊謝爾倫駐留艦隊保持近乎毫髮無傷
的狀態,確保日後有行動的自由,所以面對羅嚴塔爾這種擅長用兵者所採取的,將戰鬥本身
目的化的消耗戰,楊不得不付出相當的代價,而這種事態的發展可以說是與他的希望背道而
馳。而現在,眼前又有這一群歇斯底里的市民。
  「不要擔心,沒有問題,我們一定將你們平平安安送到首都。」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8:20

  楊這樣對充滿了不安和不滿的居民代表們保證。然而事實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向誰要
求保證。說他是個無神論者倒不如說他是個不信神佛的人,所以他一點也不想把自己和別人
的命運交給那未曾謀面的神。自古以來,正義只存在於人們憤怒可及之地,同樣的,成功只
存在於人類的能力範圍之內。儘管如此,楊要一個人挑起五百萬軍民的生命擔子實在是太重
了。像羅嚴塔爾那麼敏銳的人,應該可以使事態的本質單純化,再加以掌握的。他知道,楊
能選擇的路只有留在伊謝爾倫或者離開,不外乎這兩者之一。而在這個時候,他強化了攻勢
是要阻礙楊離開?或是要削弱楊及伊謝爾倫要塞的戰力?不管目的何在,對羅嚴塔爾而言,
都不致造成不利。對於眼前這個充分利用有利條件不斷猛攻的敵將,楊除了感嘆之外,也覺
得可恨。
  楊艦隊的中級指揮官們,為了控制自己和部下的欲求不滿,付出了相當大的努力。因為
楊威利司令官遲遲不下令出擊,好不容易下了一道命令,也是嚴格禁止離開要塞主砲的射程
之外。
  負責指揮出擊的達斯提.亞典波羅少將在承受住激烈的砲火之後,和敵方展開了肉搏戰
,他巧妙地憑藉了要塞發出來的砲擊,把帝國軍趕出主砲射程之外。然而,以帝國軍的立場
來看,退卻泰半是經過計算的,目的在於引誘同盟軍追擊。亞典波羅拼命制止了那些上了對
方的當想衝上前去的同伴,但是,卻仍被憤憤不平的中級指揮官們推舉出來要求楊再出擊。
  楊威利瞥了一眼軍官學校的學弟,回答道:「不行!」
  「這不像小孩子要零用錢花用,光一句『不行』就可以了事的。士兵們的士氣也得考慮
進去呀!請允許我們再戰!」
  「總而言之一句話,不行!」
  楊以守財奴般冷峻的語氣拒絕了。亞典波羅知道再交涉也沒用,只得忿忿不平地退出去。
  事實上,楊的心態的確就像守財奴一樣。要讓艦隊毫髮無傷、維持戰力,就不能把精神
和物質上的能源消耗在戰場上。既然他把價值觀放在盡可能避免損害上,他的思考方式就必
須像個守財奴,這個自覺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對他而言「奇蹟的楊」這個名號著實讓他極為困惑。其中孕育著人們過度信賴的危險性
。士兵和市民們都相信,楊提督會想出辦法解決問題的。但是,被信任的人卻不能依賴任何
人。楊既不是全能也不是萬能,事實在本質上他甚至一點也不勤勉。同盟軍最前線的指揮官
中沒有人像他那麼懂得打發休假日的,他的戰略和戰術的最大重點也在於「盡可能地輕鬆取
勝」。對楊來說,人類之所以能使文明發達是期望享樂的心理產生的結果,自以為是地認為
應該無償勞動的不是野蠻人就是偽君子,但是這種主張有時候聽起來只是一種詭辯。
  曾經退卻一次的亞典波羅,在不久之後又重新佈置了陣容,然後又來陳情。
  「我有一個想法,責任由我來擔,請您允許我們再戰一次。」
  楊並不喜歡這種要求。軍人,而且是年輕立下許多功勳的軍人也一樣,楊討厭一切有軍
國價值觀、思考方式、言行舉止的表現。這也就是後代人稱楊為「矛盾的人」的原因所在。
  在一旁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察覺到了楊的不快。她微微地清了清嗓子以示
提醒,亞典波羅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說法刺激了司令官的不快,於是他立刻改變了表達方式。
  「下官想出了一個相當輕鬆就可以打敗敵人的方法,請司令官允許下官一試。」
  楊凝視著亞典波羅,再轉移視線看看菲列特利加,最後終於苦笑著搖搖頭,催促提案者
做更詳細的說明。盡可能削弱帝國軍的戰力,以長遠來看也未嘗不是一種好事。
  提出兩、三條修正之後,楊許可了亞典波羅的作戰計劃,年輕的分艦隊司令官遂意氣風
發地走出了楊的辦公室。楊嘆了一口氣,對金褐色頭髮的美麗副官發出了不平之鳴。
  「不要太賣弄妳的智慧了,上尉。就算沒有妳攪局,我的麻煩也已夠多了。」
  「是,下官多事,很抱歉。」
  菲列特利加的表情很明顯地是強忍住不笑,在這種情況下,楊也不能再多說些什麼了。
如果聽到楊對菲列特利加抱怨的話,相信卡介倫少將等人一定會指責他「立場倒過來了」。
因為,事實上「麻煩事」當中屬於事務工作的多半是由菲列特利加處理的。
  ***
  四百艘由伊謝爾倫要塞出發的運輸船開始前進,超過這個數量有五倍之多的戰鬥用艦艇
一邊護衛著運輸船,一邊朝著自由行星同盟領地的方向前進--
  接獲敵情偵察主任軍官所送來的這份報告,羅嚴塔爾微微蹙起了眉頭沉思著,隨後回過
頭來看著旁邊的幕僚。
  「你覺得如何,貝根格倫?」
  被金銀妖瞳的青年司令官這麼一問,參謀長慎重地回答:
  「從表面上看來,他們似乎是想撤離重要人員及非戰鬥員。而從目前的狀況來分析,這
是完全可以想見的行動--」
  「你說得有所保留?為什麼呢?」
  「因為對方是楊威利。可能會設下巧妙的陷阱也說不定。」
  羅嚴塔爾笑了笑。
  「楊威利也真夠厲害的。連你這個身經百戰的勇者也會害怕嗎?」
  「閣下!」
  「別動怒。連我也怕他的詭計,我可不想繼修特豪簡之後成為第二個被奪走伊謝爾倫的
人。」
  羅嚴塔爾不是那種為了守住自己名譽而必須虛張聲勢的男人。實績、能力和自信成為他
的三根支柱,而他的冷靜則使他有更正確的判斷力。對於可能存在著陷阱的警戒在他腦海裡
一閃一閃地提醒著他。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在想,敵人是不是正是企圖要利用他這種心態以
阻止他前去追擊呢?雖然他是一流的將帥,但是要完全洞悉同盟將帥的作戰方式並不是一件
容易的事。
  接著又有新的報告進來了。雷內肯普提督追擊離開要塞的敵人,正移動著他的艦隊。不
久,雷內肯普自己也送來了報告,羅嚴塔爾露出了一抹惡意的微笑。
  「好吧,就交給那傢伙吧!」
  「可是,雷內肯普提督也釣過大魚呀!您要將功勞讓給他嗎?」
  貝根格倫的話中有八成是忠告,二成是對司令官的過度自信感到恐懼,這種情緒成分就
像一杯微妙的雞尾酒,羅嚴塔爾像是要確認箇中滋味似地沉默了半晌。
  「如果會被雷內肯普打敗,那麼,楊威利的智慧泉井也就沒什麼了不起了。然而,這究
竟對誰來說算是不幸?我不知道,不過,我不認為水脈已斷。我們姑且就讓雷內肯普去試探
一下,看看他的用兵方法,期待他有好的表現吧!」
  貝根格倫默默地行了個禮,目送著飄飄然離去的羅嚴塔爾的背影。貝根格倫以前是已故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部下,後來轉到羅嚴塔爾麾下。他現在陷入了沉思中,似乎思索著他
所先後追隨的這兩位提督的為人有多大的不同。
  雷內肯普確實是個幹練的指揮官。他不直線追擊逃走的敵人,而是有計劃地將艦隊一分
為二,一股繞著圓滑的曲線出現在敵人前方阻斷去路,另一股則從後面追擊,形成了挾擊的
戰術。他指揮下的包圍網看來是無懈可擊,因此,注視著螢幕的羅嚴塔爾雖然只有那麼一瞬
間,不過卻也在內心深深咋舌及感嘆著。
  不過,確實是只有那麼一瞬間。同盟軍在巧妙的算計下,預測了雷內肯普艦隊行動的曲
線,把帝國軍引誘至伊謝爾倫要塞的對空砲塔群面前。如果是以前曾因這種作戰方式而遭受
痛擊的奈特哈爾.繆拉的話,他是絕對不會再讓自己落入這個圈套中。但是,雷內肯普這次
可真是得到了一次嚴重的教訓。遭猛烈的砲火重擊、化為火球爆炸消失的雷內肯普艦隊,其
慘狀很快就傳到羅嚴塔爾耳裡了。
  「不能見死不救,快去救援!」
  這一次輪到帝國軍瞄準了伊謝爾倫要塞,發射了數萬枚光箭般的砲彈。巨大的能量無聲
地撞擊著要塞的外壁,打不穿壁面隨即四散開來,亮晶晶、虹色的煙霧將直徑六零公里的巨
大人工球體包圍了起來。能量暴風以高速在外壁上奔竄,部分砲塔和槍座在光和熱團中粉碎
,破片像灼熱的冰雹敲打著外壁。因為這個緣故,攻擊雷內肯普艦隊的同盟軍火力頓時銳減
,原先如被穿膛破腹的蛇般痛苦地扭動掙扎著的雷內肯普艦隊,終於能藉這個機會恢復秩序
,逃離險境了。
  然而同盟軍這首辛辣已極的交響曲--亞典波羅作曲、楊編曲--尚未演奏完全部的樂
章。
  雷內肯普艦隊中原先繞行到逃亡的敵人前方去的支隊尚未受到任何損傷,所以他們跳叫
著瘋狂似地想要復仇,打算一舉殺入敵人的艦隊中。當他們打開砲門,以能量之矛恣意亂打
時,同盟軍很快地就顯現出潰亂的癥兆,形式上的反攻開始紊亂之後,便如被潮水沖刷的沙
子般往後退卻。
  「哼,這些同盟軍傢伙,看來是被司令官的薰陶到他們了,似乎不覺得逃跑是件可恥的
事。」
  雷內肯普本來很少會低估敵人的。然而此時,他的視線卻有一半投向了螢幕上身為總司
令官的羅嚴塔爾身上。不管怎麼說,他是想挽回前半場的失分,避免遭羅嚴塔爾的冷笑。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用兵家才能、指揮官力量方面是不容置疑的人物,部下也極為
信賴他,但是,由於他性好漁色,又有冷笑的怪癖,所以有時候也會招來同事們的反感。但
是這種情結並不怎麼根深蒂固,再加上總參謀長巴爾.馮.奧貝斯坦更討人厭,所以在平常
,人們對羅嚴塔爾的反感並不怎麼明顯,最重要的是因為他的武勳遠在同事之上。除此之外
,一年多前當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死把萊因哈特打入喪失自我的深淵當中時,羅嚴塔爾也
是防止提督們動搖,並且把萊因哈特軍團從崩散的危機轉而成為確立獨裁體制的轉機的首功
者之一。正因為如此,他一直是後來者追逐的目標,先前和楊作戰而敗亡的坎普也有過因競
爭意識而招致失敗的情形。而現在,雷內肯普當然也一樣。
  他下了尖銳的命令,靠近動作遲緩的輸送船隊,然後發出了「停船!否則攻擊!」的信
號。
  瞬間,突然炸裂的閃光,漂白了帝國軍將兵的視界。注視著螢幕的人甚至錯覺自己的眼
球已經炸裂了。
  看似毫無防備而被遺棄的五百艘運輸艦同時爆炸了。閃光彷彿急速膨脹的塊狀物般將帝
國軍完全吞噬。
  完全失去慣性控制的艦艇雖然已經急劇減速了,但是,仍然闖進了可怕的能量濁流中。
成功地緊急剎車的船艦卻被沒有它們那麼迅速應變的後面的船艦追撞上來,狂亂的迴避衝撞
系統亂成一團,一起沉向光與熱的深淵中。巨大的爆炸當中,一連串小規模的爆炸不斷連鎖
發生,一視同仁地將所有的生命體和非生命體破壞殆盡。
  「竟玩弄這種詭計!」
  雷內肯普太過憤怒,以致口角也冒出了許多泡沫。然而以他中了敵人圈套的身分來說,
很明顯這種反應是缺乏魄力的表現。他的旗艦千辛萬苦地脫離了能量的噴火口,然而能像他
們那麼幸運的艦艇卻不多。
  亞典波羅見機不可失,立即下令反攻。楊的這個學弟在戰術方面的表現的確非凡。他的
命令非常有效地釋放了部下們狂熱的鬥爭能量。
  在魯茲提督匆匆趕往截擊同盟軍之前,同盟軍盡情地突破帝國軍防線,橫掃千軍,所向
披靡,予以徹底痛擊。在楊和羅嚴塔爾一連串的對陣當中,從未像這一次一樣勝負如此分明
的。
  帝國軍失去了二千餘艘艦艇,戰死人數超過二十萬人,一路敗退。
  Ⅴ
  面對面子盡失,垂頭喪氣歸來的雷內肯普,羅嚴塔爾的表情雖明白寫著「看到了吧?」
,但是他也不說出口,甚至還好言安慰,讓他退下休息。羅嚴塔爾想,其實事情沒有那麼糟
。在戰術層面上,他們的確遜了一籌,不過,同盟軍之所以要玩弄這種伎倆,大概是為了在
真正要逃離之時減弱帝國軍的追擊意志而做的佈局吧?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沒什麼意義了。
如果對方是那種單單因為戰術層面的勝利而歡欣鼓舞之流者,他們這邊也就不用煞費苦心去
想應對之策了。
  聽羅嚴塔爾這麼說,參謀長貝根格倫率直地反應。
  「那麼,我們要做追擊的準備嗎?」
  「追擊?」
  金銀妖瞳放射出嘲諷的光芒。
  「為什麼要追擊?我們只要目送著他們逃亡的景象,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拿回伊謝爾倫
要塞了,你不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嗎?貝根格倫。」
  如果冒失地追擊,很可能成為對方巧妙反擊的餌食,就算置其於不顧,楊早晚也會被迫
和帝國軍本隊作戰,在這種情況下,讓他們到他們想去的地方不好嗎?
  「可是,如果讓楊威利自由行動,日後他不就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了嗎?」
  羅嚴塔爾微微地彎了嘴唇。
  「對抗病症是我們全體的責任。我認為不光是我們的艦隊有感染的危險。」
  「可是,閣下--」
  「你知道嗎?貝根格倫,有這麼一句諺語--叢林裡如果沒有野獸,獵犬也就發揮不了
作用,所以要避免將野獸趕盡殺絕--」
  回望著司令官的參謀長,其綠色的瞳孔中閃著理解和畏懼的光彩。發出來的聲音極其低
沉。
  「--閣下,您說得是,可是,這樣可能會招來無益的誤解,不,先別說誤解,有可能
會成為讒言的起因。請您自重。身為帝國軍屈指可數的名將,如果走錯一步路,對其他方面
的影響不可謂不大呀!」
  「你的忠告是正確的,我該謹慎些。」
  羅嚴塔爾率直地說道,對參謀長的忠告表示謝意。羅嚴塔爾知道這個男人是很難得的助
手。
  「很高興您認為我的說法有理。先別說追擊,我也覺得要先做進駐伊謝爾倫要塞的準備
工作。」
  「沒錯,你就趕快著手吧!」
  羅嚴塔爾已經決定採不流血的方式奪回伊謝爾倫要塞。
  ***
  以前楊威利曾對尤里安.敏茲說過:
  「戰略及戰術上的最上乘手段便是讓敵人高高興興地中圈套。」
  他還說:
  「撒下種子之後,去甜甜地睡一覺,到時候起來一看,種子已經長成一棵高聳入雲的巨
木,這是最理想不過的事了。」
  而現在楊似乎已經做到了對尤里安所說的策略了。事實上,從伊謝爾倫要塞逃出--以
波布蘭少校的說法便是「夜遁」--這件事本身還不算是什麼奇謀,而是因為要活用駐留艦
隊的兵力只有此法可用。既然不能將所有的東西據為己有,就只有放棄不得不放棄的東西。
既然在活用艦隊兵力的同時又要顧及到要塞內人民的安全,那麼,放棄伊謝爾倫要塞這個軍
事方面的硬體設施,就好比在春天脫掉冬天穿的厚重的外套一樣,唯一的問題是這麼做很令
人感傷。
  負責領導軍民五百萬人逃亡行動實務方面工作的卡介倫少將,沒有將重點放在文藝方面
的獨創性上,所以他把行動的代號稱為「方舟計劃」,這個名稱讓楊的內心極感氣餒。他質
疑,難道就沒有一個能稍微讓人發揮想像力的名字嗎?但是,如果讓卡介倫來辯白的話,他
會說,與其要讓這種沒有實質利益的事情擾亂思緒,相比之下,決定要實施爆破那五百艘可
以用「老朽」形容的運輸船來引帝國軍上勾的楊和亞典波羅所做的浪費才應該受到指責。
  運輸船和醫務船的收容力的確有限,於是有相當多的平民便得搭乘戰鬥用艦艇,而這又
面臨了人數分配的問題。
  戰艦尤里西斯負責運送六百位嬰兒和母親,再加上醫師及護士。這是因為尤里西斯是一
艘被強力的守護天使護衛著的戰艦,由於它幾經戰鬥而還能平安地存活下來,所以大家都認
為它最適合運送需要最大限度的安全及保護的嬰兒及孕婦。但是尤里西斯的船員們近來相當
有偏見,所以表面上就很不能接受首腦部門的解釋。就連艦長尼爾森中校一想到艦橋上積著
數百打尿布的景象都不免意氣消沉。負責飛行技術的軍官費茲中尉雖然嘗試說服部下「女性
在生產之後是最美的,而將有三個中隊數量的這種女性搭乘本艦」,企圖以此鼓舞士氣。但
是,震天價響的哭聲大合唱比美麗的聖母像更容易刺激船員們的情緒,中尉的激勵似乎也白
費力氣了。
  為了把五百萬的軍民--正確來說應該是五零六萬八二二四名--完全收容到各艦船上
,卡介倫和部屬們只得不斷地和數字拼鬥。卡介倫下令只從數字上來安排,是因為怕與人情
沾上邊,事情就難以收拾了。就連他的家人--夫人及兩個女兒--都捨不得離開伊謝爾倫
。卡介倫的魄力彷彿一輛輛的壓路機壓碎了無數個小小的悲喜劇,作業也因此快速進行著。
  林克斯技術上校所指揮的工兵部隊在氫動力爐、中央控制室等要塞各處安置了極低周波
炸彈。這件事,校官以上階級的軍官們都曉得,但是同時知道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受
了楊的極機密命令進行另一項任務的人卻只限定於極少數。那就是楊希望日後再奪回伊謝爾
倫要塞所佈下的暗棋,接受命令之初,菲列特利加壓抑住滿心的驚訝和喜悅,向長官再次確
認任務。
  「您的意思是必須讓敵人發現爆炸物,但是又不能太輕易被發現?否則,如果真的陷阱
被識破了--」
  「沒錯。上尉,也就是說,我打一開始先準備了容易燃燒的人偶,把帝國軍他們的注意
力從真陷阱移開來。」
  陷阱本身單純得讓人覺得愚蠢,但是楊期待它會有效果也是因為這一點。楊再三地對菲
列特利加說明:
  「當然,只要要塞本身的運作系統沒有損傷,沒必要作細加查察的話,這個陷阱是完全
顯露不出來的。所以我希望他們注意到人偶,然後在另一方面有所疏失。我不希望他們認為
,在我們這麼大規模的逃亡之後什麼都沒留下來。」
  菲列特利加反芻著命令的內容,對於陷阱的簡單性以及成功時的巨大效果感到萬分佩服。
  「再也沒有任何謀略比這個更高級的了。這真是個壞心眼呢!被騙的一方鐵定會氣炸了
。」
  楊輕輕地接受了菲列特利加的讚詞,同時回答道:
  「--不過,這個陷阱未必會發揮效用,或許我們不會再需要伊謝爾倫了--」
  這一瞬間,菲列特利加用她那淡茶色的眼睛凝視著青年司令官的側面,但是楊卻一副沒
有接受超越者的啟示、完成預言的表情。
  「一定會有的,伊謝爾倫要塞是我們的--楊艦隊全體人員的家。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回
來的,到時候,閣下的佈局一定會見效。」
  楊用一隻手掌撫摸著臉。當不知道該裝出什麼表情時,他總是會這樣。放下手,黑髮的
年輕司令官以少年般靦腆的態度說道:
  「啊,上尉,今後還得多仰仗妳了。」
  這就是菲列特利加所熟悉的楊。
  Ⅵ
  數量龐大的艦隊開始離開伊謝爾倫要塞的報告,同時從幾個地方傳進羅嚴塔爾的手中。
其中有半數不單單只做報告,還期待著上司發出追擊命令。左右眼珠顏色不同的司令官嚴禁
在沒有他的發令下擅自開啟戰端。就在不久前,他才拔下一名隨意開始攻擊的少將階級,他
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他的態度。
  「追擊是沒用的。」
  羅嚴塔爾斷言。
  「同盟那些傢伙又拉不走伊謝爾倫要塞。先佔領要塞才是首要目的。」
  很快地,雷內肯普就前來開門見山地問可否追擊,司令官的回答當然是否定的。
  「追擊只會遭受反擊,就讓他們走吧!我不喜歡因加害避難的人民而在歷史上留下臭名
。」
  雷內肯普順從地退下了,大概是前幾天的戰敗對他的鬥爭心多少有些掣肘作用。太好了
,今後應該比較好控制了吧?羅嚴塔爾滿足地喃喃自語。
  「貝根格倫,等完全控制了要塞之後就追蹤楊威利。但是不需要趕盡殺絕,至少目前不
要。」
  他對參謀長說:
  「只要跟在後面就行了,讓楊艦隊為我們領路。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目前最重要的
是開進他們空出來的伊謝爾倫去。」
  讓誰打頭陣呢?這也是個問題。克涅利斯.魯茲前來提出意見。楊威利放棄要塞雖然是
事實,但是,應該注意他們是不是放了臨別的贈品。或許他們會在要塞的動力部裝設爆炸物
,打算一舉殺絕進駐要塞的帝國軍。現在全艦隊全速前進接近要塞太危險,不如先派遣爆破
專家前去調查,等確認安全之後再進駐要塞。--這是魯茲的意見。
  「魯茲提督的意見有道理。」
  羅嚴塔爾遂暫時讓全艦隊從要塞前面往後退,派護衛護送由修姆德技術上校率領的專門
小組先踏上要塞。
  接受這令人喜出望外的榮譽使命,修姆德上校又驚又喜地踏上了原為敵人據點的要塞。
經過詳細的檢查之後,發現了極低周波炸彈,證明了魯茲的預測是正確的;同時他們也成功
地將所有的炸彈解體了。
  「真是千鈞一髮!炸彈被藏得極隱密,如果再晚個五分鐘發現,伊謝爾倫要塞就會發生
大爆炸。當然,我軍也會被波及而造成相當大的損傷。」
  一邊點頭聆聽修姆德上校的報告,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邊用他那金銀妖瞳所特有的
深奧思緒回轉著思考的紡紗機。或許當初該先置伊謝爾倫要塞於一邊,從旁經過,然後從後
面襲擊楊艦隊。但是,這麼一來就很可能因為受到要塞爆炸的爆炸而造成混亂,結果反遭對
方還擊而吃足苦頭。還是先滿足於目前這種程度的成功吧。話雖如此,然而楊威利的臨別贈
品就只有這些嗎?金銀妖瞳的提督總有一個疑惑--難道沒有更狠毒的手段嗎?
  「他可是個不好惹的男人哪!他到底意圖何在--」
  羅嚴塔爾忘了自己本身,這樣評價著楊。
  ***
  另一方面,成功地「夜遁」的楊威利,雖然人在休伯利安艦橋上,但是他卻沒有辦法把
擔憂的視線從位於主螢幕上發出銀色光芒的伊謝爾倫要塞上移開。萬一--雖然他覺得不該
有這種事--帝國軍沒有注意到有極低周波炸彈的存在,那麼自己不但會讓這個要塞在一夕
之間消毀殆盡,還會無益地造成大量生命死亡。當楊確認了爆炸時間已過,而伊謝爾倫要塞
仍然完好無缺時,他才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
  「哼哼,他們好像是注意到了。」
  楊一邊撫著胸口,一邊離開螢幕前,朝著私人房間走去。此時他朝著映於螢幕上的銀白
色球體行了一個禮,這是楊對於自己所利用的對手所表現的一片謝意。
  ***
  「再會了,伊謝爾倫。在我回來之前,妳可不能見異思遷哦!妳是個不折不扣的虛幻女
王,沒有一個女人像妳這麼完美。」
  奧利比.波布蘭少校使用他極具個人色彩的表現方式惋惜著和要塞的別離。在他身旁的
先寇布少將默默地高舉著威士忌酒瓶猛灌。姆萊凜然地行了個禮,菲列特利加和卡介倫少將
也如法砲製。每個人都懷著個人的思緒向居住了兩年多的宇宙要塞道別。他們當中有幾個人
日後又踏上了伊謝爾倫的人工土地。
  ***
  這時,在被帝國軍再度佔據的伊謝爾倫要塞中,發生了一段小小的插曲。負責會計工作
的一個老軍官,把同盟軍遺留下來的一部分補給物資偷偷扣下來,沒有登載在正式的記錄中
,企圖據為己有,而這件事被發覺了。由於憲兵的追溯調查,他以往的同樣卑劣行為也都被
挖了出來。極為厭惡這種小人的羅嚴塔爾有意以軍法追究,在即刻召開的軍法會議中宣告了
死刑,並且親自來執行槍決。該軍官在被拖上刑場之前一直歇斯底里地乞求原諒,但是當他
發覺大勢已去時,便開始疾言厲色地彈劾起上位者的居心。
  「世界真不公平!在戰爭中不管屠殺了多少人,破壞了多少都市,但只要打勝仗就可以
有提督、元帥的稱號,還有勳賞,而我只盜領了一點點的物資就被當成罪大惡極的人。」
  「到這個時候還發牢騷?我不想聽!」
  「沒道理!世人都說羅嚴克拉姆公爵是英雄、是天才,歸根究底,他不也是奪人之國的
惡徒?相較之下,我的罪行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那麼,你也去奪人之國看看吧!」
  羅嚴塔爾動也不動他那端整的眉毛,扣起扳機,擊穿軍官的頭顱。站在刑場上的幕僚們
都默然不作聲。
  羅嚴塔爾退回不久之前由楊威利使用的司令官辦公室時,技術軍官就送來了報告書。在
帝國軍再度掌管的各項規定安排尚未確立之前,報告一定會堆得像座小山。報告中指出,戰
術用的電腦情報已全部被消掉,帝國軍必須把所有的資料重新輸進去,這件事一點都不令人
感到意外。奪回要塞之後的事務處理工作對羅嚴塔爾而言絕非重要之事,他關心的是今後的
戰略狀況。
  將來的事是現在所沒有辦法預料到的。就算楊威利耍弄詭計想再奪回伊謝爾倫要塞,只
要不把他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當成丑角來耍,他是不會在意的。羅嚴塔爾是這樣想的:第
一,楊威利今後未必還有機會再奪回要塞,他應該知道與其挖空心思垂涎自己力不能及的事
,倒不如選擇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自在地行動。
  「和帝國首都聯絡!就說我們已奪回伊謝爾倫要塞。」
  應該說是勇敢地接收了敵人所讓出來的要塞--羅嚴塔爾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下令給通
訊官。就這樣,伊謝爾倫要塞回到帝國軍手中了,其間大約隔了兩年半的時間。[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9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8:22

【第三章】
  Ⅰ
  這一年,宇宙曆七九九年,尤里安.敏茲十七歲了,然而,他也是在焦慮中送走過去一
年的人之一。
  根據所謂「戰時託孤法」,他在十二歲時成了楊威利的受監護人。當時原任上校的楊已
晉陞為上將,尤里安本身也多半在四周人的影響下,由軍眷成為軍人而獲得少尉的階級。他
所付出的代價便是離開楊身邊,以駐在武官的身分前往費沙自治領上任,從伊謝爾倫要塞到
同盟首都海尼森,再到費沙的旅程將近有一萬光年之遙。
  揮別那麼多親愛的人,千辛萬苦到費沙上任,對他來說,也只不過是不到半年的暫時棲
身之地而已,這個地方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留住尤里安的心。
  「到費沙找個美人回來吧!」波布蘭少校等人這樣調侃他,但是,他根本沒有時間談戀
愛。如果他有波布蘭十分之一的熱情,或許就會設法讓自己有空--。
  「走馬看花,莫非就此空手而回嗎?--」
  尤里安誇張地喃喃念著很久很久以前,失意英雄的臺詞。
  迎接十七歲來臨的尤里安,身高已達一七六公分,眼看著就要和監護人楊一樣高了。只
是身高趕上而已,尤里安想,亞麻色頭髮的少年自覺到在其他方面他連楊的影子都追不上,
有待學習的事情是何其之多呀!自己本不該在這個時候離開楊提督身邊的,在自己還不能單
獨走上活用學到的戰略、戰術、歷史所鋪設成的道路之前,實在不該離開楊提督的。
  在帝國軍佔領下的行星費沙上,某個衚同裡的隱密藏身之所中,尤里安用一隻手撥起落
在額前的略帶捲曲的亞麻色頭髮。端整但還留有稚嫩味道的臉龐,經得起大多數女性的審美
眼光。但是他本人根本不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他引以為榮之處是學自楊威利的用兵學、先寇
布的射擊及肉搏戰技、波布蘭的空戰技術,並獲得了相當的成績。
  「還不能走嗎?」
  尤里安這樣問前來拜訪的馬利涅斯克。為了逃走的事而各方奔走斡旋籌備的馬利涅斯克
,是貝流斯卡號獨立商船的事務長,同時也是現在正在同盟首都海尼森大嘆有志難伸的波利
斯.高尼夫的心腹。雖然才三十幾歲,卻已頭髮稀疏,肌肉鬆弛,只有兩眼充滿年輕、蓬勃
的活力。
  「再忍耐一下,請不要著急--哎呀,昨天也是這麼說的嘛!」
  馬利涅斯克的笑容中雖然沒有諷刺及厭煩的成分,但是自覺到自己的焦慮及不安的尤里
安卻紅了臉。馬利涅斯克以前也再三說明過,目前帝國軍不允許民間的船隻在費沙迴廊內航
行。如果勉強逃離費沙,也一定會被帝國軍抓住。但是帝國軍為了避免在費沙激起過大的民
怨,在軍事行動告一段落時必會允許民間的船隻通行的。一旦開放通行,佔領部隊在人力資
源方面是不可能一艘一艘檢查為數眾多的民間船的,到時要逃出去就容易得多了--馬利涅
斯克根據經驗曾這樣告訴尤里安。
  尤里安知道對方的預測和判斷有很大的說服力,但是儘管他有這種認知,棲息在他心中
的飛鳥卻迫不及待地欲振翅高飛,這讓他極為痛苦。近似歸巢的本能不斷鞭策著少年,尤里
安的腳似乎生來就不是要踩在費沙的地表上。
  「不管怎麼說,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不平之氣化為具體的不耐之聲的是漢斯事務官。他雖是某大企業的老闆之子,但是因為
欠缺商才和器量被重要幹部們所排擠,只獲得了同盟政府內的名譽職位,客客氣氣地被流放
到國外。如果同盟政府真的重視外交的話,就不該把這種水準的人送到費沙來,從某種角度
來看,這個人說來也是衰弱的民主主義的一個小小象徵。
  「要等到什麼時候?到可以安全出發的時候呀!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馬利涅斯克對尤里安把持應有的敬意,但是對漢斯,他可是趾高氣揚的。
  「我們都已經付了宇宙船的費用了。」
  而且費用還是他出的--漢斯沒有這樣說,或許是他的品行不允許他這樣說吧。
  「只是付了費用而已,不要這麼盛氣凌人。原本搭載的客人是尤里安.敏茲先生,你只
是附帶的!」
  「付錢的可是我呀!」
  品行之類的字眼立刻被他從心底給趕出場外了,漢斯事務官大叫著,但是這並不能贏得
馬利涅斯克半點的感激。
  「付錢給我的是敏茲少尉!或許你借了錢給少尉,不過,那是你和少尉的事,我可不管
!」
  發現馬利涅斯克彷彿把漢斯當作遊戲道具的不是當事人,而是在一旁聽著這一問一答的
路易.馬遜准尉。有巨大體格的黑人若無其事地在氣氛越來越顯險惡的空氣中放出了中和劑。
  「馬利涅斯克先生,我看你這趟一定是帶來了什麼好禮物了?我有沒有猜錯?」
  他的苦心立刻有了好的回報,馬利涅斯克中斷了和事務官之間沒有意義的談話,轉向黑
巨人。
  「您的眼睛可真利,准尉。事實上我是送東西來的。有了這個,誰都不會問你目的何在
。」
  貝流斯卡號事務長的手從衣服內袋中伸出來,手上有三張公認的通行證。
  Ⅱ
  尤里安.敏茲手上拿著麵包店的大紙袋在街上走著。為了實地了解當地市街的情況,他
每天都會出門一次,四處去走走。現在的他並不會引起站在街角的帝國軍士兵的懷疑。尤里
安和楊一樣,脫掉軍服後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軍人,反而是因為太吸引同齡少女們的注意而令
他頗為狼狽,意外投射過來的視線和興趣或許會暴露出尤里安的真實身分。
  尤里安突然停下腳步。心頭的衝擊迫使他不得不停下來,充滿緊張及探求的視線從他那
深褐色的眼珠投向四周,他沒看到任何讓他吃驚的事情。尤里安束緊了一度鬆開了的緊張心
網。他知道了。
  造成衝擊的原因在聽覺,從市民們交談的內容中,某個固有名詞火辣辣地敲打著尤里安
的意識。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這個固有名詞和其他的語句一
起傳進尤里安耳裡。經過--不久之後將從這條街上經過。銀河帝國宰相、銀河帝國軍最高
司令官、帝國元帥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不久之後將要經過這條街--人們這樣竊
竊私語著。
  尤里安發現自己的右手在腰際微妙地摸索著。一個極端悔恨的念頭閃過他胸際。為了避
免帝國軍的盤問,他把光束槍留在屋子裡了。如果帶在身邊的話,他或者就可以置那個對自
由行星同盟而言無異於活生生的災厄的金髮年輕人於死地了。真是一大失策啊!如果能讓時
光倒流,就算讓馬遜准尉擔心,他也一定要把光束槍帶在身上--
  閉上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把激情的塊壘吐出體外。他很辛苦地從無益的空想深淵中
抽身而出。就算禱告,光束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手掌中的。而且,楊提督也教過他「恐怖主
義和神秘主義不能將歷史推向建設性的方向」。尤里安從小就希望當個軍人,但是,他卻從
來沒有喜歡過恐怖主義。要打倒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那個金髮的獨裁者,不能
靠恐怖行動,而要在堂堂正正的戰鬥中擊潰他。現在自己手中沒有槍,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狀
態。
  尤里安思索著,自己被上天賦與了一個和恐怖主義不同的機會。他還沒有親眼看過萊因
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英姿,只從立體影像和通訊畫面中知道他有著超絕的美貌。連楊提
督也是一樣。而現在那個無與倫比的年輕霸主就要經過他眼前了。此刻,尤里安自覺地被一
股比剛才還強烈的欲求驅使著擠向群眾中。
  在車道和人行道的分界線上已經築成了一道人牆了。孔武有力的警備士兵們排成一道穿
著制服的忠誠行列,推回了慢慢前後湧動的人海。然而,和被保護者的地位及權力相較之下
,這種警備方式未免太過寒酸了。尤里安好不容易擠到最前排,他一邊毫不做作地撩起落於
額前的頭髮,一邊等著獨裁者的到來。
  地上車列滑進了車道。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輛機動裝甲車,跟在後面的都是非戰鬥用的高
級車,但是,如果在街上單獨駕駛的話,恐怕也不怎麼起眼。尤里安聽說過羅嚴克拉姆公爵
不喜歡過度的排場,看來應該是事實。光這一點,尤里安對尚未見過面的年輕獨裁者就有了
好感。
  高級官員們乘坐的地上車經過群眾面前。尤里安凝神注視,但是,他看到的卻是一頭半
白的頭髮和一張沒什麼血色、呈銳角形狀的臉,兩眼放射出的光芒有一種無機感,表情極為
冷峻。尤里安根據這個印象走進記憶中的圖書館,在「帝國宇宙艦隊總參謀長奧貝斯坦一級
上將」的資料架前停下腳步。但是,他並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精密地反芻這段記憶,因為下一
輛地上車已經來到尤里安眼前了。當一眼認出了後座上那頭華麗的金黃色頭髮時,尤里安的
心臟猛烈地鼓動著。
  那就是羅嚴克拉姆公爵嗎?尤里安開啟了所有的視覺記憶力功能,把年輕獨裁者秀麗的
臉龐刻印在腦裡的網膜上。然而,他立刻了解到一件事--要忘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
姆的臉實在太困難了。不僅在眼耳口鼻的五官構造上非比尋常,這張臉在內藏的精神活力的
質與量上更是超凡絕倫。尤里安聽到自己口中流瀉出來的嘆息聲,同時他稍稍移開了視線。
  坐在萊因哈特旁邊的人看來像是和尤里安差不多年紀的美少年。但是,從「他」那剪得
短短的、不鮮艷的金髮以及不至妖媚的凜然表情看來,尤里安知道那是一個年輕的女性。或
許是羅嚴克拉姆公爵的秘書官,不過,尤里安對她一無所知。當然,那就是希爾德--希爾
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千金。
  坐在地上車內的萊因哈特突然把視線投向群眾當中,他那水平流過的視線橫越過亞麻色
頭髮少年的臉。
  這個時候,萊因哈特及尤里安的視線確實在這一瞬間的數分之一中交錯了。可是,這件
事只對尤里安有意義。對另一方的當事者來說,對方只不過是構成人海的小波濤中的一個泡
沫。無論是萊因哈特,又或者是楊威利及尤里安,都不是什麼超人,也不是被命運的絕對者
挑選的使者。萊因哈特的資質在深度、高度、寬度上都遠遠凌駕於常人之上,可是,他所及
之範圍畢竟是在人類所能及的限度之內,萊因哈特既不在人類之上,也不在人類之外。不管
在軍事才能方面、政治野心方面、白皙及美貌方面,以及表現自我的企圖心方面,過去一定
也有人在這幾個方面凌駕過他吧?但是,和他一樣同時具備這些素質的人少之又少,而且他
所欲支配的?星及行星數量,在歷史上又是個空前的數字--不管怎麼說,他並不是無所不
知的,幾年後,他也不會想起今天的事。
  萊因哈特的地上車離開之後,群眾也解散了,尤里安回過頭準備走了。對他來說,只要
他活著,大概就不會忘記今天的事吧?突然有人輕輕地拍了拍他。尤里安嚇了一跳,貝流斯
卡號事務長的笑臉映入他的眼簾。
  「馬利涅斯克先生--」
  「讓你嚇了一跳,真抱歉。怎麼樣?看到羅嚴克拉姆公爵本人,有何感想?」
  「覺得自己差人太多了。」
  尤里安率直地脫口而出。事實上,他不得不承認萊因哈特的氣質、容貌都具有蓋過四周
人事的絢爛光彩。現在尤里安已經從視覺上了解到為什麼楊提督會如此稱讚這個金髮的敵人
了。
  聽了少年這簡短而豐富的感想之後,馬利涅斯克輕輕地舞動他的眉毛。
  「不錯,他現在是個貴公子,但是,他可不是天生就是公爵或宰相喲!羅嚴克拉姆這個
顯赫的家姓也是在獲頒伯爵之位以後才有的,而在那之前,雖說也是個貴族,卻是有名無實
的窮人哪!總之,他的父親是在賣了女兒之後,才使其後半生有了保障。」
  「賣女兒--?」
  「據說是被當時的皇帝納進後宮,不過,先不說形式上啦,實質上就等於是出賣。」
  對帝國的下級貴族而言,美貌的女兒往往是貴重的商品,是打開通往富貴和權力大廳門
扉的黃金之鑰。活用這種商品的不只是萊因哈特及姐姐安妮羅傑的父親而已。但是,身為皇
帝的寵妃之弟,如果是個無能之人或許可以使人們的反感消弭於無形,但是,萊因哈特那無
人可比的才能卻堵住了他們嫉恨的排氣孔,最後終於爆發了。當然,萊因哈特對那些具有老
舊而不值得嘉賞的價值觀的人們也不會曲意奉承,討他們的歡心。在萊因哈特眼中,他們只
是存在著作為他征服及支配的對象而已。連父親也不例外,萊因哈特不能原諒把姐姐賣給那
老醜的權力者以獲得生活保障的父親。一直到浪擲那所剩不多生命的父親暴斃了,萊因哈特
仍然拒絕和父親和解。他之所以參加父親的葬禮,只是為了不讓姐姐更悲傷而已--
  尤里安多多少少知道萊因哈特的過去,但是,現在聽到這些事卻更讓他覺得無從恨起這
個理當憎恨的同盟之敵,這讓他感到些微的困惑。個性剛烈、單純而摯愛著姐姐的少年身影
取代了野心家的形象。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有些人便說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成功是靠姐姐的庇蔭庇蔭,事實上
,如果不是這樣,他的人生起點就會在更惡劣的環境下形成。」
  「可是,他在我這個年齡的時候,不已經立了大功,成為一流的武人了嗎?」
  「少尉您不也立了不平凡的功勳嗎?如果讓我再說一句,我想說的是,即使是『奇蹟的
楊』,在你這種年紀時也只是個平凡的軍官學校學生。相較之下,你可算是快了一兩步了。」
  尤里安那深褐色的瞳孔裡罩上一層深思的雲霧。
  「馬利涅斯克先生,你讓我覺得你盡挑楊提督和羅嚴克拉姆公爵的事來和我作比較,似
乎是有意唆使我做什麼,假設真是這樣,那是沒用的,如果是層次比較低的對手,我或許會
被人慫恿。可是,如果是和楊提督及羅嚴克拉姆公爵相比,什麼自負都沒用了。只會有適得
其反的效果。」
  尤里安好像想控制一下自己的語氣,可是似乎並不如人意。
  「呀,我的話聽來像在唆使嗎?」
  馬利涅斯克並沒有膽怯的表情,只是愛憐地撫弄著自己那稀薄的頭髮。
  「如果是這樣,那是我的失言。其實我只不過是想說,沒有天生的英雄或名將,啊,或
許這種說法就已有煽動的意味了。」
  「不,是我說得太過份了。」
  「那麼,我們就彼此彼此吧!呀,時間過得真快,我本來是要去見見其他的客人的。」
  「客人?」
  「老實說,光載你們三個客人是很不划算的,所以我儘量多找一些客人。對你們而言,
這樣也有利於分散危險性。」
  這一點尤里安是可以理解的。對象越多,監視及檢查的密度就不得不降低了。但他又不
由得想道,費沙人似乎很擅長於這種把自己的獲利行為說成是為他人設想的論調,他甚至還
想到,如果真的表裡如一地相信他們的論調,那麼世界上就沒有人有任何損失了。但是,或
許費沙人純就修辭上來說是對自己的論調深信不疑的。
  尤里安問馬利涅斯克,是什麼樣的客人?然而,這只是利用來作為談話潤滑劑的話題而
已,事實上他並沒有多大興趣。就如同尤里安擔心自己的來歷會引起其他客人的關心而造成
困擾一樣,如果對方的來歷也不便為別人知悉的話,對方一定會有所隱瞞的。
  「是地球教的司祭。」
  馬利涅斯克的回答很自然。
  「不,應該說是更高級的司教。不管怎麼說啦,就是那種不用工作光靠一張嘴吃遍天下
的人。」
  馬利涅斯克並不想掩飾對那種身分的人所抱持的偏見。
  「不過,我們也不能不重視這種聖職者。只要有一個聖職者站在你這邊,就會有一百倍
的同志產生,情報網也就四通八達了。不過--」
  豢養扮演皇帝、貴族、聖職者這些必須靠勞動者才能生存下去、幾近廢物的角色的一般
人們卻常常祟拜著這些人。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的矛盾,馬利涅斯克對此極為不滿。他的
說法由給人勤勉、重實利的費沙人看來,並不會太奇怪吧。
  「可是他是個重要的客人吧?」
  「唉,那很難說啦!」
  那個人並不是直接就找上馬利涅斯克的。他就像是有著不祥傳說的寶石,在賴以埋藏的
脆弱地盤破裂之後失去了安身之所,幾經轉手才落到馬利涅斯克手中。以前他是個以上賓之
姿出入於自治領主官邸的年輕僧侶,充分地獲得保守大商人們的尊敬。如果自治領主安德魯
安.魯賓斯基還在的話,一定會來討他的歡心,但是,自從帝國軍進駐費沙之後,魯賓斯基
似乎就人間蒸發了,從沒有再出現於市民面前,而他也就失去了依賴的對象。
  馬利涅斯克本身並不怎麼具有投機性格。從某方面來說,他甚至還經常站在把不切實際
的船長波利斯.高尼夫拉回地面上的立場,當然是盡可能地在穩健的狀況--但是,既然這
一次已決定冒險把尤里安.敏茲送到自由行星同盟領地去,危險度的增加就已不再是問題的
重點了--貝流斯卡號的事務長這樣想。費沙有一句諺語正可以加強他這種想法--如果是
超過致死量的毒藥,那麼,吃再多也是一樣的。
  「怎麼樣?少尉,要不要伸展伸展筋骨跟我一起去見見那個一起搭船的客人是長得什麼
樣子啊?」
  提出邀約的馬利涅斯克觀察著尤里安的表情,然後扮出讓步的笑臉,輕輕地張開兩手。
  「好吧,我老實說吧!我也是第一次見那個什麼司祭、司教的,事實上我是有些害怕。
如果對方是個半瘋狂的人,我可應付不了呀!所以如果少尉能跟我一起去,心理上也會踏實
一些。」
  尤里安覺得馬利涅斯克並不那麼可憎,何況,在小處上施惠也沒什麼損失。如果馬利涅
斯克想設陷阱,在這之前就有許多機會了。
  尤里安答應了,他腋下挾著麵包店的紙袋,跟在馬利涅斯克後面踏進了一棟似乎被所有
人拋棄已久的眼看著就要傾圯的大樓內。不流通的空氣就像氣化了的泥濘,兩人在老鼠群為
威嚇入侵者所合唱的背景音樂中上了二樓,打開一扇門。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8:35

