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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野狐]仙楚[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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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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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34:30
標題:
[樹下野狐]仙楚[全文完]
仙楚
作者: 樹下野狐
楔子 古物有靈知所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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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唐元寶十八年十二月,黃昏,紫霧峽。
空中黑雲滾滾翻騰,天昏地暗,狂風怒舞呼號,飛沙走石,遠遠望去,到處灰濛濛一片。呼嘯的風聲裏,隱隱傳來朗朗的吟誦聲:「天山有雪常不開,千峰萬嶺雪崔嵬。北風夜卷赤亭口,一夜天山雪更厚……」聲音斷斷續續,似有若無。
一道閃電陡然劃過,將幽深的峽壑照得雪亮,兩側峭壁如削,林海起伏的山路上,長草紛搖,塵土瀰漫,一個少年書生一手握著卷書,一手牽著匹瘦黑毛驢,一邊吟誦一邊漫行。
他臉容俊秀,長眉星目,頭巾飄飛,青布棉袍獵獵翻捲,神色從容灑落,怡然自得,絲毫未受這罕見的臘月雷風暴的影響。
「轟隆!」
雷聲轟鳴,毛驢受驚,渾然沒有主人的豪情雅興,「啊吁」亂叫,強著脖子死活不肯挪步。
「你這怠懶強驢真是氣殺我了,等到了長安,中了進士,瞧我不把你做成肉脯。」
少年書生搖頭笑叱著從驢臀上的行李架裏抽出一條青布,撕成碎帛,將毛驢耳朵堵塞得嚴嚴實實,拽著朝前走。
風勢越來越大,前方漆黑,影影綽綽。
閃電如銀蛇亂舞,「轟」地一聲,一棵松樹突然被焦雷劈中,烈火熊熊。
轟雷並奏,聲聲震耳欲聾,豆大的雨點劈劈啪啪地落了下來,被狂風夾捲著抽打在臉上,隱隱生疼。
少年書生喃喃道:「荒山野嶺,哪有避雨之處?人淋濕了也就罷了,若將書澆壞了,那可了不得。」
他用油牛皮將行李架遮擋嚴密,一邊牽著驢加快腳步,一邊左右旁顧,尋找躲避風雨的洞穴。但兩側石崖堅壁,哪有洞隙可尋?
「嘩啦啦!」
過不片刻,大雨傾盆,如亂箭攢集,劈頭蓋臉地打落下來,山路頃刻間變得泥濘不堪。
少年書生如落湯雞似的頂著狂風暴雨,在崎嶇的山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行了一陣,週身濕透,被冷風吹刮,更是刻骨侵寒,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他正猶自微微發抖,突然看見前方不遠處,紅光隱隱,在黑暗中吞吐閃耀,當是燈光無疑。
少年書生心中大喜,拉著驢大步趕去。
只見那燈火光怪陸離,變幻無端,忽而奼紫嫣紅,忽而青綠碧翠,將夜空映照得流離絢彩,妖麗難言。
書生大奇,忽想:「咦,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哪有這麼綺麗的燈火?難道是妖怪不成?」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不由停下腳步。
轉念又想:「常言道:不做虧心事,何懼鬼敲門?我楚易向來光風霽月,坦坦蕩蕩,就算是遇到妖魔,又有什麼可怕的?」微微一笑,拽緊毛驢繼續前行。
風狂雨驟,雷電交加。走得近了,那絢光霞彩反而漸漸地淡了下來,只剩下一輪淺淺的紅暈,微弱地閃耀著。
少年書生楚易藉著閃電瞬間的強光,發覺紅芒閃處竟是一座寺廟,紅墻黑瓦,在茂密松林的掩映下,略顯破敗。
他心中一寬:「這彩光想必是寺廟法燭的神光。」當下再不遲疑,冒雨急行,到了廟門,只見木門半掩,紅漆剝落,簷前兩盞燈籠昏黃搖曳,明暗不定,照著匾上的「普善寺」三個大字,頗為淒涼黯淡。
楚易抹去滿臉雨水,整了整濕淋淋的衣冠,大聲道:「在下閩地舉子楚易,千裡赴京趕考,途經寶地,恰逢風雨,望借寶剎一避。」
轟雷滾滾,杳無人應。
那廟門倒是「吱嘎」一聲,被狂風吹開一條大縫,裏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瞧不見,那紅光突然之間倒像是完全熄滅了。
楚易又提高聲音,反覆報了幾遍,依舊聽不見半點聲息。
他心下犯疑,但又不好貿然闖入,正自躊躇,毛驢突然「啊吁」一聲歡鳴,一頭撞開廟門,撒了歡似的跑了進去。
楚易待要拉住,已然不及,一時哭笑不得,脫口道:「你這不知進退的野禿驢……」突然想起此語頗有冒犯和尚之嫌,急忙收口道:「各位高僧,在下無意冒犯。我說的乃是這亂闖山門的畜牲,這……這就拉它回來……」揖了一禮,疾步追去。
寺廟裏黑不隆冬,只能隱隱約約地瞧見一些輪廓,好在毛驢「啊吁」、「啊吁」之聲清晰入耳,此起彼伏。
楚易循著聲音,藉著微光一路追去,一邊叫道:「強驢兒,不要亂闖寶剎,擾亂高僧修行。」
那毛驢正自快活,又被布帛塞住耳朵,哪兒聽得見他的聲音?顛著屁股一路小跑,歡快地穿堂過殿,直往寺廟深處奔去。
楚易大感窘迫,不住地高聲賠罪,但除了風嘯雷吼,四周陰森森地寂寂無聲,偌大寺中竟似一個僧人也沒有。
接連穿過空空蕩蕩的殿堂、甬道,始終不見一個人影,他心中驚疑不定,隱隱中越來越覺得不安,幾次想要抽身退出。
但他家世貧寒,父親早亡,那匹毛驢是寡母半年前為了他進京趕考,辛苦籌借了幾兩銀子才買來的坐騎,行李架中又有僅剩的盤纏和書卷,幾乎是他全部的身家性命,哪能這般輕易丟棄?唯有屏除雜念,窮追不捨。
大雨滂沱,楚易濕淋淋地到了大雄寶殿前,只見那毛驢繞著香爐鼎奔了幾圈,衝著他「啊吁」一通歡鳴,屁顛兒屁顛兒地衝上了臺階,直往殿裏鑽去。
「這該死的瘟驢!」楚易氣惱好笑,帶著忐忑不安,追上殿去。
大殿內燭光如豆,佛像森嚴肅穆。
楚易方甫踏入門檻,一陣狂風吹來,幡幔呼呼亂卷,燭芯絲絲輕響,燈光亂跳,突然熄滅,四周頓時漆黑不見五指,空氣中瀰散著一股腥臭之氣。
楚易環身四顧,心中砰砰直跳,低聲叫道:「強驢兒?強驢兒?」
那毛驢也不知藏到了哪,索性不吱聲了。
楚易摸黑走了幾步,腳下驀地一絆,頓時踉蹌摔倒,他只道是那懶驢賴在地上,低聲笑道:「強驢兒?跟我躲迷藏呢?」伸手摸去,粘乎乎、冷冰冰的,也不知是什麼。
忽然電光陡亮,轟雷交響,大殿陡然一片藍紫透亮。
楚易「啊」地一聲,寒毛乍豎,幾乎跳了起來。
滿殿青石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和尚的屍體,個個張口瞪目,滿臉驚怒悲憤之色,胸膛剖裂,死狀慘酷,鮮血淌了一地,有些已經凝結為暗紫色的薄冰。
閃電一沒而過,殿中又轉黑暗,陰風呼嘯,幡幔鼓舞,殿中混沌森寒,周側佛像似乎都在森然俯瞰,說不出的陰森詭異。
饒是楚易素來膽大,此刻也不禁心底發毛,再被冷風一吹,只覺脊骨也發起寒來,不自禁地牙關亂撞,微微顫抖,想要轉身衝出殿外,雙腿卻酸軟無力,連一步也邁不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狂亂的心跳才漸漸平息下來,驀地暗想:「難道是強盜劫掠寺廟,將這裡的和尚殺了個精光?」
此處深山老林,盜匪眾多,時有劫案發生,而寺廟通常又頗為殷富,這個推斷不無可能。
他定了定神,又想:「楚易啊楚易,這些不過是枉死之人,你堂堂七尺男兒,有什麼可怕的?」
當下朝四周拜了幾拜,大聲道:「各位高僧,明日一早,在下出了山,便到最近的衙門去報官,定將殺人的盜匪繩之以法,以告你們在天之靈……」
「啊吁!」話音未落,突然從右方佛像後傳出毛驢的叫聲。
「強驢兒!」此刻楚易的心已經平定下來,經歷了這小小的波折,在這遍地屍體的漆黑大殿裏,聽見毛驢的叫聲,簡直比仙曲神樂還要動聽。
他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了佛像後,果然聞見了毛驢的氣味。
那驢兒「啊吁啊吁」地直叫喚,極是興奮,毛茸茸的頭伸了過來,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楚易舒了口氣,摸著這毛驢的腦袋,突然湧起故友重逢般的溫暖歡悅之意。
「啊吁!」毛驢突然伸出濕噠噠的舌頭在他臉上舔了一把,不等他叱喝,又一口咬住他的袖襟,將他朝前拖去。
「你帶我去哪兒?」楚易驚魂甫定,又被它的慇勤弄得啼笑皆非,跌跌撞撞地摸黑前走,過了側門甬道,到了後院之中。
當空一道閃電,又將四周照得明亮。
他驚咦一聲,只見大雨瓢潑,遍地水花,泥濘裏盤坐了兩人,面面相對,彷彿泥塑石雕一般,動也不動。
左鉹@人是個老和尚,白眉飄飄,袈裟鼓舞,胸前掛了一串赤紅色的念珠。
右邊那人頭戴碧紗籠帽,臉容清奇俊逸,紫衫玉帶,腰間懸了一個銀白色絲囊和一尺來長的瑪瑙葫蘆。
兩人怒目相視,四手交纏,一團紅光從彼此交疊的手中隱隱透出,紫氣吞吐。
「方丈?」楚易試探地叫了一聲。
見他們依舊神色古怪,毫無反應,他心裏又開始怦怦亂跳起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探手鼻息,心中頓時一沉。
這兩人果然也都死了。
楚易忽地好奇心大起:「是了,不知這兩人至死爭奪的是什麼寶貝?」咳嗽一聲,朝兩人揖了一禮,道:「兩位,得罪了。」小心翼翼地去掰兩人雙手。
但那四手抓纏甚緊,一時難以掰開。他稍一用力,「啪」的一聲脆響,方丈的手指竟然斷了。
楚易嚇了一大跳,握著兩節斷指,臉頰燒燙,大感不安,急忙連連道歉。
毛驢在一旁探頭探腦,早已等得不耐,忽然一顛一顛地跑了上來,「啊吁啊吁」地叫著,連衝帶撞,梗著脖子猛地拱向兩人交纏的手掌。
「強驢兒,不可造次!」楚易失聲驚呼,拉之不及,眼睜睜看著毛驢甩頭舞腦,黑旋風似地撞了上去。
「啪啦!」那兩人頓時一起翻倒在地,四手齊腕斷折,一個紫紅色物體骨碌碌滾落掉入泥濘中。
「呼!」泥漿飛濺處,忽然破舞出萬千絢光,彷彿無數霓箭沖天怒射。
夜空紅橙碧紫,流麗萬端,就連密集的雨線也鍍染了繽紛顏色,像是漫漫珍珠彩簾,隨風搖曳。過了片刻,那霓光才漸漸收斂黯淡。
楚易張大嘴,怔然直立,忽然忖道:「敢情先前看到的漫天彩光就是這個東西發出來的。」
他心中亂跳,緩步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那東西拾了起來。
雨水嘩嘩沖洗,將泥濘盡皆刷去。幻光絢彩,迷離閃耀,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他瞇著眼睛端詳片刻,方才看清那竟是個剔透玲瓏的三足紅玉小鼎,高不過半寸,周側雕了兩條細蛇,雙雙交纏,栩栩如生,在彩光的波動搖曳下,彷彿正迤儷飛舞。
鼎內萬千彩光繚繞飛騰,輕煙似的陣陣冒了上來,又化成漩渦,迴旋繞轉,在鼎內沿壁激撞出迷離萬狀的綺光。隔著層層絢光,隱隱可見鼎底太極圖案,兩顆泥丸似的銀白氣丹從鼎底翻浮而上,滾滾飛旋,忽而又沉入鼎底。
楚易正自看得目眩神迷,忽然聽見「格啦啦」一陣疊聲脆響,扭頭望去,大吃一驚。
這片刻之間,那兩人竟已化成兩具森森骷髏,散落滿地!
楚易驚奇駭訝,不明所以。那毛驢卻歡聲嘶鳴,在白骨堆中跳躍奔跑,後蹄飛踢,將白骨踹得四下拋散,那瑪瑙葫蘆、銀白絲囊、赤紅念珠紛紛準確地掉落在楚易身前。
楚易氣笑不得,正要喝止,忽然見它低頭拱地,從泥濘裏撥弄出一個東西,叼銜在口,一顛一顛地跑了過來,丟在他的身上,搖頭晃腦,「啊吁」大叫,頗為得意。
楚易取起一看,是一個兩寸見方的玉石匣子,通體淡綠,中間嵌了一塊冰晶石,頗為圓潤精美,正待細看,空中閃電交加,雷聲轟隆,風雨越發猛烈起來。
他猛地一個寒噤,「阿嚏」一聲,週身發抖,冷不可耐,當下用那方丈的袈裟將滿地散落之物全部兜了起來,拉著毛驢奔回寺廟後院的廂房,找到灶間,生火取暖。
楚易週身濕透,索性坐在火堆邊,裏裏外外脫了個乾淨,裹著僧人的薄被,將衣服搭在架子上烘乾。
毛驢圍著火堆打了幾個轉,懶洋洋地賴倒在地,嚼著嘴嗚鳴不已。
「強驢兒啊強驢兒,這些書得之不易,被你這般顛來顛去地折騰,算是全泡湯啦。」楚易從行李架裏將濕淋淋的書卷取出,嘆了口氣,一本本攤開晾幹。
毛驢扭過頭,「哼哧哼哧」地噴著熱氣,極是不屑。
「強驢兒,你的脾氣忒大了吧?說你一句也不成,那就吃塊蒸餅消消氣吧。」楚易忍俊不禁,將乾糧蒸餅放在火上烘了烘,撕了一半,丟到驢兒的嘴邊。
毛驢看也不看他,翻著白眼,傲慢地一口叼了起來,哼哼唧唧地大嚼。
楚易莞爾,一邊吃著乾糧,一邊將袈裟攤開,仔細地端詳裏面的物事。先前在暴雨閃電下瞧不清楚,此刻相隔咫尺,又藉著火光,自然歷歷分明。
那赤紅念珠原來竟是由三十六顆不同質地的珠子串成,其中既有紫珍珠、瑪瑙珠、珊瑚珠等寶物,也有骨珠、琥珀,更有許多說不出名字的珠子。顆顆瑩潤光華,赤光流離,照得灶堂一片紅亮。
瑪瑙葫蘆精巧玲瓏,與那紅玉小鼎放在一處,光彩輝映,奇麗萬端。
楚易取起葫蘆,輕輕搖了搖,裏面叮咚脆響,也不知裝了些什麼。
「啊吁!」聽到聲響,毛驢一骨碌跳了起來,精神抖擻,引頸亢鳴,又一溜小跑到了楚易身邊,探頭探腦地湊熱鬧。
楚易旋開葫蘆蓋兒,朝掌心斜倒,滾出一顆黃豆大小的黑丸,清香撲鼻。
正自端詳,毛驢突然探過頭來,一口吞了個乾淨。
楚易氣笑道:「你這貪吃的強驢兒!」見它搖頭晃腦吃得高興,心想:「不知這究竟是什麼丸子?」忍不住也倒了兩顆,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
「吱」的一聲輕響,那兩顆黑丸入口即化,辛甘滿口,清涼貫頂,整個人忽然飄飄欲仙,繼而喉中一熱,彷彿有一道熊熊火焰轟然捲入腹中,五臟六腑頓時暖洋洋、熱烘烘說不出的舒服快活,先前風寒雨濕的冷意頃刻蕩然無存。
楚易又驚又喜,心想:「是了,這定然是驅寒辟邪的藥丹。」
毛驢「啊吁」直叫,甩著尾巴,探過頭來,咂巴著驢唇還想吃上幾顆。
楚易搖頭笑道:「你當這是蠶豆嗎?一顆接著一顆地吃,別人的藥丸,咱們吃了幾顆已經是大大的不該了。」
當下又抖了抖那銀白色的絲囊,只聽「稀裏嘩啦」一陣亂響,絢光耀眼,源源不斷地倒出一堆東西,頃刻便漫過他膝蓋。
滿地五光十色,粲然灼目,儘是些奇珍異寶、銅器古玩。
楚易頓時呆住,他看了看那不過巴掌來大的絲囊,又看了看滿地珍寶,簡直無法相信這許多東西竟是從這小小的袋子裏掉出來的。
毛驢歡聲嘶鳴,死命地拱著滿地的寶貝,極是興奮。
「強驢兒,這都是些什麼?是了,那紫衣人多半便是殺死全寺和尚的強盜,這些必是他的賊贓,等明天下了山,咱們便將這些東西一併交給官府。」
楚易愕然地翻動著滿地之物,隨口喃喃道。他與這驢兒相處了幾個月,彼此頗為熟稔親切,心底早已將它視若老友,旅途寂寞,也常常與它這般「聊天」。
「啊吁!」毛驢瞪著眼,搖頭甩尾,似乎在表示抗議,耳廓一動,突然轉過脖子,用軟乎乎的鼻尖頂了頂地上的那個玉石匣子。
楚易凝神翻看,忽然「啊」的一聲,大感詫異。
透過冰晶石,可以清晰的看見匣中蜷縮著一個毛茸茸的銀白之物,正在不住地顫抖。他翻轉玉匣,卻找不著一絲縫隙開啟。
摩挲片刻,不知觸動了什麼機簧,只聽「啪嗒」一聲,匣子突然打開,雙手劇震,白光耀眼,一個毛絨絨之物突然撲撞入懷。
他吃了一驚,低頭望去,卻見一隻雪白的長毛狐狸蜷縮在自己懷裏,低聲哀鳴,可憐已極。
「啊吁!」毛驢低下頭,瞪大眼睛好奇地盯著那狐狸看,想要伸舌舔它,卻又不敢。
「好漂亮的狐狸!」楚易心中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手掌輕撫。白狐一尺來長,雪毛柔軟,通體寒冷似冰,溫馴地趴在他的懷裏,簌簌顫慄。
楚易憐意大起,捂緊薄被,將它緊緊貼在胸膛,用體溫烘暖。
他突然想起瑪瑙葫蘆內的驅寒藥丸,急忙倒出幾顆,用指尖捏碎了,塞入白狐的口中。
白狐低著頭,不住地顫抖,柔軟的舌尖舔過楚易的指尖,弄得他又麻又癢,忍不住大笑失聲。白狐一連吃了三顆黑丸,那寒冰似的身體才漸漸回暖。
楚易原本還想餵它幾顆,但搖了搖葫蘆,已經空空如也。
於是他又撕了幾絲蒸餅,在水裏浸軟了,送到它嘴邊,笑道:「沒有藥丸了,你吃點東西吧,這是我娘做的蒸餅,又甜又軟,好吃得很。」
白狐怯生生地抬起頭,黑漆漆的眼珠凝視著他,粉紅色的小鼻尖驀地輕輕顫抖起來,眼中朦朧,似乎有淚水泫然,將流未流。
「嗯嗚……」白狐忽然溫柔地嗚鳴幾聲,像是撒嬌似的往他懷裏鑽了鑽,小口小口地吃起蒸餅。
喂完白狐,楚易穿好衣服,將滿地珍玩重新收拾入絲囊,那紅玉小鼎、瑪瑙葫蘆和赤紅念珠也一併塞了進去。
絲囊看似極小,其中卻似另藏乾坤,盡數收入也不見絲毫鼓脹,掂在手裏也是輕飄飄渾然無物。
楚易驚喜忐忑,知道此袋必是寶物,剎那之間,不由動了一絲將其據為己有的念頭,但轉念又想:「君子不取分外之物。我如果佔為己有,和那些強盜又有什麼區別?」臉上一紅,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將所有寶物交與官府。
他這一日走了許多路,又經歷了這些奇異之事,早已疲憊萬分,此刻心情既定,頓時覺得困意重重,打了幾個呵欠,抱著那白狐一起鑽入被子,在火堆邊躺下,過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只聽見身旁木柴「劈啪」作響,夾雜著毛驢「啊吁」的叫聲,依稀還有些什麼奇異的聲響,然而他卻聽不著了。
楚易恍惚中,似乎有一個溫軟柔膩的身子緊緊地將他纏住,異香撲鼻,耳邊不知是誰在呵著熱氣,伴著輕柔甜美的笑聲,像是春風拂過耳梢,又麻又癢,直達心底。
「強驢兒,別鬧……」
他嘴角含著笑,迷迷糊糊地揮了揮手,那笑聲頓時消失了。
夢裏碧水如帶,春暖花開,他騎著毛驢縱情馳騁在故鄉的晨風裏,揮舞著進士及第的金花帖子,向著在河邊漿洗著衣裳的母親歡笑大喊……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4-6 22:07 編輯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4:59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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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易一覺醒來,已是翌日清晨,耳邊鳥鳴啾啾,寒風呼嘯,體內卻似有暖流迴旋,精神奕奕。
睜開眼,藍天如洗,白雲悠悠,艷陽高照。毛驢正低著頭,瞪著眼,與他四目相對,嘴裏“吧唧吧唧”地嚼著乾草。
他忽然想起昨夜之事,驀地坐起身來,剛一環顧,心中頓時大凜,“啊”地失聲大叫。只見自己身在崖頂山坡,四周松林如海,荒墳錯落,枯草紛紛搖曳,他的身上蓋著一堆厚厚的草垛,哪有什麼寺廟?哪有什麼僧人?
楚易腦中一片迷亂,難道昨夜之事竟是一場幻夢嗎?
他猛地掀開草垛,那只白狐也渾然無蹤,但在他身邊,赫然橫放著昨夜那銀白色的絲囊!
他心中大震,將那袋子倒提抓起,輕輕一抖,眩光閃耀,琳瑯滿目掉了一地,昨夜的那些珍寶赫赫眼前。
楚易腦中越加迷亂錯愕,亦真亦幻,一時之間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看著四周荒涼的墳頭,寒意森然,突然想道:“難道……難道昨晚當真是撞鬼了?”
他定了定神,將珍寶重新收納入囊,這才驀地發現那紅玉小鼎、瑪瑙葫蘆、玉石匣子和赤紅念珠竟然全不見了!仔細回想,明明記得自己已將這四件物事塞入囊中,怎麼會消失了呢?心頭不由又是一陣泠泠發冷。
“啊吁!”毛驢等得不耐,叼著他的衣襟,似是催他起來。
楚易茫然起身,將攤放在地的書卷一一收起,放進行李架裏,牽著毛驢往山下走去,走得幾步,突然發現滿山枯草中橫七豎八地躺臥著眾多野獸的屍體,虎狼鹿羊,交疊橫陳,均是膛開肚裂,鮮血淋漓。
“難道昨夜那些和尚屍體都是這些畜類所化嗎?”他陡然又是一驚,冷汗滿背,仿佛掉入深不可測的冰淵寒窖。
這時,不遠處的山林中突然響起陣陣豪邁的歌聲,樹葉沙沙,群鳥驚飛,幾個獵戶背著弓箭,提著矛叉走了出來。
眾獵戶看見遍地獸屍,大為驚愕,紛紛叫道:“喂,讀書的娃兒,這些野獸都是你殺的?”
楚易思緒混亂,也不應答,高聲問道:“幾位大哥,請問這裡附近有什麼寺廟嗎?”
眾獵戶愕然道:“荒山墳地,哪有什麼寺廟?”
一個獵戶哈哈笑道:“小娃兒,莫非你殺了這些野獸,心裏悔疚,想要出家當和尚嗎?”
眾獵戶自覺有趣,齊齊大笑。
楚易心下森寒,知道自己果然是撞鬼遇妖了,頓時一陣莫名的後怕,無心回應,又道:“幾位大哥,請問最近的官府在哪?”
眾獵戶指了指北邊山巒疊嶂處,笑道:“過了飛雲峽、仙人嶺,就是萬壽縣,小兄弟殺了這些生靈畜類,若想投案自首,去那裏便是,這些屍體就交給我們來處置善後吧。”說著又是一陣大笑。
楚易此刻恨不得插雙翅膀離開這裡,笑了笑,拱手作別,牽著毛驢徑直往山下走去。
山路迂迴,兩側青松橫斜,怪石嶙峋,桀然天半。遠處數峰清苦,橫雲斷霧,清麗如山水墨畫。
如果是昨日,楚易必定沿途觀賞,和景吟詩,但此時毫無心緒,思潮洶湧,只是不斷回憶著昨夜怪事。倒是毛驢“啊吁”不絕,健步如飛,甚是快樂。
時值臘月,寒風如割,下山時一無遮擋,原本猶為寒冷,但他體內卻暖洋洋的毫無冷意,全身仿佛充滿了使不完的氣力。
楚易意識到這一點,心中不由又是“咯蹬”一響,猜想多半是昨夜那兩顆藥丸之功,但那藥丸既是妖鬼之輩所有,自己妄服濫用,焉知會不會有什麼可怕結果?心中忐忑,揣揣不安。
但他單純豁達,憂愁怨怒素不久長,轉念又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切世事,上蒼自有安排。我又何必杞人憂天,自尋煩惱?聽天由命就是。”一念及此,頓時大為輕鬆。
楚易走了片刻,看天高地遠,萬水千山,白雲悠悠,碧水遙遙,他的心情又漸漸舒暢明亮起來,重新吟詩誦文,聊遣寂寞。
下了山,穿過一片山谷,便回到了官道。西唐官道頗為齊整,每三十裡便設有一個驛站。
昨日楚易為了尋求捷徑,橫穿山脈,這才困在紫霧峽中,經此一事,心裏發毛,不敢再孤身亂闖,當下翻身騎上毛驢,沿著官道,朝萬壽縣進發。
到了中午,官道上的人越來越多,三五成群,幾乎都是前往長安趕考的舉人。其中大多是富家子弟,不是肥馬輕裘,就是金輪彩車,身邊還跟了不少書童僕人。
車輪轔轔,蹄聲得得,眾人談笑著從楚易身邊經過,見他青衣布鞋,補丁錯落,形孤影單地騎著一匹瘦黑毛驢,旁若無人地吟讀詩書,無不指責大笑,極之不屑。
楚易微微一笑,不以為意,他家世貧寒,由寡母、族人養大,生性單純磊落,安貧樂道,對於奚落鄙視向來毫無所謂,此番進京趕考,更不是因為貪慕榮華富貴,只是想為國效力,光耀族門,不負母親栽培養育。
中午時分,楚易到了仙人嶺驛站。
此處距離萬壽縣尚有三十餘裏地,正好又是兩條官道交匯之處,馬嘶人語,極是熱鬧。
他離鄉半月,所帶的蒸餅乾糧昨晚已經吃光,這時早已饑腸轆轆,聞見酒肉飯香,更覺難耐,當下牽著毛驢朝驛站裏走去。
驛站雄立河邊,主樓高達三層,鉤檐飛角,紅墻綠瓦,頗為壯麗,乃是來往官差休息打尖、傳遞各地公文的所在。
主樓後是連綿數十間的房屋,多為酒店旅捨,中間橫隔了一條青石板大道。
此刻青石板路兩邊早已停滿了馬車、駿駒,兩旁的房捨裏人頭聳動,高談闊論之聲嘈雜相聞。
楚易牽著毛驢,在房捨前停下,正要將驢兒在廊柱邊栓好,忽然聽見裏面傳來一聲盛氣淩人的叱呵:“小叫花子,你的小瘦驢也敢和本公子的赤兔馬栓在一起?別怪本公子沒提點你,小瘦驢兒若被我的寶馬一蹄子踢死了,你可就得走著進京啦!”
話音未落,房捨內哄笑聲大作。
毛驢似是聽懂了那人話語,扯著脖子“啊吁啊吁”高聲大叫,撅臀踢腿,極是憤怒。旁邊一匹赤紅如火的高頭大馬扭頭看了看,默然不屑,低頭吃草。
房捨中人見狀更是一陣狂笑。
楚易心裏微微有氣,摸了摸毛驢的脖頸,默不作聲地將它栓好,走入房捨。見左面的桌子尚有空位,便走了過去。
剛到桌邊,一個錦衣高帽的年輕公子便從座上笑嘻嘻地站了起來,伸手一攔,揚眉道:“小叫花子,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驢是畜牲,不知道分辨地方也就罷了。你好歹也是一個人,難道看不出這裡不是你該坐的地方嗎?”聲音輕狂張揚,正是適才發話的貴族公子。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哄笑。楚易不願與他爭執,只微微一笑,轉身朝其他座位走去。
剛想坐下,又有一個人起身將他攔住,笑道:“這位仁兄,不是在下不讓你坐下,只是你若是坐在這裡,這滿桌之人豈不是都讓那位公子瞧不起了嗎?”
眾人轟然稱是。
楚易忍住氣,只好轉身尋找其他座位。豈料滿屋中人竟像是串通一氣,都有心拿他開涮解悶兒,待他一走近,便立時紛紛起身,笑嘻嘻地又是作揖又是行禮,將他趕開。哄笑之聲此起彼伏。
那年輕公子見眾人都支援自己,一起作弄這窮書生,大為得意,笑道:“小叫花子,你耳朵聾了還是傻了?抑或你也是只蠢驢精變的,所以聽不懂人話嗎?小二,快快領他到外面石柱,送他一捆乾草,記在我李公子帳上。”
眾人哈哈大笑,紛紛拍案絕倒。
楚易單純樸直,向來與人為善,一生之中從未受過這等無謂的侮辱,聽到滿堂惡意而尖銳的嘲笑,心中又是憤怒茫然,又是委屈氣苦,想不出他們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當下一言不發,轉身朝門外走去。
李公子陰陽怪氣地笑道:“哎呀,你沾了一身人氣回去,也不知你那驢兒兄弟還認不認得你?小心被它一腳踢傷了身體。”
眾人聞言,哄笑更甚。
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淡淡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李公子這麼了解驢的心聲,想必和它屬於同類了?”
楚易一怔,忍不住笑了起來。
眾人譁然,那李公子大怒,回身正欲發作,突然目瞪口呆,作聲不得。
又聽那人柔聲道:“這位公子,在下和你一樣,可不是什麼驢馬之類,禽獸之屬,不知你願不願意賞光到此一坐呢?”
楚易心中又是驚詫又是感激,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公子獨據一桌,臨窗而坐,正朝自己微笑示意。
他絲巾白裳,飄飄如仙,珠簪玉帶,燦燦生光,儼然貴侯王孫;明眸皓齒,雪膚櫻唇,姿容清麗絕倫,一笑起來更如雲開雪霽,陽光明媚。
眾人看了無不意奪神搖,自慚形穢,均想:“什麼宋玉潘安,比起此人來只怕都遙遙不及。”
楚易呆了一呆,心中莫名地狂跳起來,十七年來,從未覺得自己這般污濁微渺,忽然覺得自己若是坐到此人身旁,實在是對他極大的唐突、冒犯。
當下他感激地笑了笑,拱手道:“多謝公子美意,我……我還是到外面去吧。”轉身便走。
“慢著!”白衣公子大急,翩然起身離座,搶到他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嗔道:“公子,你不願和我共坐,是瞧不起我,是也不是?”
那聲音清脆婉轉,似嗔似喜,似怨似艾,說不出的悅耳動聽。滿屋舉子聽了,頓覺熱血上湧,神魂顛倒,情不自覺地想要替楚易回答。
楚易一愕,低頭看去,那手如春蔥白玉,纖美玲瓏,抓在自己的手腕上,滑膩清涼,舒服已極。
他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不敢掙脫,臉上通紅,吶吶道:“在下……怎會瞧不起你?”
白衣公子嫣然一笑,甚是歡喜,鬆開手,柔聲道:“那好,你過來坐下。”
楚易見那雙黑白分明的秋水明眸似笑非笑地凝視自己,心中頓時又是一陣莫名地怦怦亂跳,不敢逼視,只得點了點頭,微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公子相邀。”隨他回到桌前坐下。
一時間,屋內鴉雀無聲,數十雙眼睛都怔怔地看著兩人,滿嘴醇酒都化作了酸苦餿水,均想:“他奶奶的,天上掉下塊天鵝肉,偏偏讓這只癩蛤蟆給一口叼著了。”
其時西唐國勢鼎盛,奢靡淫樂之風極為流行,官宦富商不但廣納美妾,更喜歡蓄養孌童,男風頗盛。
富家公子大多有龍陽之好,喜歡塗脂抹粉,結交美貌少年,光明正大地調風弄月。民間不以為恥,反引為風流韻事,津津樂道。
所以眾舉子見到這美貌絕俗的少年公子唯獨對此衣裳破舊的鄉下窮書生情有獨鍾,無不又妒又恨,暗自咬牙切齒。
白衣公子對眾人視若不見,拉著楚易衣襟一起坐下,嫣然笑道:“公子,在下揚州晏小仙,還未請教你尊姓大名?”
楚易與他挨得甚近,只覺一股冷寒幽香撲鼻而來,那香味奇特已極,宛如月光與流水並舞,寒梅共雪花齊開。
他呼吸一窒,直如醍醐灌頂,神魂俱醉,呆了呆,方才恍然道:“我……在下閩地楚易,是進京赴考的。”
晏小仙大喜,拉著他的手脆聲笑道:“這可真巧啦!我也是去長安趕考的,楚兄如不嫌棄,咱們一起結伴同行吧。”
眾人正豎耳傾聽,聽到此言頓時又是一陣眼冒金星,恨不得搶過那雙纖纖柔荑,大聲宣佈自己也是上京趕考的。
奈何這晏公子語笑嫣然,妙目凝注,對週遭眾人熟視無睹。
楚易雖是一介書生,然生性慷慨尚俠,素好結識朋友,若換了旁人提此建議,必定欣然同意。但不知何以,對這美貌如處子的王孫公子,他雖極有好感,頗想親近,卻又覺得手足無措,單只坐在他身邊,心中便通通亂跳,如坐針氈;倘若一路同行,那還得了?
楚易眼看滿屋中人目光灼灼地瞪視著自己,恨不得將自己生吞活剝了,他又是好笑又是跼踀,當下抽出手,沉吟道:“晏公子盛情相邀,豈敢不從,只是……在下只有一頭毛驢,只怕有些不便。”話一齣口,連自己也覺得豈有此理,莫名其妙,耳根一陣燒燙。
“啊吁!啊吁!啊吁!”也不知是否聽到了他的話,屋外那毛驢竟高高站起,昂首踢蹄,不住地引亢高歌,以示抗議。
眾人一愕,譁然大笑。
晏小仙“撲哧”一聲,嫣然道:“你看,它都不答應呢。”笑靨如花,清麗奪目。
那李公子在一旁瞧得神魂顛倒,按捺不住,站起身,端了一杯酒,笑嘻嘻地走了過來,對著晏小仙揖了一禮,抑揚頓挫地說道:“在下洛陽李東侯,也是赴京趕考的,沒有什麼毛驢,只有赤兔神駒一匹,四駕馬車一輛,晏公子如若不棄,可與在下結伴同行。一路同車共馬,促膝談心,豈不風雅快活?”
眾舉子聽見“李東侯”三字無不哄然,此人赫然竟是當朝金紫光祿大夫、左僕射李木甫的侄子!
李木甫深得帝寵,近年來權勢越重,統管吏、戶、禮三部,朋黨眾多,門生遍佈,可稱本朝一大紅人,他膝下無兒,因而對侄子極為疼愛,倘若能和此人同行,考中進士決計不在話下。
一時滿屋騷然,十人之中倒有九人將注意力從這絕美的晏公子身上轉移到了飛揚跋扈的李東侯上,各自思緒飛轉,挖空心思想著待會兒如何與他結交,奉承討好。
唯獨晏小仙充耳不聞,眼角掃也不掃他一眼,只管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牽著他的手,柔聲央道:“楚兄,你的毛驢可真有趣,咱們結伴同行吧,你的毛驢也好借我騎騎,好不好?”
楚易還未回答,外面那毛驢已慌不迭地歡嘶長鳴,昂首睥睨,極是得意歡喜。
楚易忍俊不禁,點頭道:“能與晏公子同行,誠我之幸。”頓了頓,微笑道:“我若再不答應,這驢兒只怕也要撇下我,隨著晏公子跑啦。”
晏小仙大喜,嫣然一笑,眼如秋水橫波,眉如春柳舒黛,滿室粲然生輝。
楚易心中又是一陣劇跳,呼吸不得,忖道:“倘若這晏公子是女兒身,什麼西施貂禪都被她比下去了。”
李東侯端著酒杯僵在那裏,尷尬至極。他自小錦衣玉食,萬眾奉承,哪曾當著眾人之面受過這等冷遇羞辱?先前被晏小仙譏諷,瞧著他絕色無雙,怒火才迅速轉化為慾火,但連吃閉門羹,慾火無從發洩,不由又轉化回怒火。當下勃然變色,便待發作。
楚易見他面色青白紅綠地直轉,心下有些不忍,悄悄地拉了拉晏小仙的衣袖,低頭道:“晏公子,這位李公子在和你說話呢。”
晏小仙柳眉一揚,故作詫異道:“有嗎?我怎麼只聽見一隻驢在耳邊叫喚?”
李東侯惱羞成怒,再也按捺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一甩手將杯子摔擲,拂袖回座。
眾人變色,噤若寒蟬,紛紛飲酒,裝作沒有瞧見。李東侯的幾個僕從大聲呼喝,挽著袖子剛想要衝上前,卻被他怒斥喝住。
李東侯雖然跋扈囂張,但畢竟是丞相之侄,又值此進京趕考的非常時期,知道越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越不能太過仗勢欺人,以免落人口實,給叔父的仇黨以可乘之機,當下只能強忍怒意,坐回座位連灌悶酒,暗自咬牙切齒,尋思如何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好好報復。
楚易雖然對權貴豪富殊無畏懼,但卻不願這美少年因為自己與本朝左僕射結怨,低聲道:“晏公子,這李公子家世顯赫,你何必為了在下,這般開罪於他?我替你去給他賠個不是。”
方欲起身,卻被晏小仙一把拉住衣襟。晏小仙見他關心自己,甚為歡喜,兩靨暈紅,雙眸亮晶晶地極是明亮,笑道:“這人這般討厭,公子何必理他。哼,咱們聊得高興,他來搗什麼亂?唧唧喳喳的,也不知胡言亂語什麼,還不如你的毛驢叫得好聽呢。”
楚易還想說話,突然“咕嚕”幾聲,腹中如青蛙似的叫將起來,極是響亮。
晏小仙“撲哧”一笑:“楚兄快坐下吃飯吧,飯菜涼了可就不好吃啦。”
楚易面上一紅,大為不好意思,微笑道:“那我就不客氣啦。”
眼見滿桌琳瑯滿目,儘是見所未見的山珍野味,一時倒不知如何下箸。吃了幾筷,羊肉鮮香滑嫩,木耳清甜爽脆,胃口大開,再不拘謹,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晏小仙見他吃得香甜,端著酒杯抿嘴而笑,叫來夥計,又添了十幾樣酒菜點心,笑道:“楚兄,這荒野驛站,粗肉野菜比起我們淮揚菜也不知差了多少千倍,你將就著吃吧,哪天你隨我到揚州,我再請你到秋月樓好好吃上一頓。”
楚易搖頭道:“晏公子,這一頓飯也不知要花費多少,楚某無端受用,已經於心不安,豈敢再讓兄台破費。”
晏小仙聽得此言,柳眉一蹙,如花笑靨頓時煙消雲散,嗔道:“君子知交,貴乎情誼,我與楚兄一見如故,誠心結識,楚兄卻如此見外,動輒搪塞以阿堵物,楚兄是看我不起,不想與我結交嗎?”
楚易面紅耳赤,大感羞慚,一時想不出辯白之辭,吶吶道:“晏公子,我……我絕無此意。”
他平時才思敏捷,任俠尚義,絕非窮酸迂腐的書生,但在這美貌少年面前,竟變得笨口結舌,束手束腳。
晏小仙面色稍霽,“哼”了一聲,冷冷道:“罷啦,公子既無心結識,何必勉強,吃完這頓飯,咱們各走各路便是。”眼圈微微一紅,別過頭去。
楚易見他嬌嗔薄怒之態楚楚動人,心中一陣懊悔憐惜,忖道:“楚易啊楚易,你幾時變得如此婆婆媽媽,讓人心寒?能識得這等好朋友,也不知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
他想到此處,驀地一陣衝動,那慷慨之氣重新湧了上來,握住晏小仙的手,懇切地說道:“晏公子,你教訓得是,君子相交以誠。我這麼說實是大大不該,倘若你不嫌棄楚某一介鄉野布衣,還願意屈尊結交,楚某此生當以同懷視之!”
晏小仙微微一顫,回嗔作喜,笑容頓時如春花綻放,凝視著他,柔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可不能再行反悔。”
楚易笑道:“此生能有如此知己,楚易歡喜還來不及,怎會反悔?”
晏小仙大為歡喜,嘴角噙笑,雙靨酡紅,更添嬌艷。
楚易眼角瞥處,忽然察覺到眾人妒恨交集的眼光,驀地醒覺自己還緊握著晏小仙的手,“啊”的一聲,急忙鬆開。
晏小仙臉上忽地一紅,閃過一絲害羞之意,笑吟吟地端起酒杯,淺啜低飲。
楚易見那素手纖纖妖嬈,想到適才所握香軟滑膩,柔若無骨,心中頓時又是一陣異樣的感覺,心想:“王孫子弟果然不同尋常人家,就連雙手也比少女柔軟滑膩。”
滿屋舉子見他們兩人這般旁若無人地親密說笑,眼中險些噴出火來,但均知那美貌少年是李東侯的禁臠,誰也不敢上前搭惹,只能一邊偷眼瞄看,一邊暗自恨恨嗟嘆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李東侯在遠處看著那美貌公子對鄉下小子盈盈笑語,柔聲蜜語,更是幾次三番險些氣炸了肺,片刻之間,心底已閃過萬千條毒計,直欲將兩人千刀萬剮,但看著晏小仙那清麗絕俗的容貌,心中卻又愛又恨,又氣又狂。
楚易被眾人的目光瞧得不自在,如芒刺在背,匆匆忙忙地吃完飯,松了口氣,道:“晏公子,咱們走罷。”
晏小仙嫣然道:“好,這裡氣味污濁不堪,咱們到外面透透氣去。”拋了一錠黃金在桌上,拉起楚易的手朝外翩翩走去。
楚易心中一跳,想要抽出手,但見他笑靨如花,生怕唐突冒犯,惹他不悅,便任由他攜手並行。
眾人目光隨之移轉,心中老大不是滋味。
兩人經過李東侯桌前時,李東侯的幾個僕從更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附著李東侯的耳朵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然後猛地起身齊吹口哨。
門外廊柱邊,那頭驃肥體壯的赤兔馬聽得哨音,驀地昂首高嘶,前蹄著地之後,後腿雷霆飛舞,朝身旁那匹瘦黑毛驢的側肋重重踢去!
眾人哄然,楚易大吃一驚,失聲道:“犟驢兒,當心!”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毛驢突然“啊吁”一聲,朝前奔衝,堪堪躲過。
就在眾人驚呼聲中,它驀地迴旋跳躍,屁股一顛,後蹄高高踢起,如閃電般踹中赤兔馬的肚腹!
“啪嗒!”赤兔馬嘶聲悲鳴,轟然倒地,四腿抽搐,肚腹起伏,再也站不起來。
剎那之間,情勢陡變。眾人大出意料之外,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楚易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就是他母親從村口花了三兩銀子買來的癩皮驢嗎?
晏小仙第一個回過神來,咯咯脆笑,拍手喝彩道:“好一個神龍擺尾!”
毛驢聽見他的誇獎,搖頭晃腦,“啊吁啊吁”地縱聲大叫,得意已極。
酒館內,李東侯的臉已經變成了豬肝色,猛地拍案而起,渾身顫抖,恨不得將楚易連人帶驢撕成碎片,慮及身份,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幾個僕從懾其雷霆,早已灰溜溜地躲到一旁,噤若寒蟬。
驛站各房捨得旅客聽見聲響,紛紛出來看熱鬧,問明端倪,無不嘖嘖稱奇。當場有數名才子激情澎湃,詩興大發,洋洋題壁作《毛驢賦》、《赤兔為黑驢所踢歌》雲雲。
楚易心中雖然也頗感快意,但終究不願多惹麻煩,微微一笑,解開毛驢的韁繩,拉著晏小仙的手,一起朝外走去。
毛驢昂首睥睨,顧盼自雄,在眾人的注視下一顛一顛地小跑著,趾高氣揚,時而引亢高鳴,抒發平生鬱鬱不平之志。
在它的一生中,大概從來沒有一刻如今天這般威風快活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5:15
第二章 比翼連枝當日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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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驛站口,晏小仙笑道:“楚兄,你等我一等。”翩然進了驛館,取好行李,牽出一匹高大雄駿的白馬,揚鞭馳出。
他白巾雪衣,銀馬玉轡,宛如冰雪雕琢,清麗出塵,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閃閃發光,直如仙子。
楚易目眩神迷,怔怔不語,心中又是一陣暗暗激賞。突然之間,今日以前從未有過的自慚形穢之感再度湧上心頭,人海茫茫,不知這清麗如仙的王孫公子為何獨獨對自己青睞有加?
晏小仙衝到他身前,勒馬回韁,雙頰一紅,笑道:“你看什麼?”
楚易臉上發燙,微一沉吟,老老實實地嘆道:“晏公子你人如翩翩仙子,馬似矯矯白龍,簡直不像人間所有,難怪李公子等人個個都想與你結識。”
晏小仙嫣然一笑,臉紅如桃花,柔聲道:“楚公子你人如陽春白雪,驢似玄虬黑蛟,仙界也少見得很,難怪我這仙人也死乞白賴地想和你結交呢。”
楚易一愣,兩人相視大笑。
艷陽當空,山水明麗。官道迢迢,蜿蜒北曲。遙望北邊天際,風起雲湧,黑紅色的彤雲滾滾奔騰,遮擋了半壁青天。
兩人騎驢策馬,並肩而行,高談闊論,天南地北,越說越是投機。
說也奇怪,無論什麼話題,晏小仙竟似是總能與楚易不謀而合,許多話楚易尚未說出口,他便搶先說了出來。有時楚易剛說了上半句,他就將下半句接了出來,與他內心所想,絲毫無差。
楚易又是驚奇又是喜慰,說不出的淋漓暢快,想不到這無意間邂逅結交的朋友,竟是自己生平志同道合的第一知己。
一路行來,兩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談笑風生,情誼越篤,彼此之間熟稔親切,就像是早已認識了多年。楚易也早沒有了起初那跼踀羞澀的感覺。
並肩聊了半晌,楚易忍不住笑道:“晏公子,好生奇怪,你我雖然相識不過短短半日,卻像是多年的故知。”
晏小仙俏臉忽地一板道:“既然像是多年故知,你又何必口口聲聲叫我晏公子?”
楚易正自愕然,卻見他“撲哧”一笑,秋波流轉,笑吟吟地凝視著自己道:“楚兄,咱們一見如故,情投意合,不如就此結拜為異姓兄弟,如何?”
楚易大喜,笑道:“妙極,我也正有此意!”
兩人俱極歡喜,跳下坐騎,在路邊折下樹枝,撮土為香,盟誓結拜。楚易是年十七,比晏小仙長了一歲,故為大哥。
結拜完畢,兩人起身,相視一笑,心中都是說不出的喜悅快樂,彼此間又覺得親密熟稔了十分。
那毛驢也高聲歡鳴,乘機湊上前來,與那白馬蹭脖摩鬃,大獻殷勤。
楚易家境貧寒,自小與母親相依為命,沒有兄弟姐妹,知己朋友也寥寥可數,直到今日才真正感受到意氣相投、肝膽互照的喜慰快樂。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他心裏喜悅不勝,暗暗下定決心要與這義弟做一世的至交知己。
到了傍晚,距離萬壽縣尚有六七裡地時,漫天彤雲密布,朔風怒舞,開始飄起雪花來。風雪極大,片刻之間,萬山鍍銀,千樹壓雪,就連橫空哀啼的寒鴉也似乎被染成了白色楚易自小居於閩東海濱,海風濕暖,四季如春,極少見過如此大雪,不由驚喜莫名,東張西望,大感新鮮。
那毛驢也極之興奮,“啊吁”歡鳴,專揀積雪最厚處跑去,顛臀晃腦,甩尾舞耳,一刻不得消停,顛得楚易東搖西擺,驚呼連連。
晏小仙見狀,咯咯脆笑,花枝亂顫。毛驢聽得他的笑聲,仿佛備受鞭策,歡嘶跳躍,左衝右突,在雪地上留下迤儷曲折的串串蹄印。
雪越來越大,紛紛颺颺,等到兩人抵達城門之外時,已是天地茫茫,銀裝素裹。馬蹄踩在雪地裏,“咯吱咯吱”脆響,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萬壽縣在群山腳下,背山面河,原只是個人口不過數千的小城。但因其距離長安城不過五十餘裏路,據守南北交通要道,每年秋冬之季,南方各地舉子進京趕考時必然經過此地,人口倍增,故而城中旅店林立,頗為繁華,號稱“西唐四大驛城”之一。
進了城,天色已頗為昏暗,風雪狂猛,華燈初上,雪光泠泠輝映,街巷行人寥落,偶有馬車轔轔駛過。
晏小仙似是對此地頗為熟悉,東折西轉,到了一條大街上。兩旁高樓大閣,白雪覆檐,冰柱垂立,綵燈搖曳,五光十色,都是極為昂貴的旅捨。
晏小仙在一家旅店大門前停住,嫣然一笑道:“大哥,咱們就在這裡過夜吧。”燈火映照在他的臉上,嫣紅嬌美,不可方物。
楚易微一躊躇,自己盤纏甚少,實是住不起這等豪奢旅捨,又不忍總讓他花費許多,但知道這義弟脾氣,生怕惹他不悅,當下點頭答應。
兩人牽著驢馬方進大門,早有幾個夥計迎上前來,一個夥計將坐騎牽往馬廄喂草飲水,其他的則領著他們朝大堂裏而去。
眾夥計見這二人一個是絲衣玉帶的俊俏王孫,一個是補丁青衫的落拓書生,如此親密並行,無不暗暗詫異。以楚易這身行頭,又牽著一匹瘦骨嶙峋的黑驢兒,若不是和晏小仙一齊攜手步入,早被大掃帚子轟了出去。
旅捨大堂內華燈結綵,歡歌笑語,錦衣滿座,三五成群,到處都是進京考試的公子哥兒。絲竹悠揚,觥籌交錯,正在宴酒取樂。
瞧見翩然而入的晏小仙,眾人無不眼前一亮,紛紛頓住動作,目光如磁石附鐵,緊緊相隨,但看見他縴手所牽,竟是一個窮酸書生,無不哄然,議論紛紛。
西唐素重門戶家世,豪貴布衣常常不相往來,這座旅捨中所住的,非貴即富,對寒門布衣極為鄙夷。
楚易坦蕩淳樸,對自己貧寒家世從無自卑之意,今日雖然連連遭受如此輕視、白眼,心中也毫無疙瘩,只是想到義弟卻要因己之故,讓這些人指摘議論,不免有些難受。
晏小仙卻若無其事,牽著他的手,語笑嫣然,旁若無人。
上樓到了房內,將行李放好,楚易向夥計打聽衙門位置。夥計道:“衙門就在通化門大街上。”走到窗前,連說帶比,指出大概方位。
等到夥計走後,晏小仙奇道:“大哥,你想去衙門嗎?做什麼?”
楚易苦笑道:“還不是因為這些東西。”取出那絲囊,將裏面的珍寶一股腦兒抖了出來,堆在床上,珠光寶氣,滿室粲然。
晏小仙極是驚訝,柳眉一蹙,嗔道:“大哥,原來你腰纏萬貫,卻騙小弟是寒門之士。”
楚易急忙叫屈,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說道:“這些珍寶係出妖孽之身,多半是不義之財,所以我想明日一早便交給官府衙門,若逢災禍荒年,也好捐助窮困百姓。”
晏小仙嫣然道:“原來如此。我錯怪大哥啦。”眼珠一轉,吃吃笑道:“其實大哥你不就是窮困百姓嗎?依我看,你不如就將這些寶物收下,只當是官府發還給你,資助你上京赴考的盤纏。”
楚易搖手笑道:“賢弟莫取笑我,君子好財,取之有道。大哥雖然貧寒,這等飛來橫財、不義之物卻不敢昧心收下。”
晏小仙笑道:“既是不義之財,你不肯收下,又為何讓其他百姓收納?這不是陷別人於不義嗎?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大哥若將這些不義之財通通花個精光,才是真正的菩薩心腸呢。”
他頓了頓,又道:“再者說了,現今貪官污吏多如牛毛,歷年賑災錢銀有幾分落入災民手中?你將珍寶給了這些個貪官,還能指望他們分給貧民百姓嗎?這些官吏貪狠如虎狼,說不定還因此捏造個罪名,說你是江洋大盜,殺了滅口,好將珠寶吞為己有呢,拾金不昧反倒惹禍上身,何苦來哉?”
楚易被他一通詭辯搶白,倒無詞以對,說不出話來,笑道:“賢弟伶牙俐齒,我辯不過你,但這些珍寶我橫豎不能收下,否則豈不是白讀了許多年的聖賢書?”
晏小仙嘆了口氣,眼波溫柔,笑吟吟不再多言。
當是時,忽聽走廊內吵吵嚷嚷,有人大聲叫道:“就是這間!”
只聽“砰”的一聲,房門被踢飛開來,幾個滿臉橫肉的官差舞刀弄棒,殺氣騰騰地徑直衝入。
“哪個是福建蠻子楚易?快跟官爺走一……”當先的捕快話音未落,瞧見滿床金光燦燦的珠寶,滿臉殺氣頓時變作驚愕駭訝,既而變作貪婪狂喜之色。
另外四個官差也瞪大了雙眼,張口結舌,險些流下口涎來。
晏小仙笑道:“大哥,你沒去衙門,衙門倒先來找你啦。”
楚易驚訝茫然,不明所以,朝眾官差施了一禮,道:“在下楚易,不知幾位官爺有何指教?”
那捕快驀地回過神來,獰笑道:“姓楚的,你小子膽大包天,還裝什麼糊塗?昨晚在飛來驛,你竟敢打劫本朝左僕射的侄子李東侯李公子,搶了他的鉅額盤纏不算,還殺了他兩個僕從,可有此事?”
楚易雲裏霧中,又驚又怒,驀地明白必是那李東侯對自己懷恨在心,與此處官府串通一氣,誣陷自己,他氣急反笑道:“昨晚在下孤身一人在深山老林,又怎會出現在飛來驛?我與李公子今日中午初次相見,打劫之說又從何談起?”
捕快猛地一拍桌子,指著滿床珍寶喝道:“胡說!人贓俱獲,你小子還敢狡辯?小的們,將這福建蠻子連帶他的同黨一齊拿下,帶回衙門審問!這些贓物也一齊帶走,完璧歸趙,一錢不少地還給李公子。”
幾名官差歡聲雷動,爭先恐後衝上前,先將珍寶兜卷打包,順手牽羊,將自己袖裏懷中塞了個滿滿噹噹,然後圍上前來便要捆綁楚易二人。
楚易憤怒已極,知道他們蓄意陷害,辯白無用,慷慨豪俠之氣猛地湧將上來,伸手喝道:“慢著!這位公子與我萍水之交,和此事毫無關係,你們要拿,只管拿我就是,何必殃及無辜?”
捕快瞥了一眼恬然微笑的晏小仙,臉上泛起猙獰的淫笑,森然道:“小子,李公子親口說了,這水靈妖嬈的小白臉就是你的強盜同黨,要我們務必拿下,由他親自審問。嘖嘖,不知這細皮嫩肉經得起幾下棍棒,幾記皮鞭?”
眾官差互使眼色,會心哈哈淫笑,不容分說,將兩人瞬間五花大綁,朝屋外推去。
楚易氣得渾身發抖,眼看晏小仙被他們麻繩勒得嚴嚴實實,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疼惜,顫聲道:“好兄弟,都是我連累了你!”
晏小仙出奇的從容鎮定,嫣然一笑道:“大哥,是我害了你才是。罷啦,反正我們就是去考試當官的,現在先去見識見識衙門到底是什麼模樣,權當演練就是。”也不反抗,笑吟吟地任由眾官差推搡呼喝,朝樓下趕去。
旅捨中眾人聽見聲響,都圍來探看究竟。見是這兩人,頓時嘈聲大起,議論紛紛,驚嘆有之,詫異有之,鄙夷有之,幸災樂禍亦有之。
眾官差得意洋洋,叱罵推打,將兩人趕上兩輛囚車,徑往衙門而去。
寒風呼嘯,大雪飛舞,撲打在楚易滾燙赤紅的臉頰,融化為道道冰水。他羞憤悲怒,心亂如麻,一生中從未受過今日這般委屈羞辱。
楚易自小居於閩地鄉野,人情淳樸,哪曾識得人心險惡?一路赴京,單純樸直,與人為善,不料卻莫名其妙被構罪陷害。現在莫說什麼中舉及第,為國效忠,能不能逃脫罪名,活著離開萬壽縣都難以料知。
囚車轔轔,駛過白雪茫茫的通化門大街,到了岔路口,囚車突然西轉,朝西邊的白虎門急馳而去。
楚易隱隱覺得不妙,驀地想起夥計所指的衙門方向赫然是在東邊,心中一凜,叫道:“你們要帶我們去哪?”
那幾個官差獰笑道:“閉嘴!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不待他說話,撕下一條布幅, 將他雙眼、口、耳蒙堵嚴實。
楚易憤怒驚駭,發不出聲,奮力掙扎,卻被當腹重重踹了一腳,疼得眼冒金星,險些暈厥。
耳邊風聲呼嘯,車馬轔轔,隱隱聽見有人和押解自己的官差含糊說了些什麼,然後便聽見城門開啟的聲音。
車身搖震,顛簸不已,似乎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上行進了許久,隱隱約約聽見夜梟悲啼,以及野獸淒厲的咆哮聲。
“吱嘎”一聲,車輪頓住,囚車打開,幾個官差將他一把扯了下來,重重摔在雪地上。積雪高厚,楚易一頭栽下,幾乎大半個頭顱都陷在雪堆中,冰冷徹骨。
“小子,你的墓地到了。”捕快在他耳邊森然獰笑,猛地將他的蒙布扯開,一把提了起來。
雪花飛舞,四野茫茫,幾座險峰高崖連綿雄矗,桀然壓頂,蒼鷲鳴叫,當空盤旋。也不知是在什麼荒山腳下。
楚易轉頭四顧,瞧不見晏小仙身影,又驚又怒,叫道:“我義弟呢?你們將他藏哪兒去了?”
三個官差面面相覷,哈哈狂笑。捕快一腳將他踢翻在地,踩著他的胸口,斜睨笑道:“都說福建蠻子盛行男風,果然名不虛傳。他奶奶的,你小子死到臨頭,還記掛著小白臉相好的。放心放心,等李公子玩膩了,整殘了,自然會將你的親親好義弟送到這兒來和你陪葬,讓你們作一對風流野鬼,黃泉結伴。”
“禽獸不如的東西!”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熱血上湧,憤怒中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大叫一聲,雙手托住捕快的腳掌,朝上霍然一推,頓時將他拋出數丈開外;自己“呼”地一聲,翻身跳了起來。
“咚!”雪沫飛舞,那捕快在雪地裏蜷成一團,痛吼連聲。
楚易微微一愣,不明白自己哪來的神力。此時體內怒火熊熊,一團熱氣渾身遊走,上竄下跳,轟然鼓舞,仿佛將欲爆炸開來。
剩下兩個官差驚駭錯愕,看了看滿地打滾的捕快,又看了看怒容滿面的少年書生,一時不知發生何事。
“操你奶奶的,你們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把這福建蠻子剁成扁肉,給老子下粉條吃!”捕快顫巍巍地爬起身來,揉著脖子怒吼。
兩官差如夢初醒,義憤填膺,罵道:“小浪蹄子養的,敢對王大人動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他媽的,王大人就好比我親爹,除了我老娘,誰敢動手打我親爹?”
兩人怒罵聲中,刀光飛舞,一左一右撲了上來。
楚易一介書生,連雞也未曾殺過一隻,何嘗見過這等架勢?眼看刀光繚亂,心中早已著慌,踉蹌後退,心想:“我命休矣!”想到連晏小仙最後一面也不能見著,即將永訣,心中頓時一陣大痛。
胡亂之中揮出一掌,指掌方動,體內熱氣頓時如滔滔狂潮,直衝掌心。
“呼!”一道淡綠色的氣光忽地從掌心噴吐而出,正好衝撞在左面官差的額頭。
左面官差“啊”地一聲慘叫,突然像紙鳶似的飄了起來,滿口噴血,翻空飛跌,一頭栽入雪地裏,雙腳亂蹬,半天爬不出來。
餘下一名官差大吃一驚,愣愣地站在當地,瞠目結舌,右手持刀,距離楚易頭頂尚有三尺,卻怎麼也不敢砍下去。
楚易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腦中迷亂,驚訝駭異絲毫不在三名官差之下。
他自小體弱多病,此生以來最為勇猛的一次義舉,乃是十四歲時為了解救被一隻瘋狗吠吠追殺的村童,奮不顧身半路殺出,一腳正中瘋狗鼻梁,當場踹得它悲鳴一聲,敗下陣來。然而此事純屬僥倖,下不為例,何以今天突然如此神勇?
他忽地想起今日中午那匹毛驢的神勇表現,心念一動,難道……難道竟是昨晚那兩顆藥丸的緣故?心神大震,“啊”地失聲低呼。
“快殺了他!”那捕快驚怒交加,頓足大喊。
官差手腕一抖,戰戰兢兢地一刀砍下。
生死攸關,楚易不及多想,急忙又奮力推出一掌。不料這次竟毫不奏效,掌心空空,什麼氣浪也不曾衝出。
好在那官差心虛害怕,猶如驚弓之鳥,手腕簌簌亂抖,這一刀原已綿軟無力,眼看楚易拍出手掌,頓時閉眼驚叫,樸刀應聲劈歪,貼著楚易耳頰擦過,森森冰冷。
一刀揮下,兩人都嚇了一跳,趔趄後退。
那官差驚魂不定,怔怔地看了自己渾身半晌,確定無恙,膽氣頓時又壯了起來,定了定神,厲聲喝道:“他奶奶的,小蠻子竟敢裝神弄鬼,恫嚇官爺,老子讓你腦袋開花!”
“呼”地一聲,揮舞樸刀,當頭一刀砍下。
楚易大駭,揮手亂擋,但這回依舊毫無反應。
大雪紛飛,刀光如電,寒芒一閃,颼颼冷氣霍然劈至。
“哧!”
隱隱聽見一聲輕響,那官差突然頓住,身子微微一晃,雙目圓瞪,滿臉驚駭恐懼,過了片刻,嘴角忽地沁出一絲黑血,斜斜僕倒在地,再也不動了。
楚易駭異不解,只道自己無意之中將他打死,心中頓時說不出的驚駭、恐懼、自責、慌亂,猛地踉蹌後退,顫聲道:“我……我殺人了?我殺了人了?”
餘下那兩名官差遠遠地瞪著他,說不出的驚懼駭訝,突然面面相覷,尖聲怪叫道:“不得了啦,妖怪呀!救命啊!”轉身撒腿就跑,剛跑了幾步,怪叫突然轉化為淒厲的慘呼,忽地高高拋起,重重摔落在地,抽搐了片刻,了無聲息。
楚易又驚又駭,自己適才分明一動也不曾動過,這兩人又為何會突然斃命?莫非是在裝死,想要乘自己不備,偷施暗算嗎?當下顫抖著拾起身邊那官差死者的樸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探察鼻息心跳。
那兩人果然已經死了,死得莫名其妙,蹊蹺難言。
雪花卷舞,紛紛颺颺,仿佛萬千瓊花柳絮,癲狂飛舞,片刻之間就將三具屍體埋在茫茫白雪之下。
囚車傾斜,半陷雪中,駕車黃馬悲嘶陣陣,團團亂轉了片刻,驀地轟然僕倒,寂寂無聲。
楚易提著刀,孤孤單單地站在荒山風雪之中,腦中空茫,心亂如麻,恐懼、懊悔、驚駭、迷惘……交相陳雜,周身仿佛被冷風徹體吹透,錐心森寒,一陣陣地發抖,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他的眼前晃過晏小仙的笑靨,“啊”地大叫一聲,心神大顫,驀地醒覺,轉身便往山下跑去。提刀在雪地裏深深淺淺地衝了幾步,立即又頓住。
天地茫茫,四野皚皚,哪能辨得清方向?
就算能及時回到萬壽縣,他又上哪兒去找晏小仙?就算能在他尚未遇險之前找著,自己又如何能將他安然救出?就算……突然之間萬念俱灰,悲苦傷心,淚水涔涔而下。
這一剎那,他突然如此鄙視、厭憎自己。
倘若自己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倘若自己也能如鄰村的李阿牛那般孔武勇猛,只手擒狼,孤身搏虎,又何至於眼睜睜看著義弟被這些畜牲捆縛羞辱,無可奈何?
說什麼“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他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此生此世再也找不到如此知己了!即便自己茍活於世,即便平平安安到了長安,中了進士,成了狀元……又有什麼趣味?
淚水洶湧而出,一再地模糊了視線。晏小仙的如花笑靨如雪花似的在他眼前紛飛撲閃,那清脆悅耳的笑聲如狂風似的在他耳旁呼嘯迴旋……音容笑貌不斷地交疊重合,壓得他喘不過氣,哭不出聲。
這一剎那,他驀地發覺這個相識不過一日的義弟竟在自己心中佔據了如許地位。
他的心頭忽然湧起一團獵獵火焰,就算希望渺茫,就算火海刀山,他也要衝回到萬壽縣,全力解救晏小仙。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想到此處,他驀地擦去淚水,握緊樸刀,迎著風雪,咬牙朝山下狂奔去。
“啊吁!”呼嘯的狂風中突然傳來一聲熟悉已極的驢鳴。
楚易陡然一震,霍然循聲望去。
朔風鼓舞,漫漫雪花悠揚翻捲,白茫茫的山坡上,一匹白馬、一隻黑驢正歡快地馳騁而來,馬上騎乘著一個白衣少年,雪裳獵獵,飄飄欲飛,笑靨如花,清麗似仙。
楚易腦中轟然,怔怔木立,心中驚訝、激動、狂喜、迷亂……幾乎要爆炸開來,啞聲叫道:“義弟!”手腕一顫,樸刀掉落雪地,熱淚止不住再度奪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5:33
第三章 意氣相期共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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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狂舞,天地蒼茫。
毛驢歡嘶著奔到楚易身邊,搖頭晃腦,一頭撞將過來,險些將他撞倒在地,濕噠噠的舌頭舔過他的臉頰,將淚水和雪花混在一起,溫熱而又清涼。
白馬長嘶,昂首踢蹄。
晏小仙勒住韁繩,翻身下馬,笑道:“大哥!”雪巾飛揚,雙眸明亮,俏生生的臉靨泛著嬌艷的桃紅。
雖只小半時辰不見,兩人卻已宛如隔世重逢。
大劫餘生,楚易恍然悲喜,激動難抑,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猛地一把將晏小仙拖入懷中,用盡全身氣力緊緊抱住。
晏小仙“啊”地一聲,險些被他勒得透不過氣,微微掙脫,卻被箍得更緊,心中一顫,全身頓時如棉花似的酸軟下來,雙頰紅暈如霞,呢喃似的嘆息道:“大哥,你哭什麼?”
楚易緊緊抱著他,快樂得幾乎要迸爆開來,哽咽道:“真的是你!你沒死……真是……真是太好了!”
楚易直到此刻,聽到晏小仙甜脆的聲音,聞著他那獨特而真實的幽香,感受到他那纖柔溫暖的身體在自己懷中漸漸變軟,慢慢融化,方才相信這真正是他,懸吊了半天的心才逐漸鬆弛下來。
晏小仙“撲哧”一笑,心下感動,環手將楚易輕輕抱住,柔聲道:“傻大哥……”這一聲說不出的低婉溫柔,情意綿綿,仿佛山泉漱耳,春風拂面。
雪花飛舞,兩人緊緊相擁,許久,仿佛變作了兩尊雪人。
“啊吁!”毛驢探頭探腦,想要在兩人中尋覓個空隙鑽進來,卻始終不能得逞。
毛驢毛茸茸的耳朵在晏小仙的手背上摩來擦去,酥麻發癢,他忍俊不禁,咯咯脆笑,被緊箍的腰肢仿佛要斷裂開來,喘著氣笑道:“大哥,你勒得我腰都快斷啦。”
楚易霍然醒悟,急忙鬆開手,毛驢歡鳴一聲,乘機將頭擠了進來,到處亂蹭。
楚易想到自己適才將他緊緊抱了半晌,耳根燒燙,頗有些難為情,笑道:“好兄弟,我以為今生今世都再也不能見到你了,生怕一松手,又再見不著你。”
晏小仙臉上一紅,握緊他的手,嫣然道:“傻大哥。”
楚易心中忽然又怦怦地亂跳起來,“啊”地一聲,道:“是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怎麼連白龍馬和犟驢兒也一齊帶出來了?”
“啊吁!啊吁!” 毛驢瞪著眼睛怒嘶不已。
自從得知白馬有個好聽的名字後,它似乎便對自己鄉野村夫的名字大感不滿,每次楚易這麼稱呼,必定憤憤悲鳴,以示抗爭。
晏小仙笑道:“我也不知怎麼回事,車子還沒到衙門,城裏就突然失火了,到處都是火光,許多人從客棧裏衝出來,亂作一團,那兩個官差沒心思理我,自顧自跑走了,多虧一個好心人幫我解開繩子,我就回到旅捨,把白龍馬和犟……”
說到這裡,瞟了毛驢一眼,抿嘴笑道:“和黑麒麟牽出來了,若不是黑麒麟一路嗅著大哥的氣味,我還找不著你呢。”
毛驢聽到晏小仙給自己起的新名字,連聲歡嘶,搖頭甩尾,圍著他團團繞轉,激動不已。
楚易嘆道:“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保得好人平安,只是縣城無端受災,苦了城裏的百姓。”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悵然,轉身望去,透過茫茫風雪,果然瞧見東面紅光隱隱,迷蒙閃耀。
晏小仙笑道:“大哥,萬壽縣咱們是回不去啦,不如就在這山上找個山洞將就一夜吧,明晚到了長安城,咱們再挑家最好的客棧,好好地睡上一覺。”
楚易想到他一介錦衣玉食的王孫公子卻要陪著自己露宿荒山雪地,心下難過,歉然道:“好兄弟,都是我連累了你。”
晏小仙俏臉一板,甩手嗔道:“你又來啦!再這般生分見外,瞧我還睬不睬你。”
晏小仙見楚易大為緊張,“撲哧”一笑,柔聲道:“大哥,咱們不是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你當我真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嗎?這一點苦頭又算得什麼?”
楚易心中怦然,泛起溫柔歡悅之意,微笑道:“不錯,咱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再也不分開啦。”
兩人牽著驢馬,沿著山坡緩緩而行,走了不到百步,就在朝南的山壁發現了一個頗為隱蔽的幽深洞穴。
晏小仙將洞中打掃乾淨,從行李架裏取出一張熊毛皮毯鋪在角落,與楚易一起坐下,再取出一張厚厚的虎皮,蓋在兩人身上。毛驢與白馬則在另一旁倚壁休憩。
洞外風雪狂猛,雪花一片片地翻飛捲入,在洞口結成淡藍色的薄冰。楚晏兩人蓋著獸皮,咫尺相依,聽著風聲呼嘯、毛驢歡鳴,想著今日發生的許多事情,心中喜悅安寧,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到了半夜,楚易迷迷糊糊中聽到什麼聲響,下意識探手一摸,身旁空空無人:“義弟!”他心中一跳,驀地驚醒。
卻見晏小仙斜靠在洞口,眨巴著眼睛,嫣然一笑,豎指於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楚易見他仍在,心中頓時大寬,悄悄爬起身,躡手躡腳地到他身旁,輕聲問道:“怎麼了?”
此時風雪正猛,洞口山石交錯,原來的入口被大雪覆積,只剩下一條三尺來長、一尺來寬的縫隙。
晏小仙纖指朝著洞口縫隙比了比,貼著他耳朵低聲道:“有人來了,你可別出聲。” 溫熱芬芳的氣息吐在他耳朵裏,頓時麻癢難當。
楚易微微一笑,心下好奇,湊前凝神探看。
只見白茫茫的雪地裏,三個黃衣人正低頭徘徊,似乎在尋找什麼。三人道袍羽冠,斜背長劍,瞧那裝扮,似乎都是天師道龍虎道士。
天寒地凍,夜半三更,這三個道人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做什麼?