  「德古斯比司教在嗎?地球教的--」馬利涅斯克朝著微暗的室內,以鄭重的語氣開口
問道。他之所以不叫司祭,是因為他還沒有見過被賦與較高地位的稱呼而感到不快的人。毛
毯慢慢地蠕動,一雙迷濛的眼睛凝視著來訪者。
  Ⅲ
  剛走進臨時元帥府的萊因哈特,接到了羅嚴塔爾一級上將攻陷伊謝爾倫要塞的報告。在
辦公室候駕的兩名副官修特萊少將和流肯中尉迎進了年輕的金髮獨裁者,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之後,呈上了報告書。
  「恭喜閣下。這樣一來,閣下就可以控制兩個迴廊了。」
  修特萊恭謹地說道,但總讓人覺得像在朗讀。接著,流肯中尉也說了一些賀辭,但是,
他說話的音調又像是在春天的野外中跳躍一般。希爾德對兩人強烈的不同說話方式感到相當
有趣。
  「希望今後也如此順利就好。」
  萊因哈特接受了部下的致意。這是吉報,不應該會壞人情緒,不過膨脹的氣球只消一根
針就可以刺破的。以前在奪得伊謝爾倫要塞時,自由行星同盟的主政者們大概都確信他們會
永遠支配要塞了。萊因哈特並不打算無條件地啜飲著勝利的美酒。
  「楊威利似乎打算息事寧人哪!」
  萊因哈特坐在桌子前,一邊用他那柔軟而有彈性的手指頭翻著報告書一邊喃喃地說著。
羅嚴塔爾的報告中一點都沒有美化自己的功績,他完全客觀地、完整地報告了整個事實的經
過。
  修特萊凝視著年輕的主君。
  「閣下,聽說楊威利是自己決定要放棄要塞、全面撒退的,這種行為難道不會招致同盟
政府的憤怒而加以處分嗎?」
  萊因哈特將目光從報告書中抬起來。在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歡迎部下詢問。只要不是太
愚蠢的問題,都會對他的知性及思考形成適度的刺激。
  「如果處罰了他,又有誰能指揮楊艦隊呢?那些光躲在安全的地方寫裁決書的人就算懲
處了司令官,那些士兵也不會善罷干休的。如果在上位者不正視這個問題的話--」
  同盟政府的那些高官們都是一些甚至比滅亡了的帝國門閥貴族們更無能的的白癡。萊因
哈特冷冷地笑著。
  「下官明白了,不過只要確保伊謝爾倫要塞不落入我軍手中,不就可以將我軍的攻勢阻
於伊謝爾倫迴廊的一方嗎?為什麼他不採取這個安全的策略呢?」
  「一點都不安全。如果他這麼做,除了伊謝爾倫之外,同盟的所有領地都會失陷的。」
  這是一刀兩斷的作法。
  「而他要使同盟獲得勝利的唯一方法,便得讓他的艦隊能自由行動。」
  「唯一的方法--?」
  「不懂嗎?就是在戰場上打敗我呀!」
  萊因哈特的聲音和表情都極為淡然,所以在這一瞬間有所感應的只有希爾德。她確實看
到了那令人想起被棄置於冰原中的寶石一樣的蒼冰色瞳孔中放射出極光似的光芒。
  修特萊少將和流肯中尉退下之後,萊因哈特叫來了傳令兵,吩咐他準備兩人的咖啡。這
個從幼年學校的學生當中挑選出來的少年,在這次作戰期間成為萊因哈特的傳令兵。咖啡和
奶精送進來時,撲鼻的香味頓時瀰漫了整個室內。
  「您既然看穿了楊提督的企圖,那麼,您仍然要親身參戰嗎?」
  面對希爾德的質疑,萊因哈特以理所當然的語氣說:
  「伯爵千金,我立定志向要成為一個霸者,而為了實現這個夢想,我為自己訂下了一個
規定,就是一定要站在前線。以前被我打敗的那些無能的貴族跟我的不同就在這裡。這也是
士兵們支持我的理由。」
  就像陶器的純白和咖啡的褐黑形成對比一樣。萊因哈特降低他的視線,而希爾德則仰望
著他金黃色的額髮娓娓鋪述自己的意見。
  「請容我多言,閣下。請您避開無益的戰鬥回帝都奧丁。如把費沙迴廊交給米達麥亞提
督,把伊謝爾倫迴廊交給羅嚴塔爾提督的話,一定會有很好的戰果。閣下只需坐鎮後方,靜
待著他們所帶來的勝利果實就可以了。」
  萊因哈特沒有生氣,不過他也沒有接受希爾德的建議,因為這個建議的內容連他自己也
都自覺到是極為常識性的。
  「伯爵小姐,我要作戰。」
  對萊因哈特這一句話,希爾德沒有反駁的餘地,因為他的語氣不像是發自一個渴望權力
的野心家,反倒像是一個極欲抓住被遺忘夢想的少年心聲。現在,希爾德更確認到一點--
對萊因哈特來說,戰鬥不只是一種手段。而且她有一種錯覺,自己彷彿成了想從少年手中搶
走他僅有的小寶箱的嚴格而無理的教師。這的確是錯覺,從「理」字方面來說,她的建議才
是正確的。身為支配者應該讓部下有更多的機會去建立功勞,而不是一味地去搶功勞。可是
,要把戰爭從萊因哈特身上奪走,就好像把一隻生龍活虎而且高傲不已的猛禽硬生生關在籠
子裡一樣,到時它那從瞳孔中放射出來的銳利眼神、從翅膀上散發出來的光彩必定會消失無
蹤。
  萊因哈特的人生是靠著和眾多的敵人作戰編織而成的。在他最初的十年人生中,唯一的
同伴便是長他五歲的姐姐安妮羅傑。而這個唯一而且絕對的同伴,對萊因哈特而言是光明源
泉的安妮羅傑,在即將成為老邁權力者的囚虜的半年前,為他找到了第二個真誠的同伴。
  和萊因哈特同年,身高超出年齡許多的紅髮少年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從此以後便常與
萊因哈特為伴,守護著萊因哈特,為萊因哈特打敗敵人。當他們兩人奮力打敗數倍於他們的
惡童,意氣昂然地回家時,安妮羅傑雖然沒有讚賞他們,卻總是會為這兩個小勇士沖泡熱騰
騰的巧克力。裝在廉價杯子裡的熱巧克力以其難以言喻的溫熱感覺溫暖了少年們的心。不管
多麼辛苦,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有了回報。和當時那種喜悅及滿足感比較起來,他覺得自己所
報之於姐姐的只是微不足道而已。
  萊因哈特的心態並沒有遲鈍到會認為給予姐姐崇高的地位就會使姐姐高興。但是,讓外
人知道姐姐對他有多重要,而能以外在物質表現出來的,除了給與崇高的地位之外,難道還
有其他的方法嗎?公爵夫人或者女大公的稱號,以及隨著稱號而來的莊園、邸宅及年俸金,
不管是多麼大的賞賜,萊因哈特對姐姐的濃烈感情都不能表達於萬一。
  然而,萊因哈特為姐姐所準備的東西名單上,獨獨沒有「新配偶」這項。萊因哈特本身
所意識到的,或者沒有意識到的幾個心理因素,使得他不承認有所謂的「姐姐的配偶」存在
。看在希爾德眼裡,她不禁有著無比的恐懼感,只要有那個無人可比的姐姐存在,萊因哈特
不就無法像常人一樣戀愛了嗎?當然那或許是她杞人憂天,或許只是讓萊因哈特愛慕的女性
尚未出現而已--
  「照原定計劃,明天離開費沙。」
  萊因哈特把視線從昂貴的白瓷咖啡杯上移開,然後宣布道。希爾德把那時間極短但確實
在其他世界中游移的心拉回到現實世界中。她答了一聲「是」,但是也察覺到自己心神的不
定。
  「伯爵小姐,總之一句話,如果我要掌握全宇宙,我會赤手去拿,而不是隔著一層手套
。」
  希爾德全身全心地贊同萊因哈特的話,但是心中卻微微罩上一層薄霧。原本厚得讓人不
知外面時間飛逝的窗簾綻開了一條縫,黎明前的微弱光芒瞬間照亮了側臉,或許那只是錯覺
和幻影構成的粗略而沒有色彩的圖畫。但是,希爾德覺得萊因哈特的話不僅暗示著他的生存
方式,也暗示著他殉道的心態。然而,現在的萊因哈特就像是一團燃燒旺盛、永不熄滅的生
命之火,發自體內而及於手腳尖端的活力,永不衰竭地持續燃燒著。
  Ⅳ
  當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離開佔領地費沙,重新登上征服之旅的當天,畢典菲
爾特、法倫海特兩提督剛好率領著艦隊從帝國到達了費沙。他們預定在五天後尾隨萊因哈特
之後踏上征途,因此士兵們便在異鄉獲得了最後的休假日。
  讓費沙的市民產生令他們難以表現的感慨之情,是在他們看到跟在法倫海特、畢典菲爾
特之後從帝國軍的戰艦中出現的人物。這個人叫博爾德克。他曾任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
斯基的副官及駐帝國的事務官,至少不是個無能的男人。最近,他因為沒能事先報告帝國軍
侵略的消息以致身價暴跌。但是,他在宇宙港獲得羅嚴克拉姆公爵出發前所頒賜「費沙代理
總督」之稱號,事情發展至此,費沙市民不得不認清他並不是不知道帝國軍的侵略行動,而
是有意隱瞞事實。也就是說,原被稱為「自治領主的心腹」的人是出賣費沙的自由及獨立以
換取自身「代理總督」地位的賣國賊。
  「賣國賣親--但是,儘量賣個好價錢!」
  這是費沙市民們惡意的嘲諷,不過自己突然變成了被賣之身,當然也高興不到哪去。然
而也有人認為,由費沙人擔任費沙的行政長官比由帝國軍直接支配要好得多。更積極的人則
主張時代自有其變化,既然將會出現統一支配全人類社會的大帝國,那麼,費沙就應在新的
環境下尋求進一步發展的道路,太拘泥於原只是形式上的政治地位是一種很愚蠢的行為。
  這些都是很具說服力的見解,但是,人類要處理感情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市民眼中那
個坐在「代理總督府」中開始處理行政事務的博爾德克的形象實在沒辦法單純化。
  更何況,費沙人所信奉的理念之一便是「靠自己的腳站起來走路」,所以要他們支持穩
穩地安坐在帝國軍推動著的嬰兒車中的博爾德克實在是很困難的。
  「話是這麼說,但是--」
  於是,市民們在酒館或家庭中便經常如此地竊竊私語。
  「魯賓斯基那個『費沙的黑狐』跑到哪去了?他是不是在某個地方袖手旁觀帝國軍的佔
領行動及博爾德克的一步登天?」
  ***
  不管是哪個時代,在哪一種政治體制中,權力者總是有著市民所無法知道的藏身之處。
形式上似乎與躲在閣樓中建造夢幻之城的小孩子一樣,但是,出發點卻完全不同。權力者主
要是對喪失權位感到恐懼,以及一種保身的利己主義使然。
  因此,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所使用的秘密藏身處並不是他一手建造的,而是活用了先人
的遺產。這個夠聰明--或者說夠狡猾--的位置就在只有極少部份人知道的高級官員們專
用的地下掩體的更下一層,由於水的供給、排氣、排水、排熱等生存不可或缺的系統,是分
散於能源常規消耗型的公共設施群中,並且與之連動,所以被探查出來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和不到十名的貼身要員躲在這座無名地下宮殿的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表面上
似乎很安於這種軟禁似的平靜生活。掩體內的佈局為了消除住在裡面的人的壓抑感而刻意鋪
設得一如豪奢的王朝宮殿,由於同樣的理由,天花板也特意挑高,整個空間多出了許多無用
的部分。在飲食方面,菜單更是豐富得號稱在一年內不會有同樣的料理上桌。
  魯賓斯基的情人多米妮克.尚.皮耶爾,是掩體內唯一的女性,雖然她常常和自治領主
膩在一起,然而,這一對情侶之間會話的平淡無奇,是那些忠實但單純的近侍們所難以想像
的。譬如,某天由魯賓斯基開頭的談話內容是這樣的:
  「為了從費沙逃出而讓妳費盡各種心思的地球教司祭德古斯比,好像終於找到救星了,
真是不容易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
  「妳也許是個很好的歌手及舞者,要說演技嘛,以前我就說過,妳離合格線還差很遠。」
  魯賓斯基的語氣讓人聯想起哀嘆弟子不肖的工匠。多米妮克把威士忌酒杯放在情人面前
時,桌面發出了不小的響聲。
  「或許吧!不過,魯伯特.蓋塞林格,那個你最愛的兒子,在被你殺掉前還一直相信我
是他那一邊的哪!」
  「他不是一個有敏銳感受力的觀眾。因為他不是純粹在觀賞演員的演技,而是藉著從本
身抽離出來的幻想投影在演員身上來自我陶醉罷了。」
  當多米妮克大膽地說出那個原本想殺死親生父親卻反而被殺的青年的名字時,殺子的父
親臉上並沒有任何反應,甚至手上酒杯中的水面也絲毫沒有晃動一下。他的冷靜或者假裝冷
靜的態度不由得使多米妮克的神經為之崩潰。她放棄了佯裝不知情的努力,轉過來反擊魯賓
斯基。
  「看來我也得去保險公司投保了,一想起我把自己的命運委託在你這種人身上,就讓人
不寒而慄。」
  一直相信著她的已故魯伯特.蓋塞林格,曾指示要她協助知道費沙與地球教的秘密關係
之證人德古斯比設法逃離費沙,對這件事,多米妮克一直保持緘默。如果在其他的事情上,
她必定會發揮其饒舌的本能。
  「老實說吧,我並不喜歡參與殺害你兒子的行動。事後想來真不是滋味!」
  「打一開始我就不認為妳會高高興興地參與。」
  魯賓斯基以他那奇妙而欠缺感性的眼睛凝視著照明設備反射於酒杯中冰塊上的光芒,隨
即把視線移到情人身上。
  「妳沒有選擇魯伯特而選我,只是純粹站在利益上考慮。而現在已證明了你的盤算是正
確的了,所以最好不要說那些放馬後砲的話,那無異是用海棉去吸打翻了的牛奶一樣。」
  「打翻的牛奶至死仍以為自己已超越了產奶的牛,自認為天下只有自己是智者,真是自
取其辱啊!」
  「是呀,不好的地方實在太像我了。如果他多學點抑制自己的鋒芒的話,就不用這麼早
死了--」
  「教育兒子是父親的義務吧?」
  「一般而言,是的。可是,那並不意味著凡事都要模倣父親。總之,如果沒有才能的話
,立志當個學者或藝術家都好,我會全力支持的。」
  多米妮克露出探詢的目光,然而,她實在是看不出魯賓斯基到底葫蘆裡賣什麼藥。
  「結果你還是以自我生存為優先。所以也應該了解我的立場呀!」
  「我是了解呀!不只是我,人類對比自己低等的事物總是很能理解的。」
  魯賓斯賓以比嘲笑更重的語氣回答,然後又朝著還沒喝乾的杯子中倒入新的威士忌。
  「我有意和地球教這個代用品斬斷關係。妳所做的事基本上和我的目的是一致的,所以
我並沒有阻止。」
  地球教的力量大半來自其秘密性。當其秘密的鎧甲被擊破,陽光照射進來時,那存在於
陰暗的房子當中達八世紀之久的惡靈也只好走上毀滅一途了。
  魯賓斯基將今後可資利用的人、應該活用的事件,一個個在腦海裡串聯起來。為了完成
複雜的設計圖,今後將持續一段潛行的日子,時間應該是讓嫩芽茁長的大好溫床。
  Ⅴ
  獨立商船貝流斯卡號是在一月二十四日載著不合法的八零名乘客離開費沙的。由於萊因
哈特的動身,加上費沙民政的重新上軌,民間航路好不容易又獲准開啟了,貝流斯卡號加入
了第一批的航行。不過,開啟的航路只有費沙和帝國之間,同盟方面則還處於閉鎖狀態。當
然,他們是隱瞞了目的地而離開的,不過,如果被帝國軍抓到,難免就會淪為俘虜,這是船
上的每個人都必須覺悟的。
  出發之前,馬利涅斯克為了安全起見,所以玩了幾個小詭計。他向代理總督府通報說「
有企圖航行向同盟領地的船隊」。
  「誰也想不到通報者就是主謀呀!」
  馬利涅斯克對尤里安這樣說明,可是尤里安認為實在不必要故意朝蛇窩裡丟火,打草驚
蛇。而身為副官的馬遜准尉則勸他把事情全權委託自認為是箇中行家的馬利涅斯克去辦理。
因為要抓住人心,就必須尊重對方的實績和自尊。尤里安一半是為了給馬遜面子,遂聽了他
的建議。有很多事情是自己的能力所不及的,他也沒有辦法事必躬親。楊威利不也說過嗎-
-盡了力而還作不好就不要勉強;伸手不能及之處,不管再怎麼擔心也夠不著,不如就委託
給想作的人去做,這才是最明智之舉。可是,楊的說法似乎帶有很重的辯解意味。
  駕駛員卡列.維洛克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對尤里安頗具好感。或者倒不如說,他彷彿在
見面之前就決定要對尤里安抱持好感似的。他覺得尤里安要躲過帝國軍的監視而潛回同盟領
土,所需具備的勇氣與他那稚氣未脫的臉孔實在搭配不起來。因此,他在讚賞之餘還些許的
感嘆,也因為這樣,他決定盡自己的一切力量,使這趟逃亡之旅能順利成功。尤里安雖然覺
得他是個值得信賴的男人,但是另一方面,這個男人卻也有他近似煽動者的性格。如果集結
同盟殘存的軍事力量及費沙的財力,要打倒帝國軍並不是不可能的,具體的組織化方法便是
如此如此--他不對尤里安說明航行的技術,反而正經八百地提出反羅嚴克拉姆的統一戰線
之類的提案。面對他這些論調,尤里安只有苦笑。聽來似乎同盟的敗北與滅亡已成既定之數
了,這令尤里安感到意外。他一直確信,只要楊威利健在,應該就不會袖手旁觀同盟軍深陷
戰敗的深淵。或許楊本身會評論說這不是確信而是信仰,因而感到困擾。但總之,目前對尤
里安而言,楊威利和民主主義、自由行星同盟仍然是三位一體的。
  在同行的乘客中--幾乎都是在偶然的情況下被選出來的--尤里安最關心的便是號稱
地球教司教的德古斯比。在短短的時間內,從瘋狂信仰的清教徒一變而為褻瀆神明的浪蕩者
,其心境的激變,尤里安當然是不可能完全理解的。他之所以對這個人有莫大興趣,第一個
理由便是和馬利涅斯克事務長一起去訪問德古斯比的藏身處而和他面對面時所留下的深刻印
象。當時,尤里安只覺得視覺彷彿發了霉似的,這種惡劣的感覺令他難忘;第二個理由是地
球教所具有的政治背景。當然,這些疑點並不需要在搭船前就獲得解答。
  於是,尤里安便以獨立商船貝流斯卡號的乘客身分離開了費沙。這是帝國軍和同盟軍在
蘭提馬利歐星域起正面激烈衝突的半個月前的事。又過了半個月之後,尤里安搭上了另一艘
船到達了同盟首都海尼森,這件事在幾本史書上都有記載。[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0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8:41

【第四章】
  Ⅰ
  
  持續戰鬥和進擊的銀河帝國軍米達麥亞艦隊,從費沙到波列多星域,前進里程達二八零
零光年。到了波列多星域時,他們為了等後面跟上來的友軍,部署成球形陣,以運送船隊為
中心,四周配置了戰鬥用艦艇,防備由各方向來襲的敵人。
  波列多是古代斯拉夫神話中的一個有五張臉的軍神,而這個星系除了有一個正值壯年期
的?星之外,還有四個具有巨大質量的氣體狀行星,所以就被取了這個名字。這是米達麥亞
從費沙自治政府航路局的資料中所獲得的知識。
  從費沙迴廊到波列多星域為止,同盟軍通訊、補給、戰鬥的軍事據點,和伊謝爾倫方面
相較之下雖然有明顯的不足之處,但是數目卻也多達六零處以上。不過,其中有一大半都因
首都方面傳下來的命令而被放棄了,米達麥亞艦隊摒息經過靜待颶風過境的各星域。這些星
域都像被烈火燒過的大草原似的,呈現出一片荒蕪死寂的淒涼景象。
  可是在同盟軍中存在著一個米達麥亞所不知道的小插曲。那是有關於休帕拉星系的通訊
基地JL77的事。在其他的基地突然被放棄的情況下,JL77成為機能集約化的據點,
他們一直持續收集及傳達有關帝國軍侵略的情報,士兵們於是處於不可能逃離該基地的狀態
下。
  JL77的戰鬥要員只有二百名,火力也很薄弱,沒有機動力,甚至連一艘戰鬥用的艦
艇也沒有。帝國軍只要用小指頭的指尖輕輕一觸,這些人鐵定就像大象腳底下的螞蟻一樣,
絕無活路。即使是同盟軍統合作戰本部對於賦與JL77過多的義務和責任,同時又置其於
逆境當中一事也不是完全沒有罪惡感。所以本部原打算全力派遣能力許可範圍之內的大規模
增援部隊,包括五萬個戰鬥要員,三百艘戰鬥用艦艇前往支援。但是基地司令官代理人布列
查理上校接到兵力增派的報告之後,並沒有大跳歡喜之舞。「多謝本部支援--」他仍然保
持著軍人該有的禮儀,同時拒絕了增援。除了他本人以外,所有的人大概都會為此而罵翻了
天。
  「總之,您是認為我們勢將坐以待斃。反正一定會走到這步田地,所以不必要那五萬個
友軍陪我們葬身於此--?」
  布列查理對著以悲壯的表情詢問其中原因的部下搖搖頭。
  「不是。我是為了讓我們活下去才拒絕增援的。目前我們的存在根本不能算是一種戰力
。帝國軍在費沙獲得了資料,一定也知道了這件事。如果五萬個戰鬥員、三百艘戰鬥用艦艇
動作起來,以現在敵我之間這麼近的距離,事情一定會為敵人所知悉。那麼,原本有意放過
我們的敵人也不得不攻擊我們了。如果想活命,就不可以輕舉妄動。」
  布列查理猜中了。米達麥亞認為沒有必要刻意去攻擊、消滅連一隻戰鬥用艦艇都沒有的
JL77基地,他們緩緩地通過了基地前方。當然米達麥亞並不是單純地對敵人有好感,只
要JL77基地一有騷動的跡象,他們便會給予致命一擊,讓整個基地毀於一瞬間。
  日後,布列查理對妻子描述:
  「老實說,當時我實在沒有自信敵人會不會放過我們。可是,如果敵人攻來,不要說二
百人,就是五萬人也一樣全滅。還好我選擇了活命機會比較大的一種。不過,那種選擇我是
絕對不會再做第二次的。」
  ***
  一月三十日,自萊因哈特以下的帝國遠征軍全軍在波列多星域集合完畢。一半的陸戰要
員則留在費沙,畢典菲爾特及法倫海特的艦隊做為後續部隊,集結於同盟領域內的兵力已達
到了戰鬥用艦艇十一萬二七零零艘,負責補給、運送、醫療等的支援用艦艇四萬一九零零艘
,將兵一六六零萬這個龐大的數字,萊因哈特本人也是第一次指揮統率這麼大的兵力投入實
戰。在亞姆立札會戰中,和超過二千萬的同盟軍對決時,他的兵力也只有敵人的六成而已。
  萊因哈特和眾提督們聚集在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米達麥亞站了起來,開始
報告。
  「同盟軍可能認為這個星域是我軍的界限點,我想他們會有迎戰或攻擊的準備。」
  米達麥亞一邊把得自費沙的豐富情報展現在數面螢幕上,一邊詳細說明。佔領費沙在戰
略上的意義之一是沒收了許多有關同盟領地的地理情報,而這件事的成功,使得他們可以期
待著收成那戰爭的田裡長出全面勝利的果實。
  「從波列多星域到蘭提馬利歐星域間沒有人類居住。為了避免連累到一般市民,同盟軍
大概會選擇這塊宇宙區域做為戰場。這是下官的推測。」
  「疾風之狼」一結束報告,萊因哈特隨即以優雅的動作站了起來。
  看過他著軍裝的人可能都不得不將自己的思緒馳騁在數百年前的光陰中。他們或許會想
,當年接受帝國軍委託的服裝設計師,一定是透視到遙遠的未來會出現一個和黑、銀兩色搭
配的軍服如此契合的年輕人,所以才設計出這麼一套衣服的--
  「我也認為你的見解是正確的。同盟軍雖然忍耐至今,不過,為了抑住人心的不安,近
日,他們不得不發動攻勢。我軍就回以相對的禮數吧!就用雙頭蛇的陣形--」
  意氣風發的萊因哈特一宣布完,一股抑遏不住的興奮騷動,就在眾提督之間散佈了開來。
  所謂雙頭蛇就是把自古以來地球上經常使用的大軍配置法應用在宇宙空間中的一種陣法。
  假設在宇宙空間中存在著一條巨大的蛇。這條巨蛇在長長軀體的兩端各有一個頭。如果
有人想打倒這條蛇而去襲擊一端的頭,那麼,另一端的頭就會反過來咬住敵人。如果中央的
軀體部分受到襲擊,兩端的蛇頭就會同時咬住敵人。
  利用這種陣法贏得勝利時,指揮官所表現出來的指揮能力之不凡便是最華麗耀眼而躍動
的,其光芒足以灼燒人們的視神經。
  然而,要活用這個陣法,首先就必須要握有比敵人更多的兵力。因為面對敵人的攻擊既
然採行被動的立場,那麼,不管敵人的所有兵力集中在陣形的那個部分,該部分都必須在一
定的時間內抵擋得住敵人的攻擊以待己方的支援。如果敵方擁有足以同時攻擊己方全部戰線
的兵力,那麼,己方就會在各處被切斷,而給與敵方各個擊破的好機會。
  此外,在兵力的運用上,柔軟性及應變性更是不可欠缺的,所以通訊方面和行動方面的
機能性就具有重要的意義了。如果通訊網有了破綻,友軍一旦遭到攻擊,其他部隊就只有在
遠方袖手旁觀了。
  為此,帝國軍的通訊網裝設了三重反干擾系統,同時又預設了通訊網遭破壞時的假想情
況,準備了二千艘具有短距離跳躍飛行能力的聯絡用太空梭。目前帝國軍的情況是擔任總指
揮官的萊因哈特沒有指揮能力上的問題,而命令的傳達及應對的機動力又已在可能的範圍內
提升了速度。這方面的相關事宜一旦決定了處理的方式,議題接著就轉移到如何將帝國軍各
艦隊具體配置的方案上了。
  「第一陣,也就是蛇的一頭應該是由米達麥亞所指揮吧?這是必然的。」
  提督們是這麼想的,可是,接下來他們先是懷疑自己的聽覺,接著便是面面相覷。
  「元帥是說由您自己在陣前指揮?」
  奈特哈爾.繆拉從座位上挺直了上半身的腰桿。
  「太危險了。同盟軍的力量雖然衰弱了,可是就因為這樣,他們反而有可能放手一搏。
請閣下在後方督戰即可。」
  「這種戰陣沒有所謂的後方,繆拉。有的只是兩個頭。」
  萊因哈特冷靜地指出,繆拉沉默了下來。年輕而貌美的獨裁者,他那白皙而柔軟的手指
頭梳理著一頭金黃的頭髮。
  「米達麥亞,你負責指揮身體的部分。如果同盟軍企圖將我軍分斷開來,當然是以身體
為第一個目標。你自己要清楚,事實上你等於是打前鋒。」
  「可是--」
  「我來這裡是為了打勝仗,米達麥亞。要獲勝就得作戰,作戰時我不想待在安全的地方
。」
  當其他提督們的作戰位置都決定了之後,萊因哈特宣布暫時休會,他在起立敬禮的提督
們注目下走了出去。
  「他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戰士啊!」米達麥亞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
  「他總是想在戰爭的勝利當中找出意義來,如果是個單純的獨裁者,應該就不會拘泥於
收穫的方法--」
  往自己房間走去的萊因哈特,在走廊的一隅停下了優雅的步伐。一個帶有猶豫、但又充
滿決心的聲音從側面傳了過來。以銳利的視線搜尋聲音來處的萊因哈特,在牆邊看到一個約
只有十三、四歲,有著棕色頭髮的少年兵。興奮的臉頰和緊繃著身體線條顯現出了其純真的
個性。從他的穿著,萊因哈特知道他是幼年學校的學生。
  「找我有事?」
  「閣下,請原諒我的無禮。可是,有些話我一定要說,請您務必要打勝仗,而且要統一
整個宇宙--」
  單純而熱烈的崇拜及憧憬之情,使得少年的發音極具震憾力。彷彿在這面鏡子中看到了
過去的自己,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變得柔和起來,從他那叱吒著巨大的宇宙艦隊的口中發
出來聲音是那麼的溫雅。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是,艾密爾.馮.齊列。」
  「好名字。你是要預祝我打勝仗嗎?」
  「是--是的!」
  「是嗎?那麼,就算我連將來該由你們來打倒的敵人都不留下來,也沒關係嗎?」
  瞬間,辭窮的少年一時不知所措,年輕的獨裁者對他露出了笑容。動人的微笑使少年忘
卻了一切,包括對死亡的恐懼。
  「艾密爾,為了你,我一定會打勝仗的。所以你要活著回去把消息告訴家人知道。你要
告訴他們,預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在蘭提馬利歐之戰獲勝的人就是你。」
  Ⅱ
  面對侵略者大規模的兵備,同盟軍沒有辦法像帝國軍一樣,把統一性及整合性極高的戰
略表於面上。他們之所以選擇蘭提馬利歐星域為決戰場所無寧是消去法的結果。
  「據我們預測,帝國軍在波列多星域集結全軍再重新編制之後,將以首都海尼森為攻擊
目標前進。」
  JL77基地在帝國軍放出的干擾電波之前所送出的最後情報,在三月一日被放上了統
合作戰本部及宇宙艦隊司令部聯合會議的議桌上。焦躁和睡眠不足,使得深夜集合在本部地
下會議室的高級軍官們臉如死灰。
  「如果他們一直推進,應該是經過蘭提馬利歐、傑姆席德、凱利姆星域,一路朝海尼森
而來。」
  「帝國軍會直接攻來嗎?採取迂迴路線的可能性呢?」
  「戰略上的優勢和補給上的考慮,我想帝國軍沒有避免直接前進的必要吧?他們應該會
選擇最短的距離直取海尼森,逼我們提早決戰。」
  「從傑姆席德開始,我們的星域都是有人住的行星。已經不能說是邊境地區的蘭提馬利
歐,是阻止敵人的最後防線了。」
  「這同時也是時間上的問題,實在是不得已啊!」
  他們所說的時間不是純粹由軍事條件方面來說的。反而大多是政治上的要求而使得他們
的時間受到侷限。
  同盟政府會不會只防衛首都海尼森而棄其他星域和住民於不顧?--這種疑慮和恐懼的
聲音匯集成河,經過看不到的渠道由各個星域流入了海尼森。從戰略戰術來說,為了將最少
的兵力做最大最有效的活用而不得不收縮戰線,和遠道而來集結於海尼森前面的敵人決戰,
這種使兵力佈署偏重於首都海尼森的戰法是有其大義名分所在的。
  但是,自從地球上誕生城壁都市以來,人們就存在著一種疑惑--權力者是不是會以大
義名分為盾,把應該用來保護民眾的武力獨佔來只防衛自己?這種疑惑如果不斷成長,恐懼
不斷高升的話,在現實的情況中被置於帝國軍的威脅下,邊境各星系的行星政府就可能對沒
有打算防衛領土和住民的同盟政府發出脫離同盟或中立化的宣言。一聲悲鳴就會成為使群眾
心理爆發的導火線,最壞的情況,甚至可能造成從費沙迴廊的出口到巴拉特星系附近的人口
稀薄但面積廣大的區域林立著名為中立實為帝國的附屬國家群的情形。基於這種顧慮,同盟
政府必須藉著作戰、勝利來維繫著他們對同盟的忠誠心。同盟政府當然不想承認這種事態會
發生,但是事實上,面對同盟聯邦政府能力不足以保障各星系安全的指責,政府連一句話都
不能反駁。三年前,政府和軍部的強硬派勾結,對帝國領域發動無謀的侵略,結果把所有戰
力的大半都葬送在亞姆立札的愚行,至今仍令他們悔恨不已。
  結果,由於這種種的情況,統合作戰本部遲遲無法制訂出整合的戰略。在戰略上被強迫
立於不利的立場及兵力的不足,使得他們如同身處在架構於恐懼和虛無之間的小橋上,戰戰
兢兢在上面左往右來,醜態畢露。隨著決戰日子的逼近,最後大勢就為宇宙艦隊司令部所掌
管的戰術層面所頂替了。
  統合作戰本部長德森上將因為態度上的表現而暴露了他和政府部分要員勾結,才成為軍
部最高負責人一事,表面上雖然不怎麼狼狽,但是事情的發展已使得他完全失去了積極性和
自主性,只要國防委員長沒有下命令,或者部下沒有任何進言,他就什麼都做不來。他只是
在提送上來的文件上簽字,處理一些日常的事務,把自己關進偏執的自閉柵欄當中,對迫在
眼前的危機置若罔聞。
  就這樣,同盟軍被置於「一戰就不得不勝」的狀況下。現在誰也不問「如果輸了怎麼辦
」的問題了。
  奇妙的是,除了德森之外,在極短的時間和有限的距離內,被賦與「正面決戰」目標的
同盟軍部,整體呈現出活絡的氣氛。或許是戰術層面的狹小容易讓職業軍人有踏實的感覺;
也或許是除了楊威利之外,這些人在兩年之後的今天,有了和帝國軍正面作戰的機會而刺激
了他們本來的好戰本性。在眾人的一片興奮討論聲中,邱吾權發表了意見。
  「真希望戰鬥開始的時間能晚一點。」
  根據他的說法便能猜測到他心中仍然盼望著放棄伊謝爾倫要塞,一方面保護著人民一方
面全速朝著首都海尼森日夜兼程趕來的楊威利艦隊。邱吾權早就一直認定楊威利所指揮的兵
力是一項貴重的資源。
  楊於一月十八日放棄伊謝爾倫要塞。由於搭載了許多平民,腳程的確是快不了,不過,
如果在半路上讓人民到某個星域去避難,自率艦隊朝著蘭提馬利歐方面疾行的話,或者還可
趕得及。應該可以想些應對辦法的,邱吾權這麼想,嘗試計算無可避免的可能性。
  計算的結果,二月十五日那天,楊的艦隊可以到達蘭提馬利歐星域。如果能想辦法將開
戰的時間拖延到那個時候,同盟軍就能有強大的兵力和帝國軍對抗了。
  但是帝國軍很可能在楊到達之前就殺到巴拉特星系了,更何況帝國軍還有另一支大規模
的兵力正從楊艦隊的背後不斷接近中,所以當楊參加蘭提馬利歐方面的會戰時,等同於同盟
心臟地帶的巴拉特星系就會淪入帝國軍別動隊的手中,一想到這裡,這個計算就不得不擱下
來了。
  目前甚至已有取代同盟政府趨勢的國防委員會在愛朗茲委員長充滿魄力的--半年前是
絕對令人想不到的--指導之下,開始整備宇宙艦隊作戰時的環境,措施包括把海尼森部分
的居民送到山岳、森林地帶去避難,同時也制定接納從伊謝爾倫來的難民體制。並且又向各
星系發出通告,受帝國軍攻擊的行星可以發佈「無防備宣言」以避免受戰火波及。
  ***
  二月四日,同盟宇宙艦隊從首都海尼森所在的巴拉特星系出發。在司令長官亞歷山大.
比克古的直接指揮之下,以第一艦隊為中心的三萬二九零零艘戰艦,五二零萬六千人投入了
戰場。
  再者,這一年已邁入七十三高齡的老提督,在出發之前接到了來自政府的人事命令,晉
陞為元帥。
  「這個命令是叫我不必活著回來吧?等於是提前頒下死後特晉的命令--」
  「不,只是單純的自暴自棄吧?」
  晉陞為上將的總參謀長邱吾權一邊冷談地批評,一邊彈去附著在他胸前的麵包屑。這個
男人從各方面來講,和楊威利有些微妙的不同點,但是看起來也完全不像個軍人。當他在軍
官學校當教官時,就曾經在穿著便服預備出巡時被輪值的學生帶到餐廳的後門去,因為學生
誤把他當成麵包店的人來拿訂單。這是個有名的傳聞,不過,因為輪值學生的名字沒有傳開
來,所以事情是真是假頗令人懷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跟這種傳聞極為搭調的男人,若在
承平時期是不可能會有上將階級的。
  越是接近被鎖定為決戰場的蘭提馬利歐星域,緊張感越是加速提升。尤其是偵察部門中
負責搜索敵人的軍官和士兵們就因為自覺到自己的責任重大,所以壓力倍增,監控員們蒼白
的臉上掛著冷冷的表情,撫摸胃部或揉揉頸子的動作很明顯地增加了。
  「看起來好可憐哪!」
  比克古的新任副官說道。
  這個副官常常被同事和部下當成笑話的來源,不過,不能把責任都推到他身上。不論在
容貌上或言行舉止上,他都是個很正常的男人,也具有完全勝任的工作能力。責任完全在於
他那久遠以前的祖先身上。他從祖先那兒繼承了一小塊土地和一個奇妙的姓氏。他姓「史路
茲卡利達」。
  只要他一報上姓名,聽的人一定會在口中反覆著這個有著異樣發聲的姓,然後興致勃勃
地反問該怎麼拼法。此外,若是先被告之以拼法「SOULZZCUARITTER」的人
,總是會蹙著眉頭再念一遍,然後問如何發音。再加上他自己本身的名字「施恩」,情況就
更奇妙了。當他中學畢業時,第一名的榮譽也反而對他造成了傷害。當「畢業生總代表--
施恩.史路茲卡利達」的話聲未落之前,神聖的畢業典禮會場便爆起了一陣笑聲,就連站在
規勸眾人立場的校長也把義務和良知暫時塞進口袋中而爆笑不已。
  進軍官學校就讀時,最令他擔心的是成為新生總代表而再蒙上一次羞辱。然而,事實證
明他是杞人憂天,他和其他許多新生一樣,只能遠遠地望著一個叫霍克的新生總代表的背影
。從此,他就開始了同盟軍人的生涯,可是就像他詛咒祖先們一樣,他本身也被後世的戰史
學家們所咒罵。因為,不管是多麼偷懶的戰史學家,誰都不可能無視於在「蘭提馬利歐星域
會戰」中,同盟軍總司令官的副官姓名--
  年輕的史路茲卡利達少校之所以在艦隊出發的前一天被任命為比克古元帥的副官,是因
為原先的副官法菲爾少將因心臟病發作而昏迷倒地,被送到軍醫院的緣故。在軍務方面經常
有輔佐法菲爾經驗的這位有著奇怪姓名的青年軍官,便義不容辭同時又不得已地挑起了應變
的處理責任,結果就被安排到老提督的身邊了。同盟軍繼總參謀長之後,又在沒有內部競爭
的情況下替換了部隊的中樞要員。
  老提督很乾脆地解決了奇怪而且複雜的副官的姓名之難題。他從十五個字母所拼成的姓
中,抽出最開頭的四個字來稱呼他。於是,通稱「史路少校」於焉誕生,喜出望外的他,後
來便以這個通稱作為正式的姓。雖然原來的姓是承自先祖的,但是這個姓卻往往成為「你的
父親候補人有三個,哪一個才是真的,實在搞不清楚,所以只好把三個人的姓全部撮合起來
」之類的惡言笑話的根源,這件事很讓他受不了。可是在這場戰役期間,他仍然是施恩.史
路茲卡利達少校。
  這時,副官形色匆匆地跑來向老提督報告,時間是二月七日十二時四零分,所有的將官
、士兵們吃完了早餐之後。比克古和邱吾權參謀長、旗艦利歐格蘭特的艦長艾默森中校一起
在高級軍官餐廳吃飯。總參謀長的吃法極為拙劣,而且又極不注重禮儀,所以餐巾比別人的
髒十倍。以前,楊威利曾在宴席上偷偷地對尤里安.敏茲說:「我比他好多了吧?」結果尤
里安責備他:「請不要滿足於太低的水準。」
  根據前鋒偵察艇傳來的急報。有關帝國軍位置的情報開始進來之後,時時刻刻都有新情
報湧到。設置於艦橋的大小二個螢幕全面開動,提供司令部戰術對應所需的資料。
  「帝國軍的陣形不就是所謂的雙頭蛇嗎?如果是這樣,下官以為,我們謀取中央突破不
就是敵人所希望的嗎?那危險性太大了。」
  比克古深深地點點頭,同意年輕副官的意見。
  「或許,不,應該是毫無疑問地如你所說的。可是已經沒有其他可採之戰術了。我們只
有反用敵人的陣形,盡全力一鼓作氣突破中央,予以各個擊破。」
  老提督一面說著,一面對敵我雙方戰力差別之大嘆息不已。報告顯示,帝國軍艦艇的數
量最少也有一零萬艘以上。
  「您說得對。不管怎樣,羅嚴克拉姆公爵果然名不虛傳。他經常制敵機先,先逼我們於
戰略上不得不戰的立場,然後才來實戰--」
  「所以楊威利才給他很高的評價呀!你知道嗎?史路少校,我曾聽楊威利說過--如果
他出生在帝國,也會歡歡喜喜地投到他旗下去。」
  「這種說法不是太具危險性了嗎?」
  「我也有同感哪!只是像我這麼老朽、昏庸、又沒什麼才能的人,對方也不見得會重用
我。」
  老提督的話頗為驚人,年輕副官滿臉的困惑在一瞬間轉換為愉悅的表情。
  ***
  二月八日十三時,帝國軍和同盟軍的距離接近到只有五.九光秒。如果從天頂方向俯瞰
的話,應該可以看到同盟軍直向排成一列的艦首以極高的速度往前突進,其前鋒呈尖錐狀;
與之相對的橫展向天際,陣形內側稍為彎曲的帝國軍,其中央部分的光點群集,令人不禁聯
想到一支箭正射向巨大蛇體的情形。
  但是,越是與對方接近,比克古越是懷疑該不該固執於最初所預定的中央突破戰術。帝
國軍的胴體部份有著極為雄厚的兵力層,如果中央突破的戰術在短時間內不能成功的話,被
敵人的左右兩翼包抄的危險性就太大了。倒不如旁敲側擊,先行圍剿左右兩翼的任何一個頭
較易於各個擊破。
  比克古是在一三時四零分時這樣重新評估的。而兩軍接近到五.一光秒開始砲戰則是在
此五分鐘之後。
  Ⅲ
  戰端開始之後三零分鐘,戰鬥形態始終以砲戰為主。交錯衝突的能源、光束及火箭所織
成的光網在寂靜當中展開惡魔似的造形之美。
  最先有動作的是帝國軍胴體部分的米達麥亞艦隊。所有轄下艦隊同時前進的命令在超光
速通訊中來回飛竄,於是,米亞麥亞艦隊開始一邊射擊一邊前進。由於這個攻擊不以正面的
勝利為目的,只是為了示威及試探敵人的反應,所以米達麥亞故意選擇了平凡的的推進法。
然而,帝國形成了無數的光點,其不斷接近的態勢就好像有種無形的強力壓迫感緊緊攫住了
同盟軍最前線的指揮官們的咽喉。老練的比克古命部下待機而動,可是有一部分的指揮官們
耐不住性子了。他們瞄準了接近中的帝國軍,幾乎在沒有鎖定目標的情況下就一齊發射,歇
斯底里的氣氛立刻感染給周圍的同伴,於是便引發了一場瘋狂的掃射。
  可是,在半狂亂的同盟軍無秩序但高密度發射的能源、光束及火箭之下,帝國軍的集團
發生了龜裂的現象。對兩軍而言,這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無秩序的砲擊過度集中的部分
因負荷過重而破裂了。見此情景,同盟軍的先頭部隊將理智的判斷置於一邊,意氣用事似地
爭先前進,對著產生龜裂的部分又予以重擊,擴大了破洞。帝國軍開始後退,陣腳開始動搖。
  米達麥亞凝視著旗艦的螢幕,皺了好一會兒的眉頭,一邊用軍靴的後跟敲打著磨光的艦
橋甲板,一邊回頭對副官阿姆斯道夫說道: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8:45