楚易正自詫異,忽見一個瘦小些的道士“咦”了一聲,喜道:“就在這裡!”另外一個矮胖如葫蘆、一個高瘦如竹竿的道士聞聲立刻圍了過來。
三人長袖揮舞,“砰砰”連聲,雪塊炸飛拋落,地上頓時出現一個深坑。
瘦小道士反手拔出長劍,輕輕一挑,青光一閃,一個人影從坑裏高高拋起,滾落在雪地。
楚易驀地一驚,差點叫出聲來,道士挑出的屍首赫然正是先前被自己莫名其妙殺死的官差,難道這三個道士竟是來追緝自己的?
瘦小道士蹲下身,在官差屍首上摸索了一會兒,抓起一串翡翠玉石珠,喜色凝結,皺眉道:“沒了?就這些?”
另外兩個道士大為失望,又分散開來,各自低頭尋找。
楚易心中微微一松,這串翡翠玉石珠是官差在客棧裏兜卷“賊贓”時,假公濟私,順手牽羊塞入自己懷中的,這三個道士多半是圖謀珍寶,聞訊前來劫屍,但大雪紛揚,早已掩埋了所有車馬足跡,他們為何竟能找到此處?一念及此,他方甫放下的心又陡然懸起。
過了片刻,三道士齊聲歡呼,又將另外兩名官差的屍首掘了出來。三人俯身搜查了半晌,只抓出兩把寶石珍玩,面面相覷,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他奶奶的,一定是被殺了他們的人取走了,咱們來涮鍋底,還想撈著什麼油星嗎?”高瘦道士低聲憤憤叱罵,將珍寶隨手一塞,手腕一抖,長劍疾舞,“哧哧”連聲,萬點銀光撲閃跳躍。
“呼!”三具屍首突然竄起無數道火焰,熊熊燃燒,焦臭撲鼻。
楚易皺眉掩鼻,心中凜然,這三個道士乖戾兇狠,不似善類,瞧這情形,似乎也並非志在珍寶,不知他們究竟在尋找什麼?
“大哥,他們在找這個呢。”晏小仙似乎知道他心裏所思,貼著他的耳朵輕輕吹氣,提著那銀白絲囊在眼前一晃。
楚易猛地一驚,轉頭欲語,嘴唇頓時劃過晏小仙香滑柔膩的臉頰,酥麻如電擊。
兩人臉上莫名一紅,急忙分開,心裏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楚易定了定神,心中疑竇叢叢,低聲道:“賢弟,這些珍寶不是被官差卷走了嗎?你何時拿回來的?又怎麼知道他們在尋找這個……”
話音未落,晏小仙秋波一漾,神色微變,素手閃電似的將他口唇掩住,貼著他的耳朵,細如蚊吟地說:“大哥,千萬別出聲。”
話音方落,洞外風聲呼嘯,一個夜梟似的聲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淒厲慘澹地悠悠響起。
那三個道士厲喝道:“何方妖魔,竟敢在道爺面前裝神弄鬼?”
楚易心中大凜,轉眸望去,洞外不知哪來的奇光異彩,一道道照得茫茫雪地流離絢麗,變幻不定。
那三個道士握劍站在熊熊屍火旁,鬚眉盡赤,四處張望,神色兇戾、緊張而又恐懼。
“龍虎山的雜毛牛鼻子,跑到我孔雀老祖的眼皮底下劫屍行兇,還敢口出狂言,是不是想立即變成屍解仙哪?”那聲音陰陽怪氣,悠悠蕩蕩,忽而東,忽而西,辨別不清究竟來自哪。
三道士聽到“孔雀老祖”四字,面色陡變,驀地背靠背站在一起,緩緩踩著禹步,朝山下移動,三柄長劍斜斜高舉,“哧哧”輕響,劍氣吞吐,青光流離。
高瘦道士眼光四掃,一邊禹步緩行,一邊朗聲道:“原來是老祖法駕,幸會了。在下封道和,龍虎山齊破冰真人座下九弟子,奉家師之命前往長安,路經老祖寶地,無意冒犯。黃河長江,各流一方,他日山水有相逢,再來拜會。”
楚易雖不知道“孔雀老祖”是何方神聖,但聽他陰惻慘澹的聲音,料知非妖即魔,眼看這三個道人聞風喪膽,出語討饒,心中老大不以為然。暗想:“常聽說修道之人以降妖伏魔為己任,這三個龍虎道士怎地如此不堪?”
孔雀老祖陰聲怪笑道:“我當是誰這般膽大,原來是齊破冰的小娃兒。嘿嘿,別說是區區破冰真仙,就算是你們蛇貓張天師到了這裡,也不敢如此囂狂。”
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突然變得狂暴獰厲,陰風怒吼,漫天雪花倒卷而起,竟如萬千銀箭,四面八方朝那三個道人筆直地攢集暴射!
封道和喝道:“結劍陣,步‘護靈伏魔罡’!”
三道士立即步罡踏鬥,踏雪飛衝,三道劍光沖天飛起。隨著指訣、口咒的不斷變化,劍光迴旋怒卷,吞吐變幻,在三人周身之外形成眩目已極的銀光氣劍墻。
“叮叮叮叮……”暴雨連珠似的脆響聲中,雪箭密集地撞射在劍陣氣墻上,頓時迸炸噴舞,爆開一重又一重的雪霧冰珠,白濛濛如霧罩煙籠。
劍光閃耀,雪霧紛紛,在漫天幻麗奇光的映照下,更覺妖麗詭異。
楚易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比劍鬥法,第一次目睹,驚駭震懾,無以言表。屏住呼吸,眼花繚亂,一顆心怦怦劇跳,仿佛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三道士步履、動作整齊劃一,劍陣純熟已極,剎那之間便已衝出百丈之外,朝山下逃去。
孔雀老祖陰惻惻地笑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當是在逛窯子嗎?”
話音方落,“砰”地一聲巨響,整個雪坡仿佛被突然掀了起來,一道人影沖天飛起。
雪浪滔滔,滾滾翻疊,驀地卷成一面九丈來高、三丈多寬的巨大雪墻,劈頭蓋腦,朝著三道士轟塌奔卷。
“轟隆!”
雪浪滾舞,層疊炸射開來,銀光劍氣瞬間絞碎,嗆然龍吟之聲悠悠不絕,三道劍光破空脫甩飛去。
狂風怒卷,雪沫飄舞飛散,三個黃色人影慘叫著當空摔落,一連滾出十餘丈遠,鮮血如紅梅似的在潔白的雪地上朵朵綻放。
那道人影鬼魅似的悠忽飄落,桀桀笑道:“蛇貓道士,不過如此。”
雪地瑩光反照在他的身上,青白明亮。那人大紅斗篷,翠綠長袍,外面又披著件五彩羽衣,遠遠望去,倒真像是一隻孔雀,在雪地上傲然踱步。
“老祖饒命!老祖饒命!”三名道士渾身血污,在雪坡上抽搐爬行,拼命想要逃離,一邊回頭不住地顫聲討饒,全然沒了適才的氣勢。
孔雀老祖聽若罔聞,悠悠忽忽地飄到他們身旁,陰森森地笑而不語,右袖一卷,將封道和隔空徐徐提起。
封道和驚駭至極,面色慘白,牙關咯咯亂撞,吃吃道:“老……老祖……饒……饒命……小人願……願加入老祖法……法門,粉身碎……骨,死而……後已……”
孔雀老祖目光閃動,笑嘻嘻地道:“既然你有這個孝心,老祖就成全你吧。粉身碎骨倒不必啦,老祖年紀大啦,嚼不動骨頭,天寒地凍的,喝點熱乎乎的鮮血暖暖身子就可以啦……”
說到此處,目露兇光,雙手淩空一抓,頓時將封道和提到嘴邊,“咔嚓”一聲,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咽喉。
封道和發出一聲淒厲恐怖的慘叫,鮮血噴射,全身簌簌亂抖。
孔雀老祖埋頭貪婪地吮吸著,不斷地發出“汩汩”的吞咽聲,鮮血順著他的下巴滴滴噠噠地淌落在雪地上,洇開一個個小孔,熱氣絲絲升騰。
楚易心下大駭,嘴若不是被晏小仙的手緊緊地捂著,早已驚呼出聲,眼睜睜地看著那孔雀老祖將道士吸得越來越乾癟蒼白,又是驚懼又是憤怒,簡直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真有這等事。
孔雀老祖吸完封道和的鮮血,猛一抬頭,深吸一口氣,幾道青光從封道和的七竅裏嫋嫋騰出,倏然吸入其口鼻之內。
孔雀老祖吸完真氣,將慘白的幹屍隨手一拋,踏步上前。
那兩名道士嚇得魂飛魄散,不斷地簌簌乞饒,將身上略微值錢之物一一掏出,阿諛獻媚,胡言亂語,只盼能保得一條小命。
孔雀老祖聽得厭煩,突然獰笑一聲,一腳一個,將兩人頭顱踩得稀爛,然後倒提雙腳,湊到口邊,轉瞬間又將兩人鮮血、元氣吸得精幹。
楚易看得怒火中燒,義憤填膺,心想:“只恨我沒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否則拼上性命,也當殺掉這老妖,為民除害。”
心念方起,那孔雀老祖驀地轉過身來,斗篷一抬,兇睛寒芒如電,冷冷地盯著楚易,桀桀怪笑道:“兩位躲在山洞裏看了這麼久,也該出來透透氣了吧?”
楚易大吃一驚,被他眼中兇光一掃,更是寒毛直乍,雞皮泛起,剎那之間,心中閃過一絲驚懼之意。
晏小仙在他耳邊柔聲低語道:“大哥,我去將這老妖引開,你騎上白龍馬先走,咱們到山下會合。”將那銀白絲囊往懷中一塞,翩然起身,便欲出洞。
楚易熱血上湧,一把將他拉住,怒道:“賢弟,你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難道又忘了嗎?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難道是敷衍說笑的嗎?今日就算是死,咱們也當死在一起,永不分開。”
晏小仙微微一怔,雙靨暈紅,泛起溫柔的笑意,嫣然道:“好。大哥,從今往後咱們同生共死,永不分離。”
楚易大喜,胸中懼意忽然盡消,豪氣激湧,霍然起身,牽著他的手,轉身叫道:“犟驢……黑麒麟,咱們走吧!”
毛驢被晏小仙以布矇住了口,聽到呼喚,立即嗚鳴一聲,搖頭晃腦,一顛一顛地奔了過來,白龍馬緊緊相隨。
兩人相視一笑,翻身騎上驢、馬,並肩緩緩而出,心中說不出的喜悅平靜,渾無一絲害怕之意。
雪花飄飄,撲面飛卷,天地白茫茫一片。
遠處,孔雀老祖森然微笑,見他們如此從容自若,反倒大為起疑,只道他們有什麼陰謀陷阱,一時不敢貿然上前。
他瞇著眼打量二人,忽然“咦”了一聲,目中閃過驚訝的神色,盯著晏小仙嘿然獰笑道:“小娃娃,原來是你!”
楚易聞言大奇,難道這老妖竟認得晏小仙?
“老妖怪,是我又如何?你找的東西在我這裡,睜大眼睛看清楚啦。”晏小仙不待他說完,忽然笑吟吟地掏出那銀白絲囊,高舉在手,搖來晃去。
孔雀老祖“咦”了一聲,驚疑不定地凝視著絲囊,目中兇光大盛,獰笑道:“小娃兒,這袋東西是老祖的東西,你從哪兒拾來的?乖乖地把它還給老祖,老祖就饒你不死。”
孔雀老祖生性兇狡多疑,他見晏小仙如此有恃無恐,反而更加確定其中必定有詐,一邊說話,一邊眼珠亂轉,遊目四掃,探察是否有其他高人埋伏在側。
楚易心下越發詫異,不知道晏小仙此舉有什麼目的,但他對這義弟極是信任,相信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用意,當下微笑不語,靜觀其變。
晏小仙“啐”了一口,笑吟吟地道:“你這麼大的年紀,還胡說八道,羞也不羞?這袋東西是誰寄放在我這裡的,你還不知道。我哪能將別人的東西隨便給你?他剛才說去殺個妖怪,馬上就回來取……”
忽然“啊”地一聲,滿臉歡喜,指著北面山坡笑道:“說曹操,曹操到,他來啦!你若想要,自己向他要去。”
孔雀老祖心下大凜,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北面山崖斜立,雪坡連綿,哪有半個人影?
他微微一愕,立知上當,忽覺背後一股寒風銳氣呼嘯而來,後頸颼颼發冷,大駭之下,不及調集周身真氣,立時轉身雙掌飛拍。
“呼!”氣浪狂舞,雪花崩卷,萬千道銀光細針炸飛亂竄,氣光掃處,地面頓時迸裂開一道巨大的裂坑。
孔雀老祖反應雖快,終究還是慢了一步,肩窩一涼,似被什麼細小尖銳之物破體穿入,傷口酥癢難當,左臂瞬間麻痺。
只聽晏小仙甜脆的聲音咯咯笑道:“北海蠶骨刺的滋味好不好?您老慢慢品味,小生恕不奉陪。”
孔雀老祖驚怒駭懼,定睛再看,那兩少年早已騎著黑驢、白馬,風馳電掣地朝山下狂奔逃命。
“他媽的,小崽子找死!老祖非生吞了你不可!”孔雀老祖氣得臉色脹紫,立時凝神聚氣,大喝一聲,真氣洶洶逆轉,“噗”的一聲,一絲銀光帶著蓬蓬黑血從肩膀倒飛而出。
他怒吼長嘯,右手化爪,硬生生將左肩腐肉剔骨剜出,雙袖一卷,沖天飛起,怪嚎著朝楚易兩人急速禦風追去。
“駕!”
楚易二人策馬狂奔,沿著陡斜的山坡急衝而下。
驢馬八蹄如飛,賓士如疾電,雪地轟然震動,層層雪塊被馬蹄掀起,滾滾奔騰,仿佛兩道巨大的雪浪銀濤在二人身後洶湧翻舞。
楚易驚愕迷惘,思緒如亂麻交纏,想不到清麗柔弱如處子的義弟有如此本事,竟能在剎那間發出漫天銀針,將老妖偷襲重傷。
晏小仙知他疑惑,一邊策馬急奔,一邊大聲笑道:“大哥,我從小就喜歡練武修道,迄今也不知拜了多少師父,我的名字小仙就是第一個道長師父給起的呢,只可惜學藝不精,否則剛才那一下就可以將老妖打成馬蜂窩啦。”
楚易心下恍然,西唐崇道好武、練武、修道的士人比比皆是,修真更常以仙、真、玄、道等字為名,確是沒有什麼特別出奇的,倒是自己這等文弱書生少見得很。一念及此,臉上不由一熱,疑雲盡消,笑道:“原來如此,我還想義弟的名字為何這麼奇怪呢。”
“呀——嗚!”
空中傳來一陣陣兇厲陰邪的鳥鳴,兩人回頭望去,只見孔雀老祖兇狂怪叫,兩袖如巨翼張飛,朝著楚易二人急速俯衝而下。
狂吼聲中,老妖頭顱急劇變化,鷹鉤鼻越變越長,與凸嘴連為一處,陡然變成一尺來長的尖喙,周身“劈劈啪啪”一陣爆響,萬千道彩翎翠羽破膚而出,密密麻麻地舒張開來,瞬間竟化為一隻又像鷹鷲又像孔雀的龐然巨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5:53
第四章 羽駕何由到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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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妖鳥兇狂怪叫,兩翼張飛,朝著楚易二人急速俯衝而下,碧綠的兇睛閃耀著憤怒、仇恨的厲光。
“原來這老妖真是只大妖鳥,難怪這般醜陋。”
楚易驚駭之餘,看它禿頭紅翎,綠睛尖喙,竟忽然覺得頗為滑稽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晏小仙見他生死關頭竟還笑得出聲,也不禁莞爾。
妖鳥大怒,張喙厲號,急速飛衝,雙翼全部舒張,發狂地扇動著。
妖鳥巨翼揮舞,道道彩光真氣如霓輪彩浪似的呼卷飛轉,撞擊在雪地與兩側的山崖上,頓時轟隆巨震,大塊大塊的冰雪、巨石飛拋滾動,朝下衝去。
毛驢“啊吁”嘶鳴,極度亢奮,撒開四蹄,奔勢如電,越跑越快,竟將白龍馬漸漸地甩在後面。
楚易又驚又喜,猜到必定是那兩顆藥丸的奇效,但眼看晏小仙與自己拉得越來越遠,心中又大為焦急,喝道:“麒麟兒,慢些走,等等賢弟。”
毛驢歡鳴一聲,稍稍放慢速度。
白龍馬又漸漸地追了上來,晏小仙叫道:“大哥,我的馬跑得太慢,要讓禿頭大醜鳥追上啦!”
妖鳥兇鳴,巨翼撲打,急如閃電,距離兩人不過十丈之遙。
楚易大凜,伸手叫道:“賢弟,你伸出手,我拉你過來。”
雙騎並行,晏小仙驀地抓住他的手臂,白衣飛舞,有驚無險地衝落到驢臀行李架前,從背後緊緊地抱住楚易,笑道:“大哥,走吧!”
楚易還未叱呵,毛驢已經歡嘶甩頭,沒命地撒腿狂奔,剎那之間如離弦之箭怒射而出,將白龍馬與妖鳥遠遠地拋在後面。
妖鳥狂怒咆哮,窮追不捨,但黑驢賓士速度太過驚人,尤其瞬間的加速度,竟然遠勝飛鳥,以這妖鳥之力,一時也無法追上。
妖鳥盛怒之下,張喙噴出一道道火光,“呼”地一聲,如赤電飛舞,火龍縱橫,接二連三地猛擊在楚易兩人周側,激撞起塊塊石屑,道道雪浪。
楚易二人驚呼聲中,黑驢抖擻精神,左衝右突,堪堪一再避過。
妖鳥巨翼拍打狂風,接連掀起層層石墻雪浪,雪崩滾滾,洶洶奔騰。
白馬避之不及,悲鳴翻滾,瞬間消失不見。
楚易聽見身後白馬悲嘶,心中一沉,大為難過。
晏小仙卻不以為意,緊緊地抱住他,貼著他的耳朵叫道:“快走!快走!”
狂風撲面,雪沫迷眼。
楚易俯身貼在毛驢的脖頸上,背後緊緊地伏靠著晏小仙溫軟的身體,兩人一驢似已化為一個整體,變成一道狂風,呼嘯而下。
毛驢飛衝如箭,不過一盞熱茶的時間便已衝到山下,穿草越坡,馳入官道,朝北疾奔。
滾滾雪浪、石塊轟然衝卷,如萬馬奔騰,銀獅咆哮,“劈裏啪啦”地砸打在官道上,頓時堆成了漫漫小丘,塵土雪霧沖天飛揚。
妖鳥厲聲怒鳴,撲翅飛追,越來越近。
這妖鳥畢竟是窮兇極惡的老妖魔怪,絕非眼下的毛驢可以比擬。適才從山坡上衝下,毛驢仗著先跑數百丈的優勢,又借著下坡慣性,才能在短時內遙遙領先。此刻到了積雪沒膝的平地,想要再與妖鳥賽跑,絕無勝算。
楚易暗暗叫苦,奈何無計,只有懷著僥倖之心,全力策驢急奔。
晏小仙轉身抬頭,眺望著越飛越近的妖鳥,柳眉一挑,嘴角上勾,似笑非笑,右手一翻,從袖中露出半截淡綠色的玉石匣子,只待妖鳥飛得再近些,便甩手拋出,殺它個出其不意。
其時天色將近黎明,東邊天際黑藍,魚肚翻白,暗紅深紫的流霞層層翻飛,天地已經漸轉明亮。
官道白雪皚皚,隱隱可見前方有三騎緩緩而行。
聽到山石雪崩的轟然巨響,那三騎紛紛頓住,回馬觀望。
一個少女的聲音叫道:“舅舅,是孔雀老妖!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找了它幾個月,想不到竟在這裡撞上啦!”
話音未落,“呼”的一聲銳響,天地陡亮,一道紫光沖天飛起,帶著滾滾紅焰青芒,朝那妖鳥怒射而去。
晏小仙一凜,秋波中閃過駭然惶恐之色,右手一縮,立時又將玉石匣子深藏而入。
妖鳥厲聲怒嘯,雙翼拍擊,霓光氣浪洶洶奔卷,轟然撞在那道紫光上,“砰!”頓時爆射開絢麗奪目的氣光火浪。
紫芒飛旋,凝空頓住,赫然竟是一柄淡紫色的紫銅古劍,彎曲如蛇,流光煥彩。
妖鳥驚怒啼鳴,拍翼飛轉,突然沖天飛舞,逃之夭夭。
楚易又驚又喜,一時之間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只聽一個蒼涼的老者聲音道:“白石、瓔瓔,你們先去長安等我,我殺了這妖孽,立即趕來。”
一道人影直衝飛天,禦風踏劍,如紫電橫空,朝那妖鳥急追而去。
楚易轉頭再看時,天藍如海,晨星寥落,隱隱看見一點紫光越去越遠,終於消失於皚皚雪峰之後。
“你們是誰?怎麼招惹了孔雀老妖?”
楚易正自瞠目結舌,駭然稱奇,又聽見那少女的聲音脆生生地問話,轉頭望去,在淡藍晨光下,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衣少女騎乘在高駿黑馬上,斜背長劍,揮舞柳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正大感好奇地盯著自己。
她童稚未消,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但額上偏偏貼著雲母花鈿,眉尾還描著斜紅,粧化得老氣橫秋,唯其如此,反倒更顯俏皮可愛。
楚易瞧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毛驢也隨之“啊吁”大叫。
“窮書生,你笑什麼?”黃衣少女睜大了眼睛,越發奇怪。
“瓔瓔,不得無禮!”在她身邊的一個十七八歲的黃衣少年叱喝道,只見他冷峻挺秀,英姿勃勃,背上也斜負一柄長劍,劍柄足有一尺來長。
他朝楚易二人淡淡一笑,拱手行禮道:“在下華山蘇白石,這位是捨妹蘇瓔瓔,出言無狀,萬莫見怪。”
蘇瓔瓔大感委屈,噘嘴咕噥道:“他本來就是窮書生嘛,我又沒說錯……”
楚易頗覺有趣,笑道:“姑娘說的是,沒什麼無禮的,在下閩地舉人楚易,原本就是一介貧寒書生。”
他拉著晏小仙的衣袖,一齊揖了一大禮,微笑道:“適才多虧令舅驅走妖鳥,救命之恩,永志不忘。”
蘇瓔瓔得意地白了她哥哥一眼,哼了一聲,以示勝利。
蘇白石顧不上理她,朝楚易兩人欠身回禮,揚眉道:“降妖除魔是我們修道人的本分,何足掛齒。”
蘇白石少年老沉,氣宇從容,與渾身稚氣的妹妹截然不同。
蘇瓔瓔轉頭瞥見晏小仙,“咦”了一聲,奇道:“你明明是個貴公子,為什麼會和這個窮書生在一起?”
晏小仙莞爾一笑道:“在下揚州晏小仙,和楚大哥是結拜兄弟,一齊前往長安趕考。”
蘇瓔瓔拍手笑道:“好巧!我們也是去長安趕考的呢!正好可以搭個伴兒。”
楚易聞言微微一愕,這兩兄妹既是修道之人,又怎會考科舉,博功名?
蘇白石橫了蘇瓔瓔一眼,似是責怪她多言。
蘇瓔瓔怒道:“我又沒說錯話,你幹嘛老瞪我?我們本來就是去參加‘神仙科考’的嘛。”
“神仙科考?”楚易更覺雲裏霧中。
西唐有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書、明算六科考試,明法、明書、明算都是專門技術的考試,常設科目僅有明經、進士兩科,哪來的“神仙科考”?
難不成“神仙科考”及第,就可以立即白日飛升嗎?
蘇白石曬然道:“兩位莫聽捨妹胡說,不是什麼神仙科考,只是明年正月的長安仙佛論道講法大會,全國各道觀洞府、寺廟禪院的修道參佛之人均可參加,最後由皇上欽定法力最高者,封為國師,因此又叫仙佛國師會。”
楚易恍然道:“原來如此。”
西唐神仙道佛之風極盛,各處道觀、寺院、禪祠林立,上至皇帝公卿,下至平民百姓,或熱衷仙道,或沉迷佛禪,就連邪魔歪道也大張旗鼓,各行其是,可謂百花齊放,各逞妖嬈。此次仙佛國師會想必將是各大仙佛流派論道鬥法,標榜正統的最佳法壇。
楚易雖然一介儒生,苦讀聖賢經書,但耳濡目染,對於神道仙學也頗有些興趣。得知有此盛會,不由大覺有趣,心想:“明年春天,長安必定熱鬧之極。”
四人策馬揚鞭,邊聊邊行。
蘇瓔瓔眨巴著眼睛,又道:“你們還沒回我的話呢,既是去長安考進士,為什麼會招惹上那孔雀老妖?”
楚易微笑道:“說來話長……”
他心機單純,正準備將這兩日來發生之事和盤托出,晏小仙忽然一扯他的衣襟,搶道:“我們原本在萬壽縣過夜,不料半夜竟發生大火,全城都變成一片火海。我們稀裏糊塗地逃到山上,在洞穴裏待了半夜,結果就看見那孔雀老妖活生生地吃了三個龍虎道士……”
晏小仙娓娓道來,說得驚心動魄,但卻絕口不提自己二人被李東侯所陷險些遇害,以及那一袋珍寶之事。
楚易心中微凜,暗想:“是了,這一袋寶貝既能引得那孔雀老妖如此兇狂,多半另有蹊蹺,不僅僅是珠寶古玩,義弟不讓我說出來,自有其謹慎道理。但他先前為何知道孔雀老妖貪圖這袋珍寶?難道他早知道這些寶貝的來歷嗎?那孔雀老妖又為何認得義弟?”
想到這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打定主意在沒人之時向晏小仙問個清楚。
蘇白石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些龍虎道士多半也是去長安參加仙佛國師會的,想不到竟在半路冤死於妖孽之口。”
“哥,說不定孔雀老妖也是想去長安,騙個國師噹噹呢。”蘇瓔瓔拍手脆笑道:“對了,這次的仙佛會,也不知會招來多少妖魔?這下好玩啦!我們正好可以斬妖除魔,名揚天下。”
蘇白石皺了皺眉頭,淡淡道:“小孩子家胡說什麼?也不怕別人聽了笑話。”
蘇瓔瓔最不喜歡別人說她年紀小,尤其是自己的哥哥,怒道:“我胡說什麼啦?咱們靈寶派的宗旨本來就是斬妖除魔,行善積德嘛!你還不是天天胡吹法螺,想著一舉成名,作一個人人景仰的仙俠嗎?”
蘇白石被她當著旁人之面說出自己的心事,面上一紅,又羞又惱,大感狼狽。
晏小仙聽到“靈寶派”三字,神色微微一變,笑吟吟地道:“原來你們是靈寶派的修真,難怪令舅的飛劍如此厲害呢。”
蘇瓔瓔大為得意,笑道:“是啊,我舅舅是靈寶派的三大散仙之一的紫微真人張宿,當然厲害啦!孔雀老妖遇到我們,算他倒楣。嘻嘻,等到了長安,我們說不定就能吃上烤孔雀肉呢。”
按當時道門經典記載,修真境界分為九重,自高而下分別為大羅金仙、天仙、地仙、散仙、真仙、仙人、真人、靈人、修真。其中散仙是人與仙的關鍵分界點。
修真只要能練成道家元嬰,打通泥丸宮,就可以靈神脫竅,逍遙三界,成為長生不死的散仙。
其時西唐道門一共也不過有十位散仙而已,可謂屈指可數。
晏小仙“哦”地一聲,嘆道:“原來是紫微真人,久仰久仰。我聽說靈寶派三大散仙中,紫微真人的紫霞靈蛇劍最為厲害,今天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不知道太乙真人和淩波仙子是不是也這般了得?”
蘇白石聽到“太乙真人”四字,臉色突然微微一變,轉身行了一禮,沉聲道:“楚兄、晏兄,在下有要事在身,須立即趕往長安,不能相陪,倘若京都有幸再會,定與兩位把酒暢談。”
楚易正聽得有趣,見他忽然神色古怪地告別,不由得一愣。
晏小仙回禮微笑道:“蘇兄請便。”
蘇瓔瓔滿臉不高興,還想說話,被蘇白石瞪了一眼,氣嘟嘟地噘起嘴,猛地揮舞柳鞭,策馬飛奔,隨著他急馳而去。
晏小仙待到那兄妹二人去得遠了,才松了口氣,低聲道:“大哥,我知道你心裏定有許多疑問,我現在便一一告訴你。”頓了頓,妙目凝視,柔聲道:“大哥,你昨夜在荒山鬼廟裏遇見的紫衣死人,可知是誰嗎?”
楚易奇道:“莫非賢弟知道?”
晏小仙道:“倘若我猜得沒錯,那人一定就是剛才這兄妹二人的師伯,太乙真人李芝儀。”
楚易失聲道:“什麼?那你適才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晏小仙搖了搖頭,蹙眉道:“大哥,此事非但不能告訴他們,對任何人都不能吐露只言片語,否則只怕會招來殺身之禍!”
楚易駭然,見他神色凝重,不似玩笑,心中不安更盛,遲疑道:“為什麼?”
晏小仙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就長啦!須得從修真界說起。”當下娓娓而談,將當今修真界的情形簡單說了個大概。
原來天下學道求仙的派系眾多,大而分之,可派為兩係:其一,以修氣、煉丹等途徑,循序漸進,提升自身的元神真氣,直至煉成純正的道家元嬰,飛升成仙,是為“道門”。
西唐道門派系眾多,影響最大的三大宗派則是“上清派”、“天師道”和“靈寶派”。三派各有特點,殊途同歸。
其二,以旁門左道之術迅速提升自己的元神真氣,為了離體飛升而不擇手段,其元嬰大多為邪神魔質所聚,陰邪不純,即“魔神”。
學道艱辛困苦,無慧根者往往至死無成。許多學道之人苦於修行,貪慕長生,為求捷徑,不惜捨棄正途而淪墮魔道,成為魔神妖類,為了獲得更大更強真元、長生不死,必定在魔道上越行越遠,直至萬劫不復。
自西唐以來,求仙之風大盛,修行魔道的人也越來越多,妖人魔類為了抵抗道門與佛教的兩相剿滅,逐漸相互融合,秘密結社,自稱“神門”,世人皆謂之“魔門”。
道魔兩門雖然都可長生不老,但正邪殊途,天壤兩別,魔門修真雖然進境神速,卻再難修成道家元嬰,終無法煉成正果。
楚易對於求仙得道一知半解,哪知其中還有這許多差別?聽得興致盎然,忍不住插口道:“賢弟,那剛才的妖鳥想必就是魔門妖類了?”
晏小仙點頭道:“不錯。孔雀老祖是魔門十妖之一,但絕不是最為兇厲的妖魔,比起魔門其他大魔頭,它可差得太多啦。”當下又稍加解釋。
魔門妖人眾多,派別紛繁,但大約可分為三大宗,即所謂的天仙宗、天魔宗和妖魅宗三大派系。
天仙宗以天仙門得名。此類魔門修真多為女性,以採補術、陰陽盜丹法等邪術盜取其他修真的真元,化為己有。
天魔宗則多以天魔盜丹法,通過食人、吞氣、吸丹等妖術強行攫取其他修真的元神氣丹,迅速提升自己的真元。
而妖魅宗則是特指一切修行魔道的妖魔精怪。
天地萬物有靈,飛禽走獸、花草蟲魚皆有可能因緣際會,而修練成超脫輪迴之外的仙靈。但這些妖精魅怪為求捷徑成仙,往往比人類更易墮於魔道。其中兇名最著的便是魔門十妖。
晏小仙說到這裡,頓了頓道:“魔門雖然人多勢眾,卻各懷鬼胎,猶如一團散沙,彼此之間即便聯合也只是利益驅使,暫時合作,時刻都可能翻臉,互奪真元,所以這百多年始終被道門壓住,見不得天日。”
楚易心下慨然,嘆道:“從前常常聽說妖精害人,我原以為不過是世人杜撰,沒想到天下竟真有妖魔。看來昨夜我在荒山遇見的那些僧侶果真是妖怪的屍首。是了,那只狐狸想必也是一隻妖精了。”
晏小仙微微一顫,俏臉雪白,既而泛起奇異的嫣紅,低聲道:“大哥,你現在知道那只狐狸是妖精,會後悔曾救過它嗎?”
楚易沉吟片刻,搖頭苦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豈能見死不救?就是它活轉之後,要害我性命,那也只得由它啦。”
晏小仙眼圈一紅,低聲道:“大哥,你心地真好。”素手顫抖,從背後將他緊緊抱住,淚水在眼眶裏泫然閃耀。
幽香脈脈,鑽入鼻息,楚易心下怦然,先前忙於逃命,沒有多想,此刻雪野茫茫,兩人騎驢踽踽而行,他這般軟玉溫香緊緊相貼,楚易心底不由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
晏小仙沉默片刻,妙目中閃過一絲悲慼黯然之色,淡淡道:“上蒼不公,命運弄人,大哥,倘若你生來不是人,而是那只狐狸,除了全力修練以擺脫自己的命運之外,還有什麼法子呢?”
楚易微微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毛驢卻突然回過頭,“啊吁”大叫,似是甚表贊同。
晏小仙微微一笑,改變話題道:“大哥,你不是說那個紫衣人腰上懸著瑪瑙葫蘆和那袋寶物嗎?如果我沒猜錯,那個瑪瑙葫蘆叫做乾坤元罡壺,是道門的一大法寶,也是靈寶派老道李芝儀的看家寶貝。”
楚易一凜,知道他說到了正題,凝神聆聽。
晏小仙道:“太乙真人李芝儀和紫微真人張宿、淩波仙子商歌並稱靈寶派三大散仙,據說已經兩百多歲,可以飛天遁地,長生不死……”
楚易奇道:“既然已是長生不死的散仙,為何又會死在那鬼廟之中?”
晏小仙道:“修道之人每七十年便有一次死劫,四百九十年便有一次天劫,就是散仙也不例外,如果逃不過此劫,就只能依靠屍解或兵解,消除前孽,元神投胎,轉世重修。李真人這次多半是逃脫不得,所以兵解脫竅。”
楚易道:“那麼……那個方丈又是誰?也是道門高手嗎?”
晏小仙柳眉一挑,淡淡道:“大哥不是說他們至死都在搶一個三足紅玉小鼎嗎?我從前聽幾個道長師父說過,魔門妖人太乙天帝有一件法寶叫做太乙元真鼎,與你描述的頗為相似。我想,那方丈多半便是太乙天帝啦。”
楚易“啊”地一聲,沉吟道:“原來如此,但李真人既是與太乙天帝死戰而兵解化羽,為何不能將消息告訴旁人?”
晏小仙嘆道:“李真人雖是道門中德高望重的散仙,但貪念頗重,每次斬妖除魔之後,都忍不住要將妖魔的法寶收歸己有,他有個上古寶袋叫做乾坤袋,以北海冰蠶絲與上古神樹西海櫃格松混絲所制,可以存放萬物,隔絕三界,乾坤袋裏所裝的全是魔門各大法寶……”
“就是那袋珍寶?”楚易恍然大悟,失聲驚呼。
“大哥,你猜得不錯,就是它啦。”晏小仙將那銀白絲囊從懷中掏了出來,挑眉道:“李真人殺了太多妖魔,又收羅了這麼多魔門法寶,所以難免惹妖魔嫉恨,就算是道門其他修真,對他恐怕也眼紅得很,魔門中人個個都恨不能將他大卸八塊,奪其真元,搶其法寶,說不定太乙天帝就是為此才和他死拼的。”
他頓了頓,又道:“先前那些龍虎道士和老妖鳥尋覓苦找的,也就是這袋東西,只是因為這乾坤袋有隔絕三界的神力,所以他們只找得著埋在雪地裏的零碎法寶。”
楚易接過那絲囊,怔怔不語,突然全都明白了,嘆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賢弟是怕我受這袋東西所累,妄送性命嗎?”
晏小仙嘆道:“單只這一袋東西倒也罷啦,偏偏乾坤元罡壺與太乙元真鼎又都是修真十八至寶之一,是道魔修真人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只要有這兩個法寶,可以大大加快修行速度,為了這些寶物,就算是道門修真也會起貪婪歪念。更何況那太乙元真鼎之中……”
說到這裡,他不知想到什麼,突然頓住,咬了咬唇,柔聲道:“大哥,最為要命的是,李真人和太乙天帝的屍骸已經消散不見,若是眾人得知這些寶物在你身上,多半會藉口你是這兩人中的一個所變,冠冕堂皇地將你殺了,搶了這些寶物。所以,不論是對道門還是魔門,你都絕對不可說出昨夜之事。”
楚易聽得心中森然,忽然大凜,失聲道:“賢弟,糟糕!方才那只妖鳥不是知道乾坤袋在我們手中嗎?”
晏小仙雙頰飛紅,秋波中閃過惱恨之色,蹙眉惱道:“我原想故意示弱,乘它不備時,殺它個措手不及,誰想偏偏在這遇上了紫微真人……”咬了咬牙,恨恨不已嘆道:“罷了,只盼張真人別放跑了那老妖,將它殺了乾淨。”
楚易生性豁達灑脫,害怕之念稍縱即逝,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妖鳥做了許多孽事,自然不會有好報,咱們觀風霽月,何必庸人自擾?賢弟放心,上蒼一定會保祐我們平安無事。”
晏小仙勉強一笑,咬唇沉吟,妙目中神色變幻不定。
兩人一時無話,騎著驢在黎明的雪原裏晃晃悠悠地走了一陣。楚易忽然“啊”地一聲,拍額叫道:“是了,那麼昨晚我吃的那些藥丸究竟是什麼?”
晏小仙一怔,“撲哧”一笑,柔聲道:“傻瓜,那還用說,當然是道門的金丹神丸啦,太乙真人素來貪婪鏗吝,身上帶著的全是好東西,虧不了你,否則你的麒麟兒今天能逃得這麼快嗎?”
毛驢昂首嘶鳴,甚是得意。
兩人相顧大笑,心中的陰霾也隨著笑聲消散大半。
突然霞光飛舞,金光萬道,染紅了黛藍長空。
東方天際,紅日冉冉升起,天色大亮。
晨風吹來,晏小仙妙目微瞇,嘴角噙笑,雪巾飛舞,秀髮拂面,雪白晶瑩的臉顏在朝陽映照下,鍍染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光彩奪目。
楚易心中劇跳,意奪神搖。
相隔咫尺,晏小仙身上的幽香和著清冷的晨風、暖暖的陽光鑽入鼻息,讓他莫名地湧起溫柔、幸福與喜悅之意。
“大哥,長安城到啦。”晏小仙秋波閃閃,仰起小巧的下巴,朝著北方笑吟吟地說道。
北邊,蒼茫銀亮的雪原上,一座雄偉的城池遙遙雄矗,紅墻如帶,迤儷綿延。城頭高樓,旌旗飄飄,獵獵招展。
長安在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6:20
第五章 攀龍附鳳當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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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西唐京城,四海之都。
天上白玉京,天下長安城。
楚易在東海之濱時,就曾聽說這普天之下最為富庶繁華的城市。
據說此城縱橫百裡,綵樓高插入雲,車馬如龍,人潮似海,城裏單單胡商、番使便有三十萬人之多,每個人打一口噴嚏,黃河就得決堤。
在今日之前,他也曾根據紛紜眾說,想像過許多關於長安的圖景:滿城煙柳,夾道秋槐,飛檐流瓦,金碧輝煌,駿馬香車當街縱橫交錯,美女如雲滿樓紅袖招展……
但所有的想像都不如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當他牽著毛驢,與晏小仙攜手走入明德門,看著那寬近百丈的朱雀門大街遙遙直抵二十裡之外的雄偉皇城;看著被皚皚大雪壓著的鮮紅圍墻層疊交錯,肅穆嚴整;看著萬千巧奪天工的高樓夾道雄立,彎彎的檐角在藍天下閃耀金光;看著無數的人流、無數的馬車在厚雪堆積的大街、寬道穿梭縱橫……他突然如被電流所擊,呼吸停滯,心跳頓止。
“長安!”
這兩個字在他心中風雷激蕩,剎那間讓他如此激動、狂喜、震懾、悵惘……
他終於來到了長安,這座夢牽魂縈的京城,寄託了他兒時以來所有壯麗的夢想。他的人生,是不是也註定在踏入城門的那一瞬間,發生了改變?
“大哥,走吧。”晏小仙搖了搖楚易的手,嫣然一笑。
楚易如夢初醒,笑道:“走。”拉著他一起翻身騎上驢背。
毛驢精神抖擻,昂然站在朱雀門大街上,對著遠處的皇城引亢高鳴,然後在滿街行人愕然關注下,撒了歡似的朝著朱雀門狂奔而去。
長安城極大,皇城居北,因此越靠北面越繁華。
兩人騎著毛驢穿街過巷,沿途觀賞京都風物人情,事事新鮮,物物好奇,時而比劃指點,相視大笑;時而搖頭驚嘆,嘖嘖稱奇。
此時正值歲末科考前夕,京城中到處都是各地趕來的舉子,放眼望去,麻衣如雪,滿於九衢。
饒是如此,這兩人一個是俊俏王孫,一個是窮困書生,共騎著一匹搖頭晃腦的黑瘦毛驢招搖過市,仍然極為引人注目,但他們此刻興奮喜悅,絲毫不在乎別人詫異、好笑的目光。
兩人到了皇城東南面的平康坊,在坊內最豪華的仙萼客棧住下。
吃過一頓極為豐富的早飯,晏小仙便拉著楚易去東市買衣裳。
楚易見他花錢如流水,心中不安,原不想同去,但見自己衣裳又臟又破,與他站在一起實在太過扎眼,所帶的其他衣服又在逃命時掉了大半,無甚可換,無奈之下只好隨他前往。
東市樓閣連綿,店舖鱗次櫛比,人流似海,買賣喧嘩聲嘈雜震耳,熱鬧之極。
楚易一邊東張西望,眼花繚亂地看著滿街花花綠綠、參差錯落的匾額招牌,一邊緊緊地握著晏小仙柔軟的小手,亦步亦趨,生怕被人潮衝散。
晏小仙拉著他進了布鋪,挑了幾匹華麗絲綢,命裁縫量體裁衣,當場趕制,然後又拽著楚易趕往別間店舖,購買其他衣帽物品。
有錢使得鬼推磨,老裁縫收了重金,精神大振,手腳麻利至極,不過一個時辰,等到楚易兩人逛了一圈,回到店裏時,他早已縫製好了四套衣裳,件件精細合體,無可挑剔。
楚易穿上紫金長衫,披上皮毛斗篷,頓時脫胎換骨,儼然一個王孫貴族,豐神玉朗,玉樹臨風。
他顧影自照,恍惚若夢,幾乎認不出那鏡中人竟是自己。
晏小仙也換了一身白裳,清麗如畫,站在一旁凝視著他,眼波溫柔歡喜,嫣然道:“大哥,只有這樣的衣服才配得上你呢。”一語未畢,臉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紅暈。
楚易看著波斯玻璃鏡中兩人璧玉似的身影,心中怦然劇跳,那奇怪的酥麻酸甜的感覺又忽地湧上心頭。
出了布鋪,晏小仙似乎不急著回客棧,牽著楚易七折八轉,到了一條相對清凈的街道上。
綵樓巍峨,瓊閣錯落,街邊停了許多華麗馬車,來往行人多是肥馬輕裘的富豪公子。
楚易奇道:“賢弟,我們去哪兒?”
晏小仙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你想不想考中狀元?”
楚易一愕,笑道:“天下參加科舉考試的,有誰不想中狀元?”
晏小仙嫣然道:“那你就別多問,只管隨我來,只要你乖乖聽話,一定可以當上今年的新科狀元。”不容分說,拖著他的手,翩然朝對街的店舖走去。
楚易不知他葫蘆裏賣得什麼藥,又是好奇又是忐忑,隨著他進了那店,抬頭一看,門口橫匾上寫著“仙音集”,兩邊掛著一副對聯,上聯“與君共飲湯湯乎流水”,下聯“攜手同登巍巍兮高山”,橫批是“知音進來”。
店裏琳瑯滿目擺放的全是簫、笛、琴、瑟、琵琶之屬,原來竟是一家樂器店。
楚易更覺詫異,不知狀元與樂器之間有什麼關聯?
楚易自小酷愛音律,精通古樂,讀書之餘,常常自製簫、笛,吹奏自娛,此時放眼看去,店中陳設的碧玉笛、白玉簫、桐木古琴……無一不精美絕倫,心中頓時起了喜愛之意。一時之間頓將晏小仙所言忘得一乾二淨,只顧屏息凝神,流連觀賞。
他緩步走到那管白玉簫前,見其瑩潤光滑,纖巧可愛,一時忘情,忍不住便想伸手摩挲把玩,剛一探手,便聽一人喝道:“住手!”
楚易吃了一驚,忙縮回手,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頭戴碧紗高帽的華服老者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冷冷道:“本店樂器都是極為貴重的古樂器,未付購資之前,一概謝絕觸摸。”
楚易臉上一紅,微覺不好意思,正轉身欲走,晏小仙忽然擋到身前,柳眉一挑,冷笑道:“聽說仙音集裏有不少寶貝,原來不過如此,這等偽劣之物竟然也敢冠冕堂皇地擺放在外,淆人耳目。可笑呀可笑。”
華服老者灰眉一擰,冷冷道:“本店樂器只賣給識貨知音,公子既然覺得是假貨,就請出去吧。”
話音剛落,立即有兩個錦衣大漢將店門推開,朝楚易二人作逐客手勢。
晏小仙置若罔聞,悠然道:“這枝白玉簫以回鶻和闐玉精製而成,長一尺八,四個指孔口沿恰好都有紅斑,閣下一定以為是漢代洛陽舒氏製造的‘雪中梅玉邃’了?”
華服老者目中訝色一閃即逝,怒容少斂,淡淡道:“原來公子也是識貨之人。”
楚易只知道漢簫名“邃”,京房之前,多為四孔;從來不曾聽說什麼洛陽舒氏,更不知如何分辨玉石產地,聽見晏小仙淡淡幾句,便將這老者鎮住,心下又是佩服又是喜歡,忖想:“義弟學識見地,遠遠在我之上。”
晏小仙嫣然一笑,淡淡道:“閣下既然知道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邃’,想必也該知道它最重要而隱秘的特徵了?”
華服老者微微一怔,皺眉沉吟片刻,忍不住道:“除了這些,還有什麼特徵嗎?”
晏小仙柳眉一揚,嘆道:“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邃’,其簫管內腔壁必定刻有一個梅花標誌。閣下連這也不曾聽說,難怪竟會將這贗品當作寶貝了。”
華服老者“哼”了一聲,老臉微紅。
他經營古樂器數十年,博聞廣識,今日卻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如此挖苦,不免大感羞惱恚怒,但看晏小仙從容得意之態,又不由得將信將疑。
當下他冷笑道:“就算如此,玉簫吹口如此之小,你從哪看得出腔壁上有沒有梅花標識?”
晏小仙笑吟吟道:“你不信嗎?那我就讓你心服口服。”從袖中取出半張金黃色的紙券,道:“這是長安城務本坊王記櫃坊所開的飛錢,標價三百萬錢,買你這枝玉簫夠不夠了?”
楚易吃了一驚,三百萬錢!他家中一年花費也不過數千錢,這一枝玉簫便要三百萬?
華服老者似乎也未料到他出手如此闊綽,接過飛錢,狐疑地端詳半晌,淡然道:“倘若是真票,三百萬自然綽綽有餘。”口氣大為和緩,他將飛錢交給身旁的錦衣大漢,耳語叮囑。
錦衣大漢應諾一聲,出了門,翻身上馬,風馳電掣地朝西面的務本坊奔去。
晏小仙知道那大漢是去櫃坊查核飛錢真假,淺淺一笑,轉身凝看其他樂器。
楚易拉了拉他的衣襟,低聲道:“賢弟,你當真要花費三百萬錢買一枝玉簫?”
晏小仙笑而不答,反口問道:“大哥,昨天聽說你會演奏數百首古樂曲,是真的嗎?”
楚易微微一愣,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晏小仙嫣然道:“那就好,否則這三百萬的玉簫就買得折本啦。”不再多言,凝神賞看壁上懸掛的其他樂器。
過了片刻,錦衣大漢騎馬急奔而回,將飛錢交給華服老者,低聲說了幾句。
那老者臉色大轉柔和,朝著晏小仙微微一笑,拱手道:“原來公子是揚州晏家子弟,難怪見識如此不凡,在下張寶賢,適才怠慢失禮之處,還望公子海涵。”
楚易心想:“原來義弟家世如此顯赫,這張掌櫃如此勢利之人聽見揚州晏家也立刻換了臉色。”
晏小仙微微一笑,脆聲道:“不知者不罪,既然這飛錢沒有問題,張掌櫃可否將玉簫賣給我呢?”
張寶賢微笑道:“這枝‘雪中梅玉邃’市價二百一十萬,公子所付購資遠超此數,只管拿去……”
晏小仙不待他說完,伸手取過那枝玉蕭,突然重重砸落在地。
“啪嗒!”玉簫應聲斷裂,碎玉飛濺。
楚易大吃一驚,與張寶賢等人齊聲驚呼。
晏小仙俯身拾起斷為三截的玉簫,笑吟吟地遞給張寶賢,挑眉道:“張掌櫃,你看看這裡面有梅花標識嗎?”
張寶賢駭然錯愕,怔怔地接過斷簫,低頭細看,蕭管內壁光潔潤滑,哪有任何標記?
晏小仙笑道:“洛陽舒家所制的‘雪中梅玉邃’真品,受其特殊玉石雪梅玉數量之限,當年也不過做了四枝而已,傳世至今的僅剩下兩枝,一枝在南詔國,還有一枝偏偏就在我揚州府第,張掌櫃這一枝又怎麼會是真的呢?”
楚易始知他千金一擲,竟只是為了證明此簫乃是贗品,驚訝痛惋,心想:“此簫縱然不是真品,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義弟這般隨手摔碎,實在太過可惜。”
張寶賢捧著斷簫,臉色青紅不定,又是羞慚又是尷尬,無言以對。半晌,才嘆道:“晏公子見識過人,張某甘拜下風。仙音集今後無顏立於長安之市。”
晏小仙嫣然道:“張掌櫃,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算是神仙也難免有走眼的時候,這店中七十餘件古樂器只有這麼一個贗品,已經極為難得了,你就不必自責啦。何況張掌櫃知錯能改,坦蕩光明,果然不枉童叟無欺的稱號,依我看來,仙音集的名聲反倒應當更加響徹才是。”
張寶賢苦笑道:“晏公子善體人意,更讓張某無地自容。”
頓了頓,將那張飛錢恭恭敬敬地遞呈奉還,道:“張某孤陋寡聞,誤入混珠魚目,慚愧之極,豈敢再以假充真,蒙人錢財?這三百萬還請公子收回。”
晏小仙搖手笑道:“張掌櫃,買賣是兩相情願之事,我早知道此簫不是真品,是我心甘情願地買來砸了玩耍,怎能怪你?”
轉身指著墻上懸掛的碧玉笛,道:“張掌櫃,這枝碧玉笛是晉代劉夫人所制的冷翠凝香雪吧?在這裡賣幾錢?”
張寶賢見他一眼又認出玉笛來歷,心裏更加敬佩,不敢有任何隱瞞,恭恭敬敬道:“公子電眼如炬。這枝冷翠凝香雪市價九十八萬錢,公子若想要,只需八十萬錢便可。”
晏小仙道:“先前那枝玉簫二百一十萬,加上這枝玉笛正好三百萬。這樣吧,張掌櫃將這枝碧玉笛送了給我,這三百萬錢就當買簫笛的購資啦。”
晏小仙不容分說,將碧玉笛摘了下來,回眸笑道:“大哥,你的那枝綠玉秦妃笛不是摔碎了嗎?有了這枝冷翠凝香雪,就可以和我的弄玉碧凰簫合奏‘鳳凰臺曲’啦。”
楚易一怔,不明所以,見他朝自己眨了眨眼,只好含糊其辭地胡亂應答一句。
張寶賢在旁邊聽見,大吃一驚,顫聲道:“晏公子說的……莫非是春秋秦穆公的弄玉碧凰簫?”
晏小仙將碧玉笛遞給楚易,嫣然道:“是啊!張掌櫃一定也聽說過了?這枝簫是秦穆公女兒弄玉的心愛之物,與她夫婿蕭史的紫鳳笛是一對天下至寶,可惜紫鳳笛不知流落何處,我蒐羅了許多年始終也沒找著,不知仙音集有沒有紫鳳笛的消息?”
張寶賢瞠目結舌,灰眉不住地微微顫動,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楚易在一旁聽得暈頭轉向,迷迷糊糊,正想問個明白,卻聽晏小仙微笑道:“張掌櫃也不知道嗎?罷啦,我們住在仙萼客棧,如果仙音集裏來了什麼好寶貝,煩請你通知一聲。”
張寶賢似乎沒有聽見,只是喃喃自語道:“弄玉碧凰簫……弄玉碧凰簫……原來……原來真有此簫!”
晏小仙一把牽起楚易的手,笑道:“大哥,咱們去逛逛字畫鋪。”踏步朝店外而去。
楚易茫然不解,出了仙音集老遠,回頭望去,看見張寶賢依然石人似的呆呆站著,口唇翕動,猶自喃喃念叨著什麼。
陽光燦爛,藍天澄澈。
將近中午,兩側屋檐的積雪、冰柱都已開始融化,青石大街濕淋淋的全是水漬,馬蹄交錯,水珠飛揚。
大風吹來,道路兩旁的漫漫樹枝簌簌搖晃,覆蓋其上的冰雪紛紛颺颺,飛花碎玉似的撲面卷舞,冰涼徹骨。
晏小仙牽著楚易的手,笑吟吟地走在長街上,說不出的輕鬆得意。
楚易忍不住道:“賢弟,洞簫吹口那麼狹窄,你是怎麼看出管內腔壁沒有梅花標誌的?倘若一時沒看清,豈不是白白冤枉了三百萬錢?”
晏小仙“撲哧”一笑,嘆道:“傻大哥,誰說雪中梅玉邃裏面真有梅花標誌來著?”
楚易大吃一驚,吃吃道:“那……那你……”
晏小仙咯咯一笑,柔聲道:“反正雪中梅玉邃早已失傳,我愛說什麼便是什麼,他上哪兒印證去?我花三百萬錢,又砸了個稀爛,就憑著這架勢,他還敢不相信嗎?”
楚易“啊”地一聲,愕然半晌,心想:“是了,他必是看不慣張寶賢的勢利傲慢,才故意這般捉弄他的。”苦笑道:“賢弟,他不過一介商人,你何苦花三百萬與他慪氣?”
晏小仙抿嘴笑道:“我哪有閒情與他鬥氣?他不過是我的敲門磚罷了。”
“敲門磚?”楚易越發糊塗,正想問明究底,身後長街上突然響起“得得”的馬蹄聲,皮鞭裂空,叱呵聲此起彼伏。
“駕!讓開!讓開!”
兩人回頭望去,只見一行金吾衛馬隊氣勢洶洶地急速衝來。
街上人流洶湧,慌不迭地避讓開來。一個老人閃之不及,被當頭抽中一鞭,頓時鮮血橫流,倒地暈厥,被周圍百姓拖救開去。
楚易驚怒憤慨,想要上前理論,卻被晏小仙一把拉開,低聲勸道:“大哥,這些金吾衛是京城太歲,王公貴侯也招惹不起,你想當官,可不能和他們結怨。”
楚易早聽說長安的金吾衛仗著是皇帝禦衛,在京城裏橫行霸道,無法無天,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心中氣怒已極,恨恨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賢弟,我若中了進士,就是冒死也要和這些太歲爺鬥上一斗。”
晏小仙凝視著他嫣然一笑,妙目中滿是溫柔之意。
“天師駕到,閒人避讓!”
鑼鼓齊鳴,金吾衛儀仗隊狂風似的衝卷而過,當中的四駕彩車上道旗飄飄,法幡飛卷,前後站了八名黃衣道士,清雅挺秀,飄飄如神仙,車窗簾幔緊閉,瞧不見裏面人物。
“天師道?”楚易脫口訝道。
這些道士的裝束赫然與昨夜在荒山雪嶺所見的那三名短命道士相同,正是龍虎山天師道士。
旁邊的百姓紛紛議論道:“前日是法嚴寺和尚,昨天是上清派道士,今日是龍虎山天師,也不知明天會是誰?”
“聽說沒幾天這各路神仙就要在曲江池論道鬥法了,到時有得熱鬧看了,你們猜誰能成為咱西唐的國師?”
“依我看,昨天上清派的那道姑長得水靈標致,形象忒好,做國師最為合適。”
“你奶奶的,你當是在選美嗎?據說這張天師法術通天,我看國師多半是他。”
聽到此處,楚易驀地想起今晨聽蘇白石兄妹所說的仙佛國師會,想來這些道士進京就是為了參加這國師大會的。
三教九流雲集京城,只為了爭搶一個國師之位,這大會果然吸引了不少眼球。相比之下,今年的科舉考試反倒沒那麼引人注目了。卻不知這些龍虎道士在金吾衛擁簇下前往何處?
金吾衛儀仗隊風馳電掣而去,街上重新恢復了喧鬧。
晏小仙雙眸一亮,指著前面的酒樓笑道:“大哥,這家桂花樓是長安城裏最貴的酒樓之一,海鯢幹膾和駝峰炙極為出名,咱們進去嘗上一嘗吧!”說完拉著楚易疾步而行。
酒樓華軒彩柱,雄偉壯麗,果然比尋常飯店豪奢百倍。
酒樓內人頭聳動,喧聲如沸,大多都是進京科考的豪門公子。歌女妖姬穿插其間,笙歌艷舞,繚人耳目。
兩人在二樓臨街的窗口坐下,點了一桌酒菜。
菜肴果然俱極精美,色香味無不佳絕,但價格之貴,卻讓楚易望之咋舌。單只一盤駝峰炙便價值數萬錢,足夠他家中生活十年。
晏小仙纖指挑夾玉箸,隨著絲竹舞樂的節拍,輕輕敲扣案沿,環顧四周片刻,回眸微笑道:“大哥,這家酒樓的價格比別家至少貴了五倍,生意卻依舊這麼好,你知道為什麼嗎?”
楚易搖頭,苦笑道:“賢弟既然知道這裡宰客,為什麼還要進來?”
晏小仙嫣然一笑,道:“因為這家酒樓的老闆,是當朝的國子祭酒郭若墨。”
楚易“啊”地一聲:“是他!”大為驚訝。
郭若墨是西唐極為著名的大學士,備受皇帝恩寵,既是統管西唐各級學校的國子監最高長官國子祭酒,又是翰林院大學士、弘文館大學士,詩文之名響徹天下。
晏小仙笑道:“郭祭酒與朝中顯要的關係極好,常常在這裡宴請公卿貴侯,每年冬春之際,科舉前後,桂花樓更成了禮部的大小官員的聚會宴所。大哥,你想想,有了這些神仙坐場,這裡的香火還能不旺嗎?我們又怎能不來?”
楚易頓時恍然大悟,脫口道:“原來如此。賢弟,你帶我來此是為了‘行卷’?”
科舉考試向來由禮部官員主持,對於進京趕考的舉子來說,這些禮部官員的確無異於點鐵成金的神仙。所謂行卷,是指應考的舉子將自己的詩文編輯整齊,在考試前交給地位尊崇的高官貴人,請他們向主考的禮部官員推薦,從而增加中舉及第的機會。
桂花樓既是高官顯貴與禮部官員聚集之所,自然成了舉子眼中的福地聖址。如果能在這裡結識當朝顯貴或主考官員,得其青睞,飛躍龍門的希望自然倍增。難怪這裡酒錢如此昂貴,卻仍有大批舉子捧著白花花的銀子爭先恐後地擠進來。
“不錯。不行卷,怎能從數千舉子中脫穎而出?”晏小仙柳眉一挑,道,“不過咱們今日要見的,既不是郭祭酒,也不是那些禮部官員。”
楚易奇道:“那是誰?”
晏小仙眼波流轉,凝視著酒樓瑤臺,淺淺一笑:“就是她。”
話音未落,鼓聲轟然,絲竹嫋嫋,整個酒樓忽然安靜下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6:41
第七章 暗香浮動月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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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聲,車輪轔轔。
晚霞漫天,殘陽如血,帝京的黃昏壯麗而又悲涼。
楚易、晏小仙坐在寬敞舒適的王府馬車內,透過窗子眺望落日下的巍巍長安,別有一番感觸在心頭。
馬車駛過景風門大街,穿入安興坊,在齊王府門前停下。
齊王府雄踞大街,佔了安興坊四分之一的面積,朱門紅墻,棟宇相連,高臺樓閣縱橫交錯,花園假山環繞綿延,是長安城內除了幾座皇宮之外最為豪奢雄麗的園林。距離東南面唐元宗的興慶宮也不過一街之隔。
王府門外的長街上早已停滿了馬車,駿馬高壯,香車華麗,都是各大王親顯貴的寶駕,就連那些駕車僕役個個都錦衣玉帶,飛揚跋扈。
楚易心中微微有些忐忑,不知今晚究竟是什麼晚宴,來的都是哪些貴客?他生平從未踏入過官宦之門,何況是如此王侯雲集的豪門夜宴,難免有些緊張。
大門高闊,華燈結綵,兩尊巨大的石麒麟怒目雄踞,威風凜凜。數十名家丁、護衛夾道恭迎,領著三人朝裏走去。
楚易方甫踏入門檻,便覺一陣香風撲面而來,熏暖甜蜜,心神欲醉。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綺麗奢華的宮殿樓閣,映襯著數不清的水石山林、池塘亭榭, 無一處不是匠心獨運,巧奪天工。
曲徑通幽,兩邊梅樹漫漫,粉紅、雪白、淡綠、艷紅……各種顏色的梅花漫漫相連,爭妍鬥艷,濃香如巨浪,陣陣襲人鼓舞。
楚易心怡神蕩,跟隨著張寶賢穿行王府,步步皆景,處處如畫,仿佛漫步天庭迷宮,令他眼花繚亂,分不出東西南北。
三人穿過梅林庭院,繞過高臺樓閣,走過山丘竹海,又穿過鬱鬱青青的松石園林,隱隱聽見絲竹繚繞,仙樂飄飄,眼前豁然一亮,前方竟是一片極大的湖泊。
雪湖凝冰,茫茫一片,偶有融化處,在殘陽餘暉下閃耀著粼粼的光波。
湖岸梅林環合,姹紫嫣紅,雪白淡綠,如香雪花海,洶洶綿延。一陣大風吹過,花瓣漫空翻飛,五彩繽紛,蔚為壯觀,比之先前的那片梅林又奇麗百倍。
湖心島嶼綵燈點點,與西天晚霞相映輝照。高閣亭臺錯落參差,在山丘花木的掩映下若隱若現,歌舞歡笑聲嫋嫋傳來,飄渺如仙境。正是今夜晚宴的所在。
梅湖四週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遍佈護衛。護衛首領雖然認識張寶賢,卻仍然盤查一番,才放三人通行。
湖面上,曲欄拱橋迤儷蜿蜒,將湖心島與岸邊的梅林巧妙相連。楚易三人穿過曲欄回橋,到了島上宮闕。
梅樹圍合,亭榭環繞,四周的回廊樓閣上坐滿了王親貴侯。正中寬闊的草坡上,樂伎吹簫彈琴,歌曲繞梁。舞姬翩翩起舞,霞帶如飛。
夕陽還未下山,盛宴卻已開始。
張寶賢領著二人到旁邊的小亭裏坐下。亭子裏坐了幾個緋衣金帶的四品官吏,瞧見楚易二人臉容陌生,微覺詫異,但仍恭恭敬敬地朝他們行了行禮。
楚易急忙回禮。晏小仙卻只微笑示意,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低聲道:“大哥,據說這梅雪島上的亭榭樓臺佈局十分巧妙,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皇帝、王公、大臣按照彼此不同的等級,坐在不同的方位。眼下坐在紫微閣的那位,多半便是當今的皇上啦。”
“皇上?”楚易心中怦怦直跳,又驚又喜,凝神望去,只見北邊坡頂那紫紅的高閣欄臺上,一個頭戴紫金紗絲帽,身穿金黃華服的老者正笑容滿面地凝視著場內的歌姬舞女,右手握著九龍掐絲黃金盃,輕啜低飲。
他雖然兩鬢斑斑,鬍鬚花白,笑容可掬,但氣宇軒昂,雙目炯炯有神,目光偶一掃望,精光四射,頗有不怒自威的攝人氣勢,宛如一隻懶洋洋蟄伏於地的雄獅猛獸。當是本朝皇帝唐元宗無疑。
唐元宗身邊衛士環立,美女如雲,但最為醒目的卻是他身邊的紫衣貴妃,雪膚櫻唇,雙眸如春水,雍容雅致,想必便是當今最受恩寵的伍慧妃。
“大哥,你瞧那是誰。”晏小仙突然輕笑一聲,語氣極是鄙夷。
楚易目光移轉循望,突然大吃一驚,險些叫出聲來。右前方的八角沉香亭內坐著一個年輕英俊的錦衣公子,赫然正是仙人嶺驛站內那飛揚跋扈的李木甫之侄李東侯!
李東侯似乎也剛剛發現楚易、晏小仙,滿臉驚怒錯愕,似是沒料到二人非但從萬壽縣僥倖逃生,而且竟搖身一變成為齊王府的座上賓,那雙陰鷙的眼睛又是仇恨又是狂怒地瞪視著二人,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
楚易大凜,真可謂冤家路窄!他雖然單純善良,但卻疾惡如仇,勇敢無畏,想到此人之卑劣陰毒,心中不由得怒火熊熊,當下怒目回視,毫不退縮。
李東侯身邊坐著一個紫袍金帶的風雅男子,清瘦挺拔,青須飄飄,臉上掛著恬淡的笑意,令人望之如沐春風,當是左僕射李木甫。
李東侯惡狠狠地瞪著楚易,嘴角突然露出一絲惡毒的微笑,探身對李木甫說了些什麼。
李木甫瞇起眼,深深地凝視著楚易、晏小仙兩人,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轉過頭去。
不知何以,楚易忽然感到一種森然的寒意,周身雞皮疙瘩都泛了起來。
晏小仙在他耳邊柔聲道:“這人是出了名的口蜜腹劍,笑裏藏刀,大哥今後若與他同朝為官,一定要小心提防。”
一曲既罷,舞姬紛紛退下。
只聽一個渾厚磁性的男子聲音哈哈笑道:“皇上,這曲‘霓裳蘇合香’如何?比起前些日子的那些龜茲舞姬所跳的舞陣,是不是更加富麗堂皇,活色生香?”
楚易一凜,敢這麼和皇帝說話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齊王李玄一人了,循聲望去,說話者是左前方玉樓廊臺上的一個紫衣王公。那人發如墨玉,眉清目秀,皮膚白膩瑩潤。若不是唇上留了兩撇精心修剪過的鬍子,簡直像是一個豐姿秀雅的女子。
楚易微微一怔,難道傳說中的令天下叛軍聞風喪膽的昔年西唐第一猛將李玄竟是一個如此秀雅的美男?這等長相與他的聲音、威名未免忒也不符。況且以年齡推算,他當已過半百,怎地瞧起來竟如此年輕?
唐元宗微笑道:“禦弟調教出來的舞姬自然獨步天下。莫說西域番國,就是朕的梨園舞姬也相形見絀,看來什麼時候,朕非得請禦弟入宮指點一番不可。”
齊王李玄哈哈笑道:“皇上日理萬機,哪有閒暇調風弄月?這等雞皮蒜毛的事情就由臣弟代勞好了,包管下次龜茲使者看了之後,羞愧難當,再也不敢夜郎自大。”
君臣二人相視大笑,眾人轟然附和。
一個高瘦如竹竿的紫衣官吏突然“嗚”地一聲,當眾抽噎起來。
眾人大凜,紛紛噤聲愕然相望。
唐元宗奇道:“郭愛卿,你好端端地哭什麼?難道是朕說錯了什麼話嗎?”
楚易心中一跳,方知此人竟就是國子祭酒郭若墨,不由得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郭若墨抽抽嗒嗒地袖面拭淚,哽咽道:“微臣……微臣看見陛下與王爺如此親密友愛,忍不住幸福得熱淚盈眶,渾身每一根寒毛都暖烘烘的,說不出的舒坦。吾朝有如此仁慈聖主,如此忠心賢臣,西唐國運豈能不昌!如果天下百姓都能像陛下與王爺這般友愛,那麼這世界將多麼和睦美好?我們這些人臣公僕豈不是高枕無憂?玄元皇帝所說的‘無為大治’又豈不是指日可待?……想到這些,微臣一時激動失態,還望陛下恕罪。”
眾人連忙紛紛附應,嘖嘖讚賞不已,心底卻大罵他厚顏無恥。
楚易大感愕然,想不到這文名極盛的所謂大學士竟是一個如此虛偽做作、善於溜須逢迎的馬屁精,心裏頓時起了鄙薄厭憎之意。
唐元宗一愣,朗聲笑道:“原來如此,郭愛卿所言不無道理,天下一家,人人若能彼此敬愛如兄弟姐妹,那確是美妙之極。”
唐元宗最喜歡旁人說他愛護手足,兄弟和睦,郭若墨的這個馬屁拍得響亮之極。
郭若墨慌忙跪下,抑揚頓挫地大聲道:“陛下嘉賞,微臣不勝惶恐。微臣斗膽懇請陛下將王爺的這首‘霓裳蘇合香’賜名為‘君臣情深舞’,交與樂府好好排練,教化那些不知人倫禮儀為何物的番邦使者。並恩準微臣為此作一篇大賦,昭示天下,以作仿傚。”
唐元宗點頭道:“這事就交給郭愛卿去辦吧。”
齊王笑道:“今日是皇上專門為伍慧妃所辦的華誕壽慶,說好了只談風月,不論國事,郭祭酒卻屢次偏題。郭祭酒,先別忙著作什麼‘君臣情深賦’,趕緊自罰三杯,祭一祭酒。”
眾人哄然。伍慧妃嫣然一笑,垂睫不語。
楚易心想:“原來今日的晚宴是為伍慧妃舉辦的,齊王叫我們來,自然也是吹曲助興,討貴妃歡喜了。”
正自思忖,晏小仙忽然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笑吟吟地低聲道:“大哥,你的心上人來啦。”
話音未落,有人長聲道:“晴雪館蕭姑娘到。”
眾人轟然,紛紛轉頭回望。
楚易心中一震,忍疼望去,只見漫天紅霞下,梅林花海中,一個綠裳絕色女子由四名丫鬟的簇擁著,款款走來。童姿花貌,天真妖嬈,不是冰火美人蕭晚晴又是誰?
楚易臉上一熱,心中怦怦大跳,想要出口辯駁,心底卻有些發虛,無可否認,對於這才貌雙全的絕世尤物,他確實有著強烈的好感。
香風鼓舞,蕭晚晴從小亭前翩翩走過,無意間瞥見楚易,嬌軀頓時微微一顫,秋波中掠過又驚又喜的神色。
她認出自己來了!楚易心中狂跳,朝她微微一笑。
蕭晚晴的唇角也泛起一絲淡不可察的笑意,目不斜視,繼續朝前走去。
晏小仙抿嘴笑道:“大哥,你的魅力不小呢!不過是今天見了一面,蕭美人就和你眉眼傳情啦!將來洞房花燭,可別望了敬我一杯謝媒酒。”
楚易對於男女之事面皮頗薄,被他這般打趣,頓時面紅耳赤,笑而不答。
蕭晚晴在草坡前停下,對著唐元宗、伍慧妃盈盈行了一禮,柔聲道:“奴家蕭晚晴拜見陛下、貴妃娘娘。”
唐元宗頗為高興,笑道:“蕭姑娘平身,朕和伍妃好久沒聽見禰的琴聲,耳朵裏都長出蜘蛛網來啦,今日給朕彈一首什麼曲子呀?”
蕭晚晴微笑道:“陛下,這裡有一位高人,樂技比奴家高超十倍,鳳凰在側,奴家這小小的喜鵲又怎麼敢鳴啼?”
唐元宗“哦”了一聲,驚訝不已,笑道:“天下竟然還有人能讓蕭姑娘如此傾倒,自謙不如嗎?那麼朕非要見識不可了。”
楚易亦大感奇怪,正在四處掃望,卻聽晏小仙輕聲笑道:“傻大哥,她說的人就是你呢。”
楚易大吃一驚,蕭晚晴果然已經翩然轉身,朝著他嫣然一笑,柔聲道:“楚公子,陛下想要見你呢,你還不快出來?”