  「到底鬼門關是為同盟軍還是為我們而開啟的?我真想向地獄問問?」透過旗艦伯倫希
爾的螢幕,萊因哈特仍然安坐不動靜觀戰況,然而,次席副官流肯中尉以率直的感嘆聲打破
了沉默。
  「真讓人吃驚!米達麥亞提督被逼退了。在實戰層次中算是勇者的他,擁有比敵人更多
的兵力,但竟然給逼退了。」
  「同盟軍的行為不是勇猛而是狂躁。」
  萊因哈特冷然地訂正了副官的見解。
  「米達麥亞是個鬥牛士。表面上看來像是被猛牛所逼,事實上,他是在儲存力道,等待
勝利時機的到來。不過--」
  萊因哈特輕而優美地歪著頭,帶著苦笑喃喃自語。
  「或許,他是真的被對方異乎尋常的攻擊所懾。我們也該有所行動了--」
  ***
  萊因哈特的觀察都沒有錯。米達麥亞雖然採取了將敵人狂躁的威力擴散開來的戰法。但
是他也被敵人超越限度的兇猛攻勢所愣住了。
  猛虎畏縮於那群沒什麼經驗又沒有判斷能力的獵犬不要命似狂咬,此時的米達麥亞就處
於這個狀態。不管在指揮官的能力或士兵的質與量上,帝國軍都遠在同盟軍之上,但是脫出
常軌的情勢往往使得計劃及計算無力化,導致本來的勝敗位置倒反過來,這種例子在戰史上
也不少。
  的確,同盟軍的攻勢兇猛得超乎常規。有的戰艦將所有砲門全開,朝著四方掃射光箭,
不要命地以高速在無人的虛空中來回穿梭;有的戰艦自己關掉了迴避衝撞的系統,橫衝直撞
地用艦首將敵方的驅逐艦一切為二;有的巡航艦一個勁地將主砲對著眼前近距離的敵人齊射
,結果自己也被爆炸形成的爆發光捲了進去。瘋狂的攻擊突破了理性的防禦,破壞和殺戮的
宴會如火如荼地擺開了。比克古為了阻止他們,使用了所有的傳訊系統,最後好不容易掌握
了主要戰艦的通訊回路。
  「停止前進!後退之後再重新編隊。你們殺夠了吧!」
  被司令官這麼嚴厲地一頓臭罵,醉心於流血的同盟軍終於恢復了冷靜,停止了橫行,重
新建立起紊亂的艦列,試著撤退戰線。
  但是,帝國軍可不許同盟軍趁機脫逃。拜耶爾藍、布羅、德洛伊傑等米達麥亞麾下的勇
將們,胸中翻騰著復仇的熔岩,不約而同地一起開始反擊。就在同時,帝國軍超過十五萬艘
戰艦所形成的巨蛇揚起了兩側的蛇頭,朝著同盟軍襲殺而來。兵力有同盟軍五倍多的帝國軍
,其大幅的動作震撼了無聲的宇宙空間,化身成一隻從午睡中醒來的肉食性恐龍。
  情況急轉直下,同盟軍從殺戮的加害者一轉而為被害者。前方有米達麥亞軍的砲列所形
成的閃光暴風,左方則有萊因哈特直屬艦隊吐著數十萬條的火舌,右方則有繆拉、法倫海特
、瓦列等人不斷放射出來的能量槍。
  彷彿要將視線燒燬殆盡的爆炸光芒產生了連鎖反應,成為攻擊目標的同盟軍活生生地被
烈火焚燒全身。即使艦體的外壁耐得住衝擊和熱,裡面的人卻耐不住高溫,人們相繼倒在牆
角及地板上,在艦內急速上升的高溫中被迫與死亡擁抱。
  立即死亡的人倒還算是比較幸福些。那些受了致命傷卻還殘留著幾分鐘生命的人,在死
亡之神打開慈悲之門前,全身因內臟被煮沸的痛苦而痙攣不已,在自己吐出的血泥中痛苦地
翻滾。不久之後,血化成了紫煙蒸發掉,灼熱地板上的生者及死者的肉體被烤焦了,純白的
光將所有的慘狀漂成了白色,艦體四射開來成為一團火球。堪以驚人來形容的物質、生命及
能源的浪費不斷地在廣大的戰場上擴散開來。
  這一天,從十六時到十九時,兩軍的戰鬥極盡猛烈之能事。由八四零艘戰艦所組成的同
盟軍迪德涅分艦隊在短短的三個小時之內被擊滅至一三零艘。瓦列艦隊用其伸展在宇宙虛空
的艦翼一端狠狠地重擊了迪德涅分艦隊。
  瓦列再度前進,繞到同盟軍的左側面,一邊不斷地發射砲火,殺入同盟軍的艦列中,試
著去斬斷同盟軍的艦列,他的盤算因莫頓提督的猛烈反擊而告失敗,但是瓦列仍然緊緊地貼
在同盟軍的左側不斷予以綿密的攻擊,使同盟軍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法倫海特艦隊在瓦列艦隊的外側迂迴繞行,想大膽地繞到同盟軍背後去,但是卻因此造
成和蘭提馬利歐?星太過接近,?星所發出來的磁場及熱力使得艦內機器出現失靈現象,法
倫海特只好放棄這個打算。同盟軍在比克古沉著的指揮下,從暫時的苦境中脫身出來,維持
住了戰線。
  「看來要打贏這場仗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老人實在太頑固了。梅爾卡茲也一樣。」
  萊因哈特喃喃自語後,傳喚了首席副官修特萊,讓他傳令下去,既然戰況呈現膠著狀態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讓所有軍隊暫時後撤,給將官士兵們休息、吃飯的時間。
  自從開戰以來,士兵們都只是配著離子飲料吞下鈣素和各種維他命配製而成的高熱量餅
乾。如果說以食欲的有無來決定新兵和老兵的差別,那也無可厚非。老兵當中至少有人還有
多餘的心力去指責飲食不佳,但是初上陣的年輕新兵們,則因為極度的疲勞,光是放固體食
物進口中就會產生嘔吐感,所以口中含著離子飲料就已經很夠了。儘管如此,好歹他們也都
活到現在,有很多的新兵已經永遠失去成為老兵的機會了。
  ***
  二月九日,兵力產生了壓倒性的差異。帝國軍推進了所有的戰線,排除了同盟軍的抵抗
,縮小了半包圍的圈子。帝國軍的艦列受到砲擊所產生的破洞在一瞬間就可以補好,但是同
盟軍所露出的破綻卻永遠也合不攏了。
  被迫得節節敗退的同盟軍放棄了攻擊的戰術,改換成完完全全的被動及防禦的戰術,從
天而降的能源之劍撕扯著同盟軍,流出來不是血,而是能源;飛散的不是肉,而是裝甲板。
然而,同盟軍仍然持續堅持作戰。從被破壞而漂流在宇宙中的戰艦背後又有其他的戰艦發射
了砲火。尤其讓帝國軍咋舌的是同盟軍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恩將帝國軍的艦艇引誘至己方
砲火網中的作戰手法。當帝國軍追逐著看似狼狽不堪的敵人時,其他的同盟軍就伺機從後方
或下方往對方艦艇的機關動力部附近予以致命的一擊。
  整體而言,帝國軍的優勢並沒有什麼改變,而且,每一瞬間都更接近於確立的階段,但
是同盟軍尚未失去指揮系統的統一及行動秩序,若要全面擊潰對方,就必須再予以更沉重的
一擊。一旦老練的用兵家比克古決定要徹底貫徹「不求有功,但求不失」的宗旨,米達麥亞
等人也束手無策了。
  「--難道非得使用不可嗎?」
  交抱著雙手凝視著螢幕的萊因哈特終於吩咐了通訊士官,下令道:
  「聯絡畢典菲爾特!告訴他,該是他出場的時候了!把敵軍總司令官的軍扁帽掛在黑色
槍騎兵的槍尖上,送到我這裡來--」
  Ⅳ
  號稱具有無與倫比的破壞力的黑色槍騎兵艦隊最後終於在二月九日十一時接獲最高司令
官的命令開始行動。畢典菲爾特上將前幾天一直沒有接獲出擊命令,只得旁觀戰友們的作戰
,現在他吹了一聲歡欣的口哨,站在通訊螢幕前高高地舉起了手,用力地揮下來。
  「黑色槍騎兵出動了!」
  聽到拜耶爾藍中將的報告,米達麥亞用一隻手瀟灑地攏起他那一頭蜂蜜色的頭髮。
  「也就是說,戰況已經接近尾聲了吧!畢典菲爾特那傢伙一定滿口胡扯著『壓軸的歌手
總在最後出場』之類的話!」
  「我們的艦隊該怎麼做?」
  「轉為全面攻擊。可不能讓黑色槍騎兵獨佔了獵物最上等的肉份。」
  「下官也是這麼想。」
  露出笑容的拜耶爾藍向艦隊傳達了司令官的命令,他激勵大家不要輸給黑色槍騎兵。
  接到畢典菲爾特出動的報告,繆拉、瓦列、法倫海特等人的艦隊都雀躍不已,他們都深
深感受到帝國軍「勝利在望了」。
  畢典菲爾特軍的前進目標剛好位於大量浪費、釋放的能源大河的另一邊。這條大河是由
太陽風的定向流動及行星的運行力量微妙地作用造成的,當它流經戰場時,就引起了能源急
流。靜寂而又洶湧澎湃的能源波濤夾帶著喪失航行能力的艦艇的殘骸以及化為無機物的人類
肉體碎片,朝著太陽引力所能到達的遙遠而黑暗的盡頭流去,或許經過一段超過人類壽命的
時間週期,這些殘骸及屍體又會回到這裡來。
  畢典菲爾特原可以迂迴繞過這條危險的大河,不過素有猛將之稱的他卻命令所有艦隊直
線前進。
  被漆成黑色的艦隊群遂衝進了兇猛的能源濁流當中。流速比預測的還快,使得原本計劃
秩序井然、直向前進的畢典菲爾特的意圖受到阻撓。艦列開始紊亂、漂流--結果使航向偏
離至從他們看來為九點鐘的方向。
  ***
  「計算一下!計算帝國軍的行進速度及能源流的速度。他們被衝偏了。計算一下,應該
就可以推算出他們跳到這邊來的宇宙點了。」
  同盟軍的邱吾權總參謀長對旗艦的監控員下了指令。為了尋求起死回生的數值,監控員
和電腦交換著沉默的諮詢,不久便有了解答。總參謀長又下了指示,命令同盟軍對著畢典菲
爾特艦隊的「渡河」宇宙點集中砲擊。
  十一時二零分,同盟軍砲門齊開。
  好不容易才越過能源急流跳到「對岸」的「黑色槍騎兵」艦艇群,這次又陷入了從正面
殺至的光束及飛彈的豪雨中。連續產生了核融合爆炸,從中折為兩半的戰艦被捲進了才剛剛
攀爬而出的能源之河中,往下游流去了。
  然而「黑色槍騎兵」的將兵們並不是不抵抗的非暴力主義者。耐住對方猛攻的他們,一
拔起自己的能源之劍,便朝著同盟軍砍殺過去,引起一陣猛烈的斬擊行動。光束與光束衝突
,炫目的光彩漩渦湧起又碎落。磁力砲所射出的超硬鋼彈貫穿了複合裝甲,散射的光子彈亂
打著艦體。以急角度襲來的能源、光束直接擊中氫動力爐,炸飛了砲塔,熱風和輻射形成的
旋風把乘員拋向死亡的深淵。
  以「黑色槍騎兵」為首的帝國軍毫不留情地對著已精疲力盡、潰不成軍的同盟軍襲殺過
來。攻擊猛烈,就如同除草機刈草般。核融合爐爆炸的閃光最初看來像是火球群,然而,立
刻又重疊在一起,形成一片白亮、燦爛的巨大光雲,而同盟軍的艦艇則在雲中炸裂四散、烈
焰沖天,或者滿載著艦員,或者把艦員拋向虛空中,然後沉入光芒的漩渦當中,殘光則因後
續的爆炸光芒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毀害嚴重!本艦不能航行了!」
  「人力、物力損失顯著,戰線無法維持,請求撒退!」
  「請求支援!緊急!請求支援!」
  慘叫聲佔領了同盟軍的通訊網路。逆境已經不可能挽回了。不久,連慘叫聲也越來越少
,不禁令人懷疑是不是已全數陣亡了!
  「情況已到這種地步了,該說是一將功未成而萬骨枯吧--」
  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沒有感慨萬千,只是凝視著螢幕。他所指揮的艦隊、他所統率的
將兵都在他的眼前成為被破壞和殺戮的對象而還原成原子。每一次綻放一朵光芒之花,就產
生大量的死者、孤兒及未亡人。眼看此情此景,他的手邊卻沒可用以救援他們的一兵一艦。
總旗艦利歐格蘭特的周圍只有三零艘左右的巡航艦及驅逐艦蒼白著臉色並列在那裡。戰艦及
宇宙母艦已經全部投入戰鬥中了。
  「給我一點時間。」
  老提督若無其事地對身旁的人說完便離開了艦橋處,當他一頭鑽進房間,從書桌抽屜拿
出光束槍及筆記用具時,原本應該已經上了電子鎖的門卻打開了,總參謀長出現在眼前。
  「不能自殺!司令官!梅爾卡茲提督不也在敗戰之後選擇了生存嗎?」
  看著邱吾權手中所拿著開鎖裝置用的小盒子,老提督慢慢地搖了搖頭,他的這個動作中
有著經年累月所蓄積下來的疲倦陰影。
  「既然宇宙艦隊都消失了,光是司令官活著也沒有用。你不認為嗎?」
  「宇宙艦隊還沒有消失。楊威利艦隊還健在呢!只要還有一艘艦艇在,司令長官就有活
下去負起責任的必要。」
  收起小盒子的邱吾權以認真嚴肅的表情說服司令官。
  「你是說,面對此次的戰敗,除了以死謝罪之外,還有負起責任一途?」
  老提督的視線固定在桌上的光束槍上。既然不能期待有奇蹟的出現,又得面對眼前數量
有己方五倍之多的敵人。那麼,唯一所能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年老的軀體透出了這樣的
訊息。然而,總參謀長卻無視於老人無言的宣告。
  「自殺只是對己方盡了責任。我所要說的是,你應該對敵人,沒錯,對敵人也要負起責
任。」
  這些話很明顯地出了比克古的意料之外,老提督的視線這才離開了書桌,投向無禮的闖
入者。
  「現在我要說的話是極不人道的主張。如果您不想聽,就請拿起那把槍對我射擊吧!」
  邱吾權以這段話做為開場白之後,便開始說明。如果自由行星同盟果真就在這片血、火
之中瓦解的話,那就不用說了。但是,或許不致於走到這個地步。同盟的國家組織本身或許
會被允許殘存下去。以楊威利所具備的戰力及智慧維持在休戰或講和的形式時,帝國軍的條
件之一一定是要求裁決戰犯,到時候,如果軍部的最高幹部或者戰死或者自殺而不在人世的
話,底下的人勢必會取代其位,以犧牲者的身分站上被告席--
  聽到這裡,老提督的兩眼浮現了理解的眼神,甚至可以說他那衰老的臉上洋溢著一片愉
悅的表情。
  「我明白了。為了堵住敵人的槍口,我一定得留下這具老朽的軀體。」
  總參謀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閣下和我,以及德森元帥,我們三個來自制服組的代表必須作為軍事審判的被告。這
樣才能減少犧牲一些無辜的人。為了同盟的將來,必須要跟楊威利他們活下去。」
  ***
  --當他們就戰敗後的責任和行動進行磋商時,戰鬥似乎也將朝終點走向最後的階段了。
  可是這個時候,正採無秩序地對同盟軍作全面猛攻的帝國軍背後,卻不斷出現零星事件
,導致異常事態頻傳。
  Ⅴ
  最先發現異常的是隸屬繆拉艦隊的巡航艦歐巴豪簡的監控員們。這艘戰艦在激戰中有半
數以上的砲塔損壞,艦長也受了重傷而意識不清,因此艦艇便在副艦長的指揮下撤離最前線
,來到他們認為安全的地點,和工作船聯繫,進行艦體的修復作業。然而,就在此時他們從
監測儀器中確認到,正在戰鬥中的宇宙區域的反方向,有大量的艦艇在移動。
  「是哪邊的艦隊?」
  如果要責備副艦長警覺性不夠的話,那就未免太苛刻了,因為對帝國軍而言,勝利幾乎
已接近完成式了。可是,當他們發射出形式上的詢問通訊波之後,回答的卻是數十道的能源
箭。由於距離遙遠,而且也欠缺準頭,所以並沒有造成實質上的損害,不過,已足以造成該
巡航艦的恐慌了。驚慌失惜的尖叫聲透過通訊波在帝國軍之間炸裂了開來。這麼一來,狀況
改變了。
  「同盟軍的支援兵力?」
  這個衝擊鞭打著帝國軍的神經,難道同盟軍的戰力比預期中的還充足,一軍從正面和帝
國軍作戰,另一軍則繞遠路阻斷帝國軍的退路?
  豪壯、大膽不落人後的帝國軍領袖們也因這個猜測頓時起了雞皮疙瘩。他們已遠遠深入
敵軍領地達二八零零光年了。征服和勝利的昂揚感早已讓士兵們如白蟻般的思鄉感情沉睡在
精神的支柱中。一旦這些白蟻復甦了,成功建造起來的勝利城堡將無可避免地面臨崩圯的命
運。
  「停止追擊!重新編列陣形,迎戰背後的敵人!」
  緊急命令透過所有能動員的傳訊工具,奔竄在帝國軍的指揮系統中。但是要拉下勝利的
帷幕就如同要降低敗走時的速度一樣困難。帝國軍的艦列紊亂了,知道了這個情形的同盟軍
,獲得了邊逃邊反擊的絕佳機會,紛紛將砲門全開,朝著改變方向、混亂不堪的帝國軍發射
所有的能源、光束及砲彈。
  「往費沙的路被阻絕了!我們回不了帝國了!」
  萊因哈特的叱喝壓住了士兵們這種恐懼的尖叫聲。
  「有什麼好怕的!到這個時候,就算同盟軍有了增援部隊,我們照樣各個擊破!不要驚
惶失措,自亂陣腳!維持住秩序後退!」
  萊因哈特的聲音中融合著冷靜和霸氣。
  「萬一往費沙方面的路被阻斷了,我們就直接攻往巴拉特星系,只不過是提早同盟的死
期罷了。然後,我們再經過伊謝爾倫迴廊,凱旋回帝國去。這樣不就成了!」
  萊因哈特說完,他那毅然的聲音彷彿瞬間吹散了恐慌的煙霧。士兵們仰望著他們的太陽
,那永不失敗的征服者華麗的身影,很快地恢復了信心。只要有那個一頭金髮猶如雄獅鬃毛
的年輕人在,他們是絕對不會輸的。
  「讓您見笑,下官真是無顏以對,在勝利的時刻還陷入如此混亂的情況,可能是太習慣
於勝利,以致於應付逆境的能力就消退了--」
  好不容易收拾了混亂的局面,出現在通訊螢幕上的米達麥亞惶恐地道歉。萊因哈特無意
責備。
  「不怪你。敵人還有餘裕使這種小詭計也真出乎我意料之外。或許這只是佯攻,不過,
一切小心為上。」
  「--是。不過,這會是楊威利做的好事嗎?」
  萊因哈特輕輕地歪歪他秀麗的嘴唇,連這種動作都突顯了他的優美。
  「能夠這麼有效地耍這種小詭計的,除了那個騙子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是的。無論如何,下官先整理好士兵的秩序再說。」
  ***
  另一方面,被萊因哈特及羅嚴塔爾稱為「騙子」的黑髮司令官,從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
上無言凝視著只遺留下巨大能源殘渣的戰場。
  依目前的情況來看,就算真的和帝國軍作戰也沒什麼勝算。以他個人而言,向沒有任何
勝算的難題挑戰是一項有趣的事。但是,作為被眾多部下託付以生命的指揮官做出這種事卻
是最惡劣的行為。楊的目的是藉著大規模的佯攻造成帝國軍混亂,阻止同盟軍繼續潰滅。關
於這一點,萊因哈特是正確地洞悉了楊的意圖。
  從伊謝爾倫出發,不斷趕路又趕路,中途和卡介倫所指揮的市民運送船團分手之後的楊
艦隊,一點也沒浪費到巴拉特星系停留重新接受命令的時間,以超出萊因哈特預料之外的速
度到達了此地。
  「儘管如此,還是慢了半天。所謂的老糊塗,大概就是指這種情形吧?」
  楊陷入自我厭惡的泥潭中。他並不是沒有預測到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會從費沙迴廊
來攻的可能性,但是,等他制定了對策時,還是晚了一步。
  要給予長驅直入而來的帝國軍打擊就只有讓帝國軍相信同盟軍有強力的秘密部隊,而這
些部隊又斷絕了帝國軍返回費沙方面的退路,以此使其官兵的心理產生動搖並誘使其分散兵
力。對方既是個戰爭的天才,一定會發現事情的真相。不過,就算只是爭取到一點點的時間
也不無小補。為什麼不事先將自己這個計劃告知比克古司令官及邱吾權總參謀長呢?因為,
如果事先讓他們知道了,或許在將官們的心理上就會存在著楊威利還有其他的作戰方法,反
而會怠惰了應該做的事--
  突然,楊歪著頭,喃喃地說著「好險!好險!」他驚覺到在自我厭惡的淺池底裡開了一
個很深的洞穴。他深信自己這麼做就可以改變事態,不就是自信過度的表現嗎?這一次就真
正證明了這一點。最惡劣的情況也可能出現在比克古被完全消滅之後,他自己才蠻不在乎地
現身,結果成了帝國軍各個擊破的目標而醜態畢露。除此之外,在挽救同盟軍於潰滅邊緣的
同時,他還必須趁帝國軍恢復秩序之前,確保己方退路,快速調離大軍回巴拉特星系,以防
止羅嚴塔爾軍殺到毫無防備的首都去。
  「全體艦隊立刻改變航向直指首都!」
  楊知道士兵們太過勞累,可是他仍然下了命令。他自己也不能因為讓萊因哈特受了一次
小小的驚嚇就得意忘形。
  不久之後,遭敵方狠狠打擊的同盟軍殘存部隊集結在楊艦隊的周圍,通訊毫無遲延地在
彼此之間交流,楊立刻詢問比克古提督的安危,直到通訊螢幕上出現了白髮的老人之後,楊
這才放下心頭的一顆巨石。
  「我茍延殘喘地活下來了,但是讓這麼多的部下慘死,真是沒出息啊!」
  「您不要這樣說。您必須活著指揮我們進行復仇之戰哪!」
  於是,楊把後衛交給費雪提督負責,自己則朝著首都海尼森急急而去。而當費雪一邊為
應付帝國軍的轉進追擊,採行迎擊陣形,一邊開始往後退時,卻發現有一艘帝國軍驅逐艦正
在接近中。費雪艦隊大為緊張,發出了「停船!否則我方將攻擊!」的信號,然而,對方的
反應卻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請不要攻擊。我們不是帝國軍。」
  一個非常年輕的少年聲音透過通訊系統這樣宣告。
  「我是自由行星同盟駐費沙武官尤里安.敏茲少尉。這艘艦是從帝國軍那兒奪來的,搭
乘者都是反對帝國的人士,我們請求前往同盟首都海尼森。」
  通訊軍官們半信半疑數秒鐘之後,急忙將事情報告給費雪提督知道。
  「真令人驚訝!是尤里安.敏茲?他還平安活著。」
  費雪發出了感嘆的聲音,但是在迎接那艘驅逐艦時,他仍然有著老練指揮官的慎重。他
考慮到詭計的可能性,但或許尤里安是在無法自主的情況下,被強迫與敵人合作的。在費雪
艦隊把砲門準星鎖定驅逐艦時,全副武裝登上該驅逐艦的皮亞茲上尉及六零名部下確認了真
的是尤里安發出的通訊。這個好消息遂以超光速通訊飛向首都。
  當奧利比.波布蘭知悉此事時,忍不住喃喃說道:
  「奪取敵人的驅逐艦?想不到這傢伙的手腳可真快哪!」
  ***
  「看來似乎真有所謂的天敵存在哪!」
  以冷漠的目光看著螢光幕上已恢復秩序的帝國軍,萊因哈特喃喃自語。超乎單純怒氣之
外的感受浮上他白皙的臉龐。
  萊因哈特不得不回想起以前的事。以前在亞斯提星域被兩倍於己方的敵人包圍而仍擊敗
對方之時,還有在亞姆立札星域擊潰二千萬同盟軍時,都是這個楊威利在他獲得完全勝利之
前插上一腳的。亞姆立札會戰之後,萊因哈特在眾人之前斥責畢典菲爾特提督,因為他錯過
了攻擊的絕佳時機,竟指名挑戰楊,造成了失敗的直接原因。萊因哈特原本想再給予更嚴厲
的懲罰,但是已故的摯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平息了他的怒氣。吉爾菲艾斯直言不諱地告訴
萊因哈特,其實他的怒氣是對自己而發的,畢典菲爾特只不過是受到牽連而已,吉爾菲艾斯
要求萊因哈特自我反省。
  「吉爾菲艾斯,如果你還在,就不會容許楊威利如此橫行--」
  萊因哈特對死去的友人如此說道。年輕而貌美的征服者告訴自己,如果故友還在,他在
人才的調度上就不會如此捉襟見肘了。然而,這個聲音只吹拂過萊因哈特空虛的心頭,對他
的精神上並沒有任何幫助。當對吉爾菲艾斯的思念一日淡於一日時,萊因哈特知道他已永遠
失去了自己過去的歲月中那段最清晰、最溫暖的日子了。這種恐懼感凌駕於所有的理性之上。
  脫離戰場的帝國軍移動了二.四光年,轉往干達爾?星系,開始了降落該星系第二行星
烏魯瓦希的作戰。這個行星上有著十萬左右的人口以及未開發的土地和豐富的水資源。以前
開發的企業取得了廣大的土地,試圖做獨佔性的開發,但是失敗了,從此就被長期擱置下來
。萊因哈特卻計劃在這個地方建立半永久性的軍事據點。將來同盟的領土都落入萊因哈特掌
握之後,這個行星將作為鎮壓武力叛敵及敉平宇宙海盜的根據地,勢必會成為一個重要的據
點。[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0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8:52

【第五章】
   Ⅰ
  宇宙曆七九九年二月的每一天,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海尼森所留下的記錄非常的雜亂。大
概是由於人們的思想呈現一片混亂,而經由這些人之手所產生出來的資料也明顯地欠缺整合
性。
  「不願正視眼前的困境,一味逃避現實的市民充塞在鬧街上,急性酒精中毒的患者及打
架鬧事受傷的人大量增加,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歇斯底里的氣氛中。」
  「連平常最喧鬧的街道,在這幾天也像橫倒在水邊即將死亡的巨大老象一般安靜。市民
在沉默當中靜聽著飄蕩過來的幻滅笛聲。」
  「絕望使市民窒息了。空氣如凝固般沉重。」
  「政治及軍事上的逆境未必對市民的日常生活造成影響。音樂及嬉鬧不僅承受住死亡的
陰影,甚至異常地活性化了。」
  --結果,地域差別及個人差異也相對地擴大,事情懸在半空中沒有解決,加速了混亂
及無序的程度。
  即使還有部分市民們仍一廂情願地抱持樂觀的態度,但他們啜飲的樂觀美酒中也滲了太
多陰鬱的佐料。因為最大戰力的宇宙艦隊在侵略者之前吃了大敗仗,首都海尼森已在敵人唾
手可得之處,而其他的星系就等於毫無防備地置身於敵陣當中。
  不過,在悲觀的谷底流著自我憐憫眼淚的市民心中射進了一道光芒。「奇蹟的楊」和他
的艦隊還健在,這件事給了市民們足以與五個艦隊匹敵的信賴感。再加上楊的養子尤里安.
敏茲奪取了帝國軍的驅逐艦從費沙平安回來的消息,更鼓動了市民們單純、直樸而不需負責
任的英雄崇拜情感。
  「真不愧是楊元帥的養子!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奇招,真是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人材。」
  楊踏上海尼森的地表兩小時之後接到了晉陞為元帥的人事命令。就因為楊對放棄伊謝爾
倫要塞一事也並非完全沒有疙瘩,所以這件事著實令他感到意外。不過,他和邱吾權總參謀
長有著同樣的感想--那些人似乎在自暴自棄之餘,活用了玩弄人事權力的最後機會。
  這或許是楊的偏見,不過,不管怎麼說,他以三十二歲的年齡成了同盟軍史上最年輕的
元帥。過去的記錄有三十六歲的布魯斯.阿休比提督,不過,那也是在他戰死後才頒贈的,
所以楊在人事記錄上又更新了一頁。但是他心中毫無天真歡喜之情。
  「我也不是清高到無欲無求的境界,所以我接受了。不過,我希望比克古提督能和我分
享這份榮譽。」
  接受元帥任命的楊,坐上國防委員會專程派來的地上車往委員會大廈前去。不到半年前
,當他搭乘委員會公用車時,因為身為審查會的被告,所以受到的待遇形同半個囚犯,而這
一次,他卻貴為上賓。同行的還有兩人,華爾特.馮.先寇布「中將」和菲列特利加.格林
希爾「少校」。包括負責留守在外的亞列克斯.卡介倫「中將」等在內,國防委員會似乎有
意一口氣解決人事晉陞遠落於楊艦隊實際武勳之後的問題。
  進入國防委員會大廈的三人,一邊承接來自人們期待的視線,一邊被引入委員長辦公室
。原先他們都已聽說了,不過,對於愛朗茲委員長的變化--面對巨大的危機時,身心呈現
活性化的新姿態--他們也不得不感動。但是不知為何,他們都有一種嘲諷的恐懼感--這
種情況能持續到什麼時候呢?三人就座後,愛朗茲以安定人們精神的視線凝視著楊。
  「楊提督,我愛我們的祖國--真正的我。」
  楊也了解這件事,但是他並不會因此而無條件地尊敬他。他的表情很明顯地可以看出肌
肉微妙的抽動,把這一切看在眼裡的先寇布微微流露出笑意。
  楊從不認為愛國心對人類的精神及人類的歷史有至高無上的價值。同盟人有同盟人的愛
國心,帝國人有帝國人的愛國心--結果,愛國心常常使人們以揮舞的旗幟不同為理由,使
殺戮正常化。有時候這根本就是一種強制性的心情,通常是不能和理性共存的。尤其是當權
力者將其當成個人的武器來使用時,其毒害之深實在超乎人們所能想像。愛朗茲如果再像特
留尼西特的黨羽一樣大談愛國心的話,楊是連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元帥,你也愛這個國家吧?那麼,我們應該可以進一步地彼此協調了。」
  這是楊最厭惡的論調,不過,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使事情糾纏不清,他也只好溫和地點
點頭。至少以前只不過是個貧弱政客的愛朗茲好不容易地讓自己的愛國公僕意識覺醒了,他
也就沒有必要刻意往旺盛燃燒著的火苗上猛澆冷水。
  「為守住民主主義的成果,我會盡我微薄之力。」
  勉勉強強在形式和誠意之間取得了平衡,楊緩緩如此說道。即使如此,他也絕口不提「
國家」這個字眼。委員長點點頭。
  「我,不,應該說我以政府之名感謝元帥的努力。有什麼我能效勞的,請直說無妨。」
  「目前,我想當務之急還是就萬一戰敗之後的各項善後工作來考慮吧!如果打贏了,暫
時就可以安心了。之後,不管是採和平外交或重建軍備,都是政治家的領域,不是軍人所能
置喙的。」
  「如果我說希望你能跟我約定一定打贏,這是很愚蠢的請求吧?」
  「如果約定了就能獲勝,那麼,我也希望常常約定--」
  楊雖然提醒自己不要有被解釋成信口開河的語調,可是他還是說了。即使保守地說,他
的話也可以被視為與信口開河相差無幾。不過這也是楊的真心話。他不是靠著一張嘴創造世
界的超越者,所以他沒有辦法只照著自己的意思就對尚未定形的未來做約定。
  「是這樣沒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請你不要介意。因為不管是在任何形式上,我都沒
有拘束元帥的意思--」
  對方既然已採取了這種低姿態,楊也覺得多多少少該給對方一些希望。
  「如果戰術層面的勝利可以彌補戰略層面的劣勢,那麼方法只有一個。」
  楊說到這裡停下來並不是要故意製造戲劇性的效果,而是因為他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沒有給喉嚨補充水分了。放在楊面前的冰紅茶杯已經見底,他又不好意思再要求來一杯,這
時,一杯尚未沾口的茶滑到他面前來。是菲列特利加默默地推給他的。楊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她的好意。
  「我所說的方法就是在戰場上打倒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
  楊放下杯子說道,國防委員長的臉上瞬間充滿了迷惑。或許他認為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
的事,在他的表情尚未由迷惑轉而為失望之前,楊一口氣直指話題的核心。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目前還是單身。我的目標就在這裡。」
  愛朗茲委員長這一次真的就摸不著頭緒似地只能回望著元帥。即使是使他的勤勞意識覺
醒的守護天使也因為這段話太出人意表,並沒有給他足夠的智慧去洞悉楊的真意。當然,楊
是打算以理論來加以說明的。
  「也就是說,羅嚴克拉姆公爵死後若留有妻子,尤其是有繼承其地位的男孩的話,部下
們可能會撫育幼子以延續羅嚴克拉姆王朝。但是他現在並沒有孩子,如果他死了,羅嚴克拉
姆的體制就結束了。部下們的忠心及團結就會失去向心力而在半空中分解。他們會為了解為
誰而戰而回到帝國去,或許還會為了繼承王位的寶座而產生激烈的對立。」
  愛朗茲的雙眼,那對以前只會專注於派閥鬥爭及陞官發財的眼睛頓時充滿了理解及讚賞
的光芒,熠熠生輝。他倍感興奮,不斷地點著頭。
  「沒錯,元帥所言甚是!因為有羅嚴克拉姆公爵這顆?星的存在,其他的行星才會閃閃
發光。如果他死了,帝國軍就瓦解,同盟就得救了。」
  在愛朗茲的生涯中大概還不曾如此確切、如此虔誠地祈望一個人的死去吧?楊繼續說明。
  「如果我們想辦法分散他們,不斷地予以各個擊破的話,充滿銳氣及霸氣的羅嚴克拉姆
公爵一定會為了討伐我們而親自出馬。我們必須製造出這個機會,那是唯一的勝機。」
  「如果部下一個一個被打倒的話,他確實不得不出面,這真是有道理。」
  「這是戰略及戰術之外的心理學問題。」
  楊煞有其事地交抱著手臂。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不深居於皇宮大內而自己親
自上戰場面對困難及危險,甚至立於頭陣。這都是毫無疑問的。如果那個一頭金髮的年輕人
純粹是個戰士的話,應該會一心求戰吧?而如果他只是個醉心弄權力的執政者,他必定一意
渴求勝利吧?萊因哈特視作戰、勝利為最有價值之事。他之所以會成為霸者中的霸者,這大
概就是原因之一吧?楊思索著。總而言之,他會現身--楊有這種自信。然而,在這之前和
之後的事,他卻沒有完全的信心。只有將萊因哈特逼到這種地步,才能確保出現平分秋色的
立場。楊必須和那個光芒四射的戰爭天才正面作戰,而且在和他正面對決之前,還必須連戰
其麾下的數名勇將,並且非勝不可。從戰術層面上來說,此次戰役必定艱苦得非比尋常。光
是想到金銀妖瞳的羅嚴塔爾及「疾風之狼」米達麥亞這兩個人,楊就覺得相當頭疼。
  「唉,就盡可能地避過他們兩人吧!一直拘泥於這兩個人會使整體效率降低的。」
  楊這樣想。由於在他的精神領域中,被虐待及自戀的元素都在水準之下。所以他不會中
「和強敵作戰有助於成長」之類把戰爭和學生運動混為一談的觀念之毒。總而言之,楊非勝
不可,而且要勝得有效率--說得清楚一些,他希望贏得越輕鬆越好。如果和米達麥亞、羅
嚴塔爾作戰,就算最後勝了,也會消耗大量的精力和時間。
  無機質的燈光在楊的腳底下製造出一片薄薄的影子。一邊不愉快地看著自己身影的移動
,一邊緩慢步出室外的楊,腦子裡迴蕩著滿是疑問的聲音。他對偏狹而瘋狂的愛國心沒什麼
興趣,也不會只因彼此的旗幟不同而憎恨對方。他並不想為這些因素和萊因哈特.馮.羅嚴
克拉姆作戰。但是,楊的立場會因為這樣而得以正當化嗎?人可能在不失去理性的情況下,
把自己和別人投向戰爭這種愚行的噴火口嗎?更何況,他還有更深一層的疑問。那就是--
  突然,有個人影出現在楊等三人面前,陷入沉思中的楊驚覺到這件事是因為一邊拔起光
束槍一邊挺身阻擋在司令官之前的先寇布的舉動。守候在國防委員會的一名記者以尖銳的聲
音報上自己的姓名之後,便提出他似乎早已準備好的問題。
  「楊元帥,請您在這裡和同盟的所有市民做個約定。約定您必將拯救那些飽受惡魔般的
侵略者蹂躪的星系及住民。請您在即將來臨的善惡最終決戰中,讓正義獲得勝利。請您約定
一定獲勝以不負市民們的期望。請您和我們約定,或者您根本辦不到?」
  楊原已在感情的門扉上上了忍耐之鎖了,但是這個時候那把鎖仍然差點就要迸散開來。
當他正想朝著對方吐出如熔岩般灼熱而毒辣的話時,一個比他冷靜的聲音適時插了進來。
  「元帥已經很累了,而且有關軍事機密之事一點都不能透露。如果你希望讓我軍獲勝,
就請你了解這一點,並且請你回去。」
  菲列特利加淡茶色的瞳眸中有著一股讓這無禮客人畏縮的威嚴。先寇布推開了記者。於
是,楊得以保住他溫和的紳士形象,雖然不是因為他自己本身的才能--
  Ⅱ
  尤里安.敏茲晉陞為中尉。對這件事至少沒有人是高唱反調的。尤里安保護上司--駐
費沙事務官漢斯從敵佔領區逃出,而且又奪取了帝國軍的驅逐艦,如果一個功績值得晉陞一
個階級,那麼他晉陞為上尉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事,不過好像是以「自由戰土勳章」的授與形
式來代替了。
  總而言之,太過年輕的英雄的誕生使一部分的新聞媒體狂熱不已。某個電子報上寫著「
楊元帥自敏茲中尉幼年時就知道他有過人的才能,所以才收他為養子」,這種說法無異是過
度評價的樣本。而年輕的英雄對那些讚賞的人並不怎麼會應對。
  「我相信我所使用的戰術,今後在同盟軍與侵略者作戰時也很有效。所以,如果在決戰
之前我詳細透露其中的內容就等於是利敵行為。請各位原諒。」
  這和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所使用的論調有異曲同工之妙,對阻斷不負責任又窮追不捨
的採訪波濤有很好的效果。好不容易從採訪記者的包圍下脫身之後,尤里安希望再見見自伊
謝爾倫分手的故人們,但是,他只知道卡介倫中將為了處理難民的善後工作,忙得人仰馬翻
。而要見楊,大概就得回銀橋街的官舍去吧?一邊乘上道路傳送帶,一邊思考著的尤里安突
然被一個女性的聲音叫住了,尤里安轉動著視線搜尋發聲來源,當他看見格林希爾那頭金褐
色的頭髮時,不禁心中怦然不已。尤里安朝著菲列特利加所站著的傳送帶靠過去,雖然因此
造成了許多通行者的不便--
  「你回來了?尤里安。你現在可是個大名鼎鼎的英雄了。」
  「謝謝。提督會很高興我回來,不過我想他大概不太喜歡為英雄所舉辦的盛宴。」
  「你想他會不會是嫉妒?」
  姑且不論菲列特利加那形狀極美的嘴唇,她那茶色的眼眸也似笑非笑。尤里安突然答不
上話來,他回望著這比他年長的女性的眼睛,心肺的機能頓時紊亂了起來。
  「--怎麼會?我從不這麼想。」
  「那就好,如果你這麼想,我一定會狠狠揍你一頓。就像這樣,我的身高和身手一直都
是成正比的!小時候我就以行動快速而聞名哦。」
  菲列特利加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成功地嚇住了同盟軍的年輕英雄。菲列特利加笑瞇瞇地看
著那個整張臉明顯地寫滿難以置信表情的尤里安。
  「而且我進了軍隊後就開始以文靜的外表來掩飾自己的本性--這可需要相當大的努力
喲。」
  「看不出來呢!真的。」
  「謝謝啦!」
  菲列特利加攏起她金褐色的秀髮告訴尤里安,楊預定投宿在國防委員會大廈附近的卡普
利空旅館。於是,尤里安便得以在二月十三日,於極沒有景致的軍用旅館中和楊再會。尤里
安打開門時,迎面就傳來楊那令他懷念不已的聲音。
  「呀!尤里安,你看看。這就像我的心以及現在的世風人情。」
  順著楊的指點,尤里安看見房間的桌上,香腸、蛋、烤魚、馬鈴薯泥、肉丸子等數種沒
個性的食物散放在餐盤上,一點美感都沒有。尤里安不由得數落著。
  「吃這種粗食的元帥閣下大概是歷史上空前絕後的吧?」
  「我有同感!既然升為元帥,退休金也該增加了,我們到外面去吃一頓慶祝再會吧!」
  「好吧。不過,一定得看退休金而定嗎?」
  「當然嘍!如果同盟政府不繼續存活下去,辛辛苦苦換來的退休金向誰要?所以呀,我
是為了老年生活的安定才和帝國軍打仗的。做人要有始有終嘛。」
  「不管怎麼說,先要恭喜您晉陞元帥。」
  「你的中尉比我這個什麼元帥的要好呀!」
  楊改變了語氣,一邊拿起放在大量生產的沙發上的短上衣,一邊用他溫和漆黑的瞳孔凝
視著有亞麻色頭髮的少年。
  「你能平安回來真好。做得真的很漂亮,個子也長高了,已經是完完全全的大人了。」
  「不,我還只是羽翼未豐的雛鳥。」
  尤里安確切地感受到那盈自內心的感動,他懇切地回答道。
  「沒有您教我,我覺得好不踏實。」
  「我並沒有教你什麼啊。」
  穿上短上衣的楊走出房間,尤里安勿忙趕在他後面,朝極度節約照明的走廊飛奔而去。
  「倒是我想請教你呢!你是用什麼魔法搭上帝國軍的驅逐艦的?雖然是軍事機密,但應
該可以告訴我吧?」
  可能楊已看過立體TV的報導了,他的口氣極為愉快。他自己本身對部分厚臉皮的新聞
人員極感不耐,所以尤里安的處理方式看來頗有大將之風,不過,少年卻紅了臉。
  楊和尤里安停留的地方是令他們都很懷念的「三月兔亭」。他們的蒞臨使席位都客滿了
,楊對老侍者獻上生意興隆一如既往之類的賀詞,老侍者笑顏逐開。
  「托您的福,雖然值此亂世,不過,從來沒有一種社會體制中沒有餐館及旅館的。手藝
高明的人不管在什麼樣的社會中都不會失業,所以我也不怕戰爭或亡國。」
  「嗯,我有同感!」
  原本不想讓尤里安成為軍人的楊熱心地猛點頭,認真地點了以烤牛肉為主菜的餐點。原
先是想點些比較奇特的東西,但是,自從星際間的交通惡化以來,有幾種料理都有材料不足
的現象。
  「--哪,敏茲中尉,我們一邊吃飯一邊談你勇敢的事蹟吧!」
  「請別開玩笑了。我只不過是盜用了提督您奪取伊謝爾倫要塞時所使用的方法罷了。」
  「唔,盜用?應該事先爭取我的同意吧?退休金加上同意金--」
  聽來一點都不像笑話嘛--尤里安一邊在心中想著,一邊開始說出經過。
  ***
  對企圖從費沙逃出的尤里安來說,最讓他擔心的當然是帝國軍的動向了。因為不知道什
麼時候他們會改變態度,露出軍事支配的兇惡本質,開始管理民間船。
  「關於這一點,應該沒問題吧。」
  馬利涅斯克充滿自信地保證。帝國軍目前並無意把費沙所有民間航路置於他們的統制下
。理由有二。第一,從政治上的考量來說,他們不願也不需要去刺激軍隊佔領下的費沙民心
,所以他們放棄直接統治,而是任命原為自治領主副官的博爾德克為總督,採行擬似民政。
因此,他們應該會避免因過嚴的管理而導致商人們的反感。
  「嗯,有道理。那麼,另一個理由呢?」
  尤里安追問之下,馬利涅斯克瞇著一隻眼睛。
  「從物理上來說也是不可能的。」
  儘管帝國軍擁有大量的兵力,但是,和費沙的人口及經濟活動的規模比較起來卻又極其
微不足道。想完全置於管制之下是不可能的,如果要勉強為之,只會使流通停滯,結果反招
費沙人的反感。
  於是,尤里安一行人遂離開了費沙。當宇宙船離開費沙行星時,尤里安一點都不慌亂,
由於不是在和平時代從事和平職業,所以不能期望有百分之百的安全,既來之則安之。只有
憑馬利涅斯克、駕駛員維洛克、馬遜准尉,以及尤里安自己的才能及運氣來決定此行成敗了。
  雖然此次的行動事先已經有過充分的準備。但是,馬利涅斯克這萬事周密安排的男人卻
也疏忽了一點。那就是他的同胞裡面有背叛者。博爾德克「代理總督」覺得自己得先對帝國
軍表現忠誠心,所以他讓自己的手下乘上帝國軍負責航路警備、哨戒的船艦,協助帝國軍臨
檢。以他的立場來看,如果能發現消失蹤影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的行蹤,不但可以取悅帝國
軍,自己的地位也將更形穩固,所以也不得不如此熱心。而且,擔任這種監視、舉發人民的
不名譽工作,由被佔領國的協助者來做遠比佔領軍的士兵有效得多。在尤里安他們離開費沙
之前,已有三十艘船共超過二百人的非法乘客被發現、拘捕了。後來尤里安由帝國軍驅逐艦
的資料中得知,其中也包括了同盟軍駐費沙首席武官維歐拉上校。
  「我似乎太過樂觀了。」
  檢討了從其他的船上傳來的極機密情報之後。馬利涅斯克這麼說。不過,此時距出發已
過了一個禮拜,已經不能折回頭了。帝國軍的警備體制雖然有漏洞,但是一加上來自費沙的
協助者,偽造的通行證也只等於廢物。在他還沒有想出對策之前,監控員通知他有帝國軍逐
艦接近當中。馬利涅斯克難過地看著尤里安。
  「我沒有善盡事宜,真是抱歉。我們只有在這裡結束了。」
  「請等一下,我們還有脫身的機會。」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8:53