眾人轟然,萬千目光頓時齊刷刷地集中在他的身上,見這少年面容陌生,見所未見,紛紛交頭接耳,相互打聽,唯有那李東侯驚怒交集,險些背過氣去。
楚易猝不及防,面上燒燙,被晏小仙一推,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
齊王一愣,哈哈笑道:“皇上,這位是臣弟請來的閩地舉人楚易楚公子,他在我的仙音集裏可謂一鳴驚人哪,聽說他有弄玉的寶簫,而伍娘娘又喜歡聽簫曲,所以臣弟專程將他請來。”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騷動,唐元宗對於音樂亦頗有造詣,興致頓時大濃,揚眉笑道:“弄玉碧凰簫?竟然真有此寶簫?朕今日可要開開眼了。”
齊王目光灼灼凝視楚易,微笑道:“楚公子,能否請你與晏公子以‘弄玉碧凰簫’和‘冷翠凝香雪’,為陛下和貴妃娘娘合奏一曲‘鳳凰臺’呢?”
楚易還未答話,晏小仙已經翩然起身,嫣然笑道:“能為陛下、娘娘吹曲,實是我們三生之幸!指法粗陋,只盼不會污了陛下、娘娘的聖耳。”
他的聲音清脆動聽,姿容清麗脫俗,眾人眼前俱是一亮。一些好男色的官吏已是神魂飄蕩,暗自打聽他的住所。
唐元宗龍顏大悅,哈哈笑道:“好,好!”
楚易勢成騎虎,只有硬著頭皮上了,他與晏小仙在眾人的注視下聯袂走出,翩翩站定,各自從腰間、袖裏取出玉笛、短簫。
晏小仙忽然又脆聲道:“陛下,‘鳳凰臺曲’是男女合奏的歡愛之曲,由我和楚公子來合奏未免有些不當,不如讓楚公子即景寫情,為陛下、娘娘吹奏一首他自度的曲子。”
楚易微微一怔,不知他為何突出此言。
眾人又是一陣轟然,李木甫突然淡淡道:“陛下自有聖意,哪容得閣下自作主張?”
唐元宗不以為忤,搖手笑道:“楚卿會自度曲子,自填新詞?妙極妙極,朕最喜歡聽新曲。你們就以今日梅湖雪景,作一首歌曲,讓朕和娘娘聽聽。”
話音方落,立即有幾個家奴抬來玉案,備好紙墨。
晏小仙微笑道:“多謝陛下聖恩。”
他拉著楚易走到案邊,一邊磨硯,一邊低聲道:“大哥,我們能不能當上新科狀元,全看這首歌曲啦。嗯,我想了一首曲子,你聽聽如何。”當下低聲哼唱。
旋律幽婉,清雅動人。楚易聽得又驚又喜,低聲道:“賢弟,這是你作的曲子?果然……果然是不同凡響。”心中的些許緊張害怕頓時煙消雲散。
就當兩人在玉案邊沉吟度曲時,琴音鏗然響起,清越婉轉,飄渺出塵。
竹林草亭中,蕭晚晴低首垂眉,纖纖十指在古桐琴弦上跳動如飛,已先彈奏起一曲《梅花落》,眾人聽得如癡如醉。
一曲終了,夜色已經完全降臨。
天邊晚霞黑紫,星辰廖淡,皎皎明月懸在梅林花海之上。島上宮闕燈火點點,流光溢彩,宛如仙境。
晏小仙脆聲道:“陛下,我們準備好啦。”
眾人寂然無聲,紛紛凝神聆聽。
楚易微微有些緊張,晏小仙凝視著他嫣然一笑,柔聲道:“大哥,開始吧。”楚易心中的雜念頓時一掃而空,點頭微微一笑。
簫聲、笛音悠揚響起,清悅柔和,高低錯落有致,相得益彰。
夜風吹來,梅林暗香浮動,仿佛與那朗朗月光、簫聲笛曲渾然融合。
眾人聽得心神迷醉,物我兩忘,似乎隨著樂聲飄飄欲仙,直上九天;又仿佛化作翩翩遊魚,在花香與月光糅合的溪流裏沉浮跌宕。
簫聲飄渺婉轉,在最高處折轉而下,逐漸消失。笛聲卻越發高越,破雲繚繞,層層攀轉而上。
既而驀然響起晏小仙的歌聲:“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梅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歌聲清幽空渺,仿佛來自天外雲端,詞採清麗,字字如珠璣嵌入眾人心底。聽到“千樹壓、梅湖寒碧”,眾人更是神魂飄蕩,無不傾倒。
蕭晚晴眼波朦朧,癡癡地凝視著楚易,低聲反覆吟誦,兩頰如飛霞流火,嬌艷不可方物。
一曲既罷,餘音嫋嫋回蕩,就像那濃郁花香,繚繞不散。
半晌,唐元宗方恍然嘆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曲好,詞更好,如此華章彩句,簡直是仙人手筆!不知這曲子有何名字?”
眾人轟然讚嘆,嘖嘖稱奇。
晏小仙笑道:“多謝陛下嘉獎。這首詞是楚公子剛才聞著梅香,即興所作,所以就叫做‘暗香’。”
楚易“啊”地一聲,驚奇尷尬,正要出口否認,卻被他狠狠一掐,疼得齜牙咧嘴,發不出聲。
唐元宗擊節嘆道:“暗香?真是好名字,楚卿文采風流,果然不負蕭姑娘所薦啊。”
伍慧妃微笑道:“陛下,如此才子奇士,萬萬不能讓他遺漏於野,不如欽點他為今年的解頭吧!”
唐元宗一怔,朗聲笑道:“今日是愛妃壽誕,壽星之命豈敢不從?朕就欽定楚卿為今年的解頭吧!”
楚易大震,與晏小仙對望一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謂“解頭”,就是京兆府推薦的第一名。按照西唐慣例,“解頭”考進士便猶如保送一般!
眾人轟然,李東侯臉色慘白,險些休克,他原本盼著通過今夜晚宴,由叔父出面討個解頭,沒想到竟被這鄉下小子捷足先登。這小子竟像是自己命中的剋星,凡是自己渴盼的東西無不被他輕而易舉地奪去。眼下這小子又被皇帝禦封解頭,猶如天子門生,今後要整治他可不像從前那般容易了。想到這裡,怎能不令他氣得肝炸肺爆?
楚易又是驚喜又是震駭,但這首詞並非自己所作,豈能掠人之美?心中大慚,想要說個明白,晏小仙卻在他耳邊低聲道:“大哥,現在你再否認,可就是欺君之罪,不但你要殺頭,我的腦袋也保不了啦。”
楚易一驚,滑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齊王笑道:“楚舉人,陛下賜你為天子門生,還不快謝恩?”
楚易心如亂麻,百感交集,只好拜倒在地,朗聲道:“閩人楚易多謝陛下隆恩!多謝娘娘舉薦之恩!”
唐元宗哈哈笑道:“楚卿,你可得好好表現,爭取拿下今年的狀元,不要讓朕這座師丟臉哪。”
楚易耳根一熱,大聲道:“楚易定當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報效陛下知遇之恩!”
楚易、晏小仙退回原座後,亭中那幾位四品官員態度頓時大變,滿臉堆笑,噓寒問暖,不斷地和楚易搭訕找話。
這些人都是官場老手,知道他眼下雖然還是一介布衣,但既為天子門生,今後官運亨通,不在話下,因此趕緊未雨綢繆,和他搞好關係。
楚易心中繁亂,無意說話,眼看自己轉眼間成了皇帝欽定的解頭,而晏小仙卻依舊一無所有,心下說不出的歉然難過。
但晏小仙卻笑靨如花,絲毫沒有失落之意,仿佛他成了解頭,比自己中了狀元還要歡喜。
楚易拉著他坐到一邊,低聲道:“賢弟,那首詞明明是你所作,為何說是……”
晏小仙“撲哧”一笑,嫣然道:“誰說那是我寫的啦?那首詞的作者還沒出生呢,現在借來用用,又有何妨?”
楚易愕然不解,正想細問,卻聽齊王道:“皇上,今日聽了這麼多神仙曲子,豈能不見見神仙散人?”
唐元宗微笑道:“禦弟今日又請來哪路神仙?”
齊王笑道:“臣弟哪有這等神通?是太子殿下、宣王、康王請來的仙人,聽說都有仙丹靈藥要敬獻給陛下和娘娘呢。”
三個華服王公紛紛起身,在不同的閣臺上,朝著唐元宗、伍慧妃行禮道:“兒臣恭祝伍妃娘娘花顏永駐,福壽安康。”
楚易聽晏小仙低聲介紹,方知紫雲閣中那儒雅清秀的中年王公是當今太子李兆重;青霞閣中英挺威武的虬髯王公是宣王李兆寧;碧霧閣中那虛胖白肥的王公是康王李兆壽。
唐元宗大喜,笑道:“還不快快有請諸位神仙!”
管弦齊奏,絲竹飄飄,幾位道人在盛裝華服的宮女夾迎下魚貫而入。
最先一位黃袍道人斜眉入鬢,細眼長鬚,身材挺拔如松,仙風道骨。
第二位是個絕色道姑,眉目如畫,如冰雪雕琢,姿容淡雅嫻靜,翠裳飄飄直如天仙下凡。楚易只看了一眼,便覺呼吸窒堵,不敢逼視。
晏小仙突然“啊”地一聲低吟,花容慘白,周身僵硬。楚易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心中陡然大震,幾乎大叫出聲。
最後那名道人頭戴碧紗籠帽,臉顏清奇俊逸,紫衫玉帶,華麗風雅,赫然竟是前夜在荒山鬼寺中撞見的死人李芝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6:58
第八章 邪鱗頑甲滑腥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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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太監尖聲報道:“龍虎山張思道張天師、茅山上清唐夢杳唐仙子、華山靈寶李芝儀李真人駕到!”
楚易驚愕迷亂,目瞪口呆。
那夜,李芝儀明明已經化作了一堆白骨,又被暴雨衝卷得無影無蹤,怎麼又會生龍活虎地出現在此處?難道那夜自己當真做了一場幻夢?但懷中的乾坤袋又怎會有假?
晏小仙小手冰涼僵硬,緊緊攥著他,竟開始微微發起抖來,低聲道:“大哥,他一定是假的!”
“假的?”楚易腦中茫然混亂,心中突突亂跳,倘若是假的,這人究竟是誰?又為何要假扮成魔門中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的超級靶子?
仙樂悠揚,張思道三人飄然走過,在眾宮女的引領下,朝著唐元宗所在的紫微閣走去。
紫微閣樓高三丈,雄踞於小丘坡頂,兩側各有一道回廊迤儷而下,連接其他閣臺樓榭。正下方是一片草場,正是表演歌舞的地方。
張思道三人到了草場便自停住,朝著上方的唐元宗、伍慧妃遙遙行禮。
為了確保皇帝安全,紫微閣與兩側回廊上每隔五步便有兩名金吾衛士鎮守,護衛森嚴。所有賓客、樂伶到了下方草場下便必須立定,不能再前進一步,即便要呈遞東西,也只能由宮女代為。
司儀太監又尖聲唱道:“張天師特為陛下、娘娘進獻清心駐容長生符一卷,太清神丹一瓶!唐仙子為陛下、娘娘進奉上清大洞真經六卷,登真隱訣二卷!李真人為陛下、娘娘獻上靈寶五符一卷,不死金丹六顆!”
眾人轟然,議論紛紛,臉上都露出不勝艷羨的神色。
唐元宗與伍慧妃對望一眼,欣然微笑道:“各位神仙費心了。”
上清派、天師道、靈寶派號稱道門三宗,都被視為玄門正統,備受朝野崇敬。
上清派多重於個人精、氣、神的修持,不重符錄、齋醮和外丹。因修練真氣、元神的側重不同,又分為青城氣宗與茅山神宗。
天師道則注重齋醮儀式、符錄咒術,組織嚴密,教規森嚴,在百姓之中影響極大,有“道門第一宗”之稱。
靈寶派是新近崛起的門派,糅合了佛門、上清、天師道諸多至理,自成一派。注重符錄咒術,用之召神役鬼,通天登仙。同時致力於斬妖除魔,勸善度人。認為只有積功累德,通過六道輪迴、九滅九生之後,才“淩超三界,位登天真”。
而這三人更是道門三宗裏執牛耳的人物。
張思道是天師道掌教,與李芝儀並列天下十大散仙。即便是那年紀輕輕的唐夢杳,也是當今上清茅山宗的掌門,與燕歌塵、李凝扇並稱茅山三大真仙。
由他們進獻的道門寶符、神丹自是非同小可。
鼓樂喧闐,六名宮女從張思道、唐夢杳、“李芝儀”手中接過黃綢包裹的經符、丹藥,登階穿廊,朝著紫微閣款款走去。
晏小仙妙目驚疑不定,閃變過萬千神色,忽然微微一震,握緊楚易的手,細如蚊吟地在他耳邊道:“是了!他要刺殺皇帝!”
楚易大吃一驚,失聲道:“什麼?”
這一聲叫得頗為響亮,周圍眾人紛紛瞥望而來。
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道門三仙的獻品之上,眾官吏只掃了他一眼,便又轉頭凝看,心中均想:“這小子就算成了天子門生,終究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毛孩子。”
晏小仙低聲道:“此人必定是魔門中人假扮。大哥,你想想,倘若皇帝和貴妃死在‘李芝儀’手上,不管是吃了‘仙丹’中毒而死,還是被直接刺殺而死,朝廷將會如何對付靈寶派?道門會不會連帶遭殃?更何況皇帝一死,天下大亂,魔門正好得其所哉……”
楚易倒抽一口寒氣,周身如浸冰窖,想到皇帝與貴妃對自己的賞識恩遇,再也按捺不住,不及多想,驀地衝出,大聲叫道:“陛下小心!這個太乙真人是假的!”
晏小仙花容劇變,想要阻止已然不及。
眾人頓時一陣騷動,唐元宗皺眉道:“楚卿,你說什麼?”
楚易顧不得許多,大聲叫道:“陛下,真的李芝儀已經死了,這個是假的……”眼角餘光瞥見晏小仙驚駭雪白的俏臉,剎那之間,忽地想起昨日晏小仙一再強調的話來:“絕對不能對任何人提起此事,否則必被道魔兩門殺死!”心中陡然大凜,剩下半句話硬生生卡住喉嚨中。
眾人轟然,紛紛起身。
那“李芝儀”微微一震,徐徐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盯著楚易,目光說不出的陰毒兇厲,直看得他心中森冷,莫名地打了個寒噤,懼意大起。
太子李兆重大怒,驀地拍案而起,喝道:“放肆!李真人早已是不死神仙,你小小一個舉子,竟敢詆毀靈寶仙人,給我拿下……”
豈料話音未落,那“李芝儀”雙眼突然兇光怒放,縱聲怪嘯,如紫電似的沖天飛起。
“咻!”一道耀眼藍光從他右袖怒爆而出,當空幻化為一道蛇形光箭,朝唐元宗電射飛舞,夜空陡然被映得藍紫眩亮。
“陛下小心!”楚易心中一沉,脫口驚呼。
幾在同一瞬間,張天師與唐夢杳兩道人影雙雙沖天飛起。
“嗖”“嗖!”一道碧光、一道銀芒同時爆舞鼓卷,霍然交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激撞在那道藍光氣箭上。
“轟!”
光芒熾烈,萬道霞光霓浪沖天噴射,刺得眾人睜不開眼來。
氣浪崩舞,如黑雲滾滾奔騰,正好擦著紫微閣的東面檐角掃過。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木石飛炸,那巍巍樓臺頓時崩塌一角,數十名衛士、宮女慘叫著紛紛摔落。
“刺客!有刺客!”“快保護皇上!”無數的金吾衛士紛紛朝紫微閣湧去,將呆若木雞的唐元宗和伍慧妃團團圍住,簇擁著朝下方逃去。
眾人如夢初醒,如同炸開鍋般,譁然大亂。王孫宦官、家奴美婢四下奔竄,慌不擇路,尖叫聲、驚呼聲、怒吼聲不絕於耳。
楚易驚魂未定,抬頭望去,漫天彩芒眩光中,隱隱可見三道人影穿空飛舞,跌宕迴旋。人影交錯之時,道道真氣光浪縱橫迸舞,激撞起流麗火光,照得夜空光怪陸離。
“大哥,快走!”晏小仙見他怔怔木立,不容分說,拉著他就往亭外衝去。
“去哪?”楚易被他拽著捲入洶洶人流,身不由己地推搡跌撞,心裏茫然驚駭,一時不知何去何往。
人潮洶湧,嘈雜淆亂,晏小仙不及回答,只顧拖著他往前飛奔。
眼前到處都是憧憧人影,耳中充斥著驚呼亂叫,不斷地有婢女、童僕被推撞摔倒,慘遭踐踏,發出淒厲痛楚的哭喊。
金吾衛隊擁簇著皇帝一行橫衝直撞,洶洶如狂潮奔卷,擋在前方的人群不是被推倒,就是被橫空拋飛。
幾個賓客來不及閃避,竟被衛士一槍戳死,挑飛摔入湖中。
轉眼之間,笙歌艷舞的旖旎風光變成了腥風血雨的修羅景象。
混亂中,只聽齊王渾厚的聲音雷霆似的炸響:“天師、仙子自會降伏刺客!大家不要慌亂,原地站定,保護皇上!”
但人心惶惶,局面大亂,豈是他這一句命令所能立即鎮定?
此時此刻,三公九卿也罷,王侯將相也罷,都和僕奴童婢沒什麼區別了,只是忙於逃命的常人而已。
空中轟然巨響,霓光爆射鼓舞,氣浪迸飛,三條人影瞬間後翻錯散。
那“李芝儀”當空翻舞,忽地發出一聲獰厲的怪吼,怒箭似的電射俯衝而下,再次朝著金吾衛夾護中的皇帝發動襲擊。
“放箭!放箭!”“誓死保衛陛下!”怒吼聲中,亂箭齊發,暴雨似的沖天倒瀉飛射。
“李芝儀”雷厲風行,周身轟然爆鼓起團團藍光,萬千箭矢稍一碰觸,立即迸炸碎射,漫天拋落。
斷矢繽紛穿入漫漫人群,頓時又響起一片慘叫痛呼聲。
楚易隨著晏小仙一邊狂奔,一邊忍不住抬頭回望。只見人影閃爍,張天師和那上清道姑唐夢杳一左一右急追而至。
唐夢杳清叱一聲,翠裳翻舞,一面月牙形的青銅古鏡從碧袖中旋轉衝出。
“吱”地一聲,銅鏡碧光大作,亮起一道眩目的綠芒,閃電似的打在“李芝儀”的後背上。
“李芝儀”猝不及防,厲聲痛吼,護體藍光陡然消失,周身驀地蜷縮,被籠罩在重重綠芒碧光之中。
“太陰伏魔鏡!”“是上清派的伏魔神鏡!”
人群中不知是誰第一個認出那上古神器,尖聲大叫。眾人驚惶稍定,爆發出一片轟雷似的歡呼,紛紛駐足觀望。
楚易二人也停住腳步,抬頭眺望。
晏小仙蹙眉凝視著那青銅古境,秀眸中閃過恐懼憂慮的神色。
這神鏡據說脫胎自太古禦獸奇人百裡春秋的“春秋鏡”。
傳說太古之時,魔神蚩尤帝在北海血戰水族雄兵,一刀將“春秋鏡”斬為兩半。其中一半後來被後羿之妻嫦娥所得,磨製成月牙形神鏡。週轉數千年,終於落入上清派虞夫人手中,又被她傳給新任掌門唐夢杳。
此鏡雖因斷裂兩半而神力大減,未列入修真十八至寶,但其威力仍極為驚人,在修真八十一法寶中位列第十六,亦是道門中人人夢寐以求的寶物。
“李芝儀”連聲狂吼,周身青光閃耀,水波似的晃蕩著,忽然“咯咯咯咯”脆響不斷,他的頭顱迅速幻化,變得圓圓扁扁,長出淡青色的鱗甲,頭頂破裂,衝出一個五尺長的藍色怪角!
眾人轟然驚呼,楚易心中突突大跳,知道這妖魔在伏魔鏡的法力震懾下開始顯現原形了。
那妖魔嘶聲狂吼,雙眼鼓脹凸出,放射出血紅的兇光。
“哧!”一條六尺來長的長舌紅信暴吐而出,在森森獠牙之間吞吐跳躍。周身衣服忽然轟然炸射,化為萬千碎帛。雙手雙腳急劇收縮,沒入體內,軀體則滾滾翻捲,越變越長,剎那之間幻化為一條四丈餘長的獨角巨蛇!
“角蟒魔祖!”晏小仙微微一顫,失聲低呼。
楚易心中大凜。昨日他曾聽晏小仙說過,魔門十妖中兇焰最熾的是角蟒魔祖、銀虎老祖和青兕老怪。
這三怪的修為臻於道門“真仙”級,但發起狂威之時,即便是道門散仙也未必能輕易鎮伏。難怪合張天師與唐仙子兩人之力,短時間之內也不能奈他何。
“嗷——嗚!”
角蟒魔祖盤旋飛卷,怒吼狂號,突然重重飛甩巨尾,雷霆萬鈞地猛擊在伏魔鏡的碧氣光罩上。
“轟隆!”
驚雷似的巨震中,唐仙子飄然飛退,碧光波碎崩散,妖蟒轟然衝卷而出,朝著驚呼的人群猛衝而至!
眾人大嘩,重新混亂奔走。
楚易大吃一驚,這妖魔好生兇狂!晏小仙驀地拽起他,朝湖面曲橋衝去。
張天師厲聲喝道:“妖孽還不伏誅!”淩空飛踏禹步,左手指訣急速變幻,右手白鐵長劍“哧哧”飛舞,當空畫了幾道法符。
“轟啦啦”一陣脆響,白鐵長劍呼嘯衝出,突然寸寸迸散,化為九節銀光,迤儷飛卷,猶如一條白龍當空怒吼飛揚。
張思道的縛魔龍骨劍終於出鞘。
道門十大散仙大多不用劍器,直接化真氣為氣劍,或用其他法寶降妖伏魔。唯有張思道、紫微真人和青城玉虛子因有上古神劍,所以仍以氣禦劍,因而被稱為“道門三仙劍”。
張思道的縛魔龍骨劍傳說是上古白帝的小九流光劍衍化而來,可分可合,隨心變化,威力泣鬼驚神,被列為道門十大神兵之四。一經出鞘,必飲魔血而歸。
龍骨劍夭矯飛舞,瞬息之間便衝至妖蟒身側,銀光飛旋閃耀,繚繞交織,仿佛銀絲白繭將妖魔團團纏住。
張天師踏罡步鬥,急衝而下,口中唸唸有辭,十指法訣跳動如飛,驀地大喝道:“金神石鬼,草木皆兵。降妖伏魔,唯我是令。順吾咒者,速來伏降。違吾咒者,傾死滅亡。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轟隆隆!”
話音方落,四處震聲連響,塵土飛揚,島上的假山巨石接連震裂,紛紛沖天飛起,如流星石雨似的盤旋在龍骨劍四周,層層環繞飛舞。
眾人看得眼花繚亂,驚呼迭喊,紛紛又停下觀看。
楚易心下駭然,忖想:“原來這張天師倒真有些本事,絕不像他的徒孫弟子那般膿包。”
漫天巨石團團亂轉,突然銀光爆閃,萬千巨石陡然收縮,猛地將那妖蟒夾擊其中。
角蟒魔祖震天狂吼,口中“呼”地噴出一道熾紫色的烈焰,炎風沖天。
當頭的數十塊巨石頓時火紅一片,瞬息熔化為巖漿石雨,沖天噴灑,在湛藍的夜空中劃過無數道赤艷的火彈,繽紛墜落。
所落之處“哧哧”連聲,火光衝舞,湖面上白煙滾滾。十餘人被那火漿炎石當頭擊中,頓時嘶聲慘叫,熔皮蝕骨,橫死當場。
妖蟒咆哮聲中,不知使了什麼妖法,周身鱗甲忽然沁出點點血光。
“轟”地一聲,藍光怒爆,妖魔當空飛舞騰甩,交纏四周的龍骨劍和巨石陣竟被硬生生地震飛開來!
眾人驚呼奔逃,幾個人慌亂失措之下竟撞到曲橋欄桿,翻身跌落水中。
楚易大駭,想不到竟連張天師的縛魔龍骨劍也困它不住!
只見那妖蟒飛卷翻騰,血紅的兇睛突然猙獰地朝他瞪來,巨口暴張,怒吼一聲,朝著他電衝而來!
楚易心中一沉,驚駭無已,電光石火之間驀地明白:“這妖魔必是眼看刺殺皇帝不成,索性轉而殺自己洩憤,同時搶奪太乙真人的那袋法寶!”
晏小仙“啊”地一聲,花容變色,驀地搶身擋在他的身前,素手翻舞,還來不及抵擋,那角蟒魔祖已經呼嘯衝到!
“砰!”藍光耀眼,晏小仙噴出一口鮮血,俏臉慘白,陡然撞入楚易懷中。
“義弟!”楚易肝膽欲裂,驚怒交集,緊緊將他抱住。
妖蟒飛甩怒吼,藍光青芒繽紛閃耀。
楚易眼前一花,腥臭撲鼻,呼吸窒堵,兩人已被妖魔緊緊纏住!
“嗷——嗚!”角蟒魔祖張口狂吼,血目圓睜,竟像是在瞪著他們囂狂獰笑,黃綠色的腥臭口涎雨點似的灑落。
“格啦啦!”
妖蟒巨軀陡然收縮,楚易痛極大吼,神智昏迷,骨骼仿佛將要擠爆斷裂開來,晏小仙那溫軟如無骨的軀體緊緊地和他貼在一起,似乎瞬間合二為一……
那感覺奇怪之極,仿佛痛楚之中又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強烈快感,一團熊熊慾火竟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從他小腹中轟然竄起,燒得他耳根盡赤,血脈賁張。
晏小仙被他堅硬的身體緊緊抵住,“嚶嚀”一聲,雙靨紅霞似火,周身越發綿軟,直欲融化。
想到竟果真要與他同生共死,晏小仙腦中轟的一聲炸響,一時意亂情迷,也不知是悲傷恐懼,還是快樂歡喜,眼波如水搖蕩,檀口微張,顫聲叫道:“大哥!”
這一聲情意綿綿,虛軟無力,聽在楚易耳中卻不啻於打了一聲焦雷。
他陡然大凜,精神為之一醒:“就算自己拼著性命不要,也絕不能讓這妖魔傷義弟分毫!”
突然之間,就像昨夜在荒山雪嶺中一般,他丹田之內莫名地衝起一道洶洶氣浪,直貫頭頂。
當那股熱氣在體內轟然層層滾卷開時,他也不知從哪湧出驚人的氣力,竟驀地一震雙臂,從鐵箍似的妖蟒軀體中掙脫出來,合手將它死死掐住!
“呀!”楚易大吼一聲,猛地一口咬在妖蟒腹部的七寸部位!
“哧哧!”腥血飛射,腥臭酸苦的肉汁血水倏地湧入他的口中。
角蟒魔祖痛吼狂呼,當口“呼”地噴出一團烈焰,擦著楚易的臉頰轟然卷過,頭髮頓時焦枯,皮膚燒灼疼痛。
千鈞一髮,楚易來不及多想,奮起周身氣力,死死地掐住妖蟒,不讓它掙脫,大口大口地灌吸它的鮮血。
妖蟒在空中不斷地咆哮翻舞,碧光氣浪層層閃爆,卻始終不能將楚易掙脫。
奇變突生,眾人瞠目結舌,怔怔觀望。就連張天師和唐仙子也驚訝地凝立半空,投鼠忌器,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楚易大口大口地吸著血漿,那腥苦滾燙的汁水混著股股熱氣洶洶湧入喉嚨,在他腹中翻江倒海似的沸騰著,和他體內的熱氣混雜彌合,燒灼得他躁熱不堪,黃豆大的汗珠涔涔滾落。但他不敢有片刻鬆弛,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將這妖蟒吸成一具蛇幹!
角蟒魔祖劇痛驚怒,直欲發狂,想要一口將楚易吞入,偏偏他所處的位置十分微妙,恰巧是它難以低頸夠著的地方,長尾飛甩,胡亂地抽打擊撞,但真氣洶洶外洩,即便偶爾擊中楚易,也只能讓他皮開肉綻,無法勾魂致命。
滿島寂然,眾人全都屏息凝神,看著楚易與這妖蟒在半空殊死決鬥。
妖蟒驀地發出淒烈的狂嚎,緊緊纏繞著楚易與晏小仙騰身飛甩,直衝上天,朝著東城外閃電似的衝去!
“抓住妖魔!別讓它跑了!”
“陛下有旨,不可傷了楚舉人、晏舉人的性命!”
“殺了妖蟒,救出兩位舉人,封百戶,賞黃金千兩!”
耳邊風聲呼呼,眾人驚叫、怒吼嘈雜不絕。
楚易混亂中低頭望去,只見大地急速倒掠,人小如蟻,宮殿如豆,數十道人影禦風窮追在後,但相距越來越遠,終於淡不可見。
角蟒魔祖劇痛狂亂之下,真氣超強激發,兇威狂熾,轉眼之間竟已乘風衝出數十裡之外,饒是張天師、唐夢杳等人有通天徹地之能,一時也追之不及,被遙遙拋在身後。
妖蟒狂吼著禦風急衝了小半時辰,也不知到了什麼荒山野嶺。
冰雪未消,四野蒼茫,楚易放眼俯瞰,到處是連綿不絕的銀丘雪峰,野獸淒嚎之聲此起彼伏。
水聲轟隆,前方不遠處,一道瀑布從絕壁上飛瀉而下,仿佛夭矯銀龍。瀑佈下方,一汪冰湖在月色中晃動著粼粼銀光。
妖蟒似是氣力衰竭,忽地朝冰湖俯衝而下,巨尾飛甩,猛然鬆開。
晏小仙“啊”地一聲,頓時當空摔墜,滾落在湖邊雪地中,翻了幾個身,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
“劈哩啪啦!”
妖蟒當空翻騰亂舞,長尾發狂似的胡亂抽打,想要將楚易擊斃打落。
晏小仙驚呼連聲,心裏七上八下,說不出的驚懼擔憂,但適才被妖蟒猛擊,經脈重傷,一時間無法凝集真氣相助,眼看著妖蟒的巨尾在楚易四周發狂抽打,徒有著急而已。
楚易耳中聽見晏小仙的驚呼,知他無恙,心中頓時大定,既無後顧之憂,索性放開了肚子奮力猛吸,將妖魔連血帶肉咽下肚去。
突然“汩!”地一聲,一顆鴨蛋大的圓珠衝入口中,卡在他咽喉之間,不上不下,難受已極。
角蟒魔祖周身劇顫,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震天狂嚎,“啪”地一聲脆響,巨尾猛擊在楚易背脊當中。
楚易“啊”地一聲,劇痛攻心,雙手一松,頓時當空墜落。
與此同時,體內那奇怪的熱氣如狂潮似的沿著脊椎直衝頭頂。“轟”地一聲,他的喉嚨中仿佛湧起一團烈火,那顆圓珠瞬間融化開來,像一股溫潤的暖流汩汩流入腹中。
楚易隱隱約約聽見晏小仙尖聲驚叫,視線模糊,恍恍惚惚地瞧見漫天白芒銀針交錯飛舞,轟然激射在妖蟒身上。
轟隆巨震,氣浪滾滾迸射,妖蟒慘叫翻飛,在半空拋舞出萬千血線,驀地急墜摔落。
“砰”的一聲悶響,白沫濛濛,妖蛇在雪地上抽搐跳動,腥臭急速瀰漫。
“撲通!”碎冰翻飛,水花四濺,楚易業已墜落那冷冷的冰湖之中。
說也奇怪,在這寒冷徹骨的冰水之中,他的體內竟像有團團烈火在熊熊燃燒,口乾舌燥,直欲噴出火來。
身體所觸之處,“哧哧”激響,水泡滾滾,如白煙雪霧似的在湖底瀰漫翻騰。
這時,他迷迷糊糊地看見遠處水浪分湧,一個熟悉的白色身影美人魚似的朝他翩翩游來。
“義弟……”他剛吐出這一聲,體內的熱氣便轟然迸爆,震得他頭昏目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7:16
第二集
第九章 玲瓏骰子安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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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當空,險峰峻嶺參差雄立,這片冰湖竟然嵌在巍巍雪峰的半山處。
水聲震耳轟鳴。十丈開外,萬仞絕壁截然天半,一道瀑布天河似的飛瀉而下,衝濺起漫天水珠,珠簾雨霧似的瀰漫。
冰湖之水朝東面溢流而出,又化作銀川飛瀑,繼續朝懸崖下衝落。
“哇!”
楚易濕淋淋地仰躺在湖邊雪地上,腹內也不知灌了多少冰水,說不出的煩悶脹痛,被晏小仙素手擠壓片刻,立即沖天噴出一道道水箭。
他周身虛脫,體內真氣翻江倒海,時而猶如烈火焚身,燒灼得口乾舌燥;時而又如徹骨冰寒,簌簌顫抖。那滋味宛如冰火兩重天,難受至極。
“大哥!”
晏小仙周身濕透,焦急而擔憂地凝視著楚易,雪白的臉上掛滿晶瑩的水線,分不清究竟是水珠,還是淚痕。
楚易喘息著轉頭望去,妖蟒蜷縮著匍匐在雪地上,一動不動,血肉模糊,紫血凝結為薄冰,閃耀著淡淡的紅光,已經死去多時。
他如釋重負,心中忽地又是一凜,有氣無力地道:“賢弟,你……你的傷勢怎樣?沒……有大礙吧?”
晏小仙見他氣息奄奄,卻仍這麼關切自己,眼圈不由得一紅,正想說話,遠處忽然隱隱傳來一聲呼嘯。
兩人轉頭望去,數百點銀光繽紛閃耀,迅速逼近。
晏小仙一凜,低聲道:“是張天師他們追來啦。大哥,我們快躲上一躲。”纖指飛彈,幾道金光激射而出,穿入妖蟒巨軀。
“哧哧”連響,青煙直冒。轉瞬之間,那盤桓如山的巨蛇屍體便化為一汪膿水,蒸騰得一乾二淨。
楚易一怔,奇道:“為什麼要躲……”話音未落,臉上燒燙,頓時會過意來。
先前他為了解救皇帝,情急之下忘記晏小仙的叮囑,當眾揭穿角蟒魔祖,指明李芝儀已死,不啻於自己招供知道李芝儀及那袋修真法寶的下落。
張天師等道門高手又怎會放過他們?
此處荒山野嶺,倘若真被他們追上,搶了法寶,殺人滅口,再嫁禍給死去的角蟒魔祖,豈不冤枉透頂?
晏小仙四下眺望,雙眼驀地一亮,背起楚易騰空飛掠,身形曼妙地穿過那道瀑布。
瀑聲轟隆,水珠密雨般撲面打來,清涼徹骨。
水簾後柳暗花明,那陡峭濕滑的絕壁上,竟然有一個極為隱秘狹窄的洞穴。
楚易又驚又奇,不及細看,晏小仙已足尖飛點,背著他在濕滑的陡壁上飄然抄掠,輕輕巧巧地鑽入洞穴之中。
洞穴狹小,兩側石壁如刀削斧鑿,僅容兩人側身而行。一陣陰寒冷風從裏倒灌而出,吹得兩人寒毛直豎。
這時,洞外呼嘯聲越來越近,追兵距離此處不過兩三裡之遙。
晏小仙一咬牙,顧不得許多,低聲道:“咱們先到裏面躲上一躲,等那些牛鼻子走了,咱們再回長安,另做打算。”
楚易體內真氣翻江倒海,攪得五臟六腑都直欲顛散開來,周身忽冷忽熱,難受至極,一時間說不出話,只能點頭示意。
晏小仙從懷中取出乾坤袋,探手入囊,夾出一個八角銅鏡,斜斜放在洞口。
“哧哧”連聲,月光穿過瀑簾,斜照在銅鏡上,頓時折射出數十道銀光,交織成淡淡的水光氣罩。
洞外影像頓時隔絕。
晏小仙左手打開火摺子,背著楚易,徑直往洞裏移去。朝裏走了幾十步後,柳暗花明,到了一個較大的鐘乳石洞中。
楚易“咦”了一聲,驚訝無比,忖道:“想不到這山洞外小內大,其中竟別有乾坤。”
洞中鐘乳石柱參差縱橫,高高低低如狼牙交錯。火摺子光焰跳躍,壁上黑影長短伸縮不定。幽暗的光線裏,一切顯得撲朔迷離,陰森詭異。
側耳傾聽,依稀有“叮咚”的泉水聲,甚是悅耳。
循聲望去,右前方石壁上竟又有一個甬洞,幽深黑暗,也不知通向何方。
晏小仙妙眸光芒閃動,喜道:“是了!大哥,此處必是角蟒老怪的巢穴。”
妖怪為了躲避道門修真的誅討,修練的洞府往往選擇得十分隱秘。
晏小仙料想角蟒魔祖定是打算劫持自己二人逃回此處,逼問出法寶下落,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陰差陽錯,其巢洞反倒成了他們的避難所。
頓時,晏小仙心中大定,背著楚易七折八轉,朝裏奔去。
甬洞迤儷蜿蜒,霓光隱隱,一道道絢彩光線縱橫交錯,神秘而又妖麗。
水聲越來越響,陣陣陰風倒卷而出,潮濕腥臭之氣撲面而來,其中又夾雜著一種濃烈而奇特的香氣,混雜一起,說不出的古怪,熏得楚易昏昏欲睡。
兩人奔到甬道盡頭,水聲嘩嘩,眼前豁然開朗。
只見洞窟高闊幽深,千奇百怪的鐘乳石組成各種奇觀異景,又仿佛無數飛禽盤旋、怪獸蹲伏。
四周石壁雖然凹凸不平,但卻晶瑩剔透,光潔如琉璃瑩玉,絢彩紛呈,流離變幻,宛如置身迷離仙境。
洞窟正中,一道淡藍色的月光筆直地投射而下,將洞內映照得雪亮透徹。
定睛望去,頂壁赫然有一個兩丈方圓的裂口,從山頂洞穿,直達這山腹密窟,而後又筆直貫穿地底,形成一個深不可測的洞淵。
那束輕紗淡霧似的月華光柱中,一道道晶瑩的流泉水線閃爍著萬點瀅光,密雨連珠似的從頂壁裂洞飛瀉而下,形成了洞內的小瀑布,朝著下方的洞淵攢射。
地底洞淵裏水霧迷蒙,腥臭撲鼻。寒風陣陣倒卷而出,將瀑簾吹得飛花碎玉似的飄散。
火光、月色、水霧……相互映照,在瀑簾中形成一輪淡淡的彩虹,使洞內越發顯得光怪陸離,如夢如幻。
兩人想不到這幽暗洞中還有這等奇景,都有些驚訝。轉頭望去,四周還有幾個稍小一點的洞窟,彼此相互連通。
洞口紅幔低垂,陰風吹來,幔簾翻飛鼓舞,若隱若現。玉床石桌一應具備,絲綢緞被,極盡奢華艷麗,想必這是角蟒魔祖的寢室與起居之所。
楚易徐徐掃望,奇道:“沒想到角蟒老怪長得粗鄙醜惡,洞府倒這麼精緻……”話音未落,忽然“啊”地失聲驚呼。
只見右邊的大洞內立了個一丈來高的青銅饕餮煉丹爐,火苗吞吐,紫氣繚繞,那濃郁的異香就是從這煉丹爐中散發出來的。
煉丹爐上方,高高懸著一面古銅鏡,青光閃耀。丹壇上插了一柄用來祭神驅妖的太一寶劍,旁邊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個紫衣道姑,七竅流血,雙眼圓睜,滿臉驚怒悲鬱的神色,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倘若此處是角蟒老怪的巢穴與丹房,又怎會有道姑屍體?
兩人寒意大起,驚疑不定,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往側洞裏走去。
四處查探之後,發現四個側洞之中一共有八具道姑屍體,脖子、腰肋、膝蓋骨盡皆粉碎,淤痕紫黑,都似是被巨蟒活生生地絞纏而死。
就在這時,忽聽洞外隱隱傳來呼嘯聲,當是追兵趕至。
張天師的聲音如雷霆般響起,一字字極為清晰地傳到兩人耳中:“蓮花峰上妖氣繚繞,蟒怪定藏在附近。大家仔細搜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挖出來,碎屍萬段!”
蓮花峰?楚易、晏小仙聞言大凜,既而恍然大悟,敢情這裡竟是西嶽華山!
華山是西唐靈寶道士的一大修真地。朝陽、蓮花、玉女三峰上的紫微觀、淩波館、太乙宮被號稱為靈寶三觀,聲名之大,已經遠遠蓋過了靈寶派祖山、閣皂山諸道觀。
這裡既是蓮花峰,那麼這個密洞也絕不可能是蟒怪的巢穴了。這兒丹爐、床榻一應具備,死去的道姑又身著紫衣,應該是靈寶道姑的修練洞府。
但這些道姑究竟是否死於角蟒魔祖之手呢?
角蟒老怪冒充太乙真人行刺皇帝敗露,又為何竟敢冒奇險,將他們帶至華山?這不啻於自投羅網嗎?亦或……仍是為了嫁禍靈寶道士?
兩人心頭疑竇叢叢,如陰雲密布。
果聽洞外眾人大呼小叫道:“他奶奶的,這裡是華山,蛇妖既然敢逃到這裡,一定是和靈寶道士勾結無疑了!”
“靈寶妖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勾結妖魔,犯上作亂,還不快快滾出來受死!”
“靈寶派的道士、道姑聽著,再不交出蛇妖,立即蕩平華山,夷滅九族!”
又聽張天師的聲音朗朗說道:“靈寶眾道友,龍虎天師張思道和上清唐仙子奉旨追捕妖魔刺客到此,望請協力合作,降妖除魔!”
楚易、晏小仙對望一眼,大感不妙。這個密洞是靈寶洞天,倘若靈寶道士也加入搜捕行列,他們遲早都將被發現。
但令二人奇怪的是,不管張天師等人如何呼喚,華山上的靈寶道士竟杳無應答,毫不理睬。
偌大的華山,竟像是沒有一個主人。三大道觀一百八十餘名道人都到哪去了?
晏小仙驚疑不定,蹙眉沉吟片刻,嘆了口氣道:“大哥,既來之,則安之。相形之下,眼下只有這裡最為安全……”轉過頭,剩下的半句話頓時轉化為一聲驚呼,駭然道:“大哥,你……你……”
楚易奇道:“賢弟,怎麼啦?”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腦中轟然一響,駭然大叫,跌跌撞撞坐倒在地。
不知何時,他的雙臂皮膚竟已生出淡青色的鱗甲!再一細看,雙手、雙腳全都遍體生鱗,在泠泠月色中閃耀著詭異的碧光。
“我……我……這是……這是怎麼回事?”楚易驚駭恐懼,背脊涼颼颼地儘是冷汗,體內寒熱交加,越來越覺難受。
晏小仙靈光一閃,失聲道:“大哥,你一定是誤吞了角蟒魔祖的蛇丹了!”
“蛇丹?”
楚易心中一凜,驀地想起先前咬住角蟒老怪時,卡在咽喉中的那顆鴨蛋大的珠子,駭然道:“難道竟是那顆圓珠,我將它……將它一口吞下去了!”
晏小仙花容失色,頓足道:“大哥,蛇丹是角蟒魔祖修練了八百年才凝結成的元神氣丹,別說尋常之人,就算是得道修真,也不敢像你這般囫圇吞棗地一口咽入……”
顧不上多說,急忙俯身抓住楚易脈門,凝神探察。
見晏小仙柳眉輕蹙,俏臉越來越白,楚易心裏突突亂跳。
正要追問,晏小仙咬牙道:“大哥,我將它逼出來,你忍著疼。”出手如電,將他經脈盡數封住,既而雙手飛舞,接連不斷地拍在他的要穴上。
楚易劇痛攻心,失聲大叫。
光芒爆閃,晏小仙“啊”地一聲,被氣浪反震,頓時翻身摔倒在地,俏臉煞白如紙,嘴角沁出一絲鮮血。
楚易吃了一驚,叫道:“賢弟,你沒事吧?”
晏小仙妙目怔怔地凝視著楚易,又是駭怕,又是絕望,半晌才顫聲道:“大哥……蛇丹已經化入你的體內了。我的法力不夠,只怕不能……不能將它逼出來了!”
楚易倒抽一口涼氣,大感不妙,啞聲道:“逼不出來,會有什麼後果?難道我會……會變成那條角蟒?”
晏小仙淚珠在眼眶裏打著轉兒,點了點頭,悽然道:“一旦蛇丹裏的妖靈附入你的經脈和心腦,你……你的神志就會慢慢地被角蟒魔祖的魔神吞噬,直到徹底變成妖魔之軀……”說到最後一句,心中悲楚,哽咽難言,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
楚易心底森寒恐懼,胸喉仿佛被什麼堵住了,一時說不出話。
相識雖不過短短幾日,楚易卻深知晏小仙聰明絕倫,智計百齣,絕少有難得倒他的事情。眼下連他也束手無策,只怕自己這回是當真無藥可救了!
他怔怔半晌,眼見晏小仙淚珠簌簌掉落,哭得如此傷心,心中的駭怕之意反倒漸漸轉淡,忖道:“想不到除了我娘,天下竟還有人為我的死這般難過。”
想到這裡,楚易心底湧起淡淡的悲涼、憐惜和歡喜,哈哈一笑道:“賢弟,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人生百年,有來有去,沒什麼可傷心的。何況我能在臨死前的幾天,認識你這麼一個至交知己,死也無憾啦。”
晏小仙聞言越發傷心,珠淚滾滾而下,忍不住哭道:“大哥,你又忘了我們同生共死的誓言了嗎?你若是死了,我也……我也不想活啦!”
楚易陡然一震,心中酸甜苦澀,又是淒楚又是歡喜,想要溫言勸阻,但喉嚨中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片刻,晏小仙似是下定了決心,驀地一抹眼淚,強笑道:“大哥,你放心,不管用什麼法子,我也要讓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考上狀元,當上尚書,長命百歲。”
楚易見他說得這般斬釘截鐵,微微一怔,正待問個究竟,突然覺得丹田一陣劇痛,仿佛有一股黑暗狂潮怒吼著直貫頭頂,腦中轟然一響,頓時昏迷不醒。
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久,周身忽而冰寒徹骨,忽而熾熱如炙,體內仿佛有狂潮漩渦,不斷地攪動洶湧,難受至極。
忽地一陣鑽心錐痛,仿佛被無數尖刀利箭同時刺入,楚易“啊”地痛吟一聲,全身收縮,每一寸肌肉都似已繃緊。
疼痛越來越劇烈,但那寒熱交織的怪異感覺反倒消失了,經脈中狂亂奔竄的真氣也隨之緩緩平息下來。
過了片刻,楚易神智漸漸清醒,徐徐睜開眼睛。
他上身赤裸,盤坐在地。汗水絲絲蒸騰,迴旋繚繞,如煙彌霧漫。
晏小仙閉著眼,盤腿捏訣,繞著他徐徐懸空飛轉。俏臉雪白,香汗淋漓,周身煥發出淡淡的暈彩。
萬千道紫紅真氣從他纖纖指尖“哧哧”激射而出,沒入楚易體內,激撞起一道道流麗的光華,也帶來一陣陣刺骨劇痛。
“啊呀!”楚易目光掃處,驚痛交集,險些跳起來。
只見自己的胸膛、脊骨、兩肋、雙臂……等處赫然釘了三十六枝兩寸來長的青銅獸頭釘,正隨著晏小仙雙手揮舞的節奏,一點點地釘入體內!
晏小仙聽見他的叫聲,嘴角噙起一絲溫柔的微笑,似是松了一口大氣,閉著眼道:“大哥,你好些了嗎?”
楚易茫然片刻,突然想起先前發生之事,心下一凜,再次低頭望去,只見皮膚上密集的蛇鱗竟已消退大半。
他“啊”地一聲,又驚又喜,奇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晏小仙柔聲道:“這是銘心刻骨釘,用來封魔鎮邪的神兵。有了它,蛇妖的邪靈就不能奈何你啦。”
十指飛舞不停,“哧哧”之聲大作。紅光氣箭縱橫交織,照得鐘乳石壁姹紫嫣紅,變幻無窮。
晏小仙的臉也被映得酡紅如霞,嬌艷無比。
“銘心刻骨釘?”楚易大奇,忍疼問道。
晏小仙嫣然一笑,道:“是啊。這神釘不但可以封鎮體內的邪魔,還能透骨入脈,脫胎易髓。大哥再忍上一個時辰,就是銅筋鐵骨之身了。”
楚易驚喜難抑,但隱隱之中又覺得似有不妥:倘若這神釘有這等奇效,晏小仙先前又何必那般絕望傷心?
忽然又聽見洞外傳來一聲大叫:“找到了!我看見他藏在這個山洞裏!”
既而歡呼四起,叱喝聲此起彼伏:“快快出來,再不出來我們就放火燒洞了!”
“張天師,快用縛魔龍骨劍取這妖魔性命!”
楚易大吃一驚,難道張思道等人當真已經發現自己二人了?
晏小仙睜開雙眼,微微一笑道:“大哥放心,他們在使詐,想騙我們出去呢。我在洞口打開了逆光幻鏡,張天師即便有通天眼、順風耳,也發現不了咱們。你只管靜心調息就是,等你蛇鱗去盡,咱們再設法離開此地。”
楚易松了口氣,笑道:“原來如此。”心中大寬,索性閉起眼睛,凝神聚意,什麼也不多想。
餘下的一個時辰可謂如坐針氈,芒刺在背,每一刻都如螞噬刀扎,度時如年,備受煎熬。
越到後來,那疼痛便越是劇烈,仿佛敲骨吸髓,撕肝裂肺。
楚易臉色越來越蒼白,汗珠如黃豆滾滾而下,就連手心亦被自己的指甲掐得鮮血淋漓。
好在他意志堅定,極能吃苦,雖然疼得眼冒金星,連眼淚都險些湧出來,卻始終沒哼出一聲。
晏小仙一邊繼續禦氣將銘心刻骨釘一點一點地送入,一邊不斷地柔聲細語,東岔一句,西插一語,分散楚易的注意力,讓他稍稍忘卻痛楚。
洞外,那些道士依舊不斷地吶喊搜尋,虛張聲勢,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如此過了一個多時辰,三十六根青銅釘盡數沒入楚易骨脈之內。
他周身皮膚果然光潔如初,甚至閃耀著一層淡淡的金屬光澤。唯有肘部、膝彎等部位還有一些蛇鱗,隱約可見。
楚易穿好衣服,揮了揮臂,覺得骨骼大輕,飄飄欲飛,丹田裏暖洋洋的極為舒服,經脈內的不適之感也幾乎消殆乾淨,只是偶爾仍會覺得有些氣流在體內四處亂竄,麻癢難當。
晏小仙把著他的脈探察了片刻,心中如釋重負,嫣然一笑道:“大哥,現在你已經不是凡胎俗身了。蛇丹裏邪神再不能侵蝕你的骨髓和經脈啦。”
楚易又驚又喜,笑道:“這就叫做‘楚易咬蛇,焉知非福’。賢弟,多虧了你,我才可以因禍得福,洗髓換骨。”
晏小仙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神情疲憊,微笑道:“大哥,我再教你些道門的修練法門,以後你每日花些時間運氣修行,不過半年,就可以將角蟒魔祖的元神氣丹全部消化吸納了。”
“什麼?還要半年?”楚易吃了一驚,微微有些掃興。
晏小仙莞爾道:“像大哥這樣毫無根基之人,如果不走旁門左道,半年已經算非常快啦。”說完又教了他些修真吐納呼吸的基本法訣。
楚易悟性頗高,記憶力又極好,生平所背誦的艱澀古書可謂汗牛充棟,相形之下,這些道門法訣顯得淺顯無比,片刻便已記牢領悟。
他初窺修真門徑,心中不勝激動。當下依樣畫葫蘆,盤腿運氣調息,吐納之間,果然覺得體內氣息大暢,歡喜更甚。
晏小仙心中大松,剛要起身,骨椎忽地一陣劇痛,身子一晃,“啊”地痛吟失聲,倒抽一口涼氣。
楚易吃了一驚,失聲道:“賢弟,你怎麼了?”一把將他扶住。
晏小仙搖了搖頭,蹙著眉尖強笑道:“我沒事兒,只是有些累啦。休息一會兒就好……”一語未畢,眼前金星亂舞,俏臉瞬間蒼白。
原來這“銘心刻骨釘”全稱“移神化氣銘心刻骨易髓神釘”,原本是黃帝以三十六種大荒奇鐵煉製、用來封鎮蚩尤魔神的上古神兵。
此釘固然可以透骨入脈,讓人變作銅筋鐵骨之身,但卻有一個極為凶險的條件:需有一個道行頗高的修真,願意以移神化氣易髓大法的兩傷法術自損經脈,將自己的真元輸入神釘,無私地種入洗髓者體內,才能幫助他脫胎換骨。
試想,天下修真哪一個不是苦修勤練,期盼著早日飛升成仙,又有誰願意將自己辛辛苦苦修練得來的真元氣丹平白送與他人?
何況稍有不慎,還有經脈倒錯、魂飛魄散之虞。
晏小仙先前被角蟒魔祖擊傷經脈,本應立即運氣修養;但為了及時幫楚易洗髓換骨,反倒自損奇經八脈,將大半真元送入他的體內。
即便半月之後可以修復奇經八脈,輸與楚易的六成真元卻是永遠不可得回了。
晏小仙生怕楚易擔心,不敢說破,當下強忍劇痛,暗自強行運氣,臉頰立即又恢復了暈紅。
然而經脈卻火燒火燎,越發疼得鑽心徹骨,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險些連氣也喘不過來。
楚易一介書生,又哪知其中凶險奧秘?見他如此,只道是傷勢未愈、太過疲勞所致。心中又
是感動又是愧疚,道:“賢弟,你快躺下好好安歇。等傷勢好了,咱們再設法回長安不遲。”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到床榻坐下,為他寬衣解帶。
晏小仙此時恍恍惚惚,一時也聽不見他說些什麼,周身乏力,只好軟綿綿地由著他來。
衣帶輕解,長裳滑落,露出米白色的褻衣,清寒幽香絲絲撲鼻,勾魂蝕骨。
楚易心中一蕩,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晏小仙胸脯輕微起伏,腰肢纖柔,竟如女子一般不盈一握。指掌所觸,肌膚晶瑩滑膩,直如凝脂瑩玉。
剎那間,楚易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了,呼吸不得,手指竟莫名地顫抖起來,暗想:“畢竟是富家公子,賢弟的皮膚竟比女子還要細嫩幾分。”
晏小仙迷迷糊糊中感覺幾個滾燙的指尖劃過自己的肩頭,全身一顫,驀地睜開眼睛,“啊”地一聲,雙頰暈紅如火,抱起外裳,猛然往後退縮。
那羞怯慌亂之態竟如同豆蔻少女,風姿楚楚,惹人愛憐。
“賢弟,我……”楚易吃了一驚,心中怦怦大跳,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我自己來……”
晏小仙細如蚊吟地說了一句,不敢看他,低頭拖過被子,裹住全身,將衣裳從裏邊褪下。
火光明亮,從上往下俯瞰,晏小仙長睫微顫,俏臉紅如桃花,嬌媚不可方物。那雪白細膩的脖頸、柔滑幽深的背脊……若隱若現,更添神秘魅惑。
楚易心中劇蕩,腦中竟莫名地閃過一些生平從未想過的旖旎畫面,熱血轟然上湧。
綺念方起,他頓時大吃一驚,如被焦雷所劈,駭然暗道:“我怎會對義弟起這些齷齪念頭!”
楚易少年單純,情竇初開,對於男女情事尚懵懵不懂,更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斷袖之癖、分桃之念,偶然瞧見同性男子親熱纏綿,也是驚愕厭憎,避之不及。
想不到今日自己竟對結拜義弟起了這種不堪之念,心中之驚駭震懾、痛恨悔懼,實是難以言表。
晏小仙低聲道:“大哥,我先睡了。”鑽入被窩,遠遠地蜷在一旁,再不動彈。
因她元氣大傷,早已心力交疲,剛一躺下,困乏之意立即潮水似的湧了上來,不過片刻,便自沉沉睡熟。
楚易呆若木雞,聽若罔聞。思緒如電光石火一一閃過,忽地想起自己兩日來對晏小仙隱隱約約似乎都有這樣的慾念,只是先前沒有想明白罷了。
他心亂如麻,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耳根燒燙。怔怔木立了半晌,方才夢遊似的吹滅紅燭,上床和衣躺下。
楚易躺在床上輾轉反覆,想著剛才發生之事,一時驚駭羞慚,一時悔懼怨責,魂不守捨,周身滾燙如燒,哪睡得著?
爐火熊熊,四周紅幔翻飛卷舞。
洞窟正中那道雪亮的月光已經漸漸移轉,映照在東邊的洞壁上。瀑簾輕煙薄霧似的飛揚,轟隆作響。
洞外,呼喝叫罵之聲隱隱不絕,龍虎、上清眾道士想必仍在遍山搜尋。
但此時的楚易對這一切卻是恍然不聞,視若無睹。在他鼻嗅之中,儘是晏小仙的幽寒體香,眼前、耳邊都是其音容笑貌,心中突突亂跳,定了定神,忍不住轉頭望去。
火光下,晏小仙青絲蓬亂地散在枕上,遮住了半邊嫣紅的臉龐。只見他顏容嬌媚,睡姿慵懶,肌膚晶瑩似雪,說不出的嬌美撩人。
楚易心跳如狂,直想挨到晏小仙身邊,將伊人抱上一抱。熱血如沸,忍不住翻身移去。
但方甫動身,立即赫然驚覺,心中驚怒駭怕,慌不迭地痛斥自責,將那股洶洶慾念生生壓住。急忙轉過身,閉目斂神,不敢多想。
但他本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一旦情魔根種,再難自拔。
過不片刻,他的耳畔又悠悠蕩起晏小仙銀鈴似的軟語輕笑,那嬌媚俏皮的姿容不斷地在眼前晃動,清澈溫柔的秋波似嗔似怨似悲似喜,宛如春水深潭,將他吞沉卷溺……
楚易口乾舌燥,心跳如擂鼓,萬千綺念又紛紛湧將上來。
垂幔圍合,熏香嫋嫋,爐火“劈啪”脆響。
楚易翻來覆去,心猿意馬,轉眼到了三更。體內沸騰的情慾亦非但沒有絲毫減弱,反倒越發高昂,烈火似的燒得他渾身躁熱難耐。
他暗自也不知痛罵了自己幾千幾萬遍禽獸,卻依舊不能壓制住那越來越蓬勃洶猛的慾念。心底又是懊惱,又是羞慚,暗自嘆了口氣,想道:“倘若賢弟是個女子,那該有多好。”
就在這時,晏小仙忽然迷迷糊糊地“嚶嚀”一聲,翻過身來。雪白柔軟的手臂也隨之懶洋洋地橫搭在楚易的胸膛上。
楚易心跳頓時頓止,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過了片刻,眼見晏小仙再無動靜,懸吊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來。
望著咫尺之距伊人尖尖的下巴、濕潤紅艷而微微上翹的櫻唇,他心底狂跳,一個狂野的念頭再度衝上心頭。
但這一次不是想抱上一抱,而是想恣意吮吸那柔嫩如花的唇瓣。
此念方起,他腦中轟然一響,喉嚨裏頓時如被一團熊熊烈火噎住了,口乾舌燥,心想:“罷了罷了!反正賢弟睡著不知,我偷偷地親上一親便是……”
血脈賁張,直欲迸爆,再也強忍不住,抬起身,低下頭,著了魔似的一點一點地貼了上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7:34
第二集
第十章 綠眼胡雛吹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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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小仙正自甜睡,渾然不知。檀口微啟,呵氣如蘭,甚至連那編貝玉齒都可清楚瞧見了。
“大哥……”
就在楚易距離那兩瓣櫻唇不過幾寸距離之時,晏小仙突然含糊地吐出一聲囈語。聲音嬌憨慵懶,像是嗔怪撒嬌一般。
楚易大吃一驚,周身陡然僵硬,一顆心險些從喉嚨裏蹦出來。想要立即抽身而退,卻又怕縮得太急,反而將他驚醒,只好保持原狀,支肘懸空,動也不動。
爐火紅光跳躍,咫寸之距,晏小仙長睫低垂,唇角微笑,呼吸悠長細微,似乎仍在做著香甜的美夢。
楚易心下劇震,突然覺得自己如此污濁不堪,臉上滾燙如燒,駭然忖道:“楚易啊楚易,枉你讀了十幾年聖賢書,義弟待你親如手足,你卻一再對他生此禽獸之念,真是豬狗也不如了!”
“啪!”
他又是沮喪羞慚又是憤怒痛恨,忍不住抽起右手,重重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在這寂靜的深夜洞窟中,這記耳光顯得猶為清晰響亮。
晏小仙長睫一顫,微微地睜開雙眸,眼波迷離。
“糟糕!”楚易心中一沉,魂飛魄散,慌不迭地翻身而退,不想曲撐著的左臂肘彎竟忽地一軟,整個人頓時失衡趴倒,壓在了晏小仙身上。
最要命的是,嘴唇竟不偏不倚,緊緊地貼在了晏小仙柔軟的唇瓣上!
“唔……”
晏小仙陡然一震,徹底驚醒,妙目澄澈,滿是訝然、迷惑的神色。
楚易這輩子還沒遇見如此尷尬難堪之事,六神無主地抬起頭,張大了嘴,想說些搪塞之辭,舌頭卻像是僵硬了,什麼也說不出來。
相距咫寸,四目對望,就連彼此的呼吸、心跳也清晰可聞。
一切仿佛突然頓止。
晏小仙怔怔地凝視了他片刻,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秋波中的錯愕、困惑漸漸地轉換為驚慌、駭怕與羞澀,長睫顫動,暈生雙頰,虛軟無力地低聲道:“大哥,你……你……”閉上眼,櫻唇顫動如花瓣。
楚易面紅耳赤,羞慚欲死,一時之間恨不得玉石床立即裂開一個縫洞,好讓自己鑽入其中。汗水涔涔,不敢看他,手忙腳亂地支起肘臂,想要翻身躺回一旁。
不料驚惶狼狽之下,右手竟陡然按在了晏小仙的胸脯上,觸手柔軟豐滿,竟像是抓住了一團極富彈性的肉丘。
晏小仙“啊”地一聲,周身酥麻如電,綿綿癱軟。
楚易心中劇跳,猛地撤開手。低頭望去,陡然大震,險些驚呼出聲!
晏小仙襟領被他斜斜拉開一尺多長,渾圓飽滿的胸脯,被薄紗絲帶一圈圈緊緊纏縛,隱約可以瞧見兩點嫣紅。乳溝深深,那對瑩白細嫩的雪丘,隨著呼吸,正急促地起伏。
自己的“義弟”赫然是一個絕色女子!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仿佛被雷電所擊,目瞪口呆。剎那之間思緒飛閃,恍然大悟。
想到自己與這麼一個絕色佳人結拜為手足同行一路,竟懵然不知,忍不住暗自罵道:“楚易啊楚易,你當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傻瓜和瞎子了!天下又哪有這等如花似玉、冰雪聰明的男子?”
一時之間心亂如麻,百味俱陳,也不知究竟是驚駭、羞赧還是狂喜。
兩人就這麼一上一下地原封不動,像是凍結凝固了一般。
晏小仙眼簾緊閉,心中“怦怦”直跳,等了片刻,見楚易始終不敢動上一動,慌亂、羞怕之意漸漸轉淡,隱隱之中竟似有些失望。定了定神,偷眼望去,正好與楚易的目光撞個正著。
兩人臉上一紅,齊齊掉轉開來。
楚易翻身躺臥,心中忐忑,大氣不敢出。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吃吃道:“賢弟,原來……原來你竟是……我……我剛才……不是,你……那個……別多心……”期期艾艾地說了半天,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眼看晏小仙紅著臉不回答,他心中越發緊張起來。胡亂之中突然靈機一動,脫口道:“對了,蚊子!我……我剛才瞧見有一隻蚊子從你的臉上飛過,所以……”
晏小仙忍不住“撲哧”一笑,咬唇低聲道:“寒冬臘月,哪來的蚊子?”
楚易“啊”地一聲,耳根燒燙,吶吶道:“這洞裏……洞裏溫暖潮濕,想來還是有些蚊子的。”
晏小仙聽得好笑,心裏湧起溫柔甜蜜之意,暗想:“大哥臉皮薄,若再點破,他可真要無地自容啦。”重新閉上眼,嘴角噙笑,也不說話。
楚易心中突突直跳,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再度轉頭偷瞥。
只見晏小仙閉著眼,睫毛輕顫,雙靨酡紅如醉,嬌艷如海棠,也不知睡著了沒有。
楚易心中猛地一跳,想道:“我這麼唐突冒犯,義弟也沒半句氣惱責怪的話兒。唉,大丈夫光明磊落,我一再扯謊掩飾,豈不是……豈不是更加卑劣不堪嗎?”
“啪啪!”楚易羞慚難當,又重重地抽了自己兩記耳光。
“大哥,你……”晏小仙吃了一驚,急忙將他手掌抓住。
目光甫一交接,她立即又垂下眼簾,嬌靨紅得直欲滴出水來,在淡淡的火光下更添嬌媚。
楚易心中激蕩,忽地湧起萬般柔情,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脹紅著臉,大聲道:“賢……妹子,大哥我……我這般冒犯……真是對不住……但我……但我對你實是一片真心,絕無半分假意。不管你是女的也罷,男的也罷,喜歡我也好,討厭我也好,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再改變了。”
前半段話還說得結結巴巴,但越到後來越是流暢自如,說到最後一句時,已是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圜之意。
晏小仙微微一顫,抬眼怔怔地凝視著他,臉紅如醉,低聲道:“大哥,我不怪你,你……你能這般待我,我很是歡喜。但你……但你當真不管我是誰,也會一樣地喜歡我嗎?”
楚易心裏“咚咚”狂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福至心靈,握住她雪白的皓腕,顫聲道:“不錯!此心天地可鑒,永不改悔!若是……”
晏小仙驀地伸手將他口唇掩住,眼圈一紅,淚珠倏然滾落,搖了搖頭,笑靨如花,低聲嫣然道:“大哥,我不要你發誓。我對你也是一樣的歡喜。只要你將來永不後悔今夜所言,我就心滿意足啦!”
說到最後幾字,聲音已是細不可聞,低頭鑽入他的懷裏,環手將他緊緊摟住。
楚易心中酸甜驚喜,思潮洶湧,幾日來的情景走馬燈似的從眼前飛閃而過,那些原本沒有留意的細節一一湧上心頭,晏小仙對自己的柔情蜜意忽然變得如此鮮明浮凸,仿佛狂潮怒濤,一浪高過一浪地將他卷溺,讓他呼吸窒堵,連氣也喘不過來。
楚易首次體會到兩情相悅的幸福,將她緊緊抱著,說不出的快慰狂喜,恨不能在這靜夜裏縱聲歡呼。但心中激動,竟連一聲也發不出來。
兩人緊密相擁,心中甜蜜歡喜,恍然若夢,一時間忘了身在何地。
忽聽一個甜脆嬌媚的少女聲音咯咯笑道:“清心寡欲的華山洞府,何時變成了濃情蜜意的洞房花燭?”
晏小仙嬌軀陡然僵硬,失聲道:“大哥,快走……”
話音未落,洞內狂風大作,紅幔亂舞,一道七彩霞光怒射噴湧,照得楚易睜不開眼來。
那銀鈴似的笑聲不絕於耳,“哧哧”連聲,氣浪轟然鼓卷。
楚易手上、腳上陡然一緊,似乎被什麼緊緊纏住,還未回過神,便已“呼”地平空飛起,天旋地轉,摔入一個五彩繽紛的霞光絲網,懸空悠悠搖蕩。
香風鼓舞,滿洞燈火轟然點亮,眼前赫然已自多了一個美若天仙的綠衣少女。
她一襲碧紗抹胸長裙,肌膚勝雪,容貌甜美,一雙大眼靈動異常,竟是清澈的藍色,笑起來時雙眸更如水波盪漾,讓人止不住心旌搖蕩。
瞧其容貌身姿,稚氣未消,似乎不過是十一二歲的西域番女,但舉手投足風情萬種,媚態橫生,令人望之神魂俱銷。
楚易被她那雙清澈藍眸掃了一眼,呼吸頓時一窒,驚怒盡忘,心想:“天下竟有這般透藍清澈的眼睛。原來古人說的‘秋水明眸,顧盼生輝’就是這個意思。”
晏小仙翩然站在洞角,驚怒之色一閃而逝,嫣然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翩翩妹子。你不在天山玩耍,卻跑來華山搗亂,也不怕靈寶的牛鼻子找你麻煩嗎?”
藍眸少女咯咯一笑,不答反問道:“晏姐姐,你拿了寶貝,不趕緊逃之夭夭,卻躲在這裡與楚公子談情說愛,也不怕無福消受嗎?”
楚易聞言大凜,前夜他聽晏小仙說了許多道魔兩門的典故人物,一一悉記在心。難道這嬌俏甜美的藍眸少女竟是魔門天仙派的掌門嗣主蕭翩翩?
據說“九宸天仙”蕭翩翩原是波斯公主,國破家亡後,被太陰元君蕭太真收養為義女,盡得真傳,心狠手辣猶有過之。如今雖不過破瓜年華,卻已是聞名天下的妖女魔頭,在魔門十六仙中位列第二。
只是她素來在西域天山活動,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華山密洞之中?又怎會認得晏小仙?難道竟是為了那袋法寶,一路追蹤自己二人到此?
眼下晏小仙傷勢未愈,外有追兵,內有兇敵,能不能脫得了身呢?
楚易心中驚疑,忽地靈機一動,大聲道:“仙妹,你別管我。快逃到洞外,叫龍虎、上清、靈寶三派道士進來擒拿這妖女!”
翩翩“撲哧”一笑,輕拍胸脯道:“楚公子別嚇唬我。洞外的那些牛鼻子是來找你們的,和我可不相干。唉,這些臭道士折騰了一個晚上,連個山洞也找不著,還天天胡吹法螺,說什麼斬妖除魔,羞也替他們羞死啦!”
她赤足飄忽行走,看似優美如舞蹈,但每一步卻都是踩著天罡北斗,暗藏殺機。
晏小仙節節後退,暗自心驚,微笑道:“原來你早就藏在這洞裏啦!既是如此,為什麼不乘著我睡著之時,將我們一舉擒住?”
翩翩吃吃一笑,柔聲道:“晏姐姐,你為了用銘心刻骨釘救這位楚公子,不惜自傷經脈,輸給他一半的真元,這份情意,可真是刻骨銘心了。我瞧了好生感動,又怎忍心做出這等棒打鴛鴦,大殺風景的事情?”
楚易“啊”地一聲,心中大震,一時又是驚訝感動,又是羞惱氣怒。
感動的是晏小仙為了救己,竟甘願如此犧牲;羞惱的是這妖女藏在此處,自己二人的諸多親密之狀想必都已落入她的眼中。
翩翩眼波流轉,凝視著楚易,嫣然道:“楚公子,你別生氣,我可不是故意來偷看你們的。我在這裡原是為了等候角蟒老祖的,想不到那老魔頭竟被你吞到了肚裏,更想不到你們竟會自行送上門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怪得了誰?”
翩翩那雙清澈藍眸笑意盈盈,令楚易滿腔怒火頓時化為烏有,心中一凜,知道她正以攝心妖法魅惑自己,便“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晏小仙心底越發覺得不妙,聽這妖女口氣,她竟像是故意候在此處,等著角蟒魔祖將張天師等人引入這密洞之中。
魔門妖人對道門向來避之不及,她卻這麼有恃無恐,未免太過反常。
難道除了嫁禍靈寶派之外,這其中還有什麼陰謀詭計嗎?這些慘死的道姑,和她有沒有關係呢?
晏小仙心中狐疑,臉上卻不動聲色,嫣然笑道:“翩翩妹子,你不敢輕舉妄動,是不是曉得我將寶貝藏在‘子母血蚨珠’裏?子珠毀,母珠亡。我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啦!”
話音方落,外面又傳來一陣歡呼吶喊:“張天師,我找到一個靈寶道姑了,她說瀑布後面有一個山洞,是淩波仙子秘密修練的洞府。大家快仔細搜搜!”
晏小仙與楚易對望一眼,心中大凜。
翩翩笑吟吟地道:“晏姐姐,看來這些牛鼻子就快進來啦。這些牛鼻子道貌岸然,虛偽貪狠,落到他們手上可有得你受了。不如你將法寶交給我,我帶你們離開此地,讓你們白頭偕老,子孫滿堂。如何?”
晏小仙臉上一紅,微笑道:“我若不交給你呢?”思緒飛轉,盤算著如何乘她不備,搶過楚易,從洞窟上方的裂洞逃出去。
翩翩嘆了口氣道:“聽說晏姐姐逃命的本事天下無雙,我或許無可奈何。不過,這位楚公子只怕就要受些委屈啦!”