  當楊不流己方一滴血地佔領伊謝爾倫要塞時,尤里安才十四歲,雖然不是正規的軍人,
但是,他從楊的成功例子中學到了兩個教訓。其一,不能從外部攻略敵人時就由內都來制壓
。其二,先抓住敵陣中最重要的人物,將其當成人質。尤里安充分運作著他的思考回路,以
五分鐘建立起作戰計劃,接下來的三分鐘則只對部分的同船乘客做說明。「反正,我們盡力
試試看吧!」
  尤里安最後下意識地模倣楊悠然的態度補充說道。與其說是此法奏效了,倒不如說是因
為已別無它法,於是,他的提案獲得大家的同意。
  命令眼前那艘可疑的民間船停船的帝國軍驅逐艦哈梅倫四號接獲報告,企圖劫持那艘民
間船的偷渡者在一陣格鬥之後已被制服了。貝流斯卡號的事務長馬利涅斯克懇求帝國軍儘早
引渡危險分子。他們之所以航行於此方向也是為劫船者所逼。劫船者是同盟軍的軍官及士兵
,剛剛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下手逮住他們,希望帝國軍趕快伸出援手將他們逮捕。小心謹慎
地透過通訊螢幕確認事情的哈梅倫四號的艦長在與馬利涅斯克交談後,吩咐他們把危險分子
帶進驅逐艦內。
  「企圖劫船的同盟軍軍官是哪個傢伙?」
  當散亂著亞麻色的頭髮,污髒著臉,衣服被撕扯開來的尤里安被拉出來時,艦長假惺惺
地揚了揚眉毛。
  「喲!真讓人吃驚,這不是個黃口小子嗎?看來同盟軍的人才已快見底了。」
  艦長冷冷笑道。然而他的冷笑卻無法持續到最後一個樂章。原應該被電磁石手銬銬住的
少年,手突然彈開來,重擊他的下顎。瞬間,飄上半空中的艦長倒了下來,被少年壓在地上
動彈不得。此時,護衛艦長的三個士兵被黑人馬遜像鐵柱般的手臂打得撞上了牆。第四個士
兵閃過了這道黑色旋風,正想拔槍還擊,卻被從旁射過來的光束射中了右小腿,發出了痛苦
的叫聲在地上翻滾著。那一槍是由剛才一直拿著槍對著尤里安的駕駛員維洛克所射的。
  於是,驅逐艦哈梅倫四號便輕而易舉地被這群勇敢的人控制了。
  然而,這些成功的勇土沒有時間為自己的勝利慶賀。為了避免引起其他帝國軍戰艦的注
意,他們必須再制定策略。尤里安一行人轉搭上驅逐艦,使貝流斯卡號呈無人狀態。馬利涅
斯克雖然哀嘆不已,不過,到了這種最後關頭,也只有犧牲貝流斯卡號了。
  在對以自動操縱裝置航行著的貝流斯卡號發出三次警告信號之後,尤里安一邊在內心不
斷地致歉,一邊發射砲彈摧毀了貝流斯卡號。
  於是,他們藉此瞞過了帝國軍的耳目,在完全進入同盟領土時,尤里安把驅逐艦上原有
的乘員趕上救難小艇放走了。其中也包括那個費沙協助者。這個男人當初透過通訊螢幕的影
像,認出了馬利涅斯克的臉,維洛克等人對這個帝國軍的走狗有很深的殺意,但是,尤里安
不願殺一個沒有武器的人。他給了他們足夠的糧食和水,並將通訊裝置加以鎖定,使其至少
在四十八小時之後方得以和帝國軍聯絡,這應該說是尤里安安排之細密吧?之後,尤里安他
們只等著和同盟軍相遇了。
  但是,事情至此並未全然落幕,馬利涅斯克不斷主張該驅逐艦的所有權歸貝流斯卡號的
船員,一副不惜心力與同盟軍對薄公堂的架勢--
  Ⅲ
  在尤里安述說經過之時,用餐仍然照常進行,不知什麼時候草莓派和紅茶已擺在兩人面
前。
  「唔,在情在理是該給馬利涅斯克一些補償吧?他幫了那麼大的忙。」
  大概是因為覺得補償的責任不在己吧?楊大方地說道。但是,大方歸大方,楊卻不敢說
出更大膽的話來。現在輪到尤里安發問了。
  「把伊謝爾倫要塞還給敵人了吧?我認為您一定另有打算,能不能告訴我?」
  「沒什麼,只是設下陷阱了,很簡單。」
  楊並不是刻意表現自己的謙虛。當他把藉著裝設爆炸物以瞞過帝國軍耳目,期望數年後
真正的陷阱發生作用的內容說給尤里安聽之後,尤里安聳聳肩。
  「真是個大騙子哩!如果成功了,帝國軍一定氣壞了。您真是壞呀!」
  「謝謝,這是最好的讚美。」
  楊若無其事地說道,不過,表情稍微鄭重了些。
  「知道這件事的暫時只有先寇布、格林希爾而已,加上你共三個人。雖然不一定有幫助
,但是,或許有必要,你要記住。」
  尤里安當然欣喜承諾,然而,當被問及旅途的收穫時,他卻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我認識了兩個值得留意的人。其中一人是直接認識的,另一人則是間接的,這個人現
在應該還在海尼森,是提督您的舊識。」
  「哦?是美人嗎?」
  楊的反應稍稍欠缺點正經。
  「是男人!叫波利斯.高尼夫,您知道吧?」
  「波利斯.高尼夫--?」
  楊拿著餐刀的手停在半空,慌慌張張挖掘著記憶的礦山,可是,在他手中的礦石沒一個
刻有這個名字。最後,他之所以能在坑道內側找到記憶之石是因為尤里安具體地告訴他那個
人是他幼時的同伴。
  「--啊,那個波利斯啊?我知道了!」
  「老化的第一個現象就是想不起一些舊有的名詞。」
  「老化?我才三十一歲哪!」
  刻意隱瞞了一歲,楊用叉子猛叉草莓派。
  「因為你完完整整地報出波利斯.高尼夫小子的惡作劇,好像因為有優秀的共犯而得以
收到更大的效果哩!」
  「希望能再見到高尼夫,對了,第二個值得注意的人物是誰?」
  楊的刻意扯開話題顯得並不怎麼自然。不過尤里安並不想再追問下去了。
  「另一個人是叫德古斯比的地球教司教。不過他自己說他已不是聖職者而是個背教者-
-」
  「有什麼理由讓他如此自卑呢?」
  尤里安把從德古斯比那兒聽來的話轉述給楊聽。楊這才知道費沙的自治領主魯賓斯基及
副官蓋塞林格之間的父子之爭。
  果然,演員們在後臺裡展開不合理的暗鬥--楊這樣想著。不過子想弒父卻反被父殺的
情形,不就像中世紀時宮廷悲劇嗎?然而,這個司教又為什麼這麼清楚費沙支配者階層的內
情呢?地球教和同盟的領導階層似乎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不過,他們和費沙的關係似乎更
深。地球教爬向四週的地下莖已經拓展得那麼寬了嗎?楊的心思不得不朝該處想。
  「是的。德古斯比死前所說的『所有事情的根源都在地球及地球教,如果想了解過去現
在的內幕,就去地球探尋。』」
  德古斯比斷氣是在從貝流斯卡號換乘帝國軍驅逐艦哈梅倫四號之後的事。尤里安認為他
有一半是自殺。皮膚的顏色明顯地顯出內臟的衰弱,一看就知道是因酒精及濫用藥物而引起
的。或許他是受著劇痛的折磨,不過,在尤里安看來,他卻像是把這些痛苦視為背叛教會的
責罰似地甘之如飴。在把司教宇宙葬後,尤里安心中不無感傷。
  「地球是一切根源--」
  楊把茶杯放在兩隻手掌中搓轉,一邊喃喃自語。他似乎小心謹慎地看著那片從精神的地
平線上升起的驟雨雲。
  「他是這麼說的。人類不能忘記對地球的恩義及負債--」
  尤里安認為這是德古斯比最想說的話。楊則似乎還在觀察、分析那片雨雲的樣子,不過
,他對尤里安的話表示同意。
  「那是正確的。不過,正確的認識不一定會產生正確的行動。尤里安,我們人類的文明
是七千年前從一個叫地球的小行星之一角開始的。」
  「是東方吧?」
  「是的,雖然也有人說,在那之前就曾存在有未知的高度文明,不過從歷史的連續性來
看,應該說後者才是現在宇宙文明的母親。」
  屢遭挫折的歷史學者如是說,而身為戰略家的思緒同時又劇烈地旋轉了起來。他無法將
臨死的司教所留下的話當成只是妄想下的產物。
  「可是,光是在地球這個行星表面上,政治、經濟及文化的中心就不停在變動。而人類
既然已經在宇宙中進進出出了,讓中心從地球移開也是不得已的事呀!」
  根據楊的推測,地球教徒們是為了把人類文明的支配權奪回地球手中而進行超越宗教範
圍的活動。而那個死去的司教,一定是在臨死前仍念念不忘自己的使命,想使用自己所能做
到的方法來傳達這件事,使得尤里安從中發現了要了解一部分秘密的某些線索。
  「尤里安,我們和那些在底格裡斯河、幼發拉底河畔建起城市的人們比較起來,精神上
不如他們來得豐富。可是,姑且不管好壞,我們的知識是增加了,足跡拓展了。現在,我們
是不可能回到搖藍裡去了,如果地球想藉著陰謀來取回支配權的話,那也只能是一種極為惡
質的反動行為。」
  可是想歸想,目前楊還沒有相應的對策。
  「那麼,地球教的事就放著不管了?」
  「不,也不能放著不管。」
  楊快速地翻了翻腦海裡的人名錄,在書頁上畫了紅線。
  「就讓巴格達胥去調查吧!因為這個男人對這種事應該比戰鬥更在行。」
  --於是,大約有兩年的時間在伊謝爾倫要塞無為徒食的情報部人員好不容易被分配了
這個有意義的任務。
  「就讓他和留在海尼森的費沙事務所的人們接觸,之後再憑他的才能捉住毒蛇的尾巴吧
!」
  「巴格達胥中校--」
  尤里安口中唸唸有詞,他不是詢問,也不是確認,只是謹慎地表示了他的不同意。巴格
達胥是楊的幕僚之一,但是他加入集團的方式卻大有問題。兩年前,號稱「救國軍事委員會
」的軍部強硬派,打算樹立軍事獨裁政權而發動非法武裝政變時,以暗殺楊為目的,而被派
遣潛入楊艦隊的便是巴格達胥。但是他們的意圖被識破了,巴格達胥遂背棄了同志,轉而投
效楊。
  「沒什麼其他的人了。」
  楊既然這麼說,尤里安也就放棄再辯。話題隨即又轉開,楊提出了打倒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的作戰構想。他把沒有說給愛朗茲委員長聽的想法告訴了尤里安。
  「我實在懷疑,就算事情成功了,那對歷史又有什麼樣的意義呢?也就是說,用武力打
倒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使帝國軍分裂,目前對自由行星同盟而言是有利的。但
是對人類全體而言又如何呢?」
  獨裁者消失,從長期來看,這對人類不是有正面的價值嗎?尤里安想道,但是,楊是不
會滿足這麼單純的見解的。楊攏攏他那頭雜亂的黑髮。
  「對帝國的民眾來說,那無疑是不好的事。失去強力的改革領導者之後,政治上的分裂
如果再嚴重一些,不,應該說一定會有內亂產生。這樣民眾就成了犧牲品了。真是過分哪!
我們為了尋求同盟眼前的安泰而做到這種地步。」
  「可是,我們不能拘泥於這一點吧?我認為帝國的事就該由帝國來解決。」
  楊聽了撫然地說道:「尤里安,希望你不要抱著敵國的民眾是生是死不關己事的想法。」
  「--對不起。」
  「不,不用道歉。不過,如果你戴著『國家』這副太陽眼鏡來看事情的話,視野就會變
窄,眼光就變得短淺。盡可能地不要有敵我之分的想法。」
  「是,我會試著去做。」
  「今後有很多麻煩事要做呢。不過,黑夜的來臨便是天明的序幕嘛。」
  「這是國父亞雷.海尼森的名言吧。是當他從牛郎星系坐天然乾冰宇宙船離開,即將踏
上一萬光年的長征旅途時勉勵同志的話吧?」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不過,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只要是革命家或政治運動領
導者,這種話由誰說出口都很正常。不過,如果是國父海尼森的話,總比默默無聞的人來得
有震撼性。雖然神格化、偶像化之類的事應該不是亞雷.海尼森所希望的。」
  楊搖了搖頭,他雖然對國家至上的思考方式極為厭惡及反感。但是,對國父海尼森還是
敬愛有加。為了守住民主主義體制,他做了部分的妥協,但是,一想起這次勝利的果實將殃
及於帝國的民眾,心靈的一對翅膀就顯得益發沉重。
  Ⅳ
  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年二月底,楊威利的艦隊開始蠢動。後世稱其為「軍事
活動上的藝術」,他在戰術上的成功早已廣為人知,然而,其在戰略思想方面也有著劃時代
的表現。再者,其整體的行動便是一場規模巨大的佯攻作戰,最終目的卻在它處,這種種事
蹟都讓後世的軍事史研究家們興致勃勃,詳加探討。
  權限不是獨裁,作為一個民主國家的軍人必須受到種種制約,在以前楊總是讓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搶在前頭。而目前事已至此,從純軍事角度上來說楊好不容易得以先萊因
哈特下手。
  相對的,另一方的當事者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在事情的前半部看來似乎欠缺精
采的演出。戰史學家們對箇中道理頗有興趣,人們懷疑,難道他那種無與倫比的戰爭天才也
有欠缺精采表演的時候嗎?
  萊因哈特在開始建設烏魯瓦希行星上的軍事據點時,召集了軍隊的最高幹部們,進行中
期戰略的立案及定案。在這個時候,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級上將及菲爾姆特.雷內肯普
上將也率領艦隊到達了。帝國軍的總兵力達到了二千萬人。只有魯茲上將留在伊謝爾倫要塞
,以確保迴廊的支配權。於是,在把總旗艦伯倫希爾駛入行星烏魯瓦希的衛星軌道上所召開
的作戰會議中,遠征軍的最高幹部幾乎全部到齊了,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握手慶賀彼此的再
會。
  藉著突破費沙迴廊以架空伊謝爾倫要塞的長期戰略目標已經達成,而且伊謝爾倫要塞也
已成功地奪回來了,他們獲得了全面的勝利。但是同盟軍中最強的楊艦隊還確保著行動上的
自由,所以帝國軍仍無法誇稱已經取得勝利。
  中期的戰略立案在於依現狀應該選擇兩個立案中的哪一個?第一個立案是舉全軍之力直
搗敵國首都海尼森。第二個立案則是先攻略並制壓其他各個星域以孤立首都,同時完全確保
將來從帝國本土而來的補給線。以上這兩個立案就等著萊因哈特做決定。
  通常在會議前,萊因哈特都已經成竹在胸了。但是這個時候,他的腦袋卻呈現空白狀態
。他似乎對所有事都不太感興趣,提督們熱烈討論的聲音撞擊著他的耳膜。
  「情況至此,一點都不需要再猶豫了。我們應該一舉進攻敵人首都,摘下征服的果實。
為此,我們已展開了一萬數千光年的長征。」
  當然也有人持反對意見的。
  「就因為我們是長途跋涉而來,所以應該避免短兵相接。制壓住首都未必就能使同盟本
身瓦解,可能會有地區性的反抗,這麼一來就棘手了。倒不如先控制周邊星域,使同盟首都
的權力者們在物力和心力兩方面應接不暇,最後不得不乞和。」
  活絡的議論不知為什麼刺激不了萊因哈特的精神,結果會議就在沒有結論的情況下落幕
了。年輕的獨裁者只覺頭很重,晚餐時也食不知味。
  第二天早上,萊因哈特無法起床。他發高燒至三十八度。聞訊趕來的醫生好不容易才使
那近於恐懼的不安如春天的冰霜般溶解了,醫師的診斷是因過度勞累而發燒。叫來醫師的親
衛隊長奇斯里上校也好不容易放下了一顆心。
  想起來,有十年以上的時間一直四處奔走--金黃色的頭枕在枕頭上,萊因哈特不由得
想起。他並不是可憐自己才這樣想的。事實上,他手握著戰爭和政治兩根繩索,毫不鬆懈地
直往高處爬。和對手楊威利比較,萊因哈特在勤勉的持續性方面遠勝過他,所以常常把需要
他下判斷的政戰兩方面的工作放在他隨手可及的範圍之內。
  或許偶爾該休息吧。當身體不好的時候,精神上的活力也會受到影響。就算勉強撐住,
仍然照常思考、下決斷,也不可能有健康時的成果。再焦急也是沒用的。
  「今天--可能的話,明天也請好好休息。這是最普通,但也是最有效的治療方法。」
  接受醫師忠告的萊因哈特,好好地睡了一覺,接近正午的時候醒來,他想喝水便按了枕
頭旁的對講機按鈕。
  發燒沉睡這種情形對萊因哈特來說。已經足足有七年不曾有過了,小時候他常常發燒,
每次都是姐姐安妮羅傑看護他。有時候其實是沒什麼熱度,可是,他為了享受姐姐把手抵在
他額上的那種陶瓷似的冰涼觸感而常賴在床上不起來。
  「只有一點熱。如果你想睡就睡吧!反正待會兒你就耐不住自己爬下床來了,萊因哈特
--」
  姐姐說得沒錯。中午前他還覺得清潔的床單很舒服,可是,當姐姐餵他喝過蔬菜湯之後
,那渾身充滿勁道的肌肉便想舒展舒展了,這個時候,他就得煩惱該怎麼找個藉口才能下得
了床--。
  把水晶水壺和杯子放在托盤上送進來的是一個幼校的學生,不過,萊因哈特對他那棕色
的頭髮以及綠色的眼珠還有印象。萊因哈特以視線詢問,這個叫艾密爾.馮.齊列的少年恭
敬地奉上一杯水,隨後深深地敬了個禮。
  「瑪林道夫小姐吩咐我來照顧閣下。」
  「你懂醫護知識?」
  萊因哈特有意逗他,少年卻一本正經地反應。
  「我父親以前是醫生。當我幼校畢業之後也想進軍醫學校就讀。」
  萊因哈特注意到少年使用了過去式。
  「那麼,令尊呢?」
  「三年前戰死了。他是巡航艦的艦醫,在亞姆立札會戰時,隨船艦粉碎了--」
  少年的口氣顯得極為平靜。
  「不過,閣下已為我報了仇了。您在亞姆立札會戰中擊滅了叛亂軍--連同家母的一份
心意一併在此謝過。」
  一口氣喝完了滿滿一杯水之後,萊因哈特以柔和的聲音說道。
  「趕快拿到軍醫的資格,因為我要你成為我的主治醫生。」
  感激的情緒使少年的眼珠閃著耀眼的光芒。艾密爾紅著雙頰,對著自己憧憬的對象--
年輕而美貌的獨裁者發誓要努力用功。大概沒有其他的情緒可以像「憧憬」之情一般成為一
股強烈的原動力驅策著年輕人吧!
  醫師和奇斯里上校一起走進室內,針對疲勞和發燒的關係重述那一段沒有獨創性的意見
之後,用噴霧式注射器為萊因哈特注射了退燒劑及營養劑。站在一旁,睜著黃玉色眼珠看著
的奇斯里上校似乎也表現出了對主人的忠誠。當然,如果醫生有任何輕舉妄動,奇斯里就會
立刻加以射殺。
  萊因哈特又睡了,他做著斷斷續續的夢。首先是姐姐以被納入後宮前的樣子走進他的夢
園中。她穿著樸素但清潔的衣服為萊因哈特烤洋蔥派。香味消失之後,只見在遼闊的星空背
景下,紅髮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露出了他的笑容。萊因哈特在滿懷思念之下,不禁脫口說
出話來。
  「如果你還活著,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只要讓你擔任遠征軍的指揮,我就可以在帝都
專心內政了--」
  在盡情地吐露了心聲之後,萊因哈特從睡眠的國度中醒來了。當他眨眨眼簾以穩定視線
,同時毫無意義地喃喃自語時,薄薄的窗簾對面有人影晃動著並出聲應答。萊因哈特想起了
床邊一直有個叫艾密爾的少年服侍著。
  「我沒事。」金髮的年輕獨裁者回答道,不過,他發現自己額頭和頸子上都是汗水,便
要少年為他擦拭。少年在謹慎地實行命令之後,猶豫地說著一些祈禱戰爭獲勝之類的話。
  「別擔心,艾密爾。如果能力相當,就由運氣來左右勝敗。我除了有自己的運氣之外,
還有從朋友那兒來的好運。這個朋友不僅給了我好運,還把他的生命和未來都交給我了。」
  萊因哈特在這瞬間閉上了眼睛。是某種無形的因素使他如此。
  「我有著兩人份的運氣,所以我不會輸給楊威利的,你放心。」
  萊因哈特所擔負的責任不只是針對一個人。他負起的責任是對二千萬名遠征的將兵和二
五零億個帝國人民。可是在這個時候,對萊因哈特而言,最重要的是讓眼前這位少年感到安
心。金髮的年輕人自己也不懂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0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8:57

【第六章】
  Ⅰ
  
  所謂「距離的暴虐」是指要靠武力來支配擴及銀河系宇宙三分之一的人類社會是一件多
麼困難的事,說這句話的人據說是在銀河帝國皇帝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身旁擔任司法
尚書,秉性剛直不阿的繆茲。馬克西米利安.由謝夫二世採納了忠告,放棄派軍侵略自由行
星同盟的計劃,在他執政的二十年間,完全不對外征戰。
  相對的,高唱「距離的防壁」的人,則是被選為自由行星同盟的第一任元首,但卻以年
老及失明為理由而堅辭不就的古恩.基姆.霍爾。他雖然是國父亞雷.海尼森的好友,但是
建國之後,他卻沒有任何公職,只擔任海尼森紀念協會的名譽會長。當政府首腦請教他國防
政策的今後去向時。他回答道:
  「帝國本土和我們共和國之間的距離是最大的防壁,就算帝國出現了具有相當野心及才
能的人,超越了時空的限制而攻破這道防壁,大概也要一世紀之後吧!」
  古恩是宇宙曆五三八年去世的,是萊因哈特出生前的二三八年前。
  「總而言之,距離是決定軍事上的輸送、補給、通訊、指揮系統等一切作業的關鍵因素
,其中的困難大概和距離的增加成正比。」
  這是軍事上的常識,帝國軍和同盟軍都曾不只一次因為輕視這一點而體驗了充滿痛苦和
屈辱的敗仗經驗。
  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年,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具有巨大的野心及才
能,超越時空的限制」,似乎就要打倒距離的暴虐,突破這道防壁了。可是,一想到超過二
千萬大軍的補給及和帝國本土間的聯絡問題,他最多也只能為打勝了一場會戰而欣喜。帝國
軍具有壓倒性的有利態勢是事實,但是,戰史上也不乏強大的遠征軍為弱小的防禦軍所敗的
例子。
  「距離的暴虐」對人力資源也有很大的影響。歷史上,不知有多少的征服者由於屬下耐
不住思鄉及厭戰的情緒,導致將兵們出現反抗及怠戰而遭挫敗。士兵們以拒絕的眼神回應著
叫嚷「直搗世界盡頭」的征服者。他們說:「要去你自己一個人去好了,我們要回家鄉去,
死在家人身旁」,何況古代就因有風土之差而產生的疾病侵害著人們的肉體。而現在這種情
形也難保不會出現,頭上的星座不同,長時間下來即會蠶食士兵的心理,與帝都奧丁之間相
隔一萬五千光年的距離,對萊因哈特來說絕對不遠,但是士兵們的心所能及的距離遠比萊因
哈特短得多。由此而推之,只要是以奧丁為根據地來遠征同盟以及成功之後的統治,都脫離
不了「距離」之糾纏吧。
  「乾脆將費沙立為新帝國的首都吧!」
  萊因哈特這樣想著。征服同盟之後,他所支配的領土便拓展至二倍大。在這種情況下,
要有效率同時又能維持高統一性來支配的話,現在的帝都奧丁距新領土太遠了,而費沙剛好
位於舊領土與新領土的交叉點,完全可作為物資及情報的蓄積據點,成為統治的中樞。如果
在費沙迴廊的兩端築起像伊謝爾倫要塞一樣的軍事據點,從軍事上來看,應該也可以做到易
守難攻的地步,原本奧丁就是魯道夫大帝建立的高登巴姆王朝的根據地,萊因哈特沒有毫無
異議地繼承該處的理由,新的王朝該有新的首都才對,廢除舊王朝的虛飾面目,重建一個實
質的首都--
  然而構想歸構想,目前,萊因哈特必須把熱情投注在行星烏魯瓦希的基地建設上,而不
是去想未來的首都。
  ***
  楊威利的第一擊是針對帝國軍經過伊謝爾倫到達行星烏魯瓦希的輸送船團。這個輸送船
團是將烏魯瓦希基地永久化的第一步,八百艘的巡航艦及護衛艦護送著滿載二千萬人一年分
的糧食及燃料、液態氫等的二四零個巨大球型貨櫃。
  球型貨櫃是把鎳隕石的內部鑽成隧道狀,裝滿冰將兩端密封之後,再利用?星反射鏡加
熱製成的。當熱氣滲透到中心部分的那一瞬間,大量的冰瞬間蒸發爆炸似地膨脹起來,就形
成了具有薄鎳外皮的巨大中空球體。然後安裝上推進裝置,裝載上貨物,球型貨櫃就完成了
,但由於這種貨櫃沒有自衛設備,所以就需要有護航的艦隊。
  指揮官是年輕的宋巴爾特少將,是他自己申請負責此項任務的。不管是多麼平淡無味的
任務,他總是極力推銷自己。
  年輕的軍人通常都有只重視戰鬥而輕視補給的傾向,雖說年輕,他仍然比主君年長,但
是,萊因哈特卻考慮到這一點,他給了宋巴爾特指示--因為同盟的兵力尚未完全被殲滅,
所以要特別小心,要經常和本隊保持聯絡,一旦發覺有危險,就要尋求救援。宋巴爾特挺起
胸膛保證。
  「如果任務失敗,屬下願意將這條不值錢的命交由閣下處置,作為閣下端正全軍綱紀的
材料。請您放心。」
  聽到這番話而蹙起眉頭的不是萊因哈特,而是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等將領。深知這次輸
送行動之重要,米達麥亞曾提出自願擔任此行任務,但是萊因哈特搖搖他那頭金黃色的頭髮
拒絕了。補給再怎麼重要,也不需要勞動到羅嚴塔爾、米達麥亞等統帥,那純粹是人力資源
的浪費。萊因哈特說:「既然都如此大言不慚了,就負起責任吧」,遂把宋巴爾特派出去了。
  宋巴爾特信心滿滿,意氣風發地交抱著兩手出發了--完全合乎萊因哈特的期望。他並
不是沒有才能,可惜他沒有辦法讓自己持續保持緊張感。此外,他又自己要求負責不適合自
己的任務,對自我的評價也欠缺正確性。不管怎麼說,他都不配成為絞緊所有的神經及敏銳
的利牙伺機而動的楊艦隊的敵手。
  從運輸船團的聯絡不定期而預測到有危機發生的萊因哈特,命特奈傑中將的艦隊去迎接
,當援軍趕到時,所有的物資都已遭受破壞,只剩下三十艘的護衛艦如喪家之犬般無依無靠
地在戰場上徘徊。加害者早已逃之夭夭,連影子都不見了。
  宋巴爾特少將雖免於戰死,但是他也不過多活了幾天,萊因哈特不能原諒他厚著臉皮回
來。
  「截斷補給線是敵人理所當然的戰法。姑且不論我還耳提面命,也先不管你如何地大言
不慚,你大意而導致折損重要物資之罪就不容辯解。你自行了斷吧!」
  宋巴爾特少將受命服毒自盡。提督們莫不神色肅然。米達麥亞等人沒有為他辯護是因為
於此時此刻為他請命的話,等於是擾亂軍紀,公私不分。冷酷無情也是不得已的事。
  殺一儆百確實有心理上的效果,萊因哈特召集了所有高級將領宣告:
  「對於這件事,以前沒有確立正確方針,我也有責任,如果只是短期侵略及攻擊那就不
用說了,但是既然是永久性的征服就必須要審慎計劃。為避免以後發生同樣的事,我們必須
撤底地排除敵人組織武力。」
  楊艦隊沒有回海尼森去,為尋求其他的集結地及補給地,他的艦隊離開了巴拉特星系。
萊因哈特以其軍事天才看穿楊艦隊每經一戰就必須改變集結地和補給地的基本戰略為其行動
的根底,正因為這樣,他預料要捕捉擊滅敵人必是困難重重。但無論如何,必須找出楊所在
之地,一旦發現就集中大量的兵力去擊潰他。
  「舒坦梅茲提督。」
  萊因哈特指名。
  舒坦梅茲率領麾下的艦隊立刻離開了烏魯瓦希行星。
  Ⅱ
  殲滅帝國軍的補給船團一事對楊艦隊而言,無疑是一大成功。然而這個成功只不過是更
大規模、更艱苦作戰的踏腳石而已。要把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逼出來面對面決戰就要
不斷作戰,而且必須每戰必勝。同時,一次次的戰鬥困難度也相對地提升也是必然的事。越
是打勝仗,更厲害的敵人就會接踵而至,這就像借錢生利息一樣。一想到這個畸形的狀態,
楊不禁滿嘴怨言。
  「越來越像『嘮叨的尤斯夫』。」
  尤里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就留在楊的身旁,事實上,他雖然接到了晉陞為中尉的人事
命令,但因為尚沒有變更職務的命令出來,所以他目前的身分還是駐費沙武官,不是楊的部
下。楊也是在離開海尼森之後才注意到的。至於尤里安當然是早就心知肚明,只是故意保持
沉默。最後還是由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少校巧妙地解決了。她以--尤里安.敏茲中尉有
義務將在費沙拿到的情報提供給楊提督做為決定戰術的依據--為由,確保了尤里安的地位
。尤里安對她衷心感謝,楊在嘴巴裡嘟嚷了好一陣子,不過,他也沒有大聲地提出異議,最
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
  比帝國軍預估的還早,舒坦梅茲於三月一日就發現了楊艦隊。這當然是楊有意誇示他自
己的存在,不過舒坦梅茲並不知情。問題是發現的地點,該處位於萊加爾、特利布拉兩星系
中間,不管距離哪條航路都相當遙遠,當然,其細節都記載於費沙所收集的資料中。
  「確認該處有黑洞的存在,半徑有九公里,質量為六京噸的一百億倍,危險區域的半徑
推算最大的限度為三二零零光秒,九.六億公里。」
  「也就是說最好不要接近到一零億公里內嗎?」
  監控員的答案是,楊艦隊正在一零億公里的距離上游移。而且,隨著帝國軍的接近,漸
漸變成凸形陣,前端朝這邊來了。
  「那些無聊的傢伙以黑洞為靠山來佈陣哩!他們打算做什麼?」
  舒坦梅茲歪著頭不解地問道,參謀長奈西巴哈中將以他個人的觀點試著解開司令官的疑
問。
  「後背靠著危險地帶時,對手的攻擊方法也會受到限制,因為不能迂迴到他們背後去。
他們的目的就在這裡吧!」
  舒坦梅茲點頭稱是。雖說是奈西巴哈的主觀看法,卻有充分的客觀說服力,舒坦梅茲命
令艦隊編成凹形陣。根據自然及人為兩方面的理由研判,兩軍似乎不得不正面衝突了。
  ***
  雙方進入彼此的射程距離是在同一天的廿一時,先是楊艦隊一起朝向敵人射出光束,帝
國軍也予以還擊,黑暗的宇宙空間出現了絢爛的光彩瀑布。不久,帝國軍慢慢前進,同盟軍
看似頗為不甘,但又力不從心地被逼後退。舒坦梅茲壓抑住急躁的心,將凹形陣的兩翼伸展
開來,安靜但堅實地採取半包圍的態勢。
  戰況是在三月二日五時三十分有了劇烈的轉變,原本看似被帝國軍壓制住的同盟軍突然
開始急速向前進,使用激烈的砲火和機動力,幾乎在一瞬間就突破了舒坦梅茲艦隊的中央部
分,緊接著,採突破行動的同盟軍在敵人的後方向左右展開,開始將帝國軍推向黑洞。
  這可以說是一次完美而成功的「中央突破,背面展開」戰法。舒坦梅茲從凹形陣變為半
包圍戰法完全造成了反效果。他倒不如不要採用經過計算的陣形,只要利用地利及武力,從
正面並列前進就行了。如果是莽撞行事的指揮官的話,就一定會這麼做。然而,就因為舒坦
梅茲是一流的指揮官,所以他尋求比較有勝算的陣形,結果卻反而成了他的致命傷。他並沒
有看出楊的陣形不是守勢,而是為突擊攻勢所擺下的誘敵陣形。
  現在,楊艦隊把帝國軍呈半球型地壓逼,採徹底的一點集中式砲擊,將舒坦梅茲艦隊逼
向黑洞的重力圈去。帝國軍幾近潰散,朝著密度高達六百兆倍的異常重力深淵--事象的地
平線後退。楊艦隊的砲擊猛烈異常,企圖逃出重圍的帝國軍一個接一個爆炸開來,化為光塵。
  ***
  楊艦隊的旗艦休伯利安的操作員突然高聲大叫,引起了司令官的注意。
  「背後發現敵人!恐有受挾擊之虞。」
  接受報告一方的情緒並沒有報告一方的十分之一高亢。楊脫下黑色扁帽,搔搔他那頭雜
亂的黑髮。
  「背後?距離多少?說時間距離就可以了。」
  操作員在操控桌上和數字激烈地格鬥,最後推定為三小時左右。楊點了點頭,又戴上扁
帽,壓住那亂糟糟的頭髮。
  「那麼我們就用兩小時攻破敵人,用一小時來逃跑吧!」
  「奇蹟的楊」以看完電影吃飯似的平淡口吻說道,命令全艦隊繼續加強攻勢。
  ***
  舒坦梅茲艦隊如同從斷崖上被追落的野牛般不斷跌進重力場的深淵。以艦艇水準的重力
控制能力根本是不可能對抗得了的。
  「救命呀!我們被拉進去了--」
  悲鳴在帝國軍通訊回路中不斷衝擊著,不久之後便化為碎片消失了。黑洞那無可抵抗的
巨大重力場把舒坦梅茲艦隊給拉了進去,黑洞中心部位的艦艇呈自由落下的狀態,一直線地
被吸進了黑洞,而周邊的戰艦則被猛烈的潮汐力量搓捻成紙人偶一樣,一邊被撕扯著,一邊
就著巨大的重力波動,身不由己地朝宇宙的深淵拋跌,當艦艇沒入「事象的地平線」時,便
成了「以前是戰艦」的金屬和非金屬塵粒。打開所有推進力以抵抗黑洞的引力的艦艇,艦內
的人員因為高重力而導致內臟出血,骨頭崩散斷裂。動力爐爆炸開來,成為一團火球,向著
死亡的黑暗隧道飛去,這是一群面對死亡螢火蟲所跳的怪異群舞。由於重力場連光也吸入,
所以螢幕上只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勝利者們的視覺亦受到眼前異樣的非現實景象所俘虜
,沉默地凝視著部分不斷消滅的火球。
  舒坦梅茲的艦隊有一半永遠沉沒在「事象的地平線」之下了。剩下的半數中更有一大半
遭砲擊而損毀。躲過重力和敵人襲擊,得以回到己方陣容的也不過只有兩成。這兩成艦艇一
邊抵抗著楊艦隊的砲火攻擊,一邊朝著半徑的臨界線突進,藉著雙曲線軌道獲得了勝過戰艇
本身推進力的速度,成功地逃脫了。司令官雖然勉強脫身,然而他那蒼白的臉色已與死人無
異。
  ***
  利用黑洞做了一次成功挾擊的楊,撤回了先前的命令,他放棄逃走的計劃,決定和新的
敵人交戰。原因之一是逃跑時對方很可能從背後追上來攻擊,另外一個理由是綜合情報之後
,他得知增援的司令官可能是菲爾姆特.雷內肯普上將。萊因哈特不放心讓舒坦梅茲一個人
擔起這個任務,遂急急派遣增援部隊出來,原本的計劃是有充分的時間;事實上,只有三、
四個小時之差,楊就可能被這兩倍於己的敵人夾攻,雷內肯普的行動不能說不快。
  「雷內先生嗎?」
  楊隨便地省略了別人的姓,自己唸唸有詞,他把一隻手托在下巴上思考了幾秒鐘。不久
,他敲響了手指,不過,只有他自己聽得到。楊所下的命令,如果不是楊艦隊的人,相信是
很難了解及信服的。
  「在敵人進入射程距離前連射主砲,然後朝萊加爾星系方面逃走,但是動作要慢,而且
要整齊。」
  楊艦隊中大概也沒有人能完全了解這道命令的意思,但是也沒有任何人反對。在原本就
毫無目標的三連射劃破無限的黑暗之後,楊艦隊彷彿被前進的帝國軍所追趕似地開始逃走,
一開始,帝國軍像是被引誘了似地加速前進,但是雷內肯普司令官隨即下令後退,於是帝國
軍在不滿和懷疑聲中開始退後。
  瞬間,凝視著螢光幕的楊向全體艦隊下達了反轉攻擊的指令。
  時機真是拿捏得恰到好處。雷內肯普艦隊由於自己的後退而形成了被敵人的攻勢逼退的
情勢,強烈的閃光同時橫掃過黑暗及帝國軍的艦艇,爆炸的光芒灼燒著螢光幕和人們的視網
膜。爆炸的光壁在極短的時間內逼近帝國軍艦隊的旗艦,雷內肯普戰意全失,節節敗退。到
了十三時左右,呈半潰走狀態的帝國軍好不容易恢復了秩序時,楊艦隊這次是真的逃了。
  ***
  「敵人為何要突然中斷攻擊而後退呢?他們直接追上來不就可打勝仗了嗎?」
  在楊艦隊的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尤里安.敏茲問黑髮的青年元帥。尤里安也搞不清
楚當時的狀況。
  「雷內這個人--」楊說明道。以前在伊謝爾倫要塞的攻防戰中曾為楊艦隊所誘而遭痛
擊。由於那次深刻,現在楊艦隊一露出破綻,他就會考慮到設陷阱的可能性而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同盟軍故意擺出逃跑的姿態,他一定就會後退,楊就是巧妙利用了他這種心理,如果
雷內肯普是一個一心復仇的單純指揮官,楊唯恐己方有所不利,必當會全力逃跑的。
  「這麼一來,又產生了幾十萬個憎恨我的未亡人和孤兒了。如果要擔起所有的責任,恐
怕我是無能為力呀!是不是下一次地獄就能一筆勾消呢--?」
  一天內連破對方兩個艦隊的豐功偉業卻只讓楊的臉上蒙上一層寒霜。
  「如果提督下地獄,我也會一起去,至少不會太寂寞。」
  尤里安假裝開玩笑地說道。然而這確實是發自肺腑之言。
  「別說傻話了。」
  楊緩下了表情苦笑著。
  「我還巴望你到天國去,用釣魚線把我從地獄釣上來哩!多積一些善行吧!」
  嘴上回答「我會盡可能去做」。可是尤里安的心卻早已飛到反芻楊的戰法那邊去了。尤
里安學到了一點,不管是戰略或戰術上,心理學方面的要素有時佔了很大的一部分。就因為
舒坦梅茲和雷內肯普都不是無能的將帥,所以才會自己跌進楊所設下的心理陷阱。尤里安在
心中的筆記上寫下--能夠作理性思考的對手有時候反而比較容易掌握。
  ***
  「--隸屬楊艦隊的人,就算生命有成打以上,恐怕也不夠用。因為我們竟然在一天之
內連戰兩個艦隊。」
  在休伯利安的戰鬥艇駕駛員休息室內,剛晉陞為中校的「擊墜王」奧利比.波布蘭嘟噥
著。同伴伊旺.高尼夫重重地批評他。
  「如此說來,你每一打生命中的每一條命都需要一打的女人,太厲害了。」
  「這種說法就不對了,應該說我每條命對一打的女人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
  「什麼?如果沒有你,那些女人就能夠發現其他男人的優點了。」
  高尼夫讓對方無以答辯之後,隨即打了一個重重的呵欠。
  Ⅲ
  舒坦梅茲、雷內肯普兩艦隊被楊威利以時間差各個擊破,這件事對萊因哈特的自尊心無
疑是重重的一擊。他所關愛的,而且也頗受好評的兩個提督竟然被人擺了一道。他感情上的
激動比輸送船團遭破壞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可給你們上了一課了吧?你們總該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你們所無法掌握的對手。好好
再想一想,為什麼我要給你們現在的地位!」
  萊因哈特以他蒼冰色的眼眸盯著屈膝跪地的兩個提督,厲聲地叱責他們,同時禁止他們
在艦隊完全重新編成之前上戰場。這樣的責罰使得一旁的同事們為兩個當事人鬆了一口氣。
  事實上,萊因哈特有意撤換掉雷內肯普,讓他轉任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然後叫魯茲來
頂替,但是遭到秘書官希爾德反對。理由有三,第一,如果撤換雷內肯普而留下舒坦梅茲,
那麼被更換的人會覺得不公平;第二,肅清了宋巴爾特少將已得到殺一儆百的效果,於此時
如果繼續嚴懲部下會使人心萎縮;第三,日後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之職會被視為左遷者的落
腳處而遭輕視。萊因哈特認同了希爾德的說法,對舒坦梅茲及雷內肯普的責罰就僅止於叱責
了事。而且如果把兩人從前線撤下來,戰力亦會大受影響,所以萊因哈特只好採納希爾德的
意見了。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映出了他體內的奔騰怒火,放射出銳利的光芒,他需要一整天的
時間來平息這股澎湃的怒濤。
  ***
  雖然內部設備及佈局極為欠缺景致,但是行星烏魯瓦希上的高級軍官宿舍已經竣工,羅
嚴塔爾及米達麥亞才得以在數月不曾有過的在非人工的大地觸感中把酒共話。他們各自說完
了在戰場上的大小事情之後,話題便轉向到那個目前正威脅著他們的狡猾敵將。
  「他們的戰術真的只能以巧妙來形容,可是我不認為楊威利在累積了戰術上的勝利之後
,就可以獲得戰略上的勝利。你覺得如何?」
  若無其事地發表自己的感想之後,羅嚴塔爾凝視著友人的臉龐,然而他那顏色不同的兩
隻眼睛中卻充滿了狐疑的光芒。
  「怎麼樣?你有什麼看法?」
  「唔--」
  米達麥亞交抱著雙手。
  「說說看呀!只有我在嘛!」
  他們交談的語氣和在前線苦鬥而滿身泥濘、油污的下級軍官並無兩樣。結果米達麥亞在
猶疑了好一陣子之後還是開了口,或許就跟這種氣氛有關吧?
  「羅嚴克拉姆公爵曾經說過,如果同盟軍想一口氣扳回在戰略上的不利情勢,就必須在
戰場上將他本人打倒,除此之外,他們別無勝機。」
  「哦--」
  金銀妖瞳洋溢著的光彩中有著微妙的波動,其中透露出眼前的朋友不得不感到畏懼的某
種要素。
  「這麼說,表面上看來,楊威利是執著於戰術層面上的勝利,而事實上,這一切都是為
引出羅嚴克拉姆公爵與他正面對決的準備?」
  「這樣的推論才能切合常理。」
  「沒錯。」
  一邊凝視著羅嚴塔爾的首肯,米達麥亞一邊將酒倒進朋友和自己的杯中。
  「羅嚴克拉姆公爵如果被打倒了,我們就失去了領導者,也失去了忠誠的對象。這麼一
來,我們就不知道為誰而戰了,這是敵人所希望的吧!」
  「因為我們也還沒決定繼任者的人選。」
  「不管是誰是繼任者,絕無法像羅嚴克拉姆公爵那樣獲得絕對的支持吧?」
  米達麥亞的語氣和朋友的眼光一樣不單純,他知道,羅嚴塔爾除了有豐富的理性之外,
還有非理性的情感,那不僅止於給人好漁色的印象,一旦和亂世稱雄的野心連動起來,就具
有很大的危險性。目前,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自己--米達麥亞這樣想--他希望羅嚴塔爾
能自重、自愛些。浪費自己的才能,在平地上亂挖無用的洞穴是不應該的。
  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好友的心情,羅嚴塔爾愛惜地看著空空的酒瓶。
  「已經沒了嗎?真希望能再喝一瓶。」
  「很遺憾的,自從運輸船隊被殲滅之後,補給部門的情緒和慷慨程度就大大地打了折扣
。連高級軍官都不例外。」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9:03