話音一落,她春蔥似的手指間已多了一枝六寸來長的碧玉短笛,滴溜溜地飛旋轉動。
“六魄笛?”晏小仙瞳孔收縮,花容微微變色。
此笛原是太陰元君蕭太真的法寶,勾魂攝魄,兇詭莫測,在修真八十一法寶中位列十八。想不到蕭太真竟已將它傳給了這妖女。
“笛聲一起,神銷魂與。”翩翩嫣然一笑道:“晏姐姐,楚公子好不容易才變回這俊俏模樣,若是重新變回妖魔之軀,你的一番心血豈不是白費了嗎?”一邊說,一邊將碧玉短笛橫置唇邊,悠悠颺颺地吹將起來。
笛聲陰柔婉轉,如泣如訴,像是萬千冤魂在淒楚哀哭,令人毛骨悚然。
“咻咻咻!”
那懸吊半空的霞網突然炸散開來,化為無數霓光氣箭,迴旋怒舞,直沒楚易體內。
楚易眼前一花,重重摔落在地。周身仿佛被萬千利箭瞬間刺入,又像被無數蟲蟻齊齊咬噬,劇痛麻癢難以言狀,忍不住失聲大叫,蜷作一團。
“大哥!”
晏小仙花容變色,白衣一晃,不顧一切地飛身衝來。
翩翩也不阻擋,飄然站在一旁,笑吟吟地只管吹笛。
笛聲越來越淒厲陰邪,楚易丹田轟然炸痛,痛徹骨髓,周身皮膚鼓動如浪,骨骼不斷地“咯啦啦”地脆爆迭響。
翩翩的勾魂網以南詔兇蠱七魂食髓蟲織制而成,這種怪蟲五顏六色,生長於荒墳野冢,據說是冤魂所化。一旦鑽入人獸軀體,便鑽心透骨,食髓吸魂,直至將寄身體變作行屍走肉。
受六魄笛誘激,這些妖蟲鑽入楚易體內,立即開始瘋狂地噬骨咬心,妄圖在最短的時間內佔據其身。
楚易雖已被銘心刻骨釘煉成銅筋鐵骨,卻依舊抵受不住魔笛與妖蠱的雙重猛攻。
他嘶吼著遍地打滾,豆大汗珠涔涔滾落,雙手發狂地抓撓出道道血痕,恨不能將自己撕扯成萬千碎片。
先前好不容易才被鎮壓化散的蛇丹邪神真氣如同雨後春筍,破土紛搖而出,隨著七魂食髓蟲遊走於全身各大經脈,仿佛一團團烈火奔竄焚燒,越來越兇猛狂熾。
“嗤嗤”裂響,楚易衣裳不斷地破裂迸散,轉瞬之間,遍體長滿了蛇鱗,碧光閃爍,手腳急速收縮,逐漸化作蛇形。
“大哥!”
晏小仙俯身將他緊緊抱住,又驚又怒,悲慟難禁,淚水刷刷地流了下來。
自己煞費苦心、辛苦犧牲的努力竟在剎那間付諸流水!
楚易心中淒楚,想要出言安慰,剛一張口,聲音卻變幻為嘶啞可怖的怪吼。想要伸手撫摩,卻發覺自己赫然已沒了雙手,只剩下一條巨大的長尾不斷的收縮、勾卷……
“我終於還是要變成一條蛇了。”楚易恍恍惚惚地想著,視野一片血紅混沌,晏小仙那淒楚的容顏如水波幻影似的搖蕩;耳中轟隆震響,漸漸的,什麼也聽不清楚了。
他的雙眼紅光閃耀,光潔的額頭螺旋突起,長出一個藍色怪角,整齊的貝齒變成森森獠牙,舌頭也化作紅信,伸縮跳躍。
須臾之間,他便蛻變為一條巨大的青鱗角蟒,軟綿綿地盤蜷在地。
翩翩收起笛子,幽幽嘆了口氣,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晏姐姐,好端端一個俊俏郎君,你怎捨得他變成這般模樣?難道那小小玉鼎,竟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嗎?”
晏小仙抱著楚易,聽若罔聞。茫然、驚怒、駭懼、悲苦、悔痛、絕望……紛至遝來,心中混亂一片。
“好兄弟,我以為今生今世都再也不能見到你了。生怕一松手,又再見不著你……”
“賢弟,你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難道又忘了嗎?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難道是敷衍說笑的嗎?今日就算是死,咱們也當死在一起,永不分離。”
“傻瓜,中不中狀元,當不當大官,有什麼打緊?能結識你這樣的知己,才是我生平第一快事。”
“……我對你實是一片真心,絕無半分假意。不管你是女的也罷,男的也罷,喜歡我也好,討厭我也好,但我對你的心意都不會再改變了……”
幾日來相處相知的甜蜜光景、楚易陽光般單純燦爛的笑容、誠摯深情的話語、那平凡而微渺的幸福……如大浪怒潮,洶洶卷溺,壓得她透不過氣,哭不出聲。
“大哥,大哥……”
她緊緊地抱著那冰冷滑腥的鱗蟒巨軀,心痛如絞,淚水簌簌滾落,幾近崩潰。
剎那之間,生死、輪迴、天界、永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在這個虛幻而無常的世界裏,她只想與他平平安安,白頭到老。
洞外喧嘩聲越來越響,翩翩瞇起藍眸,柔聲道:“晏姐姐,時間不多了。現在你若交出太乙元真鼎和乾坤元罡壺,我還能讓楚公子恢復俏模樣,繼續當他的天子門生狀元郎。否則等那些牛鼻子一進來,他就要被當作妖魔,大卸八塊啦。”
晏小仙心亂如麻,幾乎便要脫口答應,但撞見她那灼灼閃光的清澈藍眸,心中忽地“咯登”一響,頓時清醒,
忖想:“這妖女藏在此處,等候角蟒老怪將道門高手引入洞中,其中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老怪既死,為避免計劃敗露,她才故意將大哥魔化,做老妖的替死鬼。即便我將法寶交給她,大哥未必就能變回原貌,只怕更加凶多吉少,倒不如……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思緒飛閃,瞟了那饕餮煉丹爐一眼,驀地竄起一個大膽的計劃,心想:“這法子雖然冒險之極,但總勝過束手待斃。何況大哥銅筋鐵骨,只要能熬到那一刻,便可安全無恙,因禍得福。”
當下再不遲疑,喊道:“大哥!大哥!”猛地抱住楚易粗糙的蟒頭,吻住那獠牙森然的血盆大口。
楚易神志恍惚,依稀覺得有兩片嬌嫩濕潤如花瓣似的東西,輕輕地貼在自己乾裂的嘴唇上,接著一個滑軟香甜之物溫柔地探入,將一顆冷寒圓潤的珠子飛快地送抵他的口中。
他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喉嚨,發出一聲古怪的吼叫,那顆圓珠瞬間滑落下肚,甘甜似蜜,清冽如泉。
翩翩微微一怔,咯咯笑道:“晏姐姐,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只要你交出法寶,還怕沒有時間親熱嗎?”
晏小仙心中淒楚,暗想:“今日一別,不知還能否相見?”淚水險些又湧了出來。驀一咬牙,忽然一掌拍在楚易腹部!
楚易發出一聲淒厲而狂亂的怪吼,淩空而起,不偏不倚地摔入那煉丹爐中。
翩翩驚咦失聲,措手不及。
晏小仙一擊得手,立即貼地急衝而出,反手一拍,真氣轟然衝卷。借著反彈氣浪,翻身飛舞,極速穿入窟頂裂洞之中。
這幾下兔起鵲落,疾如閃電,乾淨俐落之極。
翩翩自以為勝券在握,一時麻痺大意,萬萬沒有想到晏小仙竟捨得下此辣手,獨自逃生。
等到她回過神來時,晏小仙已經衝入頂壁裂洞十丈有餘,只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大哥,對不起。我雖然喜歡你,卻不能為了你,白白放棄飛升仙界的寶物。倒不如我親手殺了你,免得你受這妖女折磨!”
翩翩又怒又氣,喝道:“哪走!”顧不上楚易死活,綠衣翻舞,窮追而去。素手一揚,翠光怒爆,一柄兩尺來長的青銅月牙鏟嗚嗚旋轉,拖曳起彗星似的光帶,呼嘯破空。
晏小仙早有防備,雙手從乾坤袋裏翻出兩面小巧玲瓏的銀鑼,咬破舌尖,將一蓬鮮血噴在鑼沿,嬌叱道:“雷公電母,風虎雲龍。回風返火,雷霆隨從。疾!”
“轟!”銀鑼交擊,兩道白光縱橫怒射,雷電似的激撞在青銅月牙鏟上。
洞壁陡然一片刺目雪亮,轟隆巨震,亂石迸射,整個山腹仿佛要坍塌開來。
晏小仙抱身蜷團,噴出一口鮮血,再次借著那撞擊反震的驚人氣浪,炮彈似的沖天飛起,高高地躍出蓮花峰頂。
人影如豆,穿雲透霧,轉瞬消失無蹤。
洞窟內,土石如雨,強猛氣浪如同漣漪似的層層迸散,石桌、玉床紛紛傾倒橫飛,只有那青銅丹爐巍然不動。
翩翩被氣浪震得翻身飛退,繞著銅爐迴旋了五六圈才勉強站定。
她的修為原本就遠在晏小仙之上,只因投鼠忌器,生怕毀了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罡壺,一直不敢對晏小仙施以辣手,想不到一不留神,竟然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讓她逃走倒也罷了,偏偏眼下自己還有更為重要的任務,無法抽身窮追,只能眼睜睜地與兩大法寶失之交臂。
翩翩越想越氣,恨得牙根癢癢,瞇起雙眼,冷冷一笑道:“好,外面天羅地網,看你能逃到哪去!”眼波流轉,斜睨了蜷縮在丹爐中的楚易一眼,眸中殺機大作,素手一推,煉丹爐蓋頓時旋緊。
“呼!”
銅爐饕餮巨口內,火苗高竄,爐身頓時被映得通紅,爐內碧光、紫氣流離閃耀。
楚易灼痛刺骨,嘶聲痛吼,在爐中發狂地撲騰著。
翩翩嘴角噙著一絲殘忍的微笑,柔聲道:“楚公子,你忍上一忍吧,再過一會兒就徹底不疼啦。”
這時,隱隱聽見洞外有人喝道:“找到了!他奶奶的,有個逆光幻鏡擋著,難怪看不見。大家一個挨著一個進去。抓住妖魔,賞黃金千兩!”
翩翩嫣然一笑,喃喃道:“是時候啦。”在青銅丹爐邊盤腿坐下,口中唸唸有辭,身上鼓起一團眩目的碧光。
波光晃蕩,她的臉容、身影急劇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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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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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38:05
第十一章 羽衣道士偷玄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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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
楚易顫抖著蜷成一團,獠牙咯咯亂撞,長尾猛烈地抽劈著滾燙的爐壁,直打得鱗甲迸碎,血肉模糊,那青銅煉丹爐卻始終紋絲不動。
體內一會兒冰寒徹骨,一會兒灼燒如裂,五臟六腑似乎被什麼尖銳之物寸寸絞斷,就連神智也仿佛被掏空了、揉碎了,撕扯成萬萬千千的碎片……
爐內的溫度越來越高,他的神智也越來越混沌,在迷亂而痛楚的狂潮裏跌宕沉浮,伴隨著每一次撕心裂骨的劇痛,發出淒厲悲怒的狂吼,恨不能一頭撞破爐蓋,沖天逃去。
忽然,丹田中“啪嗒”一響,似乎有什麼迸裂了,既而感到一團溫熱的暖流緩緩地溶化開來,全身竟倏地感到一陣透骨的清涼。
楚易全身一僵,心頭忽地抽緊,迷迷糊糊中莫名地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和恐懼。
“呼——呼——呼——呼!”
丹田內,似乎有一個圓球似的東西開始徐徐旋轉,一圈比一圈迅急,越轉越快,漸漸地形成一個強猛的氣浪漩渦,由內而外,層層飛旋怒轉。
被那漩渦內旋牽引,楚易不由自主地團團盤蜷,如陀螺似的抱作一團,環繞著藥鼎呼呼急轉。
迷亂中,只覺精疲力竭,頭腦昏昏沉沉,似乎連自己的神魄也要隨著那渦流被吸入丹田之中。
過了片刻,丹田內的氣旋慢慢地停止了。那迸爆撕裂似的劇痛逐漸停息,寒意盡消,倒是那灼熱的刺痛越來越強烈。
楚易神智漸漸清醒,徐徐張開眼睛,只見碧爐內紅光閃耀,紫氣繚繞,自己盤蜷爐內,鱗甲焦糊,青煙“哧哧”直冒。
“奇怪,我……我怎麼會到了丹爐裏?”楚易心中駭異茫然,苦苦追想了片刻,只恍恍惚惚地記得被翩翩的笛聲激化為蛇,後來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透過煉丹爐的圓孔朝外望去,洞內空空蕩蕩,一片狼籍。地上東倒西歪躺臥著的,依舊是那幾具道姑屍體,渾然不見晏小仙與那妖女的身影。
楚易大凜,忖道:“仙妹多半已經被姓蕭的妖女擒走了,也不知是生是死?能否平安逃脫?”心裏七上八下,擔憂之極。
忽然聽見一聲歡呼:“妖魔果然在這裡!”
瞬息之間,人影交織,劍光閃動,近百名道士潮水似的從甬洞口衝了進來,將煉丹爐裏三層、外三層地團團圍住,叱罵不休。
楚易一愣,驀地醒悟他們說的妖魔就是自己,心底又是滑稽又是悲苦,想要張口大笑,卻只發出一聲怪異的怒吼。
百名道士中大半都是黃衣羽冠的龍虎道士,茅山派也有二三十人,倒是東道主靈寶修真寥寥可數,只有兩名淩波館的道姑,看見地上的同門屍體,兩人早已嚇得面無血色,淚珠瀅瀅。
張思道背負白鐵長劍,翩然踱到爐前,淡淡道:“妖魔困在爐中,無法脫身。大家仔細搜尋,務必找到楚舉人和晏舉人。看看還有沒有倖存的靈寶道友。”
龍虎道士轟然應諾,紛紛散開。
“師尊!”那兩個靈寶道姑突然齊聲驚叫,哭著朝銅爐後方奔去。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姿容秀麗的中年道姑盤坐在地,臉色煞白,木頭似的一動不動,被兩道姑搖了幾下,立即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淩波仙子?”唐夢杳秀眸中閃過詫異之色,輕飄飄地落到那中年道姑身邊,把脈查探。
眾道士聽說她是當今天下十大散仙之一的淩波仙子商歌,無不聳然動容,紛紛圍了上來。
淩波仙子雖然名震天下,但脾性古怪偏執,又極為傲慢疑忌,常年居於蓮花峰修行,極少下山,因此道門各派中見過她的人為數不多。
楚易此時已經頗為清醒,凝神一看,心中大奇。先前他與晏小仙仔細檢查過這裡的八具屍體,但這淩波仙子的臉容卻十分陌生,似乎從未看見過。
他心中一動,隱隱覺得不妙,迅速四下掃望,頓時猛吃一驚。算上淩波仙子,洞窟地上赫然躺了九具道姑屍體!
莫非淩波仙子竟是在自己昏迷之後,才到得這裡?那麼那妖女翩翩也是被她趕走的了?她知不知道仙妹的下落呢?
不知何時,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如陰雲密布,籠罩楚易心頭。
唐夢杳松了口氣,柔聲道:“大家不必擔心。商仙子雖然經脈錯亂,但並沒有性命之虞。”將她扶起,綿綿不斷地輸入真氣。
果然過不一會兒,商歌驀地一顫,“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悠悠醒轉,瞧見眾人,目中立即閃過驚疑、警惕的神色,冷冷道:“張天師,唐仙子,這裡是華山秘地,你們進來做什麼?”
茅山眾修者見她醒來之後,非但不感謝唐夢杳,反而疾言質問,無不氣憤,心想:“都說淩波仙子偏狹傲慢,果不其然。”
幾個年輕道士忍不住想要反唇相譏,被唐夢杳秋波一掃,只好咽下肚去。
唐夢杳雙頰暈紅,盈盈起身,道:“商仙子莫誤會,我與張天師無意冒犯貴地,不過是奉旨捉拿妖魔到此。”
商歌狐疑地盯了兩個靈寶道姑一眼,兩道姑點了點頭,低聲細語了幾句,她的臉色才緩和下來,朝唐夢杳點了點頭,算是致謝。
張思道走上前,道:“商仙子,不知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妖魔為何逃到此處?又何以被困在這煉丹爐中?”
楚易心中怦怦大跳,豎耳傾聽,只盼商歌將此事原委一一道出。
不料商歌蹙起眉尖,冷冷道:“此事是我華山內務,與旁人無關。張天師就不必操心了。”
張思道微微一笑,道:“是嗎?這妖魔喬化成太乙真人刺殺陛下,又將我們引至華山,倘若商仙子不說清楚,陛下只怕會認定靈寶派與妖魔勾結謀反,將它窩藏華山。不知這麼一來,還算不算華山內務呢?”
眾龍虎道士紛紛起鬨道:“不錯!否則偌大華山怎會只剩下幾個道姑?我看定是眼瞅著奸謀敗露,樹倒猴猻散,一起畏罪潛逃了!”
“若不是為了殺人滅口,淩波仙子將這妖魔關在丹爐做什麼?難道想吃鐵板蛇肉嗎?”
“住口!”商歌大怒,霍然起身,厲聲道,“你們是什麼東西?華山之上,豈容你們放肆!我……”
一語未畢,身子突然劇晃,“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仰面摔倒在地。
兩道姑又驚又怕,抱著她哭叫道:“師尊!師尊!”
眾道士面面相覷,一時鴉雀無聲,但見她重傷之餘又氣得吐血,心底卻都有些幸災樂禍。
眼看淩波仙子氣得臉色煞白,連話也說不出來,唐夢杳心中不忍,上前為她輸導真氣,柔聲道:“商仙子,我們絕無他意。只想查明真相,也好幫助貴派洗脫嫌疑……”
商歌奮力一掙,將她推開,提氣喝道:“少惺惺作態!你們哪一個不是幸災樂禍,巴望著落井下石?都給我滾出去……”氣息不繼,又噴出一口鮮血。
茅山眾修真再也按捺不住,紛紛叫道:“老虔婆,少不知好歹!若不是唐掌門給你輸氣,指不定這會兒你已經在閻王殿裏了!”
楚易在爐中看得愕然,心道:“想不到同是道門中人,卻也勢同水火,勾心鬥角。”
張思道忽然縱聲笑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商仙子即便不說,張某也能猜出大概。但令我奇怪的是,商仙子何必急著趕我們離開此地?難道生怕我們看見什麼寶貝嗎?”
聲如洪雷,頓時將眾人的叫喊聲壓了下去。
淩波仙子面色大變,雙目中憤怒、驚異、憂懼……交織變幻,突然厲聲道:“你……你說什麼?”
張思道昂然而出,繞著青銅丹爐緩步而走,瑯瑯誦讀:
天地一洪爐,北斗七星辰。壺中日月懸,鼎裏兩儀分。虎符召妖獸,龍幡鎮鬼神。何當收六寶,乘風上九宸。
聲音鏗鏘跌宕,如金石相撞,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聽到這八句話,眾道士突然大震,仿佛凝固了一般,表情古怪之極。
楚易見狀,心中大奇:“不知張天師說的八句歌訣是什麼意思?竟比定身訣還要厲害……”
一念未畢,張思道忽然轉過身,朝著煉丹爐虛點一指。爐火頓時熊熊高竄,銅壁通紅熾燙。
楚易灼痛攻心,痛吼一聲,情不自禁地狂亂飛甩。
“天地洪爐、北斗神兵、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太古虎符、河圖龍幡六件法寶並稱‘軒轅六寶’。六寶之中,只有天地洪爐從沒有一個人見過。但三個月前,我卻有幸在《太清道藏秘編》中看見過這件法寶的簡圖。”
張思道頓了頓,細眼精光閃耀,凝視著淩波仙子,一字字地微笑道:“商仙子,如果我沒猜錯,這個青銅丹爐刻著太古饕餮紋,九腳三耳,異香撲鼻,應當就是傳說中的天地洪爐了?”
洞中忽地一片死寂,掉針可聞。
楚易心神大震,他雖然不是修真,卻也聽過“軒轅六寶”的奇妙傳說。
據說太古之時,軒轅黃帝收伏魔神蚩尤後,天下統一,四海太平。
黃帝化羽成仙,卻將他縱橫大荒的六件法寶神兵留在了名山大川之中。並在這六件寶物上鑄刻了修仙心訣。
任何人只要收齊這六件寶物,得到“軒轅仙經”,就可以參透玄機,修成大羅金仙,飛升九宸。
楚易一直以為這不過是虛幻而遙遠的太古傳說,但此刻聽張思道所言,才知道世間竟然真有這六件寶物。
而此刻自己置身其內的銅爐,以及前幾日親眼目睹的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赫然都是六寶之一!
他心中激動駭異,難以言表。一時之間,竟連那燒灼入骨的劇痛也感覺不到了。
眾道士張口結舌,不可置信地瞪視著饕餮青銅爐,又是震駭驚喜,又是貪婪渴切。
天地洪爐傳說是黃帝以女媧補天石製成的太古神器,堅不可摧,一爐兩用,不僅可以燒煉仙丹,還可以熔制神兵,號稱“萬藥之爐,萬兵之母”。
想不到這天字第一號的修真法寶,數千年來竟一直悄無聲息地藏在華山蓮花峰的山腹密洞裏。
如果不是因為追擊角蟒魔祖,陰差陽錯到了此處,他們只怕畢生也無福得見。
一個青衣玄冠的茅山修真咽了咽口水,啞聲喃喃道:“難怪……難怪華山的不死金丹冠絕天下,神兵利器層出不窮。原來都是天地洪爐的緣故!”
眾人心有慼慼,妒恨交集,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念頭:趁此良機,殺了淩波仙子,搶走天地洪爐。
“鏘”地一聲輕響,幾個龍虎道士已經手握劍柄,蠢蠢欲動。
淩波仙子面罩寒霜,盤坐在地,冷冷地掃視眾人,突然厲聲冷笑:“不錯!天地洪爐是我華山鎮山之寶。怎麼,難道各位還想搶了去嗎?”
眾人被她點破心思,不由得一凜,紛紛轉頭朝張思道望去。
張天師淡淡道:“淩波仙子此言差矣。‘軒轅六寶’是我們老祖宗軒轅黃帝留給後世的寶物,自當屬於我華夏子孫共有。怎麼就成了你靈寶派的私家之物呢?”
眾人見他挑頭,無不大喜,七嘴八舌附和道:“張天師所言極是!祖宗的寶物,憑什麼你一個人獨吞?大夥兒見者有份!”
“他奶奶的,你們華山偷偷霸佔了這麼多年,我們寬宏大量不予追究,你們居然敬酒不吃吃罰酒……”
龍虎、茅山兩派道士一邊唇槍舌劍地誅討,一邊互相推擠,將天地洪爐團團圍住,個個義憤填膺,氣勢洶洶,倒真像是靈寶派搶了他們家當,佔了老大便宜一般。
眾人似乎都忘了到這裡來的目的,再沒人理會丹爐裏痛吼撲騰的楚易,也沒人在乎那失蹤不見的兩位舉人。
楚易暗自苦笑,心想:“仙妹說得不錯,這些人道貌岸然,貪婪虛偽,不比妖魔高明多少。就算我現在恢復原貌,他們為了逼問法寶下落,多半也不會對我客氣。”
淩波仙子冷笑不語,那兩個靈寶道姑卻嚇得哭哭啼啼,叫道:“你們好生無賴!這天地洪爐本來就在我們華山之上,當然是靈寶之物,哪有這等強搶豪奪的!”
一個黑臉虬髯的龍虎道士嘿然笑道:“小道姑胡說八道。華山上的東西憑什麼就是你們靈寶派的?五百年前,我們天師道的寇謙之寇真人在華山建觀修行的時候,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還是液體呢!”
眾龍虎道士哈哈大笑,齊聲道:“張五真說得不錯!先入者為主,天師道在華山上的歷史可比靈寶派久遠多了,這裡的一石一草都是我們的。小道姑快快帶著老虔婆滾下山還俗去吧。”
眾人轟然,一時間,謔笑挖苦的話語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沸沸人群之中,只有唐夢杳默然不語,蹙著眉尖,妙目澄澈,頗為不以為然。
楚易心中怦然一跳:“這麼多人當中,只有唐仙子最為善良單純,但她也未免太過膽小軟弱,身為掌門,竟不敢站出來喝止道眾。”
淩波仙子怒極,喘著氣,冷笑道:“好啊。既然你們這麼有膽量,只管痛痛快快將我一劍殺了,搶走神爐就是。這些囉嗦廢話,還是留著和紫微真人、太乙真人去說吧。”
眾道士一怔,大眼瞪小眼,喧囂聲頓時小了下來。
雖然眾人見寶起意,淩波仙子又身負重傷,但她畢竟是當今十大散仙之一,積威猶在,沒有十足把握,誰也不敢第一個以身犯險。
更重要的是,紫微真人、太乙真人兩大散仙威震天下,即便是張天師也不見得是他們對手。
就算逞一時之快,搶走天地洪爐,也未必有福消受。想到這裡,眾人發熱的頭腦不由稍稍清醒,兇念大斂。
張思道微笑道:“商仙子言重了,我們到這裡是奉旨追拿妖魔,可不是來殺戮同道的。”轉頭瞥了那黑臉虬髯的道士一眼,淡然道:“五真,聖命不可違。你說我們回去之後,當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張五真心領神會,大聲道:“回天師,眼下證據確鑿,水落石出。華山靈寶派勾結妖魔,行刺皇上,謀逆叛亂,十惡不赦。事情敗露之後,華山道眾又殺人滅口,挾持兩位舉人逃之夭夭。只剩下逆賊商歌等十一名道姑,藏匿於山洞之中,負隅頑抗,被我們齊心合力,當場擊斃!”
龍虎道士齊聲歡呼吶喊,劍光閃動,七十餘柄長劍紛紛指向淩波仙子三人。
楚易驚怒交集,想不到張天師為了奪取天地洪爐,竟絲毫不顧道門之誼,公然誣陷嫁禍,置靈寶派於死地!
但立時明白,張思道這麼做的目的,還有一大半是為了借機清除“仙佛大會”的對手,奪取國師之位,獨霸道門。
茅山修真哄然,唐夢杳再也忍不住,蹙眉道:“張天師,靈寶派究竟有沒有和妖魔勾結,現在論斷還為時過早,就算有,也不該由我們越俎代庖。依夢杳之見,應當將妖魔與商仙子一起帶回京城,交給刑部審查明斷。”
淩波仙子秀麗的臉容都已變得扭曲起來,厲笑道:“唐仙子,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你也太不了解張思道這老賊了。這等趁火打劫、一箭雙雕的大好機會,他又豈能錯過?小心他連你們也一起殺了滅口。”又目光怨毒地瞪著張思道,嘴角勾起一絲古怪的笑意,一字字地道:“姓張的,我寧可自行了斷,也絕不死在你這老賊手裏!”說完“砰”地一掌,重重拍在自己胸口!
眾人驚呼聲中,商歌噴出一道血箭,軟軟癱倒,氣絕身亡。
楚易驚駭狂亂,在爐中飛舞怒吼,奈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商歌一死,這洞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再沒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晏小仙的下落也隨之掩埋。就算張思道不殺他,他也註定將以妖魔刺客的身份,被淩遲處死。
張五真走到商歌身邊,把脈探察,松了口氣,大聲道:“天師,逆賊商歌,眼看奸謀敗露,已經畏罪自殺。”
“可惜可惜。”張思道搖頭長嘆,淡淡道:“商仙子的屍體務必保存完全,可別讓人誤會她死於我們天師道之手。至於剩餘叛黨,有抗死不降的,一律格殺勿論。”
話音方落,眾龍虎道士齊聲應諾,劍光亂舞。
那兩個靈寶道姑正伏在商歌身上痛哭,頓時被刺得千穿百孔,當場斃命。
茅山修真想不到他們竟然當真動手,都已呆住,紛紛手握劍柄,轉頭望向唐夢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唐夢杳臉色雪白,怒道:“張天師,你……你……這兩個女真有什麼罪過?你連她們也不放過?”
張思道負手而立,姿態飄飄若仙,微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怪只怪她們投錯了師門。”說到最後一字時,忽然長袖一揮,銀光晃眼,插在丹壇上的那柄太一寶劍如同夭矯飛龍,怒爆飛舞。
唐夢杳大吃一驚,心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他果真要殺人滅口!”下意識地倒掠飛退,太陰伏魔鏡脫袖飛出,口中叫道:“大家小心……”
“當”地一聲脆響,翠碧光輪與銀芒相撞,氣浪炸湧,銅鏡急速變向飛旋,直沒洞頂。
光芒刺目,滿洞亮如白晝,眾茅山修真只覺得脖頸一涼,還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頭顱已經沖天拋飛,屍體晃了一晃,齊齊僕倒在地。
唐夢杳氣血翻湧,翩然立定。驚怒交加地看著遍地屍體,嬌軀微微顫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
她性情淡雅溫柔,即便是如此盛怒之下,也罵不出什麼難聽的話語,半晌才顫聲道:“張思道,你……你喪心病狂!”悲慟氣怒,珠淚一顆接一顆地掉了下來。
楚易看見龍虎道士殺死靈寶道姑時,就已料到他們必定會殺死上清弟子滅口,但想不到動作竟會如此之快!憤怒驚駭之餘,不由得為唐夢杳擔起心來。
張思道神色不變,微笑道:“唐掌門這話好生奇怪。你的這些弟子傷口整齊劃一,瞬間斃命,是死在商仙子雷霆電劍下的,與我何干?”
龍虎道士轟然大笑,齊聲道:“不錯!我們親眼目睹,是逆賊商歌一劍殺死二十三名茅山修真,而後又畏罪自殺。千真萬確,絕對錯不了。”一邊說,一邊四面八方地朝唐夢杳圍去。
唐夢杳徐徐後退,心中大凜,張思道這一劍的手法果然酷似靈寶派的雷霆電劍訣,敢情他出手之時,就已經想好了栽贓淩波仙子。
想不到他堂堂一代散仙宗師,竟會如此陰毒無賴。
張五真目中兇光閃動,灼灼地盯著唐夢杳,嘴角勾起一絲淫猥獰笑,道:“師尊,除此之外,弟子還親眼看見角蟒老怪為了攫取唐仙子的真元,將她百般姦辱蹂躪,我們奮力解救未果,老妖纏著她衝入天地洪爐,一齊燒成了枯骨……”
“糊塗!”張思道眉頭微皺,截口喝道:“這裡哪有什麼天地洪爐?分明是角蟒老怪將唐仙子姦殺後,一齊跳入洞底深淵,化成了一攤肉泥,我們救之不及。一代上清掌門,就此香銷玉殞,可惜,可惜。”
眾龍虎道士聽他呵斥“糊塗”之時,還嚇了一跳,再聽後面一句,方知他已全然默許,歡聲雷動,淫笑呼喊著朝唐夢杳步步逼去。
唐夢杳羞怒悲憤,氣得渾身顫抖,雙頰酡紅,顫聲叱道:“無恥!”
翠袖急卷揮舞,將太陰伏魔鏡收回左手,右手如蘭花怒放,“哧!”一道淡綠色的光芒從手心激射而出,吞吐跳躍,化作一柄五尺來長的碧氣光劍。光瀅凜冽,映得眾人鬚眉皆碧。
上清神兵“春水流”終於出鞘。
火焰跳躍,丹爐內越來越熾熱,楚易鱗甲紅光閃耀,徹骨灼痛,焦臭的氣息瀰漫四周,但他此時義憤填膺,竟然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
“咻——咻——咻——咻!”
丹田中,那圓球似的神秘物體又重新開始旋轉起來,陀螺似的越轉越快,剎那間又形成了一個強猛的氣漩渦流。
體內那紛亂狂躁的邪神真氣突然如千江匯海,四面八方地朝他丹田迴旋衝去。
楚易呼吸一窒,仿佛被那漩渦卷溺其中,不由自主地隨著丹田漩渦的節奏,盤蜷抱團,在丹爐內環繞著藥鼎急速飛轉。
洞窟內劍氣縱橫,霓光亂舞,激戰正酣。
眾龍虎道士結成劍陣,輪番突襲猛攻,不斷地收縮包圍圈。同時,你一言,我一語,極盡粗鄙下流。
他們皆知唐夢杳天資聰慧,修為已臻真仙級,只是臨敵經驗欠缺,性子又溫婉矜持,所以進攻之餘,故意說些不堪入耳的淫言穢語,擾亂她的心神,伺機一舉拿下。
張思道則負手站在一旁,微笑不語,也不知在盤算些什麼。
唐夢杳羞憤氣怒,一邊以氣劍、神鏡逼退眾人,一邊慢慢地退到饕餮煉丹爐邊,心道:“一旦情勢不妙,我立即跳入天地洪爐。寧可粉身碎骨,也要保全清白之軀。”
爐火熊熊,青銅丹爐已經完全變成了彤紅色。火光映照在唐夢杳雪白的側臉上,更平添了幾分嫣紅嬌媚。
死意一決,她心中反而大定,凝神聚氣,清叱聲中,劍氣如春江怒水,滔滔狂卷,頓時將突襲上前的六七名龍虎道士殺得重傷而退。
爐內,楚易蟒身上下起伏,簌簌亂抖,丹田內的氣旋越轉越快,體內那躁亂狂竄的真氣盡數吸入氣海,仿佛要被自己生生抽幹一般,難受至極。
正當他感覺幾乎窒息之時,丹田中的圓球猛地停頓,氣旋隨之嘎然頓止。
靜止了一剎那,又像是過了許久,那停滯的氣旋突然鼓脹迸爆,萬千氣流逆旋反衝,直灌頭頂;然後又猛地收縮,急旋而下。
楚易蛇身隨之忽而鼓脹,忽而癟幹。
如此迴圈反覆了片刻,丹田中的圓球猛地瘋狂鼓脹,“轟”地一聲爆炸開來!
電光火石之間,楚易周身仿佛被炸碎成無數的粉末,真氣轟然合一,劇痛狂亂之中竟是說不出的痛快舒服。
楚易眼前金光亂舞,不由自主地振臂狂呼。
只見丹爐驀地鼓舞起一輪紅光,隨著吼聲,轟然離射飛散。
眾人腦中“嗡”地一震,氣息翻湧,心中駭然:“這妖魔好強沛的真氣!”轉眼望去,齊齊失聲驚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8:22
第十二章 瑞氣銅爐金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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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舉人!”
“怎麼會是他?角蟒老怪到哪兒去了?”
“他奶奶的,定是角蟒老怪吞了楚舉人元神,故意變成他的模樣……”
聽到眾龍虎道士的訝然驚呼,楚易心中大驚,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竟已變回原貌,周身一絲不掛,蛇鱗消失殆盡,皮膚光潔,閃爍著黃銅似的光澤。
正自驚喜莫名,眼前一花,丹田處突然跳躍起一團刺眼的絢光,霓芒四射,使自己全身透明,五臟六腑清晰可見。
凝神細看,那團絢光中心,竟是一個玲瓏剔透的瑪瑙葫蘆,“呼呼”直轉。葫蘆內似乎還有一個三足紅玉小鼎。
葫蘆、玉鼎彼此逆向飛旋,激撞起一圈圈流離絢麗的七彩光華。
楚易陡然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剎那之間,眾人如遭電擊,僵凝似的駭然瞪視,一片死寂。
幾個道士手中一松,長劍“當啷”掉落在地,依舊渾然不覺。
就連一向深沉冷靜的張思道也似乎呆住了,驚愕、狂喜、貪婪……諸多表情赤裸裸地寫在他的臉上。
“乾坤元罡壺!是乾坤元罡壺!”
“還有太乙……太乙元真鼎!”
半晌,不知是誰第一個回過神來,顫聲尖叫。群雄如夢初醒,驚呼之聲轟然震耳,整個洞窟頓時沸騰了。
楚易兀自張口結舌,茫然不解。
這道魔兩門志在必得的兩大寶物,怎麼竟會到了自己腹中?
他分明記得那日清晨醒來,幾大寶物都已消失不見,難道那晚自己睡熟之時,竟鬼使神差將寶鼎、葫蘆吞入肚內?但這……未免也太離奇巧合了吧?
爐外,唐夢杳衣袂翻飛,翩然俏立,蹙眉怔怔地凝視著楚易丹田,妙目中滿是驚訝迷惘。想不到“軒轅六寶”中的三件神器竟相隔咫尺,觸手可及。
這一夜間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幾乎讓她有些無所適從了。
無意間,她眼波往下一轉,驀地意識到自己所注視之物,頓時羞得雙靨飛霞,忙轉過頭去。
就在這時,“轟!”洞中白光大熾,如閃電怒舞,銀蛇亂竄,九節雪亮的劍芒卷引狂風,滾滾呼嘯,從四面八方朝她電衝而來。
一時間眼花繚亂,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刺目劍光,仿佛漫天星斗一起墜落,又像一條銀甲巨龍怒吼咆哮,盤旋俯衝。
“縛魔龍骨劍!”唐夢杳心中大凜,張思道終於出手了!
她凝神聚氣,左手舞訣,太陰伏魔鏡青光大作。幾在同時,“春水流”飛旋回轉,劍芒倏然斜指在銅鏡上,口中叱道:“花開頃刻,縱地金光。天雷地火,神鬼莫當。鏡花水月,疾!”
“嗤嗤嗤嗤!”鏡面碧光鼓舞,驀地幻化起數十道流離奪目的青光劍芒,怒射爆散,衝入滾滾白光。
“轟隆隆!”翠綠劍芒繽紛射竄,氣浪疊爆,猶如朵朵彩菊當空怒放,頓時將周圍的洶洶白光朝上方急速高高推起。
洞窟巨震,土石簌簌如雨,空氣如水光幻影似的搖晃波蕩。只聽張思道朗聲笑道:“鏡花水月,幻影成空。茅山劍法,看來不過爾爾。”
四周氣浪層層翻滾,銀雲似的越積越厚,越堆越高,推擠到最高處,突然如狂潮決堤,滾滾衝瀉而下。
唐夢杳呼吸一窒,如被山嶽四面傾軋重擊,再也抵受不住。渾身碧光陡然消斂,太陰伏魔鏡、“春水流”倒卷旋轉,險些脫手飛出。
她低吟一聲,衣裳鼓舞,長髮飛揚,踉蹌坐倒在地,檀口輕顫,噴出兩口鮮血,灑得翠綠的道袍上點點殷紅。
狂風撲面,銀光電卷,九節白鐵劍如龍蛇呼嘯,在她四周繞舞一週,倏地飛回到張思道的手中。
唐夢杳晃了一晃,軟軟躺倒,周身經脈盡數被封,再也動彈不得。
龍虎道士歡呼雷動,叫道:“龍虎天師,天下無敵!”紛紛湧到唐夢杳面前,劍光閃爍,在她眼前不斷地晃動。
張思道負手踱步而來,風度翩翩出塵,嘆道:“唐仙子果然天資聰慧,不過雙十年華就有如此造詣,假以時日,超過虞夫人絕對不在話下。奈何天妒英才,造化弄人,委實讓人扼腕嘆息!”
唐夢杳俏臉雪白,胸脯急劇起伏,咬牙道:“你殺了我吧。”
“嗤!”一旁的張五真劍尖一挑,已將她的衣帶割斷,淫笑道:“千古艱難唯一死。如果死有這麼容易,我們還修什麼道?求什麼仙?不如張五真今日就讓仙子欲仙欲死,一起探究陰陽兩儀的奧秘。如何呀?”
唐夢杳臉上飛紅,顫聲道:“卑鄙!”心中悲怒悔懼,恨不能立即死去,閉上眼,淚珠滾滾掉落。
早知如此,適才寧可立即轉身投入洪爐,化為灰燼,也勝過受這群禽獸的玷辱折磨。
張思道走到爐邊,微笑道:“太一生兩儀,兩儀生萬物。道家修真,原本就該參悟陰陽合和的妙理,五真這話說得也沒錯啊。唐仙子修道十九載,也知內丹來之不易,既然決意要死,倒不如將女貞道丹送與張某,也算不枉了這些年的修行。”
這番無恥言語由他口中吐出來,竟是坦蕩自若,光風霽月,仿佛在諄諄傳道,說什麼玄學至理一般。
眾道士齊聲大笑,極其興奮。劍光飛舞,片刻間就將唐夢杳的衣服割得七零八落,露出玲瓏玉體、如雪肌膚。
想不到這些平日裏道貌岸然的正派修真,背地裏竟真敢做出這等禽獸不如之舉。
楚易在爐中目睹這一切,怒火熊熊,幾次想要出聲喝止,奈何舌頭竟像是僵硬打結了一般,一聲也發不出來。
突然,舌尖一跳,從他喉嚨裏發出一個陌生磁性的聲音,哈哈狂笑道:“好一個‘道家修真,原本就該參悟陰陽合和的妙理’!張天師既有這等覺悟,何不加入我神門天仙宗?嘿嘿,一夜之間殺了幾十個牛鼻子,謀寶害命,栽贓嫁禍,這等狠辣手段就連天仙宗也比不上哪!”
眾人陡然一震,紛紛朝他訝然看來。
一言既出,楚易自己也是大吃一驚:這不是他的聲音,卻偏偏從他的喉嚨裏發出……聽這語氣,又分明是魔門人物,難道角蟒老怪的魔識已經滲入他的元神,控制他的肉身?想到這裡,心底頓時一陣寒意森然,周身冷汗涔涔而出,又是恐懼又是悲涼。
張思道也不生氣,森然一笑,道:“角蟒老怪,你先別著急,等我取了唐仙子的元丹,自會輪到你。”
那聲音大笑道:“角蟒老怪算什麼東西?也能和寡人相提並論?張天師號稱‘伏魔天師’,眼光也不過如此,太讓寡人失望啦。”
楚易一凜,又驚又奇,這個聲音似乎是從自己丹田內傳出的,磁性渾厚,玩世不恭,果然和他聽到的角蟒老怪的聲音大為不同。
倘若他不是角蟒魔祖,那又會是誰?自己體內何時又多了別的妖魔鬼怪?
張思道瞇著眼凝視著他,微笑著沉吟不語,心中隱隱猜到了一個人,卻又覺得未免有些荒唐。
眾龍虎道士的注意力也紛紛從唐夢杳轉移到了楚易身上。
張五真黑臉煞氣一閃,喝道:“管你是什麼妖魔!竟敢在天師面前故弄玄虛,稱孤道寡。活得不耐煩了!道爺先宰了你再說!”說完念了一句法訣,長劍疾刺,淩空畫符,一道青紫色的火焰從劍尖噴吐而出,轟然向丹爐衝去。
那聲音透過楚易的口舌,嘿嘿狂笑道:“魑魅之火,也敢和閻王爭光?想當年寡人火燒蓬萊,煮沸東海的時候,你這牛鼻子還是蝌蚪哩……”
狂笑聲中,楚易突覺一股狂猛真氣從丹田處螺旋衝起,直灌右臂,身不由己地探出右手,淩空一抓,
一道綠光火焰驀地從掌心怒爆飛衝,發狂似的螺旋卷舞,瞬間將張五真的長劍、手臂緊緊纏繞。
“五真小心!”
張思道話音剛起,張五真便覺得熱氣撲面,呼吸猛一窒堵,一股難以言狀的強大吸力將他硬生生地朝裏絞旋而去,渾身燒灼,神識劇蕩,真氣滔滔倒瀉而出。
“吸真鼎爐大法!”
張五真嘶聲慘叫,橫空飛起,陀螺似的“呼呼”亂轉。
“咯啦啦!”一陣脆響迭爆,他的手臂、長劍頓時如麻花般地扭成一團,雪白斷骨接連不斷地從肌肉破刺而出,皮肉迅速焦黃。
“咚!”右臂連手帶劍,齊肩插入銅爐圓孔之中,頭顱則重撞在滾燙的爐壁上,白煙直冒,焦臭難聞,發出一陣淒厲如鬼的哭嚎。
眾人驚呼聲中,張思道疾掠上前,銀光一閃,一劍斬斷張五真的右臂,立即抓住其腳踝,反向一轉,朝後猛力拖拽,強行拉了回來。
這幾下快如電光石火,楚易只覺得眼花繚亂,手腕劇震,一股溫熱真氣滔滔不絕地從掌心湧入自己丹田。
等到他回過神來時,張五真已經摔落在地,周身焦黑,抽搐顫抖,半邊臉更是燒灼得皮焦骨爛,幾無人形。
楚易對此人卑鄙行徑厭憎入骨,見他如此下場,心中大快,但微微又有些惻然。
眾人無不大駭,寂然無聲。
天師道高手如雲,龍虎四仙八真十六靈在道門中赫赫有名。張五真能在龍虎八真中排列第五,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但竟被楚易一招殺得人鬼不如,生死難料。
“好一個太乙離火刀吞神吸真大法!”張思道驚疑駭異地凝視著楚易,瞳孔收縮,徐徐道:“你果真是太乙門楚狂歌?”
那聲音哈哈狂笑,震得丹爐紅光亂閃:“不錯,牛鼻子總算有點眼光,寡人就是太乙天帝楚狂歌!”
太乙天帝!
楚易心中劇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乙天帝楚狂歌不是和李芝儀在荒山鬼廟中同歸於盡了嗎?
那夜他親眼看著兩人的屍首被自己的黑毛驢撞倒在地,散落迸碎,怎麼……怎麼這魔門妖邪竟會死而復生?倘若是其元神,又是何時神不知鬼不覺地附到了自己體內?
一時間如墜雲裏霧中。
眾龍虎道士哄然,一個胖道士叫道:“絕不可能!天師,太乙楚妖早在幾日前已經和李老道雙雙兵解了,此人必是冒牌貨!”
楚易一凜,忽然想道:“天師道早知道李真人已死,在齊王府裏卻故意不點破制止角蟒老怪,自是順水推舟,故意栽贓靈寶派,用心好生險惡!”
楚易丹田內那聲音哈哈笑道:“就憑李牛鼻子那點本事,也能讓寡人兵解?他早被寡人打得碎屍萬段、形神俱滅啦!”
“放屁!老妖怪,你是小母牛騎風箏——牛飛上天了!”楚易丹田內忽然又響起另一個高亮的聲音,喘著氣怒笑道:“道爺我壽與天齊,你區區一個老妖怪能奈我屁何!嘿嘿,將我肉身‘碎屍萬段’的,是這小子的黑毛驢兒,難道你居然自認是只小毛驢兒?可笑呀可笑!”
聲如洪雷,在洞窟裏轟然回蕩。
眾人聳然色變,紛紛失聲叫道:“太乙真人!”這一次的震驚更遠在先前之上。
楚易張口結舌。李芝儀沒有死!竟然也在自己丹田之中!想不到體內竟同時附入了一道一魔當世兩大散仙元神,而自己卻渾然不覺。
只聽楚狂歌打個哈哈,反唇相譏道:“好臭好臭!壽與天齊?你當自己是孫猴子嗎?若是孫猴子,又怎會被寡人打得元神出竅,狼狽不堪地掉入太乙元真鼎?閣下尊貴肉身又怎會被區區一隻毛驢撞得灰飛湮滅?可笑呀可笑!”
李芝儀“呸”了一聲,冷笑道:“豬八戒笑牛魔王——都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了!被毛驢撞得挫骨揚灰的好像不止我一人吧。嘿嘿,老妖怪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結果卻和道爺一起掉進了太乙元真鼎,果然高明啊高明!”
兩人在楚易體內舌槍唇箭,聽得楚易耳中嗡然,氣血翻湧,隱隱約約終於猜到了大概。
那夜鬼寺之中,這兩人必是激鬥得兩敗俱傷,元神雙雙離竅,一齊困入太乙元真鼎中,恰逢那時他帶著毛驢趕到寺廟,攪入混局。
毛驢歡鳴亂跑,無意之間撞開了兩人的肉身與太乙元真鼎,導致二人頃刻形銷骨滅,只剩下元神受困神器之中……
但他還是想不明白,那兩件神器為什麼會到了自己肚內,而兩人元神又為何到了此刻才顯形現身?
李芝儀的聲音,張思道生平也不知聽過多少遍,這一聽之下再無懷疑,心中又驚又怒。
太乙真人既然寄身於這楚舉子體內,自己適才逼死淩波仙子、嫁禍靈寶派、殘殺茅山修真的種種醜態必定都已落入他的眼中了。
事已至此,也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斬草除根,將“軒轅三寶”徹底佔為己有了。
他殺心大起,臉上卻不動聲色,嘆息道:“原來是李道兄!都說華山靈寶派與妖魔勾結,謀逆叛亂,思道原本還有些不信。現在親眼看見李道兄和楚妖人沆瀣一氣,共存一體,總算……唉,總算是疑竇盡消了。”
李芝儀怒極反笑:“他奶奶的,張思道,屎殼螂鑽進花生殼——你裝什麼臭好人(仁)?如果不是道爺我剛才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麼喪心病狂!虧你爹還敢給你起名‘思道’!哼,我看乾脆改名‘漲死’得了!”
楚易聽他說話如此俚俗粗鄙,與那夜所見的清奇俊逸的相貌頗不匹配,啼笑皆非之餘,又覺得痛快淋漓,大感親切,忍不住笑出聲來。
眾龍虎道士大怒,齊聲喝罵:“逆賊死到臨頭,還敢口出不遜之言!天師動一動手指頭,就叫你燒成一塊黑炭!”
“靈寶派大逆不道,遲早滿門抄斬。商老虔婆已經自己了斷,老頭子,識相的話趕緊在爐裏一頭撞死,免受淩遲之苦!”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一群有眼無珠的笨蛋,也不想想淩波仙子什麼脾氣?如果真是她,豈會自己了斷?嘿嘿,見了瘌痢頭,就燒香叫佛陀。被天仙派的邪魔妖女耍得團團亂轉,還自以為得計,可笑啊可笑!”
眾道士心中一凜,大感不妙,紛紛轉頭望去,只見那兩個靈寶道姑依舊躺臥在血泊中,而淩波仙子赫然已不見蹤影!
就在這時,洞外忽然傳來一陣咯咯嬌笑聲:“承蒙太乙真人誇獎,翩翩愧不敢當。嘻嘻,張天師看見寶貝,眼睛都瞪得直啦,哪還顧得上分辨淩波仙子是真是假,是死是活?”聲音甜脆妖媚,赫然正是蕭翩翩。
楚易心神大震:“原來那淩波仙子竟然是這妖女喬化而成!難怪洞中會無緣無故多出一個道姑來!”
張思道驚怒交加,電光石火之間,一切全都明白了,他生平只見過商歌幾次,每次都相隔甚遠,因此她的容貌只隱約記得一些輪廓。先前看見靈寶道姑稱那中年道姑師尊,唐夢杳又叫她名號,便沒怎麼懷疑。
雖然後來察覺到“商歌”經脈滯堵,真氣遠沒有“散仙”級那麼充沛,但還以為是因為她受了傷的緣故,心底暗自幸災樂禍。
發現天地洪爐後,他和天師道眾急於殺死所有絆腳石,將這修真第一至寶據為己有,貪慾熏心,乃至蒙蔽了眼睛。
所以當翩翩以魔門的“死生大法”裝死之時,他還順理成章地認為,商歌性情剛烈,不堪受辱而自盡,並未仔細查探。
否則以他的眼力、念力,縱然翩翩裝得再像,又豈會看不出半分破綻?
翩翩發現李芝儀、楚狂歌二人未死,立知不妙,乘亂逃之夭夭。
張思道卻為找到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兩大神器而狂喜不禁,連她何時溜之大吉也絲毫沒有察覺。
張思道臉色青白不定,越想越怒,唐夢杳見識尚淺,倒也罷了,他堂堂龍虎天師、道門散仙,竟被一個真仙級的妖女玩弄於股掌之間。
一世英名,今天可謂毀了個乾淨。
幸虧他進洞之時,早有防備,讓龍虎八真中的紀雲、張太遠率領八名弟子留守洞外隱秘之處。當下朝著洞外喝道:“四真、七真,速速將那妖女拿下!”喊了兩遍,洞外杳無人應。
卻聽翩翩吃吃笑道:“哎喲,天師叫的是兩位胖子道爺嗎?他們腦袋被割掉啦,只怕是聽不見了,你若是要,我這就撿了給你。”
“呼!”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從甬洞裏淩空飛出,骨碌碌地滾落到張思道的腳邊,正是紀雲、張太遠二人。
眾龍虎道士大駭,炸開了鍋似的驚呼、怒罵,幾個性情莽撞的年青道士,更是激動難抑,拔劍就欲衝出。
“站住!”張思道喝止眾人,冷冷道:“這妖女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殺了四真、七真,外面必定還有妖魔伏兵,你們這麼出去,是想貿然送死嗎?”
翩翩甜聲笑道:“張天師的膽子何時變得這麼小啦?我們這些妖魔小怪,你們又何必放在眼裏?”
話音方落,洞外響起喧天徹地的呼號聲,陰慘淒厲,飄忽遊蕩,仿佛萬鬼齊哭,群魔齊嘯。凝神細聽,四面八方到處都是,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妖魔。
眾人心中大寒,面面相覷,雞皮疙瘩接連泛起。
楚易駭然忖道:“原來這些妖魔早有計劃,故意讓那角蟒老怪將道門眾人引入洞裏,挑撥他們自相殘殺,然後再來個甕中捉鱉,揀現成便宜。”
但隱隱之中,楚易覺得似乎還沒有這麼簡單。如果妖魔只是為了將他們誘入洞中,為何起初遲遲不將他們引入?翩翩又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留在洞內假扮淩波仙子?難道僅僅為了裝死之後,乘其不備偷襲暗算嗎?
正自揣測,卻聽張思道高聲道:“九宸仙子,聽說太乙天帝與令師相交甚篤,你就不怕本天師將他打得魂飛湮滅,難以向令師交代嗎?”
翩翩還未回話,楚狂歌已忍俊不禁,哈哈狂笑道:“牛鼻子啊牛鼻子,以你的小人之心,怎麼還度不了蛇蠍之腹?只要能得到‘軒轅三寶’,蕭太真連親娘都捨得殺了,何況是寡人?”
果聽翩翩咯咯嬌笑道:“太乙帝尊薄情寡義,我師尊恨不能食他肉,寢他皮,張天師若殺了他,師尊高興還不及呢!我這裡先替師尊謝過天師啦。”
張思道一時語塞,楚狂歌卻幸災樂禍地縱聲大笑,道:“妙極妙極,一夜之間,道門第一山就變成了道門第一墳場。我一介妖魔,能和道門三派在陰間大團圓,也算不枉此生……”
“團你奶奶個圓!”李芝儀截口罵了一聲,轉而朝張天師喝道:“張思道,眼下情勢非同尋常,咱們先攘外而後安內,有什麼仇怨,等過了今夜再說。你快解開唐丫頭的經脈,將這酸秀才從丹爐裏放出來,咱們一齊滅了這楚老妖怪,再聯手斬妖除魔!”
眾龍虎道士一凜,均覺大有道理。
李芝儀、唐夢杳一個是道門散仙,一個是真仙翹楚,洞外妖魔雖多,只要有這二人聯手相助,己方即使沒有勝算,逃生的機會至少可以大增。
當下眾人紛紛望向張思道,心懷期待。
張思道目光閃爍不定,沉吟不語,心想:“我在他眼前做了這些事,這老牛鼻子又豈能善罷甘休?何況以他貪婪嗇吝的性子,斷斷容不得外人知道天地洪爐的下落。錯過今日良機,要想得到軒轅三寶可就難於登天了!哼,妖魔縱然再多,我也能安然脫身。但放出這老牛鼻子,卻是後患無窮。”
剎那間,他心中轉過了萬千個念頭,終於決定放手一搏,森然道:“逆賊李芝儀,你和妖魔勾結,刺殺陛下,又設下這姦惡陷阱,戕害同道。我若放你出來,豈不是縱虎歸山,自尋死路嗎?”臉上一肅,喝道:“龍虎弟子聽令!寧可戰死華山,也絕不與妖魔逆賊妥協!先殺了這道門敗類,再合力衝出洞去,斬妖除魔!”正義凜然,氣衝雲霄。
眾龍虎道士心中雖然忐忑,口裏卻轟然應諾,紛紛叫道:“誅滅敗類,斬妖除魔!”
楚易一愣,想不到如此生死關頭,他還說得出這等顛倒黑白、不知廉恥的話來。
只有楚狂歌哈哈狂笑,連聲稱快。
李芝儀氣怒交加,哇哇大叫,半天才回神罵道:“我咧!‘漲死’,你還真是‘老太婆靠墻喝粥聽更梆——卑鄙(背壁)無恥(無齒)下流不知到了極(幾)點’!好!好!我看你怎麼活著走下華山!”
“這個就不敢勞李道兄操心了。”張思道長眉一挑,悠然道:“等我將李道兄與楚妖人的元嬰金丹煉燒出來,合著唐仙子的女貞元丹一齊吞下,再加上這軒轅三寶護體,就算洞外有十萬魔兵,又能奈我何?”
楚易聞言大駭。此刻李、楚二人的元嬰困在太乙元真鼎內,太乙元真鼎又藏在乾坤元罡壺中,乾坤元罡壺在他的丹田裏,而他又在天地洪爐中。
從某種意義來說,他與兩大神器就像這丹爐內的懸胎藥鼎,重重相套,而李、楚兩人的元嬰就像是金丹仙丸。再難提煉的金丹,也有九轉功成的時候。唯一不同之處在於,他可沒有爐內的青銅藥鼎那麼耐燒。
李芝儀怒笑道:“做你奶奶的春秋大夢!這酸秀才體內有兩大法寶守護,你能燒掉幾根毫毛就算你本事!”
張思道微微一笑道:“是嗎?倘若如此,這天地洪爐我不要也罷。多說無益,咱們騎著毛驢兒看道經,走著瞧吧。”
說著從袖中取出一面三寸來長的芭蕉銅扇,默念法訣,“呼”地一聲,銅扇碧光閃耀,越變越大。
李芝儀“咦”了一聲,又驚又怒道:“這不是南海木道人的巽風震雷扇嗎?怎麼會到了你手裏?他奶奶的,敢情木道人不是死在魔門妖類手裏,而是死在你這龜兒子劍下!”
“李道兄此言差矣。修道之人,死不死的多不中聽。我幫他屍解得道,渡過大劫,他應該感謝我才是。這扇子就當是謝禮。”
張思道笑咪咪地神色自若,右手一翻,掌心中又多了六顆赤紅色的珠子,彤光流離,燦燦奪目,彼此觸碰之時,火星四竄,隱隱有風雷咆哮之聲。
李芝儀吼道:“六一離火珠!原來崑崙雙真也是死在你手上的!他奶奶的,你……你……”狂怒之下,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楚狂歌大笑道:“老牛鼻子,‘謀寶害命,栽贓嫁禍’不是你們道門正派常幹的手段嗎?一丘之貉,半斤八兩,你可別說你從沒做過!”
張思道微笑道:“楚天帝所言極是。李道兄,你打著降妖除魔的旗號,搶走的寶貝可比我多得多啦。不過你放心,等我幫你兵解之後,你的那些法寶,我也會好生照料的。”話音方落,指尖一彈,六一離火珠呼嘯著射入銅爐的饕餮巨口內,火焰頓時變成刺目的藍紫色。
在龍虎道士吶喊聲中,張思道雙手緊握巽風震雷扇,猛力一揮。
“呼!”
銀白色的氣浪狂飆似的急衝而出,爐火頓時轟然高竄,直衝洞頂。
楚易眼前一紅,熾熱攻心,鼻中立時聞到一股自己血肉焦臭之氣。心中大駭:“難道我當真要死在這煉丹爐中了嗎?”
剎那之間,晏小仙那清麗的笑靨突然閃過眼前,想起她同生共死的誓言,心中頓時一陣大痛:“不知此時此刻,她又在哪?”
丹田內,楚狂歌卻幸災樂禍,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堂堂一個太乙真人、靈寶散仙,想不到竟要死在自己的同道中人手裏了。不知這叫不叫做‘狗咬狗,一嘴毛’呢?”
李芝儀狂怒至極,厲聲大喝道:“住口!老妖怪,現在咱倆同在一條船上,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他奶奶的,若不想和我死在一塊兒,咱們就得同力合作,打通這窮酸秀才的經脈,靈神合一,一起衝出丹爐!”
楚狂歌狂笑道:“好!今日寡人就破例和你這牛鼻子合作一次。等出了這鼎爐,咱們再大戰三百回合,瞧瞧究竟是誰碎屍萬段,形神俱滅!”
李芝儀大喜,喝道:“一言為定!到時誰死誰活,便知分曉!”
楚狂歌嘿嘿一笑,叫道:“牛鼻子,我打通他任脈,你打通他的督脈,然後一起暢行奇經八脈、十二經絡,再衝開他的泥丸宮,將他變成散仙金身!”
話音方落,楚易只覺氣海急速旋轉,驀地噴湧起兩道磅薄真氣,如滔滔怒潮轟然狂卷,分別湧入他會陰、長強二穴,既而沿著胸腹、脊柱洶洶奔衝。
楚、李二人長嘯不絕,那兩股狂猛真氣時分時合,縱橫交錯,在楚易體內如驚濤駭浪,席捲周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8:42
第十三章 狻猊猛獸吐饞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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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鬼哭狼嚎之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聽來漫山遍野皆是,令人毛骨悚然。
眾龍虎道士結成八卦劍陣,將天地洪爐團團圍在中心,七十餘柄長劍斜斜外指,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喘。
張思道衣裳獵獵鼓舞,芭蕉銅扇急速揮舞,銀白色的真氣滔滔不絕地在銅爐四周盤繞飛旋。
爐火熊熊,青紫色的火舌發狂地燒舔著九腳煉丹爐,將洞窟四壁熏得灰黑。
爐內,楚易盤腿閉目,周身鼓起一團紫光,圍繞著爐心的懸丹鼎團團飛轉。
他起初還覺得燒灼難耐,但到了後來,體內真氣蓬然鼓舞,所經之處,氣血疏通活絡,說不出的暢快淋漓,爐內那熾熱高溫反倒覺察不出了。
這時,洞外突然響起兩聲妖邪詭異的號角,淒厲破雲,就像是兩隻兇獸在狂喜而又暴怒地對峙嘶吼。
剎那之間,猛獸的咆哮聲競相響起,此起彼伏,越來越多,隨著號角高亢的節奏,洶洶激越,響徹華山。
號角聲、獸吼聲、鳥啼聲、蹄掌擊地的奔跑聲、翅膀扇動聲……交織成混亂而又磅薄的轟鳴,排山倒海,一浪高過一浪,衝擊著眾人的耳膜。
垂幔亂舞,石桌、玉床……嗡嗡震動,整個洞窟都開始微微地搖晃起來,越來越劇烈。土石灰塵簌簌如雨,濛濛一片。
眾道士面面相覷,冷汗淋漓,但一步也不敢移動。
楚狂歌“咦”了一聲,長笑道:“妙極妙極,老朋友越來越多啦。‘蠱樂喧闐、符獸雙全’浪穹姐妹,南疆一別,寡人想你們想得緊哪。你們這次又編了什麼新曲兒?吹來讓寡人聽聽。”
轟鳴聲中,只聽兩個女子齊聲笑道:“呸,你這天下第一薄情郎,也會記得我們嗎?新曲兒沒有,只有一支《番女怨》,楚郎敢不敢聽呀?”
聲音清甜柔媚,婉轉動聽,只是腔調、咬字頗為生澀,像是南疆蠻女。
龍虎眾道心中怦然一跳,旋即大凜:“原來是她們!難怪獸群聲勢如此浩大。”
這對雙胞胎蠻女一個叫浪穹惜玉,一個浪穹憐香,原是南蠻六詔中浪穹王的公主。
蒙捨族吞併六詔後,二女流亡吐蕃,投入魔門金母元君座下,學了一身驚世駭俗的妖法邪術,尤其精擅蠱術、禦獸,因此人稱“蠱樂喧闐、符獸雙全”。
近年來二女風頭極健,雖仍比不上蕭翩翩,但也是魔門十六仙中聲名赫赫的人物。
楚狂歌笑道:“兩位公主美如天仙,就算有怨,也應該吹一曲《謫仙怨》、《昭君怨》才是,或者《惜雙嬌》、《獻仙音》,那才更加名副其實……”
又聽一個沙啞尖細的聲音陰惻惻地笑道:“姓楚的,死到臨頭還敢故作風流,胡言調笑,等天地洪爐燒你個《滿江紅》,你就只能唱唱《山鬼謠》了!”
楚狂歌笑道:“這位說話陰陽怪氣、腎虧脾虛的,一定就是北極老祖了。閣下命不久長,還不遠萬裡,專程到華山來為寡人唱《山鬼謠》,嘿嘿,這等情意可真讓寡人受之不起吶。”
楚狂歌一邊以意禦氣,綿綿不絕地將真氣遊走楚易全身經脈,一邊談笑風生,片刻之間便與洞外的魔門妖人招呼了一遍。
其中大半妖女竟似都和他有過曖昧往事,酸言蜜語層出不窮,動輒呼之負心漢、薄情郎,憐怨交陳,愛恨難分。
那些男性妖魔或是叱罵呵責,或是冷嘲熱諷,一言以蔽之,對他都是咬牙切齒,恨之入骨。楚狂歌則嬉笑怒罵,怡然自得。
李芝儀失笑道:“他奶奶的,老妖怪,想不到你不僅是道門的眼中釘,還是魔門的肉中刺。嘿嘿,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做人做到你這份上,真是失敗透頂了!”
楚狂歌不以為忤,哈哈大笑道:“平生何懼鬼神怒,不遭天妒是庸才。寡人本來就不是做人的,而是做神仙。既是要做神仙,圖的便是逍遙自在,我行我素。天下人罵得越兇,寡人就越是快活。”
眾龍虎道士卻沒他這般逍遙快活,心怦怦劇跳,越聽越是驚駭氣餒。偌大華山之上,竟似乎聚集了魔門將近一半的妖人邪派。
他們大多都是龍虎山靈人級以上的弟子,生平見識也不算少了,但這等群魔亂舞、萬獸聚集的場面實是聞所未聞。
楚易心中駭然,暗想:“奇怪,這些魔門妖人個個都是兇狂暴戾之徒,為何甘心聽從天仙門蕭妖女的調遣,齊聚華山?都說魔門一盤散沙、爾虞我詐,但以今夜來看,除了這楚狂歌自大囂狂,惹雙方嫉恨之外,魔門竟比道門還要團結。”
群魔桀桀呼號聲中,只有張思道氣定神閒,恍然不聞,他盤腿懸空,繞著天地洪爐團團飛轉,手裏緊握著芭蕉銅扇,越揮越快。
火焰熊熊高竄,舔噬著青銅九腳丹爐。
爐內,楚易與張思道逆向盤旋飛轉,體內霓光四射飛舞,將整個洞窟映得姹紫嫣紅,變幻不定。
楚易越轉越快,周圍什麼也看不清了,只覺得兩道氣流在體內滾滾奔騰,越來越兇猛,越來越澎湃。
忽聽楚狂歌、李芝儀齊聲喝道:“開三關,通三田,河車運轉,玄牝修仙!”
“噗噗”連聲,楚易周身霓光大作,一道赤光、一道碧芒從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罡壺裏怒射而出,雙雙纏繞飛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連衝開尾閭、夾脊、玉枕三關,直灌腦頂泥丸宮。
“轟!”
楚易眼前一亮,如金光萬道,醍醐灌頂,原本紛亂混沌的神識頓時變得說不出的清甘涼爽。
那兩股真氣在頭頂吞吐鼓舞了剎那,突然又折轉急衝而下,呼嘯不絕,穿過黃庭宮,直灌氣海丹田。
瞬息之間,上、中、下丹田亦轟然貫通,氣神兩暢。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只是便宜了這窮酸秀才,白白賺了一具散仙金身!”
笑聲中,兩股真氣在楚易任督二脈之間飛速迴旋運轉,越來越洶洶強猛。陰陽二脈既通,周身經絡自然隨之通暢舒爽。
楚易神清氣爽,周身充盈著使不完的氣力,飄飄欲仙,那滋味奇妙已極。
他又驚又喜,驀地明白自己稀裏糊塗之間,竟已被這道魔兩大散仙合力打通玄竅、泥丸,得到天下修真夢寐以求的散仙金身!
修真要想修練成長生不死的散仙,通常必須先修氣練神,將體內真元練成元嬰內丹,而後才能借此打通頭頂泥丸宮,靈神脫竅,逍遙於三界之間。
但楚易此刻的情形極為特殊,順序完全顛倒。他自己尚未修練成純粹的道家元嬰以及足夠強沛的真氣,反倒賴助外力,先被打通了泥丸宮及周身經脈,得到散仙之身。
只因楚狂歌、李芝儀的元嬰被困囿在太乙元真鼎內,而太乙元真鼎又藏於楚易的丹田之中。
兩人要想保得自己元嬰不被天地洪爐燒煉為金丹,只有先便宜楚易,合力將他變成散仙之身,然後才能靈神感應,突破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罡壺的困囿,盡可能地發揮楚易肉身的威力,伺機逃出銅爐。
更幸運的是,楚易之前被晏小仙的銘心刻骨釘洗髓換骨,經脈、骨骼都遠勝常人,體內又有兩大神器庇護,因此雖在烈火丹爐中燒煉了許久,卻反而因禍得福,成就了一身銅筋鐵骨。
如此良胚,再由這當世兩大散仙聯手改造,可謂點鐵成金,事半功倍。
眾人哄然,心中無不驚怒妒恨。
張思道目中殺機大作,銅扇狂舞,丹爐頓時變成赤紅色,白煙絲絲蒸騰。
眼看楚易經脈通暢,散仙之身已成,楚狂歌縱聲狂笑道:“看我齊天大聖一腳踢翻煉丹爐,大鬧天空!”
李芝儀吃了一驚,叫道:“老妖怪,不可……”
話聲剛起,楚易丹田內已湧起一股真氣,狂濤似的直衝腳底,身不由己地翻身倒懸,飛起一腳,重重踹擊在銅爐頂蓋邊緣。
“轟隆!”
紫光迸爆,洞窟劇震,火焰沖天亂舞。
震耳欲聾聲中,銅爐巍然不動,一團姹紫嫣紅的氣浪光輪卻透過爐壁,轟然飛旋而出,漣漪似的迸飛擴散。
眾道士眼前一黑,喉中腥甜,背心如被狂潮猛擊,紛紛踉蹌前衝。
四五個真氣最弱的龍虎道士慘叫著拔地翻飛,重重地摔撞在洞壁上,頓時腦裂骨折,紅白交迸。
劍陣霎時大亂。
人群之中,只有張思道微微一晃,立即穩住身形,但體內也是一陣氣息翻湧,幾欲窒息,心中驚怒不已:“這妖魔尚在爐內就有如此手段,倘若放他出來,又有誰能降得住他?”殺機更盛。
爐內氣浪滔滔,洶洶反震。
楚易眼前一花,耳中仿佛有萬千個焦雷轟然並奏,周身如遭電擊,酥麻震痺,又像是被萬鈞巨力陡然從四面八方瘋狂擠壓,骨骼幾欲寸寸迸裂,劇痛難言。
驚駭之中,只聽楚狂歌哈哈長笑,道:“妙極妙極!這銅爐吃寡人一腳,居然紋絲不動,看來果真是天地洪爐!”
“廢話!老妖怪你再踢一腳,這小子就先散架了!”李芝儀罵了幾句,叫道:“東南西北,借勢隨形!”
楚易渾身一輕,所有力氣突然消失得一乾二淨,整個人猶如狂風中的落葉,巨浪中的飄萍,輕飄飄任爾東西。
說也奇怪,這麼一來,周圍重壓之力陡然消減,只是身不由己地隨著反震亂竄的氣浪,在爐內上下跌宕,左右扶搖。
他正又奇又喜,似有所悟,洞外又傳來翩翩的脆笑聲:“太乙真人、帝尊陛下,天地洪爐乃是天下第一神器,又是軒轅黃帝親設的封印,如果沒有解印訣,即便有通天神力也動不了分毫。你們就別白費力氣瞎折騰啦!”
張思道心念一動:“解印訣?”驀地想起三個月前,在興慶宮大同殿裏無意中瞥見的那本《太清道藏秘編》。那密卷中不僅摹畫了天地洪爐的形狀,在其畫像邊上,還用上古文字寫了幾行密咒,想必就是解印訣了!