  「姑且不論酒,一旦肉類和麵包的配給也開始短缺之後,士兵們的士氣就會受到影響。
自古以來可沒有饑餓的軍隊勝利的例子呀!」「我們得在挨餓之前打贏仗才行。」
  結果好像是萊因哈特被迫和楊威利正面決戰了,雖然目前開展了極為有利的戰局,同盟
的首都也在呼之可應的距離之內,但是,帝國軍的勇將們在心中的某個角落裡卻響著焦躁及
不安的二重奏。
  ***
  沒多久的工夫,帝國軍又出現第三個犧牲者了。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上將又因楊
艦隊而嚐到敗績。
  瓦列對帝國軍等待下一批補給而白白浪費時日的作法有異議,於是他自訂了獨立作戰的
行動方案呈給萊因哈特,以下就是他說服年輕主君的內容:
  「根據我們在費沙所獲得的情報顯示,同盟軍在其國內有八十四個補給基地及物資聚集
處。由於我軍的補給部隊為其所攻擊,所以我們應該以牙還牙,襲擊他們的補給基地,盡可
能的強奪他們的物資。」
  萊因哈特之所以允許他提出的行動方案並不是因為被小小的慾念所誘惑,而是因為他還
未作出最後的決斷,不知如何選擇,目前他需要一點時間,而且再怎麼說,補給物資是越多
越好,提高士氣的機會是不容錯過的。
  另一方面,以楊的立場來看,帝國軍的根據地既然在干達爾星系,那麼只要監視該處就
可以掌握帝面軍的動向,相對的,楊艦隊離開了海尼森之後就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以致於
帝國軍無法將監視的目標集中於一點,這個不利的條件對帝國軍那些絕非無能的將帥來說也
是很不利的。
  於是,為襲擊同盟軍在達希利星系上的補給基地而出發的瓦列艦隊,在半路上正面遭遇
了從達希利星域而來的楊艦隊,當然,楊艦隊是刻意在敵人的前進途中大剌剌地登場的,如
果帝國軍沒發現到他們,反倒會令他們大失所望。
  在局勢難明的情況下,非武裝的運送船隻位於艦隊中心部分以躲避敵人的攻擊,這是軍
事上的常識。然而,這個艦隊卻將球形的運輸貨櫃放在前頭,戰鬥用艦艇則像服侍女王的隨
從一樣地跟在後面,以這種陣形根本無法應付從前方來的攻擊,這種欠缺原則性的大意作法
,便是不期而遇的證據,瓦列是這麼判斷的。
  當帝國軍採行一絲不亂的凹形陣殺過來時,同盟軍停止了前進,接著便出現了醜態,自
己的貨櫃反而成了交戰的阻礙了,就算把陣形向側面展開來,要和凹形陣對抗又顯得火力層
太薄弱了,左右為難的結果,等帝國軍一開始進攻,他們乾脆就逃之夭夭了。這當然是楊艦
隊的偽裝欺敵,但由於表演得太真實了,參謀長姆萊中將還嘲諷說:
  「我們的艦隊最擅長的就是逃跑的演技了--」
  瓦列艦隊似乎有意為同事舒坦梅茲及雷內肯普洗刷屈辱,一心一意想追殺同盟軍,然而
,司令官制止了無序的攻擊,下令完成當初的目標--收集物資,瓦列不是那種優先以爭戰
為目的的男人。由於拖引貨櫃的運送船早就逃走了,所以超過八百個的貨櫃,連同裡面的貨
物都毫髮無傷的落入帝國軍手中,同盟軍那些沒規矩的鴨子可為帝國軍產下金蛋了。
  然而,當帝國軍將所有的貨櫃集中在艦隊的中心部位,像古代的北歐海盜一樣高奏凱歌
並準備回去時,同盟軍卻掉過頭來緊追不捨了。
  「守住貨櫃後退!」
  瓦列下達命令之後,把自己的旗艦放在最後面,在陣頭做反擊的指揮,整齊的陣形和砲
火使得同盟軍退縮了,再次想打肉搏戰的同盟軍,又像閉上嘴的猛獸般開始後退。然而,他
們仍然保持著一定距離,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
  「他們似乎依依不捨哩!貴重的物資被搶了,也難怪他們--」
  瓦列凝視著旗艦的螢幕,喃喃說道。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被置於帝國軍陣形的中心部分保護著的球型貨櫃突然閃起幾道光
束襲擊帝國軍。從密集成球形的內側發砲,使得帝國軍閃避不及,一艘驅逐艦被破壞了,一
艘巡航艦和兩艘驅逐艦受損。這個情形讓帝國軍大吃一驚。
  「貨櫃裡面竟躲著敵方的戰鬥人員!難道是他們看穿了我們需要物資而設下了陷阱?」
  不斷咋舌的瓦列放棄運送貨櫃,他下令清除那些彷彿在他們的胃裡面鑽營的寄生蟲。貨
櫃被從四面八方而來的能源光束所纏住,在瞬間的痙攣後爆炸了,而且不只是普通的爆炸。
  白熱的光塊撞擊著帝國軍將兵的視線,爆炸產生了連鎖,巨大的寶石群出現在帝國軍的
中心部位。每一顆寶石都要數萬個士兵的生命做代價。
  貨櫃所搭載的只是自動射擊系統和大量的液態氦,而能源光束往貨櫃集中就等於帝國軍
用自己的手完成了巨大爆炸物的引爆,熱與光的亂流從內側撕扯著帝國軍,每一艘艦艇的駕
駛人員為了避開彼此的衝撞,莫不拼命與機械格鬥,然而,他們的努力所換來的卻是急速前
進、砲門全開的同盟軍的凌厲攻勢。
  陣形和精神雙方面都陷入混亂狀態的瓦列艦隊,在楊艦隊的砲火之前遭受了徹底的痛擊
,數十萬道的能源光鞭抽打著帝國軍,帝國軍痛苦地慘叫著,炸裂的光芒就是從帝國軍的傷
口噴瀉而出的血沫。帝國軍的艦艇一艘接一艘和乘員們一起化為火球,其流血不止的景象令
人為之動容。
  ***
  「--人類總是有些優點的。」
  在楊艦隊的旗艦休伯利安艦橋內,先寇布中將一邊注視著螢光幕,一邊評論著司令官的
作戰。尤里安.敏茲也一聲不響地看著光與黑暗的群舞。楊推測帝國軍可能會把搶來的貨櫃
放在艦隊中心,然後用層層的艦艇來包圍住,所以他甚至算計到就算用自動射擊系統也會有
足夠的命中率而使得瓦列落入陷阱。
  然而眼看著計劃成功,部下們爆發出狂熱的歡喜聲浪時,楊卻沒有太過樂觀。
  「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怒氣和矜持應該也到達極限了吧?他們的物資也沒有足夠的量來維
持長期作戰。最近他應該就會發動全軍大舉攻來。或許他會以前所未有的猛烈意志和雄壯戰
法--」
  四周的將兵都把視線集中到他身上,楊這才注意到自己在無意識中把應該放在心中的話
脫口而出了,在孤獨中要保持心壁上沒有任何裂痕並非容易的事。
  Ⅳ
  帝國軍所受的打擊及衝擊又加深了一層。勉強整頓好殘兵敗將,生還的瓦列跪在年輕的
帝國元帥面前請罪,然而,萊因哈特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算了!」就離開位置,消失在
眾人面前了。留在原處的提督們垂著肩膀,從彼此的瞳孔中看見自己失意的表情。
  「連瓦列那麼會用兵的人都被打倒了--」
  提督們的聲音近似呻吟。
  「不,就因為擅於用兵,所以才會被打敗。雷內肯普和舒坦梅茲也是基於同樣的道理。」
  不是他們不服輸,如果瓦列是一個好戰之徒,他就會追殺放下貨櫃轉身遁逃的敵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今天也就不會中了楊的詭計。從這一點看來,很明顯的,是瓦列的理性束縛
了他自己的腳步,然而,瓦列雖然失敗了,卻不是完全沒有收穫,他在全面潰散之前,使艦
隊的秩序恢復完整,同時一方面偵察楊艦隊戰鬥後的行蹤。結果,他發現,從達希利星系方
向出現的楊艦隊離開戰場後朝洛佛丁星域方面消失了。
  楊威利每經過一次戰役就變換艦隊的集結地和補給地,一面移動一面作戰。
  以前,萊因哈特仗著他天才的智慧所推斷出來的事實,如今明顯地擺在其他提督的面前
,帝國軍的勇將們在這一瞬間鴉雀無聲了,從這件事來看,楊沒有特定的根據地,這也就是
他積極的戰略思想。
  「真糟糕,也就是說,同盟領土本身就是那傢伙的基地了!」
  法倫海特水藍色的瞳孔中夾雜著厭惡與感嘆之情喃喃說道。這就是由正規軍所實施的游
擊戰,而帝國軍必須不知疲倦地追著沒有主要根據地的敵人作戰,一想起其中的困難性,他
們先前所踏過的一萬多光年的長征路途,相形之下似乎就不算遠了。
  回想起來,楊威利連伊謝爾倫要塞都可以很乾脆地放手不要了,原本帝國軍就已經推測
楊不會執著於硬體根據地的用兵風格,但是,他會貫徹得如此徹底還真令人恐懼。
  米達麥亞用軍靴的後跟踢著地板。
  「--一個艦隊--」
  低沉的聲音中蘊含著大量的感情,有讚賞與屈辱,有感嘆和憤怒,這是一碗炙熱翻滾的
感情味湯點。
  「只憑一個艦隊就把我們搞得天翻地覆!那個傢伙竟能在他喜歡的時候,在他喜歡的地
方出現--」
  帝國軍早皆知道同盟軍有八十四個補給基地,但是,哪一個才是楊的下一個根據地呢?
太難預測了,在這個時候,難得的情報反而成了人們迷惑的原因了。
  「兩年前,當我們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和門閥貴族的敗家子們作戰時,我還以為再也沒
有像他們一樣差勁的無能之輩了。現在看來這個想法是錯誤的。看看我們的醜態,楊威利再
怎麼有智謀,也不過只有一個艦隊,而我們卻對他束手無策!」
  米達麥亞嘆息著說。法倫海特閃著水藍色的眼珠提議道:
  「乾脆我們去把他們八十四個補給基地佔據或摧毀,這麼一來,楊艦隊就會餓得動彈不
得了。」
  「那是紙上談兵。」
  羅嚴塔爾冷然地出言制止。
  「如果我們發動全軍,我軍在干達爾星系的根據地就會唱空城計了,即使我們制住了八
十四個地方,也只是犯了分散兵力的錯誤而已,各個擊破不正是楊所擅長的嗎?」
  「那麼,羅嚴塔爾提督的意思是讓大家袖手旁觀那些傢伙蠢動?」
  法倫海特尖銳地問道。金銀妖瞳的提督沉穩地避開了對方的舌鋒。
  「話不是這麼說,我們去追殺他們。他們就會逃了。目前不宜輕舉妄動,否則只是給他
們機會而已。」
  「但是,庫存的物資可不容我們悠然地冬眠呀!」
  「所以我們要誘出楊威利。設下陷阱將他引誘出來,再包圍消滅他。目前也只有這種方
法了。問題是要用什麼樣的餌來釣他?」
  「總而言之,只要打垮楊威利的艦隊,『同盟軍』就只是字典上的一個歷史名詞罷了,
不打倒他,我們沒有辦法獲得最終的勝利。」
  繆拉灰色的眼珠中充滿沉痛的光芒。
  這個時候,帝國軍領袖們的眼光焦點都無法避免地投注在楊艦隊上,而不是同盟的首都
或政府,楊威利的武力比同盟政府更對他們造成現實的威脅。當軍隊在沒有政府的情況下自
立化,征服者們的權力和權威便無以維持了。
  「同盟軍的行動應該有一定的模式。」
  說這句話的是年輕而滿腔熱血的特奈傑中將。只要解析出其模式,就可以知道楊下次會
在哪個根據地現身了。
  「你難道是白癡嗎!」
  畢典菲爾特使用了太過率直的表現法。
  「照這個情形看來,如果要等到解開他的行動模式之謎,可能要花上多少年,或者我們
該等到同盟所有的補給基地都讓楊威利給吃光了再說。」
  「黑色槍騎兵」的指揮官不理會因憤怒和不平而漲紅了臉的特奈傑,把眼光轉向米達麥
亞等人。
  「如果楊像個發情的公貓一樣四處騷動的話,我們就別管他,直接攻入敵人的首都!」
  畢典菲爾特說道。他的表現雖略嫌不上道,但意見卻不見得那麼不可取。
  「然後我們又得再把大部分的軍隊撤回本國,這麼一來,毫髮無傷的楊威利就會從某個
補給基地出發搶回首都,重建同盟,而為了要打倒他,我們必須再一次遠征。」
  米達麥亞的語氣雖已有所克制,但是,似乎反而更刺激了畢典菲爾特。
  「你怕楊威利就像小羊怕狼一樣,你難道不怕後世人的恥笑?」
  畢典菲爾特的說詞毒辣已極,然而米達麥亞卻不為所動。
  「我所擔憂的並不是楊威利個人,而是我國和前線的距離。如果你不能了解到其中的重
要性,那我也沒什麼好跟你說的了。」
  畢典菲爾特沉默了,因為他非常了解對方話中的含意。目前,帝國本土和費沙之間的通
訊雖然大致能維持暢通,但是補給方面誰都不敢保證,而萊因哈特的陣營中絕對沒有認為缺
乏補給仍可長期作戰的愚蠢狂徒。
  諸將意見紛云之時,萊因哈特頒佈了命令。
  「召集所有的提督!決定作戰計劃。」
  領命的總參謀長奧貝斯坦雖然極想知道作戰的內容,但是,金髮的年輕主君卻沒有進一
步做詳細的說明,只是簡短地補充說道:
  「不出一個月,楊威利的艦隊就會從宇宙消失,眾卿們請拭目以待。」
  奧貝斯坦退下了,在他的記憶中,主君從未曾如此毫無根據地口出狂言。
  Ⅴ
  提督們聚集的大廳,欠缺完美的裝飾。如果運輸船隊沒有被楊擊潰,或許在建築和內部
裝潢上會多花一些心思,不過,目前談得上優美的,只有站在講臺上的年輕獨裁者的容姿了
,但是從其優美的嘴唇中說出來的語句卻極其辛辣。
  「我問你們!我們為什麼要越過宇宙深淵,進行這次數千光年的征服之旅?難道是為了
成就楊威利的英名嗎?身為武人的各位,榮譽感長了翅膀了嗎?」
  幾個提督聽起這段話來如雷貫耳,裹著黑銀兩色華麗軍服的身體僵硬了起來,尤其是「
成就楊威利英名」的瓦列、舒坦梅茲、雷內肯普三個提督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壓住後腦似的
眼睛朝下,不敢抬頭,然而瓦列毅然地抬起頭,直視著年輕的主君。
  「下官破壞了閣下常勝的聲譽,罪大難當,深感惶恐,但是,不,應該說就因為這樣,
下官才斗膽敢言,請閣下允許下官爭取勝利戰績以償失職之過。」
  「我會拭目以待。不過,我自己本身也該出面了。」
  萊因哈特將眼神投向另一個提督。
  「羅嚴塔爾!」
  「在!」
  「你率領艦隊朝洛佛丁星域前進,攻下該地的敵人補給基地,同時控制周邊航路!」
  羅嚴塔爾吞下了原本到了嘴邊的答覆,回望萊因哈特,年輕的獨裁者低聲笑道:
  「你不懂嗎?這是假設狀態。其他的人也各自率領自己的艦隊離開我身邊。看到我孤立
了,楊威利就會從洞窟中跑出來,我們就張開網狙擊他。」
  提督們交換著視線。
  「那麼,閣下是打算以自己做餌,只以直屬的艦隊對付楊威利的攻擊?」
  奈特哈爾.繆拉以代表眾人之姿問道,他從年輕的主君的眼光中得到了答案,不由得提
高了聲音。
  「那太危險了,請允許下官留在您身邊當前衛。」
  萊因哈特微微一笑。
  「不用擔心,難道你認為我不是楊威利的對手?」
  「不,不是--」
  辭窮的繆拉答不出話來,米達麥亞向前踏出一步。
  「我們擔心的不是這一點,但是楊威利雖堪稱名將,也不過是一介艦隊司令官,閣下大
可不必親自出馬與其較量分出勝負。請您三思。」
  年輕的獨裁者同樣拒絕了這個說法。
  「你的辯才果然是一絕,不過,根據情報,楊威利最近晉陞為元帥了,我也是帝國的元
帥,和他資格相當,這不算過分。」
  「全宇宙沒有人能和閣下相提並論。」
  特奈傑熱烈地叫著,然而,他並沒有更具體的提案,所以萊因哈特也只是冷冷地點點頭
而已。奧貝斯坦的義眼和羅嚴塔爾的金銀妖瞳中,閃過冷冷的笑意,瞥了特奈傑一眼。「奉
承者」,這是他們共同的想法。
  米達麥亞淨了淨嗓子。
  「下官明白,既然閣下決定了,下官多說也無益了,但是,如果閣下能將您部分的想法
告知下官,我們也比較能安心。」
  「我也想過這一點。我就來消除你們的不安吧!」
  萊因哈特把蒼冰色的眼睛投向靜候在角落的少年艾密爾,命令他拿酒過來。他的語氣與
其說是命令,不如以請求來形容來得貼切些,提督們不禁為之一驚,也有人在這個時候才發
現萊因哈特在旁邊的桌子上擺了一疊厚紙。
  全身因緊張而顯得僵硬的艾密爾,拿來紅酒瓶和酒杯,在杯中倒滿了酒,恭恭敬敬地遞
給萊因哈特,他沒有灑出半滴酒來,這或許讓那些提督們比少年本身更感到安心。
  萊因哈特那雙如雕刻家投注了最高熱情及全部注意力所雕塑出來的手慢慢地翻轉過來,
鮮紅色的液體便成了一道濕潤的光束,從酒杯中傾倒在紙上。
  提督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如同浸泡於血中的紙束上。他們的視線如此地炙熱,以致於不禁
令人懷疑如果焦點完全吻合的話,紙束是不是會著起火來?萊因哈特的手指頭抓起了一張紙
片,當他一張一張拿起之後,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的眼中開始散發出理解的光彩,最後,當
酒滲不透的紙張出現在眾人眼前時,年輕的獨裁者環視四周。
  「看到了吧?紙雖薄,但只要重疊幾十張,就可以將酒完全吸乾了。我打算以這種戰法
對付楊威利的銳鋒。他的兵力絕對沒有辦法突破我所有的防禦陣形。」
  萊因哈特的說法極為抽象,不過,這些身經百戰的勇將們都很清楚,他們了解年輕的主
君創造了堪稱為藝術的用兵法,並且將付諸行動。
  「然後,當他的攻擊到達極限不得不停頓下來時,你們就率領艦隊回過頭將他包圍起來
,殲滅其兵力,把他帶到我面前來,不論生死。我要讓自由行星同盟的主政者們看看他的下
場,讓他們立下獻城盟書。」
  沒有人帶頭,但是提督們都無言地一起對年輕的主君敬禮。他們又一次領教了他戰爭的
天才。
  ***
  希爾德--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再次求見萊因哈特是在晚餐之後。雖
然知道萊因哈特會嫌自己太囉嗦,可是她還是要勸萊因哈特不要和楊正面對決。燈光照亮了
她一頭短髮,希爾德開始說服。
  「不要去管楊艦隊,先攻陷行星海尼森,讓同盟政府降服,然後要他們命令楊威利停止
無益的抗戰,這樣一來就可以不戰而達到征服的目的了。」
  「然後,我在純軍事上就立於敗者的位置了。」
  「--」
  「不,不行,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我不能輸給任何人。人們對我的尊重及信仰是來自於
我的不敗,我不是因聖者之德而獲得士兵及民眾的支持的。」
  萊因哈特秀麗的臉龐上閃過一抹自嘲的陰影,希爾德不禁為之一驚。她不禁想道,這個
年輕人銳利的知性如今反而成了不幸的原因了--
  「那麼,就遵照您的意思吧!不過,我也要一起上旗艦去。」
  「不,瑪林道夫小姐。妳不是戰場上的勇者,妳不上船,不會為妳帶來任何不名譽的後
果。妳就留在干達爾等著好消息吧!這一次的戰鬥不比前些日子的輕鬆,大概沒有觀戰的餘
裕了。」
  希爾德想抗議,但是萊因哈特又接著說:
  「如果妳有什麼差錯,我沒有辦法對妳父親瑪林道夫伯爵交代?」
  希爾德不能再說什麼了。一個名叫阿洛斯.馮.利利安克隆的中尉負責指揮由二十名部
屬所組成的希爾德的護衛隊。
  ***
  來為萊因哈特整理床舖的少年艾密爾指責敵將楊威利,他認為楊威利四處竄逃,不堂堂
正正戰鬥是卑劣的行為。金髮的年輕獨裁者微笑著搖搖自己秀麗的臉龐。
  「艾密爾呀,你那麼說是不對的。所謂的名將只是賜給那些懂得辨別該後退的時機和逃
命方法的人!只知道突進而戰鬥的猛獸只能成為獵師的助手。」
  「可是,公爵閣下,您至今未曾逃過吧!」
  「如果有必要,我會逃的,目前是因為沒有必要。」
  萊因哈特以平靜,教導式的口吻說道:
  「艾密爾,不要想學我。誰都模倣不了我的,模倣我反而對你們有害,不過,如果你以
楊威利那種人為榜樣,至少就不會成為一個愚將--不,你是會當醫生的。我說了些亂七八
糟的話了。」
  自己為什麼准許這個少年進入心中的迴廊呢?不,應該說是自己請他進來的吧?萊因哈
特找到一個自以為是的解答,不過,他不知道對不對,或者那是一種冀求有相對報償的行為
,然而,萊因哈特大概不願承認吧?
  「而我則沒有其他的生存方式,不,或許是有,不過,當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就決
定走這條路了,為了奪回被奪走的東西才開始踏出這一步的。不過--」萊因哈特沉默了。
「不過--」之後想說些什麼呢?艾密爾無法想像。萊因哈特將視線從遙遠的地方拉回到少
年的身上。
  「睡覺吧!小孩子需要作夢的時間。」
  這是以前姐姐安妮羅傑對萊因哈特所說的話。當他和來家中住宿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擠在小小的床上東拉西扯時,姐姐就會從門外傳來叮嚀:「睡覺吧!小孩子需要的作夢時間
比大人多得多喲!」
  艾密爾行個最敬禮出去之後。萊因哈特的心急速地朝現實的敵人收斂,他站在硬質玻璃
窗邊,一邊極目眺望一邊喃喃自語。
  「這是你所希望的,你要實現願望就會來到我面前吧?奇蹟的楊。」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睛注視著閃爍的星群,那是一雙希望藉著戰爭以獲得至高寶座的野
心家的眼睛。他把裹在黑色和銀色布料中的手伸向前,手掌貼在硬質玻璃上,他在玻璃上感
覺到自己體內脈動的反射,金髮年輕人秀麗的臉上浮起微微的笑容,充實的昂揚感充滿他的
身體,使所有的細胞都躍動起來。
  這一瞬間,他是幸福的,他失去最好的朋友已將近一年半了,而現在,他有了最好的敵
人。
  萊因哈特需要敵人。儘管他本身光芒四射,但如果沒有可以反射他光芒的對象存在,一
切就顯得極為空虛了。
  ***
  四月四日,渥佛根.米達麥亞率領麾下艦隊朝艾流塞拉星域出發。第二天,四月五日,
羅嚴塔爾的艦隊開始對鄰接著艾流塞拉的洛佛丁星域實施進攻。
  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站在旗艦托利斯坦的艦橋上,凝望著遙遠的烏魯瓦希行星。
  「全軍回頭包圍,殲滅楊威利?--」
  這些話有百分之九十是說在心中,所以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真是巧妙的戰略。但是如果沒人回頭來包圍的話,事情會如何演變呢?」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9:06

【第七章】
  Ⅰ
  所謂的「巴米利恩會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實在不易確定,如果以先前帝國軍三個艦
隊的敗亡為第一幕,那麼,此次會戰於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年二月就已經揭開序
幕了。而以自由行星同盟遼闊的宇宙領域為陷阱,想將楊艦隊圍在巨大的蜘蛛網中的萊因哈
特,其壯大戰略是在四月四日米達麥亞艦隊朝艾流塞拉星域前進時開始了具體的實施行動。
獲知此消息的楊,於四月六日下令朝帝國軍的總根據地干達爾星域出動,十日,應楊之請前
來當顧問的「銀河帝國正統政府的軍務尚書」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來到楊的身
邊。
  當梅爾卡茲為了趕赴新職務而前來辭行時,原為亡命政權首相的瑞姆夏德伯爵以一臉像
塗上螢光塗料的表情責問著梅爾卡茲為何棄上司於不顧而自行逃命的卑鄙行為,可惜的是,
梅爾卡茲不是那種對誤會和曲解會有過敏反應的男人。
  「我在這裡對伯爵閣下,對皇帝陛下也沒有什麼幫助。倒不如協助楊提督打倒羅嚴克拉
姆公爵,或許還能找出最後的可能性,我想閣下應該會允許我這樣的行動--」
  瑞姆夏德伯爵沉默了。對於自己對幼帝一字不提的羞恥心也隱隱約約盤據在他的心頭。
  梅爾卡茲從離開首相府,舒奈德對他行了個禮迎了上去,五個穿著帝國軍制服看起來有
些倦態的男人跟在他後面。舒奈德帶著微微苦笑回頭看著這五個人。
  「這是帝國正統政府軍的全部人員。他們要求永遠跟隨閣下左右。」
  梅爾卡茲看著這幾個「正統政府軍」士兵的臉。他們不論在年齡或體形上都沒有統一,
一個看來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穿著一件很明顯是承自父親而大小不合身的舊衣服,顯得
極為侷促,最年長的一個看似與梅爾卡茲同年紀。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表情,每一張臉都融
合了忠誠、勇氣和自我滿足的微妙情感。梅爾卡茲放棄說服他們,因為他明白,除了順應他
們的意思及請求之外,別無它法了。於是,這支僅有七名成員的軍隊加入了楊艦隊。
  事實上,帶著這種「非正規兵」的不只有梅爾卡茲,和萊因哈特已經交過手而戰敗的莫
頓、卡爾先兩提督也已重新編組銳減的兵力,與楊艦隊合併了,雖然都已事先向國防委員會
及統合作戰本部申請,但是他們都沒有等到回音就擅自實施合併。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說,這
證明了軍部的秩序已經是有名無實了。
  從這些事情的跡象來看,有人評論「最後決戰時刻,突顯了同盟軍的義勇兵性格」,但
是義勇兵雖極富有戰鬥意志及勇氣,從裝備及指揮系統的觀點來看,卻是「烏合之眾」。在
武裝抵抗運動中,他們可以成為貴重的戰力,但是和大艦隊正面決戰時,就很難想像他們能
有效地發揮實力了。以前,楊在「救國軍事委員會」的內戰中也曾為大群空有滿腔熱血的義
勇志願者所苦。這次楊要的是莫頓和卡爾先的指揮能力,所以他也不想繼續在雞蛋裡挑骨頭
了--
  ***
  然而,除此之外,楊又發現身邊還有非正規兵存在。那就是跟著尤里安.敏茲,有著壯
碩體格的黑人路易.馬遜少尉。
  當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送來帝國軍的最新動向資料時,楊遠遠地望著那個黑巨人質問
道:
  「那到底是什麼人?」
  「你說什麼呀?那是路易.馬遜少尉!」
  「我知道。我是說,為什麼連他也上了我的船艦?」
  「當然是因為尤里安在這裡呀!他可是個好護衛哦。」
  菲列特利加簡單地把話交代清楚了,自己在公私兩方面也沒有細分清楚的楊完全沒話可
說了。於是,馬遜也保住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
  當楊在自己的房間中看著菲列特利加送來的資料時,他覺得高掛在心靈地平線上的太陽
沉下來了,他不覺嘆了口氣。根據資料顯示,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直屬艦隊也將隨著
其他將領的艦隊離開干達爾星域。楊原本打算制壓干達爾的意圖不得不做修正了。
  「好可怕的人哪!」
  楊在心中喃喃說著,他的自言自語化成了冷冽的恐怖水珠,浸透了全身的細胞。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構想能力之雄大,計算之精密實在令人咋舌,一個凡
人想做到其中任何一項都很困難,而這個金髮的年輕人卻同時具有這兩方面高度的智慧。
  萊因哈特將麾下的提督們遠遠地支開,看似孤立了他自己的艦隊,實則是想把同盟軍誘
入巨大的陷阱中,這一切都在楊的預測內。但是萊因哈特離開干達爾星域卻出乎他的意料。
楊原本打算抓住萊因哈特麾下的提督們離開主力部隊的最大時間差,在他們尚未回過頭來圍
剿前,來個短期決戰以獲得勝利。然而萊因哈特竟然也移動了主力部隊,行動路線雖然巧妙
地呈現曲線路徑,然而,指據電腦的推算,其行動的速度和角度正好是當提督們離開主力部
隊到最遠的反轉攻勢的界限點時,萊因哈特本身就朝巴拉特星系突進,一直到可以用肉眼看
到同盟首都海尼森為止。要防備他闖入巴拉特星系,避免把首都周邊區域變成戰場,楊就必
須比當初的計劃還早與萊因哈特交戰。當然,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也會比楊當初預定的更接
近戰場,也會更快回過頭來圍攻。前有萊因哈特,後有羅嚴塔爾及米達麥亞,楊不會自我美
化到相信自己可以同時承受他們的夾擊並且獲得勝利。楊的勝算是在把帝國軍完全分開來後
,以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為各個擊破的對象後才有五成的把握。
  「只有五成嗎--?」
  事情演變至此才進入戰術層面,不過,楊的立場還是相當不利的,楊是非勝不可,而萊
因哈特則只要維持住戰線到麾下的提督們趕到戰場上來就行了。雖然以萊因哈特的性格來說
「勝」比「不敗」更重要,但是他的積極性、機動性的背後卻有著深不見底的智慧,與衝動
及莽撞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儘管如此,楊還是得勝過這個勁敵。
  「不能不勝嗎--?」
  楊微微苦笑著。「必須」這種思考方法不是他所喜歡的,儘管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心
所願,但是他還是希望盡可能地走上自主和自發的路。事實上,人生的每一個足跡都覆蓋著
後悔的塵土--
  「儘管如此,這還是一件不簡單的事哪!沒有人來代替我嗎--?」
  --當然,應該是沒有人的。楊常常被交付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做的料理材料,然後被
迫站在廚房中變魔術。
  發現有人急切地敲著門,楊打開遙控門一看,亞麻色頭髮的少年帶著緊張的表情站在外
面。若看在同年齡的少女眼中,一定顯得極英勇而令人心動吧?
  「我可以進來嗎?元帥。」
  「我的門總是為你開著的。進來吧!」
  比監護人還早四年拿到中尉階級的少年行了一個禮進入室內。他把落在端整額上的亞麻
色頭髮攏上去。坐定後,楊詢問他的來意,尤里安探出身子。
  「您對羅嚴克拉姆公爵分散全軍一事有何看法?」
  「你說有什麼看法?」
  「那我就說說我的想法,這很明顯是個陷阱。他會這麼公然地讓各提督出動到各地,分
明是引誘我們--我們的根據地是空的,你來攻擊吧!如果去了,一定會落入他們的圈套中
。」
  「什麼樣的圈套?」
  楊的表情和聲音都彷彿罩上一層霧似的,然而,尤里安的視線卻有著能穿透這層層煙霧
的熱力和敏銳。他把視線停在楊的臉上,一口氣把話說了出來。
  「如果我們的艦隊一接近敵人的根據地,他們所有的艦隊就會抓住時間一舉回頭反攻,
把我們趕進一個大網中殲滅。這就是他們的圈套。」
  楊脫下印染著五稜星的扁帽抬起頭來。他不知道這種時候該不該稱讚少年洞察的準確性。
  「您當然也知道的吧?因為我都想到了,更何況是您?可是,您卻還要自己跳進圈套中
。」
  楊沒有說話,伸手撫弄著他那頭黑髮,尤里安見狀便把身體往前探出去,楊覺悟到躲不
過少年的滿腔熱誠,只好面對事實。
  「喲,一般人都說年輕人容易衝動,年長者總是扮演著壓抑的角色。現在,看來情形是
顛倒過來了,你認為我會輸給羅嚴克拉姆公爵嗎?」
  「您要以這種說法來讓我閉上嘴就太懦弱了。」
  瞬間的沉默之後,楊承認錯誤,低下了頭。
  「--是我不對。你說得沒錯,這種說法是太懦弱了。」
  「不,是我太狂妄了,對不起。」
  楊鬆開叉著的腿又重新坐定。
  「聽著,尤里安,我以『不打沒有勝算的仗』為座右銘。這次我也絕對不會違背這個座
右銘。」
  「您有勝算?」
  「老實說,不多。」
  楊戴上黑色扁帽,把雜亂的頭髮壓在底下。既然決定接受對方的詢問,他就希望盡可能
地把事實和真象說出來。雖然不願對方完全知道事實--
  「但是,這是唯一的機會。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在看穿了我的意圖之後故意來誘我上鉤的
。如果只為取得勝利的話,他大可無視我們的存在,直取首都海尼森的。應該說,這樣做比
較有效。然而,他並不這麼做,也就是說,他接受了我無禮的挑戰。」
  「您是有感於他的意氣,所以才決定堂堂正正地和他正面對決嗎?」
  楊以直指己心深處的表情沉思。
  「不,我才不會那麼浪漫哪!我現在想的只有一點--如何利用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浪漫
及自尊來打敗他。事實上,我也希望能贏的輕鬆些,但是這回這個方法已經是最輕鬆的選擇
了。」
  尤里安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還是閉上了他那形狀姣好的嘴唇。使楊感到困惑
、動搖並不是他的本意,但是,難道真的沒有更輕鬆的方法嗎?尤里安不禁懷疑著。然而,
不知為何,他卻又猶疑著沒有說出口,最終他只是這樣說道:
  「總而言之,不要太勉強自己。」
  楊點點頭很高興地說道:
  「沒問題。勉強行事不合我的胃口。多謝你的關心。」
  Ⅱ
  離開根據地的前一天,也就是四月十一日,楊給了麾下的所有士兵、軍官半天的休假。
這是出戰前的慣例,楊一直堅守著這個慣例。
  司令官的命令一經下達,隨即湧起一陣有生氣、但缺乏實質性的歡呼聲,根據地魯德米
拉是由軍事基地及岩石所組成的行星,實在沒什麼娛樂設施,時間的自由並不能就意味著行
動的自由。奧利比.波布蘭看著朋友高尼夫聳了聳肩。
  「如果是在海尼森或伊謝爾倫就另當別論了,但在這種基地哪有什麼地方可去呀?算了
,我決定去找一個一夜情的對象,你呢?」
  「在房間裡睡覺。」
  「這麼無聊的事還講得這麼大聲!」
  「不無聊啊!」
  「開玩笑地說是無聊,老實說就更無聊了。」
  「你比較喜歡開玩笑吧?」
  接受了高尼夫若無其事的眼光,波布蘭輕輕岔開話題。
  「我不光靠開玩笑過活,不過,我可不想在沒有任何情趣的環境下生活。」
  「你本身就是一個笑話吧--」
  「--最近你的惡意表現似乎大有進步嘛,高尼夫先生。」
  「不,不,只不過是出自一個不受女人歡迎的男人的嫉妒心罷了。你可不要介意呀,波
布蘭先生。」
  兩個擊墜王互相給了對方一個嘲笑,然後各自朝自己的方向走去。
  ***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少校根本不需要思索如何去度過「到晚上十二時為止的自由時間
」,因為楊威利請她到他的房間去。菲列特利加淡淡地補了原本就淡淡的妝進了房間,楊一
副不知該選擇何種表情的樣子面對著硬質玻璃桌,一迎進菲列特利加,他就板著臉要她坐下。
  楊威利在宇宙戰場上可以用一隻手指頭指揮上萬艘以上的大艦隊,可是,這個原本希望
做個歷史學者的青年,在他每一齣的人生戲劇中都不算是個好演員,在某些場合,他甚至還
是一個會讓舌頭打結的拙劣演員。儘管如此,現在他仍然辛苦地轉動著舌頭的引擎,呼喚著
對方的名字。最先,他叫「上尉」,然後慌張地更正為「少校」,再過好一陣子又改為「格
林希爾小姐」,每一次,美麗的副官都回應了,可是,在那之後他卻又無話可說了。那不是
出於惡意,而是因為怯懦。他好不容易鼓動了一百倍於與敵人作戰時的精神彈簧,叫了第四
次。
  「菲列特利加。」
  這一次,淡茶色眼眸的年輕女性沒有立刻回答。這真是一件劃時代的事,因為楊威利從
來就沒有直呼過她的名字。她睜大了茶色的眼睛,好不容易才答了一聲「是」,也因為這個
字使她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覺得好像好不容易找回了十一年的時間。」
  菲列特利加柔柔地微笑著。
  「元帥是在艾爾.法西爾星域救了我的命之後叫我的名字的。您還記得嗎?」
  臉上發著高燒的楊威利像個電動木偶似的點點頭。
  如何把被帝國軍重重圍困下的艾爾.法西爾星域的人民送走,當時二十一歲的楊中尉不
甚自信地抓著頭,從此開啟了在他往後的人生中不斷被人稱為「奇蹟的楊」的第一頁,菲列
特利加為他送來了餐點。
  「謝謝你,格林希爾小姐。」
  年輕的中尉對著十四歲的少女認真地說道,少女不由得笑了出來,要求這位看來完全不
像軍人,倒像將來會成為有成就的學者模樣的青年軍官叫她「菲列特利加」就可以了。「逃
離艾爾.法西爾」對楊、對菲列特利加而言都是一個出發點,終點還在他們的視線之外。此
時,楊把目標放在折返點上,但是要擺脫停滯不前的狀態卻不容易。
  「菲列特利加,等這場戰役結束了--」
  楊有系統地說到這裡,但是,感情及意思已無法有效地整合,以致接下來的話一點脈絡
都沒有。
  「我比你大七歲,而且,怎麼說,這個,我有一個完整的人所欠缺的部分--此外,我
的壞習慣又是那麼多。回顧以往種種,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資格做這種要求,看來好像
是利用地位壓人,而且在戰鬥前提出這種事,實在不應該--」
  菲列特利加調整了自己的呼吸。她並沒有為表面上的混亂而迷惑,她已經把握住了楊的
心情。菲列特利加自覺一顆心加速跳了起來。
  「但是,說了後悔總比不說後悔來得好--啊,真傷腦筋,從剛才開始就只一直隨自己
高興亂講話。總之--我想和妳結婚。」
  一口氣突破關卡的楊,彷彿要吐盡肺裡的空氣似地鬆了一口氣,要甩開優柔寡斷是需要
不少體力的,菲列特利加覺得自己的心彷彿長了翅膀似地鼓動著,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她心裡
已經盤旋了多久的一段時間了啊!
  「我想如果把我們兩人的退休金合起來,就算將來年紀大了應該也不愁吃穿的,而且-
-」
  菲列特利加不斷搜尋著一些字句,可是她優秀的記憶力卻在這個時候背叛了她。原本應
該豐富無比的詞彙不知都跑到哪去旅行了。
  「我的父親和母親差了八歲。這件事我曾經有對你提及過嗎?如果我說了--」
  菲列特利加笑了。在笑之前她就決定了,因為她覺得如果不這樣,臉上的表情就會完全
不同,那可能會使楊感到狼狽。可是她看著楊,知道他並沒有感受到她的喜悅,同盟軍史上
最年輕的元帥,穿上軍服也不像軍人的這個青年從扁帽下面,從露出的前髮下面不安地看著
她。
  「呃,妳覺得怎樣?」
  楊露出了難以表現的表情,勉強形容起來,那就像接受教官口試的軍官學校學生的表情
,事實上,在他真正接受口試時,楊從來不曾有過如此深切的表情。他脫下了扁帽,一副欲
言又止的樣子困惑地說:
  「--我還沒有聽到妳的答覆,怎麼樣?」
  「啊?」
  菲列特利加睜大了棕色的眼睛,發現到自己的失神,不禁紅了臉。好或者不好對她來說
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所以她的思考和言語動作,都已經輕輕地帶過那個關口了,她沒有注
意到障礙的存在。菲列特利加用韁繩把自己那顆躍動不已的心加以控制,好不容易才得以說
出來。
  「好的,閣下。」
  菲列特利加反覆說道。她突然有種極度不合理的疑念--她的聲音是不是只有自己聽得
到,而楊卻沒聽到呢?
  「好的。嗯,我很高興--」
  楊笨拙地點點頭。現在又輪到他辛苦地來選擇詞彙了。
  「謝謝,該說什麼--該說什麼好呢--該說什麼呢--」
  結果,楊什麼都沒說。
  ***
  走進亞列克斯.卡介倫中將房間的尤里安,步伐顯出有種異樣的沉重感,感到懷疑的卡
介倫在明白原委之後笑了一笑,調了一杯淡淡的摻水酒給少年。
  「--是嗎?姓楊的那個傢伙終於提起他那麼一點點的勇氣了?」
  尤里安點點頭,一口氣灌下了那杯酒,卻被輕輕地噎住了,冰塊互相碰撞,發出了清涼
的聲響。卡介倫微微一笑,也在自己的杯子中倒滿了酒。
  「基本上說來,這是一件喜事,我們來乾一杯吧!」
  尤里安看著杯子,紅了臉。不只因為酒精的緣故,他為自己還未乾杯就喝了酒的失禮行
為道歉。卡介倫在杯子中放了冰塊,把調得比剛剛那一杯還濃一些的酒推到少年面前,一完
成乾杯的動作,尤里安便問道:
  「您說,基本上來說這是一件喜事,此話怎講?」
  「對楊來說是喜事,因為他總算有了新娘了,而且還是上上之選。對格林希爾少校來說
,雖然是一件極令人好奇的事,不過能和自己喜歡的對象結婚實在是好事,因為葬禮可以一
個人舉行,婚禮卻非得兩個人不可。」
  「那麼為什麼說基本上呢?您保留了什麼?」
  卡介倫沒有立刻回答,先為自己調了第三杯酒,把杯子拿在手上,沒有喝,然後回答。
  「理由就是你在我們乾杯之前就喝了一杯。」
  「--」
  「你喜歡格林希爾小姐,對吧?」
  尤里安一下子激動了起來。把空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杯中的冰塊便激烈地舞動起
來了。
  「我衷心祝福他們兩人!真的,我很喜歡他們兩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我知道。」
  卡介倫溫和地制止了少年。
  「要再來一杯嗎?」
  「--嗯,淡的。」
  中將為他調了一杯恰到好處的酒。
  「我知道是我多事,不過,不只是戀愛,人的心理活動是不能用數學來解答的,也不能
用方程式來代替。以你的情形來說,你只到達愛慕的階段,所以不妨把它當成一段美好的回
憶來消化。但是,如果再進一層,對某個人的愛情就會使你失去對另一個人的關懷和尊敬,
這不是是非善惡的問題,而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演變而成的。老實說,事情會變成這樣還
真令人困惑。你的頭腦好,性格又佳,但是最好不要再牽扯在這件事上,火是很容易引上身
的。」
  「嗯,我知道。」
  「唔,知道就好。即使只是停在腦袋而已。」
  卡介倫似乎看透了尤里安的心,他繼而把話題一轉。
  「可是,他們兩個人結婚之後會不會還彼此叫元帥、少校啊?」
  「應該不會吧?」
  尤里安虛應形式地回答,卡介倫便故意板起一副臉孔。
  「不,我太太在結婚之後不久也還叫我上尉,每次被她一叫,我就不由得敬了禮。」
  尤里安笑了,可是,卡介倫知道有八成以上是基於禮貌上的緣故。
  「不管如何,這是我們大家都活下來之後的事了,如果他們結婚了,尤里安你怎麼辦?
啊,可以到我家去。」
  酒精外的某種因素使得尤里安吐出的氣息顯得極為炙熱。他把喝光的酒杯重新放回桌上
,不斷地輕咳著。
  「我不想妨礙他們的新婚生活,嗯,怎麼說呢?我可不喜歡被人家拒絕。」
  聽來像是開玩笑,但是尤里安是想,如果楊和菲列特利加結婚,自己該離開他們一陣子。
  在尤里安的胸中,一個還沒看過的行星的影像雖然不明確,但卻慢慢組合出形狀來。那
是位於帝國領域邊境小星系的一個小行星。太陽系的第三行星--地球。對人類來說,那是
以前唯一居住的世界,當尤里安從瀕死的德古斯比司教口中聽到這個名詞時,他就覺得非去
看一次不可。
  當然,尤里安無法預知那裡有些什麼,如果那兒暗藏了一把可以劃破一部分歷史面紗的
刀刃,那麼,他必須把那把刀弄到手。不過,這種想法當中大多混入了願望的奶精,不能說
只是預測知識方面的黑咖啡。
  然而,尤里安還是覺得有前去一看的價值。尤里安在預測的能力方面遠不如楊,但是如
果輔以行動和親眼見識,應該可以彌補這方面的不足,他覺得自己應該以有異於楊的方法來
接近現在和未來。如果這次戰役結束後還能倖存下來,如果能看到楊和菲列特利加結婚,他
就要前往地球旅行。
  「希望你們幸福--」。
  尤里安在口中喃喃說著,把飄蕩在心頭的某種遐思放在抽屜裡上了鎖。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9:13

  這個時候,凝視著少年的卡介倫,眼中似乎也洋溢著趣味及共識的光芒。
  Ⅲ
  離開根據地的楊艦隊一路朝巴米利恩星系繼續航行。
  「不知什麼時候這個艦隊成了一個大家庭,楊要指揮控制也很麻煩吧。」
  卡介倫對尤里安說道,然而,他自己本身也是「非正規兵」。由於失去了伊謝爾倫要塞
,原任事務總監的席位應該也不見了,但是在下個職務還沒有決定之前,他就以監察人的身
分搭上旗艦休伯利安了。
  在這個情形下,距離的縮短和緊張的增加顯現出了完全的對應關係。當他們到達巴米利
恩星系的最外緣,從螢幕上凝視著那如早春嫩芽似的?星時,同盟軍的幹部們都確實聽到了
自己體內血管收縮的聲音。
  「真是不可靠的太陽啊!」
  亞典波羅中將連?星都罵了進去,可能是因為過敏的神經格外令他感到不快吧!即使?
星依然明亮、強烈地照耀著,或許還是會因別的因素而遭指責。
  「如果不在這裡阻止住羅嚴克拉姆公爵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已是確定的事實而不只是共識,因此所有的幕僚們都不再提起了,他們秉持著這無言
的協定,把視線集中在他們的司令官身上。楊正和梅爾卡茲愉快地交談著--看來是如此-
-看在眾人的眼中,大家心裡的負擔也稍微減輕了些,只要司令官健在,他們就有期待奇蹟
的可能性。
  印著五稜星的黑扁帽、黑色短上衣和半統靴,象牙白的領結和寬褲--晉陞元帥後,楊
的軍裝並沒什麼變化,只是階級章上的星星數目多了一枚而已。然而,其所象徵的意義一般
說來是很大的,但是當事者的言行舉止卻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他仍然是一個看來完全不像軍
人的青年。
  站在楊身邊,具顧問身分的梅爾卡茲穿著帝國軍的黑色和銀色制服。這套制服穿在他身
上有四十年之久,彷彿已與他融為一體了。這個兼具軍人和武人風格,剛踏進老年期的男人
即使是在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那極為主觀的眼光下也像極了楊的上司。
  ***
  雙方的前哨戰在無聲無息的偵察競爭的形式下安靜地展開了,同盟軍把巴米利恩星系寬
達一二五零立方光秒的宇宙空間細分為一萬個宇宙區域,以二千組的先遣偵察隊覆蓋這些區
域,建立起分析各處匯集回來的情報系統。負責指揮營運的姆萊參謀長,在管理這種精密的
作業方面,他的能力遠遠超越黑髮的司令官。楊做的是考慮、籌劃的工作,而一旦到了實施
的階段,他就覺得不勝其煩。根據他本人的辯解,在十一年前,困難重重地從艾爾.法西爾
逃離之際,他已經讓自己的勤勉給磨平了--
  進入偵察戰之後的三零個小時,只是持續著使緊張的水位穩增的沉默。但是,最後帝國
軍出現了。發現的人是卻斯上尉所指揮的F02偵察團的一個下級軍官。
  「上尉,那是--!」
  部下的聲音雖然在音量上已稍加壓抑,但是語氣卻完全走樣了,足以讓上尉緊張得繃緊
神經。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的是一大片正慢慢蠶食著黑暗的宇宙空間而且漸漸擴大的光點群。
光點群又化成了一片波濤,吞噬了背後微弱的星光,無聲無息地朝著同盟軍逼過來。
  上尉按下了超光速通訊的按鈕,但是聲音及指頭都微妙地顫動著。
  「這裡是F02先遣偵察隊--發現敵人主力部隊。位置在由零零八四六宇宙區域朝一
二二七宇宙區域方向的地方,距離我方四零.六光秒--非常接近!」
  ***
  另一方面,帝國軍的偵察網也發現了在前方徘徊的一小撮集團。最先接到來自先遣偵察
衛星的影像及來自哨戒小集團的報告的是原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部下,曾參加過奇霍伊
薩星域會戰的洛爾夫.奧圖.布拉斯契中將。
  部下問他是否要追擊撲滅這一小撮老鼠,他搖搖頭。
  「擊滅偵察隊充其量只是個小功,不要貪這種功勞。倒不如探尋他們回去的方向,以查
出敵人主力的位置所在。」
  布拉斯契的指示是正確的。當同盟軍F02先遣偵察隊把敵人的位置告訴同志時,同時
也有了反作用。他們退回去時雖然不會遵循直線路徑,但是,其軌跡的曲線形狀卻很容易就
可以用戰術電腦解析出來。
  ***
  接到布拉斯契的報告時,萊因哈特正坐在總旗艦伯倫希爾艦橋上凝視著頭頂上映於螢幕
中的星海,白皙的臉上灑滿了星雨,沉浸在一片光波當中,看來就像白瓷沉於水底一樣。四
周的人小心翼翼地不弄出聲,很自然地摒住氣息埋首於各自的工作中。打破這神殿般的沉默
,把敵艦接近的消息報告給年輕的帝國元帥者是巴爾.馮.奧貝斯坦一級上將。
  「可能會在巴米利恩星域一帶和敵人接觸吧!」
  對於前進之時奧貝斯坦所做的推論,萊因哈特完全贊同。自古以來,成為戰場之地是在
敵我雙方的默認之下選出的。這一次選在巴米利恩星域也是一樣,不知道為什麼,萊因哈特
一點都不懷疑楊威利也會著眼於此處為決戰場。
  「--果然是這樣--」
  面無表情的金髮年輕人喃喃自語著,他叫來了高級副官修特萊,命令全軍休息。萊因哈
特微笑著對驚愕不已的副官說道:
  「戰鬥不會馬上開始的,現在稍微鬆弛一下緊張的情緒反而會好些,自由行動三個小時
,喝酒也無妨。」
  副官退出之後,萊因哈特坐在指揮官席上,閤上那雙有濃濃睫毛的眼睛,任一顆心浮游
於宇宙當中。
  ***
  同盟軍這邊也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收到司令官下達全軍休息的命令。但是,高級幹部
們仍留在會議室內喝著咖啡交談著。楊啜了口咖啡,他幾乎不懂咖啡有什麼好壞,對品嘗也
不熱衷。
  「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無與倫比的戰爭天才。如果我們以同樣的兵力與
其從正面交鋒,勝算太少了。」
  「或許吧!」
  先寇布非常率直。「逃跑」或者「打敗仗」在楊艦隊中並不是什麼禁忌。
  「可是,你也不賴。今年你也已經連續捉弄了帝國軍的三名擅用兵法的大將了,不是嗎
?」
  「那是運氣好。雖然不只是這樣,不過,總而言之一句話,是運氣好。」
  這是楊的真心話。在這次會議之前,他雖然已經各個擊破了帝國軍三個艦隊。但是,姑
且不論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就算只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或渥佛根.米達麥亞正
面交戰,他也沒有把握還能如預期中一樣高奏凱歌。雖然不能說是沒有勝算,但是,不太可
能在短時間內獲勝,尤其是當時還在前哨階段,楊不認為萊因哈特本人或者帝國軍的雙璧會
投進此階段中,所以他才有心放手一搏。雖然是成功了,但是他可不認為因此就證明命運的
女神特別寵愛他,他甚至覺得那三連勝已經用盡了幸運的金幣了。
  梅爾卡茲以溫和的眼光看著年齡足以當他兒子的青年司令官,但是他卻什麼也沒說。
  「敵陣的幅度很小,所以深度和厚度一定到了某種程度。還打算採中央突破的方式嗎?」
  派特里契夫副參謀長交抱的手臂足足有楊的兩倍粗,本來,他不該做文書工作的,前線
指揮的工作應該較適合他。但是從「楊艦隊」被稱為第十三艦隊開始,楊就一直把這個充滿
活力、幹勁的大男人放在司令部。「放任他去令人擔心喲!」這是奧利比.波布蘭暗地裡所
說的壞話,但是以楊的立場來看,派特里契夫了解楊的作戰,當他以歌劇歌手級豐厚的低音
回答「原來如此」時,可以給士兵們帶來很大的安定感,這些因素都是楊考慮在內的。
  在進行了一次把重點放在安定幕僚的精神勝過實質意義的談話後,幕僚們都退了下去,
只有華爾特.馮.先寇布留在眾人之後,楊看著他,把視線稍稍移開,然後又移回了視線開
口問:
  「你認為我們會贏嗎?中將。」
  「如果您真有獲勝信念的話--」
  先寇布的音調微微超過了開玩笑的範圍,楊自然是不會聽漏掉。
  「我是打從心底想勝呀!」
  「不行呀!如果您自己沒有自信,又怎能讓別人相信您呢?」
  楊沉默了,現在他實在難以抵抗先寇布辛辣的舌鋒。
  「如果您是一個只以勝利為目的單純職業軍人,或者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幾兩重而光想掌
握權力的凡俗野心家,我的煽動還會有點價值。再者,如果您是一個深信自己的正義使命而
具有不可動搖的信念和責任感的人,多少都會受別人唆使。但是您卻是個即使在戰況最激烈
的時候也不完全相信自己是站在正義那一方的怪人。」
  楊沒有立刻回答,先寇布於是用手指輕彈著空了的咖啡杯繼續說道。
  「沒有任何信念卻每戰必勝。以唯心論的精神主義者來看,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真讓
人傷腦筋哪!」
  「--我一向認為最壞的民主政治也勝過最好的專制政治,所以我為優布.特留尼西特
而和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作戰。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信念。」
  話是這麼說,楊的心中卻不得不承認先寇布的指責是對的,他並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在古代的地球上,當民主國家雅典和專制國家斯巴達抗爭之時,小國梅樂斯謹守中立不
傾向任何一個陣營。對梅樂斯拒絕隸屬於己方的事感到憤怒的雅典,遂視梅樂斯為民主政治
的敵人而發動軍隊入侵,殘殺人民,將其領土併為己有,並稱自己的行為為民主政治的勝利
而舉杯慶祝。這種醜陋的行為為後世的人類歷史立下了惡劣的模範,對侵略者的羞恥心而言
,大義名分遂成為其最後的一件遮醜衣衫。如果侵略和虐殺是出自瘋狂的專制君主的野心,
那還無可厚非,令人絕望的是,這種事情卻往往是由民眾慎選出來的領導者直接加害於人民
的,民眾有時候還會虔誠地為侮蔑他們自己的人送上熱烈的掌聲。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
確是踩著人民的肩膀通往寶座的,這就是「最壞的民主政治」的歸結。所以楊是完全不相信
自己說的話的。儘管如此,楊還是認為--最壞的專制政治在崩潰之後會產生最好的民主政
治,但是,最壞的民主政治在垮臺之後卻絕不會產生出最好的專制政治,這是一件奇妙的事
--
  ***
  休息結束後便立刻發動第一級臨戰體制。一度鬆懈下來的精神活動朝著起火點急速地收
斂了,所有的偵察系統都已經告知前方有眾多的敵人,這使得所有將兵的心都一起響起了警
報。
  「敵人距離,八十四光秒。」
  監控員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遍全艦,彷彿用一雙冰冷的手繃緊了士兵們的肺和心臟,呼
吸和心跳都立刻加速,也有人的體溫立刻上升。
  「漸漸接近了。」
  「當然,如果漸漸遠離的話怎麼打?」
  在砲塔及槍座中交談著的士兵們,低語中帶著微妙的緊張及不安。如果他們任由精神的
溫度無限制地升高,噴起火焰,便會把自己和別人都燒成灰燼。
  楊一如往常坐在指揮桌上,支著一邊膝蓋,凝視著正面的螢幕,但是他突然把視線投向
幕僚們。視線是依梅爾卡茲、姆萊、先寇布、尤里安.敏茲、馬遜、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
、派特里契夫的順序移動,雖說是一瞬間,可是也沒有停下來,當視線又回到螢幕上之後,
他就再也不動了。
  菲列特利加的心情夾雜著極大的擔憂及微微的害怕,她看著脫下黑色扁帽,頭髮雜亂不
堪的年輕元帥。他是她的,可是,又不只是她的,較之自由行星同盟超過一百億的市民對他
的期望,她所求之於他的又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不,或許該說是荒誕--希望和他共有
未來。
  楊又戴上了扁帽,菲列特利加也振作起了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螢幕上,因為一切事情
都得等待戰後保往了性命再說。
  「敵軍正突破黃色區域--」
  監控員的聲音讓人有一種唾液分泌不足的感覺。隨之聲音突然提高了。
  「完全進入射程距離了!」
  這時候,砲手的手指頭都已經放在發射鈕上了,他們摒住呼吸,等著總司令官下達射擊
命令。楊一邊輕輕地舉起一手,然後以十倍於舉手的速度猛地揮下手。
  「射擊!」
  數十萬道光龍在黑暗中激進,在他們的利牙咬住獵物之前,帝國軍的光束如猛獸般更早
自柵欄中放出來,襲向敵人。利牙和利牙在半途中衝撞,化成眩目的光芒炸裂開來。
  更具實質意義的「巴米利恩星域會戰」開始了,時間是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
年四月廿四日一四時二零分。
  Ⅳ
  炸裂的光芒使宇宙充滿了無聲的鳴動。新產生的光劍切碎了白熱的光流漩渦,四散分解
的艦體成了亂舞的影子,緊緊攫住了人們被光熱燒炙的視網膜。開戰不到三零分鐘,戰況已
經一口氣上升達到激鬥的程度了。
  不過「巴米利恩星域會戰」在一開始純粹是以極平凡的形式開幕的,萊因哈特.馮.羅
嚴克拉姆也好,楊威利也好,彼此都懷疑對方是不是會出什麼奇招,也都打算靜觀而後動,
所以雙方都不得不以正統的戰法踏出第一步。
  萊因哈特面對楊的攻勢想出了戰史上前所未見的「機動性縱深防禦」戰法。楊當然也有
他的想法,但是他的想法卻都得等對方先有所動作後才能發動,所以慘烈的砲戰及華麗的光
芒對他們任何一方而言都不是必要的。然而,戰端一經開啟,一開始有了動作,就如同瘋狂
的野馬般不受騎師的韁繩控制而肆意奔騰了,萊因哈特和楊都是一方面在心中感到無奈和不
滿,一方面又必須使用大部份的神經網路去修正軌道。
  局部的戰況變化顯得急速而又無秩序可言,連萊因哈特及楊也無法全盤應對。就算下了
指示,在指令尚未到達之前,情況又已有了新的變化,結果,下指令根本就毫無意義可言了
。當帝國軍的最前線回來請示該如何行動時,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瞳孔閃著怒氣。
  「按照個人的部署來應戰呀!我要中級指揮官是做什麼用的?什麼事都得我決定嗎?」
  另一方面,同盟軍的狀況也不見得比帝國軍好。當最前線的指揮官要求更細部的指示時
,楊嘆了口氣回答:
  「這種事你去找敵人商量吧!因為我沒什麼選擇。」
  正當雙方的最高指揮官深感困惑時,戰鬥仍然急速地白熱化。光束和光束、火箭和火箭
燃著敵意在宇宙中相互衝撞,彼此較量著破壞力及防禦力。破壞力升高,能源中和磁場及裝
甲就被突破,致命的光、熱亂流就席捲了整個艦艇內部。防禦力增加雖然使得龐大的能源四
處擴散開來,但是,偶而附近的弱小獵物會為餘波所動搖而毀滅。兩軍在彼此放射出來的能
源怒濤中翻滾著,卻仍然不停地射出光束及飛彈。在自己的腹部被擊入核融合飛彈,於一瞬
間炸裂開來的同時,用光束撕扯開敵艦,艦艇本身彷彿也被人類的偏執狂念附了體一樣。
  帝國軍的砲火放出彩虹般的光彩襲擊過來,楊的旗艦休伯利安的四周出現了許多大大小
小的火球。巡航艦那爾畢克的艦體中央被擊中,噴出泛青的光泡,從正中折為兩半,隨即又
散為一團團的光塊,照亮了宇宙的一角。
  休伯利安的艦長亞塞道拉.沙其安中校淺黑色的精悍臉上罕有地浮起恐懼的表情。
  「司令官閣下!旗艦太接近前線了。恐有成為砲火集中的目標之虞,請允許後退。」
  看著艦長的楊,黑色眼珠中洋溢著昂揚的信賴感。
  「艦艇的指揮由艇長負責,中校大可放手去做。」
  可是不到十分鐘,楊又徹底推翻了前言。
  「為什麼這麼後退?這樣不好指揮呀!」
  那是因為帝國軍的一部分和其他部隊失去了聯繫,開始突出了。只要有了可乘之機,構
成楊的精神堡壘的支柱--用兵家的要素--就顯得格外有力。楊探出身子,下了命令給菲
列特利加。
  結果命令只落得沒有結果的下場,因為正當突出的帝國軍的第一陣對著敵人正要打開砲
門時,第二陣就從背後殺來了。迴避衝撞的系統急速作動,帝國軍的各艘艦艇為了避開接近
過來的龐大質量而無秩序地四處亂舞,駕駛員們一邊咒罵著神明和惡魔,一邊緊緊絞著操縱
盤,拼命控制好方向。
  這場混亂雖然只有短短的時間,但對楊來說卻已經足夠了。同盟軍的各艘艦艇朝著意外
演出一場紊亂舞蹈的敵人一起發射主砲。四處產生的光點立刻形成球狀,球球相連,泛成一
片。
  帝國軍的艦列開了個大洞,那是由能量及虛無所形成的畸形混合體,巨大的能量漩渦充
滿了拒絕生命的冷峻。
  ***
  這個情形從遠距離之外的伯倫希爾旗艦上也看得一清二楚,挑起了金髮年輕人的怒氣。
  「特奈傑究竟在搞什麼鬼?」
  萊因哈特的聲音令通訊官畏縮,一面忙著與妨礙電波及電子雜訊的干擾繼續奮戰,另一
方面試著和特奈傑中將的旗艦取得聯繫。監控員也汗流浹背地忙著識別滿天飛舞的敵我雙方
,最後確認了特奈傑脫離了原本的部署擅自闖出陣列,在一陣沒有秩序的艦隊運動之後被敵
人圍攻了。
  「不自量力的傢伙!」
  奧貝斯坦的兩隻義眼發出了亮光。
  「口裡說得頭頭是道,眼睛卻只看到前面,這是個言過其實,不值得大用的人物。」
  「這場會戰結束之後,如果我還活著,一定聽你的忠告。」
  萊因哈特說道。
  「可是,目前為了活命,我們必須借重他的戰力。和特奈傑取得聯絡!」
  聯絡用的太空梭載著放有萊因哈特命令的通訊密函從旗艦伯倫希爾的船腹出發了。萊因
哈特為這個繞遠路的聯絡方法感到氣結,可是,在無它法可想的情況下也只好勉強為之。
  如果不能讓那個滿是戰意及野心的特奈傑回到原來部署的位置,萊因哈特的整體計劃就
會在戰術方面有遭到擱淺。就算捉住他的衣領也要把他拖回來,陣形是必須建立起秩序的。
如果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投入到消耗戰中,很可能會中了楊威利的詭計。
  萊因哈特害怕的事果然發生了。楊在千辛萬苦之中巧妙地變換了陣形,把特奈傑以外的
帝國軍前方部隊誘入了凹形陣砲火的焦點內,時機之精妙令在一旁的梅爾卡茲也不得不感嘆
佩服。帝國軍就像被吸管吸出來一樣,陣形崩毀,艦艇爭先恐後似地跳到同盟軍的砲列之中。
  「射擊!」
  砲擊的密度和正確性恰到好處。如瘋狂的野牛般奔竄而來的帝國軍彷彿撞上一道隱形城
牆似地停了下來,光和熱泛起波瀾,四處氾濫,充滿勇氣和鬥志的士兵們在一瞬間化為殘骸
。爆炸的火光上下左右連鎖反應,產生了只有人類能雕琢出來的絢爛光亮寶石。然而,每一
顆寶石的內部都是與優美及華麗沾不上邊的死亡之姿。
  有的人肉體瞬間蒸發;有人雖然活著,卻被高熱炙燒著,一邊毫無意義地慘叫,一邊滑
落死亡的斜坡;閃光灼傷視網膜而被奪去光明的士兵,被意欲逃命的同伴推倒,臉上刺進到
裸露出來的配電線路,在閃光的火花當中斃了命。
  他們打仗的目的不在殘酷,但是任誰都無法理解,正義和信念是這個世界上最嗜血的東
西。最高指導者為了實現他們所倡言的正義,把成千上萬的人送上戰場。在餵飽他們的信念
之前,必須活生生地葬送無數個士兵,或者使他們斷手斷腳。如果國家的統治者放棄所謂的
信念和正義的話,士兵們就可以不用眼睜睜看著從傷口中迸出來的內臟,在恐懼和痛苦中死
去了。但是,只要他們自己置身於遠離戰場的安全場所,權力者一定會繼續堅持「正義和信
念遠比生命更重要」的主張,如果說萊因哈特可在自己和那些平庸而卑劣的權力者之間畫出
一條界限的話,那大概就是因為他常常站在最前線的緣故吧!
  「媽媽、媽媽--」
  被爆風吹斷兩腳的年輕士兵用兩手在地上爬行著,在血泊中沙啞地嘶喊著。受了傷滿身
血漬的其他士兵一邊呻吟著一邊踏過這個士兵身上,只聽見肋骨碎裂的聲音,年輕士兵的兩
眼隨即失去了光彩。
  殘酷和悲慘的景象不只是某方的專賣品,受帝國軍猛烈反擊的同盟軍也在痛苦中呻吟翻
滾。
  從電磁砲中射出來的鈾二三八彈貫穿了戰艦的裝甲,發出超高熱能量而爆炸。全身被火
焰擁抱著的士兵,發出奇怪的慘叫聲滾倒在地上,而甲板也已經呈灼熱狀況,飛散的血花化
做陣陣紫煙蒸發了。長官下令集體棄艦,渾身血漬的生還者撥開火焰和濃煙的侵吞,以體力
所許可的最快速度奔向密閉式的艙門中。從傷口所流出來的血液和地板接觸即產生新的蒸氣
,熱氣透過地板直燒腳底。新的爆炸接二連三發生,熱風的巨掌打倒了士兵們。帶著銳角的
金屬和陶瓷的碎片以高速在半空中穿梭,斬瓜切菜似的割下士兵的腦袋。頓失首級的屍體灑
著血雨,倒在好不容易正要爬起來的同伴身上,於是,接著又發出了新的慘叫聲,接觸到地
板的手掌在一瞬間被燒糊了,一用力拉起,皮膚便黏在地板上,露出的血肉因火傷和血塊呈
黑紫色,像戴了手套一樣。密閉艙門關起後遮斷了地獄的景象,然而,在生還者的眼前仍然
開啟著另一道殺戮地獄之門。
  隨著時間的經過,犧牲的比例也增高了,殺戮和破壞漸形激烈,數量也愈形擴大,帝國
軍和同盟軍陷入難以自救、彷彿煮開的泥濘深淵中。[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1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9:24

【第八章】
  Ⅰ
  最初,參加「巴米利恩會戰」的兵力,帝國軍有艦艇一八八六零艘,將兵有二二九萬五
四零零人;同盟軍則有艦艇一六四二零艘,將兵一九零萬七六零零人,在數字上是不相上下
,同盟軍的補給線比較短,對採縱深陣形的帝國軍而言就像遊擊兵,因此,優劣幾乎相等。
若要勉強說起來,或許可以說同盟軍「不會立於不利之地」吧!
  但是帝國軍可以指望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繆拉、畢典菲爾特等人的強大增援軍,而相
對的,同盟軍的金庫中已經連一枚銅板都不剩了。如果在這裡打敗仗,沒有配備一兵一卒的
首都海尼森就等於任人採摘了,也就是說,自由行星同盟的命運就完全取決於是否能在此地
打倒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個人了。
  事態的嚴重性足以壓碎同盟軍指揮官們的心,如果有人因責任之重大而發狂,旁人也不
該譏之以柔弱吧!楊之所以不致於落得如此地步,是因為從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人類的能力
和可能性是有界限的,他已經改變態度了。如果楊威利贏不了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至少表示在同盟軍中沒有人能打得過他。
  然而,這也得是在不必看士兵們在恐懼和痛苦中死去的的情形下才能成立的。對楊來說
,自覺自己是一個大量殺人者並不是現在才有的事,雖然這其中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影
像化了的破壞及流血的慘狀卻已足夠冰冷這個一向以歷史學者為職志的青年的心了。楊不得
不懷疑,以前做過這種事,現在也還在做這種事的他有追求家庭幸福的資格嗎?這也是以前
他一直不能順遂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願望的最大原因,目前看來似乎好不容易克服了這種
心理障礙。然而,要完全地調整好這種心態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當然,就算楊放棄家庭的幸
福,死去的人也不會再活過來,但是--
  「巴米利恩會戰」戰略過程的壯大及精密程度是前所未見的,後世人總是將重點放在以
用兵家之身分贏得神話般名聲的兩個年輕元帥正面衝突這一點上。然而,在戰鬥的第一階段
,戰況卻出現了令人不敢相信是出自這兩人指揮下的混亂場面,演變成雙方都不願持續下去
的消耗戰。他們都知道,再如此下去一定會直接走向破局,於是,雙方都致力於這意料之外
的戰局收拾工作,最後,雙方才好不容易為這看似永無休止的相互殘殺落下幕來。這種洞察
和判斷,以及處理的成功或許就證明了他們的不凡,雖然表現方式是消極了些--
  「哎!我們打了一場拙劣的仗呀!」
  楊一邊看著資料一邊搖頭嘆氣,用兵學本質上的冷酷在於如何有效地殺傷敵人同時減少
我方人員的犧牲。但是這一次,他卻脫離了正規的軌道,損耗了不少寶貴的戰力,他感到遺
憾也是其來有自的。
  「如果有更多兵力就好了,再給我一千艘,不,五百艘,不,不,三百艘就可以了,這
麼一來--」
  這是極度欠缺建設性的牢騷,對狀況的改善完全沒有幫助,心中極清楚這一點而嘆息不
已的楊抓完了黑色的頭髮,重新振作精神,為作戰再做下一步準備。
  司令官以外的人都各有任務。軍醫和護士動員了所有的醫療系統為負傷者做治療。他們
的做法必須在人道及效率上做一選擇,而他們也不得不著重後者。從某方面看來,他們的做
法是極其殘酷的,先用麻醉瓦斯讓痛覺神經失效,再切除患部,移植人工臟器及皮膚,用雷
射線切斷不可能治好的手、腳,再裝上內藏氫電地的義手或義腳。這些措施是在利用電子照
射不能使身體細胞活性化的時候才使用的,可是半數以上都沒有經過患者的同意。所以,當
恢復意識的重傷者找不到原來應該在自己身上的手或腳時,便發出發狂般的尖叫抗議。然而
,當他們叫著「還我的手腳來!」時,被切斷的肢體卻已經火化處理掉了,從衛生的觀點來
說,這些東西是不能保存的。於是,身體的一部分在無奈的情況下機械化了的人和死去的人
數幾乎一樣多。
  二十七日一早,戰局出現了第一個變化。結束了雜亂無章的殺戮,以最快的速度重編軍
隊之後,楊下了快攻的命令。
  面對正面衝突的敵人,楊是很少如此積極的,大多數他都是因應敵人的行動才有動作的
。更有甚者,他總是盡可能地避開正面作戰,代之以奇襲。另一方面,接獲「同盟軍快攻」
報告的萊因哈特相當常識性地下令迎擊,不過,以他慣用的物力論來看,此舉亦屬罕有。
  「這就是『巴米利恩會戰』所以混亂的原因。原本,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用兵
是重在先發制人,而楊威利的用兵是重在柔性防禦,這是他們各自的特長。然而,在此次會
戰中,他們卻扼殺了自己的特長,想利用對方的技法來贏得最後的勝利。」
  後世的戰史學家自信滿滿地評論。但是,不管是主動的或被動,既然狀況已演變至此,
萊因哈特和楊也只有在競技場的柵欄內盡己之力發揮所長了。除此之外,他們也各有不得不
如此的理由。
  楊艦隊以經過計算的圓錐陣形朝帝國軍猛攻。從打開的砲門中射出來的能量彷彿破壞之
神的巨錘般直擊帝國軍。帝國軍也大力反擊,然而卻無以阻止楊艦隊的前進。令人眼花撩亂
的爆炸光芒波及了更多的帝國軍艦艇。
  被直擊的驅逐艦彷彿遭各種擾亂視神經的彩色閃光所包圍,化為無數的金屬和非金屬的
細片四散紛飛。激射的能源光束彈起光和熱的飛沫,形成一股無秩序的亂流搖撼著艦艇。數
十萬支火箭捲起一陣暴風撞擊著艦體,巨大的空氣團和士兵從破裂的艦艇傷口被吸進黑暗的
太空中。
  純白、橘、鮮紅、藍、綠、紫。一道道炸裂的光芒刺激著人們的眼睛,再加上震耳欲襲
的聲響,發狂者的數量必然急速增加吧!
  楊艦隊的集中火力於局部的戰法在過去未曾失效過,這一次也不例外,源源不斷產生的
光芒漩渦造成了帝國軍重大的損傷,同時也產生了等量的恐怖及狼狽氣氛。帝國軍在瞬間似
乎要後退了,然而,突然又放棄,轉而向水平方向移動,但是,這一點卻仍為楊所知悉。
  原想避開砲火迂迴前進的帝國軍抽中了下下籤。彷彿從山峽流向平原的大河似地擴散開
來的帝國軍,被集結在他們面前的同盟軍逮個正著,成了眾矢之的。
  這麼有效的砲擊即使在楊的記憶中也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個紀念碑,砲手們輕鬆的瞄都
不用瞄就製造出了一個個爆炸的火球,狂亂的能源光在太空中繪出了一幅幅血與火的油彩畫
。一個火球的爆炸就意味著數百倍於此的人類宣告死亡。
  帝國軍的一面倒地被擊潰,艦列崩散,陣形擴散開來了。楊當然不會放過此一良機,一
道簡潔但充滿力感的命令下達全軍。
  「突進!」
  楊艦隊的圓錐陣全力向前衝刺,如鐵劍貫穿青銅盾似地突破了帝國軍的橫列。
  監控員們響起一片狂喜之聲。
  「完全突破了!突破了!」
  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充滿了歡喜的叫聲,然而,楊卻沒有感受到幕僚們的喜悅。
  「太薄了--」
  楊也只是說了這句話,就好像客人對餐館的料理不滿的低聲咕噥。尤里安了解楊的意思
,帝國軍的防禦陣形不應該這麼輕易就被突破的。
  「立刻就會有下一波敵陣來了。」
  司令官的預測不到半小時就實現了,十二點鐘方向出現了新敵人,從橫列陣中不斷地射
擊砲火而來。
  楊艦隊一面以高速繼續前進,一面以他們最擅長的一點集中式砲擊在對方的橫列陣中鑿
穿了幾個洞,再經由破洞插進敵陣當中,以零距離射擊重重打擊著帝國軍,打頭陣的是馬利
諾准將的部隊。
  馬利諾准將是沙其安中校的前任者,曾經擔任戰艦休伯利安的艦長。艦長的能力及艦隊
指揮官的能力未必一致,但是,他卻同時兼具雙方面的才能。他的部隊如錐子一般穿透帝國
軍的橫列,突破對方防線。但是,就在大家歡呼聲尚未平息之時,前方又出現了新的光點群
,向左右方展開。這又是對方一次橫列陣式的歡迎。
  「又來了。到底有幾層防禦啊?好像古代的女人襯裙嘛!」
  咕噥著的馬利諾准將不高興地環視著幕僚們,當然,沒有人能夠回答他。欣喜的氣球一
旦洩了氣,緊接而來的便是不安和疲勞的氣氛籠罩上來。
  儘管如此,同盟軍仍然不減進擊的速度,打開砲門衝向第三陣,激烈但為時不長的戰鬥
之後,又突破了敵人,同盟軍響起了第三度的歡呼,直到第四隊的橫列陣式出現為止。
  Ⅱ
  四月二十九日,楊威利的快攻已經突破了帝國軍第八層的迎擊艦隊。但是,同盟軍的面
前又出現了第九層的陣列,連接著數千光點,擺開了迎擊的架勢。
  「竟有如此之深的厚度及深度--」
  楊不由得發出驚嘆。事前他已預測到帝國軍為了迎擊他,勢必會擺出前所未見的厚重縱
深陣,但是,他卻沒想到竟會如此之徹底。諺語說「事實往往凌駕於個人的預測之上」,這
裡就是個活生生的實例。梅爾卡茲雙手交抱。
  「好像在剝派的皮一樣。一層又一層,解決了上一層,下一層的防衛陣又出現。」
  「根本沒有沒完沒了嘛!」
  姆萊參謀長搖搖頭,華爾特.馮.先寇布中將嘲諷地說道。
  「現在也停不了了吧?要繼續剝第九層嗎?或者--」
  楊把視線投到一旁的梅爾卡茲臉上,得到了他要的答案之後點點頭。到這個時候再停止
前進並沒有什麼好處,明明知道前面的水更深、泥更厚,同盟軍卻仍然必須走向湖心。儘管
如此,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扯著看不見的細繩把同盟軍拉進湖心的技巧卻讓人不得不佩
服,同時又覺得不快。第一,身處於如此深厚的縱深陣內部,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如何掌握戰
況的?還有,一隊接一隊出現於同盟軍面前的帝國軍在輪番上陣之前究竟隱身於何處?
  「閣下--」
  尤里安謹慎地出聲。
  「什麼事?」
  「閣下,我知道羅嚴克拉姆公爵在想什麼。」
  楊輕輕蹙起眉頭看著有亞麻色頭髮的少年,他不喜歡被別人批評對尤里安有所偏袒,所
以有時候楊會刻意對他嚴格些。
  「表達的方法要正確。羅嚴克拉姆公爵在想的和他在做的,可是有一光年的距離哦!」
  「是。可是,目前這種情形是不到一光日的距離。」
  幕僚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尤里安身上,楊停了一下,催促少年發表意見。
  「羅嚴克拉姆公爵的目的在於消耗我軍,不只是在物力方面,心理上亦然。在我軍突破
一個陣形之後,又立刻出現另一陣便是證據。」
  「沒錯。」
  梅爾卡茲低聲說道,楊則默默地看著少年。尤里安不是信口胡扯,他是一字一句都經過
自己確認後才說出口的。
  「他們不是從前方來的。如果來自前方,監測器應該會發現,而且如此一來羅嚴克拉姆
公爵也就不易掌握戰況了。我軍和羅嚴克拉姆公爵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東西。我認為敵人
的兵力是類似薄卡片一樣左右配置的。」
  尤里安喘了一口氣之後下了結論。
  「也就是說,他們是從左右方飄飛過來,出現在我軍前方的。如果說有什麼辦法可行的
話,那就是我們可以直接進攻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本營。」
  尤里安的表現在明快及正確性上真是無人可比。少年一說完,梅爾卡茲首先點了點頭。
  「說得沒錯,就是這樣。」
  楊嘆了一口氣。採用這種布陣,羅嚴克拉姆公爵就可以直觀戰況,在必要時使等候在左
右的部隊橫向移動,出現在同盟軍面前。儘管如此--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想著--楊的
嘆息是針對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或者是針對尤里安的呢?
  這個時候,監控部門有報告進來了。帝國軍的單座式戰鬥艇王爾古雷正在接近當中。
  「波布蘭、高尼夫兩戰隊迎擊!」
  楊下了命令之後,為了思考下一波短期的戰術,從指揮桌上下到座椅上來,把黑扁帽蓋
在臉上。
  於是,一六零架的斯巴達尼恩和一八零架的王爾古雷,以高速在巨艦之間來回穿梭演出
一場空中肉搏格鬥戰。
  ***
  背地批評奧利比.波布蘭的人很多,但是,卻沒有人稱呼他為懦夫,至少,曾看過他在
出擊之前表現出恐懼和不安的人並不存在這個世界上。
  「威士忌、萊姆、伏特加、蘋果傑克各中隊集合!不要被敵人喝下去了,倒是該把他們
給喝了!」
  波布蘭向取了酒名的麾下各中隊打了例行的招呼,一聲令下向八方散開來。
  眾所皆知,波布蘭的部隊用的是三機一體的集體戰法,但是隊長本身則以單獨一人對抗
敵機,從戰鬥中尋求自我的價值,表面上看來似乎有勇無謀,但事實上,他以精密計算過的
速度及攻勢突入敵機群中,光束一閃便是一架,二閃便是兩架,瞬間,敵機化成了光之火花
。他超絕的技法令敵兵噤聲,然而為勇氣和功名心所驅策的駕駛員所操縱的兩架王爾古雷瞄
準了強大的獵物,勇猛地躍向前,朝著看似旁若無人的敵人背後發射火箭。
  「想跟我對抗?早了半個世紀吧!」
  冷笑不已的波布蘭就讓背後的追蹤者纏著他的戰機,然後,朝著敵人的戰艦奔馳在宇宙
中。他無視於敵方光子彈的曳光掃過斯巴達尼恩的機體,在戰艦之前突然急速上升,他在接
近戰艦至可以公分計算出來的距離時,攀爬至艦體之上再一回轉。
  然而,尾追波布蘭而來的兩架王爾古雷卻閃避不及,其中一架從正面衝撞戰艦的胴體,
化成一團橘色的火球四散迸裂。另一架試著急速爬升,然而,機體擦過了戰艦,爆起摩擦火
花,龜裂的機體遂被吸向宇宙的深淵。
  「這不能算進擊墜的數目當中,和高尼夫的擊墜競爭大概要輸了。」
  然而,波布蘭這種悠然的喃喃自語餘裕並不久長。他的部下們陷入了過去未曾有過的苦
戰中,在帝國軍王爾古雷部隊擁有擊落八十架記錄的霍斯特.修拉中校的指揮下,也以三機
一體的戰法對抗同盟軍,同時又和己方的艦砲緊密配合,殲滅了同盟軍的斯巴達尼恩。斯巴
達尼恩被趕進帝國軍艦砲的射程內,一一在砲火前消失了。
  當波布蘭集結部下時,為銳減的數目感到愕然,蘋果傑克中隊的負責人莫蘭比爾的報告
中充滿了痛苦。
  「蘋果傑克中隊的生存者只剩下官等兩名。其他人都戰死了--其他都--」
  聲音突然變弱了,波布蘭胸中有不祥的預兆。
  「怎麼了,喂?」
  回答的聲音和剛才的不一樣。只有被打垮的疲累感是同樣的。
  「下官是沙姆契夫斯基准尉。蘋果傑克中隊的生存者現在只剩下官一名。」
  波布蘭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當他再吐氣時,右拳狠狠地敲上無罪的操縱盤。
  著名的波布蘭戰隊近半數永遠地消失了,這件事讓同盟軍不寒而慄,然而,更多的衝擊
還躲在扉後深處等著他們。回到母艦的波布蘭穿著飛行服在軍官餐廳裡喝著威士忌,高尼夫
戰隊的副隊長科爾德威上尉在這時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了過來。
  「喂,你們的隊長到哪去了?我想看看他那比我更糟的臉色。」
  聽到波布蘭沉重的詢問,科爾德威爾上尉站定了,臉上一副困惑及猶疑的表情,最後便
以悲痛的聲音回答。
  「現在下官代行高尼夫戰隊的隊長職務,波布蘭中校。」
  擊墜王把不高興寫在臉上,又是一杯酒下肚。
  「我現在不想聽拐彎抹角的說明。你們的隊長究竟怎樣了?」
  上尉覺悟了,他給了波布蘭不會再誤解的答案。
  「戰死了。」
  波布蘭以含著近似殺意的眼神斜睨著上尉,幾種感情的攙雜混合反而壓住了他的怒號。
  「被幾架打落?」
  「啊--?」
  「我問你他是被幾架敵機打落的?伊旺.高尼夫不應該是在單打獨鬥的情況下被打敗的
。帝國軍以多少架機圍攻高尼夫的?」
  上尉低下了眼睛,做出被告認罪般的表情。
  「高尼夫隊長並不是在格鬥戰中戰死的,而是被巡航艦的艦砲打中。」
  「--果然。」
  波布蘭突然站了起來,科爾德威不由得後退了半步。
  「要料理高尼夫得動用帝國軍的巡航艦?那麼,要打下我至少要半打的戰艦才行!」
  波布蘭笑了笑,然而,他的笑容卻讓上尉感到一股涼氣上升。波布蘭把強勁的手腕一翻
,科爾德威反射性地接住了飛過來的東西,目送著以毫無醉意的步調走出軍官餐廳的擊墜王
背影後。上尉把視線落在自己手上,空了的威士忌酒瓶就握在他手中。
  ***
  突破帝國軍的第九陣之後,楊威利要幕僚們變更作戰,他以一雙睏倦的眼睛環現著幕僚
們,這不是他的演技,而是因連續作戰的疲勞讓他真的想睡覺。
  「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戰術是想利用極端的縱深陣消耗我軍,就如敏茲中尉所說的一樣。
我們如果再前進,那就是明知故犯的行為,但是,如果停止前進,則會讓他們爭取到不少時
間,同樣也會中了他的計。因此,我們唯一的勝利機會便是如何去突破敵人又深又厚的佈陣
。」
  一段不怎麼有趣的開場白之後,楊向幕僚們透露了他頭腦激盪之後的成果,指示了新的
作戰方式。
  於是,四月三十日,戰局有了第二次戲劇性的變化。
  Ⅲ
  在這個階段,萊因哈特沒有任何積極的動作,他只是專心地承接楊的攻勢,吸取楊的滲
透力。和楊的正面作戰只不過是把廣大的自由行星同盟領域當成一個包圍殲滅戰的陷阱的一
部分而已,當諸將從被派出去的宇宙區域回過頭來殺到巴米利恩星域時,這場戰役的高潮才
真正開始。而在這場華麗而壯大的高潮戲上演前的準備工作雖然比較乏味,然而,這也是莫
可奈何的事。
  萊因哈特為了阻擋楊的攻勢,準備了二十四段的迎擊陣,他們打算如先前對諸將所說明
的,以一疊疊的薄紙吸乾酒汁似地削弱楊的戰力。萊因哈特這種令楊不禁感嘆不已的卓絕戰
法有其更強勁的一面,那就是,被突破的防禦陣的戰力就化整為零地向左右方散開,加入後
方的同伴隊伍中,形成下一道防禦陣的一部分。如此一來,楊就算一勝再勝,也得面對著那
像永久機關似的無限防禦陣。
  在這之前,這個戰法完美地發揮了機能,但是到了四月三十日,發生了讓萊因哈特姣好
的眉毛蹙在一起的事情。同盟軍停止前進了,不僅如此,還後退了八十萬公里遠,躲進了難
以探查行蹤的小行星群的陰影中,好像在策劃些什麼。不久,報告進來了,大量的艦隊避開
了帝國軍的正面,朝著從同盟軍看來為右翼,帝國軍看來為左翼的方向移動。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中浮上一層薄薄的陰影,他難以想像楊威利會隨便分散兵力。目
的或許是要使帝國軍的兵力散開,但問題是,出動的敵軍是不是主力?義眼參謀長巴爾.馮
.奧貝斯坦對陷入沉思的主君說道:
  「從對方故意讓我們發現其動向來看,這或許是個誘餌。不過,也很可能出人意料之外
的是主力部隊。不管怎麼說,分散我軍兵力是愚蠢的行為。」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9:28