此刻妖魔虎視眈眈,隨時都可能發起猛攻,而李芝儀與楚狂歌又打通了楚易的泥丸宮,靈神合一,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將他們燒煉成元嬰金丹。
只要能想起天地洪爐的解印訣,他就可以將神爐隨意變化,帶著它衝出重圍,離開這凶險之地。等到了安全所在,再慢慢地收拾爐內的三人不遲……
霎時之間,計議已定。
張思道屏息凝神,苦苦追憶。那幾行密咒如電光石火,在他腦海裏一一飛閃而過,心中狂喜欲爆,激動之下,周身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洞外,翩翩笑道:“各位神門前輩都來齊啦,太乙帝尊也敘過舊啦。張天師,你再躲著不出來,浪穹公主可就要讓這些鳥獸蟲蛇進洞去和你們玩耍了……”
話音未落,張思道再也按捺不住,驀地爆發出一陣尖利的大笑,翻身飛舞,凝空振臂狂呼:“來吧!只管來吧!別說是你們這些妖魔小丑,現在就算來十萬天兵,本天師也照單全收!哈哈哈哈……”
只見他突然之間面目扭曲,形如瘋狂,與平時那風雅從容的姿態判若兩人。
眾龍虎道士無不瞠目,又驚又怕,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芝儀一怔,哈哈笑道:“瘋了瘋了。他奶奶的,道爺我還沒怎麼呢,你倒先瘋了……”
“瘋你奶奶個頭!”
張思道倏地轉過頭來,雙眼盯著楚易,獰笑道:“等天師我收齊軒轅六寶,一統道門,白日飛升,你就知道瘋的究竟是誰了!”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縱聲長嘯,淩空踏罡步鬥,反手拔出縛魔龍骨劍,銀光飛舞,對著天地洪爐急速畫符,口中默念解印訣。
“當!”
劍光指處,那一直紋絲不動的九腳青銅丹爐突然微微一震,發出一聲清脆的顫音。
楚狂歌、李芝儀二人“咦”了一聲,驚駭莫名,終於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這密咒果然是解印訣!”
張思道心中狂喜,凝神屏除雜念,繼續舞劍禦氣,一字字地默誦咒語。
“噹噹”之聲不絕於耳,銅爐晃動得越來越厲害,碧光流離閃耀,片刻間,九隻銅腳已有四隻離地抬起。
眾人哄然驚呼,既而鴉雀無聲。
一時間,洞外的呼號、獸吼、轟鳴……全都聽不見了。
眾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丹爐,心跳、呼吸仿佛都已頓止。
張思道口唇翕動,念力、真氣滔滔集聚,銅爐四周籠罩起耀眼的銀白光暈。百餘字的咒語已讀到最後幾句,但越到後面越是吃力,來自銅爐的封印力量,仿佛三山五嶽壓負全身,令他透不過氣來。
他長劍越舞越慢,大汗淋漓,手臂、指尖不住顫抖,寶劍嗡嗡直震,幾次三番差點脫手飛出。
“咯嚓”一聲,銅爐下方的丹壇築臺倏地裂開一條長縫,一道金光破舞而出,照得青銅丹爐燦燦生輝,如鍍黃金。
天地洪爐劇震不止,裂縫急劇擴大,滾滾金光刺得楚易雙眼酸疼,無法直視。隱隱之中,他似乎聽見那裂縫之下傳來若有若無的奇怪聲音,像是咆哮,又像是呻吟,心中大凜,突然湧起強烈的不祥之感。
幾在同一瞬間,張思道目中精光爆射,舌綻春雷,奮起周身真氣,大聲喝道:“……鋼成地指,華芳那剎!天地洪爐,敕!”
劍芒如閃電,轟然刺入丹壇裂縫之中。
“呼!”
銀芒、金光轟然鼓舞,蘑菇雲似的重重翻湧,將整個丹壇高高掀起,轟然鼓脹。
“哧哧”連聲,丹壇築臺倏地龜裂,無數巨縫蜿蜒縱橫。
萬千道赤艷光線如朝陽破曉,赤蛇狂舞,從下方怒射沖天,將金銀光團刺穿得千瘡百孔。
“轟隆隆!”
丹壇霎時間爆散為無數的石塊泥土,流星箭雨似的呼嘯炸射!
紅光沖天迸飛,如巖漿噴薄,洞窟內姹紫嫣紅,既而熾白一片。
眾人眼前一花,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覺得一股強大的難以形容的狂潮巨浪,劈頭蓋腦地洶湧卷來,呼吸一窒,紛紛拔地倒飛。
地動山搖,震耳欲聾,“咻咻”之聲不絕於耳。
許多龍虎道士身在半空,還未回過神來,便被流石飛彈霍然洞穿,瞬間打成了篩子,狂呼慘叫。
楚易在爐內東倒西歪,翻騰跌宕,雖有兩大散仙護體,但丹壇裂洞中爆湧開來的驚人氣浪還是令他感到難以言狀的緊迫壓力,難受至極。
張天師黃袍獵獵鼓舞,凝立於狂風氣浪之中,心中激動狂喜,對於弟子的悲呼慘叫竟聽若罔聞,哈哈大笑道:“軒轅三寶!軒轅三寶從此歸我張思道所有!”
他長劍銀光似電,再度遙遙指向煉丹爐,喝念法訣道:“乾坤造化,大小如意……”
銅爐碧光大熾,硬生生停止旋轉,隨著咒語寸寸縮小。
李芝儀、楚狂歌二人雖然神功絕頂,此時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天地銅爐被張天師一點一點地控制,怒罵不已。
“嗷——嗚——”
就在這時,洞窟正中的裂洞裏轟然傳出一聲震天動地的獸吼咆哮,如驚雷霹靂,震得眾人心神劇顫,離得最近的幾個龍虎道士腦中嗡地一響,抱頭嘶聲慘叫,耳中、鼻中、口中血箭激射,就連眼珠也一起飛了出來!
幾在同時,洞窟中驀地響起眾多猛獸咆哮之聲,此起彼落,猶如滾滾春雷,驚天動地。
聲浪滾滾,頓時在洞窟內引起新一輪的轟隆巨震,這次震動竟比之前更加猛烈。四壁崩裂,巨石滾滾砸落,山腹仿佛隨時都將坍塌一般。
眾道士大駭,心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一個念頭:“這洞底究竟藏了什麼妖魔,這等厲害!”紛紛撕下布幅塞住耳朵,背靠背凝神戒備。
突然有人怖聲叫道:“快……快看那些鐘乳石!”
楚易循聲望去,心中大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這十七年之中,從未見過這等壯觀奇詭,而又不可思議的景象。
山洞中的鐘乳石竟變成了活生生的兇禽猛獸!
那些驚濤駭浪似的狂吼居然是由這些石頭髮出的!
眾人目瞪口呆,宛如夢魘。
混亂中,隱隱聽見洞外號角長吹,鼓聲激奏,魔門眾人爆發出雷鳴似的歡呼吶喊,整齊劃一,一浪高過一浪。
楚易凝神細聽,魔門群妖似乎在高聲齊呼著一首歌謠:
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蘇,三十三天變顏色……
楚易體內真氣突然一岔,只聽李芝儀、楚狂歌齊齊駭然驚呼:“是了!四靈封印!天地洪爐就是四靈封印!”
聽得此言,張思道腦中轟然一震,虎口酥麻,長劍險些脫手,噴出一口鮮血,身不由己地翻身後跌。
“不錯。天地洪爐就是四靈封印!可惜你們知道得太遲啦。”翩翩施展天仙獻音大法,咯咯脆笑,一字字地柔聲道:“多謝張天師不畏天譴,替我們打開了四靈封印,這等捨己為人的精神讓我們好生感動!”
群魔桀桀狂笑,漫山遍野齊聲叫道:“多謝張天師不畏天譴,捨己為人,成為幾千年來神門第一功臣!”
張思道張口結舌,笑容凝結,一張臉突然變得慘無人色。原來的狂喜、得意、貪婪……諸多表情蕩然無存,雙目中滿是無窮無盡的驚駭、恐懼、不信與悔恨。
眾人如被焦雷當頭所劈,盡皆呆住,簌簌發抖。
楚易驚詫駭訝,忖想:“不知四靈封印是什麼?竟讓大家變得這麼害怕,魔門這般歡喜?難道……”
靈光一閃,他突然想起這四靈封印是什麼了!
傳說軒轅黃帝統一大荒後,金、木、水、火四族想要恢復古制,於是結盟叛亂。
四族四大神為了戰勝無敵的黃帝,不惜吸納四族二十八隻神禽兇獸,併入自己獸身,組合成“四靈神獸”,一時所向披靡,連破土族大軍。
盟軍包圍土族陽虛城,展開決戰。軒轅黃帝力挽狂瀾,孤身擊潰四神所化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將它們重新分化瓦解為二十八兇獸,封印鎮伏。
軒轅黃帝升仙之後,分封眾神。四神、二十八兇獸各被封為四靈、二十八星宿。因此這封印又被稱為“四靈二十八宿印”。
傳說封印一旦解開,妖獸重生,四靈咆哮,甚至魔神蚩尤也將甦醒,不僅天下大亂,就連仙界也會經歷一場空前浩劫。
解印之人亦會因此遭受天譴,萬劫不得重生。
正因如此,軒轅黃帝將封印藏在極為隱秘之地,數千年來始終沒有人能找到。
只是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四靈封印竟然就是天地洪爐,封鎮於華山蓮花峰的山腹之中。
更沒想到的是,這個封印居然會由道門散仙張天師親手打開。
楚易終於明白角蟒魔祖為什麼要行刺皇帝,將道門眾人引到這裡了。
魔門處心積慮,不僅是為了挑撥離間,重創道門,奪取軒轅六寶,最重要的,是為了打開四靈封印,禍亂天下,重建三界秩序。
一夜之間,魔門兵不血刃,就接連重創了道門三派,解開二十八宿印,將華山變成了他們狂歡慶典的祭臺。
剎那間,洞裏所有的慘叫狂呼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震耳轟鳴與怪獸咆哮,以及洞外那模糊而歡躍的喧囂。
“轟隆隆!”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震,洞壁迅速龜裂,地縫擴大,轟地一聲,對面的一個側洞率先崩塌。兩個道士避之不及,哼也來不及哼上一聲,便被掩埋其中。
獸吼如狂,波光晃動,二十八兇獸即將破壁衝出。
眾龍虎道士如夢初醒,恐懼已達極點,面面相覷了片刻,終於崩潰,紛紛狂呼大叫著奪路而逃,潮水似的向甬洞衝去。
生死關頭,眾人絲毫不顧同門情誼,相互推搡、踐踏,甚至白刃相向。
鮮血噴飛,慘叫疊起,狹窄的甬洞口很快便屍積如丘。
張思道對這一切視若不見,面如土色,呆呆地坐在地上,只是不住地喃喃道:“天譴?天譴?萬劫不復?”
兩鬢斑斑,鬍鬚花白,青絲童顏轉眼成了雞皮鶴發。剎那之間,他竟仿佛蒼老了幾十歲。
楚易對這虛偽陰險的道士雖然極為鄙視厭憎,但此時見他這等狀況,心裏不由起了幾絲憐憫之意,暗自嘆了口氣,心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不是你心起貪念,想方設法殘害同道,奪人至寶,又怎會淪落如此田地?”
丹田內,楚狂歌哈哈大笑道:“眼前報,來得快。這破老天、瞎老天今日總算開了一回眼!快哉快哉!”
張思道大怒,惡狠狠地盯著楚易,目中兇光爆射,看得楚易不寒而慄。
過了片刻,張思道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殺氣突然大斂,臉上一黯,閃過一絲古怪至極的表情,像是頹然絕望,又像是悔恨悲苦。
怔怔片刻,張思道啞聲怪笑,喃喃道:“楚狂歌,你說得不錯。張某這一百四十年來修氣不修心,許多行為與你這些妖魔無異。嘿嘿,今日有此下場,也是天劫報應。”
李芝儀喝道:“張思道,你既然有悔過之心,趁著大錯還未完全鑄成,快快打開天地洪爐,我們合力將二十八宿重新封印!”
張思道一震,旋即搖頭慘笑道:“遲了,太遲了。我為了解開封印,已經耗了大半真元,就算你與我合力封印,也不可能挽回局面了!”
李芝儀怒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不試又怎麼知道?他奶奶的,就算只有一成機會,我們也當竭力而為。”
張思道恍若不聞,突然隔空虛點,將唐夢杳的經脈一一解開,伏下身,“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
唐夢杳“啊”地一聲,正要避開,卻聽他慘然笑道:“唐掌門,張思道利欲熏心,不僅殺了貴派的二十幾名弟子,還妄圖玷污仙子清白,實是禽獸不如,就算是死上百回,也難抵罪。但眼下局勢緊急,禍亂又是由我而起,還請仙子暫留我一條性命,與這些妖魔血戰到底。”
唐夢杳心中一震,恨怒頓時消了大半,臉上暈紅泛起。剛要說話,丹壇裂洞轟然崩塌,塵土滾滾崩揚。
“呼!”一道紫艷熾光從煙塵裏怒爆衝出,盤旋狂舞,化作一條巨翼火蛇。
那怪蛇紅鱗如血,三隻綠眼滴溜溜直轉,猙獰地環顧四周,獠牙森森,發出嘶啞的怪吼。
“翼火蛇妖!是太古南荒的翼火蛇妖!”
眾人驚呼聲中,火蛇忽然血口暴張,長舌跳躍,一團烈火轟然怒射,撞入甬洞口的人群。
火光熊熊,焦臭刺鼻,四五個龍虎道士被火球撞飛出數丈開外,全身著火,淒聲慘呼,搖搖晃晃地僕倒在地,瞬間化為一堆焦骨。
其他道士魂飛魄散,竟顧不得反抗,紛紛抱頭鼠竄。
火蛇雙翼平展,嘶吼著俯衝而下,巨翼橫掃,頓時又有幾人骨折腦裂,摔入地洞之中,傳出淒厲驚怖的慘叫。
楚易心中駭然,李芝儀喝道:“張思道,事不宜遲,再婆婆媽媽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張思道此刻已經大為平靜,站起身,微微一笑道:“李道兄,太古二十八兇獸豈是憑你我二人之力所能封印?何況洞外還有那麼多妖魔,他們能坐視不理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快快離開此地,別做無謂的犧牲。這裡就交給我這萬劫不復的罪人好了。”說完默念法訣,手指飛舞輕彈,將一丈來高的天地洪爐縮化成巴掌大小。
楚易只覺得眼前青光閃耀,回過神時,自己已經隨著銅爐變成三寸大小,但周身卻無一絲不適之感,又驚又奇。
丹田內,李芝儀怒叫道:“他奶奶的,你這是做什麼?”
楚狂歌笑道:“老牛鼻子,這還用說嗎?他是怕寡人出來搗亂,所以株連並坐,把你也一起鎖在這裡面啦!”
張思道微笑道:“不錯,眼下李道兄和太乙天帝同處一體,變數太大。還是小心為好。”左手掏出龍虎六一神泥,均勻地塗抹在銅爐頂蓋邊緣,將每一絲縫隙都仔細填平。
而後他又從懷中取出一個杏黃色的玉印,和銅爐一起遞給唐夢杳,肅然道:“唐仙子,這是本門的天師印,還煩請你轉交給捨弟張飛羽。至於這軒轅三寶,就交給你令師虞夫人吧。請她分離出李真人的元嬰,保得楚公子平安。”
唐夢杳知道他死意已決,心下百感交集,蹙眉嘆道:“你……你……這又是何苦。”
張思道苦澀一笑,道:“以令師的威望和修為,定可以充份發揮軒轅三寶的法力,聯合道門,重新封印妖魔,平定這場大劫。”
頓了頓,凝視著唐夢杳,叮囑道:“只是在遇見令師之前,仙子切切不可打開銅爐。以免讓太乙天帝操縱了楚公子,奪走軒轅三寶。”
唐夢杳心中一凜,不由望了銅爐中赤條條的楚易一眼,臉上一紅,點頭答應。
這時,洞窟中又是一輪轟隆巨震,山壁接連崩塌,土石滾滾,餘下的十幾個龍虎道士如熱鍋上的螞蟻狂竄亂奔。
二十八兇獸中,已有三四隻破印重生。翼火蛇、奎木狼、玄水豹……兇狂咆哮著朝張思道等人圍攻而來。
“唐仙子,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張思道昂首提劍,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迷亂的幻影,心中卻突然變得一片澄明。
剎那之間,這一百多年的時光如走馬燈似的從眼前一一晃過。
那些許久未曾想起的人,那些遙遠如浮雲的往事,此時忽然變得如此清晰,在他眼前閃閃晃動,就像很多年前,當他還是孩子時,第一次登上龍虎山頂,看見漫天璀璨的星斗閃閃發光,隨著夏夜涼風搖曳浮動,仿佛一不小心就會簌簌掉落。
那曾經是一種令他多麼興奮、激動和幸福的感覺啊!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星辰,閉上眼睛就可以聽到仙人的話語。
那時,他曾經離仙界那麼的近!
此時抬起頭,頭頂已看不見星空,只有那片急速龜裂的石壁,仿佛一張張獰笑的巨口,時刻準備著將他吞噬。
在這即將崩塌的“天空”背後,將是永遠的黑暗,與萬劫不復的沉淪。
張思道心中恐懼、淒楚……五味翻雜,驀地忍住即將湧出的淚水,縱聲長嘯,叫道:“各位,今夜一別,再無相見之期。我用縛魔龍骨劍送你們一程。”
他大袖飄飄,銀白色的真氣如驚濤駭浪,奔卷怒舞,將眾妖獸逼退開來。
“叮——”
縛魔龍骨劍鏗然長吟,化為九段銀光,離散聚合,猶如一條銀龍迤儷飛騰,轉瞬之間,護送著唐夢杳衝入洞窟頂壁的裂洞,直破雲霄。
劍光舞處,石壁崩塌碎裂,露出一角湛藍如海的夜空。幾顆璀璨的星辰搖搖欲墜,美麗而寂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39:02
第十四章 北斗闌幹南斗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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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轟!”
蓮花峰頂,一道道絢麗的光浪呼嘯噴薄,劃破夜空。
寒風凜冽,如狂潮撲面。唐夢杳衣裳獵獵鼓舞,沿著北峰蒼龍嶺起伏飛掠,朝東面玉女峰疾衝而去。身邊銀光繚繞,縛魔龍骨劍緊緊追隨。
山搖地顫,碎石如雨,前方林濤洶湧起伏。隔著這麼遠,依然有石子破空激射,擦著她的臉頰疾飛而過。
“當啷啷!”
當她轉向之時,那九節劍鋒突然依次相撞,激濺起一串流麗奪目的銀光,變線拋飛,閃電似的朝著幽黑淒冷的山壑墜落。
唐夢杳“啊”地一聲,想要抄手奪回,已然不及。心中大震:“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張天師此時必已死了!”忍不住轉頭西眺。
深藍色的夜空中,那縱橫飛舞的漫天霓光像是繽紛怒放的煙花,映著皚皚雪色,將秀麗險峻的蓮花峰照得光怪陸離,妖艷而又神秘。
漫山遍野火光點點,鼓聲、號角聲、獸吼聲、吶喊聲、歡呼聲與西峰上陣陣崩塌、爆炸聲混雜一起,在群山之間轟隆回蕩。
唐夢杳孤零零地站在嶺脊上,朝西怔怔眺望了片刻,心緒淩亂,想著今夜發生的種種事情,想著枉死的道門各派弟子,突然感到一陣悲楚與恐懼,鼻中一酸,竟簌簌地掉下淚來。
衣袖內,楚易透過青銅丹爐的圓孔,看見掛在她尖尖下頜的晶瑩淚珠,心中一顫,沒來由地湧起憐惜之意。
丹田內,李芝儀哼了一聲,道:“唐丫頭,都已經是一派掌門了,還哭什麼鼻子?快打開銅爐,放師伯我出來。”
他自恃長輩,對道門其他派別的弟子說話時,向來都不客氣,今日雖在爐裏,派頭依舊。
唐夢杳臉上一紅,為難道:“李真人,不是夢杳不放你和楚公子出來。只是……只是……”
李芝儀不耐道:“只是什麼?有道爺在此,還怕楚老妖怪作亂嗎?再婆婆媽媽地不打開,等妖魔發現了,可就來不及啦。”
楚狂歌哈哈一笑道:“老牛鼻子,就憑張思道方才那有氣沒力的潛龍遁劍大法,你真以為能騙得過神門的幾千雙眼睛嗎?嘿嘿,寡人和你打個賭,現在偷偷跟在後頭,等著吞獨食兒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唐夢杳心中一凜,凝神四顧,四周雪崖桀立,樹影憧憧,一時也辨不清究竟有沒有妖魔隱藏其中。
李芝儀“呸”了一聲,冷笑道:“三九的雹子六月的雪——你就別指望了。嘿嘿,他們若真來了,別說唐丫頭和這小子,你自個兒也沒好果子吃。”
楚狂歌悠然道:“反正寡人沒什麼活頭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到了長安,死在虞華真那老太婆手裏,倒不如死在這山清水秀的華山,橫豎這兒還有美貌如花的唐仙子陪葬,寡人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半晌,他嘆了口氣,喃喃又道:“今夜風清月明,佳人相伴,寡人雅興大發,不如高歌一首《十八摸》吧,看看方圓十裡有沒有知音。”
唐夢杳雙靨飛紅,又羞又惱,知道此人素來囂狂無忌,沒有不敢做的事兒。真要讓他放開嗓門,吼上兩聲,別說魔門群妖了,十裡內的母貓都得讓他招來。奈何身上沒有什麼隔音法寶,即使有,要想擋住這魔門散仙的歌喉,也是難如登天。當下忍著怒氣,低聲道:“楚狂歌,你想怎樣?”
楚狂歌笑道:“‘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華山離京城雖然不過兩百餘裏,但妖魔當道,仙子要想平安抵達,可不是容易的事兒。寡人只想從這銅爐裏出來,和老牛鼻子一齊做仙子的護花使者。等到了長安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這利人利己的事,仙子做做何妨?”
李芝儀哼了一聲,冷笑不語。
前途險惡,夜長夢多。他雖與太乙天帝殊死對立,但此刻同處一體,都巴望著早點從天地洪爐裏出來。與妖魔血戰而死倒也罷了,若稀裏糊塗地死在爐內,那才叫冤枉。
楚易心中大跳,豎耳傾聽。
唐夢杳咬著唇,沉吟不語,心想若不放他出來,他當真吼上幾聲,將漫山妖魔引來,自己便是插翅也難飛了,但若放他出來,萬一連李芝儀也制他不住,被他搶走了軒轅三寶,魔門豈不是如虎添翼?
她性情溫柔軟弱,原就有些優柔寡斷,遇到這等重大抉擇,更是躊躇難決。
就在這時,一股凜冽殺氣忽然排山倒海地從身後猛襲而來!
只聽一個少女咯咯笑道:“太乙天帝最喜歡甜言蜜語哄人開心,唐仙子千萬別上了他的當。”
眾人一沉,那聲音甜脆嬌媚,正是九宸仙子蕭翩翩!
楚狂歌、李芝儀齊聲喝道:“蹲下!”
唐夢杳心中大凜,下意識地伏身急衝,“咻咻!”一道耀眼霞光從她頭頂怒射衝過,轟然炸散,又驀地為一蓬五顏六色的巨大絲網,鋪天蓋地當頭兜下。
唐夢杳嬌叱一聲,長袖飛卷,太陰伏魔鏡怒放出數十道青光,硬生生將絲網打得繽紛迸散。
她閃電似的穿過空隙,翩然衝出絕嶺之外。
翩翩窮追不捨,咯咯笑道:“好大一條美人魚,可不能漏網逃脫了。”纖指捏訣彈舞,那絲網化為萬千霓光氣箭,漫天聚散離合,交錯呼嘯。
二女一前一後,沿著蒼龍嶺脊乘風飛翔,朝玉女峰急速掠去。
人影交錯,高低竄伏,霞光碧氣縱橫飛舞,時而交迸出重重絢麗的氣浪,煞是繽紛好看。
翩翩與唐夢杳都是道魔新一代的頂尖高手,實力原本相差無幾,但她機靈詭變,臨敵經驗遠在單純善良的唐夢杳之上。而且偷襲成功,搶儘先機,頓時將唐夢杳迫得毫無還手之力,連春水劍也無暇拔出,更別說熔化六一神泥,打開銅爐了。
李芝儀大急,罵道:“不開竅的傻丫頭,笨丫頭,再不放我們出來,你可就真要在黃泉路上聽老妖怪唱《十八摸》啦。”
楚狂歌哈哈笑道:“妙極妙極,看來唐仙子是鐵了心要和寡人結成黃泉鴛鴦啦。牛鼻子,等到了閻王殿,寡人請你喝喜酒便是。”
唐夢杳聽得心煩意亂,一咬牙,忖想:“罷了,橫豎都是一死,聽天由命就是!”一邊翩然閃避,一邊將右手壓在天地洪爐的頂蓋,運轉真氣,竭力熔化六一神泥。
翩翩笑道:“唉,忠言逆耳,唐仙子不聽我勸,那就別怪翩翩啦。”右手一揚,碧光刺目,青銅月牙鏟怒射衝出。
“嗷——嗚!”
半空突然炸響雷霆似的怒吼,青銅鏟幻光四射,陡然變作一條青螭巨龍,扭曲狂舞,龍尾堪堪擦著唐夢杳的右肩掃過。
“啊!”唐夢杳劇痛攻心,右手陡地一顫,天地洪爐頓時脫手衝出,呼呼旋轉。
眾人齊聲驚呼,二女雙雙搶去,氣浪兜卷,擊撞在銅爐上,竄起耀眼的絢光。
銅爐嗡嗡震動,天旋地轉,寒風滔滔,從爐壁圓孔衝卷而入。
一時間眼花繚亂,什麼也看不清楚,楚易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兒,緊張至極。
只聽“砰砰”幾聲悶響,唐夢杳顫聲低吟,似乎已被制住。又聽翩翩銀鈴似的笑道:“多謝仙子成全。”
楚易心中一沉,定睛再看時,銅爐果然已經到了蕭妖女冰雪般瑩白的手掌裏。
翩翩那雙純凈清澈的藍眸正驚喜地凝視著自己,笑靨如花,又是得意又是激動,就像一個好不容易討得了糖果的孩子。
翩翩眨了眨眼,嫣然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楚公子、太乙帝尊、李真人,我們又見面啦。”封住唐夢杳的經脈,提著她,朝玉女峰頂飛掠而去。
李芝儀失望至極,罵道:“他奶奶的,虞老太婆教出來的傻丫頭、笨丫頭、沒用丫頭,連個小妖女也打不過,氣死我啦!”
唐夢杳動彈不得,被他這般呵斥,眼圈一紅,想要強忍住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她雖是茅山新任掌門,卻畢竟只是個純真無邪的少女,素來深得虞夫人呵護疼愛,猶如空谷幽蘭,深海明珠,何曾受過什麼挫折?
一夜之間她接連遭受從未有過的挫敗和淩辱,又被這道門中極有威望的散仙前輩如此呵責,甚至連自己最敬重的師父也連帶挨了罵,心中之傷心難過、羞慚愧疚可以想見。
楚易大感不平,忍不住低頭怒道:“李真人,她已經盡力而為了。你身為長輩,怎能這麼苛刻?”
李芝儀呆了一呆,在他丹田內奇道:“他奶奶的,臭小子,我教訓道門晚輩,關你什麼事?”
楚狂歌哈哈笑道:“那還用說嗎?說在伊身,疼在他心。這小子剛和他的狐狸精妹妹分手不到一個時辰,居然又喜歡上了這位仙子姐姐。嘿嘿,喜新不厭舊,憐香又惜玉,很有寡人的風範。很好很好。”
楚易臉上一紅,大感狼狽。但聽他稱晏小仙為狐狸精,不由憤然道:“閣下說我也就罷了,但仙妹聰慧善良,何時得罪過你?何必出口傷人……”突然“啊”地一聲,想起天仙妖女知道晏小仙下落,再也顧不得其他,轉而朝銅爐外的翩翩叫道:“妖女,我仙妹呢?你將她抓到哪兒去了?”
翩翩咯咯一笑,也不理會,輕飄飄地落在一株巨大的無鱗松樹上。
松樹從絕壁橫斜逸出,積了厚厚的白雪,樹根盤虬,深入石壁。在瑩亮的月光裏,截然天半,顯得格外蒼勁雄奇。
翩翩穿過松枝,綠袖輕輕一拂,大風呼卷,松枝搖曳,雪沫濛濛迸散。交錯的樹根之間影影綽綽,隱約可以瞧見一個幽深洞穴。
李芝儀“咦”了一聲,大感驚詫,自己在玉女峰上修行了一百幾十年,從沒注意到這株捨身樹下竟還有這麼一個隱秘山洞。
只見兩個人影一閃,從那洞穴裏鑽了出來,朝翩翩恭行一禮,輕聲道:“掌門嗣主。”翠裳碧帶,姿容秀麗,都是天仙門妖女。
翩翩點了點頭,飄然抄掠,將唐夢杳交與二女,一齊步入洞穴。
楚易一凜:“這妖女不將我們帶往蓮花峰,來到這裡做什麼?難道仙妹被關在這懸崖密洞中?”心中頓時怦怦狂跳起來。
洞中漆黑森冷,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瀰漫著奇異的香味,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肅殺之氣。
翩翩方甫踏入,楚易心中便莫名地一顫,寒毛直乍,隱隱之中又是害怕又是興奮。
“叮!”
前方黑暗中,忽然跳起一道瑩綠的光芒,如春水流動,奪魂攝魄。
幾在同時,天地洪爐嗡然長震,碧光流離閃耀,通體透明。
楚易赤條條的身軀也被輝映得玲瓏剔透,宛如水晶。
眾人一凜,那兩個天仙門妖女“啊”地失聲叫道:“是……是天地洪爐!當真是天地洪爐!”又驚又喜,聲音顫抖變調。
“叮叮叮叮叮叮……”
震動聲急促悅耳,如泉水淙淙,琴箏密奏。黑暗中,那道翠光急速膨脹,瞬間化為一根綠光氣柱,滾滾盤旋鼓舞。
天地洪爐也隨之震顫不已,漸漸脫離翩翩手心,當空旋轉,碧綠的光輪一道道離甩飛舞,與那綠光氣柱交相輝映,照得洞內一片明亮。
距離那綠光越近,天地洪爐震動越劇,楚易凝神細探了片刻,終於看清那道綠光氣柱的中心,居然是一柄直插入地的青銅長劍。
劍柄是螺紋玉石,劍身如波浪,綠銹斑斑,震動之時,一道道寒芒如銀蛇竄舞,隱隱可以看見兩個上古文字閃耀其間。
楚易通古博今,對於上古文字頗有鑽研,低聲讀道:“天樞……”
“北斗神兵!”
“天樞寶劍!”
丹田內,幾乎是同時爆出李芝儀、楚狂歌的駭然驚呼。
楚易心中陡然大震,呼吸幾已頓止。難道這柄青銅長劍竟是上古神兵天樞劍?
北斗神兵是軒轅六寶之一,由天樞、天璇、天機、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柄神劍組成,聚散隨心,離合如意,素有天下第一神兵之稱。
傳說軒轅黃帝在崑崙山夜觀北斗,忽有感悟,從他所有的五族神兵中挑出七柄利器,親自投入天地洪爐煉製了九九八十一天,並以五族神獸的血祭劍,終於得到這北斗七大神兵。
神兵出爐,氣衝鬥牛,五族無不震懾,四海太平。
軒轅黃帝愛不釋手,又根據這北斗神兵,融合五族神功,親創了七套劍訣,刻在劍脊,是為北斗七訣,也就是傳說中“軒轅仙經”的“劍經”。
“不錯,這就是北斗神兵天樞劍。”
翩翩神采飛揚,素手托著銅爐,朝著青銅長劍飄然走去,嫣然道:“李真人在玉女峰頂修練了一百五十年,收斂了上百種法寶,可沒料到腳底下就踩著這柄天下第一的神兵利器吧?”
楚易丹田裏傳出李芝儀粗濁的喘息,半晌,才聽他沙啞著嗓子,夢囈似的說道:“他奶奶的,他奶奶的……如果早知道這仙劍就在我屁股底下,道爺我出恭也不敢蹲著了。”咬牙切齒,怪腔怪調,像是變了另一個人。
李芝儀雖是個稟性正直不阿的道門散仙,但對天下的法寶神兵卻有著不可抑制的收集癖好。
修道之初,不過是殺了妖魔之後,本著不暴殄天物的原則,才將其法寶順手牽羊。
但越到後來,這種收集欲越來越強烈,幾近貪婪變態。看到別人的法寶,每每便心癢難耐,渾身難受,無時無刻不想著將它佔為己有。
若是其他道門修真的法寶,出於自身道德信念,也只能苦苦強忍。但若是妖魔,那就老實不客氣,挖空心思也要兜入囊中。他斬妖除魔的大半動力就是源於這個。
因此李芝儀被魔門中人視為最可恨、最可憎、最可怕的“謀寶害命三最道人”。
此刻發覺天下第一神兵就藏在自己鼻子底下一百多年居然都沒有察覺,這守寶奴又怎能不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但最令他氣炸肺的還不是這個,而是明明與神兵相隔咫丈,卻觸之不著,收之不得,只有幹瞪眼窮著急的份兒。
翩翩咯咯笑道:“李真人,你別著急。等天樞劍割破楚公子喉嚨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啦……”
“原來如此。”楚狂歌哈哈笑道,“這小子是童男,唐丫頭是處女。蕭丫頭,你帶他們到這裡,自然是為了祭劍了?”
“太乙帝尊道裏行家,一猜就中。”翩翩嫣然一笑,盯著楚易柔聲嘆道,“唉,楚公子,唐仙子,你們可別怨我,只怪這柄神劍幾千年沒喝人血,早已渴得難耐了,若不吞飲你們的血,一旦解印出來,整個華山就要血肉橫飛啦!”
楚易心中大凜,此時才明白翩翩帶他們到這裡來的目的。
唐夢杳軟綿綿委頓在地,聽到這些話,心中又是駭怕又是淒楚,忖想:“我自小出家修行,清心寡欲,便是為了長生不老,飛升成仙。想不到今日……今日卻要和一個赤裸的陌生男子一齊死在華山洞穴。命運無稽,可真是難料……”
想到這裡,她臉上一燙,心亂如麻,忽然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覺。
翩翩素手環合,十指交錯,徐徐舞動指咒,口中唸唸有詞。
天地洪爐綠光鼓動,漸漸變回一丈來高,緩緩落地。
“嗡——”數尺之外,神劍隨之猛烈震動,碧光搖舞,龍吟不絕,劍身一點一點地從地裏拔了出來。
楚易只覺呼吸窒堵,意奪神搖,心中怦怦狂跳,說不出究竟是恐懼,還是興奮。
“呼——呼——呼——呼!”
隨著翩翩的指咒變換,天地洪爐中的懸胎銅鼎與爐壁逆向急旋,頓時激撞起深淺不一的綠光氣浪,一重重地飛旋而出,激撞在寸寸上拔的天樞劍上。
“轟!”
天樞劍的綠芒轟然鼓舞,亮得接近白熾,那滾滾盤旋的碧光氣柱突然扭曲變形,瞬間化為一條迤儷盤旋的六角青龍,咆哮飛舞,直欲沖天破壁。
“青龍靈?”楚狂歌、李芝儀大震,齊齊失聲。
“是呀。”翩翩笑吟吟地睜大妙目,故作訝然道,“咦?李真人在華山修行了這麼多年,不知道天樞劍倒也罷了,難道連華山蒼龍嶺是太古六角青龍所化的,也不知道嗎?”
李芝儀喃喃道:“青龍靈?果真是六角青龍?四靈神獸中的六角青龍?”
楚易目眩神迷,震駭無比,心想:“原來這天樞劍下所鎮的,就是太古木族大神的獸身六角青龍。”
“唉,橫豎你們也活不長久了,我就讓你們做個明白鬼吧。”
翩翩嘆了口氣,暫時停止解印,柔聲道:“軒轅黃帝擊潰四靈神獸後,將他們各自打回原形,以軒轅六寶封印鎮懾。二十八宿神獸被天地洪爐封印於蓮花峰內。而這六角青龍則被天樞劍封攝了魂魄,屍體化為蒼龍嶺,橫亙於華山諸峰之間……”
楚易忍不住插口道:“那麼其他三大靈獸呢?難道也被黃帝以北斗神兵封鎮在別處了嗎?”
翩翩妙目微瞇,抿嘴笑道:“沒錯兒,黃帝為防止四靈復活逞兇,除了封鎮二十八宿外,又以北斗神兵將四靈分別封鎮在四處不同的地方。青龍被‘天樞’鎮在華山,白虎被‘開陽’鎮在崑崙,朱雀被‘玉衡’鎮在南荒,玄武被天璇、天權、搖光三劍一齊鎮在北海。只剩下一柄天機寶劍,黃帝將它留在了身邊。”
楚易恍然大悟,脫口道:“敢情北斗神兵與天地洪爐兩大神器加起來,才是完整的四靈封印!”
“原來楚公子也不像看起來那麼書呆迂腐呢。”翩翩眼如春水橫波,嫣然一笑又道:“楚公子說得對,但又不完全對。北斗神兵的確是四靈神獸的封印,但天地洪爐不僅是二十八宿的封印,同時也是北斗神兵的封印。這就叫做子母封印。”
李芝儀冷笑道:“嘿嘿,原來你們解開二十八宿印不過是第一步。歸根結底,還是要借著天地洪爐收齊北斗神兵,徹底打開四靈封印。”
翩翩笑吟吟地道:“沒錯兒。北斗神兵既是從天地洪爐裏出來,自然還得服它管。常言道:解鈴還需繫鈴人,軒轅黃帝早已化羽成仙,普天之下,除了天地洪爐,還有什麼能將天樞劍解印拔出呢?只要……”
楚狂歌嘿嘿一笑,介面道:“只要拔出了天樞劍,自然就可以利用劍中的六角青龍靈,鎮住角、亢、氐、房、心、尾、箕東方七宿,組化成青龍神獸。只要找到了所有的北斗神兵,自然就可以利用四靈魂魄,控制二十八宿,重新組成四靈神獸……”
翩翩銀鈴似的咯咯脆笑,又接道:“到了那時,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四海八荒,又有誰是敵手?”
楚狂歌跟著縱聲狂笑道:“不錯!只要收齊了軒轅六寶,別說四海八荒,即便是九天三界,也可以橫趟啦!”笑聲暢快淋漓,倒像是比她還要高興。
李芝儀怒道:“笑你奶奶個頭!小妖女,四靈封印、天地洪爐、北斗神兵……這些都是上古留存的秘密,我不知,老妖怪不知,道門、魔門中的許多人都不知,為什麼你居然知道得這般清楚?”
楚易心中一凜,對這問題他也頗為好奇,當下豎耳傾聽。
翩翩咯咯一笑,悠然道:“李真人,你知道這是什麼洞府嗎?”
楚易微微一怔,迅速掃望了一遍這四丈方圓的洞穴,除了天樞劍與洞角的一個巨石礅外,空空蕩蕩,別無一物。
李芝儀哼了一聲,不耐道:“總之不是茅坑。小妖女有屁快放!”
翩翩也不生氣,笑道:“李真人知不知道春秋時期秦穆王有個女兒,叫做弄玉嗎?這就是她和她夫君蕭史的隱居之所。”
楚易忖道:“想不到傳說中的神仙眷侶竟是住在這等簡陋的石洞之中……”突然一震,想起了昨日晏小仙胡謅的“弄玉碧凰簫”,她那狡黠俏麗的笑靨又倏然浮動眼前。
轉念又想:“是了,這洞府粗不粗陋,又有什麼打緊?倘若我也能和仙妹在此吹簫合笛,長相廝守,那不比任何神仙洞府還要逍遙快活嗎?”剎那間,心中又是淒楚又是甜蜜。
李芝儀道:“蕭史?就是秦國的那個什麼乘龍快婿嗎?”突然一震,失聲道:“青龍?是了,難道他當時所乘的龍便是青龍?莫非他……他也是魔門中人?”
翩翩咯咯笑道:“沒錯兒,李真人的腦袋總算繞過彎來啦。這位蕭三郎原本姓喬,不但是秦穆王的乘龍快婿,也是太古蚩尤大帝的後裔嫡孫,更是我師尊的十八世祖!”
楚易大吃一驚,丹田內的道魔二散仙也都駭然怔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來。若不是她親口說出來,又有誰能想到蚩尤、蕭史與當世第一妖女的秘密關聯?
“楚天帝不必吃驚,這本來就是神門中的秘密,算來算去,也只有三五個人知道而已。你們能在臨死前知曉,也算不枉啦。”
翩翩那雙藍眸笑得宛如兩潭春水,更加閃閃動人了,柔聲續道:“蕭三郎雄才偉略,繼承先祖遺志,一心復興神門,恢復太古五族舊制。但他知道天下反對者極多,因此隱姓埋名,暗中傳道,組建神門。二十年間,他翻越千山萬水,遍查《山海經》,依照種種蛛絲馬跡,探尋到了軒轅六寶與四靈封印的下落。與秦國公主完婚後,他如願受封,得到了整座華山,此後又花了幾年,終於將天地洪爐、天樞劍、二十八宿所在方位一一查明。以他的通天智慧和驚世駭俗的修為,他甚至沒有借助天地洪爐,就輕而易舉地拔出了天樞劍,將劍中的青龍靈駕禦自如。但為了避免太過招搖,引來道門注意,他又將神劍封印,歸於原位,並將所有精力集中於解開四靈封印上……”
楚易等人越聽越是駭然,天樞劍是軒轅黃帝親自封印的神器,這蕭三郎居然能憑一己之力,解開黃帝封印,而後又將青龍靈重新封印,其智慧、修為確實可稱作驚天動地,曠古絕今。
翩翩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他急於解開四靈封印,竟不顧‘開啟四靈封印者,必受天譴’的神訓。當他解開封印的瞬間,突然天雷震動,將蓮花峰生生洞穿,打在他頭頂的泥丸宮上。他元嬰重傷之下,又被四靈二十八宿的兇魂反噬,從此萬劫不復。”
眾人心想:“原來那洞窟正中的裂洞竟是天雷所劈!這蕭三郎逆天行事,功虧一簣,也當真算得上千古第一奇人了!”驚奇駭異之餘,又不免有些遺憾、惋惜。
翩翩道:“幸好蚩尤神靈庇護,蕭三郎生前已將他畢生絕學、神門法術的精要,以及四靈封印的諸多秘密,都刻在了紫鳳笛與碧凰簫的內壁……”
楚易“啊”地一聲,張口結舌,心想:“天下竟有這樣巧的事!仙妹昨日無意提及的弄玉碧凰簫,居然是魔門至寶,而且還藏了這麼多的機密……”
翩翩訝異地瞟了他一眼,又道:“蕭三郎的妻子弄玉,雖不知道笛、蕭中的秘密,卻將之完好地保存了下來,世代相傳。唉,可惜……傳到我師尊祖父一輩時,碧凰簫竟被人盜走,從此不知所蹤。若不是蕭家早已刻了摹本,蕭三郎的畢生心血就要付諸東流啦。”
聽到這裡,洞內鴉雀無聲,楚狂歌嘿然道:“原來如此。蕭丫頭,寡人和你師尊相識這麼多年,直到今日才知道她居然是蚩尤大帝的子孫。嘿嘿,難怪,難怪她這些年朝思夜想重振神門,當上神後……”
翩翩妙目中忽地閃過淩厲的恨怒之色,微笑道:“可惜楚天帝閒雲野鶴,只想做一個風流神仙、三界浪子。雖然稱孤道寡,卻沒有帝王之志,真是可惜啦。”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五千年夙願,十八代籌謀,才有了今夜華山之變。蕭丫頭,如此週詳的計劃,你師尊想必費了不少心思吧?”
他頓了頓,悠然道:“嘿嘿,這幾天寡人一直納悶,為什麼寡人假扮成和尚,藏在深山老林裏靜修,居然還會讓這老牛鼻子突然找到?而且不早不晚,偏偏在寡人‘三屍神劫日’出現?普天之下,又有誰知道寡人‘三屍神劫’的日子……好多疑問,今日才算徹底明白啦。”
所謂三屍,是指青姑、白姑,血姑上中下三屍,是藏於人體內的妖魂邪魄,人人都有,每到庚申日必定發作。要想成仙得道,必要除凈三屍。
魔門修真由於經常盜汲別人的元神氣丹,累積了許多邪魄,所以體內的“三屍蟲”也比普通人及道門修真都要厲害得多,而發作之日也不僅限於庚申日,因人而異,統稱為“三屍神劫日”。
每到三屍神劫日,魔門修真必定神識迷亂,苦不堪言,修為越高的,越是痛楚難熬,脆弱不堪。
因此道門中有句行話,叫做“三屍神劫日,斬妖除魔時”。說的就是要乘著妖魔三屍蟲發作的時候去誅滅之。
翩翩秀眉一挑,笑吟吟道:“不錯,是我師尊故意走漏的消息。誰讓你不識抬舉,對我師尊始亂終棄?你若是對我師尊稍稍好上一點,她又怎捨得傷帝尊一根寒毛?”
楚狂歌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想不到妖嬈絕世、面首無數的太陰元君,竟會因為寡人而搖身變成幽怨棄婦。寡人何德何能,居然能讓蚩尤嫡孫的蕭天仙這般垂青眷顧?只怕垂青的不是寡人,而是寡人的太乙元真鼎吧?嘿嘿,如果不是因為老牛鼻子早來了一日,這小子又恰巧在那夜撞入,只怕真要讓她得逞了!”笑聲森然,聽來讓人不寒而慄。
楚易心下恍然:“蕭太真必是垂涎軒轅六寶已久,色誘太乙天帝不成,惱羞成怒,設下借刀殺人的毒計,讓李真人與楚獨歌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好漁翁得利,將兩大法寶收入囊中,只是想不到陰差陽錯,反而讓我搶先得了法寶。”
翩翩俏臉一寒,喝道:“姓楚的,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啦!面首無數怎麼啦?就許你倚紅偎翠,不許別人左右逢源?哼,區區一個太乙元真鼎有什麼稀罕?現在軒轅六寶不有大半都到了我天仙門手中嗎?”
她瞇起清澈秋波,越說越怒,冷笑道:“你這好色無厭自命風流的狂徒浪子,枉我師尊當年對你神魂牽掛,一心只想和你結成神仙眷侶,縱橫三界,做一對光耀神門的天帝神後。而你卻對我師尊情意視如草芥,為了那賤人三番五次背負我師尊。從那一刻開始,你今日的下場便已註定了!”
翩翩一直笑語嫣然,風情萬種,此刻忽然疾言厲色如狂風驟雨,不由讓眾人微微一愕。
不知何以,看著她柳眉倒豎、眼圈微紅的嗔怒模樣,楚易反倒覺得她更加真實可愛些。
楚狂歌一怔,失笑道:“蕭丫頭,想不到你對你師尊倒是情真意重,忠心耿耿。嘿嘿,你以為你那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師尊當真喜歡寡人嗎?她喜歡的不過是能助她一統神門,當上神後的人。她心裏唯一喜歡的,只有她自己吧!”
站在旁邊的兩個天仙妖女再也按捺不住,厲叱道:“狂徒住口!再敢辱我師尊,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楚狂歌悲怒難抑,縱聲大笑道:“拜你師尊所賜,寡人肉身早已灰飛湮滅,還要什麼狗屁葬身之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0:13
第十五章 東邊日出西邊雨
翩翩一言不發,透藍清澈的妙目冷冷地盯著楚易,殺氣大盛,胸脯急劇起伏,過了片刻方才漸漸平定下來,淺淺一笑道:“姓楚的,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現在已經不重要了。等我取出神劍,將你煉成元嬰金丹,獻給師尊服下,你自然就可以知道她的所有心思啦。”
楚狂歌嘿然冷笑,似乎再沒有說話的興趣,隱隱之中,楚易只覺得一股凜冽的殺氣從自己丹田內擴散,令他又是興奮又是恐懼。
李芝儀喝道:“且慢,小妖女,橫豎我們半隻腳已經跨進了閻王殿,何不讓我們死個明白?蕭太真那老妖婆那日將我調往……”
翩翩眉尖一挑,冷冰冰地截口道:“老牛鼻子,我知道你想問些什麼。好啊,我一古腦兒告訴你吧,省得你到了閻王殿裏還要囉嗦個沒完。”
她轉頭凝視著楚易,嫣然一笑,忽然又變回了那甜美俏媚的容顏,柔聲道:“沒錯兒,那日我師尊使得便是‘調虎離山,借刀殺人’之計。等你和楚天帝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又分別傳信給紫微真人和淩波仙子,說你已死,有人冒充你行刺皇帝,再來個調虎離山。等他們連夜趕往長安,這裡就變成了修羅場。華山三觀一百多名靈寶道士全都死了個精光,連元神氣丹也被吸了個乾淨,好生可憐。至於紫微真人和淩波仙子,哎,算起時辰來,這會兒他們多半已經一頭栽入我們的埋伏之中,屍解登仙啦!”
“你說什麼?”李芝儀越聽越是悲憤,到了最後一句,更是驚駭不已。
楚易“啊”地一聲,突然想起那日在長安城外,多虧紫微真人師徒為自己解圍,趕跑了孔雀老祖。如此推算起來,與這妖女說的時間果然毫釐無差,心中頓時大感不安。
李芝儀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妖女,險些被你詐了!道爺我生平誰也不服,獨獨服我師兄。就憑你們這些魔門妖類,能動他個屁哪!”
翩翩笑吟吟道:“是嗎?你非要這麼自我安慰,我也沒法子。不過聽我師尊說,除了她老人家想親自拜訪紫微真人之外,什麼東海救苦天尊呀,南極逍遙大帝呀,還有什麼北辰紫微大帝呀,都對紫微真人的元嬰金丹很感興趣呢。”
楚易聽得心神大凜。他記性極佳,那夜聽晏小仙介紹了道魔兩門之後,對於修真界的門派人物都已一一了然在胸。這妖女適才若無其事說出的幾個名字,無一不是兇名昭著的魔門巨妖。
魔門中素有“五帝四母”之說。這九人雖是魔門中人,卻也均達到了道門散仙的修練級別,兇焰之熾,就算是道門超一流高手也不敢直攫其鋒。
其中除了太乙天帝楚狂歌之外,北辰紫微大帝、南極逍遙大帝都是五帝之列,妖法無邊。太陰元君蕭太真則位列四母之首,被稱為“天下第一妖女”。
至於那東海救苦天尊雖尚未達到散仙級別,卻也是魔門六大天尊之一,極為兇狂。曾經以一己之力,衝出上清派青城宗的合圍,殺死二十餘人,揚長而去。
如果陷入這四人的包圍,紫微真人就算有通天本事,也難以逃生。
李芝儀驚疑不定,心想此時自己身陷天地洪爐之內,妖女實無誆騙自己的必要。又想:魔門空前團結,處心積慮地製造了今夜華山之變,為的便是重創道門,解開四靈封印。但這等重大的事情,為何魔門中的五帝四母一個也沒出現?卻放心交由這小妖女來坐鎮指揮?
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魔門早已精心部署好了所有的計劃,算好了華山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認為五帝四母等巨妖兇魔無須在此逗留,而是直接趕往長安等地,進行其他陰謀。比如伏擊紫微真人與淩波仙子,甚至道門其他修真。
當然,他們唯獨沒有料到他和楚狂歌居然沒死,而且竟鬼使神差地寄體於一個舉人的體內,回到了華山……
想到這裡,李芝儀又是絕望又是憤怒,猶如掉入萬丈冰淵之中。
翩翩見李芝儀半晌不吱聲,心中大快,咯咯笑道:“李真人,你也不必太難過,此次遭殃的,也不單單你華山靈寶。黃泉路上,指不定你一回頭,就能看見什麼茅山上清神宗呀,青城上清氣宗呀,龍虎天師道呀……的故友舊交,說說笑笑,豈不是好?”忽然眉尖一蹙,失聲嘆道:“哎呀,我險些忘了,你和楚天帝將被燒煉成兩顆元嬰金丹,從此魂飛湮滅,超離於輪迴之外,又怎能去地府裏走親訪友呢?”
她嫣然一笑,再也不看楚易一眼,全神貫注地念咒捏訣,解印天樞劍。
神劍寸寸上拔,洪爐嗡嗡狂震,碧光氣浪四射飛舞,將她那甜美嬌媚的姿容映照得又是妖艷又是詭異。
過了片刻,只聽“砰”地一聲巨響,碎石爆射,一道碧光電舞飛揚,照得眾人睜不開眼。
“當!”
定睛再看時,巖地裂開一條深縫,天樞劍則已掉落在地,鏗然龍吟,如一泓春水閃閃晃動,洞內寒氣逼人。
眾人大凜,封印數千年的神劍終於重現人間!
翩翩又驚又喜地凝視著天樞劍,俯下身,春蔥似的指尖微微顫抖地撫摩劍身,驀地握住玉石劍柄,“鏘”地一聲提了起來,咯咯大笑道:“天樞劍!我拔出天樞劍啦!”
旁邊的兩個天仙妖女喜色浮動,齊齊拜倒,嬌聲道:“恭喜掌門嗣主得掌天下第一神兵!”
翩翩笑靨如花,指尖一彈,神劍悅耳龍吟,銅銹簌簌落了一地,劍身碧光閃耀,流麗奪目,與她清澈藍眸交相輝映。
她秋波流轉,笑吟吟地凝視著銅爐邊的唐夢杳,柔聲道:“唐仙子,恭喜你啦,你是天樞劍幾千年來所殺的第一人。”默念劍咒,素手回轉舞訣。
楚易又驚又怒,喝道:“妖女,住手……”
“咻!”
神劍疾如閃電地飛射而出,環繞著唐夢杳劃了幾道碧光圓弧,突然鏘然一振,凝空頓住,劍芒吞吐。
唐夢杳微微一震,又羞又怒,嬌靨忽然酡紅如霞,顫聲道:“妖女,你要殺就殺,為何這般羞辱我……”
話音未落,“哧哧”之聲不絕,她的翠綠道袍突然裂開無數縫隙。
轉眼間,絲縷飛揚迸散,玲瓏浮凸的玉體赤條條地盤坐於地,晶瑩勝雪,晃得楚易眼睛都花了。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啊”地一聲,面紅耳赤,想要立即閉上眼睛,卻聽楚狂歌哈哈笑道:“小子有色心沒色膽,這可就沒寡人的風範了。嘿嘿,有便宜不佔是傻蛋,當今第一玉女掌門的裸體豈能不看?”
一時間,楚易身不由己,眼睛像是凝結似的眨巴不得。相隔甚近,纖毫畢現,那對渾圓雪乳巍巍顫動,就在他的眼前不住地晃來晃去。
楚易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從沒見過女子裸體,何況還是這貌美如花的少女道姑?剎那間血脈賁張,口乾舌燥,顫聲道:“唐仙子,對……對不住,我不是故意想看的……實是……實是不由自主……
唐夢杳聞言更是羞臊得無地自容,就連耳根都已紅透,閉上雙眼,淚水簌簌流下,心中悲苦羞怒,恨不得立時死去。
翩翩咯咯笑道:“楚公子,橫豎她也看過你的裸體,兩不相虧,有什麼打緊?既要獻祭神劍,自然要乾乾淨淨,一絲不掛……”
“嗚——嗚——”
就在這時,洞外突然遠遠地傳來兩聲淒厲高亢的號角,正是浪穹公主姐妹的“蒼兕雙龍角”。
角聲激越,隨之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兇獸怒吼,震得楚易耳膜生疼,心中大寒。轉頭望去,穿過洞口,恰好可以遙遙望見蓮花峰。
深藍的星空蒼茫遼闊,峰頂絢光沖天吞吐,雲蒸霞蔚,瑰麗萬狀。空中,萬千兇禽盤旋飛舞,黑壓壓如重重烏雲,滾滾翻騰,發出震耳啼吼。
“轟隆隆!”
蓮花峰猛烈震動,就連相隔如此之遠的玉女峰也隨之搖顫,土石簌簌掉落。
突然,一道妖艷的金光從峰頂沖天噴薄,化為一條猙獰巨龍,飛騰揚舞,咆哮破雲而去。
接著,道道霞光爆射飛舞,陸續變幻成二十八兇獸的模樣,朝著四面八方飛衝消逝。數萬飛禽洶洶怪吼,也隨之四面飛散。
那兩個天仙妖女大喜,笑道:“掌門,大功告成,四靈齋醮結束啦!”
翩翩容光煥發,咯咯笑道:“從今夜開始,二十八宿天下走,四海將永無寧日……”
話音未落,唐夢杳突然“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一躍而起,抄手握住天樞劍,朝著銅爐電衝而來。
綠光電閃,寒氣森然撲面。
楚易大吃一驚,只道她羞憤欲絕之下,要將自己殺了洩恨。
丹田內卻響起李芝儀驚喜激動的叫聲:“好丫頭!乖丫頭!虞老太太教的聰明丫頭!”
楚易“啊”地一聲,霍然醒悟:她是要打開天地洪爐,將自己釋放出來。
翩翩又驚又怒,叱道:“找死!”翠袖翻捲,綠光怒放,青銅月牙鏟陡然化作青甲螭龍,怪嘯飛舞,直撲而去。
唐夢杳指尖一彈,天樞劍脫手飛出,繼續衝向銅爐,自己則翻身轉向,雙手飛舞,鼓起一團淡綠光球,朝著青甲螭龍飛卷橫擋。
“砰!”
氣光迸爆,螭龍飛騰橫甩,唐夢杳再度噴出一口鮮血,摔飛出幾丈開外,臉白如紙,幾欲暈厥。
適才她乘著翩翩不備,以兩傷法術強行衝開經絡,奇經八脈已然重傷,這般生生硬接,哪能抵受得住?
翩翩眼角掃處,劍光迴旋電舞,剎那之間,神劍已繞著爐蓋飛旋了一圈。
“哧哧”連聲,龍虎六一神泥被劍氣所激,倏然震裂。
她心下一沉,暗呼糟糕,立即翻身抄卷,急電似的朝洞外飛逃,素手如雪,橫吹玉笛。
受六魄笛聲所激,青螭巨龍狂性大作,甩頭咆哮,卷引滔滔氣浪,朝著天地洪爐呼嘯衝去。
“砰”的一聲,青銅爐蓋晃了一晃,突然沖天飛旋。
楚、李二人齊聲呼嘯聲中,楚易腳底生風,真氣灌頂,身不由己地螺旋衝出爐外,左手抓住兀自呼呼亂舞的天樞劍,翻身就是一腳。
“砰!”
紫光碧氣滾滾奔騰,迎面撞在青螭巨龍的尖角上。
轟隆巨震聲中,青光扭曲渙散,螭龍悲吼,沖天反射,瞬間將頂壁撞裂一個大洞,直破星穹,在淡淡的月光裏還原為銅鏟,悠悠翻轉。
洞內氣浪爆舞,碎石迸飛,那兩個天仙妖女眼前一花,還未明白怎麼回事,已經倒飛橫撞石壁,玉殞香消。
翩翩胸口一窒,六魄笛頓時走調,仰天噴出一道血箭,翻身飛跌,綠裳如蓮葉鼓舞,朝著懸崖下急速墜落。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蕭丫頭,你不是要將我煉成元嬰金丹嗎?金丹未成,你想上哪兒去?”
笑聲中,楚易不由自主地抄掠到洞口,朝著下方懸崖探手一抓,掌心頓時出現一輪碧綠色的光漪氣旋,螺旋飛卷,如閃電似的將幽黑山壑照亮。
“呼!”
翩翩被綠光卷著倒飛而起,不偏不倚地撞入楚易右掌,被他陡地掐住脖頸,高高提起,全身酸軟,再也動彈不得。
電光石火,一氣呵成。
等到楚易回過神來,只見自己左握神劍,右提翩翩妖女,昂然站在洞口。
唐夢杳軟綿綿蜷臥在地,心中又是驚駭又是歡喜,松了口大氣,但隱隱又覺得有些不安。見他傲然挺拔的赤裸身影,臉上燒燙,轉頭不敢再看。
此時已近黎明,正是一夜中最黑暗寒冷的時刻,站在洞口,天地茫茫,薄霧瀰漫,寒風呼嘯著振動捨身樹,松枝簌簌,雪沫漫天飛揚。
淒厲的六魄笛聲仍在群山回蕩,華山諸峰倏然安靜下來,過了片刻,蓮花峰上號角長吹,鼓聲大作,吶喊聲如海浪似的湧起。
火光閃爍移動,無數人影橫空飛掠,朝著玉女峰衝來。
楚易心中大凜,暗呼糟糕,蕭妖女的笛聲必是求救信號。才脫虎穴,看來又要重入狼口。
但丹田內的道魔二仙對此置若罔聞,李芝儀激動至極,哈哈大笑道:“天樞劍!這就是封印青龍靈的天樞劍!軒轅六寶讓道爺得了過半啦!”
楚易左手被他所控,握著神劍,在眼前反覆翻轉,青光刺目閃耀,時而顯現出劍脊上細如蠅頭的上古篆文。
楚狂歌卻似對神劍興趣不是太大,操縱著楚易右手,將翩翩脖子一寸寸地掐緊,微笑道:“寡人無疾,寡人好色。蕭丫頭,像你這等尤物,寡人原捨不得辣手摧花,但今日不殺了你,又怎能平寡人心頭之恨?”
笑聲森然,竟比淩晨的寒風還要徹骨,聽得楚易雞皮疙瘩接連泛起。
翩翩呼吸不得,花容脹紫,舌尖漸漸地吐了出來。清澈藍眸又是恨怒又是悲楚地凝視著楚易,長睫一眨,一顆淚水倏然滑過臉頰。
楚易心地善良,喜歡除強扶弱,打抱不平,對這妖女雖頗為惱恨,但此時近在咫尺看著她痛苦無助之狀,種種恨意頓時煙消雲散。
一時憐憫之意大起,忍不住叫道:“前輩,這妖女雖然可恨,但好歹是個姑娘家,又是一個晚輩,何必真傷她性命?即便殺了她,也是勝之不武,徒惹天下英雄恥笑。”
楚狂歌“咦”了一聲,哈哈大笑:“小子,你倒比寡人還要憐香惜玉。嘿嘿,她先前又是要拿你祭劍,又是要將你燒成鐵板蛇肉,可沒你這般心慈手軟哪!”
李芝儀罵道:“書獃子知道個屁!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誅之!對妖怪仁慈,那便是害人害己。他奶奶的,這小妖女已不知害死了多少道門修真,死上百遍也不解氣!來來來,老妖怪,往死裏掐,掐死了算我一份兒。”
楚易眼看自己手掌不聽使喚,將她脖子越掐越緊,又驚又怒,大聲道:“李真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是妖魔,也當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修仙之路殊途同歸,只要不違天理,便都是正道,道魔之分不在人獸之別,不在修練之法,而在其心。像你這般貪婪嗜殺,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做逆天之事,和這些妖魔又有什麼區別?與道家所說的天人合一,無為自然,又有哪一點契合?”
唐夢杳在洞內聽了這席話,芳心微震,妙目中閃過詫異的神色。這些道理她也曾經想過,只是與師父平時所教導的道魔兩極、非黑即白的觀點相悖,因此不敢深究。此時聽來,頓覺心有慼慼焉,對這少年書生也刮目相看。
楚狂歌聽得心中大快,縱聲狂笑:“說得好,說得妙!好一句‘道魔之分不在人獸之別,不在修練之法,而在其心’!”
李芝儀一愣,一時想不出反駁之語,罵道:“酸秀才強詞奪理,知道個鳥。他奶奶的,天下就是因為你們這些迂腐書生太多,才搞得污七八糟,狗屁不如……”
楚狂歌哈哈笑道:“非也非也!天下就是因為像你老牛鼻子這樣,自以為是正統君子救世主、老喜歡將自己的狗屁標準強加於人的混蛋太多,才搞得烏煙瘴氣,死氣沉沉。嘿嘿,小子,就憑你這番話,寡人便給你幾分面子,饒這丫頭一命!”
說到最後一字,楚易右手忽然鬆開。
翩翩“啊”地一聲,脹紅的臉色暫態轉白,咳嗽不止。
楚易大喜,正想說話,楚狂歌卻又嘿然道:“寡人縱橫天下一百多年,便是玉皇大帝也不能奈我何,此次卻被你們害得肉身湮滅,險些連孤魂野鬼也做不得。嘿嘿,這等奇恥大辱若是不報,寡人今後又如何在三界立足?丫頭,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話音未落,“撲”地一聲,楚易的右手閃電似的壓在翩翩的小腹,將她吸在半空。
翩翩渾身一顫,妙目中儘是驚怒駭懼的神色,櫻唇震顫,想要說話,卻一聲也發不出來。臉上血色陡然消褪乾淨,柔軟肚腹急劇鼓動,隔著衣裳,隱隱可見一圈圈紅光紫線急速盤旋匯集。
楚易正自愕然,只聽楚狂歌哈哈笑道:“小子,寡人幫你採藥煉丹,滋補元氣!”
話音剛起,楚易掌心忽地一陣脹痛,一股妖異強沛的真氣從妖女肚臍湧入他的手掌,沿著手陽明大腸經折轉回合,綿綿不絕地直衝丹田。幾在同時,丹田猛地一脹,鼎、壺又開始急速飛旋起來。
李芝儀大吃一驚,喝道:“老妖怪,你做什麼!要殺便殺,幹嘛吞她元神!”
楚易心下大凜,自己先前誤吞了一個角蟒魔祖的蛇丹,就已變得似妖非魔,折騰夠嗆,倘若再將這妖女元神吸入,那還了得?
他又急又怒,叫道:“前輩你……”呼吸一窒,剩下的半句話頓時被那洶洶衝湧而入的真氣壓了下去。慌亂中奮力掙動右手,想要將手指抽離,卻又哪能夠?
楚狂歌笑道:“牛鼻子,你我元嬰被困在鼎、壺之內,七七四十九日內如果還出不去,就會熔化成陰陽兩氣。你該不會想和寡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起魂飛湮滅吧?倘若不想,就趁早和寡人一起多多吸吞元丹,合力衝出去。”
李芝儀大怒,叫道:“屁話!若要道爺靠吸妖人魔女的元丹,才能逃出鼎壺,道爺寧可和你這老妖怪同歸於盡!再不撒手,我就將這妖女立即刺死祭劍!”
青光一閃,楚易左手握著天樞劍,往翩翩脖子刺去。
楚易大駭,電光石火間忽地閃過一個念頭:“妖女若是死了,我向誰打探仙妹的下落?”靈機一動,大聲叫道:“住手!殺了她,你就不知道紫微真人和淩波仙子的下落了!”
這句話可比一百句說教都管用。
他的左手頓時停住,劍芒指處,翩翩雪白滑膩的脖子沁出一顆血珠,鮮艷奪目。
楚易松了口大氣,知道抓對了稻草,繼續道:“李真人,眼下魔門正大舉進犯道門各派,你殺了這妖女,可就沒處問其中的內幕陰謀了!那不等於自閉耳目嗎?”
李芝儀大凜,喝道:“他奶奶的,臭小子,算你說得有理!喂,老妖怪,快把妖女放開。再不松手,道爺就不客氣了!”
楚狂歌毫不理會,繼續以楚易右手吞吸翩翩真元,哈哈狂笑道:“怎麼?你還能對寡人怎樣?現在咱們同在一個皮囊,難不成你還能將‘自己’殺了嗎?”
他的吞神吸真大法原就獨冠魔門,此時又有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兩大神器相助,威力更是驚人。轉眼之間,蕭翩翩的真氣便被吸入了將近三成。
翩翩俏臉越來越煞白,氣若遊絲,清澈的美目裏滿是悲怒恐懼,淚水不斷地流了下來。
對於修真而言,比起死亡,元神氣丹的喪失才是更可怕的。
如果僅僅是死了,還可以通過屍解等方式,轉世投胎,重新修練。無論如何,前世累積的真元尚能保存大半。
但元神氣丹如果被吸幹,不僅意味著幾世的修練化為泡影,甚至魂飛湮滅,萬劫不復。
李芝儀聽他耍橫,大怒,喝道:“他奶奶的,道爺我辛辛苦苦打通了這小子的泥宮玄竅,可不是為了讓你這老妖怪倒行逆施,將他變成妖魔之身!再不松手,我就真將這小子殺了!”
話音剛落,楚易左手將神劍插在地上,驀地朝上一張,竟緊緊地扼住了自己的咽喉,頓時勒得他面紅耳赤,呼吸不得。
唐夢杳“啊”地失聲驚呼,萬萬沒料到事情竟會突然演變成如此。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叫道:“李真人,你……你……”
楚狂歌一怔,不信他會當真下此狠手,大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自稱行俠仗義的靈寶散仙竟然也敢濫殺無辜!殺!只管殺!也好讓寡人開開眼!”
李芝儀怒極反笑:“他奶奶的,你當道爺不敢嗎?這小子已是散仙之身,又滿腦子糊塗念頭。與其讓你將他變成妖魔之軀,禍害人間,倒不如乘早結果了他的性命,永絕後患。殺一人可救天下人,這買賣劃算得很哪。”
楚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左手將自己掐得窒息欲死,自己的右手又源源不斷地將妖女的真氣吸入丹田,而自己對這一切卻偏偏無可奈何。
一時間滿嘴酸麻苦澀,只覺天下荒唐之事莫過於此。
唐夢杳眼看著楚易舌頭越吐越長,又是害怕又是焦急,想到他先前為自己辯解、保護的言詞,心中更是百味翻雜,一陣大亂。
情急之下,她胡亂抓起地上的破碎衣裳穿上,跌跌撞撞地上前,奮力拉拽楚易的左手,叫道:“李真人,楚公子心地善良,此事與他有什麼干系?你快放手……”
楚易眼前金星亂閃,漸漸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只覺心肺憋脹難受,直欲爆炸開來,恍惚中忖想:“天下死法千奇百怪,但被自己活活掐死的,只怕獨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0:26
就在這時,呼嘯聲四起,崖前人影閃爍,第一批魔門追兵已經蜂擁而至。
只聽一個尖利的聲音邪笑道:“咦,這不是茅山掌門唐仙子嗎?堂堂上清仙子,怎麼會深更半夜地和一個光溜溜的男人,藏在黑乎乎的玉女洞裏,難道是在學弄玉吹簫嗎?”
魔門群妖頓時爆發出一片淫猥的狂呼怪笑聲。
又有人怪叫道:“非也非也!你看她衣不蔽體,拉著這赤條條小淫賊的手臂苦苦哀求。定是這小子爽完了之下,一腳將她蹬開,轉投我們九宸仙子的懷抱!”
唐夢杳嬌靨酡紅,羞憤交集,氣得微微發抖。
“哧!”春水劍吞吐出鞘,但她經脈受損,氣劍光芒遠不如平時強盛。
楚易心中“咯蹬”一響,這才記起自己依舊一絲不掛,恍恍惚惚中自責:“唐仙子一心救我性命,卻被我連累,清譽盡毀,還要平白受這些妖魔羞辱……”又是羞慚愧疚,又是憤怒氣苦。
迷迷糊糊中,只聽楚狂歌哈哈一笑:“老牛鼻子,這些嗡嗡的蒼蠅真他奶奶的討厭,咱們先滅了它們再說!”右手忽地朝外一吐。
翩翩嚶嚀一聲,頓時被拋飛出數丈外,跌坐在洞角,驚魂甫定,全身酥軟無力,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因為羞怒氣恨,還是後怕恐懼。
李芝儀嘿然道:“好!道爺我憋了幾天,正他奶奶的手癢哩!”
楚易的左手又霍然一松,“啊”地一聲,倒退了幾步,鼻喉暫態通暢,空氣轟然倒灌而入,猶如醍醐灌頂。
他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氣呼吸,平生首次發覺週遭空氣竟是如此甜美清新。
唐夢杳大喜,顫聲道:“楚公子,你……”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然一紅,欲言又止。
洞外,一個妖人仍在憤憤叫道:“他奶奶的,依我看最可恨的就是這小淫賊,得了便宜還賣乖。享盡齊人之福倒也罷了,居然赤條條地站在洞口,掐著自己的脖子做無比痛苦狀,這不是成心氣我們這些老光棍嗎?是可忍孰不可忍!”
群魔狂笑,紛紛叫道:“不錯!不如我們宰了這赤條條的小淫賊,再好好安慰唐仙子,滋潤滋潤她受傷的乾渴心田……”
楚狂歌縱聲狂笑道:“人生在世,本來就該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你們這些小王八羔子嘰嘰歪歪地說些什麼?全他奶奶的給寡人脫光了吧!”話音未落,一股雄渾真氣直衝楚易右臂。
楚易不由自主地大喝一聲,飛衝出洞,掌心青光怒放,劈空橫掃,一道火焰光刀螺旋爆舞。
“轟!”崖前如被閃電所照,忽然變得一片藍紫。
“砰砰砰砰!”
方圓十丈之內爆炸開深碧淺綠的洶湧光波,數十名魔門妖人慘呼疊起,紛紛翻身飛跌,身上火焰熊熊,衣裳瞬間燒了個精光。十幾個真氣不濟的果然“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被燒成了脆皮焦骨。
“太乙離火刀!”
“操他奶奶的,太乙天帝!他……他沒死!”