  萊因哈特點了點頭,然而,他的動作與其說是贊同,不如說保留的色彩比較濃些。他對
在戰術方面有獨到見解的奧貝斯坦並沒有過多的期待。義眼總參謀長雖然是個優秀的戰略家
及政略家,但是在實戰方面,他的才華卻遠不及萊因哈特。萊因哈特發現自己的手正撫弄著
胸前的垂飾,如果那收藏在垂飾中的紅髮摯友還活著,他一定會給萊因哈特一個更好的建言
。失去了他,萊因哈特從戰爭計劃的策定到實施都必須靠他自己一人承擔。他失去的東西有
多重大?而失去不能失去的東西又是多麼愚蠢啊!
  「請下決定,閣下。」
  奧貝斯坦從旁提醒,萊因哈特才把一顆心拉回現實中。然而,要下決定多少必須花上一
點時間。
  「全軍轉向左翼方向!我想敵人的作戰方式是看來像誘餌,實則是移動著實際的兵力。
我們截擊其正面,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這個時候,萊因哈特並沒有完全的自信,或許不該改變原有完美的迎擊法--這個想法
在他腦海裡遊走著。如果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他身邊如此進言,他一定會毫無異議就採納
的。可是,天生的霸氣使他對目前所採用的消極策略產生反彈。或許這是年輕的特質。不借
助部下及提督們的武力而想獨力打倒楊威利的誘惑也佔了很大的因素。此外,他了解楊的戰
術,對萊因哈特而言,奪得先機是最重要的,即使戰場限定於一處,他也不能容忍對方搶他
一步行動。就這樣,在還沒有完全整合心中的迷茫之時,萊因哈特轉而採用了積極的策略。
  除了直屬於萊因哈特大本營的少數部隊之外,帝國軍再度整編陣容,朝著正往左翼迂迴
的敵人急速前進,年輕的提督們因為從一面倒的防禦轉而為攻勢,顯得情緒高漲。
  ***
  然而,把敵人納進射程之內的帝國軍不由得一陣愕然,原以為是同盟軍的主力部隊的竟
是二千艘的誘餌部隊。之所以會讓帝國軍誤認為有近一萬艘,是因為這些部隊拉著許多隕石
而瞞過了雷達,而當這些誘餌部隊牽制著帝國軍主力的同時,從小行星群中蹦跳出來的同盟
軍主力已猛然地朝萊因哈特的大本營突進。
  同盟軍以最快的速度前進。因為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他們就輸定了。達斯提.亞典波
羅等人一邊踩著地板一邊叱喝部下,他們就像巨大的利箭般貫穿了空蕩的宇宙空間。
  當帝國軍發現時,同盟軍已經阻斷了他們的後路,正急速逼進萊因哈特的大本營。同盟
軍此刻的前進速度只怕連「疾風之狼」渥佛根.米達麥亞看了也不得不咋舌。
  特奈傑、布拉斯契、亞特林肯、卡爾納普、格留尼曼諸將急忙停止朝誘餌部隊前進的動
作,正想回過頭來,不意誘餌部隊卻發出了砲火,帝國軍遭受了不小的損失。尤其是當同盟
軍把充滿了慣性的巨大隕石擊向帝國軍的艦列時,一次就破壞了好幾艘戰艦,然而,帝國軍
並不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他們雖然遭受誘餌部隊從背後而來的砲火攻擊,卻也朝著同盟軍的
艦列猛攻。
  如果成功的話,帝國軍一定會讓同盟軍遭受強烈的重擊,然而,楊威利的用兵術巧到極
點。當帝國軍的先頭集團一邊亂射著光束及飛彈,一邊朝同盟軍的右側面攻上去時,同盟軍
立刻疏散艦列,朝左右逃開了--看來是這樣。同盟軍的艦列左轉了一個大彎,彷彿因對方
的第二波攻擊而從中央斷裂了。特奈傑、布拉斯契確信是如此,為了洗刷中了圈套的屈辱,
便再往前推進。
  變化就在這時急遽發生了,在確信將同盟軍分斷了的下一瞬間,帝國軍的提督們才發現
到自己竟處於同盟軍的完全包圍下,這個事實令他們呆在現場了。看來像是同盟軍艦列分斷
點的彎曲處,事實上是因應從右側面攻過來的帝國軍攻勢而變化成凹形陣的凹陷部分。如果
採取正面對峙,帝國軍是不會犯下眼看著自己陷入凹形陣中央的愚蠢錯誤的。自己正襲向敵
人側面的這種錯覺使他們成了楊威利堪稱神技的用兵法下的犧牲者。
  現在,形成阻斷帝國軍後路的誘餌部隊也開始發射砲火,同盟軍從前後左右襲向帝國軍。
  無數的光條串刺了帝國軍的艦列,光刀切斷了艦艇。被重重包圍而失去行動自由的帝國
軍在閃爍的爆炸光芒中不斷地翻落於死亡和破滅的斜坡。
  ***
  「亞特林肯艦隊,繼續潰滅中!」
  充滿危機及恐懼的報告為旗艦伯倫希爾帶來深海般的沉默。噩訊接二連三抵達。
  「布拉斯契艦隊也處於戰線崩潰狀態!」
  報告噩聞的通訊員,聲音即將失去控制了。萊因哈特明白,崩潰中的不單是艦隊,也不
只是戰線,還有他的不敗神話及隨之而來的權力和光榮。
  「被耍了--」
  喃喃自語的萊因哈特白皙秀麗的臉龐出現一抹自嘲的陰影。如果計劃中那個壯大的包圍
網完成的話,他就不致於敗北,但是在這之前,楊威利的手掌將會將他捏碎,尚未完成的包
圍網則只會形成難看的零星兵力,成為敵人各個擊破的絕佳對象。
  「一勝再勝,到最後才一敗塗地嗎?吉爾菲艾斯,我就只能走到這裡嗎?」
  白皙的手握著垂飾,在深不見底的孤獨中,萊因哈特無言地問著。紅髮友人沒有回答,
而使他不能回答的便是萊因哈特本人。
  帝國軍目前似乎只是勉強撐著崩潰之前的身軀,就像被落雷猛擊的大樹一樣。
  萊因哈特的高級副官修特萊少將走到年輕主君面前,被稱為最具誠實理性的他,在面對
敗局之時,仍然以下了最佳決斷的表情進言:
  「閣下,太空梭已經準備好,請您下決心逃脫--」
  回望著副官的萊因哈特,眼中泛著冷冷的微光,蒼冰色的眼眸在這個時候美得讓觀看的
人為之摒息。
  「別做越份的事,我從來沒有學過在非必要的時候逃亡的戰法。難道有懦夫成為最後的
勝利者的例子嗎?」
  「容下官冒犯。就算逃離這個戰場也不意味著敗北啊!不如集合各提督的兵力,再重新
進行復仇戰。」
  金髮年輕人悍然拒絕。這個時候他似乎已經忘了前幾天教導少年艾密爾時,自己所說的
話了。
  「如果我在這裡被楊威利殺了,就表示我只有這種程度了。什麼宇宙的霸者!那些為我
戰死的人一定會在天上或地獄嘲笑我,你們要讓我成為別人的笑柄嗎?」
  「閣下,請不要如此輕忽您寶貴的生命,請您把希望寄託在下一次的東山再起,現在請
務必離開這裡。」
  黃玉色眼珠的親衛隊長奇斯里上校哀求似地說道。然而,萊因哈特白皙的臉如瓷器般靜
謐,拒絕了這個請求。修特萊的視線投向奇斯里的臉上,他以眼神唆使著「就算暫時違抗主
君的意志,也務必把他帶離旗艦!」奇斯里點點頭。
  這一瞬間,排列在伯倫希爾之前警衛的三艘戰艦成了集中砲火下的犧牲者,爆炸了。被
直接擊中動力部位的一艘戰艦成了絢爛的火球消失了,另外一艘從中央折成兩半,第三艘在
傷口中噴出了破片及能源流,朝射程外搖晃飛去。
  爆炸的閃光透過螢幕重擊著伯倫希爾旗艦內的官兵,戰艦爆炸散放出來的大量能源像瘋
狂的野馬般踢撞著伯倫希爾,帝國軍的總旗艦劇烈地搖晃著,在艦橋上的人,除了一人之外
都倒在地上,只有金髮的年輕獨裁者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平衡感及柔軟的動作保持了不倒的姿
態。
  奇妙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同盟軍的猛攻瞬間中斷了!萊因哈特扶起了身旁的艾
密爾少年,同時把銳利的視線投向螢幕,雖然只有那麼一點點,然而畫面正逐漸地恢復宇宙
的黑暗實景。
  監控員突然驚叫。
  「是繆拉艦隊!繆拉艦隊來援助了--我們得救了!」
  最後的那句話正代表了艦橋上官兵的心聲。一陣狂喜的歡呼聲隨即擴散開來。
  Ⅳ
  關於為了完成大包圍網而分散出擊的帝國軍的諸將中,最先回頭攻擊的是奈特哈爾.繆
拉一事,多少有其理由在。他奉命去接收離巴米利恩星域較近的流卡斯星域的物流基地,然
後在任務完成後立刻回頭包圍。當然,流卡斯會有武裝抵抗,鎮壓所需要的日數也算進去了
,然而,當繆拉到達流卡斯星域時,卻從該處基地傳來了不抵抗的宣告。
  毫無抵抗地將基地和物資交給帝國軍的是基地負責人歐布里.科庫蘭。當然,也有許多
部下主張不要將目前對同盟極為重要而為數不多的物資交給帝國軍。他們建議將八千萬噸的
穀物、二千四百萬噸的食用肉、六千五百萬噸的家畜用飼料、二百六十萬克拉的工業用鑽石
、三千八百四十萬噸的液態氫,以及其他大量的稀有金屬、燃料及石油製品用放射能加以污
染,使帝國軍不能使用。但是科庫蘭拒絕了,他的理由是這樣的:
  「如果是軍用品那就不說了,但是集中在這裡的物資都是民生必需用品。不管支配者或
政治體制如何改變,都不能破壞人民的生活。或許有人叫我賣國賊,不過,我也只有承擔下
來了。」
  於是,部下中的激進派便想監禁科庫蘭,不把物資交給帝國軍,不過,其他部下將此行
動鎮壓下來。這麼一來,流卡斯星系的物資流通基地便在和平的情況下由帝國軍接收了。原
先繆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視科庫蘭的行為是利己的賣國行為而厭惡他。之後,繆拉從部下口
中了解到科庫蘭的心情,大為感動,遂有意招科庫蘭為自己的幕僚,他想讓科庫蘭擔任統轄
物資及金錢的管理要職。
  然而,科庫蘭謝絕了邀聘。他自認是個膽小鬼,極在意世人的批評,如果有人指責他為
了地位而把物資交給敵人的話,他會受不了。科庫蘭要求繆拉要確實把物資用於民間,同時
請求繆拉讓他和部下回首都海尼森去,說完,科庫蘭悠然地離去了。然而,科庫蘭的誠意並
沒有獲得相對的評價,當他回到首都海尼森之後,被以前的部下告發,遂被以利敵之罪被政
府逮捕起來,關在接近極地的嫌疑犯收容所等待審判。在政治、軍事呈現一片混亂的當時,
他的存在似乎已沉進了忘卻的深淵了,然而,有一個人卻始終對他念念不忘,兩年後,當巴
拉特星系動亂結束時,奈特哈爾.繆拉派遣部下尋訪科庫蘭的下落,救出了在收容所中由於
營養失調而許久未曾與外界接觸的他。之後,科庫蘭便在繆拉手下擔任主計監的職位--這
是另外的故事了。
  奈特哈爾.繆拉的回頭及來援,為巴米利恩會戰帶來了第三次的狀況變化。
  如果沒有五月二日那天繆拉的參戰及猛烈的攻擊的話,或許在當天還沒結束之前,同盟
軍就捉住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了--這是那些無法抗拒假設歷史誘惑的後世歷史學家
們的推測。從前些日子到這一天,楊威利的戰術指揮幾乎完美無誤,儘管優勢只持續了那麼
一會兒,他的才智仍讓人認為早已凌駕萊因哈特之上了,然而,事情到了這裡卻有了新的變
化。
  因為繆拉艦隊的參戰而產生新活力的帝國軍一舉轉守為攻,他們似乎決定將所擁有的一
切能源消耗於此時似的大開砲門,將光束及火箭對著同盟軍傾盆而下。
  同盟軍的艦列中不斷地開出一朵又一朵的火花,火花消失後,便留下一個個不毛的黑洞
。瞬間處於劣勢的同盟軍也全力反擊,擊碎帝國軍的艦艇。
  ***
  同盟軍的達斯提.亞典波羅中將彷彿要向體力的極限挑戰,不眠不休地在前線指揮作戰。
  「我們的司令官不應該只因為對方加進了一個艦隊就露出疲態認輸了,我還想看看『奇
蹟楊』的本領哪!」
  亞典波羅一邊摸著他那沒有多餘的時間剃鬍鬚而有著扎刺感的下巴一邊評論著。
  他的評論並不完全正確,繆拉的艦隊由於行動過於急速而有部分落後了,跟著司令官一
起抵達戰場的只有全體艦隊的六成左右,大概有八千艘,或許該說不到一個艦隊吧?對楊來
說,這至少是一件幸運的事。
  繆拉的出現與其說是楊的失算不如說是計算之外的因素,他原本最擔心的是帝國軍的所
有提督中以行動迅速無人可比著稱的渥佛根.米達麥亞,打算趕在他以最快的速度回頭抵達
戰場之前把萊因哈特打倒,而到先前為止計算的收支似乎還在預估之內。如果按照這個事態
來推演的話,勝利已經在手中了。不過如今似乎還需要用到其他的計算紙。
  「這次可落入權威主義的窠臼了吧!竟然無視於繆拉的存在--」
  楊把扁帽蓋在臉上,一邊帶著苦笑自言自語著。他並無意輕視帝國軍最年輕的上將,但
結果卻似乎變成這個樣子了。
  最先從正面遭受繆拉攻擊的是莫頓提督的艦隊。
  那真是猛烈至極的攻擊。戰鬥開始時尚有三六九零艘的庫頓艦隊,在一個小時之後被擊
沉至只剩一五六零艘,一個小時之內的損失率高達百分之五七.七,這個數字令戰史學家們
瞠目結舌,然而卻完全是事實。
  當然,帝國軍所付出的代價也絕對不小,同盟軍的包圍網尚未崩潰,砲火仍然緊密,突
進的帝國軍艦隊撞擊著固體及非固體物,迸發出爆炸光及能源流,但是,乘著由外往內蜂湧
進入的態勢,繆拉在這時比楊佔優勢。
  「莫頓提督,戰死!」
  當通訊員以沉重的調子傳來這個噩耗時,楊一瞬間閉上了雙眼。年輕的臉上清楚地浮現
出痛惜及疲勞的神情,尤里安及菲列特利加相對而視。
  殘存的莫頓艦隊失去了指揮官,一邊承受著猛烈的砲火,一邊勉強維持著艦列,和楊的
本隊合併。讓莫頓戰死的繆拉以最短時間介入了楊和萊因哈特之間,極力地在敵人的猛攻之
下挺身護衛主君。
  「真是個良將啊!正確地判斷、正確地戰鬥、正確地營救主君!--」
  即使處於敵對的立場,卻不得不感佩其力量。這種情形不只發生在楊一個人身上,萊因
哈特也有這種心性。有時候,軍人的心理及感性會表現出一種對敵人尊敬和仰慕,對同志輕
蔑和憎惡的顛倒情感。
  然而,事實上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感嘆。繆拉的攻勢越來越猛烈,同盟軍的艦列有多
處被突破,已經沒有餘力去填補被挖空的洞了,帝國軍開始侵入同盟軍的包圍網中。
  躍進同盟軍艦列中的帝國軍一舉爆開了戰意的噴火口,閃光和砲彈的豪雨不斷傾落在同
盟軍陣營之中,超高熱的火焰炙燒著他們。光束縱橫奔竄,一瞬間照亮了通往死亡世界的黑
暗之路,為犧牲者奏起無聲的鎮魂歌。
  ***
  「繆拉做得很好!」
  倖免於逃命的萊因哈特在伯倫希爾艦橋上喃喃說道,用少年艾密爾遞給他的熱毛巾擦了
擦他那秀麗的臉龐。金髮的年輕人至此方才喘了一口氣。
  Ⅴ
  看來立於生死存亡邊緣的似乎輪到同盟軍了。如果繆拉能糾集自己本來所有戰力,或許
他就可以把楊艦隊置於完全的反包圍之下了;也或許放棄這種念頭反而造成了更佳的效果,
同盟軍被擊潰、撕扯開來,在核融合爆炸的火焰及流失的能源煙幕下倒地。
  然而,就整個局面來看,帝國軍並沒有佔優勢。在包圍網沒有被突破的同盟軍和被圍困
在裡面的帝國軍之間的戰鬥,前者佔盡了壓倒性的優勢,不斷消耗著時間及能源。亞特林肯
、布拉斯契兩部隊現在幾乎只能說是軍隊的殘骸。長時間苦戰的特奈傑、卡爾納普、格留尼
曼的各個艦隊也只剩下接應繆拉自外而來的攻勢,突破敵方包圍網的戰力而已。特奈傑光是
防禦就應接不暇了,而格留尼曼則受了重傷,把指揮權委交給參謀長。
  在同盟軍的包圍下,整整持續死戰達二十四小時以上的卡爾納普艦隊也因損傷過重而支
撐不住,當他好不容易跟萊因哈特本營之間聯絡上時,便要求增派部隊支援。當通訊官將消
息傳達給萊因哈特時,年輕的獨裁者搖了搖他那頭金黃色的頭髮回答:
  「總部沒有多餘的兵力,就戰死在那裡吧!有想說的話到天上再說。」
  並不是萊因哈特冷酷,事實上,他的大本營中確實沒有多餘的一兵一艦,然而,他的回
答卻顯得太苛刻了。
  另一方面,聽到這個回答的人反應也太過激烈了。
  「叫我死?好,我就去死!如果我先死了,在天上就輪到我當老大了!你等著看我把你
當成雜工吧!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小子!」
  卡爾納普從指揮官席中站起來,對著銳減的艦隊下令,最高戰速的攻勢便開始了。如果
攻擊集中於一點的話,或許包圍網就會被突破。卡爾納普的選擇看來是很理所當然的,然而
,這麼一來卻給楊製造了寶貴的機會,他在一瞬間所決定的戰術簡直只能以駭人來形容了!
  「砲擊!盡可能準確、有效地射擊!」
  他之所以還要加上後面的叮囑,是因為同盟軍的光束用能源及飛彈已經開始缺乏了。就
在同時,楊故意把承受著帝國軍內外夾攻的包圍網開了一角。
  帝國軍見狀驚喜不已,在包圍網中的帝國軍想朝外逃脫,而在網外的帝國軍則想營救同
伴而急忙衝進去。雙方同時湧到宇宙空間的某一點,出現了過度密集的現象。於是,楊艦隊
發揮了他們的特長,以一點集中的方式朝該處射擊砲火。
  卡爾納普和旗艦一起消失了。咆哮著飛竄的砲火,只要瞄準一艘艦艇便一次可以炸翻好
幾艘,在黑暗的宇宙空間中豎起了無數光彩耀目的巨大墓場。
  於是,戰況第四度起了變化。
  ***
  奈特哈爾.繆拉砂色的瞳孔中映著最前線的旗艦被火球及五彩的漩渦所包圍,同盟軍最
後集結的破壞力之猛烈及強大著實令人驚異,繆拉的旗艦有六個地方破損,核融合爐有爆炸
的危險,乘員們均必須撤離。
  「閣下,請趕快離開這裡,這艘艦艇的命運就快終結了。」
  艦長庫斯曼中校蒼白的臉上泌著汗珠進言道,繆拉微微地歪著頭,然後答應了。但是,
他不希望只是逃命。
  「那麼,就把司令部轉到其他艦上去,距離最近的戰艦是哪一艘?」
  得到的回答是諾休泰德,繆拉點點頭,命令艦長與他一起搭乘太空梭離開,不准他自殺
。不敗的萊因哈特嚴以律己,所以不得不以光榮之鎖綁住自己的腳,但是,繆拉以前曾吃過
楊的敗仗,因此從失敗中學到了軟性的應對辦法,他搭上了太空梭,離開瀕臨死亡的旗艦。
  然而,當繆拉轉換旗艦時,同盟軍朝著諾休泰德集中火力猛攻。艦體中央部分中彈的諾
休泰德立刻陷入不能航行的狀態,在繆拉一行人離開之後五分鐘便化為火球消失了。「到底
是運氣太好呢?還是運氣太差呢?」苦笑不已的繆拉又把司令部轉到戰艦歐凡布魯夫,兩小
時之後,又轉乘到戰艦赫爾汀去。這不是笑話,而是證明了繆拉在激戰之中如何地頑強不屈
,下定決心不退離戰場的奮戰意志。
  於是,奈特哈爾.繆拉便因在這一次的會戰中因四度轉換旗艦的行徑名留後世。可是,
他勇往直前、奮不顧身的作戰態度並不能阻擋楊威利的攻勢,楊的傳記作家們都禁不住要在
後面強調--單靠個人的力量,憑藉著無比的果敢及傑出的判斷力指揮戰鬥,帶領艦隊度過
一次又一次的危機,企圖捉住勝利的尾巴。--楊排除了繆拉參戰的危險要素,在新的環境
下構思戰術,並一步一步將計劃付諸實行。
  ***
  五月五日,戰況發生了第五次劇變。這次劇變的原因出在距離戰場三.六光年外的同盟
首都海尼森。這一天,廿二時四十分,一道超光速通訊抵達楊所在的戰場,同盟最高評議會
議長優布.特留尼西特下令無條件停戰。當命令傳到時,同盟軍的砲列已經把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的旗艦伯倫希爾納入射程內。[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1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9:33

【第九章】
  Ⅰ
  無條件停戰--
  在衝擊性的巨大氣流掠過幾位臉色鐵青的天使同時,在蒼白的面孔逐漸復原之後隨即產
生了爆炸性的憤怒。那正是同盟軍正欲伸手鉗住帝國軍咽喉的關鍵,當他們正要讓敵人斷氣
的那一瞬間,竟然被自己的人一手拉到牆角去。
  「到底想幹什麼!海尼森的那些傢伙!」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語言化的激情。
  「政府首腦部門瘋了嗎?我們快打勝仗了!不,已經打勝了!為什麼現在非得停戰不可
?」
  咆哮著把黑色扁帽摜在地上的是在彈指間就可以拿下萊因哈特旗艦伯倫希爾的亞典波羅。
  在楊的旗艦休伯利安上,華爾特.馮.先寇布尖聲地對楊說道:
  「司令官!我有話要說!」
  轉過頭來的楊輕輕地聳了聳肩。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所以什麼都不用說了。」
  「如果您明白,就請再確認一次!」
  先寇布兩眼燃著熊熊烈火,指著主螢幕。
  「請您別理會政府的命令,下令全面攻擊。如此一來,您就可以掌握三件事--掌握萊
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性命、宇宙及未來的歷史!請您下定決心吧!只有照這條路
走下去才能讓歷史走上正軌!」
  他一閉上嘴,蘊含著一場風暴的沉默,籠罩著整個休伯利安艦橋,每個人聽著彼此的呼
吸聲,為自己高亢的心跳而戰慄。先寇布說的都是他不得不說的話,幼年時被祖父母拉著手
從帝國逃出來,靠著自己的能力及功勳升到同盟軍中將,這個三十五歲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眾
人的環視下,從樹枝上摘下了禁忌的果實。
  然而,這顆禁忌的果實又是如何地甘美啊!那是勝利、霸權、光榮的甘美果汁和芳香的
混合體,而且,不僅是楊本身,周圍的人也得以一嘗箇中美味。
  楊不說話.但是他的沉默有異於其他人的沉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認為他的沉默不
像暴風雨,倒像和煦的初春暖陽,不過,可沒有人敢保證那不是因為她對楊有過度的好感而
產生的錯覺。但是輕輕推開沉默柵欄的楊所說的話卻使菲列特利加更加確信。
  「--嗯,是有這條路可走。可是,對我來說,這件衣服好像不太適合我的身材。格林
希爾少校,麻煩你傳令下去,全軍後退。」
  ***
  --控制了艾流塞拉星域的同盟軍補給通訊基地,正要開始調回頭的渥佛根.米達麥亞
是在五月二日接待了一個稀客。一艘未經確認的航行體出現在米達麥亞艦隊的索敵網中,於
是便發出了例行的信號--「停船,否則攻擊!」而對方的回答卻是「我是友軍,請求會見
司令官。」
  「瑪林道夫小姐為什麼到這裡來--?」
  在「疾風之狼」的注視下,踏上戰艦「人狼」的希爾德--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
爵小姐--帶著夾雜有肉體上的疲勞及欠缺精神活力的微笑向迎接的人打了招呼,她那金黃
色的短髮和異於女性的服裝更加強了像是美貌少年的印象。
  在這之前,希爾德半說服半強迫地向負責留守的高級長官借用了一艘快速巡航艦,偷偷
地離開了干達爾星系,前往巴米利恩星域的週邊部,然後遠觀了開戰之初的戰況以及楊實施
的大規模攻擊之後,便以最快的速度急急趕到艾流塞拉星域。要救萊因哈特,她連一兵一卒
都沒有,因此她只能求助於能信賴的同志,她之所以不使用遠距離超光速通訊是因為處於敵
國領土內,有被竊聽的危險性。
  米達麥亞把美麗的帝國宰相首席秘書官請進司令官室,吩咐幼校學生勤務送上咖啡之後
,便仔細聽取她的來意。
  「唔--這麼說來,就算現在趕到巴米利恩星域去也來不及了?」
  「嗯,就算是『疾風之狼』的快腳也來不及救援羅嚴克拉姆公爵了。」
  米達麥亞收起短暫的苦笑,提出了理所當問的問題。
  「那麼,您說該怎麼做?想必伯爵小姐已有腹案了吧?」
  希爾德點點頭,開始說明。
  今天是五月二日。就算現在兼程趕往巴米利恩星域,抵達該地也是四天後的事,也就是
五月六日了,而且去的不光只是一艘船,而是必須率領著大艦隊。但是,回顧戰況以及推測
今後的演變之後發現楊威利的攻勢非比尋常,萊因哈特失敗的可能性極為濃厚。五月六日到
達戰場,楊如果已經獲得勝利的話,再攻擊他也沒有什麼意義了,然而,從這裡到同盟的首
都巴拉特星系的行星海尼森卻比前往巴米利恩來得近,大致算起來,應該可以早四十八小時
到達。所以,如果能立即調頭,直搗完全沒有防備的海尼森,降伏同盟政府,迫使他們命令
楊停止戰鬥的話,就可以將萊因哈特從失敗的深淵裡拯救出來--
  這個時候,希爾德還不知道奈特哈爾.繆拉比預期中的日子早三天到達巴米利恩戰場。
  「事實上,我曾向羅嚴克拉姆公爵提過這個方案,但是被拒絕了。他堅持『戰鬥、獲勝
』才有意義,這種價值觀雖然無可厚非,但是如果失敗的話,一切就化為烏有了。」
  「妳認為羅嚴克拉姆公爵會失敗嗎?」這是米達麥亞脫口而出的一句質疑。
  相同的問題萊因哈特亦曾試問過繆拉這個問題,並使繆拉無以言對。但這時希爾德毫無
懼色地以明亮的綠色眼眸直視著銀河帝國軍的最高勇將。
  「是的,根據這次事態的推移,羅嚴克拉姆公爵很有可能將會嘗到他一生中最初也是最
後一次敗北的經驗。」
  米達麥亞不得不承認,撇開她的智略不談,至少這個廿二歲的年輕女性在勇氣和行動方
面都有不凡的表現,儘管是開玩笑,不過還真有人將她比喻做女神雅典娜。
  「我明白了。可是伯爵小姐,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米達麥亞端起咖啡聞了聞香氣,隨即又把咖啡放回盤子中。
  「那就是楊威利是不是會遵從政府的停戰命令?以他的立場來說,勝利的果實就近在眼
前了,他為什麼得放棄成果而停戰呢?如果無視於停戰命令的存在,他能得到的好處不是大
得多嗎?」
  希爾德承認米達麥亞的疑問是正確的,有誰會放棄已經掌握了百分之九十九勝算的戰鬥
而停戰呢?如果他不去理會命令而繼續作戰的話,首先,他就可以獲得軍事上的勝利,不僅
如此,就算在這期間,政府崩潰了,他也可以打出救國英雄的姿態,輕而易舉地獨攬政治權
力於一手。應該沒有人會錯過這個機會的,可是--
  「這一點我也想過,不過,我的結論是,政府的停戰命令仍然會對楊威利產生效力。如
果他有野心以武力及軍事方面的才能為背景掌握權力的話,以前就已經有過好幾次的機會了
,可是他卻一再放棄這些機會而甘願去做一個守備邊境的軍人。」
  「--」
  「直覺告訴我,或許楊威利心中有比權力更貴重的東西,他這種氣質值得讚賞,不過這
個時候我們只有利用這一點了,雖然有點卑鄙--」
  「可是,也或許他會突然對權力產生慾望而無視於政府停戰命令的存在,因為這一次的
機會所具有的魅力,是過去的例子中所沒有的。」
  「--嗯,話是沒錯。這麼說來,您覺得我的提案有用但不值得採納?」
  「不--」
  米達麥亞搖了搖頭。
  「我懂了,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我們就照妳的計劃吧!反正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希爾德不禁覺得他的判斷之快速、狀況掌握之精確實在值得讚賞。
  「謝謝!我由衷感激您的決定。」
  「可是,光是我一個人也不行,我想找其他的同志一起去。以伯爵小姐的聰明,應該明
白我的意思吧?」
  希爾德點點頭。她了解米達麥亞身為武人的矜持。如果米達麥亞沒有前往戰場營救萊因
哈特,而是單槍匹馬攻佔行星海尼森的話,事後可能就會被人指責是為了一己之軍事、政治
的野心而坐視主君陷於絕境。這種事是米達麥亞所無法忍受的。就因為她十分清楚「疾風之
狼」是這種人,所以希爾德才會選擇他作為說服的對象,而她的判斷似乎也得到了正確的回
應。
  既然了解米達麥亞的意思,希爾德當然就有必要提出該問的問題,然而那是不可言喻的
問題。
  「那麼,您打算找誰同行呢?」
  「當然是找一個在附近的星系、容易聯絡上、力量也值得信賴的人,那就是奧斯卡.馮
.羅嚴塔爾。伯爵小姐,您有不同的意見嗎?」
  「不,我認為他是理所當然的人選。」
  希爾德沒有說謊,但是,她也沒有把顧慮的事全說出來。她為什麼會選擇米達麥亞而不
選羅嚴塔爾,理由何在?或許她自己也不清楚。她並不怎麼相信直覺,如果警官的直覺一定
是對的,就應該不會有為無妄之罪而哭泣的人;如果軍人的直覺是正確的,就應該不會有戰
敗的人。可是,這一次的選擇她卻是根基於直覺,因為她沒有付諸理論的資料。
  Ⅱ
  米達麥亞告訴主要部屬要改變方向直取敵國首都海尼森,同時將與羅嚴塔爾艦隊共同作
戰。部下們一時之間似乎都不知所措。
  米達麥亞麾下的卡爾.愛德華.拜耶爾藍中將低聲地問司令官:
  「羅嚴塔爾提督怎麼想?搞不好會演變成帝國軍互相殘殺。」
  「--你文學的想像力出人意外地豐富哪!」
  米達麥亞以揶揄的口氣說道。但是在這之前,他有一段短暫但明顯的沉默,所以這句話
並沒有什麼效果。雖然並沒有什麼充足的情報,拜耶爾藍這個青年卻偶爾會表現出異常的嗅
覺。雖然欣賞並了解他不是一個光靠武力做事的男人,但是,在米達麥亞自己還沒有將感情
及理性整合好的時候,這項質疑令人有些困擾。
  「羅嚴塔爾是我的朋友,而且我也不是那種可以和一個不明事理的壞男人相交十年以上
的溫和人士。你怎麼想像是你的自由,但是要小心可能招致誤解的言行。」
  「是,對不起,我說了冒失的話。」
  拜耶爾藍深深地低下頭。但是在返回自己旗艦的太空梭中,他卻叫來部下,下令採取第
一級戰備體制,驚訝不已的部下問起理由,拜耶爾藍煩躁地回答:
  「時時防備敵人的奇襲不是武人該做的事嗎!這裡是敵國的境內.可不是故鄉小學裡的
內院呀!不能瞞著老師偷偷午睡哪!」
  彷彿做完了像是自己少年時代的告白後,拜耶爾藍停止了通訊。
  原本他認為自己想得太多,他也知道自己所敬愛的上司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是密友,為
什麼他又會想到自相殘殺之事呢?一個令他激動想法攫住了他。他竟敢把那種想像中的事說
出口,而且也沒有被斥責。還是把想像的翅膀先放下來吧--然而,拜耶爾藍雖然這麼想,
不知何故,他也沒有取消先前頒佈的命令。
  ***
  當米達麥亞以超光速通訊將希爾德的提案傳過來時,羅嚴塔爾沒有立刻回答。兼備敏銳
及膽識的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答覆。
  「如果不回頭的話會怎樣?」
  當離開干達爾時,他曾這麼想過。不過,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不回頭的話,功勞就會被其
他提督搶去,主君對他的評價也會降低,他沒有想到這會成為事實。然而,事態已經急速進
展到煽動他的地步了。
  緊接著貝根格倫參謀長先前來報告,在他們附近的米達麥亞艦隊中,拜耶爾藍中將所屬
的艦隊正採取了在這種狀況下不必要的嚴格警戒體制。
  羅嚴塔爾當時沒說話,但是在他那不同顏色的兩隻眼睛中,卻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他知
道,拜耶爾藍是米達麥亞麾下提督中最年輕、最果敢的指揮官,真不明白拜耶爾藍為什麼會
採取敵人近在眼前似的舉動。羅嚴塔爾想問問米達麥亞,然而,現在羅嚴塔爾覺得他已經有
答案了。如果羅嚴塔爾不只拒絕希爾德的提案,同時還表現出妨礙的行動,則米達麥亞將不
惜一戰?如果是米達麥亞自己下的指示,以他的個性來說,不應該隻字不提的。這麼說來,
想必是拜耶爾藍那個小子自作主張的了--?
  乍見映現於通訊螢光幕上的羅嚴塔爾的金銀妖瞳,表面上雖極為平靜,希爾德卻看見了
那深不見底的深淵中所蘊含的暴風。她知道自己的直覺,至少這一次是押對寶了,同時她也
查覺到那急速產生的不安,或許,這麼一來反而讓這個具有不凡野心及才能的人知道有了大
好的機會了?如果被人告知現在趕去也來不及營救主君的話,恐怕連沒有野心的人都會產生
可怕的念頭--擔心自己做出了愚昧至極的傻事之後,希爾德一顆心七上八下。
  羅嚴塔爾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慌與不安,他出聲笑了笑,並且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懂了。既然妳都說了,我就照瑪林道夫小姐的提案去做吧!我會立刻指示所有的部
隊朝海尼森進攻,不過,為做進一步的詳細討論,我會到你那邊去!當然是在艦隊整合之後
。」
  如果叫米達麥亞過來,或許拜耶爾藍就會有過度的反應,難道想押作人質嗎?羅嚴塔爾
也考慮到這一點了。
  沒有必要勉強。羅嚴塔爾常常會將一顆急欲從理性之手逃脫的心套上鞍繩加以控制,瑪
林道夫伯爵小姐雖然聰明又機智,但是不見得每件事都要照她的計劃來執行。
  Ⅲ
  被稱為銀河帝國軍雙璧的兩名大將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率領著近三萬艘的艦隊於五月
四日進入巴拉特星系。第二天,五月五日,他們到達了同盟首都海尼森的衛星軌道,抬頭仰
望夜空的市民,看到星星的光輝為人工的光點所掩蓋,隨即陷入恐慌狀態。這是歷史上第一
次,首都海尼森的市民可以用肉眼看見帝國軍。
  在一片混亂之中,米達麥亞的宣告經由從介入行星通訊的帝國軍艦上傳了下來。
  「我是銀河帝國一級上將渥佛根.米達麥亞。你們的首都海尼森上空已全部被我軍控制
,我要求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全面講和,立刻停止一切軍事行動,解除武裝。否則,我軍將對
海尼森進行全面攻擊。給你們三個小時考慮,不過,在此之前先讓你們看看餘興節目。」
  這句話重在恐嚇,所以米達麥亞的措辭和口氣都顯得極其嚴峻。不久,一艘帝國軍艦瞄
準了六千公里外的行星的一點發射飛彈。
  閃光和爆炸聲粉碎了大氣,將士兵及市民的視野漂白了的光芒急速變薄,在仍然鼓噪著
耳膜的巨大聲響中,橘色的光彩聚升成球型,統合作戰本部大樓的黑影倏地碎裂,破片高高
揚起。被爆炸所引起的驟風吹起半個身子,緊緊趴在地上的一個士兵顫抖著聲音說道:
  「他們下手了!是極低周波的飛彈!」
  極低周波的飛彈直接擊中已足夠將統合作戰本部大樓的地上部分完全破壞。
  看著映於螢光幕的淒慘景象「疾風之狼」對希爾德說:
  「這樣就夠了,權力者對一般市民的房舍失火是連眉毛也不會動一下的,然而一旦與政
府有關的建築物遭到攻擊,大概就要臉無血色了。」
  「您是盡可能不想危害市民吧?」
  「嗯,我也是平民出身的呀--」
  希爾德對著露出苦笑的米達麥亞投以好感的眼光。
  「提督,現在能不能下達一項消息?就說以帝國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之名保證,同盟政
府投降的話,最高負責人將不予問罪。我想或許該給他們一個方向決定。」
  「依道理來說,這些話真讓人洩氣。不過照妳所說的可能會有效果,我這就傳下去。」
  米達麥亞似乎已經完全信賴希爾德小姐的進言了。
  ***
  地面上的一切景象都映在巨大的螢幕上,自由行星同盟的國防調整會議在遠較一般市民
安全的地下深處召開了,政府和軍部的高官們頂著一張張像是用凍土所雕塑起來的沒有血色
的臉。剛剛被帝國軍摧毀了安身之地的統合作戰本部長德森「元帥」也把空洞的雙眼盯在螢
幕上。
  從不合時節的冬眠中醒來,召集這個會議的最高評議會議長優布.特留尼西特打破了沉
默。
  「下結論了--」
  特留尼西特的聲音當然顯得無精打采,但是,卻很奇妙地欠缺危機感及悲壯感,表情就
像戴著面具的人偶一樣,發出機械般的聲音。
  「我們接受帝國軍的要求。對方威脅全面攻擊,我們別無選擇。」
  愛朗茲國防委員長正待說話,特留尼西特的兩眼放出了銳利的眼神。
  「我已經被罷免了嗎?應該沒有吧。那麼,做決定的責任及資格應該在我手中,這是制
度賦予我的職責和義務所在!」
  「請你住口!」
  國防委員長的聲音因悲愴而顫抖著。
  「你沒有權利濫用民主政治的制度,使其精神和歷史墮落。你想一個人腐蝕國父亞雷.
海尼森一手建立起來、歷經兩個世紀的民主國家歷史嗎?」
  特留尼西特的嘴唇兩端往上吊,使得他的臉更像戴了面具一樣。
  「你說得可真動聽啊,愛朗茲。你大概忘了,不過我可記得一清二楚,那夜是誰拿著昂
貴的銀製餐具到我家來,要求我一定要讓他成為我的閣僚。」
  「--」
  如此下流而卑鄙的威脅,在場的高官們應該有許多人早就習以為常了才對。
  「而且,你從那個叫什麼的大企業弄到多少獻金及回扣?分配選舉資金時,你又從中虧
空了多少錢用以週轉買別墅?有多少次你用公費旅行之餘還帶著太太以外的女人去?這些我
都知道。」
  國防委員長寬闊的額頭上冒出了無數不是因為悶熱而跑出來的汗珠。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9:37

  「不錯,我是個三流的政治業者,我能爬到現在這個地位也是拜你所賜,你對我有恩,
所以我更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在歷史上留下亡國者的臭名!請你再考慮看看,或許我們會死在
這裡,但是,只要羅嚴克拉姆公爵被楊提督擊敗,同盟就獲救了。祈求一個人去蒙受不幸是
一件缺德的事,但是,這是事實,羅嚴克拉姆公爵一旦身亡,帝國軍就不得不撤回他們的領
土,在他們爭奪下一代的霸權之時,楊威利提督就可以趁機重新建立國防體制了,我們的下
一任政治領導者會幫助他--」「唔,楊威利?」
  如果聲音可以成為毒藥,特留尼西特的聲音就是了。
  「您想想看,如果楊威利那個笨蛋以前不破壞守護這個行星的『處女神的首飾』的話,
我們可以不受帝國軍的侵略了!事情會演變至此,也都是因為楊威利的緣故!什麼名將?難
道是指那種看不到將來的無能之輩嗎?」
  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元帥這個時候才第一次發言。
  「如果有『處女神的首飾』的話,或許這個行星,還有你們的權利能夠沒事,但是其他
的星系將要遭受多大的戰禍呀?你們能安然地讓戰爭持續下去嗎?」
  年逾七十歲的老將聲音並不激動,但是,和特留尼西特的粗言穢語相較之下,卻格外顯
得如花崗岩壁般的堅毅。
  「總而言之,同盟的氣數已盡。政治家玩弄權力,軍人就像在亞姆立札所表現出來的一
樣,熱衷於投機的冒險。大家口中高喊著民主主義,卻從不曾想努力去維持。不,連市民都
把政治交給一部分的政治業者,一點都不想參與。專制政治垮臺是君主和重臣之罪,但是民
主政治垮臺的話,就是全民的責任。人民有太多機會可以合法地把你從權力的寶座上趕下來
,可是,大家都放棄了自己的權利和義務,把自身出賣給無能而腐敗的政治家。」
  「你演說完了沒?」
  優布.特留尼西特微微笑著。如果楊威利看見他那副嘴臉,一定會再度想起以前曾留下
的恐怖和厭惡的印象。
  「沒錯,該演說的時間已經完了,現在是有所行動的時候了。特留尼西特議長,就算拼
了老骨頭我也要阻止你!」
  老元帥下定決心地站了起來。出席這個會議的人是不能攜帶武器的,所以老將軍是空著
雙手的,但是他一點也不膽怯,朝著比他年輕三十歲的議長逼近。
  四周驀地揚起了一片聲響,開始是制止,接著便是狼狽的叫聲。此時,地下會議室的大
門開了,幾個人影跳了進來。來人並不是警備的士兵,但這十個以上手持荷電粒子來福槍的
男人們,彼此的表情比士兵還機械化,表現出毫無個性的順從,一半的人圍成一道肉體障壁
,彷彿守護著特留尼西特一樣,剩下一半的人則把槍口對著出席會議的人。
  「地球教徒--!」
  停止腳步的老提督,其呻吟把原本驚愕而麻痹的其他人都變成了活化石,他們的視線都
凍結在那些保鑣的胸口上。那個地方清清楚楚地繡著標語文字--「地球是我的故鄉,地球
在我手中」--這是地球教徒的象徵,無庸置疑。
  「把他們監禁起來!」
  議長嚴肅地下達了命令。
  「自由行星同盟接受銀河帝國提出的講和要求。同盟將以立刻停止一切軍事行動為證明
。」
  ***
  當這則通告從地上傳達上來時,希爾德、羅嚴塔爾、米達麥亞正在位於海尼森的衛星軌
道上成為共同司令部的戰艦「人狼」的會議室中喝著咖啡注視著螢幕。
  米達麥亞聽到通告後恭敬地低下他那蜂蜜色的頭。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您的智謀真是勝過一個艦隊,今後還望您繼續為羅嚴克拉姆公爵
發揮智謀。」
  「不好意思,有賴兩位提督的協助,事情才能成功的,也請兩位作為羅嚴克拉姆公爵的
雙翼,輔助公爵繼續前進!」
  這些話倒不如說是針對金銀妖瞳的提督要求的。
  「老實說,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哪!真是了不起。」
  羅嚴塔爾雖然扮出了笑容,但是他卻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深處蒙上一層陰影。他曾算計過
同盟政府不投降的可能性。難道在民主政治的大本營中,那些口口聲聲以正義者自居,以對
抗專制為己任的傢伙,沒有為理想而賭上自己生命的骨氣嗎?是不是對同盟的大多數權力者
而言,認為一旦自己的生命和權利不保,民主政治的存亡就已經無所謂了?不管怎麼說,對
羅嚴塔爾而言,事情已經結束了。
  「我心裡也在想,如果同盟的當權者們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拒絕我們的要求的話,我們
該怎麼辦?這種說法或許會顯得很奇妙,那樣事情肯定要大費周章了。不過,那些人可真是
可恥的權力者呀!」
  米達麥亞聳了聳肩。希爾德也點了點頭,雖然說計劃是成功了,但是,他們總覺得有種
無可奈何的不釋然感。
  「一億人花了一世紀的時間,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一切,可以於一夕之間毀在一個人手
中。」
  「所謂國之將亡就是指這種情形吧?」
  米達麥亞口中抒發著不怎麼有創意的感慨,回頭望著旁邊的同志。羅嚴塔爾把他的金銀
妖瞳投映在尚未入口的咖啡表面上,然後抬起頭來說道。
  「我們親眼目睹了分割、支配宇宙的三大勢力--高登巴姆王朝的銀河帝國、自由行星
同盟、費沙--的滅亡,後世的歷史學家們一定很羨慕我們吧!借用特奈傑中將的說法就是
這樣--」
  希爾德及米達麥亞和他有同感。他們口中雖然深表贊同,但是,每個人的心湖上那無法
消失的小小波紋卻不斷地擴大--
  Ⅳ
  在遠離了同盟首都海尼森的巴米利恩星域中,士兵們內心的狂瀾已達到頂點。他們雖然
聽從了楊的命令,把艦隊後退,停止戰鬥,但是士兵們對在勝利之前竟由我方提出停戰要求
的無理,有一種超越狹窄視野的憤怒與絕望。
  「首都到底怎麼了?被帝國軍圍攻--」
  「投降了!全面投降了!那些亡國奴,舉著雙手叫救命的傢伙!」
  「那麼,自由行星同盟會怎樣?」
  「你說會怎樣?只好成為帝國領土的一部分啦!或許會獲得認同以形式上的自治區存在
--可是,也只是在形式上,而且,時間大概也不會長!」
  「將來呢?」
  「還用問?去問羅嚴克拉姆公爵吧!去問那個金髮小子呀!因為他今後將是我們的主人
了!」
  有人狂怒,也有人悲嘆。有的士兵對著朋友眼淚汪汪地訴說著。
  「我們應該是屬於正義的一方呀!為什麼正義得對黑暗的專制屈膝乞和?這個世界真是
病了!」
  同意這種率直而平庸的疑問的人雖然為數甚少,不過另一方面卻有不同的論調。
  「這是政府的利敵行為!」
  這類抗議的聲音一旦響起,立刻就化為燎原的野火一般擴及整個艦隊。
  「沒錯!政府背叛了我們!政府背叛了國民的信賴和期待!」
  「他們是一群賣國賊!我們不要聽那些人的命令!」
  其中也有人痛罵通訊軍官,為什麼要接收那種無理的命令?如果在這兩三個小時之內,
對發過來的命令佯裝不知的話,現在就可以逮殺羅嚴克拉姆公爵了,但結果通訊人員卻老老
實實地傳達了,真是不知變通的低能者!
  在一片否定的聲浪中,也有人萌發出一株肯定的幼芽。
  「--可是,我們的家人都在海尼森。如果拒絕投降就會受到全面攻擊的話--因為政
府的投降,家人才得以獲救呀!」
  說這些話的人不可能再說得更多了,由於四周的戰友變了臉色站了起來,他知道要說出
一介市民的心聲是需要很多勇氣的。
  「我們去請求楊元帥,請求他完成真正的正義,請求他不要遵循無理的停戰命令--」
  「對呀!就這麼辦!」
  在一片騷動聲中,尤里安朝著展望室快步走去,他想和先寇布中將談談。
  先寇布手拿著口袋型威士忌酒瓶站在落地窗邊,映著黑暗的靜寂及星星,躍動的雙眼中
閃著極為不悅的光芒。尤里安停下腳步,以失意者的沉痛眼光沉默了好一陣子。
  「先寇布中將--」
  回過頭來的先寇布拿起口袋型威士忌酒瓶朝少年打了招呼。
  「呀,你特地來見我,想必我的期待是對的。你是不是和我一樣的想法,楊提督應該不
理會停戰命令?」
  走上前來的尤里安以謹慎但不讓步的表情回答。
  「我了解您的心情。可是這樣做會在歷史上留下不好的前例。如果允許軍隊司令官根據
自己的判斷而無視於政府的命令,民主政治最重要的東西,也就是國民代表控制軍事力的機
能就消失了。您認為楊提督可以創下這種前例嗎?」
  先寇布嘲諷地歪了歪嘴。
  「那麼我問你,如果政府下令殘殺絲毫沒有抵抗能力的民眾,軍人是不是就該遵守命令
?」
  尤里安猛烈地搖了搖他那頭亞麻色的頭髮。
  「這種事當然是不允許的。我認為在非人道的抉擇時,必須暫時撇開軍人的身分,來探
討人性的尊嚴究竟該何去何從才對。到那個時候,即使是政府的任何命令,也有不得不拒絕
的理由。」
  「--」
  「可是,就因為如此,除了那種情形之外,身為民主國家的軍人在必須有所行動時,就
該遵循政府的命令。否則,就算你是基於正當的理由去行事,也會被指為恣意亂行。」
  先寇布無意識地把玩著酒瓶。
  「孩子--不,尤里安.敏茲中尉,你說的沒錯。可是,我也懂這些道理。雖然懂,我
還是不得不說。」
  「嗯,我很了解。」
  這是尤里安的真心話,他反駁先寇布的論調何嘗不是他對自己感情的理性反駁。
  「楊提督對政治沒有野心,或許也沒有政治的才能。但是,他至少不會做出像優布.特
留尼西特那樣把國家私有化、把政治當成附屬品、背叛市民的期望。楊提督的能力或許比不
上歷史上那些大政治家們,但在這個時候,要做相對的比較,優布.特留尼西特一個人就夠
了。」
  「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的。」
  尤里安鬆開了領結,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使自己信服比說服他人要來得困難得多。
  「可是特留尼西特議長畢竟是大多數市民所選出來的元首,即使那是錯覺而造成的結果
。但要修正這個錯覺,不管要花多少時間,都必須由市民本身來完成。職業軍人是不能以武
力來導正市民的錯誤的。如果這樣做,就和兩年前救國軍事委員會的非法武裝政變一樣了,
軍隊成為領導、支配國民的組織。」
  先寇布把威士忌瓶口送到嘴邊,半途又放了下來。
  「或許銀河帝國會要求以楊提督的生命做為和平的代價。如果政府答應他們的要求,到
那個時候該怎麼辦?難道我們就唯唯諾諾地聽命嗎?」
  少年的臉漲起紅潮,並斷言道:
  「不!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可是政府的命令是不得不遵從的吧?」
  「那是提督的問題,而這是我的問題。我可不想遵從屈服於羅嚴克拉姆政府的命令,我
只聽楊提督一個人的命令,因為提督接受停戰命令,所以我也不得不聽。可是,其他的事可
就另當別論了。」
  先寇布蓋上威士忌酒瓶的蓋子,以感動的表情凝視著十七歲的中尉。
  「尤里安,或許我的話有些失禮,不過,你是真的長大了。我也該學學你,接受該接受
的事。不過,有些事也是不能讓步的,這也是你說的。」
  ***
  瀰漫在旗艦休伯利安會議室的空氣彷彿呈現半固體化似的沉重。昂然佇立在這看不見的
無形流體中的副官舒奈德,他那犀利的眼光射向楊威利。
  「我明白停戰是不得已的,因為這是同盟政府的決定,但是,如果你們自由行星同盟軍
為了保身,想把梅爾卡茲提督犧牲掉的話,我可不會聽從你們的處置!」
  「舒奈德!」
  「不,梅爾卡茲提督,舒奈德中校所言甚是。」
  楊只說了這麼一句。他並沒有對同盟政府有任何批評,原本政府就以拯救市民不受攻擊
的大義名分為投降的理由,所以楊也不能說什麼,即使他早已看穿了政府的真正用心--
  「梅爾卡茲提督必須離開這裡。」
  他接下來的這句話擾亂了瀰漫於室內停滯的流體,就連幕僚們也都驚愕了。
  「我不能預知未來,但是就像舒奈德中校所說的,我已經仔細考慮過同盟政府將您交給
帝國軍以獻媚之事的可能性,我是同盟人,我必須遵守政府的愚行,但是,您沒有這種義務
。如果您不離開這艘即將沉沒的船,會令我很為難。」
  楊的表情有些猶疑,讓人感覺那似乎是玩笑話。
  「請帶一些戰艦去。當然,連燃料、糧食、人員都帶走。」
  流動的氣氛又再度被劇烈地攪亂了。
  「一旦立於戰敗者的立場,同盟軍當然無法保有和以前一樣水準的武力。我想,與其讓
帝國軍破壞,不如藏起來好。更何況因戰鬥而被破壞或者自爆,是很難去確認的。」
  「謝謝你,楊提督。可是你是要我去逃命而留下你一個人去扛責任嗎?」
  梅爾卡茲說完,楊的臉上浮起某種閃爍的表情。尤里安和菲列特利加知道是一種會心的
微笑。
  「我知道您會這麼說,不過,梅爾卡茲提督,我可不是讓你們到別的地方去逍遙哦。因
為我有個更無禮的想法,我是想,為了將來,希望您把同盟軍的一部分,而且是最精髓的部
分保存下來,也就是說,我希望您領導以前羅賓漢傳說中所說的『活動的謝伍德森林』。」
  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室內的空氣在不藉助空調的情況下完全改變了。完全了解意思
的人彼此交換著興奮激昂的視線。總而言之,他們是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在一片嘈雜聲中,
楊撫摸著臉,他覺得自己似乎又說了什麼裝模作樣的話,不過,只要意思通了就可以了。
  一個高亢的聲音響起。
  「我贊成!」
  大家將視線投向說話者--奧利比.波布蘭,同盟軍屈指可數的擊墜王似乎一點都不在
意自己的發言有多大的意義。
  「所謂自由行星同盟的自由就是獨立自主。對於淪為帝國附屬領地的同盟,我已無心眷
戀,就像喪失自尊心的女人一樣沒有魅力。我請求能跟隨梅爾卡茲提督同行。」
  聽了他這段話的人大多覺得這個比喻完全吻合擊墜王個人的風格,同時,大家也覺得朝
光明的地平線跨出一大步了。只要有人先踏出一步,跟在後面走總比帶頭來得輕鬆,因為大
家知道,至少這不會是一條孤獨的路。
  「如果能獲得先寇布閣下的允可,下官也想--」
  「薔薇騎士」連隊長凱斯帕.林茲上校也氣勢雄偉地站了起來。
  「我也是個亡命者之子,現在更不願屈居於帝國下風,請讓我跟隨梅爾卡茲提督,但是
--」
  林茲凝視著黑髮的元帥。
  「假以時日,我們一定要楊提督再做我們的總指揮。只要您在,『薔薇騎士』連隊誓言
效忠於您。」
  「這是軍閥化的第一步哦!宣誓效忠的對象不是國家也不是政府,而是個人。真令人傷
腦筋。」
  亞列克斯.卡介倫以不帶嘲諷的口氣說完,隨即引來一陣哄堂笑聲。被問及他個人的去
留時,卡介倫回答:
  「我要留下來,倒不如說是必須留下來,將官大量失蹤會引起帝國軍的懷疑。我和楊司
令官留下來等候處置。」
  先寇布、費雪、亞典波羅、姆萊、派特里契夫、馬利諾,以及卡爾先等將官們決定接受
與卡介倫共同進退的安排。梅爾卡茲終於打破漫長的沉默,向楊敬了一個禮。
  「當我亡命而來時,已經將我的未來都交給你了,既然你決定這麼做,我會欣然地按照
你的希望去努力的!」
  「謝謝!有勞您了。」
  幕僚們解散之後,菲列特利加和楊留下來。是楊以眼神示意她這麼做的。
  「對不起,菲列特利加。」
  剩下他們兩人時,黑髮的年輕元帥笨拙地說道。
  「如果是別人做這種事,我一定也會認為他是白癡。可是,結果我還是只能以這種方式
生存,相反的,我卻讓那些我所喜歡的同伴增加麻煩--」
  菲列特利加伸出她白皙的手,為楊整理從衣領露出來的紊亂領結,淡茶色瞳孔中映照著
對方黑色的眼珠,她微微笑道。
  「我也不知道你做得對不對,可是我知道,我無可救藥地喜歡你所做的事。」
  菲列特利加沒有再說什麼,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她很清楚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
  帝國軍中有人對驟然的停戰並不感到驚愕,但是那並不是萊因哈特。當他接到總參謀長
奧貝斯坦的報告時,這個金髮的年輕獨裁者反而像自尊心受到傷害似地顫抖著身體。
  「怎麼回事?」
  萊因哈特發出尖銳而險惡的聲音,眼前呈現出理性所不允許的事實,讓他覺得倍受侮辱
及憤怒,即使那是極為振奮人心的吉報。
  「同盟軍停止前進了,不僅如此,還提出停戰的要求。」
  奧貝斯坦從表情到聲音都武裝了起來,準備承接主君的激動情緒。
  「太無稽了,為什麼突然會變成這樣!再一步,不,只要再半步,他們不就勝利了嗎?
有什麼正當的理由讓他們放棄眼前的勝利?」
  等主君平息了感情的波濤之後,奧貝斯坦說明事情的原委。他並沒有提及自己從同盟軍
那邊接獲這個消息的時候,是不是能夠完全保持冷靜。
  「--你是說我的勝利是別人拱手讓出來的?」
  了解事情經過的萊因哈特,緩緩地將裹於黑色和銀色軍服的優美肢體沉進指揮席中喃喃
說道。
  「真是可笑。我拿到了原本不該屬於我,而由別人雙手奉上的勝利?簡直像乞討--」
  萊因哈特笑了,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笑容。笑容中沒有華麗感及生氣,一種如雕刻出來
的笑容。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9:42