魔門眾人大駭,驚怒交加,慌不迭地撲滅身上火焰,紛紛飛退出十丈開外,炸開了鍋似的驚呼亂叫。
“寡人若是死了,閻羅王豈不是要退位讓賢嗎?他敢收寡人嗎?”楚狂歌哈哈狂笑,楚易手掌翻飛橫掃,又是接連幾記太乙離火刀。
碧綠光刀氣勢狂霸,如雷霆電掃,所到之處,山石迸裂,火焰沖天亂舞,妖人紛紛倉皇跌退。
呼叫聲中,空中人影飛舞,第二批魔門追兵又已趕至,少說也有八九十人。
李芝儀早已手癢難耐,生怕又被楚狂歌搶先,喝道:“老妖怪,這些小妖就交給道爺我了!讓我祭祭這把天下第一神劍!”
楚易左臂忽然一漲,真氣滔滔灌衝,手指變換彈舞,口中急速地念叨著許多自己聽不懂的咒語。
“叮!”
斜插在地的天樞劍青光大盛,突然拔地爆射而出,光芒瀲艷,風雷咆哮,猶如霹靂橫空飛舞,天地之間頓時一片青白明亮。
魔門群妖大駭,失聲叫道:“天樞劍!”
驚叫很快就變成了慘叫,青光縱橫閃耀,剎那之間,便有數十顆頭顱帶著血箭沖天飛起,四處拋落。
李芝儀哈哈大笑道:“北斗闌幹南斗斜,妖魔鬼怪回老家!”
魔門眾人聽出他的聲音,頓時又是一陣驚呼騷動:“是太乙老道!”
“老……老牛鼻子也在這裡!他沒被洪爐燒死!”
“他奶奶的,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啊!”
道門諸仙之中,紫微真人張宿、太乙真人李芝儀、玄真散人杜採石、玉虛真人玉虛子所殺的魔門妖邪最為眾多,因此這四人在魔門中的聲威也最為顯赫,號稱魔門四殺。
許多妖魔只要聽到這四人的名字,立即聞風喪膽,落荒而逃。
此時聽說李芝儀沒和太乙天帝同歸於盡,也沒死在二十八宿洞中,卻和死對頭楚狂歌同處一體,聯手而戰……魔門眾人的驚駭震懾可以想見。
楚狂歌、李芝儀狂笑聲中,楚易左手捏訣變幻,天樞劍光飛舞,如夭矯飛龍,勢不可擋;右手太乙離火刀大開大闔,風雷滾滾呼嘯,所向披靡。
一時間,漫山腥風血雨,骨肉橫飛,玉女峰赫然變成了屠宰場。
這兩人雖然一道一魔,脾氣各異,卻都是心高氣傲、殺心極重的散仙。百餘年來縱橫天下,罕逢敵手,何曾受過什麼氣,吃過什麼虧?
不料陰溝裏翻船,被魔門陷害,險死還生。門徒死傷殆盡不說,自己肉身湮滅,變成了孤魂野鬼,連日來困在鼎、壺之內,處處吃癟,連連受窘,也不知窩了多少氣。
到了此刻,心中的積怨仇恨終於像火山巖漿,洶洶爆發,洞外妖魔雖然人多勢廣,其中也不乏真仙級的絕頂高手,卻又哪擋得住當世道魔兩大散仙勢如瘋狂的合力屠戮?
劍光氣浪所到之處,勢如破竹,摧枯拉朽,也不知殺了多少人。群妖潰敗如山倒,遠遠退開,不敢貿然上前。
楚易一介書生,何曾見過這等血腥場面?眼看著自己手腳不聽使喚,殺人無數,心中又是驚駭又是茫然,大叫著讓李、楚二人住手,但他們正殺得興起,哪聽得進他這書生之語?
李芝儀心下大暢,怒氣少消,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道爺我要將你們殺個精光,祭奠我華山的亡靈!”
楚狂歌也哈哈長笑道:“神門都是你們這些齷齪膿包,難怪讓這些牛鼻子看輕!嘿嘿,我楚狂歌何等人物,你們這些廢物居然也配和寡人同門並宗?真辱沒了神門太祖蚩尤大帝的顏面!”
兩人縱聲狂笑,大感快意。
這一道一魔兩大散仙做了一百多年的死對頭,惡鬥不下五十次,彼此知根知底。生平第一次合作,竟是默契無間,說不出的酣暢痛快。
忽然之間,兩人心底湧起了一絲惺惺相惜之意,這個曾經令自己咬牙切齒的對頭,似乎並沒有原先那麼可憎了。
翩翩軟綿綿地坐在洞角,突然咯咯脆笑道:“可笑呀可笑,都說太乙真人、太乙天帝英雄無敵,沒想到也只是專捏爛柿子、軟腳蟹的膽小鬼……”
李芝儀一怔,罵道:“他奶奶的,小妖女胡說什麼?”
翩翩聽若罔聞,咯咯大笑,自言自語道:“殺得好,殺得妙!天色快亮啦,這時候長安城裏也該翻天覆地了。什麼上清派呀、天師派呀、靈寶派呀……一幹牛鼻子老道姑不知道還活沒活著?”
這一句話頓時將眾人驚醒。
唐夢杳臉色雪白,蹙眉低聲道:“她說得不錯!二十八宿印已經解開了,魔門進犯華山的目的已經達到。眼下最緊要的,不是和洞外的妖魔纏鬥,而是儘快回到長安,救出紫微真人等人,聯合道門各派,共商大計。”
李芝儀心中大凜,驀地將天樞劍收回,喝道:“妖女,我師兄現在哪?若不老老實實地帶我去,道爺就讓你魂飛湮滅!”
翩翩嫣然一笑,清澈藍眸森冷如冰,柔聲道:“好啊,那裏龍潭虎穴,你願意送死再好不過,就怕你沒膽子去呢。”
李芝儀哈哈大笑:“小妖女,你是小母牛一窩生八崽兒——牛皮大了!三洲十島,碧落黃泉,又有什麼地方是道爺我沒膽兒去的?”
話音剛落,卻聽楚狂歌哈哈笑道:“可惜呀,有膽兒還不夠,得有腿才行。”
李芝儀一怔,怒道:“老妖怪,你說什麼?”
楚狂歌悠然道:“現在楚小子的這兩條腿兒可不光光長在你李真人的身上。寡人好不容易才從天地洪爐裏出來,好端端地為什麼要送上門去找死?找死倒也罷了,為什麼要費心費力救出道門仇敵?就為了讓他們將寡人打個灰飛湮滅?”
“你……”李芝儀被他說得又急又怒,啞口無言,雖恨不得將楚狂歌碎屍萬段,卻又偏偏無可奈何。
楚易與唐夢杳對望一眼,苦笑不已。心想,現在一體三主,自己就好比太古大荒長了兩個腦袋的怪獸,如果這老妖怪死活不去,天底下又有誰能拉得動自己?而且將心比心,於理於情,這老妖怪確實都沒有陪著李芝儀去救道門諸仙的理由。除非……
楚易心中一動,忽然大聲道:“是了!兩位前輩,我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建議,既可以重新封印四靈,平定天下,又可以讓兩位各得其所,甚至白日飛升……”
李芝儀“呸”了一聲,冷笑道:“他奶奶的,小書獃子,就你這大蒜腦袋還能開出什麼水仙花?不聽也罷。”
楚易微微一笑道:“兩位前輩,你們的肉身是被我的毛驢兒撞毀,現在附身到我身上,也算是迴圈報應。但這裡畢竟不是兩位長留之地,過了七七四十九日,太乙元真鼎不是會將兩位化為陰陽兩氣嗎?所以……”
楚狂歌哈哈笑道:“小子,這你就不必擔心了。橫豎寡人已經將你打通成散仙之身,如果四十九日內,寡人出不了鼎、壺,沒法兒投胎轉世,那只有對不住你,將你變成寡人的寄體之身了。”
“做你奶奶的春秋大夢!”李芝儀怒道:“只要道爺在此,老妖怪你就休想得逞。大不了道爺先將這小子給宰了,看你還能拿什麼做狗屁寄體之身!”
“兩位前輩且聽我說完。”
楚易脖子還火辣辣地燒疼,聽兩人說著說著又繞了回來,急忙截口道:“只要我們大家齊心協力,在四十九天內找齊軒轅六寶,不但可以重新封印四靈、平定大劫,兩位不是也可以憑藉《軒轅仙經》白日飛升嗎?”
眾人一凜,洞內忽然一片安靜。
翩翩那雙清澈藍眸眨也不眨,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楚狂歌才哈哈大笑道:“小子,有點兒意思。老牛鼻子,現在軒轅六寶已經拿到了三寶一劍,又有知根知底的蕭丫頭在手,剩下的一半也該不會太難找到。只要咱倆合作,的確可以各得其所。”
李芝儀嘿然不語,沉吟半天,才森然道:“老妖怪,別怪我沒把醜話撂前頭。從現在起,你若再做一件不容於天地道義的事,我李芝儀就算拿不到軒轅六寶,救不了天下蒼生,也要讓你神魂湮滅,萬劫不復。”
楚易一凜,卻聽楚狂歌縱聲狂笑道:“一言為定!”還不待他回過神來,他的左右雙手已經高高舉起,自動連擊了三下,直打得氣浪迸爆,痛入骨髓。
這時,從洞外蒼茫群山中,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雞鳴。
東方魚肚翻白,朝霞流彩,一輪紅日從黛藍群山之後,冉冉跳躍而出。
漫長一夜終於破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1:00
第三集
第十六章 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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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慢些,慢些……”
藍天澄碧,白雲悠悠。狂風獵獵撲面,楚易身不由己,在高空中急速飛翔。低頭望去,群山如螺髻,江河似銀帶,在腳下遙遙飛逝,瞬息千裡。
丹田內,楚狂歌、李芝儀對他的驚叫惘然不聞,只顧不住地呼喝鬥口,自誇禦風術遠勝對方。
於是,楚易忽而展臂滑翔,忽而淩空抄足踏步,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不斷地變化道魔兩門的各種乘風妙法,在萬丈高空做著變速飛行的花樣表演,儼然成了兩人比鬥的實驗品,嚇得過往鳥群驚飛四散。
在此之前,楚易雖然也曾騰雲駕霧,但要嘛時間短暫,來不及感到害怕;要嘛緊緊依附在別人身上,無需自己操心。
比起眼下神智清醒卻又無法自主,心中的慌亂恐懼自然遠遠不及。
眼看著天旋地轉,腳下虛空,他膽子再大,也不免驚駭慌張,雙足憑空亂蹬,想要高呼大叫,卻被撲面狂風堵得暈眩窒息,喘不過氣、發不出聲。
李芝儀不耐,罵道:“臭小子,你四腳朝天亂蹬什麼?他奶奶的,有我們在這兒,還能摔死你嗎?”
緊隨一旁的唐夢杳忍俊不禁,嫣然一笑,下意識地伸手去握他的手掌,想讓他定下心來。
但突然想起自己一介出家女真,這般主動去牽握一個陌生男子的手,未免太過荒唐突兀,待要抽回手,卻已被他如救命稻草似的緊緊抓握,動彈不得,臉上頓時一陣燒燙。
過了半晌,楚易心底的驚怖恐慌之意逐步消退,漸漸被新奇驚喜所取代。
雙袖盈風鼓舞,仰望遼闊碧虛,俯瞰蒼茫大地,他仿佛已經化作了飛鳥,變成了流雲,自由自在,說不出的愜意。心想:“難怪那麼多人想當神仙,這恣意翱翔的感覺果然頗有些滋味……”
忽然感覺自己掌中緊握著的滑膩縴手,柔若無骨,楚易心中怦然大跳,轉頭望去,和唐夢杳的目光撞了個正著,兩人臉上莫名地一紅,鬆開手,卻又忍不住一齊笑了起來。
陽光照在唐夢杳的笑容上,燦燦生輝。
楚易呼吸一窒,眼前忽然又閃過晏小仙清麗如花的笑靨,心裏頓時一陣酸疼刺痛。
此時此刻,她又在哪?真如妖女所言,仍被魔門囚禁在華山落雁峰的某個秘密之地嗎?自己要何時才能重返華山,救她出來呢?
剛才在玉女峰上,蕭妖女聲稱魔門在終南山裏設下重伏,紫微真人與淩波仙子已被孔雀老祖誘往彼處;同時,魔門六尊、九祖、十妖等超一流妖魔高手也已經紛紛趕往長安城,刺殺皇帝、殲滅會首京城的道門各派。
與這些事情相比較,晏小仙的生死安危,在李芝儀、楚狂歌等人的眼裏,實在是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眾人將厲害關係一一剖析妥當後,已經取得共識:如果被蕭妖女牽著鼻子走,中了魔門的埋伏,不但於事無補,只會貽誤戰機,破壞大局。
因此眼下最要緊的,不是自投羅網去終南山解救張宿,更不是遍查落雁峰找尋晏小仙,而是先趕回京城,與上清、龍虎等道門各派會合,稟明華山發生的事情,而後同心協力,一齊挫敗魔門陰謀,設法救出受困人等。
於是他們將蕭翩翩封印入天地洪爐,殺出重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長安。
楚易心底雖然千百個不願意,恨不得立即將落雁峰翻個底朝天,救出晏小仙,奈何身不由己,而他們所說又頗有些道理,只好強忍心中的忐忑憂懼,暗暗祈告上天佑護義妹,讓她最終平安得救。
想到這些,他滿腔的歡躍激動之意立刻又蕩然無存,大轉黯然擔憂。
“轟隆隆……”
遠遠的天邊傳來幾聲悶雷,黑紅色的雲層滾滾奔騰,狂潮巨浪似的從他們頭頂急速湧過,向西蔓延。
萬裡碧空轉眼間已是彤雲密布,天色迅速變得黯淡,撲面的寒風中夾帶著一絲絲冰冷的水珠。
不過片刻,陰沉沉的空中開始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越下越大,紛紛颺颺,等他們到達長安城外時,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妖魔!妖魔來了!”春明門城樓上的守軍瞧見他們,頓時亂作一團,號角聲此起彼伏,箭矢如雨,朝著空中密集攢射。
“妖你奶奶個頭!”李芝儀罵聲剛起,楚易已不由自主地雙袖飛卷,將四面八方射來的長箭撥得沖天亂舞,急衝直下,和唐夢杳並肩飄落在城樓。
“妖魔厲害,快叫龍虎道士!快叫龍虎道士!”禁軍大駭驚呼,潮水似的退開,彎弓持矛,將兩人團團圍住,口中呼喝不絕,但誰也不敢貿然進攻。
楚易心中微凜,長安城門禁閉,守軍如臨大敵,見了他們動輒呼妖稱魔,看來蕭妖女所言非虛,妖魔果然侵入京城了。
“唐仙子!”幾個黃袍羽冠的龍虎道士從角樓裏急奔而出,瞥見兩人,頓時臉色大變,失聲叫了起來。
唐夢杳認得這幾人,當先那個臉色黝黑的龍虎道士正是龍虎八真中的趙慕真,於是微微一笑道:“趙真人你好。”
趙慕真神色古怪,勉強笑了一笑,大踏步上前,在一個將官耳邊低語了幾句。
那將官瞇了瞇眼,臉色也陡然變了,點頭生硬道:“原來是茅山掌門唐仙子,失敬了。小將奉命鎮守東門,不敢有所懈怠,冒犯之處還請海涵。”不等二人回話,又高聲喝道:“來人,備好馬車,護送唐仙子前往玄都觀!”
眾禁軍衛士轟然附應,紛紛讓開,但手裏卻依舊緊緊攥著兵器,驚怒猶疑地瞪著兩人,絲毫沒有鬆懈之意。
唐夢杳兩人回禮謝過,隨著趙慕真等道士往城樓下走去,低聲道:“趙真人,長安城中發生了什麼事?道門各派還好嗎?”
趙慕真匆忙急行,低聲道:“唐仙子,昨夜你們走後,又有妖魔行刺陛下,所幸被大家合力擒獲。從昨夜起,京都已經全城戒嚴,就連我們也被抽調來協助鎮守各大城門……”
楚易兩人吃了一驚,但聽說皇帝與道門各派暫時都平安無事,稍稍定下心來。
趙慕真續道:“京城裏的三千八百多名道門子弟,除了調去鎮守三內、十二城門的一千九百多人,其餘的現在都集合在玄都觀裏,商討除妖大計……”
西唐道佛各教極為興盛,長安城中道觀、佛寺數量眾多,但規模最大的,卻是玄都觀、昊天觀、興唐觀三大道觀,以及大興善寺、慈恩寺、薦福寺三大寺院。
全國各地進京遊歷、講法的道士、僧人,十有八九都住在這三觀三寺中。
這次的天下仙佛論法大會,吸引了將近萬千名道僧術士,其中四分之一也都住在這六處寺院、宮觀。
楚易與唐夢杳對望一眼,松了口氣,心想這樣再好不過。原想立即將華山之變告訴趙慕真等人,讓他們幫忙儘快召集道門眾派,現在索性等到了玄都觀後,再一五一十地向大家說明。
眾人邊說邊走,到了城墻下,早有金吾衛隊列陣等候。
楚易、唐夢杳隨著趙慕真上了馬車,車馬轔轔,沿著春明門大街朝西急馳。
大雪紛飛,街上行人寥寥,偶爾有金吾衛隊叱呵著賓士而過,蹄痕、轍印很快又被大雪覆蓋。
楚易揭開簾子,隔窗眺望,街道兩側那鱗次櫛比的高樓、店舖急速後退,所有門窗全都緊緊閉攏,瞧不見半個人影。
就連徹夜喧嘩的東市、平康坊笙歌艷舞終日不絕的花街柳巷,此時也是靜悄悄沒一絲聲響,絲毫沒有平時“騎馬斜倚橋,滿樓紅袖招”的熱鬧情景。
喧鬧繁華的京城竟忽然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仿佛一座空城。
衛隊從皇城下駛過,一眼望去,高高的紅色城墻上刀光閃動,也不知有多少金吾衛士,披堅持銳,警惕地掃視著下方。隔三差五果然還站著不少道士,大半都是龍虎弟子。
車內,趙慕真和兩名道士坐在他們對面,目光遊移不定,隨著車子的行進,變得越來越緘默,神情緊張古怪,不知在想些什麼。
楚易心中一動,隱隱有些不安,但一時又說不出所以然。
唐夢杳卻恍然不覺,凝視著窗外的雪景,雙靨暈紅,長睫顫動。想到即將見著師父,想到昨夜枉死的二十餘名弟子,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這一夜之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回到長安,竟有一種恍若隔世、虛無縹緲的感覺。
“駕!”駕車的衛士長鞭劈甩,破風之聲淩厲凜冽。
馬車左轉,沿著朱雀門大街朝南飛馳。
馬蹄如飛,車輪滾滾,越來越快,雪塵迸揚瀰漫,如同一條白龍在衛隊後方翻騰。
“當!”
遠處傳來一聲蒼涼渾厚的鐘鳴,悠悠回蕩,像是來自大興善寺的鐘樓。
玄都觀位於崇仁坊,與大興善寺隔街東西對望。佔地一坊,宮觀巍峨雄麗,與大興善寺相互輝映。
當年隋朝宇文愷建造大興城時,將龍首原下的六條高坡比作乾坤六爻,九二建宮殿,九三為百司衙門,唯獨九五貴位不能留給百姓居住,所以就建了大興善寺與玄都觀,以佛、道二教聖地鎮住風水。
此時,雖然相距尚有七八裡地,雖然隔著濛濛大雪,卻已可以依稀望見那連綿壯麗的建築群。
鐘聲尚在耳邊回蕩,前方鼓樓忽然又響起咚咚的鼓聲,急促而又密集。
趙慕真微微一顫,臉上閃過一絲古怪的表情,拳頭不自覺地攥緊,又慢慢地放鬆。
也不知是否因為馬車賓士太快,另外兩個龍虎道士雙腿竟開始微微顫抖,被楚易掃了兩眼,額頭沁出了幾顆汗珠。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那奇異的不祥預感越來越加強烈了,全身仿佛被無形的冷霧緊緊包圍,窒息而又寒冷。
“牛鼻子,你得了瘧疾嗎?怎麼一邊哆嗦,一邊還不停地出汗?”楚易丹田內,驀地響起楚狂歌揶揄而森冷的聲音。
語出突然,車內眾人無不嚇了一跳,唐夢杳回過神,訝然地凝視著龍虎道士。
那兩個道士面色大變,急忙伸手去抹汗珠,吃吃道:“沒……沒有……我……”
楚易心中咯蹬一響:“奇怪,他們聽見我肚內發出別人聲音,竟像是一點也不詫異,難道他們早已知道了些什麼?”
丹田內又傳出李芝儀哈哈的笑聲:“沒有?沒有什麼?是沒有瞧見張思道呢,還是沒有瞧見其他的師兄弟?嘿嘿,奇怪呀奇怪,張天師沒和我們一道回來,你們居然一字兒也不問?他奶奶的,還真是欺師滅祖的不肖徒孫吶。”
楚易霍然大凜,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安了!
昨夜張思道率領七十餘名龍虎道士,與唐夢杳一起追拿角蟒魔祖,徹夜未歸。今日趙慕真等人見了他們,居然絕口不問張天師消息,反而心急火燎地帶著他們趕往玄都觀,這未免忒也不合情理!
眾人大震,趙慕真臉色慘白,強笑道:“是了,我……我急著將唐仙子帶回玄都觀,一時……一時……若不是太乙真人提醒,我倒當真忘了……我師尊他……他怎麼沒和你們一道回來?”
李芝儀咦了一聲,截口訝然道:“奇哉怪也!趙真人見過我嗎?素未謀面,怎麼一聽聲音,你就認得我是太乙真人?嘿嘿,莫非你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我……我……你……”趙慕真語無倫次,汗水涔涔而下,剎那間,目中閃過驚怒、悔懼、害怕、絕望諸多神色,突然兇光畢露,困獸似的厲聲吼道:“惡賊,我要殺了你,為天師報仇!”
“咻!”寒光一閃,劍芒如急電怒舞,直取楚易咽喉。
楚易猛吃一驚,只聽楚狂歌笑喝道:“找死!”話音剛起,他身不由己地隨手一拍,碧光氣旋轟然爆舞。
“叮叮叮!”長劍寸寸斷裂迸飛,破壁飛出。
接著格啦啦一陣脆響,趙慕真頸骨、腕骨、踝骨、膝骨……瞬間齊齊粉碎,身子一晃,軟綿綿地癱倒在座位上,七竅流血,雙目凸出,驚怖駭怒地瞪著楚易,整張臉都因劇痛而極度扭曲。
另外兩個道士駭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齊齊跪伏在楚易腳下,磕頭如搗蒜,顫聲道:“李真人饒命!楚天帝饒命!”
就在此時,車外號角長吹,鼓聲密奏,四面八方響起震天殺聲。
楚易心中大凜,循聲四望,只見雪塵滾滾,旌旗獵獵,兩側縱橫如阡陌的大街小巷中,突然殺出千軍萬馬,如狂潮似的圍湧而來。
雪花茫茫飛舞,朱雀門大街兩側那高低連綿的屋宇上,無數道士、僧人高低竄伏,朝他們急速地飛掠包抄,蔚為壯觀。
金吾衛隊的護駕騎兵已經四散逃逸,只有這輛無人駕駛的馬車依舊在長安第一大道上風馳電掣。
唐夢杳驚愕地凝視著兩道士,蹙眉道:“兩位道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兩道士簌簌發抖,牙關咯咯亂撞,結結巴巴地正要說話,忽聽號角破雲,一人高聲喝道:“速將反賊亂箭射死!”
還不待楚易等人回過神來,嗖嗖之聲大作,萬千箭矢已經如星河密雨,繽紛怒射而來。
那兩匹受驚狂奔的駿馬瞬間被攢射得猶如刺猬一般,淒烈悲嘶,驀然跪倒在地,車廂慣性前衝,猛一翻震,高高掀飛而起。
“篤篤篤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1:16
第十七章 誰與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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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呼嘯,雪花紛飛,震天殺聲如海嘯般的圍湧而來。
楚易凝立半空,衣裳鼓舞,受四面八方淩厲殺氣所激,綠光氣罩劇烈地波蕩起伏。
放眼望去,漫天都是箭雨,到處都是人影,怒射而來的法寶、神兵絢光交錯,晃得他眼都花了。
與此相比,今天早晨華山上那幾千妖人的重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楚易心中凜然駭懼,仿佛被一塊巨石重重地壓在咽喉、胸口,別說驚呼,就連氣也喘不過來了。
但雙手卻不由自主地舞動著,隨著楚狂歌與李芝儀的聲聲長嘯,不斷地變幻出各種見所未見的奇招妙式,將密密麻麻的兵器、法寶打得沖天亂撞。
唐夢杳知道局勢已不可逆轉,一咬牙,春水劍出鞘飛舞,與他並肩作戰,叫道:“李真人,我們先離開這裡,再作打算……”
李芝儀悲怒已達頂點,狂笑道:“離開這裡?到哪去?丫頭,天下之大,已無你我立錐之地!”
話音未落,一個方臉大耳的中年和尚已經率先衝到,袈裟獵獵飛卷,沉聲大喝:“妖魔,吃貧僧一杖!”
大袖揮舞,一個鎦金九環法杖呼嘯電衝,“咚!”金光流離閃耀,突然幻化為一條巨大的獨角金龍,咆哮著飛騰卷掃。
楚易眼前一花,只聽李芝儀哈哈笑道:“這不是法嚴寺的無念和尚嗎?吃你一杖?你是吃了大蔥還是蒜苗?好大的口氣!”
楚易袖中青光大作,左手一揮,“叮!”天樞劍閃電似的怒射而出,直沒那道金光氣龍的獠牙巨口之中。
“轟隆!”光波巨震,神劍碧芒亂舞,龍吟刺耳,漫天金光突然消散。
那巨大的光龍怪吼一聲,倏然化作鎦金法杖,沖天震飛,杖頭九個金環當地一聲,齊根斷裂,四散拋射。
無念法師頓時仰天噴出一口鮮血,翻身飛退。
“天樞劍!”身後隨即響起一片駭然驚呼聲。
無念號稱降龍法師,修為已臻金身羅漢之境,在西唐十八羅漢位列第五,這根九環降龍杖更不知消滅了多少妖魔邪類,想不到竟經不起天樞劍雷霆一擊!
李芝儀心中大暢,哈哈笑道:“什麼狗屁降龍杖!這等豆腐渣似的燒柴棍居然也排得上佛門八十一法寶?來來來,看看還有誰敢擋道爺一劍!”
劍光呼嘯怒舞,繞著楚易迴旋起一輪輪眩目青光。當啷脆響,血光橫飛,剎那間又有二十餘名修真被斬斷兵器,慘呼著重傷飛退。
楚易心中一沉,暗自嘆了口氣:“這一齣手,仇孽重重,就算先前真是清白之身,現在也無從辯白推脫了。”
“張真人說得沒錯兒,天樞神劍果然在靈寶道賊手裏!”
“他奶奶的,靈寶道賊和魔門沆瀣一氣,簡直是我們道門的奇恥大辱!大家一起殺了李老賊,奪回神兵!”
眼看著傳說中的天下第一神兵重現人間,各派修真殘存的些許疑慮,此刻也蕩然無存,心中激動驚喜,難以言表,紛紛呼喝著搶身圍攻。
霓光亂舞,飛劍、青銅棍、戒刀……數之不盡的法寶、兵器如狂風暴雨般地密集圍射。
楚狂歌縱聲長笑道:“殺了牛鼻子就能奪回神兵,他奶奶的,你們當寡人是吃素的嗎?不如先把你們的這些寶貝乖乖兒地進貢給寡人吧!”
受其所驅,楚易右手一翻,將小如鵝卵的天地洪爐托在掌心,口中不由自主地唸唸有辭,大喝道:“萬兵之母,天地同爐,攝!”
神爐霎時變成一丈來高的巨大銅爐,沖天飛旋怒轉,爐蓋突然飛彈而起,碧光怒爆,嗡然震動。
“叮叮叮!噹噹!”八方怒射而來的法寶、神兵竟如磁石附鐵,繽紛攢集,如同一道霓虹橫空飛舞,滾滾衝入銅爐之中。
爐內氣浪亂撞,轟然震動,萬千道絢光流離四射。
當的一聲,爐蓋重新旋緊,銅爐縮小,閃電似的飛回楚易手中。
瞬息之間,除了數十名超一流修真的法寶僥倖逃脫,這一次禦空攻擊的兩百餘件法寶、兵器竟被天地洪爐收了個乾乾淨淨!
楚易又驚又喜,想不到這法寶威力一至如斯。
李芝儀哈哈狂笑道:“他奶奶的,敢情你們曉得道爺喜歡收集法寶,所以將自己的看家寶貝一股腦兒地孝敬給我嗎?孝心可嘉,很好很好!”
“天地洪爐!果真是天地洪爐!”群雄大駭,繼而如夢初醒,紛紛失聲大叫。
目睹天地洪爐的超強威力,眾人驚駭之餘,貪念更熾。
王忠良又驚又怒,厲聲喝道:“皇上有旨:三名叛賊罪大惡極,誰能斬之,賞黃金百萬兩,封萬戶侯!叛賊身上的所有法寶,也都盡歸其所有!”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言未畢,萬千人轟然歡呼,繼續排山倒海似的圍攻而去。
禁軍紀律嚴明,驍勇剽悍,都是些不怕死的主兒,一聽說還有官爵重賞,個個無不卯足了勁,奮勇爭先。
各派修真早對軒轅六寶垂涎三尺,自然也不甘落後。
剎那間,四周怒吼聲、驚呼聲、號角聲淩亂起伏。
無數人影狂飆似的呼嘯衝來,不顧一切地洶洶猛攻。
唐夢杳翠裳飄飄,在人群中穿花舞蝶似的閃避,春水劍綿綿不絕地迴旋卷掃,將圍攻上前的修真逼退開來,心中焦急,不住地叫道:“李真人,別打啦!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
李芝儀聽若惘聞,哈哈狂笑道:“老妖怪,咱們做了一輩子的死對頭,天下人卻偏偏說我和你沆瀣一氣。嘿嘿,既然如此,今日道爺我就索性沆瀣一回,看看他們能奈我何!”
楚狂歌大笑道:“妙極妙極!牛鼻子,今日咱們遇佛殺佛,遇神殺神,三界九天,唯我獨尊!”
這道魔二仙雖然有許多地方截然不同,但狂放偏激的性子卻頗為相似,此時再度被逼入絕境,狂性大發,同仇敵愾之意油然而生。
楚易被兩人的狂笑聲震得氣血翻湧,莫名地衝起萬丈豪情,大喝聲中,右手緊握天地洪爐,掌心光漪爆吐。
“呼!”太乙離火刀轟然衝出,螺旋飛舞,當空形成一個長十餘丈、直徑近五丈的巨大的渦輪氣刀,照得眾人鬚眉皆碧,肝膽生寒。
楚狂歌的太乙離火刀在魔門十大神兵中排列第四,也是唯一上榜的氣兵光刀,是由上古赤帝遺留的太乙火真斬的殘譜演化而來,素有西唐第一氣刀之稱。
在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與天地洪爐三大神器的激化下,氣刀威力倍增,剛一齣鞘,立即如雷霆電掃,將十餘名修真攔腰斬斷!
“擋我者死,避我者生!”
丹田內狂笑不絕,楚易身不由己地沖天飛起,太乙離火刀、天樞劍大開大闔,所向披靡,殺開一條血路,和唐夢杳一齊朝南禦風疾衝。
“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李芝儀哈哈大笑,鬱積已久的悲怒隨著洶洶劍光恣意宣洩,酣暢淋漓。
這一刻,他全然忘記了自己信守的道門正義,忘記了鋤惡扶善的靈寶箴言,仿佛突然又變回了從前那個魯莽狂烈、任性自我的少年,一心只想著快意恩仇,將這些趁火打劫、卑鄙虛偽的修真殺個落花流水,痛痛快快地突出重圍。
楚易左手指訣變換,天樞劍當空縱橫飛舞,閃起一道道青光圓弧,銳不可擋。右手則掌握天地洪爐,順便將淩空飛來的神兵收入神爐之中。
眾人忌憚天地洪爐,不敢再隔空禦使兵器,紛紛攥緊法寶,緊緊追隨,等近身之後全力相搏。
但如此一來,群雄不能完全釋放神器法力,威力不免大打折扣,一時之間,更難阻擋楚易突圍。
遠遠望去,彤雲滾滾,大雪紛紛,朱雀門大街上萬馬齊奔,大軍如狂潮洶湧追擊,亂箭飛舞,不斷地朝空中射去。
街心上空,密密麻麻的人影交錯飛掠,刀光劍氣、法寶神兵縱橫閃耀,照得茫茫天地光怪陸離。不斷有人影從中拋飛摔落,又不斷有人影衝入其中,慘呼、悲鳴此起彼伏。
“妖魔、道賊哪走,納命來!”
張飛羽厲聲大喝,銅鈴大眼瞪得目眥欲裂,腳踏九宮步,乘風迎面急衝而下,青離火劍碧光怒爆,化作一道七丈來長的熊熊火焰,氣勢如雷霆萬鈞。
相隔尚有十多丈,滔滔劍氣卻已如炙熱火浪,迫在眉睫,壓得楚易難以呼吸。
還未來得及反應,從右後方又傳來一串低沉動聽的笑聲:“李道兄,三十年前一戰,沒齒難忘。乘著今天高朋雲集,齊某再來討教一番!”
楚易背心微微一疼,一股凜冽殺氣忽然斜斜衝到,厲電般直透骨髓,激得他周身寒毛直乍。
眼角掃處,紛揚的雪花中,人群紛湧,齊雨蕉葛巾飄飄,青衣鼓卷,一道紫光劍芒熾艷奪目。人劍合一,渾然一體,彗星似的呼嘯衝來。
電光石火間,當世道門兩大散仙,一前一後齊齊攻到。
齊雨蕉的赤霄與張飛羽的青離火在道門十大神兵分列第五、第九,在五行上,都是火屬神兵,又恰好一陰一陽,剛柔並濟。
兩大神兵齊出,光浪滾滾奔騰,仿佛青龍、赤虬夭矯飛舞,交相呼應,聲勢極為驚人。
“哧哧哧哧!”楚易四周的氣光護罩應聲破裂,碧光閃耀,光刀一顫,天樞劍嗡然龍吟,倏地飛回楚易左手。
楚易右手、左腕齊齊一震,幾乎拿捏不住,全身微微酥麻。
群雄歡呼吶喊,唐夢杳失聲叫道:“楚公子小心!”
剎那間,赤霄、青離火兩劍勢如破竹,長驅直入,裂風之聲銳利刺耳,猶如鬼哭神號。
楚易大凜,李芝儀卻絲毫不懼,哈哈笑道:“齊老道,三十年不見,你怎麼還是只會偷襲暗算,沒半點長進?”
頓了頓,喝道:“老妖怪,龍虎道士交給你,這個手下敗將還是由我來收拾吧!”
楚易立即翻身飛轉,沖天掠起,左手一彈,天樞劍重新怒射而出。
“當啷啷!”
天樞、赤霄兩劍筆直相撞,碧芒、紫光大熾,楚易、齊雨蕉齊齊一震。
劍尖緊緊相抵,龍吟不絕,五彩光浪層層迸爆,姹紫嫣紅。
與此同時,楚狂歌哈哈長笑:“妙極妙極,寡人正要看看青離火劍究竟有什麼厲害之處,居然也配和寡人的太乙離火刀並稱離火神兵!”
太乙離火刀迴旋爆舞,碧光滾滾怒甩,驀地將青離火劍捲入其中,
李芝儀、楚狂歌使的都是一招定勝負的絕殺式,神兵緊緊相抵,完全以真氣對決,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不分出勝負絕不收手。
任何一方若想半途抽身而退,必定被對方劍氣直貫而入,即便僥倖不死,也必定重傷。
群雄哄然,面面相覷,蠢蠢欲動,都想乘此良機上前偷襲,坐享漁翁之利,但礙於情面,又不好意思做出這等乘人之危的卑劣行徑。
張五真心中狂喜,喝道:“斬妖除魔還講什麼道義?大傢夥兒一齊上啊!”
龍虎道、青城派的數十名弟子齊聲呼應,紛紛禦風衝到。
別派修真一愣,不甘落後,也大呼小叫著從四面八方猛衝而去。
楚易暗呼不妙,楚狂歌大笑道:“嘿嘿,既然你們不講道義,那就別怪寡人不擇手段了!吞山吸海,地火天風,攝!”
指訣變換,太乙離火刀轟然噴吐,突然漲大了幾倍,變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碧光滾滾飛旋,仿佛一張森然巨口,擇人而噬。
青離火劍嗡嗡狂震,一寸寸地往漩渦中心陷入。
張飛羽衣裳獵獵鼓舞,頭髮、衣角頓時焦枯,手臂酥震,只覺一股難以想像的巨大吸力,將自己連人帶劍往裏吞去,心中大駭,知道上當了:“不好,這廝利用三大神器吸我真元……”
電光石火間將所有的利弊權衡了一遍,再不遲疑,左手轟然一拍,硬生生抽出青鐵劍,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沖天飛退,羽冠、衣袂均已著火,狼狽至極。
張飛羽的真元極為強沛,原本與楚狂歌相差無幾,但後者憑藉軒轅三寶施展鼎爐吸真大法,頓時形成了八倍於己的驚人吸力。
若不是他反應神速,果斷撤離,不但青離火劍將被天地洪爐吞收,他本人只怕也要落得和張五真同樣的下場。
楚狂歌哈哈大笑:“他奶奶的,如此膽小鼠輩,也敢和寡人叫板?老牛鼻子,寡人幫你一把!”
太乙離火刀青光怒放,順勢回舞,朝著齊雨蕉急斬而下。
“無恥妖人……”眼看太乙離火刀雷厲風行,當頭斬到,齊雨蕉又驚又怒,哪敢與李芝儀繼續對峙,喝罵聲中,奮力抽回赤霄劍,不顧一切地朝後飛退。
“砰!”空中轟隆劇震,波光搖蕩,一道青芒如厲電橫空。
齊雨蕉雖然躲過了光刀,卻無可避免地被天樞劍氣洞穿右胸,血箭長噴,翻身踉蹌摔飛。
氣浪餘勢未衰,四周衝湧而來的各派修真眼前一花,當胸如被山嶽撞擊,劇痛攻心,紛紛倒撞飛跌。真氣稍弱的,頓時骨骼盡碎,噴血橫死。
楚狂歌大快,狂笑道:“無恥?對付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偽君子,自然只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眼見張飛羽、齊雨蕉兩大散仙竟被對方一招殺得大敗,群雄無不驚駭震動,士氣大餒,一時不敢上前。
楚狂歌卻像是鯊魚見血,殺性大發。楚易身不由己,橫衝直撞,猶如虎入羊群,神劍、氣刀縱橫飛舞,所到之處慘呼疊起,血肉橫飛,各派修真紛紛朝後潰退。
李芝儀和楚狂歌是道魔散仙中的翹楚,做了一百多年的對頭,可謂知己知彼。同處一體,背水而戰,鬥志、潛力都被超常激發,合作默契,又有軒轅四寶相助,威力暴增了四倍有餘。
此時作為兩人寄體的楚易,無論是法術、劍術、真氣,還是法寶,都稱得上天下無敵。
而各派修真雖然有近萬之眾,卻都各懷鬼胎,一心想著獨吞軒轅四寶,彼此間殊不團結,各自為戰,功防雜亂而不成體系。
因此雙方雖然寡眾懸殊,但在每一個局部,反倒是李、楚二人佔了絕對上風,輕而易舉便將他們各個擊破。
混戰片刻,街道、屋瓦上已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狂風中滿是濃烈的血腥氣,聞之欲嘔,觸目驚心。
眼看殺孽越來越重,唐夢杳又是驚駭又是焦急,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兒,叫道:“李真人,都是同道修真,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不要再殺了!”
楚易也苦口婆心地反覆勸說:“兩位前輩,唐仙子說得不錯。我們快快離開這裡就是,何必濫殺無辜,結下血海深仇?這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正中了魔門下懷?”
楚狂歌此時早已殺紅了眼,哪聽得進去,哈哈長笑道:“果然是婦人之仁,腐儒之見。弱肉強食,成王敗寇原本就是天地至理。你不殺這些人,這些人會放過你嗎?管他是道是佛,擋我者就是妖魔!”
光刀指處,氣浪如狂飚卷掃,剎那間又將幾十顆頭顱砍得沖天飛舞,鮮血如暴雨般濛濛噴灑。
忽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喝道:“大敵當前,大家若再急功近利、各自為戰,就只有死路一條,一起結成兩儀劍陣,同進退,共生死,才能將妖魔碎屍萬段!”
說話的人是個碧衣玉冠的青城道士,眼神冷厲如刀,目無表情,周身散發出一股凜冽的殺氣。正是道門十大散仙中,以飛劍術冠絕天下的天刑真人玉虛子。
眾人心中一凜,紛紛醒悟過來。
楚狂歌、李芝儀勢如瘋虎,勇不可擋,要想降伏二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團結一致,布陣抗衡。
“布陣除妖!布陣除妖!”
各派修真齊聲吶喊,紛紛交錯匯合。道門群雄很快便在玉虛子、齊雨蕉、張飛羽等散仙的帶領下,以青城上清派、龍虎宗為核心,當空結成了兩儀劍陣。
餘下的三千多名佛門僧侶、雜派修真則圍成圓圈,禦風飛掠包抄,守在外沿。
兩儀神兵陣相傳是太古伏羲、女媧所創,根據陰陽相合之理,男子以督脈等陽性經絡中的真氣禦使神兵,女子則以任脈等陰性經絡中的真氣禦使神兵,彼此相濟相生,將威力激化到最大。
後世不斷加以補充完善,由最早的一男一女,逐漸演變為成千上萬人的巨型劍陣。
劍陣形如太極圖案,一陰一陽,兩兩圍合,將楚易、唐夢杳夾在中央。六千長劍青光閃動,遙遙指向二人,氣芒吞吐,整齊劃一。
遠遠望去,漫天都是人影,衣袂獵獵鼓舞,無數道銀光在空中交錯縱橫,漫漫閃耀,壯觀無比。
劍氣淩烈,雪花飄到上方,立即碎如齏粉,白濛濛地滿天彌散。
大街上,群馬驚嘶,昂首踢蹄,任憑軍士如何鞭打,也不敢上前一步。
唐夢杳心中大急,雙頰嫣紅,蹙眉道:“李真人,劍陣已成,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楚易苦笑道:“兩位前輩,要想粉碎魔門陰謀,必須團結道門各派之力,這不是你們說的嗎?你們甘心被魔門陷害,蒙上不白之冤那也罷了,難道還甘心被他們利用,自相殘殺嗎?”
李芝儀頓時一震,從迷狂中驚醒,嘿然道:“他奶奶的,這小子說的不錯,魔門故意放我們回長安,就是為了借刀殺人,讓我們自己鬥個魚死網破!”
然而為時晚矣,四周已經爆起震耳欲聾的怒吼:“翻江絞海,逆風起浪,疾!”
“咻咻咻咻!”破風之聲淩厲密集,無數長劍沖天飛舞,滾滾攢集,瞬間組成兩支巨大的光劍,一前一後,朝著楚易二人急速衝射。
劍光滔滔,颶風似的交錯怒舞,淩厲殺氣劈面而來。
楚易鼻息一窒,心膽大寒,生平第一次感到尖銳刺骨的恐懼。哧哧輕響,護體光罩頓時渙散,衣裳絲絲破裂,皮膚上瞬間多了數十道血痕,血珠飛濺。
李芝儀、楚狂歌齊齊大喝:“移星換鬥,天地同壽,攝!”
楚易雙手合握,緊緊抓住天地洪爐,猛然反手前推,一道狂猛真氣轟然奔卷,滔滔不絕地衝入天樞劍中。
天樞劍翠光怒放,突然幻化如漫天流星,猶如天河倒瀉,洶洶怒舞,與第一道“巨劍”撞了個正著。
“轟隆!”空中突然竄起無數道流麗的火花,如金蛇亂舞。
楚易眼前一花,氣息翻湧,周身骨骼震得直欲散裂開來。
第一道巨劍頓時轟然炸散,化為無數長劍沖天迸飛。
天樞劍嗡嗡龍吟,其勢未衰,竟又帶著萬千星芒繽紛怒射,悍然衝入第二道巨型光劍之中。
光波劇蕩,震耳欲聾,天地熾白一片。
“叮叮叮叮!”漫天銀光閃耀,數千亂劍再度四散飛射,直破雲霄。
空中的數千名修真手臂酥震,陣形頓時大亂,心中大駭:六千人的兩儀劍陣竟被李、楚二人一劍生生打散!
反震氣浪迎面排擊,楚易如被重錘當胸猛擊,喉中一甜,再也支撐不住,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翻身拋飛出十餘丈外,耳邊隱約聽見唐夢杳失聲驚呼。
丹田內,李、楚二人卻不給他片刻喘息之機,喝道:“鞭山移石,縱地金光,疾!”
他不由自主地彈身躍起,雙手交錯,變化出一連串古怪的姿勢。
天樞劍半空拋舞轉向,借著兩儀劍陣的狂猛衝擊力,閃電似的直衝而下,碧光一閃,齊柄沒入朱雀門大街。
“咯啦啦……”厚厚的積雪下傳來細微的聲響,無數紅線似的細縫急速蔓延,雪地上忽然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
“轟!”天樞劍拔地飛起,萬千道金光破舞怒射,大地震顫,雪塊迸飛,十裡長街竟像是瞬間被炸飛上天,無數巨大的青石板沖天掀飛,縱橫亂舞。
街上人仰馬翻,頓時亂作一團。
慘呼聲、驚叫聲、馬嘶聲……炸開鍋似的嘈雜刺耳,近千名禁軍衛士當場被石板打得腦漿橫飛,血肉模糊,更多人卻慘死於驚馬的踐踏與同伴的擠壓下。
楚易心中大駭,經脈火燒火燎地灼痛難忍,混亂中只聽見楚狂歌、李芝儀哈哈笑道:“丫頭,走吧!”
話音剛起,天樞劍破空迴旋,不偏不倚地回到他的左手,他抓住唐夢杳的手腕,聯袂朝著下方一個幽深的黑洞急衝而去。
玉虛子又驚又怒,喝道:“他們想要遁地逃走,攔住他們!”
眾道門修真結陣俯衝,齊聲大喝:“推山填海,指地成鋼,疾!”萬劍飛舞,銀河似的衝瀉而下。
佛門僧侶、三教九流也紛紛急衝尾追,不顧一切地發出兵器、法寶,朝楚易、唐夢杳攢射猛攻。
劍光滔滔,挾帶著滾滾風雷,聲勢驚天動地。
漫天石板頓時炸散開來,密密麻麻地朝下衝落,遠遠望去,像是下了一場冰雹暴雨。
“轟隆隆!”數千道劍光從楚易身邊縱橫怒射,密集地穿入地底,鼓起刺目的銀光。
剎那間,那個幽黑的裂洞忽然消失了,大地泛起金屬般的光澤。
李芝儀、楚狂歌哈哈大笑:“看看你們的銅墻鐵壁,能不能擋得住我的天下第一神兵!”齊聲喝道:“潛淵縮地,血遁無形,敕!”
天樞劍青光爆放,劍芒如霹靂怒舞。
楚易左手緊緊攥握劍柄,身不由己,被它拖拽得風馳電掣,急速下衝。
幾在同時,他突然重重地咬了自己舌尖一口,鮮血狂噴,疼得大叫失聲。
血霧濛濛噴灑,覆蓋在他和唐夢杳身上,紅光一閃,兩人竟突然憑空消失了!
楚易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驀地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是傳說中的血遁大法?”
“當!”還不等他回過神,天樞劍竟像真的刺在了銅墻鐵壁上,光波迸爆,虎口酥麻,接著又是一陣難以形容的猛烈震動,大地忽然硬生生裂開一條巨縫!
楚易眼前一黑,仿佛被一張大口吞噬了,筆直地墜入地底深淵。
四周寒冷漆黑,什麼也瞧不見了。耳邊狂風凜冽,轟鳴聲、號角聲、怒吼驚呼聲……越來越小,終於淡不可聞。
在這無邊而幽深的黑暗裏,一切都變得如此虛無縹緲宛如夢魘,除了那緊緊抓握著的溫軟滑膩的柔荑,除了那一縷幽香繚繞鼻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2:07
第十八章 請君入甕
窗外,暮色沉沉,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地卷舞著。庭園里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只有牆角幾株艷紅的臘梅正凌寒怒放。
晴雪館沉香閣內,燻香裊裊,溫暖如春。清曠的琴聲繞梁回旋,空靈而又寂寥。
紅泥小爐火焰跳躍,燒舔著精致的青銅掐絲茶壺。壺中滾水汩汩,翠綠的茶葉隨著古琴的韻律跌宕翻騰,清香彌繞。
蕭晚晴跪坐在玉案前,低首垂眉,專心致志地彈奏著那曲《空谷幽蘭草》。碧裙曳地,如蓮葉鋪展,肌膚勝雪,清新如出水芙蓉。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雙髻丫頭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遞上一支圓潤玲瓏的碧玉笛,低聲道︰“小姐,門外有兩位公子求見。他們不願透露姓名,只讓奴婢轉呈這支玉笛。”
蕭晚晴秋波流轉,瞥了玉笛一眼,縴指一顫,琴聲頓時變調。
她接過碧玉笛,摩挲把玩,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柔聲道︰“快請他們進來。”
過不一會兒,兩個狐裘氈帽的美少年隨著丫鬟步入庭院,沿著九曲回廊,穿過凝結成冰的碧雨池,又繞過冰條雪柱的龍爪槐林,在門前停下。
還不等他們說話,蕭晚晴已經推案起身,嫣然笑道︰“楚公子,唐仙子,外面雪大風寒,快快進來坐吧。”
“多謝蕭姑娘。”門簾掀起,寒風卷著雪花蒙蒙撲入,兩個美少年走了進來。
左首一個俊秀挺拔,右邊一個淡雅如畫,赫然正是楚易、唐夢杳二人。
“楚公子,唐仙子……”蕭晚晴迎上前,盈盈行禮,嫣然一笑道,“全天下人都在竭力尋找兩位,想不到你們竟然造訪寒舍,真是稀客呢。”
“蕭姑娘,在下……”楚易摘下氈帽,臉上紅彤彤的,微微有些局促不安,苦笑道,“在下冒昧打擾,實屬無奈。如若不便,我們這就告退……”
蕭晚晴抿嘴微笑道︰“楚公子言重啦。大駕光臨,晚晴歡迎還來不及呢,怎舍得讓公子離開?”
頓了頓,柔聲道︰“昨日桂花樓一會,晚晴便翹首以盼,期待公子能登門指點一二。只是……只是沒想到竟會是今日。”那雙澄澈秋水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楚易,純真而又妖嬈,竟似含著幾分綿綿情意。
楚易心跳加速,臉上發燙,定了定神,道︰“蕭姑娘琴技冠絕天下,在下哪能及得上萬一?這指點二字萬萬受之不起……”
李芝儀听得不耐,在丹田內低喝道︰“酸秀才,緊要關頭,哪來的這麼多廢話?快揀重要的說!”
楚狂歌卻哈哈笑道︰“牛鼻子你懂什麼?越是緊要關頭,越能風流灑脫,才是真英雄大丈夫。這小子多情好色,值得栽培,很好很好。”
楚易頓時一陣面紅耳赤,抗聲道︰“前輩,你……”眼角掃處,見唐夢杳奇怪地凝視著自己,更覺尷尬,剩下半句話竟噎在喉中說不出來。
蕭晚晴若無其事,嫣然一笑︰“兩位想必就是李真人和楚天帝了?今日朱雀門大街一戰,兩位視天下英雄為無物,所向披靡,上天遁地,奴家雖在深閨,卻也早已听說,好生欽佩。”
一邊說,一邊請楚易、唐夢杳二人坐下,早有丫鬟端上茶水,在一旁伺候。
楚狂歌笑道︰“嘿嘿,蕭姑娘結交遍長安,耳目聰廣,這點事情自然了如指掌。不知蕭姑娘還听到了些什麼?”
蕭晚晴淺淺地啜了一口綠茶,秋波流轉,微笑道︰“昨夜角蟒妖魔、靈寶張真人、商仙子接連行刺皇上,坊間都在流傳楚天帝和唐仙子相交甚篤,是魔門神帝、天後的熱門人選;而華山靈寶派為了奪取軒轅六寶,獨霸道門,不惜與魔門合作,攛掇太子弒君篡位……”
唐夢杳耳根盡紅,咬唇不語,妙目中盡是羞怒悲憤的神色。
李芝儀大怒,不斷地罵道︰“放屁放屁,全他***胡說八道!”
蕭晚晴抿嘴一笑,續道︰“金吾衛大肆搜捕太子亂黨,一夜之間,太子、李少保、楊侍郎等朝中權貴重臣盡皆被捕,三公九卿人人自危。今日凌晨,張五真等龍虎道士從華山逃回長安,你們隨之又大鬧朱雀門大街,殺傷了五百多名修真、二千余名禁軍,流言更是塵囂甚上,大家想不信都不成啦……”
楚易險些嗆了一口水,忍不住道︰“蕭姑娘,你千萬別相信,這些都是魔門挑撥離間的詭計。”
楚狂歌笑道︰“小子,你放心,蕭姑娘若相信這些流言,又怎會請你進晴雪館?又怎麼甘願冒著殺頭的危險,與我們這四大通緝犯喝茶聊天?”
蕭晚晴眼波流轉,微笑道︰“奴家雖非修道之人,但也略知道各門之事。斷斷不相信李真人、唐仙子會做出勾結妖魔、逆反叛亂之事。楚天帝雖是魔門中人,但風流不羈、狂放豪爽,也絕不屑于玩耍陰謀詭計。這其中若不是有些誤會,就多半是有人施了離間計……”
眾人一怔,也不知是悲是喜,想不到天下英雄的見識、胸襟竟還不如這一介歌妓!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妙!難怪‘冰火美人’名冠京城,依寡人看,什麼狗屁皇帝、滿朝文武、道佛修真……比起你來,都差了十萬八千里。”
蕭晚晴淺淺一笑︰“多謝楚天帝夸獎。可惜奴家只是個弱女子,信或不信都沒什麼打緊。”
楚狂歌笑道︰“非也非也。蕭姑娘相不相信,自然大大要緊。我們不請自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蕭晚晴放下茶杯,清澈無邪的眸中閃過一絲調皮的神色,柔聲道︰“讓奴家猜猜。現在京城三大內到處都是修真高手,皇上已被重重保護起來,叛黨沒有完全肅清之前,定然不會輕易現身。李真人、楚天帝定是認為奴家結識的權貴眾多,就算見不著皇上,也必定有法子打听到皇上此刻的下落。所以讓奴家帶著你們去見皇上,將此事說個水落石出,是也不是?”
楚易、唐夢杳齊齊一震。
李芝儀也忍不住“咦”了一聲,大感驚訝。
楚狂歌哈哈大笑︰“人說冰火美人八面玲瓏,秀外慧中,果不其然。寡人服啦!嘿嘿,楚小子,你若能將她追到手,那可不知是幾輩子才能修到的福份。”
蕭晚晴撲哧一笑,柔聲道︰“楚天帝如此抬愛,奴家受之有愧。不過,楚公子已經有心上人啦,哪會將奴家放在心上?”橫了楚易一眼,似怨似艾,仿佛帶著幾絲淡淡的醋意。
楚易臉上一紅,心中怦怦一陣亂跳,只好低頭喝茶,裝作沒有听見。他雖對晏小仙情深一往,然而無可否認,對這才貌雙全,集純真、妖嬈于一身的尤物,也有著難以抑制的好感。
蕭晚晴嫣然一笑,言歸正傳︰“楚天帝,李真人,奴家就算有心相助,只怕也幫不上什麼忙呢。皇上遇刺之後,全城戒嚴,緝拿叛黨。上自公卿,下至平民,不管是誰,全都嚴禁出門,奴家又能向誰打听皇上的消息?”
唐夢杳微微一笑道︰“蕭姑娘,你忘了一個人。”
“誰?”蕭晚晴睜大妙目,詫異的表情嫵媚而又天真。
唐夢杳凝視著她,柔聲道︰“齊王李玄。”
“齊王?”蕭晚晴微微一震,臉上忽然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秋波中閃爍著奇怪的神色。
就在這時,門簾輕卷,那雙髻丫鬟又悄然入屋,低聲稟報︰“小姐,齊王駕到!”
眾人齊齊一震,杯中茶水險些潑將出來,一時也不知是驚是喜。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話音剛落,門外已經傳來一個渾厚而磁性的笑聲︰“晴兒,幾天沒來,這里的梅花也全都開啦。不知這叫不叫做‘一日不見,如隔三冬’呢?”
听李玄說話的語氣,竟似和蕭晚晴極為熟稔狎昵,楚易心想︰“難道她和齊王之間,真有些情愫瓜葛嗎?”一念及此,心中竟忽然像被尖針所扎,刺疼難忍。
三個時辰前,在李芝儀、楚狂歌的同心合力下,他們悍然擊退道佛群雄的重重圍攻,借著道門兩儀劍陣之力,以潛淵縮地血遁**逃出重圍。
原想立即潛入皇宮,向唐元宗說清真相。但他們一連抓了十幾個禁軍將領,也問不出皇帝的藏身之所。
京城之大,單單大內皇宮便有三處,更不要說那些大大小小、極為隱秘的行宮密殿了。況且就算他們能找到皇帝,只怕來不及說出半句話,又要被鎮守周圍的各派修真群起攻之。
到時如果弄巧成拙,反被認定刺殺皇帝,那就真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思前想後,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當朝最受恩寵的齊王李玄,取得他的完全信任後,由他帶著覲見皇帝,說明真相。
而李玄與茅山上清派頗有淵源,唐夢杳經常奉師命出入齊王府,知道齊王非常喜歡長安第一歌姬蕭晚晴,幾乎每次宴席必召她陪席助興。
蕭晚晴也是除了皇帝之外,唯一一個可以不需門衛通稟,自由出入齊王府的人。
因此,他們喬裝變化,甩脫追兵,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晴雪館。為的便是說服蕭晚晴帶他們進見齊王,說清此事的來龍去脈。
只是萬萬沒想到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他們前腳剛進,齊王居然後腳趕到。
門簾掀起,一個俊美秀雅的紫衣王公摘下斗篷披風,含笑大步走入,瞧見楚易、唐夢杳,笑容頓時凝結,失聲道︰“唐仙子?楚舉人?”
“王爺福安。”楚易和唐夢杳齊齊起身,躬身行禮,心中卻突突亂跳。
李玄驚愕地望望兩人,又看了看蕭晚晴,沉聲道︰“晴……蕭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西唐第一猛將,又是飽歷宮廷詭詐的不倒翁王公,雖然奇變陡生,猝不及防,但很快就恢復了從容灑脫之態。
蕭晚晴嫣然一笑,還未說話,李芝儀已經哈哈笑道︰“王爺,你來得正好。我們幾位不速之客,來這兒就是為了請蕭姑娘帶我們拜見王爺,鳴屈伸冤的。”
“李真人?”李玄盯著楚易的肚子,驚詫之色一閃而過,嘆道,“原來你果真在楚舉人體內!看來那些流言並非空來風了。”
他頓了頓,眯起雙眼凝視著楚易,神光畢露,沉聲道︰“但你說的‘鳴屈伸冤’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其中另有隱情不成?”
楚易等人大喜,听他的口氣,似乎仍願意听他們的解釋之詞。
李玄雖然日夜笙歌燕舞,從不過問朝政,但卻英明果決,絕非昏庸偏狹之輩。在皇帝、百官心目中的地位重如泰山,在軍界的影響力更是無人可敵。只要能讓他相信事情的真相,一切就大有轉機。
當下眾人重新圍案而坐,茶香裊裊,爐火熊熊,唐夢杳柔聲細語,將昨夜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至于她險些為龍虎道士所凌辱,以及被翩翩割碎衣裳等等細節,自然略去不提。
她雖不善于言辭描摹,但事件本身一波三折,詭譎凶險,這般平鋪直敘下來,已經頗為驚心動魄,听得李玄、蕭晚晴二人聳然變色。
說完之後,眾人寂然無聲,紛紛凝視著齊王,屏息凝神,大為緊張。
李玄驚疑不定,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沿,心中閃過了萬千個念頭,半晌才沉吟道︰“這麼說來,此事的的確確是魔門挑撥離間、借刀殺人的詭計了?難道龍虎道士一口咬定靈寶派勾結魔門,蠱惑太子行刺皇上,也是惡人先告狀,妄圖借機扳倒靈寶派和茅山派,陷害太子,扶持宣王取而代之?”
這問題牽涉到宮廷政治、諸王之爭,眾人都不願妄作議論,緘口不答。
只有楚狂歌毫不在乎,哈哈笑道︰“蒼蠅不叮沒縫的蛋。嘿嘿,兄弟鬩牆,煮豆燃萁,宮廷里的這些破事兒,閣下見得還少嗎?”
李玄怒色一閃而過,皺起眉頭,沉聲道︰“李真人、唐仙子,本王對兩位向來極為信任,也覺得刺客之事頗為蹊蹺。只是此事關系重大,牽涉太廣,若沒有證據,本王實在不敢輕易相信你們的一面之詞……”
“王爺請看……”李芝儀話音未落,楚易已經不由自主地從懷中取出天地洪爐,默念解印訣,碧光一閃,翩翩嚶嚀一聲,從爐中滾落在地。
“她就是那妖女?”李玄、蕭晚晴齊齊失聲驚呼,站起身,驚愕地掃視著翩翩。
翩翩軟綿綿地蜷縮在地,經脈被封,動彈不得,藍澈如水的眼眸恨火欲噴,惡狠狠地盯著眾人,胸脯急劇起伏,嘴角忽然牽起一絲甜美而又惡毒的笑意,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李芝儀淡淡道︰“王爺,如果你還有疑慮,我可以立即用原心**讓她將事情真相一一道出。”
楚易心中一凜,他雖然不是修真,卻也听說過原心**。這是一種極為危險的攝魂法術。任何人中了這種法術,就會身不由己,完完全全地听命于人,無法反抗,更不會撒謊。
但是如果在施法過程中,受到外界的強烈干擾,不但受者魂飛魄散,就連施法的人也免不了神識淆亂,非死即瘋。正因如此,即便是元神極強的修真,不到萬不得已,也絕不會施放原心**。
先前在華山之上,大敵環伺,李芝儀、楚狂歌彼此又互不信任,所以不敢用此攝魂法術逼問翩翩,但現在情勢緊急,顧不得許多了。
李玄神色凝肅,顯然又相信了幾分。沉吟了片刻,長眉一揚,拍案道︰“好!如果這妖女所說的話,和你們的敘述完全相符,本王立刻帶著你們去見皇上,當面對質,救出太子和眾大臣,為你們平反大赦!”
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盯著楚易,一字字地森然道︰“但如果她的陳述與你們哪怕有些許不符,就算本王血濺五步、就算你們插上翅膀,也休想離開長安!”
楚易心中一震,李芝儀、楚狂歌大喜,嘿然道︰“一言為定!”
蕭晚晴嫣然一笑,轉頭朝那雙髻丫頭道︰“無雙,吩咐下去︰從現在開始,晴雪館閉門謝客。即便是天王老子,也絕不可讓他們踏進園里一步!”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風雪更緊,狂風嗚嗚地呼嘯著,刮得窗欞咯咯作響,隱隱可以听見遠處的號角,以及若有若無的呼喊。
沉香閣檐前垂下無數冰條,就像暗夜里猛獸的獠牙,森然交錯,危險而又神秘。
閣內密屋之中,銅門緊閉,重幔低垂,燈火明明滅滅地跳躍著,將每個人的臉容映照得陰晴變幻。
這個秘室原是晴雪館藏琴的所在,四面銅牆鐵壁,水泄不進,極為安全。
身在其內,外面風雪聲一絲也听不見,只听見爐火劈啪脆響,以及眾人急促的呼吸與心跳。
楚易盤坐在地,凝神聚意施展原心**。眼中閃耀著懾人心魄的奇異光彩,雙手扣在翩翩脈門,口中不由自主地念念有詞,天地洪爐在兩人之間嗡嗡震動。
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視下,翩翩那雙清澈藍眸猶如籠罩起一層淡淡的輕紗薄霧,逐漸變得迷迷蒙蒙起來,神智恍惚,夢囈似的輕聲低語,斷斷續續地回答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齊王、蕭晚晴、唐夢杳坐在一旁,全神貫注地聆听著,就連一旁斟茶、添火的丫鬟無雙也忘了手上的動作,好奇地注視著二人,滿臉緊張的神色。
不過半炷香的工夫,翩翩基本上已經將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原來,為了當上所謂的神帝、天後,稱霸三界,太陰元君蕭太真早在二十年前便和北辰紫微大帝狼狽為奸,致力于奪取軒轅六寶,統一魔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2:23
. 兩人打著恢復上古大荒舊制的旗號,以分封五行大帝、瓜分軒轅六寶為誘惑,逐漸將四分五裂的魔門各派拉攏到了一起,奉行“敵明我暗、旁敲側擊、分化瓦解、各個擊破”的十六字方針,與道、佛兩門暗中對抗。
二十年來,魔門妖人悄悄地滲入道、佛、朝廷……各大階層,不斷地制造各種契機,挑唆道門、佛門自相殘殺,自己則乘機發展壯大。
就在這唐元宗與道、佛各派支持者自以為百夷臣服、群妖斂跡的太平盛世里,吐蕃、回鶻、西域、扶桑、南詔……各族已不知不覺地被魔門妖人滲透掌控,漸漸對帝國形成了包圍之勢。
眾人越听越是震駭,冷汗涔涔而下,始知這些年來的道佛之爭、朋黨傾軋……乃至近年來越演越烈的西唐邊患,許許多多的禍事竟然都是由魔門挑起,其中眾多陰謀細節之凶詭險惡,更是遠遠超出了楚易等人的想像。
楚狂歌雖是太乙天帝,但亦正亦邪,歷來被魔門視為異類,隔絕于核心勢力之外,對于此中的諸多因由也是聞所未聞。此時听說,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竟一直被蕭太真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稀里糊涂地成了他們的工具,心中憤懣狂怒,幾難自制。
楚易心中一動︰“如此說來,這次的仙佛論法大會會不會也和魔門有關呢?”丹田內道魔兩大散仙察覺到他的念頭,微微一震,當下沉聲喝問翩翩。
翩翩秀眸迷茫空洞,面無表情地承認道︰“是啊。師尊說了,這次仙佛論法大會將是我魔門一舉蕩滅道、佛各派的良機。普天下的牛鼻子和賊禿驢都對國師之位虎視眈眈,等到他們爭得兩敗俱傷之時,我們就開始全面反攻……”
“妖孽敢爾!”李玄大怒,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拍案而起,目光凌厲地怒視著翩翩,拳頭捏得咯咯直響,恨不能將她一拳打死。
李芝儀喝道︰“妖女,你們既能說服皇帝舉辦仙佛論法大會,宮廷大內之中必定也安插了奸細,快說是誰!”
楚易雙手應聲一緊,鐵箍似的扣住翩翩的手腕,目中光芒大盛,厲電似的緊盯翩翩,念力滔滔不絕地涌向妖女心底深處。
翩翩一顫,空茫的眼中突然閃過恐懼、猶疑的混亂神色,苦苦掙扎了半晌,才翕動櫻唇,細如蚊吟地說道︰“是……是齊……”
話音剛起,屋角重幔後方,突然響起一聲陰冷詭異的玉笙,尖利刺耳,如厲電似的直劈心底!
繼而鏗的一聲錚響,蕭晚晴十指在古琴上急速拂動,琴聲鏗鏘凌厲,聲勢如雷霆霹靂。
楚易耳中嗡的一震,呼吸窒堵,肝膽欲裂,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心隨著琴笙的節奏,劇烈地抽搐裂痛,仿佛突然被無數尖刀洞穿絞割,撕扯成萬千碎片!
剎那之間,笙琴洶洶密奏,聲浪在密屋銅壁之間四面回蕩,狂潮似的圍涌排擊!
“心魔笙,七殺琴!”丹田內,李、楚二人元神震散,齊齊發出驚怒狂亂的厲吼。
他們正全神貫注地施展原心**,被琴笙魔音這般偷襲,避無可避,神識霎時重創淆亂。
蕭翩翩也連帶遭殃,當即悶哼一聲,翻身重重跌飛,軟綿綿委頓在地,七竅流血。
電光石火之間,楚易突然記起晏小仙那夜說過,心魔笙、七殺琴、六魄笛均是天仙派的法寶,前二者更是在魔門十大神兵分列第六、第八。莫非蕭晚晴竟也是天仙妖女?心中大駭,知道已然中了毒計。
幾在同一瞬間,銀光亂舞,如星河飛瀉,又有一道強銳得難以想像的殺氣呼嘯沖到!
楚易眼角掃處,在一團怒旋飛轉的光輪背後,瞥見一張因獰笑而扭曲了的俊秀臉容。
“齊王李玄!”他心中又是一沉,遍體森寒,仿佛倏然掉進了無底冰淵,突然明白翩翩說的那個人是誰了!下意識地翻手拍出一掌,太乙離火刀轟然噴吐。
“僕!”
綠光劇烈搖晃,太乙離火刀還不及成形,便被那道凌烈無匹的光輪擊得粉碎,瞬間貫穿破入。
楚易大叫一聲,眼前昏黑,神識突然渙散迸飛,仿佛炸碎成了無數個自己。“哧哧”激響,數十道血箭破體激射,翻身朝後飛跌。
痛楚狂亂中,隱約听見唐夢杳的驚叫,以及李芝儀、楚狂歌驚怒淒烈的叱喝︰“紫微星盤!他***,你是北辰紫微!”
楚易又如被雷霆轟擊,又是驚駭又是迷亂,萬萬沒有想到這沉溺于聲色犬馬的太平王爺竟然會是魔門紫微大帝!
這妖人的紫微星盤是魔門第二神兵,排名猶在楚狂歌太乙離火刀之上,難怪會有如此威力!
剎那之間,忽然明白昨夜角蟒魔祖會選擇在齊王府刺殺皇帝了。想到自己四人竟然眼巴巴地自投羅網,費盡唇舌讓這魔門魁首為他們平反,他的口中頓時滿是苦水,又麻又澀。
李玄大笑道︰“現在才知道,不嫌太晚了嗎?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兩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門送死,這番盛情,本王卻之不恭哪!”
光芒怒爆,氣浪橫飛。不等楚易有任何喘息之機,紫微星盤、玉笙、琴聲……又已排山倒海似的猛攻圍襲。
氣浪轟卷,剎那間楚易又接連捱了數十次重擊,“格啦啦!”一陣脆響,臂骨、腿骨、踝骨、十二經脈……盡皆震斷碎裂,疼得幾欲暈厥。
李玄的笑聲在耳邊轟然回蕩︰“牛鼻子,你的張師兄、商師妹昨兒剛剛自投羅網,今天你又慌不迭地來自尋死路。嘿嘿,敢情你們靈寶派修的都是‘尸解道’嗎?”
李芝儀、楚狂歌狂怒至極,嘶聲喝罵不已。但此時兩人的神識已經雙雙重傷,楚易又已經脈俱斷,幾無反抗之力了。
李玄已勝券在握,有恃無恐,他們罵得越厲害,他越是得意歡喜。一邊狂風暴雨似的急攻,一邊喋喋不休地冷嘲熱諷,貓玩耗子般的恣意羞辱玩弄,將來龍去脈說了個明明白白。
原來,昨夜听說妖魔妄圖冒充李芝儀行刺皇帝之後,張宿、商歌二人不約而同地趕往齊王府通稟消息。
李玄故意將他們誘往興慶宮,使之雙雙落入了魔門群凶的陷阱。兩人不但中計被擒,更被誣陷為叛黨刺客,百口莫辯。
在李玄等人的暗示下,宣王黨系的李木甫等人大喜,乘機落井下石,羅織逆反罪名,構陷太子及其黨羽大臣,大肆搜捕異己。京城內頓時腥風血雨,人人自危。
同時,圍攻華山的魔門群凶眼看極難擒住楚易,便另生一計,以心魔**附身于張五真,搶先一步趕回京城,栽贓陷害李芝儀、唐夢杳等人。
龍虎天師道一則不明真相,二則妄圖借此良機扳倒茅山上清派、靈寶派兩大同道勁敵,一統道門,因此大張旗鼓地慫恿道門各派一齊討伐“亂黨”,在玄都觀設下重伏,等待楚易等人上鉤。
茅山虞夫人等少數正直之士,因為對此稍有質疑,又在李玄等人的挑唆與暗示下,被指成叛黨同謀,紛紛遭擒,鎮困在慈恩寺大雁塔中,交由大悲方丈等佛門絕頂高手看守。
听到這里,楚易才對前因後果知道了個大概,又是驚怒又是訝異︰“這廝既是魔門妖帝,為何不直接弒帝篡位,利用朝廷之力扶植魔門,剿滅道佛,收齊軒轅六寶?以他的地位、勢力和修為,這幾十年中若要想取代唐元宗,直如探囊取物,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轉念一想,旋即了然︰“是了。這些魔門妖人最怕的便是道佛各派團結合力,倘若正面壓迫,只會引起道佛諸派的聯手反擊,即便他當上皇帝也朝不保夕。這廝隱忍這麼多年,為的便是暗中挑撥,誘使道門、佛門自相殘殺,兵不血刃而得天下!”