【第十章】
  Ⅰ
  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年五月五日廿二時四零分,前後十二天的「巴米利恩星
域會戰」結束了。帝國軍參戰的兵力有艦艇二萬六九四零艘,將兵三二零萬三一零零名。被
完全破壞的艦艇有一萬四八二零艘,遭受損傷的艦艇有八六六零艘,破傷率達百分之八七.
二。戰死者有一五九萬四四零零名,負傷者有七十五萬三七零零名,死傷率達百分之七二.
零;同盟軍參戰的兵力有艦艇一萬六四二零艘,將兵一九零萬七六零零名。被完全破壞的艦
艇有七一四零艘,遭受損傷的艦艇有六二六零艘,損傷率達百分之八一.六。戰死者有八九
萬八二零零名,負傷者有五零萬六九零零名,死傷率達百分之七三.七。
  關於這場會戰的勝利者到底是帝國軍,還是同盟軍?戰史學家們的見解分歧,無法統一
。雙方的死傷率都超過七成,這種情形已超過軍事上的常識了。以小數點前後的細微數字來
決定勝敗實在沒什麼意義。那麼,這場會戰難道是「平手」嗎?
  主張同盟軍勝利的人闡述了以下的理由:
  「在巴米利恩會戰中,同盟軍總司令官楊威利的戰術指揮往往凌駕在帝國軍司令官萊因
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之上。在開始的階段,兩者平分秋色,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機動性縱深
陣看來似乎奏功了,但是一旦崩潰後,戰事的主導權就握在楊的手中了,如果不是受敵人脅
迫之下的政府下令強制停戰,歷史應該會明白地記載著楊是完全的勝利者。」
  另一方面,倡言帝國軍勝利的人提出這樣的反駁。
  「在巴米利恩的戰鬥,只是為了征服自由行星同盟及統一全宇宙的目的之下,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所構想而展開的壯大戰略中的一個小環節而已。將敵人的主力牽制在戰場
上,再以奇兵突襲敵人的首都使其降伏的手段是自古以來即有的優秀戰法,所以對於個別戰
役的失利是沒必要感到羞恥的。帝國軍達到戰爭的目的,而同盟軍阻止失效,到底誰獲勝?
只要排除無謂的軍事浪漫主義,正視結果,就可以得到回答了。」
  此外,還有想誇示自己公正性的人。
  「在戰場上,同盟軍是勝利者;在戰場外,帝國軍贏了。」
  「在戰略上,帝國軍是勝利者;在戰術上,同盟軍贏了。」
  各式各樣的理論都被提出來了,但是,不管是哪一種主張,倡言者都必須覺悟到會有相
同程度具說服力的反論存在,無論如何,這場會戰使後世產生了無數的著作,也為許多戰史
學家掙得每日的糧食。
  而當事者的心境又如何呢?很明顯的,雙方的最高指揮官都不認為自己是勝利者,萊因
哈特無法輕易地從「我沒有勝,勝利是偷來的」的這種厭惡感中解脫;而另一方面,從楊本
身重視戰略的勝利遠勝於戰術勝利的軍事思想來看,他一點都不確信自己勝利。或許這麼說
是誇大了些,不過,他們確實給予對方的成功比本身要高得多的評價,與其說這是謙讓的結
果,倒不如說是他們自覺到自卑感的存在。
  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和同盟軍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司令
官楊威利元帥之間的正式會面是在停戰生效後剛好廿四小時,也就是五月六日廿三時。
  在這段期間,雙方又各自做了什麼事呢?那便是人類超過食欲及性慾的最大願望--睡
眠。在歷經十二天的死鬥當中,偶有戰鬥轉緩的狀態,雖有輪班休息及睡密艙床的時間,但
是要讓被劈擊般的神經獲得全面性的休息根本是不可能的。現在好不容易從「暫時的睡眠直
通向永久安眠」的恐懼中解脫,帝國的英雄也好,同盟的智將也好,都在安眠藥的幫助下享
受了深沉的睡眠。
  在這段期間,黑色槍騎兵艦隊司令官畢典菲爾特、法倫海特、瓦列、舒坦梅茲、雷內肯
普等趕不上戰鬥的帝國軍領袖們都趕回戰場四周了。在接獲已經停戰的報告之後,他們一方
面感到羞愧,一方面又為欲求不滿所惱,但是,仍然採取了必要的處置。
  ***
  五月六日十九時,當楊威利在自己的床上被睡眠之神釋放出來時,他的四周已被四萬艘
帝國軍艦艇--完全沒有損害的--所包圍住。一邊感嘆地看著四周那重疊交織的光點群,
楊一邊洗著澡、擦了臉,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
  「被四萬艘敵艦包圍著喝紅茶實在是很別緻的氣氛。」
  楊悠閒地把紅茶冒上來的熱氣蒸到臉上。尤里安所沖泡的紅茶有一種久違了的甘香。餐
桌上只有他和尤里安、菲列特利加、卡介倫、先寇布等五人。如果沒有帝國軍可能突然狂暴
地用砲火殺戮的不安,餐桌上甚至會有朋友前來家庭聚會的氣氛。儘管如此,楊的大膽,或
者該說是鈍感,實在令人嘆服,其他的四個人一直凝視著司令官的臉龐。
  這個時候,梅爾卡茲所指揮的有六十艘艦艇的小艦隊已經離開了戰場,逃過帝國軍的監
視消失不見了。六十艘船中計有西瓦、卡山卓、尤里西斯等戰艦八艘、宇宙母艦四艘、巡航
艦九艘、驅逐艦十五艘、武裝運輸輪二十二艘、工作艦二艘。事實上這些艦艇完全沒有損傷
,但由於竄改了資料,這些艦艇名義上都已經在戰場上被完全破壞了。搭乘其上的包括陸戰
要員,戰鬥艇駕駛員總計一萬一八二零名,以林茲上校、舒奈德中校、波布蘭中校等人為幹
部,當然他們在資料上都是戰死者。
  Ⅱ
  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內部充滿了莊重及優美的絕妙調和感,這是一種超越軍艦的機
能性感覺,楊就像鄉巴佬進城一般,率直地以感嘆的眼光環視四周。
  「--那就是楊威利?」
  四周此起彼落細聲交談的聲浪闖進楊的耳中。是不是很失望呢?楊不禁事不關己似地為
他們惋惜。他不是像萊因哈特那種風華絕代的美貌貴公子,也不像以前敗死在他手裡的卡爾
.古斯塔夫.坎普一般有著硬漢型的個人風格,也不是冷酷銳利的秀才型,當然也不是貧相
外露的小農民類型。依個人審美觀點的不同,他似乎還多少稱得上英俊--對菲列特利加.
格林希爾來說就是,整體看來,或許說他像一個眼看著就可以爬上副教授寶座,卻由於政治
力遠較學識不足,以致於只能停留在講師職位的青年學者還比較恰當。乍見之下有廿七、八
歲,本來是中等身材,但是由於這段時間連日的戰鬥,使得他顯得有些削瘦,雜亂的頭髮從
軍用扁帽下方露了出來,怎麼看都不像軍人。總之,他的外表絕不如他所締造的戰績一樣,
能予人那麼強烈的印象。
  這時一位砂色頭髮,砂色眼珠的高大青年軍官迎面前來,對著楊行了禮。
  「下官是奈特哈爾.繆拉。得以一見同盟軍最高的智將楊元帥閣下,實乃下官之榮幸。」
  「哪裡--彼此彼此--」
  楊回了禮,也回了一句不怎麼上道的客套話,當然他也沒有再回答什麼了。
  繆拉對楊似乎有著一種無法釋懷的敗北感及敵對的印象,原本對楊的武勳就充滿敬意的
他,砂色的瞳孔深處閃著錯綜複雜的微笑。
  「如果閣下和我們生在銀河系的同一邊,我一定要在您麾下學習用兵之道。事與願違,
真是遺憾。」
  楊也露出了自然而溫和的表情。
  「不敢當。我也很希望你能生在我們這一邊,如果這樣,我現在就能躺在家中舒舒服服
地睡覺了。」
  這不是客套,而是楊的真心話。如果同盟軍中有繆拉這種有才能且又勇敢的艦隊指揮官
,楊的辛勞應該是可以減輕一大半的。
  繆拉笑了笑說:真是天不從人願呀,在繆拉的帶領下,楊來到了萊因哈特的房間。門前
站著一個有黃玉色瞳孔的青年軍官,默默地敬禮之後,他打開了門讓客人進去。這個人就是
萊因哈特的親衛隊長奇斯里上校。
  於是,把脫下的黑色扁帽拿在一隻手上的楊威利,便和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直接
面對面相會了。
  強大獨裁者的房間並不怎麼奢華,或許是因為房間的主人所具有的華麗特質掩蓋過了一
切。當金髮的年輕人從對面的一個沙發上站起來時,楊不可思議地感覺到自己竟聽不到音樂
聲了。楊在伸手可及的距離內看見了這個獨佔神話、歷史和美神寵愛的年輕人,以黑色為基
調,各處配上銀飾的帝國軍軍服從來沒有這麼美侖美奐地映現過在楊的眼中過。
  從瞬間失去自我的狀況中回到現實的楊,一舉手敬禮,前額上的豐沛黑髮便散落下來,
將楊的眼睛附近給遮住了。他慌忙將頭髮攏上去,盡可能端正地重新行了一個禮,萊因哈特
也柔順地回之以禮,他的視線越過楊的肩膀,對奇斯里點頭示意。門在楊的背後關上了,現
在,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萊因哈特秀麗的嘴唇露出微笑的形狀。
  「長久以來我就一直想見你一面。好不容易,我的願望實現了。」
  「不好意思。」
  又是一次不怎麼高明的回答。他並不想和這個金髮的年輕人在辯才上一較長短,他順著
萊因哈特的邀請,坐到沙發上,重新戴上扁帽,他的頭髮常常給人覺得有些雜亂。一個像是
幼校學生模樣的少年打開門,送來了銀製的咖啡杯組,不久,香醇的熱氣便漂散在大理石桌
上。少年對主人投以憧憬的眼光,對客人則投以好奇的視線退了下去。萊因哈特以流利的動
作拿起杯子。
  「我們有各種因緣。三年前的亞斯提星域會戰,你還記得嗎?」
  「嗯,我接到閣下的通訊,上面說願健壯至再戰之日。托你的福,雖然惡運頻繁,仍得
以茍活至今。」
  「當時我沒有接到你的回信。」
  萊因哈特笑了。楊也受影響地裝出了笑容。
  「非常抱歉。」
  「我不是要跟你討回這個債--」
  萊因哈特收起笑容,安靜地把杯子放回盤子上。
  「怎麼樣?要不要過來我們這邊?聽說你已被授與元帥的稱號,我也可以給你帝國元帥
的稱號。現在,我們這邊應該有比較實質性的東西。」
  事後,楊曾自問,如果不是事先曾想過這種情形,並且也已準備好答案的話,自己究竟
能不能夠耐得住這個勸誘。
  「這是我無比的光榮,不過,恐怕我不能接受。」
  「為什麼?」
  看不出萊因哈特有多少驚訝,不過,會這樣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我認為自己大概幫不了閣下的忙--」
  「這算是謙虛嗎?或者,你想說我欠缺主君的魅力?」
  「沒這種事!」
  楊微微加強了語氣,他在想該怎麼說明才不會傷到金髮的年輕人?令人驚訝的是,他並
不是怕觸怒獨裁者,而是拒絕這種親切的邀請令他產生罪惡感。
  「如果我生在帝國,就算閣下不來邀請,我也一定會投效閣下麾下。但是,我是喝和帝
國人不同的水長大的,我聽說,喝了不習慣的水恐有傷身體之虞。」
  似乎連自己都覺得這個比喻太蠢了,楊為了掩飾窘態端起咖啡往嘴邊送。即使是擁護紅
茶一如楊者也知道,這杯黑色的液體中投注了最好的咖啡豆及最好的沖泡技巧。萊因哈特似
乎不因被拒絕而感到惱怒,他也拿起了咖啡杯。
  「但我卻認為你現在喝的那些水未必適合你。和你偉大的功勳相較之下,你不是顯得太
沒有成就,而且受掣肘的時候也太多了嗎?」
  只要能拿到退休金就好了--楊當然不能這麼說,所以他只得厚顏地板起臉來回答道:
  「我本身覺得已經很滿意了。而且,我喜歡這種水的味道。」
  「你的忠心只是針對民主主義,是吧?」
  「嗯,唔--」
  楊淡淡地回答,然而,萊因哈特仍然放下杯子,開始認真地討論起來。
  「民主主義有這麼好嗎?銀河聯邦的民主共和政治不是也產生了魯道夫.馮.高登巴姆
這麼醜陋的畸形兒嗎?」
  「--」
  「而且,把你所摯愛的--我是這麼想--自由行星同盟交到我手上的敗類,就是由多
數的同盟國民按照自己的意志所選出來的元首。難道所謂的民主共和政治就是人民依其自由
意志貶低自己本身的制度及精神的政體?」
  對方放言至此,楊不得不加以反駁了。
  「對不起,依照閣下的說法,讓我覺得就像是因火災而否定了火的價值一樣。」
  「唔--」
  萊因哈特歪著嘴,但即使是這種動作似乎也不能破壞這位金髮年輕人的優美感。
  「或許吧!那麼,專制政治不也一樣嗎?我們不能因為偶爾出了一個暴君就否定了具有
領導性的政治制度的價值呀!」
  楊以悶悶不樂的表情回望著對方。
  「我可以加以否定。」
  「如何否定?」
  「因為能夠侵害人民權利的只在人民本身。換句話說,當人民把政權交付給魯道夫.馮
.高登巴姆,或者更微不足道的優布.特留尼西特這類人的時候,責任確實是在人民本身,
他們責無旁貸。而最重要的就在這一點,所謂專制政治之罪就是人民把政治的害處歸結到他
人身上,和這種罪惡比起來,一百個名君的善政之功就顯得渺小多了,更何況,像閣下您這
麼英明的君主是難得出現的,所以功過自然就更明顯了--」
  萊因哈特看來似乎一片茫然。
  「我覺得你的主張大膽又新鮮,不過卻過於極端,所以我只能略表贊同。你是想藉此說
服我嗎?」
  「不是的--」
  楊困惑地回答。事實上,他也是很困惑,並且完全無意去說服萊因哈特或問倒他。他習
慣性地脫下扁帽,撥了撥過長而雜亂的黑髮,顯得有些慌張。要對抗萊因哈特優美的舉止固
然無理,但眼前最重要的是沉著。
  「--我只是針對你的主張提出對照性的看法,因為我在想,相對於一個正義,是不是
在相反的角度一定會存在另一種等量等質的正義?所以,只是提出來說說--」
  「正義不是絕對的,也不是一句話可以說清楚的。這就是你的信念嗎?」
  討厭「信念」這個說詞的楊補充道:
  「這只是我的想法,或許宇宙中存在著獨一無二的真理,有著可以解答的聯合方程式也
不一定,不過,那不是我的手臂可及的。」
  「這麼說來,我的手是比你的更短了。」
  萊因哈特略帶自嘲地微笑著。
  「我不認為真理是必要的。自己想要的東西只需要自由行使自己的力量去爭取就行了。
反過來說,那就是一種可以不聽命於討厭的傢伙的力量,你不這麼認為嗎?你沒有討厭的人
嗎?」
  「我所討厭的就是只顧著自己躲藏在安全的地方,然後讚美戰爭,強調愛國心,把別人
推到戰場上去,而自己在後方過著安樂生活的人。和這種人共同生活在一面旗幟之下是一種
難以忍受的痛苦!」
  楊的口氣超乎嘲諷而達到了辛辣的程度,萊因哈特趣味盎然地注視對方。發現到這視線
的楊趕忙淨了淨嗓子。
  「您不一樣,您常站在陣前。恕我失言,我實在是感慨不已。」
  「果然,只有這一點你認同我了。我很高興!」
  萊因哈特揚起了音樂般悅耳的笑聲,然而,楊卻感覺到他的表情突然顯得透明了許多。
  「我有一個朋友。當我們發誓要掌握宇宙的同時也這樣宣誓過--絕不學大貴族們卑劣
的行徑,一定要站在陣前作戰,贏得勝利--」
  萊因哈特雖然沒有說出名字,可是,楊卻可以推測出來,那個朋友就是幫他從暗殺者手
中搶回一條命而犧牲了自己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我隨時隨地打算為那個朋友犧牲。」
  萊因哈特一邊用白皙的手指頭把落在額前的華麗金髮往上攏一邊說道。或許他把楊看作
是鋼琴上的鍵盤,演奏著他的安魂曲。
  「然而,事實上犧牲的總是他,我一直習慣性地這樣倚賴他,結果,連他的生命都為我
丟掉了--」
  蒼冰色的瞳孔反射著燈光,他下了斷言。
  「如果那個朋友還活著,我現在面對的應該不是活著的你,而是你的屍體。」
  楊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金髮的年輕人不需要他的回答。
  萊因哈特輕輕地嘆一口氣,轉移話題,他似乎想把心拉回到現實世界來。
  「剛才我從佔領你們首都的我軍指揮官那兒接到報告。大概是你的上司宇宙艦隊司令長
官,所宣告的內容是說,軍部的責任都由他擔起,希望不要再問罪他人。」
  楊不禁動容了。
  「這的確像是比克古司令長官所說的話。不過,我懇求閣下,請您拒絕他這個請求。讓
長官一人擔起責任就顯得我們太過沒價值了。」
  「楊提督,我不是一個復仇者。對帝國的貴族們而言,我也志不在報復,但是,我認為
你們跟我是互爭長短的敵人。現階段逮捕敵人的軍事最高負責人統合作戰本部長下獄是不得
已的事,不過戰火熄滅之後再為沒意義的事情流血就不是我們喜歡的了。」
  萊因哈特的表情在這個時候有一種高深的自傲,楊完全相信他的話,自然地敬了一個禮。
  「對了,如果讓你重獲自由之身,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對於這個問題,楊一點都不需要猶豫。
  「退役。」
  瞬間,萊因哈特以他那蒼冰色的眼睛凝視著年長他九歲的黑髮提督,他以沒來由的體諒
心情點點頭。
  會面結束了。
  在回自己的旗艦休伯利安途中,楊忍不住沉思著,萊因哈特對民主共和政體的指責是不
是太過尖銳了?
  「依自己的自由意志貶低自己本身的制度及精神的政體--」
  地表上最硬的碳結晶體--鑽石的形成需要巨大的地質壓力。同樣的,要孕育人類的精
神中最重要的東西--抵抗權力及暴力,希求自由和解放的精神,強者的壓抑也是不可或缺
的條件吧?適合「自由」的環境只會使自由墮落。
  楊不懂,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不是以個人的智慧所能斷定的。出現明快解答的日子究竟會
不會到來呢?
  Ⅲ
  踏上同盟首都海尼森土地的萊因哈特,接受了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兩提督及首席秘書官
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的歡迎。這一天時值初夏,刺骨的霧、雨罩在皮膚上,年輕人華麗
的金髮上沾滿了露珠。
  「萊因哈特皇帝萬歲!」
  五月十二日這一天,動員護衛這位年輕獨裁者的士兵本來有二十萬人,但是,輪到休假
的士兵們為了目睹他們忠誠及崇拜的對象一眼,紛紛跑出宿舍,狂熱的歡呼聲彷彿要撕扯開
雨、霧所罩成的薄幕。
  「皇帝萬歲!帝國萬歲!」
  以前迴響著「打倒帝國」的那些自稱為愛國者的叫聲及反戰主義者被施暴的街角,現在
都充滿了支持征服者的聲浪。看見從地上車的窗戶中揮手的金髮年輕人,士兵們的歡呼聲更
加高亢,狂熱氣氛更濃,因太過感動而哭泣的人數大概足以編成一個師團了。現在,在他們
心中已不在乎已經有多少人為了這位他們所崇拜的年輕人而死,也不在乎今後還必將有更多
的人為他而亡。
  由於受到士兵們的歡迎,萊因哈特比預定的時間稍晚才抵達原同盟政府的最高評議會大
樓。
  萊因哈特對於此次的遠征該以什麼樣的形式來解決,他不僅在這裡匯集軍方首腦們的看
法,也參考了隨行的行政專家們的意見。不能單純的因為勝利了就不做改動、照原有的制度
來支配,為了維持霸權,必須想出更有效率的方法才行。
  「管制的範圍不能過度膨脹,我軍的行動已經達到臨界點。首先應該把全力投注到完全
掌握費沙區域這件事上面,待事情底定之後,再完成支配同盟的工作。」
  「目前,我們隨時隨地可以自費沙、伊謝爾倫兩迴廊進攻同盟領地。只要能確保這個軍
事方面的支配權,就不必拘泥於形式上的統治權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9:48

  「而且,士兵們都希望在打了勝仗之後趕快回國去。長期的佔領會加深他們的思鄉情緒
,可能會引起他們對羅嚴克拉姆公爵的不滿。」
  「用強權支配二二零億個對帝政充滿敵意的人民並沒有什麼效率,再加上同盟的財政及
經濟已經瀕臨崩潰。如果要將這些問題一併承攬下來,對才在這兩年因改革而較為健全的帝
國財政是一項新的負擔,恐怕不太理想。」
  歸納了這些意見之後,奧貝斯坦向萊因哈特提出報告。
  「大多數的意見顯示,現在使同盟在形式上完全滅亡,並且置其於帝國的直接支配下為
期尚早。我個人也贊同此一說法。」
  義眼總參謀長也陳述了自己的意見。
  「但是,我認為應同時採取使同盟的財政更形惡化的處置。因為軍事支出急速銳減之後
,財政應該會健全一些,所以沒有必要使他們成為第二個費沙。」
  「當然。」
  萊因哈特把報告書丟在桌上。這張桌子是歷代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所使用的,是擬定對
抗帝國的政戰策略的歷史證物--
  ***
  五月廿五日,雙方簽訂「巴拉特和約」。萊因哈特將完全併吞自由行星同盟領土一事延
後,決定在市民的武裝抵抗尚未成形之前,儘速返回帝國本土。但是,那當然是在獲得了相
當的利益之後。就算萊因哈特再怎麼拘泥於完全征服的形式,看過和約的條文之後,他大概
也很難不滿足了。「巴拉特和約」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一、銀河帝國同意自由行星同盟繼續保有名稱及主權。
  二、同盟國把干達爾星系及位於兩迴廊出口周邊的兩個星系割讓給帝國。
  三、同盟同意帝國的軍艦及民間船隻在同盟領土之內自由航行。
  四、同盟每年支付帝國一兆五千億帝國馬克作為安全保障稅。
  五、同盟可以保有象徵主權的軍備,但必須放棄保有戰艦及宇宙母艦的權利。此外,同
盟在建設、修改軍事設施之前,必須和帝國取得協議。
  六、同盟制定國內法,禁止任何妨礙和帝國友好及協調為目的的活動。
  七、帝國在同盟首都海尼森設置高等事務官府,並享有駐留警備軍隊的權利。高等事務
官代理帝國主權者(皇帝)和同盟政府折衝、協議、並且具有旁聽同盟政府各項會議的資格
--
  第八條以下的條文則讓雙方確認了同盟已隸屬帝國領土的事實。同盟元首優布.特留尼
西特在帝國軍士兵的重重包圍下完成簽名、蓋章的工作,然後宣稱自己擔起戰敗的責任,引
咎辭職。議長退職,而國防委員長愛朗茲則因心力交瘁,成了半個廢人,躺在病床上,蒼白
著臉的眾閣僚人員於是邀請特留尼西特的政敵,前財政委員長姜.列貝羅代理元首之職。
  列貝羅雖為事態的嚴重性所困惱,不過,最後還是答應了眾人所求。然而,在這幾條條
文公開之後,列貝羅的朋友荷旺.路易如此說道:
  「就像脖子上套了繩索,只有腳尖觸到地上。列貝羅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沒有像他這麼冷靜,又不擅於極端表現方式的其他高官們都湧出了悲憤的淚水。兩世紀
半之前,亞雷.海尼森等人歷經艱難,完成充滿苦難的一萬光年逃脫之行是為了什麼?難道
是為了看看今天同盟所受到的屈辱?而且是由國民的代表所下的毒!
  於是,卸任的特留尼西特便如人們所想像中的一般,市民的憤怒及憎惡從萊因哈特身上
轉而針對接受屈辱和約的特留尼西特。
  ***
  萊因哈特是在和約簽訂之後的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廿六日從首席秘書官希爾德口中知道
了特留尼西特要求會面的事情,當他聽到「會呼吸的不名譽」的前議長的名字時,白皙的臉
上燃燒起厭惡的火焰。
  「叫他滾!」
  「但是--」
  萊因哈特以少年般倔強的眼光瞪著希爾德。
  「我應該是地上具有最大權力的人,難道我不能不見我討厭的人嗎?」
  「閣下--」
  「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把他這種廢物丟到復仇心旺盛的激進人群中去!我--」
  「我了解您的心情,可是,我們曾以羅嚴克拉姆公爵之名宣稱不問罪於最高負責人的。
也許這違背了您的心意,可是,如果出爾反爾,就會招來『帝國不誓、違反和約的所載』的
悖信之名啊!」
  萊因哈特激動地咋舌,一掌擊在桌子上,洶湧的波濤還在感情的水面上翻騰,他把視線
投向希爾德。
  「那麼,那個傢伙要求什麼?」
  「生命和財產的保障,以及在帝國本土的居留權。他還說,如果能謀得一官半職,願為
閣下竭心盡力。」
  獨裁者端麗的嘴邊浮起了不愉快的笑容。
  「看來他是沒臉和他所出賣的國民一起生活了。他認為只要在帝國領地內就可以受到我
的庇護嗎?好!我答應。既然答應了,就沒有必要見他。叫他回去!」
  希爾德知道萊因哈特不可能再多作讓步,正想退出之際,萊因哈特叫住了她,猶疑了一
下之後,彷彿要掙脫掉某種情緒似地說道:
  「伯爵千金,我是個心胸狹窄的人,我知道是妳救了我的命,只是,現在我說不出任何
向妳道謝的話。請給我一點時間。」
  希爾德不置可否,金髮年輕人不怎麼巧妙的致謝方式讓她的胸口一陣翻騰。在冷酷無情
的謀略家面具下,仍保有一張對溫柔的姐姐安妮羅傑付出無限關愛的少年臉龐。
  「哪裡的話,我做得也太過分了,閣下再怎麼叱責我都是應該的,您這麼說反而讓我羞
愧得無以自容。但是,請恕我多事,我有個請求。請您重重地酬謝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兩位
提督的功績。」
  「嗯,我會的。」
  萊因哈特輕輕地舉起一隻手,於是,希爾德行了一個禮之後便離開了。從房間退出去之
際,希爾德晃著她短短的金髮,越過肩膀回頭一看,支著臉頰正在思索的萊因哈特映在她那
急速縮小的視線中。
  ***
  在甄選派遣到同盟首都海尼森任職的高等事務官時,萊因哈特考慮以羅嚴塔爾為候選者
。高等事務官不單單是外交代表,同時必須監視同盟的國政,盡可能地維護帝國的最大利益
,甚至還要面對各種反抗及抵抗、鎮壓武力叛亂等。萊因哈特認為羅嚴塔爾有足夠的才幹可
以處理這些事務,但是,總參謀長奧貝斯坦反對,他的理由是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兩員大將
必須在本國統轄帝國軍的實戰部隊,然而,在某一次機會下,奧貝斯坦把他反對的真正理由
只說給部下菲爾納上校聽。
  「羅嚴塔爾是一隻猛禽,把他放在遠處太過危險了,這個男人應該把他放在看得到的地
方,用鐵鏈鎖著。」
  也有人認為這種說法是後世人的突發奇想,不管如何,萊因哈特的確是把羅嚴塔爾從人
選中抽調出來了,改而以雷內肯普為就任人選。羅嚴克拉姆獨裁體制基本上是將軍人的政治
支配制度化,所以從來就沒有考慮過以文官任此要職。但是理所當然的,在雷內肯普麾下配
屬了許多文官--外交、財務及行政專家。
  然而,奧貝斯坦同樣也反對雷內肯普這個人選。理由當然和反對羅嚴塔爾不同,他的理
由是雷內肯普太過軍人型,思路往往太過僵直,尤其又曾經極不名譽地敗在楊威利手下,因
此對同盟的態度恐有欠缺柔軟性之虞。聽奧貝斯坦說完,萊因哈特笑了笑回答:
  「雷內肯普失敗的話就撤掉他,如果同盟也有責任的話,當然也要問罪。事情就只是這
樣,沒什麼好煩惱的。」
  奧貝斯坦行了一個禮,認同主君的看法。這和佔領費沙時的處置是相似的手法,但是,
聽到這一段話,奧貝斯坦對年輕主君的度量及才能起了敬意。
  此外,萊因哈特任命舒坦梅茲為帝國直轄領土--干達爾星系的基地司令官。本來,高
等事務官和干達爾星系駐留司令官以一人兼任為佳,但是,那應該是日後完全征服同盟時的
課題。
  舊貴族派的亡命政權銀河帝國正統政府是帝國軍所敵視的對象,所以自然伸出了彈壓之
手,但是當「軍務尚書」梅爾卡茲已經在巴米利恩星域戰死的記錄被提出來之後,他的死也
讓帝國軍的高官們肅然起敬。
  銀河帝國正統政府的首相瑞姆夏德伯爵由弗恩仰藥自殺了。那是在他的私宅被羅嚴塔爾
麾下的士兵包圍後,金銀妖瞳的提督對瑞姆夏德伯爵表示敬意,給了他自殺的時間。亡命政
權於是消失了。
  然而,卻不見幼帝人影。搜查的結果,帝國軍發現正統政府的軍務省次官,也就是把幼
帝從帝國首都奧丁帶出來的綁匪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和八歲的男孩一起消失了。
  羅嚴塔爾及米達麥亞憂心如焚,擴大搜查網,同時向萊因哈特報告,然而,年輕的獨裁
者卻沒有叱責他們的過失。
  「到哪去都好。該滅亡的時候不滅亡,對國家對人民都只是乾枯的果實而已。」
  萊因哈特的聲音中除了冷漠之外,還包含著憐憫的微粒子。
  「如果夢想高登巴姆家再興的話,還是躲在床上不要看到現實狀況的好,對這些人我們
又何必太認真呢?」
  事實上,萊因哈特根本沒有時間去和非現實的浪漫主義者的夢想打交道,他必須著手進
行即位及加冕的準備工作,同時還必須用腦筋去思索在不久的將來完全併吞同盟領地,同時
完成對他而言已是既定事實的遷都費沙計劃。此外,新帝國蓬勃發展之後的人事也成了極重
要的課題。新帝國是由皇帝親政,所以不需要宰相,但是閣僚卻是必須的,而且軍隊組織也
必須改制。萊因哈特雖然最終接受了奧貝斯坦的忠告,下令搜查,但是他也馬上把這件事丟
到遺忘之井,蓋上蓋子了。
  ***
  同盟的人們也不允許留戀過去,輕視未來。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離開了公職,拖著一
身衰老而失意的身軀回到老妻身旁養老去了。
  楊威利元帥退役,長達十二年違背自身意願的軍人生涯終於譜上休止符--看來是如此
,取而代之的是安穩的退休生活。他預定在最近和一同退役的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結婚。
對他來說,他所希望過的生活模式似乎已經確立,但是為了獲得這小小的幸福卻犧牲了多少
人命的苦惱卻沒有從他腦裡消失。儘管如此,就算他遭遇不幸也不能讓那些戰死者起死回生
,所以,他雖然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帝國的監視之下,但是他仍然不時和菲列特利加聯
絡,計劃將來的生活藍圖,過著一般人的生活。然而,他在如何組織家庭的構想力方面等於
零,所以只能成為菲列特利加所提的方案的無條件擁護者。
  尤里安則偷偷地進行潛入位於帝國領土內部深處的地球的準備工作。除了從地球教的德
古斯比司教那邊聽來的一些情報,再加上背後支持特留尼西特議長讓他逃過非法武裝政變之
災的地球教徒的存在事實「到地球去就可以了解一切」這句話儘管有誇大之嫌,但或許是事
實也不一定。尤里安認為應該有充分調查的價值。
  除此之外,就像他以前對卡介倫所說的,他無意去打擾楊和菲列特利加的新婚生活,他
知道即使兩夫婦都不認為尤里安會是個干擾。但是,知道歸知道,或者說就因為知道,所以
尤里安認為至少自己應該在他們面前消失個一年半載才是。在費沙的短暫生活,多多少少使
他長大了一些,他希望藉著這次的旅程能再讓自己成熟些,然後再和他所喜歡的這兩個人見
面。
  黑膚圓目的巨人路易.馬遜少尉當然也開始準備隨著尤里安前往地球。以他的立場來說
是「不能違背命運的安排」,但卻也沒有人認為他是被迫走上他所不喜歡的命運之路。尤里
安和馬遜都向軍部提出了辭呈,雖然還未被受理,但是他們已是一副「受不受理不干己事」
的模樣,而且他自從尤里安回到海尼森之後一直就和楊同行,現在也一起住在銀橋街的官舍
中,以致前來監視他們行動的帝國軍士兵們也打一開始就認定他是楊家的人。
  楊雖然是勉勉強強聳著肩接受馬遜存在的事實,但是,他卻毫不猶疑地把保護尤里安的
重大任務託付給黑巨人。此外,楊對從社會上消失了蹤影的梅爾卡茲一行人的今後去向也負
有責任,他不可能成為一個完全的隱居者。如果帝國軍知道了這項事實,在重新建立起來的
秩序中,楊的立場就會變得更加困難。
  ***
  當年的「頑童波利斯」,也就是波利斯.高尼夫和從費沙抵達海尼森的馬利涅斯克事務
長再會面了,但是,當他聽到愛船貝流斯卡號的遭遇之後,再也無法無止境地沉迷於樂天的
氣氛當中。
  當時,滯留在同盟的費沙人都聚集在失去法律依據的事務官辦事處,交換著不安的情緒
及貧乏的情報,但是,波利斯.高尼夫卻先朝著楊威利的官舍前去。帝國軍的士兵已經在門
前警衛,楊處於被軟禁的狀態,但是,高尼夫誇稱自己是楊獨一無二的密友,再加上楊從玄
關走出來勸阻,高尼夫因此得以成為楊家的客人。高尼夫和闊別十六年的老朋友再會,品味
著尤里安的紅茶,同時也獲得了堂弟伊旺戰死的消息。
  「承蒙你大力幫助尤里安,多謝了!貝流斯卡號船上的朋友們也給了他許多方便--」
  「功在馬利涅斯克,不用對我道謝,問題是我的船哪!同盟政府形同虛設,難道要我向
帝國軍申訴?」
  「關於這一點我來想辦法吧。」
  楊毫不在意地許下承諾,他意味深長地對老朋友笑了笑。
  「不過,現在,你是不是先聽一聽我的要求--」
  ***
  隨著楊回到首都的將官中,先寇布及亞典波羅強行提出辭呈退役了。卡介倫的辭呈被駁
回,反而還不得不接受後方勤務本部長代理之職,費雪、姆萊、派特里契夫、卡爾先等人則
待在自己家中等待時機的到來。就這樣,每個人頭頂上的時間陰影一點一點的移動著,但是
,卻沒有人知道冬天會有多長?或者多短?
  Ⅳ
  太陽向著地平線傾斜,褪色的光芒在大氣中的微粒子亂反射下,使整個世界沉浸在一片
橘色的光波中。以前授予人類豐碩果實的大地彷彿為自己化為不毛之身感到羞恥,尋求著黑
夜羽翼的庇祐。
  「地球」深刻著衰老及疲憊皺紋的這塊土地,以前曾是這個星系的中心部位,是全宇宙
的中樞。久遠久遠的歲月,不知不覺三十個世代也過去了。
  一個全身裹著黑衣的壯年男人踩著規律但緩慢的步伐在老舊的石造建築物中徘徊。當他
站到某一扇門前時,侍衛行了一個禮打開了門。室內充滿了幽暗、模糊的光,一個比先前那
個男子更老的人臥坐在羊皮上。
  「總大主教猊下--」
  恭恭敬敬地稱呼老人的男子,眼看著對方沒有反應,遂又繼續說道: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征服了自由行星同盟。」
  聽到這個消息,黑衣老人這才抬起頭,用他那乾巴巴的手招呼男子。門在男子背後關了
起來。
  「--那,之後呢?」
  發出來的聲音同樣顯得乾枯而了無生氣。
  「他沒有逗留在征服地,而是任命手下一個叫雷內肯普的人率領大軍駐留在當地負責監
視,自己則回帝國本土了,離開時帶走了那個特留尼西特--」
  「那個男子也已充分地發揮效用了,那麼就這樣讓他在帝國做個腐敗的蘋果嗎?」
  「不,我們一年多以前已在帝國那邊安排了海因里希.馮.邱梅爾男爵,現在似乎還需
要等待時機。」
  「聽說那個人重病纏身,你確定有用嗎?」
  「如果再保個半年,我們的目的就可達成了,醫生也派去了,他原本就嫉妒羅嚴克拉姆
的才能及健康,要加以利用並不困難。」
  「好吧!就交給你了。費沙那邊怎麼樣了?」
  「唔,關於費沙方面,不能確定的因素太多了。」
  男人的聲音這時失去了自信,黃色的眼睛中泛著疑惑的光芒。總大主教又問道:
  「還沒和魯賓斯基聯絡上嗎?」
  「目前是的。但是,那個男人的心深不見底--」
  儘管知道沒有其他人會聽到,但是,總大主教的部下仍然壓低了聲音,把身子往前探,
對著老人侃侃談論起自己心中的擔憂。
  「不單單是精神服從方面可疑,或許他有不順從之野心。請閣下--」
  「這事我知道。」
  老人顯得頗不在乎。
  「只要是在我們的手掌上跳舞,就不用介意他是以什麼形式來跳。倒是那個不肖的德古
斯比後來怎麼了?」
  「確定德古斯比已經死了,但問題是他死前是不是洩露了什麼秘密--」
  祈望歷史逆轉的竊竊私語仍然繼續著,他們的頭頂上無數繚亂的星光開始點綴在夜空中。
  ***
  凱旋回帝國的萊因哈特為了實質和形式上的需要,開始忙碌起來,各種迫切處理的事情
都等著他的判斷及決定。
  他最先著手進行的事完全是為了私人的義務感及微微怯懦的滿足感。他給予現在擁有格
里華德伯爵夫人稱號的姐姐安妮羅傑,加贈大公妃的稱號。另外賜予故友齊格飛.吉爾菲艾
斯大公的稱號,並制定了冠上他名字的勳賞。當他以這兩件事為優先辦理之要務時,奧貝斯
坦不無反論,但是,萊因哈特一句「這個處置會傷害到誰?」便使得他無話可說了。
  這兩件事底定之後,萊因哈特在有才能的構想家、實務家之外披上了精神之衣,開始制
定各項人事、組織及制度。在軍事方面,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奧貝斯坦均晉陞為帝國元帥
,奧貝斯坦兼任軍務尚書。十名上將陞為一級上將,最年輕的繆拉則因為在巴米利恩拯救萊
因哈特於危急之時,厥功最偉,所以在十名一級上將中名列首席。文官方面的人事也已底定
,希爾德的父親瑪林道夫伯爵佛蘭茲被推上國務尚書寶座。歐根.李希特為財務尚書,卡爾
.布拉格則為新設的民政尚書。
  六月二十日,不到一年前因身為出生才八個月的女皇帝之父,而從子爵三級跳至公爵地
位的貝克尼茲家的主人尤爾肯.歐佛,一面飽受不安及懷疑的折磨,一面戰戰兢兢地走進了
帝國宰相府。這個幾乎把熱情及財產全都投注到象牙藝品的收集上,對政治及軍事完全沒有
興趣的三十歲青年貴族,從比他冷漠一萬倍的奧貝斯坦手中拿到一張紙,那是女皇帝退位的
宣言狀,接下來的一張紙上面聲明把帝位讓給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隨後第三張紙又交
到已汗流浹背的青年貴族手中,上面已有萊因哈特的簽名,主旨是說萊因哈特將保障貝克尼
茲家的爵位及財產安全,今後,至女皇帝去世為止,每年會得到一五零萬帝國馬克的贍養金
,貝克尼茲公爵為了穩定心情而流出了更多的汗水,浸濕了他昂貴的衣裳,他用手帕擦拭了
整個臉部,拿過對方遞過來的筆,以一歲又八個月大的女皇帝的監護人身分在兩張文書上簽
了名。
  自開國始祖魯道夫大帝以來,支配人類社會達四九零年,三十八人坐過皇帝寶座的高登
巴姆王朝於焉結束了。
  六月廿二日是新皇帝萊因哈特登基及加冕的日子,從這一天起,他就不再是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公爵,而是萊因哈特皇帝陛下了。以前,從他身邊奪走姐姐安妮羅傑的高登
巴姆家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一身襤褸的悲慘身影隱藏於過去的領域中。
  在新無憂宮廣大的「黑珍珠室」中聚集了數十個宣誓效忠新王朝的文武高官,然而,在
人海之中卻沒有萊因哈特最想要見的兩個人,沒有和他一樣擁有金黃色頭髮的臉孔以及長著
像火焰般燃燒的紅髮面孔。
  在「皇帝萬歲」的歡呼聲響徹整個大廳時,萊因哈特拿起放在紫色絹布上的黃金帝冠,
以毫不造作地,但卻又無人能模倣的優雅姿態將冠置於自己頭上。黃金帝冠和金黃色的頭髮
融為一體,似乎無言地詔告世人,這個青年在幾世紀之前就是正統的所有者。
  羅嚴克拉姆王朝從此開始了。[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44 編輯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3-26 23:19:51

【作者後記】
  和一萬光年的遠征之途相較之下「銀河英雄傳說」系列顯得極微不足道的十本書(註一
)好不容易發展到全程的一半了。筆者首先要對鍾愛這部充滿缺點的作品,同時又不斷地鼓
勵怠惰的作者之廣大讀者致十二萬分謝意。
  這系列的作品是筆者自己想要寫所以才寫出來的,因此沒有想到會獲得這麼廣大的迴響
。聽說在日本甲府還發行了「(楊)提督通信」,同人誌登了幽默漫畫等(註二),筆者的
心境就像在守著明星的星媽一樣。
  本作品的源流來自原預定由現在已停刊的「幻影城」社發行的「銀河西洋棋」長篇小說
。當寫了一百張稿紙時「幻影城」倒閉了。在遇到下一個拾荒者撿到之前,這些東西簡直無
依無靠。後來,序章中的一部份復活了,於是便成為現在的「銀河英雄傳說」。
  和舊稿相較之下,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人格沒什麼改變,倒是楊威利卻有了一
八零度的轉變。在舊稿中,他更沉靜,更具忍耐力,是一個品格高尚的人,不是一個拘泥於
退休金的問題兒童。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修改,連作者自己都不清楚。原以為不會受女性讀者
歡迎,哪知加上了美人副官之後,竟也出現了許多女性讀者反應「楊是理想的男人」。叫作
者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他之受歡迎功不在作者,純粹是盤算錯誤。
  若要說盤算錯誤,這裡面有一個讓作者印象比較深刻的情節,那就是齊格飛.吉爾菲艾
斯太早死了。本來這只是在作品中淡述的,哪知道,每次和讀者碰面或收到來信時,都一定
會因為這件事受到抗議及彈劾--。雖然是出於必然性,所以筆者才殺了他。不過,事實上
,筆者後來也挺後悔的。就像許多人所說的一樣,萊因哈特及吉爾菲艾斯是表裡一體的,可
以說是「二體合一」的角色,或許也可以「光和影」的表現方式來說明其一體性。這麼一來
,就必須出現「光和影因共存而攀高,當一方消弭時,另一方也會衰微」的模式了。因此,
吉爾菲艾斯應該活到萊因哈特的最盛期,至少也要活到第五冊(註三)皇帝登基時才行(或
者生死反過來)。
  然而,他卻在萊因哈特正要上坡時就匆匆下臺了。因此可以說,筆者自己破壞了可以重
疊、複合地構築作品要素之契機,而使得許多期待著某些情節的存在及發展的讀者們倍感失
望。筆者發現到這件事時就開始後悔了。然而,如今又不能讓他「死而復生」。
  筆者到現在仍然後悔不已,只要我將來仍繼續從事創作故事的工作,一定會牢牢記住這
種悔恨交加的感覺。
  不過,筆者於此處也有話要說。那就是,既然各位讀者對筆者已完成的故事那麼有感覺
、依依不捨,那麼也希望大家同樣愛護筆者目前陸續推出的作品。筆者個人非常滿意後來取
代吉爾菲艾斯活躍於帝國陣營的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奧貝斯坦、希爾德、繆拉等人。筆者
很高興他們擁有各自的支持群眾。
  不只是他們,凡是自己所創造出來的人物能獲得讀者們的青睞,這是最讓筆者高興的事
。至於主要人物受歡迎的程度,萊因哈特是一如所料,吉爾菲艾斯超過預估計算,至於楊則
是失算了。而讀者對配角們的喜愛也相當多采多姿。今年的情人節,有男性讀者送安妮羅傑
糖果;也有女性讀者支持被稱為「伊謝爾倫的諸星當(註四)」的波布蘭。身為她及他的代
理人,筆者一併致謝。和這些令人振奮的事情相較之下,筆者為了給每個人物命名而翻遍古
代國際人名錄的辛勞也就不算什麼了。儘管如此,特別有德國風格的名字也給快用光了,但
是庫存的資料我早就堆積如山了。如果要開始寫後半部時,得還要絞盡腦汁去找名字呢!
  最後對讀者們有個厚顏不情之請--請給予患有慢性低糜症的作者及逃過其魔掌而殘存
下來的登場人物更多的支持。
  宇宙曆前八一六年四月一日
  
  
  註一:本公司出版之「銀河英雄傳說」中文版二十冊等於日文原書的十冊
  註二:本公司亦設有銀英迷的「銀英傳紙上讀書會」,反應熱烈,不亞於日本銀英迷。
歡迎投稿。
  註三:日文版第五冊等於中文版第九、十冊。
  註四:「諸星當」是高橋留美子的暢銷名作「福星小子」的主角。好色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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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18: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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