李玄心中暢快至極,哈哈大笑道︰“兩位放心,你們死了之後,靈寶派尚存的女弟子、太乙天帝門的三十幾位姬妾丫鬟,以及這位唐仙子,本王都會好好照料疼愛,讓她們逍遙快活、欲死欲仙的……”
李芝儀、楚狂歌氣得險些爆炸開來,齊聲厲笑道︰“無恥小人,做你***清秋大夢!”
話音剛落,楚易突覺經脈劇痛,一股洶洶真氣烈火似的從他斷裂的經絡上席卷沖過,直灌雙臂。
“呼!”碧光怒舞,天樞劍破袖沖出,和太乙離火刀一齊怒旋爆射,破入紫微星盤之中!
“轟隆!”巨震轟鳴,天搖地動。琴笙頓時走調,那團銀白光輪也反彈拋飛。
耳畔驚呼、怒吼齊齊交迸,楚易被狂猛氣浪推送,身不由己沖天飛出,人劍合一,帶著熊熊火焰轟然直指。
氣光怒爆處,秘室頂角應聲震裂開一條大縫,光芒刺目。
剎那之間,楚狂歌、李芝儀竟以兩傷法術焚天訣強行調集周身真氣,畢全力于一擊,硬生生將固若金湯的秘室震開了一個豁口!
李玄又驚又怒,哈哈大笑道︰“強弩之末,看你如何穿縞素!不如本王送你上三清九宸!”
砰地一聲,一道凌厲氣浪再度當胸破入,楚易喉中一甜,仿佛突然被劈成了兩半,劇痛欲死,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人卻從那屋頂裂縫沖天拋飛。
夜色淒迷,大雪紛飛,他橫空撞折了幾株梅樹,砰地重重摔落,血花蒙蒙飛灑,噴濺得雪地斑斑艷紅。
風聲悲涼地嗚咽著,梅花紛紛飄落,冰冷的雪花紛亂撲面。溫熱腥咸的鮮血流入眼楮,火辣辣地酸疼刺痛,視野血紅而朦朧。
楚易血人似的蜷縮在地,劇烈地抽搐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遍體鱗傷,經脈斷毀,劇痛得幾近麻木,就連手指也不能動彈絲毫。但比起心中熊熊的怒火,這火燒火燎的灼痛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前方,人影閃爍,玉笙激奏。
合著妖邪詭異的節奏,一雙玲瓏似玉的赤足在雪地里韻律地走著,在他眼前停了下來。翠綠的裙擺鼓舞翻飛,時而露出雪白晶瑩的小腿,濃香撲鼻。
楚易費盡全力,抬頭望去,一個風華絕代的綠衣美人俏生生地站在梅花樹下,櫻唇綻破,十指彈舞,悠揚地吹奏著碧玉笙。美目流盼,梨渦淺淺,眉心的瑪瑙花鈿灼灼鮮艷,將那妖嬈絕世的容顏襯托得更加目眩神迷。
他生平所見過的女子當中,晏小仙、蕭晚晴、翩翩無一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但和她比起來,竟仍稍遜色半分。只是她雍容妖媚之中,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陰邪森寒之氣,令人不敢逼視。
“天山一夜**,掐指已近三年。不知楚郎別來無恙?”
一曲終了,她放下玉笙,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柔媚的聲音像春風拂過他的耳梢。但不知何以,楚易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丹田內,傳出楚狂歌悲怒的狂笑︰“拜蕭天仙所賜,寡人生不生,死不死,好得很哪。”聲音嘶啞虛弱,受傷極重。
楚易聞言大震,原來這個妖嬈女子才是天下第一魔女蕭太真!瞧她雪膚如凝脂瑩玉,吹彈欲破,眼角唇邊沒有一絲皺紋,容顏竟比童女還要嬌嫩,怎麼看也不像將近兩百歲的妖女。
蕭太真咯咯一笑,艷光四射,柔聲道︰“楚郎當年若不棄妾身而去,又怎會有今日?咎由自取,卻反倒來怪人家,好沒道理。”
她素手一揮,絲帶飛卷,將楚易緊緊纏住,飄然掠回沉香閣中。
砰地一聲,他被重重拋落在地,劇疼攻心,差點沒暈厥。
燈火跳躍,屋內桌案傾倒,一片狼籍。唐夢杳被封住經脈,軟軟地伏在案上,正好與他四目相對,臉上酡紅,妙目中盡是驚怒悔恨與關切擔憂。
蕭晚晴抱琴盈盈拜倒,恭聲道︰“徒兒晚晴叩見師尊。”
楚易大震︰“她果然也是天仙派妖女!”殘存的一絲僥幸也被瞬間粉碎了,心中忽然一陣大痛。這一剎那,被欺騙的憤怒、傷心竟遠遠超過了痛楚和恐懼。
楚狂歌怒極反笑︰“不錯,寡人早該想到了!這丫頭姓蕭,又穿著一身綠衣,豈會和你沒有關系?嘿嘿,枉我還對她贊譽有加,真他奶奶瞎了眼啦!”
蕭晚晴微笑不語,但妙目中卻閃過一絲淡不可察的黯然譏誚之色。
蕭太真嫣然一笑道︰“這倒也不能怪你。她是妾身的秘密武器,自小修練玉女天仙訣,迄今仍是處子之身。楚郎探察不到她體內存在著雙修真氣,自然猜不到她是妾身的好徒弟啦。”
“師尊……”翩翩臉色慘白,也搖搖晃晃地伏倒在地,嘴角強牽起一絲笑容,櫻唇翕動,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先前琴笙合奏的重擊,已震斷了她的奇經八脈,就連七魂六魄也險些飛散離竅。
蕭太真摸了摸她的頭頂,柔聲道︰“好孩子,你受委屈啦。你此次指揮得當,處變不驚,立了大功。放心吧,師尊一定治好你的傷,讓你比從前更勝十倍。”
翩翩眼圈一紅,點著頭,淚珠不斷地從清澈藍眸中涌出,蒼白的臉顏卻綻放出歡喜燦爛的笑容。
在師尊面前,這妖媚狠毒的魔女竟變得猶如孩子一般單純乖巧。
李玄自顧把玩著天地洪爐,掩抑不住狂喜激動,微笑道︰“太真,現在軒轅六寶已有大半落入你我囊中,等到我們收齊六寶,駕御四靈,修成軒轅仙經,三界九天,又有誰是敵手?”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芝儀大罵不絕,楚易心里悲怒難抑,迷糊中淒然忖想︰“妖魔當道,大劫難逃……老天哪老天,難道你竟沒長眼嗎?”
又听楚狂歌哈哈笑道︰“李玄呀李玄,枉你還是神門紫微大帝,你以為蕭太真這蛇蠍毒婦會甘心與你分享軒轅六寶嗎?她不過是拿你當工具罷了,等六寶收齊,第一個死的便是你!”
“呸,楚郎,你死到臨頭,還想挑撥離間嗎?”蕭太真笑吟吟地啐了一口,秋波一轉,凝視著李玄,嫣然道︰“李郎,這兩人好歹都是散仙,這般處死也忒浪費啦。不如咱們將他們煉成元嬰金丹,一齊服下,你說好不好?”
李玄哈哈笑道︰“妙極妙極!本王修練了這麼多年,吞斂的修真元神不可計數,卻從沒吃過散仙的元嬰金丹,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說到最後一句,雙目灼灼閃光,殺機大作,手掌一攤,天地洪爐碧光大盛,呼呼急轉。
楚易呼吸一窒,只覺得炎風撲面,眼花繚亂,一股強大的渦旋力將他陡然拔地吸起。
蕭太真嘴角勾起一絲妖媚而森冷的微笑,朝著楚易盈盈行了一禮,柔聲道︰“天寒地凍,請君入甕……”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陣詭異的呼嘯,此起彼伏,急速逼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2:44
第十九章 胎化易形
夜色昏黑,朔風怒吼,鵝毛大雪狂亂飛舞。
暗紫色的彤雲滾滾翻騰,黑壓壓地蓋在終南山頂,時而亮起一道閃電,將陰森的山谷照得雪亮。
幾只寒鳥呀呀悲啼,黑影寥落,從一片荒涼的亂墳崗參差掠過,朝著半山洶洶起伏的林海飛去。
“ !”雪地上,一條銀環蛇昂首盤蜷,長信噴吐,朝著空中警戒地張望,凶楮碧光幽然。
眼見四周並無異常,銀蛇倏地飛彈而出,蜿蜿蜒蜒,朝著一個墳頭急速游去。
那墳頭積著厚厚的白雪,乍一看並無絲毫特異之處,但仔細探察,透過漫天風雪,可以隱約瞧見一絲絲白汽從墳頂繚繞升空。幾株干枯的墳草隨其節奏起伏搖曳,忽而急促,忽而舒緩,頗為詭異。
銀環蛇繞著墓碑徐徐纏繞,突然張口吐信,“呼!”一道藍光火箭一閃即沒。
只听格啦啦一陣輕響,墓碑下方雪地頓時裂開一條細縫,紅光吞吐。
白光一閃,銀環蛇化為一縷淡淡的輕煙薄霧,鑽入洞隙,瞬間消失不見。
雪花飛舞,很快又將縫隙嚴實覆蓋,了無痕跡。
那縷“輕煙”沿著裂縫,滲入了地底墓室,在一具黑黝黝的石棺外繚繞了片刻,又從棺蓋細縫鑽入了石棺之中。
石棺內豁然開朗,一條幽深地道曲折通向地底。
下方紅光閃耀,熱氣霧靄似的撲面翻騰,朦朦朧朧,什麼也瞧不見。
那縷“輕煙”晃晃悠悠地朝下飄去,繞過一個彎兒,迎面是一個黑石拱門,雙門緊閉。
一個綠衣女子和一個青衣少年提劍鎮守在拱門兩側,瞥見“輕煙”,臉色微微一變,還不及反應,“輕煙”忽然光芒怒放,吐出蒙蒙藍霧。
兩人頓時軟綿綿地癱倒在地,七竅流血,周身青紫腫脹,頃刻魂飛魄散。
“輕煙”無聲無息地從門縫間鑽過,迂回折轉,向下飄去。
它掠過了一級又一級台階,穿過了一道又一道拱門,所過之處,守衛男女無不斃命。
穿過長長的石廊,到達地底最深處。那是個巨大的地宮,燈火如晝,金碧輝煌,比大內皇宮還要豪奢華麗。
“輕煙”循著絲縷紅光朝前飛去,在一個大殿前停住。
大殿雄麗巍峨,渾然一體,竟像是以金屬澆鑄而成。四周沒有一個窗戶,銅門被八重金鎖緊緊閉攏,連一絲縫隙也瞧不見。獸頭門環上懸著兩個紫金鈴,幻光流麗,叮當脆響。
門口石階上,鎮守著九只銀鱗狻猊,或蹲或走,虎視眈眈,涎水沿著獠牙不住滴落,時而咆哮怒吼。
殿前玉石高台上,團團盤坐了四男四女,凝神捏訣,綠衣飄飄,結成兩儀八卦劍陣,八柄長劍在上空呼呼飛轉,光焰吞吐不定。
四周稍有異動,眾劍立即齊齊轉向直指。劍氣滔滔凌厲,銳不可擋。
“輕煙”繚繞飛舞,徐徐貼伏在地,伺機而動。
“再過幾個時辰就大功告成了,大家萬萬不可麻痹大意。若是出了什麼差池,誰也擔待不起。”坐在坤位的絕色女子秋波流轉,柔聲道。
她的聲音清甜慵懶,合著那妖媚而又天真的神情,更讓人意動神搖,心跳加速。
一個臉如冠玉的年青男子坐在乾位,微笑道︰“蕭嗣主放心,這地宮比黃泉還要隱秘,又是以玄冰鐵鑄造而成,固若金湯。他們就算想破了腦袋,也找不著這里……”
那絕色美人淺淺一笑︰“李師兄,你也忒小瞧普天下的修真啦。他們既能追蹤到奴家的晴雪館,未必就不能找到這里。”
年青男子揚眉笑道︰“蕭嗣主又何必長他人志氣?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就算他們真能尋到這里,最多也只剩下楚公子的一堆焦骨讓他們啃啃啦。那時軒轅六寶已在我們手上,生米已成熟飯,他們又能如何?”
眾人紛紛面露微笑,又是興奮又是得意,幾個女子忍不住咯咯笑道︰“不錯,等到師尊服了老牛鼻子和楚天帝的元嬰金丹,又有軒轅六寶相助,神門各派還敢不俯首稱臣?唉,只可惜了楚舉子一個俊俏郎君。”
那絕色美人秋波一轉,笑吟吟地瞟向大殿,清澈無邪的妙目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自然便是和翩翩並列天仙門三大嗣主的蕭晚晴。
那年青男子則是紫微門北極四真中的黑殺真君李元照。
兩人都是魔門年青一輩中聲名昭著的真仙級高手,因此被各自師尊授命領餃兩大劍陣,鎮守此處。
今夜,蕭太真和李玄收了楚易之後,不知魔門各派緣何听到了風聲,南極逍遙大帝、金母門妖女等魁首紛紛趕來,想要分一勺羹。
蕭太真二人自然不情願將辛辛苦苦得到的法寶拱手相讓,于是將楚易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入這終南山底的秘密地宮,交由蕭晚晴、李元照等得意門徒看衛,全力燒煉金丹;自己則留在長安與魔門各派周旋。
與此同時,大殿內密不透風,熱浪逼人,猶如蒸籠烤爐一般。
殿心正中放著天地洪爐,奼紫嫣紅,光芒奪目,爐蓋上封了四道龍鱗神符。
四周盤坐著九個綠衣女子,臉色通紅,香汗淋灕,衣裳早已濕透,緊緊地貼在肌膚上,玲瓏曲線一覽無余。
她們來不及擦拭汗珠,只顧將紫火冰晶不斷地拋入天地洪爐,全力揮動著扇子。每丟一塊晶石,爐中火焰便沖天高竄,在扇子扇動下,藍色火舌發狂地搖曳,燒舔著熾紫的銅爐。
爐內,楚易團團亂轉,護體綠光越來越微弱暗淡,雙眼緊閉,七竅滲出道道血絲,通紅的皮膚鱗傷遍布,結了一層淡白色的細鹽,渾身白汽嘶嘶蒸騰,仿佛要熔化開來。
他口干舌燥,周身經脈、骨骼火燒火燎,喉嚨里直欲冒出煙來。頭腦昏昏沉沉,恍惚中,想到自己一天之內竟兩度受困于天地洪爐,經脈俱斷,命不久長,心里絕望悲怒之余,又覺得說不出的滑稽淒苦。
丹田內,李楚二人兀自叫罵不絕,聲音卻越來越嘶啞虛弱。
但任他們如何叱呵辱罵,蕭太真、李玄等人也不出現,那九個天仙派妖女更充耳不聞,只是不住地煽風燃火。
天地洪爐原是道門第一法寶,熔兵煉藥,無所不能。此時又有火性至烈的紫火冰晶作為燃料,爐火之猛烈,就算是北海玄冰鐵也燒成了鐵水鋼漿,何況是血肉之軀?
昨夜,仗著李楚二人強沛的元神、兩**寶,以及體內滔滔不絕的真氣,楚易才能在火爐中苦苦強撐,安然無恙。
但此刻,道門兩大散仙元神重創,楚易經脈、筋骨俱斷,護體真氣難以輸轉調集,最多再熬四五個時辰,他這一身鋼筋銅骨必被燒成焦炭。而李楚二人的元嬰也必被煉成金丹。
楚易神識漸轉混沌,就連那徹骨錐心的疼痛也漸漸感覺不到了。迷糊中,腦海里晃過晏小仙的如花笑靨,心中又是悲怒苦楚,又是甜蜜淒涼,忖想︰“這一回我真要死啦!老天啊老天,你萬萬保佑仙妹逃出生天,不必當真與我同生共死……”
李芝儀又罵了片刻,眼看真氣難以為繼,漸漸絕望,慘然笑道︰“老妖怪,看來道爺命中注定要和你妖魔一起死在這神爐里啦。嘿嘿,想不到我李芝儀煉了一輩子的金丹,最後竟反被妖魔煉成丹丸,真他***不甘心哪!”
楚狂歌素來囂狂不羈,憤世嫉俗,听到這句話,頓時怒火上沖,啞聲狂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寡人的命運向來攥在自己手里,哪有賊老天做主的份兒?賊老天要我往東,寡人偏偏往西。嘿嘿,想要我死,哪有那麼容易?”
李芝儀一怔,狂性大發,哈哈笑道︰“不錯!去他***狗屁命運!這賊老天既不長眼,要他還有屁用?”
他原就是豪放曠達的性子,幾日來歷經變故,眼看著妖魔當道,奸佞橫行,而素來行俠仗義、勸善度人的道門仙俠反倒橫遭慘禍,心中憤懣已達極點,對素來敬奉的蒼天上神也不由產生了遷怒之心。
此刻听楚狂歌張口閉口“賊老天”,不由心中大快,戚戚相應。
楚易迷迷糊糊中听到這些話,心中一震,頓時清醒了幾分。反反覆覆默念著“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覺得一股豪情直沖頭頂,燒得他臉頰發燙,渾身燒灼的劇痛竟似消減了大半,忍不住大聲喝彩道︰“兩位前輩說得好!蒼天無道,替天行之!即便要死,咱們也要死個痛痛快快、轟轟烈烈!”
楚狂歌狂笑道︰“妙極妙極!書呆子,牛鼻子,咱們今日就攜手同心,和這賊老天斗個昏天黑地!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出乎這賊老天的意料之外!”
三人心中悲怒激昂,齊聲大笑,震得銅爐紅光亂顫。
那九個天仙派妖女耳中雖然塞了陰陽蠶絲,仍是覺得一陣氣血翻涌,暗暗心驚,當下不斷拋入紫火冰晶,加猛火力。
火光亂舞,哧哧輕響,楚易護體綠光又萎縮了幾分,雙腿一陣燒灼劇痛,焦臭刺鼻,三人的笑聲頓時隨之一顫。
楚狂歌狂笑道︰“牛鼻子,橫豎都是一死,絕不能遂了這賊老天的心意。與其被煉成元嬰金丹,成為仇人的腹中物,倒不如將你我元嬰胎化易形,投寄到這小子身上……”
“胎化易形?”李芝儀大震失聲,笑聲頓止。突然明白這狂人所說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出乎這賊老天的意料之外”是什麼意思了!
胎化易形是天罡三十六法中至為凶險奇詭的嫁衣法術,是指散仙級以上的修真甲,將自己元嬰凝煉成元嬰金胎,脫體離竅,投入修真乙體內的識海,與其神識相融相化。
一旦神識相融,甲的元嬰即魂銷湮滅,永遠也不會再有獨立的神識;而乙的神識乃至形體都會受甲的影響,發生重大變化。
從某種意義上說,乙也不再是從前的自己,而成了原先甲乙兩人的混合體。
但修真的本意就在于逃避死亡,追求永生。普天下的修真哪一個不是苦苦修練元神,以期飛升成仙?
又有誰會願意將辛苦修練成散仙的元嬰白白送給旁人,而自己卻因此煙消雲散?
正因如此,胎化易形**雖然並不繁復,卻被視為比移神化氣**等嫁衣法術更加瘋狂詭奇的自殺法術。
千百年來,除了創立此法的顛道人,只怕楚狂歌是第一個想到要施展這種法術的修真了。
饒是李芝儀膽大妄為,一時也不由駭然震愕,說不出話來。
剎那間他心中閃過了萬千念頭,忖想︰“老妖怪說得沒錯兒,這書呆子已被我們打通為散仙金身,如果再得了我們二人的元嬰金胎,脫胎換骨,說不定還真能逃出神爐,扭轉乾坤……”
但想到自己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任何感覺、意識……心中一顫,驀地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森寒恐懼,思緒竟變得一片空白。
楚易雖然不知其中凶險奧妙,但從李芝儀的驚呼與沉吟不決中,也猜到此事非同小可,心中驟然緊張起來。
楚狂歌嘿然冷笑道︰“怎麼?牛鼻子你怕了嗎?也是,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你們這些虛偽膽小的道門修真?既然你沒這膽子,那寡人就自己來好了……”
李芝儀怒道︰“怕你奶奶個頭!天下有什麼事是道爺我不敢做的?”
被楚狂歌這般一激,李芝儀熱血如沸,又想︰“罷了罷了,倘若被煉成元嬰金丹,一樣是神魂湮滅。伸頭縮頭都是一刀,與其束手待斃,便宜了這些妖魔,倒不如自己來個痛快!再說,只要能斬滅這些妖魔,平定大劫,我就算神魂蕩滅,又算得了什麼?”
想到此處,心中蒼涼悲郁,一股洶洶激涌的壯烈豪情頓時蓋過了恐懼。當下再不猶豫,縱聲怒笑道︰“老妖怪,要投胎就趕早,再不抓緊時間,這小子就要被燒成焦骨了!”
楚狂歌哈哈狂笑道︰“天地一洪爐,同銷萬古愁。牛鼻子,從今往後,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這小子也不再是從前的書呆子了!”
楚易心中大凜,正想問個究竟,只听兩人齊聲叱道︰“元嬰結胎,水火交濟。七魂歸魄,九息服氣。攝!”
“轟!”
楚易腦中好像有萬千個焦雷齊齊炸響,眼前金光亂舞,劇痛如裂,丹田內翻江倒海,腸子似乎全絞到了一起,疼得他連氣也喘不過來。
忍痛低頭望去,只見肚內光芒大作,髒腑、骨骼歷歷透明,乾坤元罡壺套著太乙元真鼎,雙雙逆向飛旋,氣浪交迸,奼紫嫣紅的光漪層層蕩漾。
絢光正中,兩顆銀丸似的元神氣丹團團飛轉,從太乙元真鼎內一寸寸地向上浮升。
漸漸地,那兩團氣光竟各自凝化為一寸大小的嬰胎,低頭盤坐,兩兩對旋,閃耀著迷離的光暈。
“難道這就是兩位前輩的散仙元嬰嗎?”楚易又驚又奇,屏住呼吸,雙眼眨也不眨地緊盯不放,一時間,就連那熾烈的痛楚也感覺不到了。
兩個元嬰金胎飛升到了寶鼎外沿,沉浮跌宕,再難沖出。
突然砰地一聲,彼此撞到一起,麻花似的交相攪扭,瞬間化成一個兩寸來高的元嬰金胎,熾光大盛。
葫蘆、寶鼎劇烈震動,光芒亂舞。楚易肚內頓時一陣劇烈絞痛,失聲大叫,李、楚二人的長嘯聲也突然變調,化作淒厲怪異的狂呼。
“哧!”一道銀光穿透寶鼎、葫蘆的口沿,怒射而出!
兩大散仙的元嬰金胎交融合並之後,終于成功地掙脫了軒轅二寶的園囿,在楚易小腹內呼呼亂轉了片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入他玄竅之中!
楚易眼前一黑,只覺得一股熾熱狂飆轟然席卷全身,穿過三田三關、奇經八脈、十二經絡,又沿著脊椎直貫泥丸、識海……
所到之處,火燒火燎,猶如烈焰焚身,劇痛之中又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淋灕快意。
狂亂中,眼前轟然一亮,萬千幻像撲面飛來,許多見所未見、卻又似曾相識的面容急速變幻閃過,無數笑聲、話語交疊如排山倒海,在他耳邊轟鳴震響。
剎那間,他仿佛置身于一個巨大漩渦的中心,被狂濤巨浪似的影像、聲音卷溺吞沒,隨著每一次的沉浮跌宕,莫名地喜怒哀樂……
又仿佛被拋入滾沸的火山岩漿,撕裂了,熔化了,毀滅了,卻又在萬千灰燼里浴火重生……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幻像、聲音漸漸消退,神識漸轉清澈澄明,身上的燒灼裂痛也都蕩然無存。
楚易眼皮微微一動,睜開一條小縫,卻被強烈的光線刺得一陣酸疼。過了片刻,重新習慣了亮光,方才睜大雙眼,徐徐掃視四周。
視線掃及自己,楚易驟然僵硬,目瞪口呆,突然發出驚怖的大叫——自己竟然變成了一個白肥圓潤的嬰兒之軀!
楚易毛骨悚然地瞪視著自己周身,冷汗涔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心中突突狂跳,迷茫、震懾、駭懼……混亂至極,宛如置身于可怕的夢魘,顫聲道︰“兩……兩位前輩,這……這究竟是怎麼……怎麼回事?”
話剛出口,突然又是一陣大駭,自己的聲音竟也變得極為陌生!駭異之下,又連問了幾聲,丹田內卻始終杳無人應。
楚易心中驀地一緊,這才想起李芝儀、楚狂歌的元嬰已經合二為一,沖入自己泥丸宮,下落不明。
正自彷徨恐懼,腦中忽然傳來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揶揄笑道︰“小娃兒,你大呼小叫地做什麼?莫非是餓了想吃奶嗎?”
聲音忽而高亮,忽而渾厚,赫然竟是李芝儀、楚狂歌二人嗓音交疊而成!
楚易又驚又喜,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叫道︰“兩位前輩,原來你們還在,這……這可太好了!我……我這到底是怎麼了?”激動之下,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那聲音哈哈一笑︰“書呆子,你連胎化易形都沒听說過嗎?嘿嘿,返老還童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美事,怎麼到了你這兒,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楚易駭然道︰“胎化易形,返老還童?難道……難道我再也變不回原來的模樣了嗎?”滿嘴酸麻苦澀,又是荒唐滑稽,又是迷惘駭懼。
那聲音縱聲大笑︰“小子,你若有命逃出這神爐,過上七天,自然就會長成大人。但要想恢復原貌,只怕就要費些工夫了。嘿嘿,你吞了我們的元嬰,這身子骨自然也有我們的一份兒,就算長得像我們,那也是天經地義。”
原來胎化易形之後,元嬰受者的形體會變回嬰孩,七天內再迅速地成長為成年人,經脈、骨骼亦會重新優化成最佳狀態。只是受體內元嬰神識的影響,外貌未必會和原先一致。
楚易听得雲里霧中,奇道︰“前輩,我吞了你們的元嬰?難道……”靈光霍閃,呼吸頓時一窒,隱隱之中猜到了些什麼,卻又說不清究竟,森寒駭懼如大霧般籠罩全身。
那聲音哈哈笑道︰“小子,再過半個時辰,我們就神**融了。到了那時,我就是你,你就是他,他就是我……你長得更像誰,又有什麼打緊?”
楚易啊地一聲,心頭劇震,自己猜得果然沒錯!突然之間,終于明白李芝儀先前為什麼躊躇不決了。
雖然相識不過兩日,但對這共經患難的道魔二仙,不知不覺中他已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情,就像是極為熟稔的長輩與老友,心底說不出的親切。
此刻听聞他們即將湮滅,與自己神識相融,頓時心亂如麻,五味交雜,也不知是該悲傷呢,還是歡喜?
“前輩……”他張大了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驀地涌起一股濃濃的感傷與惆悵,鼻頭一酸,淚水忽然迷蒙了眼楮。
那聲音咦了一聲,嘿然笑道︰“他***,你平白撈了這麼大的便宜,還惺惺作態地哭什麼鼻子?嘿嘿,不成不成!你現在已是我們的寄體之身,再這般酸不溜秋、婆婆媽媽,豈不是大大損減我們的威名?”
楚易心中越發難過,淚水忍不住滑落臉頰。
那聲音轉而喝道︰“小子,時間不多了,你被燒成烤豬是小事,可別壞了我們的平妖大業!快快意守丹田,內觀識海。我們還有話和你交代哩!”
“是!”楚易一凜,急忙擦去眼淚,收斂心神。照著他們所說,閉起雙眼,凝神聚意,施展道家內視之術。
過不片刻,眼前忽地一亮,自己體內的骨骼、髒腑完完整整地映現眼簾,就連血脈的搏動、心室的張合也瞧得一清二楚。
楚易驚喜駭異,一時福至心靈,眾多壓根不曾學過的咒語法訣紛紛涌入心頭︰“內觀之道,靜神定心,亂想不起,邪妄不侵,周身及物,閉目思尋,表里虛寂,神道微深……”
他一邊默誦內視訣,一邊在自己體內恣意暢游。
剎那間,他已穿梭奇經八脈、三田三關,“進入”了頭頂識海。眼前金光閃耀,像是在高山之顛,觀望紅日照耀下的茫茫雲海。
在滾滾翻騰的識海光芒里,楚易一眼就瞧見了一個盤坐虛空的元嬰,團團飛轉,變幻不定;每旋轉一次,其光芒就減弱一分。
元嬰沉聲道︰“小子,我們融入你識海之後,絕大多數神識會沉澱入識海最深處,偏偏你又是個對修真法術一竅不通的書呆子,許多東西恐怕你今後未必能一一記起。眼下情勢緊急,我們必須挑些最基本、最重要的,直接傳授給你。你能接收多少,不僅關系到你眼下的生死,更牽涉道魔之爭、蒼生禍福。你必須仔細聆听,萬萬記牢了!”
楚易心頭大凜,肅然答應。
元嬰道︰“修真之術博大精深,最主要的可分為︰守一、黃庭、內視、吐納、導引、闢谷、房中、黃白、金丹、服食、內丹、符、咒、靈圖、降妖、攝魂等等。若按功效劃分,又可分為天罡三十六法與地煞七十二術……”
元嬰滔滔不絕地將李、楚二大散仙畢生所學傾囊相授,語速極快,應接不暇。好在二仙魂識本已融入楚易識海,因此元嬰只要蜻蜓點水般地稍加撩撥,楚易便電光石火一一想起,並且觸類旁通,銘記不忘。
隨著每一次思潮的波動,茫茫識海洶涌澎湃,萬千道金光破射飛舞,此起彼伏,蔚為壯觀。
一時間,楚易猶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那些玄之又玄的仙法劍術、宛如天書的符錄咒訣……竟忽然變得如此明白淺顯。
他心中又是激動狂喜,又是傷感悲戚,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從前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楚易了……
如此過了小半時辰,爐火越來越猛,神爐彤紅閃耀,楚易那白胖的嬰兒軀體在赤焰紫光中呼呼飛轉,煥發出瑩潤如玉的光澤。
胎化易形之後,他經脈盡復,真氣自動循環不息,形成了強韌無匹的護體氣罩。因此爐火雖然狂猛,一時倒也奈何他不得。
但李楚元嬰的光芒卻越來越黯淡,聲音也漸轉微弱,等到地煞七十二術講述完畢,兩寸長的元嬰已經凝縮為半寸大小,急劇搖晃。
元嬰嘿然道︰“小子,法術無邊,我們所知道的,都已經傳給你了。是道是魔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楚易悲喜交織,咬牙道︰“多謝二位前輩再造之恩!在下定不負重望,誓當收回軒轅六寶,降妖伏魔,平定大劫!”
元嬰哂然道︰“很好很好!嘿嘿,好戲剛剛開鑼,可惜我們卻看不到了。”
楚易悵然無語,忽然靈機一動,脫口道︰“前輩,倘若在下收齊軒轅六寶,練就軒轅仙經,不知能否讓你們的元神重新凝聚歸位呢?”
元嬰一怔,哈哈狂笑︰“小子,天地有道,風月常新。宇宙萬物,原本就是分分合合,輪回變化,何況你我?就算覆水能收,也不再是當日之水了,又何必自尋煩惱?”笑聲囂狂灑脫,又帶著說不出的落寞悲涼。
說到最後一句時,光芒閃耀,元嬰忽然幻化兩半,重新變成李芝儀、楚狂歌兩個元神,風搖殘燭似的明滅跳躍。
楚易知道元嬰消散在即,心中一沉,黯然道︰“前輩,你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事兒,需要在下替你們去辦的嗎?”
李芝儀哈哈笑道︰“小子,你先逃出這里,再說大話不遲!道爺一生了無牽掛,只要你能除滅這些妖魔,替天行道,別辱沒了堂堂太乙真人的威名,道爺我就死而瞑目啦!”
楚狂歌在一旁沉默片刻,嘿然一笑道︰“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星隨馬去,明月逐人來……再過二十天,又是元宵節啦。嘿嘿,不知今年安福門外,是否還有萬盞華燈,人山人海?”
頓了頓,悵然沉吟道︰“小子,正月十五夜,你就替寡人在安福門外的千年銀杏上掛一盞並蒂蓮花燈吧,掛得越高越好。”
楚易微微一怔,不知他生死關頭,為何竟對元宵燈會念念不忘?听他語氣淒涼悵惘,與平時囂狂放浪之態迥然兩異,心中更感詫異,口中卻恭聲答應。
不等他回過神來,識海內忽然狂濤起伏,金光大浪沖天噴薄。
兩個元嬰晃了一晃,知道大限已到,悲喜難言,齊聲哈哈大笑︰“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千秋黃粱夢,彈指盡成空!”
笑聲未落,光芒怒放,瞬間炸散無形!
楚易大吃一驚,叫道︰“前輩!”
定楮再看時,光影裊裊,哪里還有他們的蹤跡?只有笑聲依舊回蕩在耳。想著那四句話語中的含義,剎那間悲從心來,突然覺得一陣從未有過的孤單惶恐、失落迷茫。
這時,識海洶涌澎湃,金光亂舞,他大叫一聲,仿佛失足跌入了巨大的漩渦之中,被渦流吞溺到深不可測的淵底……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從昏沉迷亂中漸漸甦醒。
恍惚中有一種莫名的奇異感覺,只覺得一切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他似乎仍是“他”,卻又仿佛變成了另一個陌生的自己。
耳廓微微一動,凝神傾听。說也奇怪,四周的火聲、扇子聲、晶石碎裂聲、呼吸聲、心跳聲……甚至那些妖女汗水滴落在地、發絲輕輕拂動的細微聲響……竟都無一遺漏地鑽入他的耳中,清晰分明而又有條不紊。
他甚至可以根據聲音,精確地判斷出秘室內所有人和物的具體方位、距離,以及每一個妖女此時姿勢、動作,乃至表情!
楚易又驚又奇,猛地睜開眼楮。這一看之下,震訝更甚,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視線掃處,屋里所有的一切無不歷歷了然。
銅壁上的綠銹、桌椅的木頭紋理、爐里的七十三顆紫晶石、牆角的六只螞蟻……甚至地上的每一粒灰塵,都像在咫寸之距、放大了十倍有余,清晰得難以想像!
但最令他駭訝的卻是那九名天仙派妖女。她們的衣裳竟像是被自己的視線完全穿透,**高聳,芳草如茵,曼妙**縴毫畢現,甚至連她們的每一個毛孔,以及體內的髒腑骨骼,都可毫厘不差,看得清楚無比。
這種奇異感覺可謂前所未有,超乎想像。
楚易直看得心中狂跳,血脈賁張,再一凝神細探,忽地失聲驚呼。
那九名妖女之中,竟有七人驀然變成了狐狸、梅花鹿、兔子……等野獸形狀!
“火眼金楮?”楚易腦中忽然閃過一種至高無上的修真法術,相傳這種法術由魔門傳奇人物齊天大聖所創,可以洞察秋毫,明辨妖魔。
難道自己在天地洪爐中炙烤了幾個時辰,竟因禍得福,煉成了火眼金楮?
楚易驚喜不定,正自尋思脫身之計,耳廓忽然一動,隱隱听見一陣陣鬼哭狼嚎似的吶喊,斷斷續續,從極遠處傳來。心中大凜,細細聆听。
他原已是散仙金身,胎化易形之後,經脈、骨骼、五竅……無不蛻變優化,臻于地仙之境,此時又下意識地使出千里追音術,听覺更是敏銳通神。饒是這玄冰鐵殿密不透風,也擋他不住。
一時間,風聲、落雪聲、墳頭荒草的簌簌拂動、林濤、狼嚎、松鼠跳躍樹枝的細響、幾十里外的雪地足音……如江河匯海,紛至沓來。
萬千嘈音中,他清晰地听見此起彼伏的怪呼長嘯,夾雜著衣袂獵獵鼓動的聲響,以及兵器破風的凌厲之聲,似乎有無數人正朝這里御風沖來,越來越近。
他略一辨析,少說也有數千之眾,其中大半真氣妖邪詭異,似乎都是魔門中的一流高手。
楚易一凜,心想︰“現在不走,就再難脫身了!”靈光霍閃,剎那之間腦中竟已掠過了上百種逃生的計劃,以及所能使用的所有法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3:04
第二十章 絕地重生
“有人來了!”密殿外,李元照耳廓一動,目中厲光大盛。
九只銀鱗狻猊似乎也听見了什麼動靜,紛紛一躍而起,在高台石階上狂躁地奔走,昂首咆哮。
眾人大震,貼地凝神聆听,只听了片刻,無不臉色劇變,冷汗涔涔而下。上空的八柄長劍也隨之嗡嗡亂顫,陣法大亂。
從遠處傳來的嘯聲和神兵破風之聲判斷,來的不僅有魔門別派的眾多仙級高手,甚至還有青城玉虛子、齊雨蕉等道門散仙。
想不到僅僅過了兩個多時辰,他們竟都尋到了這里!
“怎麼來得這麼快?難道……難道師尊他們……”眾人又是驚疑又是震駭,心底齊齊泛起一個可怕的不祥預感。先前的興奮、得意頃刻間拋飛到了爪哇國去。
蕭晚晴妙目一亮,失聲道︰“是了!角蟒魔祖!他們一定是追循楚舉子體內的角蟒神識才找到這里的!”
眾人大凜,均覺大有道理。
李元照面色陰沉,咬牙恨恨不已︰“不錯!我們只顧查這小子體內的追蹤蠱,偏偏忘了這茬兒了!他***,這該死的蟒怪!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听到這話,蟄伏在角落的“輕煙”轟然怒鼓,瞬間膨脹了一倍,又慢慢地收縮下來。
蕭晚晴翩然起身,道︰“事不宜遲,咱們立即將天地洪爐轉移出此地!”
眾人面面相覷,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又想不出更好對策,紛紛望向李元照。
李元照此時驚怒悔急,早已沒了主意,眼見蕭晚晴那雙美眸純真而又妖嬈地凝視自己,心頭一軟,脫口道︰“好!全听蕭嗣主定奪。”
蕭晚晴嫣然一笑,嬌叱道︰“八符開鎖,齊心斷金,敕!”素指捏訣飛揚,長劍銀光劃舞,當空畫了一個劍符。
叮地一聲脆響,銅門上的第一道金鎖頓時斷裂落地。
余下七人再不遲疑,紛紛念訣御劍,當空畫符。
剎那之間叮當之聲大作,七道金鎖盡皆斷開,吱嘎一聲悶響,厚重的銅門徐徐打開,萬道紅光撲面而來。
原來蕭太真、李玄為防止玄冰鐵殿被人輕易打開,將八道混沌金鎖的開鎖符咒分別傳給八名心腹弟子。除非八人同時解符開鎖,否則即便是用北斗神兵,也絕難將這固若金湯的秘室劈開。
銅門剛開,角落里忽地閃起一道淡淡的白光,那縷“輕煙”竟如閃電飛射,朝密殿內疾沖而去。
“當當!”門環上的兩個紫金鈴頓時搖曳亂響,兩道紫光從鈴中轟然怒射而出,交錯飛舞,照射在“輕煙”上。
“呼!”光芒怒爆,那縷“輕煙”驀地扭曲起來,爆發出一聲淒厲咆哮,在紫光里幻化為一條銀環巨蛇,痛苦甩舞。
“佘姥姥!”眾人失聲驚叫,這銀環蛇怪赫然竟是魔門十妖中的銀蛇姥姥。
這蛇妖與角蟒魔祖有數百年的情孽糾葛,彼此愛恨交織,恩怨難分,難怪她能追循角蟒魔識,第一個追到這里!
銀蛇姥姥向來桀驁乖戾,陰鷙狠毒,除了蕭太真等少數魔門魁首,誰也不懼。此次悄無聲息地藏在這里,必定是為了盜取軒轅三寶。
如果不是奪魄紫金鈴將她打回原形,只怕真要被她搶先一步劫走神爐。
眾人又驚又怒,紛紛搶身擋在門口,劍光繽紛閃耀。
蕭晚晴柳眉一挑,叱道︰“銀蛇姥姥,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天仙地宮!還不快快自縛請罪!若讓太陰元君、紫微帝尊知道了,你……!”
“臭丫頭,少拿蕭老太婆嚇唬我!你當我像那死鬼冤家那麼傻嗎?乖乖兒地替你們賣命,死了卻連尸骨也找不著?”
銀蛇姥姥猛地一甩巨尾,如離弦之箭從紫金鈴光中沖天怒射,砰地撞入地宮頂壁,回頭咯咯厲笑︰“呸,我偏要把你們這些小毛娃殺個精光,搶了軒轅三寶,看蕭老太婆能拿我怎樣?”
李元照大怒,喝道︰“布陣,殺了她!”人影交錯,八劍銀光爆放,繽紛飛射。
九只狻猊狂吼聲中,紛紛沖天撲剪,朝銀環巨蛇猛攻而去。
銀蛇姥姥厲聲怒吼,張開血盆大口,獠牙森森,朝著下方八人、九獸噴出蒙蒙毒霧。
“回風返火,疾!”八人齊聲叱呵,劍光縱橫交錯,形成一個巨大光罩。
藍霧噴到光罩上,頓時 亂響,反向炸散開來。
銀蛇姥姥尖嘯一聲,不顧一切地從藍霧之間急沖而下,巨尾雷霆電掃,掀起一道五丈來長的滔滔氣浪。
轟隆一聲巨響,劍光氣罩應聲破裂,八劍、九獸倏然震退。
眾人氣血翻涌,險些站立不住,心中大駭,才知道這蛇妖凶威之熾,竟遠在預估之上!
魔門十妖之中,銀蛇姥姥或許不是修為最高的,但她狠辣凶狡,實戰能力卻極為超群,即便是道門散仙見了她,也要大皺其眉。
這八名魔門修真雖然都是年青一輩中的頂尖高手,但經驗卻遠遠不如銀蛇姥姥,饒是人多勢眾,甫一交手,竟反被壓在了下風。
蕭晚晴輕蹙眉尖,傳音道︰“李師兄,佘姥姥極為難纏,我們合力也未必殺得了她。時間不多了,保護法寶要緊,等和師尊會合後,再由師尊出馬收拾她不遲。”
李元照向來心高氣傲,雖同是魔門,但對于獸妖精怪之流卻極為鄙視厭憎,被她這般一激,又是羞怒又是慍惱,喝道︰“殺雞焉用牛刀?蕭嗣主只管保護軒轅三寶,這老虔婆交給我便是!”
不等她回話,便抄足飛掠,捏訣御劍,盡展生平絕學,朝銀蛇姥姥發起洶洶猛攻。劍光舞處,風雷激爆,頃刻間竟將銀蛇姥姥迫得險象環生。
眾人士氣大振,紛紛呼叱著從四面圍攻。
那九只狻猊也怒吼著交錯飛舞,不斷地朝蛇妖撲去。
銀蛇姥姥尖聲怪嘯,忽而隱形閃避,忽而噴舞毒霧,在人獸群中夭矯飛騰,每每在千鈞一發之際堪堪避過,驚險萬狀。
蕭晚晴嘴角微微一笑,叫道︰“有勞李師兄了!”翩然向密殿沖去,穿過銅門時,雙袖揮舞,順勢將紫金鈴收入懷中。
方沖入殿內,她嬌軀倏然一震,倒抽一口涼氣,險些叫出聲來。
九個天仙派弟子彼此手足交接,串連著僵臥在地,早已斃命。
個個骨骼扭曲變形,皮肉焦灼,滿臉驚怖駭懼的神色,有的甚至已經化現原形,慘不忍睹。
她秋波流轉,凝神查探,天地洪爐彤紅通透,爐蓋上依舊密封著龍鱗神符,但里面卻空空如也,別說什麼元嬰金丹、鼎壺二寶,就連楚易的半根焦骨也瞧不見!
難道那老牛鼻子和楚天帝竟使了什麼奇法詭計,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九女,逃之夭夭?
但這神爐隔絕陰陽,一旦吸入,根本無法逃出。何況李、楚二人元神重創,楚易骨脈俱斷,又有神符封印,怎能逃得出去?
蕭晚晴又驚又怒,腦中一片淆亂,冷汗瞬間爬滿了脊背。饒是她足智多謀,此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殿外砰砰連聲,慘叫迭起,一個紫微門人倒貫摔入殿中,面容青紫腫脹,赫赫亂叫,發狂地抓撓著自己周身,眼看是活不了了。
回眸望去,銀蛇姥姥已幻化為銀發白裳的老嫗,鬼魅似的飄忽竄舞,突出包圍,正朝殿內沖來。
李元照等人接連包夾狙擊,卻反被她妖法邪功逼得倉皇飛退,一只狻猊避之不及,竟被她的交歡蛇杖硬生生地拍碎脊骨,悲吼跌飛。
情勢緊急,不容多想,蕭晚晴默念法訣,翠袖揮卷,叱道︰“大小如意,疾!”天地洪爐驟然縮小,旋轉著拔地而起,往她手中急速飛來。
“臭丫頭,放下神爐!”身後殺氣凜冽,腥臭撲鼻,銀蛇姥姥閃電似的沖到。
蕭晚晴心中大凜,周身綠光怒放,縴指彈處,長劍鏗然龍吟,劃起一道熾烈白光,回旋怒舞。
“轟!”一聲悶響,長劍震碎。身後氣浪分裂為兩道銀光,滾滾飛舞,擦著蕭晚晴的護體氣罩狂飆似的掃過,猛擊在天地洪爐上,頓時將神爐撞得沖天飛起。
兩人一震,心中都閃過一個駭異的念頭︰“這妖女好強的真氣!”雙雙沖掠飛舞,去搶那兀自在半空翻舞的神爐。
怒吼、咆哮之聲交相大作,李元照等人瞬間追到,紛紛叫道︰“攔住老妖婆,別讓她搶了寶貝!”
剎那間,人影紛亂,劍氣縱橫,氣浪轟然疊爆。
混戰中,蕭晚晴、銀蛇姥姥二人分別抓住天地洪爐的一只鼎耳,奮力扯奪。
咚地一聲震響,神爐紫光大作,蕭晚晴呼吸一窒,心中森寒,忽然閃過一個不祥預感,叫道︰“給你!”硬生生撤回真氣,不顧一切地翻身飛退。
李元照等人失聲驚呼,紛紛圍沖搶奪。
銀蛇姥姥大喜過望,抓住神爐,尖笑道︰“天地洪爐!天地洪爐歸我啦……”
話音未落,面色陡變,笑聲驀地轉化淒厲恐怖的長呼,砰的一聲脆響,一頭重重地撞在銅爐上,白煙嗤嗤直冒,焦臭撲鼻,整張臉瞬間燒糊。
李元照等人大吃一驚,心中稍一遲疑,手掌卻已抓住了銅爐。
剛一踫觸,就覺得一股大得難以想像的渦漩氣浪將自己往爐里吸去。手腕一扭,身不由己地憑空飛旋。
只听格啦啦爆響不絕,整個人忽然麻花似的絞扭起來,骨骼寸寸碎斷,接連不斷地破膚刺出,鮮血激迸。
撕心裂肺的劇痛、恐懼夾雜一起,使他們爆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聲。
“吸真**!”蕭晚晴駭然低呼。
他們果然仍隱形藏在銅爐之中!想不到他們重傷若此,居然還能反戈一擊。若不是自己警醒得早,只怕也和銀蛇姥姥一樣下場了……冷汗涔涔,一時間也不知是後怕、驚異,還是歡喜。
眨眼之間,銀蛇姥姥等八人都被銅爐緊緊吸住,身不由己地陀螺亂轉,周身真氣滔滔不絕地往銅爐里倒瀉而去,扭曲變形的臉上滿是驚怖痛苦的神情,連叫聲也發不出來了。
八只狻猊圍著銅爐團團亂轉,驚吼悲鳴,不敢上前一步。
蕭晚晴轉念又想︰“橫豎他困在爐里逃不出來,只要不貼近神爐就是。他踢開了這些絆腳石,倒幫我省去了許多麻煩……”
略一定神,她緩步上前,一邊思量著用什麼法寶收起天地洪爐,一邊綻開純真而妖嬈的笑顏,柔聲道︰“原來楚公子和兩位前輩沒死,這可太好啦。害得晚晴白白擔心了一夜,千方百計要救你們出來呢……”
銅爐里傳出一個陌生男子的哈哈笑聲,截口道︰“是嗎?那可真叫我受寵若驚了。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在下還是另請高明好了。”
那聲音磁性高亮,極為動听,猶如暖洋洋的春風拂過耳梢,蕭晚晴玉頰一燙,心中竟莫名地狂跳起來,暗自驚疑駭訝,不知此人是誰?
爐中人自然仍是楚易。
他听見道魔追兵臨近,片刻間變大變小,試了諸多法子,始終不能逃脫。
忽然想起昨夜楚狂歌對付張五真的法子,靈機一動,故意隱形,將九名天仙派妖女誘至銅爐邊,猛地施展吸真**將為首妖女牢牢吸住,余下八人想要拖她出來,結果反受其累,也被吸竭真元。
楚易原想控制妖女之後,逼其就範,打開爐蓋。不想在軒轅三寶作用下,吸真鼎爐**威力驚人,那九名妖女真氣平平,哪里抵受得住?還不等他說話,已經枯竭燒焦,玉殞香消了。
此時故技重施,楚易不敢怠慢,聲音一沉,喝道︰“外面的妖魔听著,快快打開爐蓋,否則楚爺就把你們吸成干貨,萬劫不復!”
銅爐紫光轟然鼓舞,眾人嘶聲慘叫,劇痛恐懼之下,紛紛顫抖著爭先去掀那爐蓋,但真氣幾乎已被吸盡,心有余而力不足。
蕭晚晴心中咯蹬一響,暗呼不妙,正要沖上前阻攔,卻見銀蛇姥姥痛吼聲中,重新幻化蛇形,巨尾劈里啪啦地一陣亂抽,將龍鱗神符瞬間打得稀爛,尾尖一勾,已然將爐蓋彈開。
“呼!”一道紫光從爐里爆射沖出,照得殿內大亮。
銀蛇姥姥等人悶哼連聲,齊齊翻身摔跌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抽搐不已。
蕭晚晴大駭,翻身飛退,只听那陌生的聲音在耳邊笑道︰“蕭姑娘去哪里?兩個時辰不見,我對你可想念得緊哪。”
紫光耀眼,狂猛氣浪洶洶撲面,她胸口、後背、雙臂、雙腿接連一麻,經脈盡數被封,頓時摔落在地。
光芒一閃即逝,眼前赫然已經多了一個身長不過兩尺的男嬰。
他胖嘟嘟如雪雕玉琢,丹田內絢光閃耀,歪著頭,右手托著三寸大小的天地洪爐,笑嘻嘻地凝視著她,大眼撲閃撲閃,煞是可愛。
那雙眼楮純淨明亮,令她立即想起楚易,但那稚嫩的笑容中,又帶著幾分玩世不恭與浪蕩不羈,隱隱竟有些像楚狂歌,而舉手投足之間,又散發出一種囂狂的霸氣,倒有幾分神似李芝儀……
“胎化易形!”蕭晚晴芳心劇震,電光石火之間已經想明所以。
八只狻猊驚吼震懾,紛紛匍匐趴地,搖尾乞憐。在這男嬰面前,這些凶獸竟變得像小狗一樣溫順乖服。
蕭晚晴驚駭、妒羨、恐懼……紛至沓來,臉上卻不動聲色,嘴角漾起純真而甜蜜的微笑,柔聲道︰“楚公子,恭喜你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楚易被這妖女出賣後,對她的三分好感早已變成了七分恨意,不怒反笑道︰“多謝了。嘿嘿,如果不是蕭姑娘熱心相助,楚某又怎會有今日?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不如我也讓蕭姑娘‘再世為人’,如何?”說著,胖乎乎的手指輕輕一點,一道碧光氣刀蓬然噴吐,緊緊抵住蕭晚晴的咽喉。
蕭晚晴心中大寒,瞬間轉過千百個念頭,驀地打定主意,揚起頭,笑吟吟道︰“唉,我還以為楚公子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呢,沒想到卻是個分不清敵我、只會逞意氣之快的呆子。”
楚易哈哈笑道︰“不錯,我若分得清敵我,又怎會自投羅網,中了你這妖女的圈套?不過你放心,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同樣的錯誤在下斷斷不會再犯第二遍。”
氣刀微微一送,頓時刺入了蕭晚晴雪白的頸子,幾滴血珠倏然滑落。
火眼金楮中,她那玲瓏曼妙的**畢現無余,襯著那幾道嫣紅的血線,越發楚楚動人,讓他心中無端地隱隱作疼。
蕭晚晴妙目凝視,柔聲嘆道︰“傻瓜,晴雪館是天仙派設在長安的據點,你們才到門口,早有人通報了李玄和蕭太真,我又怎敢私自將你們放走?唐仙子要我去找齊王,我故意做出為難之態,便是暗示你們快快離開,誰知你們竟瞧不出來,死活賴著不走。”
楚易一怔,此刻回憶起來,這妖女當時確實以京城戒嚴為藉口,推托不從。眉梢一揚,哈哈笑道︰“這麼說來,你是一番好意,倒是我們不識好歹了?”
蕭晚晴睜大雙眼,清澈秋波滿是無辜神色,嘆道︰“可不是嗎?李玄一來,你們為表清白,又慌不迭地施展原心**,作繭自縛。叫晚晴怎麼救你?”
秋波流轉,瞟了兀自顫抖不休的銀蛇姥姥一眼,嘴角勾起一絲甜美的微笑︰“幸虧我早有防備,故意將你們藏在終南地宮的消息偷偷泄露給了佘姥姥,否則天下之大,地底之深,就算她能感應角蟒魔祖的殘識,又怎能這麼快地找到?”
楚易奇道︰“什麼?是你將她引到此處的?”
蕭晚晴嫣然一笑︰“是啊。如果不是如此,怎能騙得這七個傻子心甘情願地解開劍符、打開密殿?又怎能讓他們斗個兩敗俱傷,救出你們?”
地上眾人齊齊大震,紛紛轉頭望來,丑怖變形的臉上盡是驚駭憤怒的表情。
那蛇妖知道自己為她所利用,更是狂怒已極,嘶聲尖嘯,猛地甩舞彈起,想要撲將上來,卻又重重摔落在地。
楚易卻絲毫不為所動,哈哈大笑道︰“妖女,你當我真是個嬰孩嗎?幾句花言巧語就想蒙混過關?嘿嘿,楚某和你非親非故,你會有這麼好心來救我?就算蛇妖真是你招來的,你也無非是想要獨吞元嬰金丹,霸佔法寶,取蕭太真而代之……”
“你……”蕭晚晴俏臉生暈,眉尖輕輕一蹙,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沒說出來,片刻,嘆了口氣道︰“楚公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晚晴絕沒有半分加害你的念頭。我背叛師門,冒著大險救你們出來,就是為了和你們結為盟友,一起平定這場浩劫的。”
“和我結成盟友?”楚易听得大感滑稽,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指尖真氣凝集,原想立即殺了這滿口謊言的妖女,但不知為何,瞧著這張純真妖嬈不可方物的面容,卻始終下不了決心。
幾丈開外,銀蛇姥姥、李元照等人咬牙切齒地怒視二人,恨火欲噴,喉中赫赫作響。
幾個天仙派妖女一邊痛吟,一邊尖聲罵道︰“蕭晚晴,你這忘恩負義的賤婢!枉師尊這麼疼你護你,還將你立為本門嗣主,你居然做出這等吃里扒外的行徑!”
“呸!等師尊來了,輕輕地念上幾聲法咒,定教你這賤人魂飛魄散,萬劫不得超生!”
蕭晚晴雙靨倏地潮紅一片,那純真而又妖媚的容顏竟像是忽然扭曲起來,咯咯大笑道︰“忘恩負義?蕭太真對我的大恩大德,蕭晚晴二十年銘記在心,一刻也不敢忘!終有一日,我要十倍、百倍地奉還!”話語中所帶著森寒入骨的仇恨,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楚易心中微微一動,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楚公子,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啦!”蕭晚晴灼灼地凝視著楚易,清澈無邪的眼中忽然燃燒起熊熊怒火,咬了咬牙,道︰“實話告訴你吧,我原是本朝燕王之女。二十年前,魔門為了制造內亂,故意挑唆當今皇帝李隆涯發動政變,推翻文澤天太後,大肆屠戮異己。李玄對我父王素來嫉恨,乘機捏造罪名,將我們…… 將我們滿門抄斬。”
楚易一愣,將信將疑,冷笑不語。
蕭晚晴冷冷道︰“若不是臨刑之際,蕭太真見我根骨極佳,轉而擄納為徒,我早已經和家人一齊做了冤魂野鬼了……那時我剛滿兩歲,蕭太真以為我記不得這些事情,便編造了彌天大謊,說什麼我是突厥可汗的女兒,全族被唐軍屠戮,虧得她路過相救雲雲,要我隨她修練天仙雙修**,盜取他人真元,將來為族人報仇……她哪知我出生之時便已吞服了記事珠,當日之事無不歷歷在目!這二十年來,蕭太真和李玄這兩個妖賊,處心積慮將我培養成他們稱霸魔門的工具,逼我為娼,以晴雪館主的身份,為他們收集情報、掩護行蹤……”
說到這里,她眼圈微微一紅,聲音已有些顫抖起來︰“我名義上是她的得意門生、天仙派三大嗣主之一,實際上不過是出賣色相的女奴罷了。李玄那老賊,甚至……甚至將我作為陰陽雙修的鼎爐,把我辛辛苦苦盜來的男陽真元重新盜走……”
忽然一頓,咬牙道︰“楚公子,你看看我的左臂。”
楚易微一遲疑,火眼金楮光芒怒放,凝神掃望,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目光穿透綠袖,只見她那雪藕滑玉似的臂膀上刺了七朵紅梅,每一朵梅花都是由細密的紅針組成,直沒入骨,也不知究竟扎了多少針。瞧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蕭晚晴淚珠忍不住倏然滑落,冷冷道︰“一共兩千八百九十七支透骨針,每一針都是我自己扎的。為了報仇雪恨,我只有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每出賣自己一次,我便在自己的手臂上刺上一針,讓自己時時刻刻記住這屈辱仇恨!”
楚易心中大震,又是駭然又是憐憫,氣刀倏地消散無形。
蕭晚晴胸脯起伏,忍住淚水,咬牙道︰“天可憐見,終于讓我等著了復仇的機會。只要能釜底抽薪,從蕭老妖婆和李玄老賊手中盜走軒轅六寶,他們二十年的陰謀便不攻自破……但眼下群魔亂舞,道門凋敝,憑我一己之力,又怎麼能夠?所以我想救出你們,借六寶威力,聯手對付魔門群妖,為自己報仇,為天下平亂。”
頓了頓,妙目凝視著楚易,嘆了口氣道︰“楚公子,你說得沒錯兒,我的確有覬覦軒轅三寶之意。人非聖賢,見此法寶,誰沒有半點兒貪心?但只要能雪此大恨,重得自由,軒轅六寶又算得了什麼?”
蕭晚晴嘴角牽起一絲淒然而又悲楚的微笑,淡淡道︰“楚公子,倘若你還有疑慮,只管以原心**來質詢我的本真神識,如有半點虛假,晚晴甘願被你千刀萬剮,絕無怨言。”語氣雖然輕柔,卻是斬釘截鐵。
楚易被她這番話說得心頭大軟,原先的怒恨厭憎早已煙消雲散,心想︰“罷了罷了!眼下我勢孤力單,多一個盟友總勝過多一個敵人,她修為頗高,堅強聰慧,又是天仙門的嗣主,對于魔門陰謀了如指掌……有她相助,知己知彼,平妖大業必定好辦得多。”
當下嘆了口氣,將她經脈盡數解開,道︰“千刀萬剮就不必了。只要蕭姑娘今後別再動不動讓我‘再世為人’,在下就千恩萬謝了。”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微微一笑。
蕭晚晴啊地一聲,美眸中閃動著驚喜、感激的神色,失聲道︰“這麼說,楚公子是相信我,願意與我合作了?”
楚易叉著腰,皺眉道︰“念愛卿苦大仇深,有心改過,寡人特赦爾罪,望愛卿從此洗心革面,戴罪圖功。”
他此刻是赤條條、胖墩墩的嬰孩之身,卻故意大喇喇的作老氣橫秋之狀,說些文縐縐的話語,頗為滑稽有趣。
蕭晚晴撲哧一笑,剛才的悲楚恨怒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眼波流轉,盈盈行了一禮,柔聲道︰“小女子定謹遵教誨,唯楚大王馬首是瞻。”暈生雙頰,略帶羞意,說不出的嬌媚動人。
楚易心中怦然大跳,與她相視一笑,目光卻不敢掃向她脖頸以下的部位。
想到短短兩日之間,自己由一個懵懂舉人,稀里糊涂地卷入了道魔之爭,成了天下修真志在必得的獵物,幾次險死還生,歷經劫難,又身不由己地脫胎換骨,浴火重生,和這天仙門嗣主並肩擔當起平妖除魔的重任……真可謂世事無常,風雲變幻,像是做了一場大夢一般。
李元照等人眼見這二人又冰釋前嫌,結為盟友,無不又驚又怒,大罵不止。
楚易听他們罵得污穢惡毒,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皺眉喝道︰“妖魔鬼怪呱噪什麼?哪里來回哪里去吧!”轉身呼地一掌,氣刀橫掃,血光迸爆。
眾人悶哼一聲,頓時橫斃當場。
蕭晚晴笑吟吟地拍手叫好,楚易卻像是被焦雷當頭劈打,瞬間呆住,冷汗涔涔,駭然忖道︰“我……我怎麼變得如此心狠手辣?”
原來的“自己”質樸單純,自小受儒家文化燻陶,知書達禮,溫文謙恭,就算是螞蟻也不忍踩死。
但胎化易形之後,受楚狂歌、李芝儀神識影響,不知不覺中他早已性情大變,由原先那善良單純、淡泊隨和的書生,迅速轉化為狂傲不羈、玩世不恭的狂徒浪子。對待敵人,自然也遠不再像從前那麼心慈手軟了。
正自駭異,忽听上方傳來轟隆震動,塵土簌簌掉落。顯是道魔追兵已到了終南山下。
楚易一凜,回過神來,脫口道︰“蕭姑娘,這些人也是你引來的嗎?”
蕭晚晴嫣然道︰“我沒有楚公子這麼大本事,豈敢惹火燒身?一個銀蛇姥姥已經夠我收拾的啦。”
此時她心情大好,又恢復了那天真而妖嬈的笑靨,連說話也變得俏皮輕快起來,從袖中取出一個形狀特異的青銅羅盤,抿嘴笑道︰“不過我卻有個東西,能讓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里離開。”
素手如蘭花綻放。青銅羅盤上,立了一個獨臂小銅人,正自急速飛轉。
仙人引!楚易靈光一閃,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心中又驚又喜。
這獨臂銅人叫做“仙人引”,據說是由黃帝根據風後指南車改造而成的上古神器,可以趨吉避凶,指引迷途。
相傳共有雌雄兩件,雄仙人引早已湮沒失傳,剩下這一件原屬蕭太真之法寶,想必被蕭晚晴悄悄盜走,帶到了這里。
蕭晚晴抿嘴笑道︰“既有仙人引路,何懼妖魔封堵?我曾無意間听蕭老妖婆說過,這天仙密殿中有一條隱秘的通道直達驪山……”
說話間,盤上的獨臂小銅人已呼呼飛轉了數百圈,突然頓住,筆直地指向密殿西壁。
“是這里了!”兩人大喜,奔到那鐵壁下仔細凝神探察,但始終沒有發現機關暗門,左敲右扣,施展了諸多法術也瞧不出半點端倪。
過了片刻,听著道魔追兵越來越近,兩人心底不由有些焦急起來。
此刻的楚易雖然已經胎化易形,終究還只是個兩尺高的嬰孩,縱然融合了兩大散仙元神,但受形體限制,也難發揮出最強威力。若與道魔群英遭遇,必定凶多吉少。
楚易揚眉道︰“不管啦,先試試再說。”小胖手緊握天地洪爐,朝前一拍,真氣轟然沖出,聲勢驚人。
“轟隆!”
光波晃蕩,反震氣浪頓時將兩人推飛出幾丈開外,鐵壁卻紋絲不動。
楚易、蕭晚晴相顧駭然。憑著這氣浪推斷,玄冰鐵壁少說也有兩丈來厚,即便是天樞劍沒被李玄取走,也無法將鐵壁劈開。
“咦?那是什麼?”楚易眼楮倏地一亮,只見光浪消散處,鐵壁上突然亮起縱橫交錯的四道銀光,恰好將壁面分割成了九塊。
銀光一閃即沒,鐵壁又恢復了原樣。
楚易心念一動,思緒飛閃,隱隱之中想到了什麼,但一時又說不出來。
蕭晚晴眉尖一蹙,脫口叫道︰“是了!這是九宮八卦陣!楚公子,你按照洛書數字依次敲擊鐵壁的九個方位,看看能否打開秘門!”
楚易心中一震,也立即明白過來了。
太古洛書將一到九這九個數字按照“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五居中央”的規則,縱橫排成三列九格,這樣無論是縱、橫還是斜向相加,所得的和都是十五。又稱九宮圖。
九宮圖與周文王的後天八卦相結合,就形成了神妙無比的九宮八卦陣。道魔各派的法術,許多都來源于此。
楚易喝道︰“一數坎兮二數坤,三震四巽數中分,五寄中宮六乾是,七兌八艮九離門……”
雙掌飛舞,碧綠的光球接連不斷的爆射飛出,在鐵壁下方正中的坎位擊撞了一下,在右上方的坤位連撞了兩下……依次類推,剎那之間打了個遍。
剎那間光芒激爆,滿殿皆碧。
忽听卡啦啦一陣悶響,整個鐵壁緩緩地升了起來,露出黑洞洞的甬道,仿佛一個森然巨口,擇人而噬。
兩人大喜,再不遲疑,齊聲道︰“走吧!”迅速穿掠而入。
“嗖嗖嗖嗖!”一陣爆響,銳風劈面,銀光亂舞,萬千箭矢密集爆射而來!
“小心,有伏兵!”
楚易大凜,護體真氣蓬然爆鼓,將亂箭反向震飛。同時抱身螺旋飛轉,圓球似的朝內怒射,雙手氣刀縱橫飛舞,洶洶反攻。
氣刀劈處,只听當當當當一片脆響,仿佛打到了堅不可摧的物體上,反彈的氣浪極為驚人。
兩人心中反倒一寬,知道不是什麼伏兵,只是觸動了暗器機簧而已。
身形還未站穩,後面砰地一聲震響,玄冰鐵壁又已落了下來,將退路封堵得嚴嚴實實。
剎那間四周漆黑一片,森寒徹骨,什麼也看不見、听不著了,仿佛所有的影像、聲音都被這面鐵壁隔絕在外。
在這絕對的黑暗里,連他新煉成的火眼金楮似乎也暫時失效了。一種無形而又難以言喻的詭異氣氛彌漫四周,濃霧似的壓得他們透不過氣。
楚易心中大寒,暗想︰“此門一關,不知道還出不出得去?倘若前面沒有出路呢?難道我們就要永遠困在這地底深處?”想到這里,驀地感到一陣刺骨的恐懼和後悔,頓時有些難以呼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3:33
第二十一章 龍幡虎符
“嚓!”
火光跳躍,蕭晚晴的右手中已多了一個橘紅色的琉璃燈盞,將那嬌媚的臉容映照得溫潤如玉,秋波流轉,柔軟的身子緊緊地挨著楚易,幽香撲鼻。
楚易心中一蕩,適才的凜冽不安之意頓時蕩然無存。
收斂綺念,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逼仄的鐵壁,黑洞洞的甬道里似乎有憧憧鬼影,飄忽不定,但仔細一看,卻又什麼也沒有。
側耳聆听,除了死寂,還是死寂。唯有他們的呼吸和心跳,在這昏暗沉寂的密道里,顯得如此沉重而清晰。
蕭晚晴柔聲道︰“楚公子,這里想必就是蕭老妖婆所說的暗道了。咱們還往里走嗎?”妙目瞬也不瞬凝視著他,似是在等他發號施令。
楚易心道︰“既來之,則安之。就算前方是九幽黃泉,又怕他怎的?”豪情激增,哈哈一笑道︰“那當然,難道還在這里賴著不走嗎?”
蕭晚晴嫣然一笑,右手提燈,左掌托著那青銅羅盤,翩然前行。
楚易小心翼翼地跟隨她的身後,一邊走,一邊凝神探掃。
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個嬰孩牽著母親的裙角,瞪大了眼楮,好奇地四處張望。
陰風吹來,蕭晚晴手中的琉璃燈盞鬼火似的明滅跳躍。
陰森森的地道彎彎曲曲,縱橫交錯,猶如迷宮一般。
玄冰鐵壁青光流離,將兩人的身影拉短拉長,拖遠拖近,猶如飄蕩于地底的幽靈。腳步聲鏗然回蕩,更覺靜得怕人。
“仙人引”不斷地呼呼亂轉,每到一個岔道口都會突然頓住,指向其中的一個分道,引著兩人繼續前行。
到了一個匝道口,忽然轟地一聲悶響,兩人呼吸一窒,只見紅光炸射,烈焰橫飛,一團紫霧滾滾彌漫,惡臭難當。
楚易喝道︰“小心!”周身碧光飛旋,拉著蕭晚晴矮身沖出,閃電似的從紫霧、火焰中安然穿過。
驚魂未定,又听咻咻幾聲激響,金芒亂舞,無數銅釘暴雨似的四面八方怒射而來,被他轟然震散,叮叮當當地撞了一地。
此後機關陷阱層出不窮,防不勝防,或是箭石暗器,或是毒霧烈火……無不極為隱秘,威力驚人。
若是尋常修真,早已死了十次八次,但兩人修為極高,又有三大神器護體,每次都能有驚無險地閃避開去,毫發無傷。
原以為有了仙人引的指引,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起來。但兩人左折右拐,也不知在迷宮里走了多久,穿過了多少機關,始終沒有找到出口,倒像是不斷地往地底更深處走去。
地道越來越幽深狹窄,楚易心中也越來越加駭異不解︰如此規模宏大的地底迷宮、這麼多的機關陷阱……究竟是怎麼建造出來的?
魔門雖然神通廣大,但要想在天子腳下、在道佛各門的眼皮底下修建出這等密宮,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
且別說所需花費的人力、時間、金錢以及各種精巧復雜的機關,單只這些玄冰鐵少說也有幾千萬斤,他們又是如何從北海海底運輸到京畿?又是如何分割、組合、鑄造的?難道真有神鬼相助?
心里疑竇叢叢,忍不住想向蕭晚晴問個究竟,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絢光萬道,豁然開朗,一個生平見所未見的壯觀景象已經撲入眼簾。
兩人齊齊大震,失聲低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他們站在長長的白玉石階之底,石階直通向上方那六丈來高、十里來寬的巨大平台。
仰頭望去,廣闊的黑色頂穹綴滿了千萬顆寶石、明珠,五光十色地閃耀著,璀璨似星河,浩瀚如夜空,將四處照得一片皎皎明亮。
在那瑰麗的頂穹下方,赫然竟是一片拔地而起,連天入穹的雄偉宮城。
那巍峨壯麗的城樓殿宇,勾心斗角的流檐飛瓦……綿延雄矗于白玉石台上,如泰山壓頂,竟比長安城樓還要氣勢磅礡、雄奇瑰麗!
相形之下,先前那規模頗大的迷宮密道,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楚易瞠目結舌,心底駭異、好奇、震懾,又夾雜著難以形容的激動與興奮,半晌才夢囈般地問道︰“蕭姑娘,這地宮當真是魔門建造的嗎?”
蕭晚晴俏臉上也滿是震愕迷惘,蹙著眉尖搖了搖頭,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那麼,究竟是誰有如此大的手筆,竟在這地底幽深處開闢出這麼大的世界,締造出如此壯觀奇跡?
兩人又驚又疑,沿著石階,並肩往上走去。
城樓偉峻,殿宇連天。距離那神秘地宮越近,兩人心中的震撼也越是強烈。
在今日之前,楚易從未想過世間竟有一種建築可以像崇山峻嶺、浩瀚星河一樣,讓人在它面前心生肅穆,自覺如此渺小卑微。
遙遙遠眺,城牆正門上懸掛著水晶巨匾,幾個琉璃大字閃閃灼目︰三界萬世宮。
兩人一怔,均想︰“三界萬世,好大的口氣!”突然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像是有心靈感應,一齊失聲叫道︰“難道這里竟是閻羅十殿?”
二人對望一眼,心中大寒,背脊上涼颼颼地盡是冷汗。
蕭晚晴忍不住緊緊抓住他的小手,朝他*了過來。
幽香滿嗅,滑膩縴手柔若無骨,指掌交接處,仿佛有一道電流劈入。
楚易心中怦然一顫,涌起難以形容的酥麻感覺。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就像……心念一動,眼前突然又閃過了晏小仙的如花笑靨,繼而掠過了唐夢杳的春蔥玉指……
楚易呼吸一窒,胸口仿佛被冰椎重擊,說不出的凜然刺痛。
不知此時此刻,這兩個女子身在何處,是生是死?倘若此處真是閻羅地府,自己豈不是連與她們永訣的機會也沒有了嗎?
恰在此時,仙人引急速狂轉,突然不偏不倚,遙遙指向地宮城樓,動也不動。
循望而去,只見城樓旌旗無風自舞,獵獵招展,閃耀著幾個青磷篆文︰“三界禁宮,妄入者死!”碧光流離,觸目驚心。
楚易微微一愣,狂性陡發,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閻王殿里好投胎。這可真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了!蕭姑娘,不知你願不願意和我一齊上刀山,下火海,順道拜訪拜訪閻羅王呢?”
說到最後一句時,傲然而立,赤條條的嬰孩之軀光芒怒放,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剎那之間,他已下定決心,就算前方真是閻羅十殿、地府九泉,他也要殺出一條生路,重返長安!
蕭晚晴眼如春水橫波,嫣然一笑,也不回答,徑直牽著他胖嘟嘟的小手,一步步朝上走去,到了城下,才發現城樓竟高達九丈,氣勢如山岳逼人。
城樓牆垛之間,竟有數千名銅甲衛士執戈彎弓,動也不動,像是正嚴陣以待,只要將官一聲令下,立即亂箭齊發。
兩人微凜,凝神再看,那數千守衛赫然都是銅人、石俑,只是形態栩栩如生,幾可亂真。
兩人大奇,仔細端詳了片刻,忽然發現那些銅人甲士竟是古代衛士的裝扮。
蕭晚晴忍不住嗤地笑道︰“這可奇啦,難道牛頭馬面也投胎去了?留下這些稻草人唬麻雀?”
楚易心念一動,隱隱中想到了些什麼,卻又稍縱即逝。
九個紫銅城門盡皆大開,每個城門外,各有四只巨大的青銅瑞獸蹲伏鎮守,昂首睥睨;另有三十六名巨大的銅人甲士分立兩旁,怒目瞪視。
正中大門開處,一條玄黑玉石鋪砌的中軸大道筆直延伸,穿過道道城門,直抵地宮深處的中心大殿。
兩人攜手御風飛掠,沿著大道穿入城門,目光掃處,猛吃一驚。
大道兩邊的廣場上,密密麻麻竟全是列成方陣的兵俑。
銅人、陶俑、石雕……交相陳雜,少說也有幾萬之眾,軍姿雄壯,威風凜凜。
當他們穿掠而過時,兩側銅馬鐵車,刀戈如林,黑壓壓不斷地倒掠後退,這等壯觀景象就如同騎著快馬,在校場點將閱兵,終生難忘。
最詭異的是,無論楚易兩人走到哪里,這萬千青銅巨獸、兵俑銅人的眼楮似乎始終虎視眈眈,殺氣騰騰,仿佛隨時都會變成活物,猛撲上來,將他們剁成肉泥,撕成碎片。
楚易二人飄然飛掠,跟著仙人引的方向朝里飛去,心中越來越奇。
左右環顧,宮中殿閣參差錯落,鱗次櫛比,燈火如晝,異香濃郁。
偌大的宮殿空空蕩蕩,除了這萬千銅人金獸,竟連一個鬼影也沒有,怎麼看也不像是冥宮地府。
萬籟無聲。在這龐大而寂靜的神秘地宮里,時間似乎凝固了,一切仿佛都在沉睡著,除了他們這兩個不速之客。
蕭晚晴忽然頓住身形,俯瞰下方,奇道︰“那是什麼?是水銀嗎?”
廣場上,一條條銀帶蜿蜒交錯,閃耀著眩目的光澤,就像是江河匯集,一齊朝東面一個白光閃閃的水池流去。
水銀歷來被各派修真視為修練的仙液神水,極為珍貴。像這麼多水銀如溝渠縱橫的場面,實在是見所未見。
楚易陡然大震,電光石火間,原先的諸多念頭一一閃過,霍然貫通,失聲叫道︰“是了,這里不是冥王府,是秦始皇陵地宮!”
“秦陵地宮?”蕭晚晴妙目一亮,頓時恍然大悟。
古往今來,除了那一統六國、橫掃四海的秦始皇,誰又有這等氣魄和手筆,能在百丈深的地底建造出如此鬼斧神工、恢弘壯麗的陵宮呢?
為了能在來世繼續**的生活,歷代帝王的陵墓無不極盡豪奢;為了防止盜賊光顧,又都建在極為隱秘之地。
奢靡、隱秘可謂歷朝陵宮的兩大特征,其中又以秦始皇為最。
秦始皇自登基起,就開始在驪山大規模修建自己的陵墓,前後歷時近四十年,規模可謂空前絕後。
雖然後來被項羽大肆劫掠破壞,又接連遭受關東盜賊洗劫、縱火之災,地面陵墓毀損殆盡,但傳說中的地下宮殿卻始終沒被人發掘。
根據司馬遷在《史記‧秦始皇本紀》里的記載,秦陵地宮深達地底百丈之下,在地宮的頂穹布滿寶石,象征星穹;在地面仿造江川湖海,象征神州;並以水銀作為其中“江河湖海”之水,流轉不息。
據說地宮里到處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寶奇器,就連蠟燭都是東海人魚膏制成,永不熄滅,亮如白晝。
為防止盜墓賊潛入,地宮里設有十里迷宮,機關遍地,擅自闖入者必死無疑。
楚易飽讀經書,對于這些記載自然了如指掌,先前進入這地宮時,便隱隱覺得眼前一切似曾相識。
但由于先入為主,以為這密宮是魔門所建,後來又誤以為是閻王殿,所以一直沒有往別處想。
此時見著這遍地水銀,又想起所有銅人都是秦裝打扮,這才突然醒過神來。
自己二人原本是要逃出地底,沒想到陰差陽錯,反而被仙人引帶入了這千古神秘之地,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剎那之間,他也不知究竟是禍是福,到底該喜呢,還是該憂。
蕭晚晴神色古怪,怔怔地凝立半空,突然驚喜交織,顫聲叫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蕭老妖女將天仙地宮設在終南山底,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激動之下,又是拍手又是蹦跳,竟像是一個狂喜的孩子。
楚易一怔,奇道︰“蕭姑娘,你在說什麼?”
蕭晚晴衣裳鼓舞,拽著楚易飄然落在大殿屋脊上,轉頭徐徐掃視著四周巍峨壯麗的宮殿,神采飛揚,笑道︰“楚公子,這里的確是秦始皇陵,但同時也確是魔門修建的地宮……”
楚易愕然道︰“什麼?”心念一動,突然想起昨夜蕭翩翩所說的典故,失聲道︰“難道……難道秦始皇是蕭史後代,也是魔門中人?”
蕭晚晴咦了一聲,奇道︰“你怎麼知道蕭史之事?難道你也是……”
旋即猜到怎麼回事,嘆道︰“是了,定是翩翩那小妖女得意忘形,一不留神告訴你啦。”
這時,仙人引又開始急速狂轉,銅人獨臂忽東忽西地亂指不定,過了片刻,驀地朝右前方指去。
蕭晚晴俏臉生輝,滿是歡喜神色,一邊牽著楚易的手,隨著那小銅人指引的方向,繼續朝內翩翩飛去,一邊抿嘴笑道︰“你猜的沒錯,秦始皇贏政就是蕭史與秦國弄玉公主的後代、太古魔帝蚩尤的後裔嫡孫。魔門就是在他手中攀至頂峰,也是在他手中分崩離析,幾乎一蹶不振……”
楚易大奇,心想︰秦始皇既是魔門中人,中興魔門倒好理解,但為何又重創魔門?
蕭晚晴似是知他所思,妙目凝視,笑吟吟道︰“楚公子,你熟讀經史,想必知道戰國七雄爭霸天下的歷史了。但你可知道為何天下之大,侯國之多,為何偏偏是這七國崛起稱霸?又為何獨獨讓秦國統一了天下?”
楚易微微一怔,心想︰這關系到當時諸侯國政治、外交、經濟、軍事……眾多方面,一時之間又哪能和你說得清楚?
蕭晚晴嫣然一笑,眸中閃耀著一絲狡獪之色,又忽然轉移話題道︰“楚公子,那你可知魔門的由來嗎?”
楚易當日便曾听晏小仙詳細介紹過,此時又吞並了楚狂歌的元嬰神識,對此當然了如指掌,道︰“我听說是因為許多學道之人為求捷徑,不惜舍棄正途,以旁門左道之術迅速提升自己的元神真氣。這些妖人魔類為了抵抗道門的剿滅,逐漸相互融合,秘密結社,自稱‘神門’……”
蕭晚晴咯咯脆笑道︰“早知道你會這麼說啦。想不到連堂堂楚天帝也不知道魔門的真正由來。可見‘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說得一點兒也沒錯。日子一久,就連謊言也變成歷史啦。”
楚易奇道︰“那你說是什麼?”
蕭晚晴眨巴著那雙純真而又妖嬈的眼楮,嫣然道︰“其實魔門之所以自稱神門,是因為最早的魔門立志于恢復太古神帝五族制度。太古大荒年代,由金、木、水、火、土五族選出一位德高望重、神通廣大的人物作為神帝,調停五族紛爭,實行無為之治……”
“但到了大荒末年,神農帝駕崩,天下大亂,五族互相爭斗不休。黃帝崛起,打敗了各族,統一四海,為了消除族別之間的差異和紛爭,避免戰亂,他進行了諸多改革,包括將五族互相遷徙雜居,彼此融合,建立起高度集權的中央朝廷……”
“可是這麼一來,原來各族中的貴族大權旁落,自然不甘心。特別是蚩尤大帝,向來桀驁不馴,追求無拘無束的自由,因此率先發動叛亂,矢志恢復神帝五族制度,各族都有豪雄響應。
“轟轟烈烈的大戰過後,蚩尤戰死,被分尸示眾。接下來的幾次大戰,各族的四靈二十八神獸又被封印鎮伏,黃帝終于獲得了全面勝利。”
說話間,兩人越過勤政大殿,飛入了陵宮內園。
園中高牆迤儷,殿台樓閣連綿錯落,瑰麗奢華直如天宮仙境。
道路兩旁,依舊有數以千計的青銅衛士執戈而立。
殿前樓邊,無不蹲踞著一只又一只的巨型青銅瑞獸,張牙舞爪,猙獰睥睨。
蕭晚晴續道︰“但是幸存的叛黨仍不死心,組成秘密組織神門,轉而進行地下游擊。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加入神門,壯大力量,當時的神門天帝將蚩尤的攝神吸真**改進之後發揚光大,作為神門中的不秘之傳。只要修練了這種**,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汲取別人辛苦修來的真元,迅速提高自己的元神真氣,甚至可以長生不死。許多心術不正的修真為了修練此法,紛紛加入神門。神門從此聲勢大張,但是也因此更加良莠不齊,常有門徒為了修練,不擇手段,做出許多傷天害理之事,被天下人視為邪魔歪道。魔門的叫法也就越傳越開啦。”
听到這里,楚易方才恍然了悟,但心中又升起另一個疑惑,訝然道︰“既是如此,為什麼連楚天帝也不曉得神門的由來典故,你卻知道得這般清楚?”
“這就是為什麼我和你談起秦始皇的原因了。先別急,且听我說完。”蕭晚晴眼波流轉,嫣然一笑,接著道︰“時日一久,神門內部的權力斗爭日益激烈,逐漸分化成金、木、水、火、土五個派支,號稱白、青、玄、赤、黃五宗。五宗各自推立領袖,潛入各地,準備仿照太古情形,分別建立起五行族國。當時魔門中高手如雲,散仙數以百計,各種人才更是多如牛毛,依賴煉金術等法術,聚斂了多的難以想像的財富,勢力越來越強。到了戰國時,魔門青宗控制的齊國、玄宗控制的燕國、白宗控制的秦國、赤宗控制的楚國、黃宗控制的趙、魏、韓三國,紛紛崛起,成為七大霸主侯國……”
楚易啊地一聲,驚愕無比,想不到她先前所問的戰國七雄得以稱霸的秘密竟是這個!
兩人邊說邊飛,只見內園廣場中央,黑色大理石砌成的百尺高台上,一座黑晶玉石與北海沉香木混構的八角大殿巍然聳立。
樓高三層,八面都是黑銅大門,雄偉壯麗,莊嚴肅穆,就像一個君臨天下的王者。想必就是那傳說中藏放秦始皇棺槨的玄宮了。
通向高台的石階又寬又長,站了兩排未佩帶兵器的青銅士兵,還有近千名官俑匍匐朝拜,場面煞是壯觀。
到了玄宮大殿附近,仙人引突然頓住,嗡嗡一陣震動,竟開始逆向亂轉起來。
蕭晚晴啊地一聲,秋波流轉,驚喜難抑,一邊凝神注意小銅人的指向,一邊續道︰“七國之中,秦王贏政最為野心勃勃,夢想一統魔門五宗,當上神帝…… 他天資聰慧,從紫鳳笛與碧凰簫中得知了先祖蕭三郎遺留的關于軒轅六寶與四靈封印的秘密後,開始全力搜尋法寶。短短幾年間,軒轅六寶中除了北斗神兵外,其他五件都落入了他的手中……贏政原就雄才大略,精通魔門諸多絕學法術,得了法寶,更是如虎添翼,很快就修練成散仙之境,無敵天下。接著又利用太古虎符召集凶獸,借河圖龍幡駕御妖鬼,以天地洪爐燒煉神兵,組成了一支超級強大的軍隊,橫掃九州……”
楚易心中一震,訝然道︰“這麼說來,秦始皇之所以能打敗六國,統一天下,竟都是依*了魔門與軒轅六寶?但魔門不是以恢復太古神帝五族制度為目標嗎?這與他全力加強中央集權豈不是南轅北轍?”
蕭晚晴眉尖一挑,微笑道︰“楚公子飽讀經史,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叫‘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嗎?嬴政既已統一天下,又怎麼甘心將到嘴的肥肉白白地與別人分享?魔門古訓又與他有何相干?”
楚易心中大凜,終于明白她先前說的魔門因為秦始皇而凋敝是什麼意思了。
蕭晚晴道︰“嬴政借助魔門之力統一天下之後,魔門各宗領袖都歡天喜地,紛紛催著他登基神帝,分封金、木、水、火、土五國,重建太古舊制。嬴政出身魔門,深知魔門力量強大,為了確保江山,不讓魔門分裂帝國,對自己子孫造成威脅,決心先發制人,將它徹底摧毀。于是他以討論五族分封制度為名,將魔門五宗所有重要人物全部引誘到咸陽,一舉抓獲,坑殺于事先造好的炎火流沙坑內。繼而大肆搜捕魔門修真,僅僅半個月之內,就坑殺了十六萬人。為了掩人耳目,對外宣稱這些人都是妖言惑眾的方士,以及宣揚分裂帝國的儒生。同時,搜羅來的魔門的各種法術秘訣、奇書寶典也被付之一炬,燒了個精光,以防有人修練……”
“焚書坑儒?”楚易驚愕失聲,想不到這曾令他痛心疾首的歷史著名事件竟然也是因為魔門內訌引起!
“沒錯兒,正是焚書坑儒。為了徹底消除魔門的一切影響,嬴政禁止史書記錄任何有關魔門之事,甚至連神帝的稱號也改成了皇帝。”蕭晚晴妙目中閃爍著譏誚的神色,嫣然一笑道︰“從此之後,天下再也沒有人知道魔門往事。如果不是因為蕭太真是嬴政的後裔,我又哪能猜到蚩尤與秦始皇之間的關聯,知道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呢?”
楚易滿口酸苦麻澀,也不知是覺得滑稽,還是悲涼。心想︰成王敗寇,歷史上究竟有多少事被勝利者掩蓋了本來的真相呢?
仙人引突然再次頓住,獨臂筆直地指向玄宮殿北側,銅人內發出嗡嗡悶震。
蕭晚晴大喜,一邊拉著楚易飛掠,一邊笑道︰“但嬴政的野心還不止于此呢。他想要收齊六寶,修成軒轅仙經,長生不老;想要打開四靈封印,借助四靈二十八宿的神力,做三界九天的萬世霸主……于是此後幾年,嬴政四處巡游,致力于搜尋北斗神兵。
楚易心中激蕩,忖道︰“想不到秦始皇竟是魔門霸主,難怪他這般暴虐專橫,窮兵黷武,就連死後,也要在自己的陵宮里留下這麼多銅人兵馬、怪獸凶禽,供他驅使著征戰冥界。嘿嘿,這地宮起名為‘三界萬世宮’,其心更是昭然若揭。”
蕭晚晴道︰“同時,他又加緊建造驪山地宮。表面上這里是他的陵墓,實則卻是他進一步征伐仙界的大本營,他將天下的神兵、法寶,以及燒掉的各類修真秘籍的副本全都藏入地宮,又收繳民間銅鐵,鑄成三萬六千名銅人甲士、八百只巨型銅獸……正因如此,秦陵地宮機關重重,到處都暗藏著陰陽五行、奇門遁甲等諸多玄秘,稍有不慎,必招殺身之禍。若不是我們有仙人引指路,現在多半已經尸解成仙啦。”
楚易大震,心中怦怦一陣狂跳。
自從吸融了李芝儀的元嬰之後,對于法寶,他也產生了莫可名狀的狂熱收集欲,此時听說幾乎戰國時代所有的法寶、神兵、諸多秘籍都藏在這陵宮之中,頓時意動神搖,忍不住四下凝神掃探。
蕭晚晴在玄宮大殿北側的欄桿邊飄然落定,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修練時急于求成,體內魔神太過龐雜,終于走火入魔。還不等他搜齊北斗神兵,就已經神識錯亂,發狂而死啦。”
她斜倚玉欄,眼波流轉,徐徐環顧四下那金碧輝煌的陵宮殿宇、參差遍立的青銅兵俑,悠然道︰“正所謂樹倒猢猻散,他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大秦帝國轉瞬間就灰飛湮滅,就連陵墓也不免遭受重劫,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罡壺……這些法寶都是在那個時候流失的吧。只有這地宮完好地保存了下來。”
楚易心中一沉,懊惱無比,驀地閃過一個念頭,脫口道︰“那麼太古虎符與河圖龍幡呢?是不是還藏在這地宮之中?”
蕭晚晴一震,翩然轉身,凝視著楚易,妙目中亮晶晶地盡是掩抑不住的激動歡躍,突然綻開絢爛的笑顏,咯咯大笑道︰“沒錯,虎符龍幡就在這玄宮之中!這就是為什麼蕭太真將天仙地宮設在終南山下的緣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3:48
第二十二章 同棺共穴
楚易腦中轟然,心中又驚又喜,幾乎要爆炸開來。
蕭晚晴碧裳鼓舞,笑靨如花,頂穹星光淡淡地映照在她的俏臉上,煥發出一層柔和而又妖艷的光彩,美得奪人心魄。
妙目微眯,笑吟吟地道︰“秦國雄距西方數百年,向來以金德自居,秦始皇最早得到的軒轅六寶之一就是太古虎符,恰好也是金屬神器,因此一直被他奉為天下第一法寶……等到秦始皇統一天下,替代以火德自居的周朝後,他認為金生水,水克火,因此新帝國應該以水德為尊。而河圖龍幡恰恰正是水德神器中的翹楚,所以龍幡、虎符並列成為秦帝國的兩大護國神器,即便是在秦始皇死後,也非要帶入棺槨不可。”
楚易啊地一聲,恍然大悟,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竟然因禍得福!
倘若真能得到這兩件神器,軒轅六寶就有五件盡在掌握,要想打敗魔門,也絕非難如登天了。一念及此,又是驚喜期待,又是忐忑緊張。
“按照奇門遁甲,玄宮大殿共分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每道門都通向截然不同的地方,吉凶莫測,其中只有一道是生門……”蕭晚晴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柔聲續道︰“整個秦陵地宮也只有這麼一道生門。此門不但可通向秦皇棺槨,還能通向地宮之外。楚公子,你猜猜到底是哪一扇門呢?”
楚易思緒飛閃,剎那之間已經了然在胸,揚眉笑道︰“倘若我沒記錯,嬴政生于壬子年,水命,所以尚黑,以水德為尊。以奇門遁甲推算,壬子年命造的人,生門在坎一宮,應該就是這扇北門了!”
話音未落,右掌一吐,碧光螺旋爆舞,太乙離火刀以天火奔雷之勢轟然怒斬,不偏不倚,重重地劈入玄宮殿正北銅門的門縫之中。
“轟隆!”黑銅大門徐徐打開,紫氣沖天吞吐。
“走吧!”楚易心情激蕩,長聲呼嘯,與蕭晚晴並肩沖入其中。
方甫沖入,身後銅門 啷重新緊閉,四周頓時一片寂然。
甬道內紫煙繚繞,異香撲鼻,兩丈來寬的台階筆直朝下延伸,鋪著北海黑蠶絲毯,一眼望不到盡頭。
兩側玄冰鐵壁上懸掛著無數人魚形的銅燈,火光跳躍,交相輝映,亮如白晝。
每隔十級台階,就有四個青銅甲士執戈對立;隔上五十級,就有兩只青銅凶獸蹲伏對望。氣勢森嚴,令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意。
兩人無心細看,隨著獨臂小銅人的指引,一路朝下急速沖掠。
過了一盞熱茶的工夫,終于到了底,沿著長廊,穿過道道銅門,來到了一個富麗堂皇的殿堂中。
殿內雕梁畫棟,紫幔低垂,四壁伸出八只黑銅龍頭。正中是一個黑銅棺槨,紫氣蒸騰,異香彌漫。數百個銅人匍匐在地,周圍銅獸環合蹲伏。
仙人引忽然直指銅棺,發狂似的嗡嗡劇震,綠光流離閃耀。
楚易、蕭晚晴對望一眼,心中怦怦狂跳,緊緊地攥住彼此的手,掌心**的全是汗水,屏住呼吸,慢慢地走上前去。
銅棺長約十二尺,寬、高各為五尺,頗為厚重古樸,棺蓋鎖扣得極緊,連一絲縫隙也瞧不見,黑黝黝渾然一體。
楚易胖墩墩的嬰孩之軀漂浮半空,雙手扣住棺板,發力推送,銅棺卻始終紋絲不動,心中駭異︰“不知這黑銅是什麼稀罕金屬?竟比玄冰鐵還要堅硬沉重。”
好勝心大起,凝神聚氣,喝道︰“鞭山移石,攝!”指訣翻彈,碧光氣浪轟然鼓舞,頓時將棺蓋硬生生朝外推移了五尺有余。
蕭晚晴啊地一聲,櫻唇張得老大,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妙目怔怔凝視,視線如磁石附鐵,再也移轉不開。
楚易定楮望去,棺內紫光波蕩,盛了約八成的藥水,無數氣泡滾滾冒將上來,汩汩綻破。那異香紫氣想必就是從這藥水中揮發出來的。
水中躺了一個頭戴珍珠玄冠,身著黑色龍袍的俊秀王者,臉如冠玉,神容安詳平和,宛然若生,似乎只是在沉睡之中。
左手橫于胸前,托著一個三寸來長、形如猛虎的五色石印,絢光閃耀。
右手垂膝,緊握著一根六尺來長的盤龍青銅旗桿,黑色幡布橫鋪在他的腹部,赫然是河圖紋案……
楚易陡然大震,呼吸窒堵,剎那間,周圍什麼聲響也听不見了,心底里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住地叫道︰“太古虎符!河圖龍幡!”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听見蕭晚晴夢囈似的低聲說道︰“果然……果然是在這里!”激動之下,俏臉暈紅如醉,聲音竟不由得顫抖起來。
楚易回過神,狂喜、驚愕、興奮、激動……如洪水決堤,涌入心里,忍不住縱聲大笑。
蕭晚晴亦極為興奮,吃吃脆笑道︰“倘若蕭老妖婆知道她辛辛苦苦收集的法寶,被我們這般一卷而空,只怕立刻氣得魂魄出竅啦!”
楚易哈哈大笑道︰“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蕭太真機關算盡,卻白白便宜了我們。”
當下伸手抓住太古虎符與河圖龍幡,將它們從秦始皇尸身的手里一寸寸地奪了出來。
不料秦始皇臨死時握得極緊,雖歷經千年,仍然如鐵箍銅鎖。被楚易猛力一抽,忽然連人帶著法寶,**地從棺槨里飛了出來!
“砰!”
尸身撞落在地,頓時哧哧之聲大作,青煙亂竄,皮肉急速萎縮焦枯,剎那之間便化為一具白骨骷髏!
楚易咦了一聲,微微有些歉疚,笑道︰“陛下,多有冒犯了。不過,為了天下蒼生,也只好委屈你犧牲一下了。”真氣鼓舞,將那雙兀自緊緊拽握法寶的白骨爪震得粉碎。
轟的一聲,骨末紛揚,堂堂千秋大帝、魔門霸主就此灰飛湮滅。
楚易後退一步,雙手緊握兩**寶,手指竟不自禁地微微顫抖起來。心中悲喜交織,嘿然道︰“天地一洪爐,北斗七星辰。壺中日月懸,鼎里兩儀分。虎符召妖獸,龍幡鎮鬼神。何當收六寶,乘風上九宸……兩位前輩,軒轅六寶快被我們收齊啦!看來這賊老天也不完全是瞎眼!”
一時間心潮澎湃,熱血如沸,覺得幾日來從未有過的振奮激越,直想縱聲嘯歌。
就在這時,只听格啦啦一陣脆響,四周傳來嘶啞低沉的咆哮,此起彼伏。
楚易轉頭望去,頓時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那些原本匍匐在地的銅人竟紛紛爬了起來,喉中發出赫赫怪叫,搖搖晃晃地朝他們逼近;四周的青銅巨獸亦紛紛扭頭怒吼,張牙舞爪,極為猙獰可怖。
霎時間,數百銅人金獸竟像是突然活轉過來!
蕭晚晴花容慘白,失聲叫道︰“糟了,攝魂御鬼**!我們定是解開這些銅尸的封印啦!”
楚易大凜,終于明白為什麼地宮中有這麼多的兵俑、銅獸了!秦始皇定是對地宮里的所有銅人金獸施了攝魂御鬼的妖法,將怨靈、獸魄封入其中,使之成為比僵尸還要可怕的銅尸,作為自己征伐三界的精銳部隊。
正所謂“虎符召妖獸,龍幡鎮鬼神”,嬴政之所以將虎符、龍幡帶入棺槨,除了蕭晚晴先前所說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為了在冥界掌控這些妖獸、銅尸。
自己不明究底,震散了秦始皇的尸骨,取出龍幡、虎符,無意間解開了這些青銅妖尸的封印,使其瞬間“復活”!
思忖之間,眼前青光亂舞,那些銅人、金獸已經潮水似的將他們團團圍住,震天價地咆哮。
蕭晚晴叫道︰“快走!”拉著他迤儷飛沖,朝來時的甬道原路奔回。
“嗷嗚!”兩只青銅兕龍率先沖到,怒吼聲中銅尾橫掃,狂風凜冽。
楚易避也不避,將龍幡虎符收入天地洪爐,笑道︰“廢銅爛鐵,哪兒涼快哪兒去吧!”太乙離火刀迎風怒斬,光浪激爆。
當地一聲,那兩只銅獸頓時塌扁變形,轟然拋飛,重重撞在玄冰鐵壁上,嗡嗡狂震,但立即又翻身躍起,重新咆哮著猛沖追來。
楚易二人並肩急沖,所到之處,火星四射,當當亂震,銅人、金獸不斷地被撞飛擊退,又不斷地前赴後繼,重新發動洶洶猛攻。
若是真人、凶獸,被楚易離火氣刀掃中,即便不橫死當場,也必定經脈俱焚,無力反擊。
但這些怪物原本就是青銅合著玄冰鐵鑄制的銅尸,堅硬無比,又沒性命可言,除非被打成碎片,否則必定卷土重來。
楚易胎化易形之後,性情大異,變得如李芝儀、楚狂歌一般好勝斗狠,眼看這些銅尸金獸殺之不死,斬之不盡,不但沒有半點慌亂退怯之意,反倒激起熊熊斗志。
當下哈哈大笑道︰“來得正好,楚爺我正愁沒地兒舒展筋骨呢!”
緊握天地洪爐,默念法訣,太乙離火刀轟然爆漲,大開大合,碧光縱橫飛舞。
一時間,光芒眩耀,氣浪滾滾橫卷,在他們周圍形成狂猛至極的熾炎氣旋,頓時將石柱鼎器、銅獸兵俑……紛紛炸散推飛,龍卷風似的朝前推進。
怪吼喧囂,銅塊碎裂橫飛,兩人殺到長廊處,忽然听見甬道上方傳來奇異的哧哧激響,紅光吞吐,一股熱浪夾雜著硫磺氣味,滾滾撲面而來。
原本青黑冰冷的玄冰鐵壁此刻竟已變成了暗紅色,“格啦啦!”一陣脆響,頂部、兩側的鐵壁竟驀地裂開幾條細細的縫隙,赤煙直冒。
楚易大凜,暗呼不妙,玄冰鐵幾乎可算是天下至為柔韌堅硬的金屬,為何竟會突然迸裂?難道自己震散了秦始皇的尸骨,引發了陵宮自毀性的機關嗎?
蕭晚晴驚疑不定,凝神聆听了片刻,失聲道︰“不好,是炎火流沙!楚公子,咱們快沖出去,不然就來不及啦!”
話音未落,四壁裂縫急劇蔓延,熱氣蒸騰。
繼而整個地宮劇烈震顫起來,天搖地動,鐵屑簌簌如雨。
“砰”的一聲,某處縫隙突然炸裂,一股細密的金色流沙如瀑布似的洶洶噴涌,劈里啪啦地擊撞在四周的鐵壁上,頓時劃出無數道凹痕,火焰亂舞。
甬道中轟隆震響,一道、兩道……無數道流沙帶著烈焰怒射噴薄,金光閃閃,潮水似的朝下奔瀉。
所過之處,鐵壁急速扭曲熔裂,更多的流沙洶洶噴舞而出。鎮守在甬道中的眾多銅獸、金人被轟然卷溺,掙扎著發出嘶啞而淒厲的怪吼,剎那之間便燒熔為銅水,汩汩冒泡,再也不留半點痕跡。
炎火流沙!
楚易心中大駭,難道這就是秦始皇用來淹殺魔門五宗妖神的上古流沙嗎?
這種流沙傳說是太古時土族流沙國的聖物。當時的大荒第二妖女流沙仙子,將土族息壤、火族紫火冰晶、金族西海流砂交相混合,制造出這種無堅不摧的流沙。
他原以為這不過是上古神話,想不到世間真有此等神物。
前有流沙,後有追兵,一時進退維谷。饒是蕭晚晴機變百出,此時也一籌莫展。
他們眼下在地宮最深處,離上方的玄宮大殿少說尚有兩百丈之遙,就算能在瞬息之間沖出玄宮殿的生門,只怕也已經被流沙燒灼得只剩一具焦骨了!
但如果坐等炎火流沙沖將下來,一樣是死路一條。
電光石火之間,楚易腦中閃過了萬千個念頭,但卻沒有一種法子真正可行。心亂如麻,說不出的焦慮駭懼。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收齊了五大神器,卻偏偏功虧一簣,眼看要和秦始皇同葬玄宮,不由又是悲怒不甘,又是滑稽可笑,暗想︰“老天啊老天,難道你讓仙人引帶我到此,就是為了將我送入秦始皇的棺槨嗎?”
忽然心念一動,靈光霍閃,大喜叫道︰“是了!棺槨!蕭姑娘,我們可以躲到棺槨里去!”
“棺槨?”蕭晚晴妙目一亮,笑靨綻放,拍手笑道,“不錯!楚公子,你真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試想,以秦始皇這等深沉狡智的梟雄霸主,既已處心積慮設計了這等毀滅地宮的機關,又怎會將自己置于危險之境?那稀有黑銅重逾萬斤,固若金湯,自是為了在這樣的情形下保護他的尸體。
天下又有哪個盜墓賊在偷走法寶之後,面臨銅人、金獸的夾擊,不想著逃之夭夭,而竟會大悖常理,自己躺入棺材中呢?只要他一進入甬道,流沙噴發,即便他是鋼筋鐵骨,也只好變作地宮的新材料了。
想通此節,兩人再不遲疑,狂風似的掉頭往墓宮里沖去。
身後轟隆震響,紅光噴吐,流沙已經滾滾直沖而下,翻掀起滔滔火浪,呼嘯著澎湃卷入。
幾十名銅人不及閃避,頓時淹沒其中,蹤影全無。
兩人急電似的抄空飛掠,從狂奔亂走的銅人、金獸之間穿行閃過,直沖黑銅棺槨。
流沙速度極快,震耳轟鳴,炎風火浪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哧的一聲,蕭晚晴的綠裳忽然著火。
眼見避無可避,楚易大凜,叫道︰“蕭姑娘,你先進去!”左手一推,不顧一切地將蕭晚晴飄然送入棺中,自己則畢集真氣,翻空飛舞,施展回風返火**。
“呼!”
雙掌碧氣滔滔奔卷,撞在流沙火浪上,頓時將當先的沙浪打得沖天高竄。
後面的流沙隨之層層翻涌,攀升如重重大浪,頓了一頓,驟然坍塌奔瀉。
借著這片刻空隙,楚易順勢抄空飛舞,急落而下,沖入棺中,耳畔只听見蕭晚晴的驚叫︰“小心!”
金沙亂舞,火光撲面,半空中,那道道流沙如金黃色的巨獸猛禽,朝他們呼嘯猛撲而下。
“砰!”千鈞一發之際,楚易雙手一拉,黑銅棺蓋轟然關上,四周頓時一片黑暗。
火焰劈啪聲、密殿坍塌聲、銅人金獸的怪吼聲……全都被隔絕在外了,只有蕭晚晴的尖叫聲依舊在楚易耳邊回蕩,震得他險些聾了。
銅棺厚重,里面的空間並不很大,僅容得他們緊貼側臥。
楚易恰好如嬰孩似的被蕭晚晴摟在懷里,軟玉溫香,肌膚相貼,那豐盈彈性的**包夾住他的頭顱。與他火眼金楮相隔咫寸處,就是兩顆嫣紅細嫩的雞頭軟肉,顫巍巍的恨不能咬上一口……
一時間神魂顛倒,剛才的驚險後怕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哪里還管外面的世界翻天覆地?即使這般身困棺中,永無窮盡,他也毫無所謂了。
“楚公子?楚公子?你……你沒事吧?”
眼見楚易半晌沒有聲音,蕭晚晴只道他適才為了救自己,被最後一道流沙擊中,心中一沉,死里逃生的喜悅頓時蕩然無存,惶急之下,聲音也顫抖起來。
楚易正自心猿意馬,深得其趣,哪里舍得抬起頭來?只管將頭埋入她的胸脯,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以示他還健在。
蕭晚晴松了口大氣,喜道︰“你沒受傷吧?我還以為……”臉上一紅,剩下的半句話便沒有說出來。
楚易溫熱的鼻息吹在她的胸乳、脖頸上,蕭晚晴周身頓時一陣酥軟,忽然明白他為什麼不說話了,啊地一聲,耳根燒燙,嗔道︰“你……你這人……”羞不可抑,將他輕輕朝外一推。
楚易猝不及防,棺內又極為狹窄,頓時一頭叩到黑銅棺板,哎喲叫了一聲。
蕭晚晴嚇了一跳,正要脫口詢問,旋即又想,他堂堂兩大散仙胎化易形,這區區棺板又怎撞得疼他?多半又是故意夸張使詐,賺取自己同情。當下呸了一聲,紅著臉只不理會。
楚易胎化之後,性子雖然變得風流輕佻許多,但七天之期未滿,楚、李二人的神識畢竟尚未完全吸融,本性仍頗為單純,被她拆穿,頓時大為不好意思,狼狽之余,唯有一裝到底,哼哼唧唧地假意呼疼。
兩人彼此原本就有些好感,今夜化敵為友,同生共死,無形之中已將對方的關系又拉近了一重。此刻大劫余生,同棺共,肢體相接,呼吸互聞,心里更漾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楚易心中怦怦亂跳,過了片刻,忍不住拿眼角余光悄悄瞥望。
黑暗中,她的容顏漸漸清晰,桃靨暈紅,眼波如春水籠煙,迷離朦朧,嘴角似笑非笑,眉梢似悲似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神情又是溫柔清婉,又是忸怩羞澀,與平日那純真而妖嬈的模樣大不一樣,但卻似乎更加真實,楚楚動人。
楚易心中頓時如被蜜針刺扎,一陣陣甜蜜的疼痛,心忖︰“老天啊老天,原來你安排我到這地宮棺材里,除了龍幡虎符,還有這等美意。目光長遠,果然不是我這等短視的凡夫俗子所能揣測,先前說你瞎眼,實是大大冤枉你了。你大人有大量,不必記仇……”
心中忽地一跳,又想︰“是了,這玄宮是嬴政千年之前所建,難道那時他鑄造銅棺之時,老天早已算準了今日?這地宮千余年完好無損,也是在等著我和蕭姑娘進來嗎?”
正自胡思亂想,卻听蕭晚晴輕輕地嘆了口氣,柔聲道︰“楚公子,今日多虧了你,我才得以死里逃生。大恩大德,晚晴銘記不忘。”
楚易一怔,回過神,笑道︰“嘿嘿,如果沒有蕭姑娘的仙人引指路,此刻我多半已經死在道魔群雄的亂刀之下了,又怎能平平安安,找到龍幡虎符?蕭姑娘的大恩大德,該我銘記不忘才是。”
蕭晚晴嫣然一笑,那雙清澈妙目于咫尺之距閃閃地凝視著他,柔聲道︰“楚公子,我不過是魔門的妖女,又騙得你幾乎丟了性命,你為什麼還甘願舍命救我?”
楚易心中一陣激蕩,忍不住脫口微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知要多少年才修得我們這同棺共的姻緣?蕭姑娘,你我既有這等緣份,我又怎麼舍得讓你死呢?”
蕭晚晴芳心一顫,雙靨流霞飛舞,燒得耳根火辣辣地發燙。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憐愛,又涌起濃濃的溫馨、喜悅與甜蜜,眼眶莫名地一紅,竟險些掉下淚來。
生平听過的風月玩笑已不知有幾千百數,但不知為何,這一句不知有心還是無意的調笑,竟令她剎那間意亂情迷。
轉念一想,眼下這番話竟是出自一個赤條條的嬰孩之口,忍不住又撲哧一笑,低聲道︰“楚公子,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油嘴滑舌啦?這些話究竟是你說的,還是楚天帝說的?”
楚易話一出口,自己也微微嚇了一跳,被她這般打趣,又有些不好意思,當下咳嗽一聲,道︰“咦?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怎樣了?待我隔垣洞見查看一番……”
話音未落,幽香撲鼻,涼玉貼面,嘴唇突然被兩片溫軟濕潤的花瓣封住了。
楚易腦中嗡然一震,天旋地轉。
一時間福至心靈,無師自通。猶如春風忽來,百花盛開,楚狂歌的風流神識在這一刻如春草破土,洶洶蔓延。
當他的舌尖狂野而又肆虐地掃過她的唇齒,恣意地品嘗那甘甜的果實,溫柔的嘆息、輕微的呻吟……像春風似的拂動他的耳梢,帶給他酥麻的戰栗與狂野的喜悅。
丁香暗渡,香津流轉。他的魂魄仿佛也被那柔軟靈巧的舌尖吮吸出竅,暈乎乎如漂浮雲端,和她一起在九天之上沉浮跌宕……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轟地一聲,棺槨陡然傾斜,朝下一沉。
兩人一震,還未從迷醉中清醒,銅棺又是一陣劇烈晃震,下方驀地一空,連人帶棺朝下飛速墜落!
“怎麼回事?”楚易大吃一驚,火眼金楮光芒怒放,穿透銅棺,只見四周流沙飛瀑似的滔滔奔瀉,下方是數十丈深的淵洞,急速迫近。
還不等他回過神來,“ 當”一聲劇震,銅棺已然撞落在地。眼前一黑,氣息翻涌,震得兩人骨頭幾欲散架開來。
定楮再看,鐵壁圍合,幾根盤龍銅柱巍然矗立,燈火通明,赫然是一個五角形的密殿。五壁上各有一道黑銅大門,緊緊閉攏,不知通向何方。
地板如柵欄縱橫,全由那堅硬無比的黑銅交錯格成。透過細密的網眼朝下望去,黑漆漆深不可測。
炎火流沙如天河,從上方洶洶沖落,滲漏過地板柵欄,繼續朝下面滔滔奔瀉。
楚易恍然大悟,又驚又喜,哈哈笑道︰“原來如此!敢情這里才是秦陵地宮的真正出口,仙人引誠不我欺!”
蕭晚晴雖然瞧不見外面景象,卻也猜到了大概,嫣然一笑,道︰“秦始皇深謀遠慮,必是想著有朝一日自己復活之後,只需在銅棺開啟機關,讓炎火流沙蝕穿墓室的玄冰鐵地,銅棺便可隨之墜落到這個密宮之中……這可真叫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過了半炷香的工夫,上面的流沙似乎全部泄光了,一切又恢復了寧靜。
兩人從棺中爬出,彼此相視一笑,忽然都有些羞澀尷尬,不知所措。
相隔不過片刻,適才在黑暗銅棺中的蜜吻竟遙遠得像是恍惚的夢了。
想到自己竟方寸大亂,情不自禁地吻了這身高不過兩尺的嬰孩,蕭晚晴臉頰頓時暈紅如醉,頗感忸怩,轉頭不敢看他,目光掃處,忽然啊地驚叫出聲︰“糟啦,仙人引……”
楚易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她手中的青銅羅盤變作了月牙形狀,那獨臂小銅人也只剩下了下半身,兀自在呼呼亂轉。
想必剛才混戰之中,法寶不知何時被炎火流沙擊中,完全熔毀變形。
兩人瞠目結舌地對望了片刻,突然覺得此事說不出的滑稽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尷尬氣氛也隨之煙消雲散。
蕭晚晴笑道︰“這下好啦,這里的五道門也不知哪一扇才是真正的出口,只好胡亂猜一個了。”
楚易忽然促狹心大起,搖頭嘆道︰“可惜可惜,如果這件仙人引是雄件,我們就有救了。”
蕭晚晴一時不解其意,奇道︰“為什麼?”
楚易正色道︰“若是雄件,就算燒掉了上半身,至少還剩下小**可以為我們指點迷津……”
蕭晚晴呸了一聲,忍不住又撲哧一笑,秋波悄悄往他胖嘟嘟的雙腿間一瞟,雙靨桃紅,笑道︰“眼下這里只有楚公子是‘雄件’了,你倒說說,咱們該往哪扇門走呢?”
楚易雄赳赳氣昂昂地笑道︰“那還不簡單?等本仙人把五扇門全打開來,不就知道了?”
雙手接連飛舞,氣刀如奔雷急電,轟隆連震,剎那間便將五道黑銅大門齊齊震開。
五門開處,並無任何通道。
每扇門後,都是一個十丈見方的秘室,堆滿了兵器法寶,竹簡羊皮。絢光耀目,晃得兩人的眼都花了。
兩人齊齊大震,對望一眼,又驚又喜。
這五個秘室竟是秦始皇用來藏放魔門五宗各大高手神器、典籍的秘密倉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4:06
第二十三章 脫胎換骨
人魚油燈明明滅滅地搖曳著,照得兩人臉容陰晴不定。
五間密室里,數以百計的法寶、神兵……琳瑯滿目,絢光交錯,投射在青黑的鐵壁上,閃耀著夢幻般的迷離光環。
魔門各宗的修真典籍七零八落地堆放著,遍地都是。
沿著牆角,數百個銅箱金櫃層層疊疊地排開,被奇珍異寶、仙芝靈藥撐得合蓋不攏……
對于每一個修真而言,這景象,就猶如一個無法形容、難以置信的美夢。
楚易與蕭晚晴驚愕狂喜,張大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響;面面相覷了片刻,方才縱聲歡呼長笑。
蕭晚晴笑道︰“楚公子,秦始皇既然將魔門各宗的法寶、典籍統統藏在這里,說明此處必定是他計劃中復活重生之地,也必有暗道可以通向地面。只可惜‘仙人引’壞了,要找到出口,只怕需費上些工夫……”
楚易瞧見這些法寶,早已心癢難搔,笑道︰“不急不急。入寶山豈可空手回?反正這里有許多靈芝仙丹充饑,慢慢地找便是了。否則豈不辜負了秦始皇陛下的一番美意?”
兩人精神大振,里里外外仔細地清點了一遍,越發興奮難已。
這些神兵、法寶無一不是見所未見的上古神器,楚易雖已融合了李芝儀、楚狂歌兩人的神識,也不過認得十之一二。
譬如火風鼎、闢水珠、破金兕角、震木天雷珠……等等。
僅只這些,已足夠令兩人震驚狂喜了。
這些法寶雖然比不上軒轅六寶,但取出其中任何一件,與當今所謂的“魔門十大神兵”、“修真八十一法寶”……相比,只怕都毫不遜色。
楚易心中怦怦狂跳,愛不釋手地把玩著,貪念大熾。取起一件又一件,卻舍不得放下手中的任何一個。
到了後來,干脆抓起地上的“乾坤一氣袋”,將這些神器一股腦兒地往里塞去。
蕭晚晴對遍地法寶似乎倒沒有太多的貪戀之意,只顧將修真典籍一卷卷地展開細看,秋波流轉,俏臉容光煥發,看到精妙處,更是驚咦不已。
楚易見她如此專心致志,也不由得放下手中寶物,探頭過來看個究竟。
那些修真秘籍分為金、木、水、火、土五大類,每類中又分有各種法術秘訣,逐一點去,竟有一百六十八卷之多。
卷中都是蝌蚪似的上古篆文,楚易自小喜歡研究古書,這些文字自然不在話下。縱然有些許不認識的,根據前後文意思,也能猜個**不離十。
當下隨便揀了一卷《五雷行雨**》翻看起來。只看了幾行,登時便心神大震,又驚又奇。
卷首引言寫道︰“道生兩儀,兩儀分五行,五行生萬物。夫五行相生,宇宙之根本也。金生水,是以雷電起,暴雨落。欲祈雨者,以五雷**御應金屬神器,摩雲生電,則暴雨立至……”
楚易融合了道魔兩大散仙神識之後,雖然也通曉幾種祈雨**,但莫不是以神符、咒語……感應天地,攝令雷、電、雨諸神,從而達到降雨之效。
而這些祈雨術的符咒又大多是上古巫祝流轉下來的密語,神秘難解,祈雨人也常常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也常有失效之時。
但這“五雷行雨法”則截然不同,以“五行金生水”為綱領,自成一派。不*符咒,不求天神,單以“五雷**”,輔助以金性神器,便可震雷生電,呼風喚雨。
可謂言之鑿鑿,簡單明了,令人耳目一新。
楚易讀書速度極快,不過片刻,這卷《五雷行雨**》已經看完。心中 狂跳,驚喜難禁。
意猶未已,又抓起一卷《靈犀御獸**之心心相印訣》,如饑似渴地朝下讀去。
此卷赫然竟是太古火族大神祝融所著,講的是如何感應凶獸元神,將心比心,從而達到心智相通,誘導駕御的奇效。
全文僅兩百余字,文辭淺白扼要,沒有半句咒語符訣,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如雷電般劈入楚易心底,震撼更甚。
一時間汗流浹背,駭然忖道︰“想不到世間竟還有這等妙法奇術!我從前真可謂坐井觀天了。”
剎那之間,心神激蕩,什麼法寶、神兵、奇珍異寶……都被他拋諸腦後,忘得一干二淨;至于如何離開這里,更是毫無所謂了。
唯一惦念著的,便是將這一百六十八卷太古典籍統統熟讀在心。
他手不釋卷,又接連囫圇吞棗地看了《七十二變》、《離火》、《氣兵兩御**》、《召鬼術》……無一不是聞所未聞,匪夷所思。
尤其那本據說為太古九尾狐妖所著的《七十二變》,說到如何利用真氣、神識,改變自身的骨骼、肌肉,同時輔助以“障眼**”,隨意變化成各種模樣……看似離奇詭異,卻又一針見血,令人拍案叫絕。
楚易越看越是熱血沸騰,只覺得眼前柳暗花明,豁然開朗,仿佛一步步跨入了前所未見的美妙新天地,心中驚駭、狂喜、羞慚、贊賞……如大潮奔涌,交相翻騰,激動之下,眉飛色舞,忍不住想要歡呼狂嘯。
此後幾個時辰,兩人再也顧不上作任何事情,動也不動地盤坐在滿地燦燦生光的法寶中,孜孜不倦地埋頭苦讀。時而皺眉苦思,時而驚咦贊嘆,時而大呼長笑。偶爾眼神交匯,相視一笑,便又重新暢游書海。
楚易素喜讀書,動輒通宵達旦,早已習以為常。此時得窺寶書,心中欣喜振奮,目不交睫地看了許久,竟絲毫也不覺困怠。
燈火跳躍,人影搖曳。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听見一陣“咕咕”的叫聲,清脆響亮。
楚易陡然一凜,心道︰“難道是道魔兩門追來了?”正欲凝神戒備,再一細听,聲音竟是來自彼此肚內。
兩人一怔,對望了一眼,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這才想起許久未曾進食了,突然間覺得饑餓難耐,當下從銅箱中抓出一把仙芝靈丹,捏碎了吞服。
丹丸入口即化,暖洋洋直達腹內,兩人精神登時又是一振。一邊吃,一邊繼續研讀古卷。
楚易笑道︰“秦始皇倒替我們考慮得好生周到,生怕我們餓壞了身子,連仙丹補藥也準備齊了……”
話音未落,腹內忽然一陣劇烈地絞痛,“啊”地大叫一聲,眼前金星亂舞,翻身抽搐打滾。
蕭晚晴吃了一驚,起身道︰“楚公子,你怎麼了?”妙目滴溜溜地凝視著他,想要上前,卻又忽然頓住腳步。
楚易只覺得一團炙熱之氣從丹田內洶涌沖出,骨骼“格啦啦”爆響不斷,整個人仿佛突然被萬鈞之力硬生生地拉長開來,比起前幾日晏小仙為他洗髓換骨時還要劇痛百倍!
心中又驚又駭,顫聲叫道︰“蕭姑娘,別再吃丹……丹丸,只怕其中有……毒……”一語未畢,汗水涔涔,喉中赫赫作響,疼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見他全身皮膚波浪似的鼓舞,不斷開裂,不斷愈合,剎那之間身軀便漲大了一尺有余,蕭晚晴心中已然雪亮,“嗤”地一笑,柔聲道︰“傻瓜,這些仙丹哪來的毒?是你‘胎化易形’必經的‘長生劫’罷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楚公子要想脫胎換骨,這點苦頭自然是免不了的。”
“長生劫?”楚易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按道門所說,萬物生長都有“胎、養、長生、沐浴、冠帶、臨官、帝旺、衰、病、死、墓、絕”的十二個新陳代謝的過程,簡稱為“寄生十二宮”。
他胎化易形之後,軀體要在短短七天之內長為成人,就不免要忍受骨骼暴長、皮開肉裂的痛苦。是謂“長生劫”。
“長生劫”每十二時辰發作一次,每次歷時半個時辰。期間不但痛楚不堪,而且真氣混亂,全身僵硬,毫無抵御能力。
只要熬過七次“長生劫”,苦盡甘來,進入“帝旺”階段,胎化易形也就大功告成。
按此推算,楚易原本還得過上四個時辰才開始“長生劫”,但他吞服了秦始皇藥性極猛的仙丹,頓時提前激發。因此他一時也沒能反應過來。
想明此節,楚易心中的驚怒不安頓時煙消雲散,但痛楚卻越來越強烈。
同時,岔亂而狂猛的真氣如狂飆似的席卷奇經八脈,令他窒息漲堵,從未有過的狂躁難受,卻又偏偏不能動彈分毫。這種滋味當真生不如死。
漸漸地,周遭的景象如水波般搖蕩起來,聲音遙遠得如同來自天際……終于,什麼也看不見、听不著了。
蕭晚晴柔聲道︰“楚公子?楚公子?”
一連叫了幾聲,只見他漲紅了臉,全身不斷地抽搐、膨脹,听若罔聞,象是在昏睡一般。
她心中怦怦狂跳,倏地閃過一個念頭︰“天賜良機!只要現在將他殺了,軒轅六寶,以及這里所有的法寶、神兵、秘籍……就歸我一個人所有了!”
蕭晚晴定了定神,素手一張,將地上的“赤鐵菊花刺”吸到手中,朝前緩緩走近。
“哧!”
千百道紅芒從菊花刺上爆射而出,氣焰吞吐,象一朵盛開的菊花,籠罩在楚易**的胸腹,那嬰孩般白胖嫩滑的肌膚頓時滲出無數殷紅的血點。
楚易渾然不覺,皺著眉,閉著眼,就象一個沉陷于夢魘的孩子,毫無抵抗之力。只要菊花刺再往下輕輕一送,他便立即魂飛魄散了……
蕭晚晴妙目凝視,素手微微顫抖,忽然間心頭大軟,不忍就此痛下殺手。
她咬著唇,躊躇不決,心底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厲聲喝道︰“蕭晚晴呀蕭晚晴,你在想些什麼!先前虛與委蛇,為的不就是此刻麼?只要殺了他,搶得軒轅六寶,練成《軒轅仙經》,別說報仇雪恨了,就算是稱霸三界,又有何難?”
蕭晚晴驀一咬牙,正要刺下,耳畔似乎又有另一個聲音叫道︰“住手!他這般真心誠意地待你,幾次危難之時不惜舍身相救,你……你反倒恩將仇報,豈不是……豈不是……”心頭陡然一震,頓時又縮回手來。
眼波流轉,瞧見他丹田內那閃閃發光的太乙元真鼎,蕭晚晴心旌一陣搖蕩,恍惚中,又听見第一個聲音冷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若能登列仙籍,恩將仇報又有何妨?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般婆婆媽媽,可不象你的行事風格。再不殺他,等他劫期一過,可就沒這等機會啦。”
兩個聲音在她耳邊吵吵嚷嚷著,蕭晚晴心中混亂已極,皺著眉,閉上眼,三番五次提起手腕,卻始終刺不下去。
第一個聲音忽然格格尖聲大笑︰“我明白了,你定是喜歡上這小子啦,所以才這般舍不得……”
蕭晚晴“啊”地一聲,仿佛被雷電當頭猛擊,跌跌撞撞地朝後退了幾步,花容雪白,呼吸不得。
剎那之間,思緒淆亂一片,心中驚駭、迷惘、害怕、不可置信……又交織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愫。
又象茫茫大霧中突然劈過一道閃電,那一瞬間,她似乎瞧見了什麼,卻又仿佛什麼都沒瞧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听見第二個聲音在心底虛弱地辯駁道︰“才不是呢!他不過是個嬰孩罷了,就算在他胎化之前,也不過是個單純的書呆子,我又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第一個聲音格格厲笑道︰“是麼?倘若真是這樣,你就殺了這小子,證明給我看看!”
尖利的笑聲如寒風呼嘯,一遍遍地回旋震蕩,蕭晚晴心亂如麻,咬著牙,舉起菊花刺,再次緩緩地朝前走去。
楚易此時已漸漸蛻變為五歲男童之身,蜷臥在地,動也不動。
當她接近到咫尺之距,瞧見那粉雕玉琢似的臉蛋,瞧見那熟睡似的無邪的姿容,耳邊突然又響起他的笑聲︰“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知要多少年才修得我們這同棺共的因緣?蕭姑娘,你我既有這等緣分,我又怎麼舍得讓你死呢?”
蕭晚晴心中一顫,周身倏地一陣酸軟,仿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氣。
“當!”菊花刺掉落在地,撞起一串流麗的火星。
剎那之間,心底的那些聲音全部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靜,除了她急促的呼吸與心跳。
蕭晚晴軟綿綿地坐倒在地,怔怔地凝視著楚易,俏臉暈紅,耳根燒燙,胸脯劇烈起伏。
在她的心底,突然泛起一種奇異而微妙的感覺,漣漪般地層層擴散。這種感覺似乎從沒有過,卻又仿佛似曾相識。
就象是很多年前的春末下午,在天山腳下的野花叢中,被那只相思蜂扎疼了手指,帶給她刺疼而又麻癢的顫栗……
又象是那年初霜的秋夜,她掬飲了一捧月亮湖的水,冰涼、甘甜,直潤心肺,那種突如其來的悲傷的幸福,讓她在迷茫的夜霧里突然想哭。
這是一種怎樣甜蜜、酸澀而痛楚的滋味呵,一點點地滲入她的骨髓,一寸寸地絞扭她的柔腸,融化她冰封已久的心海……
她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竟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且來得這麼迅猛而猝不及防。
就仿佛萬里汪洋風雲突變,狂潮奔卷,將她這弄潮兒倏然吞溺到深不可測的海底,令她慌亂、恐懼而窒息。
這時,身後忽然卷來一陣陰風,森寒徹骨,竟讓她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爐火、燭光劇烈地搖曳跳躍著,她的影子投照在他的身上,搖晃不定。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淒涼而脆弱,就象這影子一般無所依傍。
這麼多年以來的委屈、辛酸、苦楚……瞬間全都涌上心頭,伴隨著森冷沉重的恐懼、惶惑,以及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愫,壓得她透不過氣。
她忽然鮮明地意識到,在這世上,她真正可以倚賴的,恐怕就是眼前這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了。
一時間悲從心來,百感交雜,如山洪爆發。竟忍不住趴伏在楚易的身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楚易此時已逐漸醒轉,迷迷糊糊中听見她的哭聲,只道她正為自己擔憂,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睜開眼,脫口笑道︰“娘子放心,夫君活得好好的呢,你不必擔心守寡……”
蕭晚晴吃了一驚,“啊”地一聲,跳起身來,忽然覺得羞不可抑,嗔道︰“你……你……”臉紅如醉,襯著盈盈淚珠,更顯得嬌媚動人。
楚易歷經一劫,楚狂歌那風流不羈的脾性又加深了幾分。見她輕嗔薄怒的模樣,登時神魂顛倒,坐起身,笑嘻嘻地揖手賠罪道︰“哎呀,我險些忘了,還沒和蕭姑娘拜過天地呢。名不正則言不順,娘子恕罪!”
蕭晚晴臉上暈紅更甚,“呸”了一口,見他五歲頑童故作風流之態,暗覺好笑,忍不住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嫣然道︰“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子,誰願意當你的童養媳?”
一笑之下,容顏如雪霽花開。適才那復雜而古怪的心情也瞬時煙消雲散,只剩下幾分懊悔、歉疚,以及一縷淡淡的喜悅甜蜜,縈繞心頭。
楚易自然不知道,適才自己昏迷的短短半個時辰之中,已在閻王殿的門檻上進出反復了幾個來回;更不知道這一期間,美人芳心陰晴**的萬千變化。
他念力掃探,發覺骨骼、經脈竟比從前更加完美,真氣運轉了幾回,精神奕奕,心中歡喜無已。
與蕭晚晴開了幾句玩笑後,楚易便又迫不及待地展開地上的古卷典籍,興致勃勃地看起來。
倒是蕭晚晴經歷了這一番反復,心情已經發生了微妙而重大的變化,再難集中精神研讀這些法書了。手里捧著竹簡,心猿意馬,目光忍不住穿透竹片間的縫隙,悄悄地往楚易那兒瞟去。
不知何以,此時此刻,他那張俊美可愛的娃娃臉,竟象是比這上古的各宗法術更有魔力,磁石似的吸引她的視線,越來越難轉移……
身在九泉地底,也不知是晝是夜,就這般任由時光悄然飛逝。
不知不覺間,竟已經過了三天三夜。
這三天之內,楚易廢寢忘食,已將一百六十八卷典籍匆匆看完了一遍。往往是餓到饑腸轆轆時,才順手取些仙丹補丸充饑;偶爾小睡片刻,又立即起身再讀。
雖然近乎囫圇吞棗,來不及細細回味思索,但僅只這些浮光掠影的印象,已令他的修為、見識……無形中突飛猛進,一日千里。
閑暇間隙,楚易也會取出軒轅五寶把玩,揣摩其中奧妙。
這五件神器上雖然都刻有極為神秘的凸文,似纂非纂,與上古文字也相差甚遠,也不知是否就是傳說中的《軒轅仙經》。饒是他學識淵博,也認不得半個字兒,其中意義更不得而知。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在急速生長,發生著脫胎換骨的變化。
楚狂歌、李芝儀的兩大元嬰、晏小仙的銘心刻骨釘、天地洪爐的燒煉,以及密室內貯藏千年的仙丹靈草……所有這些因素交雜一處,使得楚易的骨骼、肌肉乃至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重生中得到了最大的優化。
此外,在各種仙丹靈藥的激化下,“長生劫”的周期越來越短,從最早的八個時辰,逐漸縮減到了四個時辰,每次劫期也由最初的半個時辰縮短為一柱短香的工夫。
每次劫後,他都幾乎難以認出鏡中人竟是自己。
豈止容顏外貌,他的言行談笑,性情嗜好……也都與原先那個單純善良的少年書生漸行漸遠,而越來越象楚狂歌與李芝儀的混合體了。
有時他甚至會突然忖想,在胎化易形之後,存留下來的這個人,究竟是楚狂歌與李芝儀呢,還是自己?想到這些,總難免有些悲喜交集,黯然迷惘。
到了第三夜,他已經歷了六次“長生劫”,變為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了。
孤影自照,鏡中那人俊秀絕倫,**的身軀修長挺拔,極為健美。在燈光映照下,英姿勃勃,顧盼神飛,皮膚光滑如精瓷潤玉。
此時的他,就宛如一個尚未雕琢完工的璞玉,雖然還稱不上完美,卻已煥發出熠熠奪目的光輝。
楚易心底涌起淡淡的酸楚與惆悵,嘿然道︰“蕭姑娘,這鏡中人當真是我麼?只怕再過些日子,我連自己原來長什麼模樣也記不得啦。”
蕭晚晴妙目凝視了片刻,雙頰暈紅如醉,柔聲嘆道︰“世間萬物原本就是日新月異,滄海桑田也不過是彈指揮間,何況你我?只要能與天地同壽,變成什麼模樣又有什麼要緊?”
楚易微微一怔,哈哈笑道︰“不錯!花無百日好,月有盈缺時,惟有浩氣長存于天地之間。我又何必執著于皮囊表象?”
兩人話語意思听起來似乎相近,但一個想的是與天地同壽,一個卻是浩氣長存,境界大不相同。
楚易此時心結已解,精神大振,轉身揚眉笑道︰“蕭姑娘,再過幾個時辰,我的胎化易形便大功告成了。等我們出了這里,收齊六寶,平定大亂,再一齊修成‘軒轅仙經’,就可修成一身浩氣,嘯傲天地之間了。”
燈光下,他的笑容燦爛而又魔魅,帶著幾分亦正亦邪的狂野不羈,令人意動神搖。
蕭晚晴芳心怦然劇跳,充盈著溫柔的喜悅,垂下長睫,嫣然一笑道︰“晚晴唯楚公子馬首是瞻。”
她自小修行“天仙**”,深諳風月之道,媚惑眾生,對于**早已能收控自如。二十年來雖閱人無數,但她的心卻始終象一塊拒絕融化的冰。
但這三天以來,與楚易共處密室,朝夕相對,她竟象是突然又變回了不經世事的少女,情竇初開。
三天前,當楚易還是嬰孩之軀時,她尚能談笑自如,與他開些戲謔的玩笑。
但三日之後,當她從古書中抬起頭、瞥見他那**挺秀的身體時,每每竟會情不自禁地臉紅心跳,連與他說話也變得不自然起來。想到當時在棺中主動親吻他的情景,更是耳根發燙,羞窘難當。
楚易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甚至每一句無心的調笑,都如春風乍起,輕而易舉地吹化了她心海的堅冰,讓她在洶涌的波濤里跌宕迷失。
短短三日之間,目睹著楚易的層層蛻變,她心底的情根竟象是隨之寸寸深種,一步步地深陷于心海漩渦,從此再難自拔了。
但是,她為什麼會喜歡他呢?又究竟喜歡他什麼呢?
是喜歡當日那單純善良而才華橫溢的書呆子?
還是眼下這吊兒郎當、狂放不羈的少年郎?
抑或,僅僅是寂寞了太久的自己,渴望著一種真心期許的溫情,因而作繭自縛?
這三天里,她不斷地追問自己這些問題。
但是,答案是什麼眼下已經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經決定了推開心門。
哪怕踏出這一步,便意味著萬劫不復的沉淪。
就在這時,蕭晚晴心中突然一陣咬噬般的劇痛,“啊”地一聲,雙手捧心,軟綿綿地跌坐在地。俏臉瞬間變得雪白,香汗涔涔滾落。
楚易吃了一驚,道︰“蕭姑娘,你怎麼了?”大步上前將她扶起。指掌所觸,只覺得她肌膚寒冷如冰,自己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心中登時大凜。
蕭晚晴眉尖緊蹙,櫻唇顫動,蒼白的雙靨泛起奇異的桃紅,神情痛楚已極,半晌才蚊吟似的顫聲道︰“游……游夢仙……發作了……”
楚易駭然道︰“游夢仙?”登時涌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這種上古凶蠱與“兩心知”、“靈犀蠶”並稱“大荒三大食心蟲”,原以為早已失傳,想不到竟然依舊肆虐至今!
傳說中,“游夢仙”形如蜈蚣,一旦種入心房,百足便牢牢地鉤入心肌,扎了根一般,難動分毫。即便能將它強行拖出,或施法殺死,寄主心髒也立即隨之爆裂。
總之,要想殺死這蠱蟲,同時又讓寄主毫發無傷,唯一的法子,就是以蠱主的“御蠱訣”將,除此別無良策。
單就這點來說,這種妖蠱實比“兩心知”、“靈犀蠶”還要凶頑可怕。
蕭晚晴蜷著身子,簌簌顫抖,咬牙道︰“定是……定是蕭老妖婆追……追來了,正念咒召蠱,查詢……查詢我的下落……”
片刻之間,她的俏臉上竟已結了一層淡淡的冰霜。也不知是寒冷,還是害怕,牙關格格亂撞,一時連氣也喘不過來。
原來蕭太真為了嚴控天仙門人的行蹤,早在每個弟子心里種下了“游夢仙蠱”,若有人膽敢背叛、逃離,她便可念咒施法,令蠱蟲甦醒發作,瘋狂咬噬。
除非該弟子立即返回請罪,否則七日之內,必定被蠱蟲活生生噬心咬肝,發狂而死。
即便這弟子寧死不歸,她也能以念力感應蠱蟲,一路追尋而來。倘若落入她的手中,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不如被蠱蟲咬死來得痛快。
楚易此時融合了楚狂歌、李芝儀的神識,對這凶蠱的厲害之處自然一清二楚。又驚又怒,正要說話,忽然隱隱約約地听見上方傳來廝殺聲,若有若無,淡不可辨。
楚易心頭一凜,低聲道︰“糟糕!他們追來了……”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似是那玄宮殿的黑銅大門被人震開了,霎時間嘈聲大作。
只听有人叫道︰“他***,定是在這里了!大家快沖下去仔細搜查!”
蕭晚晴劇痛難忍,咬唇道︰“楚公子,快……快藏到棺槨里……”
楚易心道︰“眼下進退兩難,第七次‘長生劫’又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作,萬萬不可逞強硬拼。這黑銅棺槨既能隔絕陰陽,或許也能隔斷蠱蟲間的感應。罷了,暫且躲上一躲,再作打算!”
主意已決,他立刻抱著蕭晚晴躍入銅棺之中,突然又想︰“這密室中的神兵法寶倒也罷了,倘若這些太古秘籍落入魔門妖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當下又翻身掠出,以極快速度,將遍地法寶神兵都兜入“乾坤一氣袋”中。右手太乙離火刀轟然鼓舞,“呼”地一聲,火焰高竄,將遍地古籍盡數燒著。
烈焰狂舞,將四周映得通紅。剎那間,魔門五宗一百六十八卷秘籍便已化成齏粉,消散一空。
收拾已畢,楚易這才重新躍入銅棺,又從“乾坤一氣袋”找出“西海神泥”與“北極磁石”,將棺蓋從內嚴嚴實實地封緊。
剎那間,四周重歸黑暗。
死寂之中,只有他們兩人的呼吸、心跳顯得如此清晰,一下比一下來得沉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5:01
第二十四章 相思紅豆
銅棺內僅容得下一個九尺高的成年男子獨自躺臥。
三天前楚易還是嬰孩之身時,兩人尚能側身並臥,但已幾乎是肌膚相貼。
此時楚易已是修長雄健的少年,棺內空間自然更顯局促,情急之下只能側著身,交頸貼面,將蕭晚晴緊緊抱在懷中。
臂股相纏,鼻息互聞,濃香膩嗅如蘭馨貫腦。
黑暗中,一時瞧不清她的容顏,只覺得那冰冷的嬌軀漸漸變得滾燙起來,但顫抖得更加厲害。
那兩團豐滿柔軟的肉球抵在他**的胸前,隨著每次劇烈的起伏,不斷地擠壓摩擦。隔著那薄如蟬翼的絹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那兩顆挺立的櫻桃,以及急促而狂亂的心跳。
楚易收斂綺念,驀地想起魔門木宗的“凝氣織繭**”,低聲道︰“蕭姑娘,我先將‘游夢仙’暫時鎮住,你且忍上一忍。”
蕭晚晴疼得已說不出話來,只點了點頭。
楚易屏住呼吸,曲起右臂,手掌輕輕地覆蓋在她的左乳上,觸手滑膩豐盈,極富彈性。心中 彭狂跳,忍不住輕輕一握。
蕭晚晴“嚶嚀”一聲,如遭電擊,呼吸登時變得更加急促起來。溫熱香幽的氣息吐在他的耳朵里,帶來一陣陣異樣的酥麻快感。
楚易心中 劇跳,險些便要把持不住,但情勢緊急,不敢在這節骨眼兒上風花雪月,當下凝神聚意,暗念法訣,將真氣滔滔不絕地輸入蕭晚晴心房。
“ ”輕響,真氣破入心室,頓時化為萬千細絲,急速飛舞織繭,將“游夢仙蠱”纏繞其間。
蕭晚晴心肝陡然一陣劇痛,險些暈厥。但過了片刻,疼痛漸漸止住,只是仍能感覺到心中有些麻癢刺疼。
楚易低聲道︰“蠱蟲被氣絲縛住,兩三個時辰內應當沒什麼問題。只是這法子太過凶險,對心髒有所損傷,不能一再使用。等這些追兵離開之後,再設法殺滅蠱蟲。”
蕭晚晴又驚又喜,如釋重負,低聲道︰“楚公子,多謝你啦。”黑暗中听來,聲音格外沙甜柔媚。
楚易心中一蕩,微笑道︰“咱們‘同棺共擠’,何謝之有?”
蕭晚晴低頭嫣然一笑,見他手掌依然蓋在自己的**上,絲毫沒有撤離的意思,芳心怦然亂跳,耳根燒燙,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楚易凝神施放火眼金楮,朝棺外望去。過了片刻,那嘈雜聲越來越響,卻仍不見有人進來。
目光一轉,透過蕭晚晴那薄軟的衣裳,可以清晰地瞧見她那瑩潔如玉的脖頸劃過一條優雅的曲線,沿著縴美光滑的背脊,直抵豐臀。
雪白的臀丘渾圓肉感,春色融融,雙腿交纏,被他的大腿緊緊壓住,動彈不得。
遍體香汗淋灕,閃耀著珍珠般的柔和光澤,說不出的妖媚動人。
楚易心馳神蕩,只覺口干舌燥,一團熱火從小腹中轟然竄起。分身不由自主地勃然怒立,堅硬地抵住她柔軟的小腹。
蕭晚晴微微一顫,全身登時棉花似的癱軟下來,咬著唇,低聲道︰“楚公子,外面有人來了,你……你快放開我……”
她雙靨酡紅,長睫顫動,伸手想要將他推開,指尖剛剛觸踫到他的胸膛,忽地一顫,又立即收縮曲蜷。
那純真、羞澀卻又妖嬈的模樣,瞧來分外楚楚可愛,我見猶憐。
若換了三日前,楚易必定慌不迭地抽身後退,狼狽萬狀地賠罪道歉。但此時此刻,胎化易形之後的他,已再不是從前的那個楚易了。
幾日來對她積累的好感與**,都在這一瞬間突然爆發。
楚易心旌搖蕩,再也按捺不住,也不顧棺外大敵迫近,低聲笑道︰“蕭姑娘,也不知咱們能不能活過今晚?若逃不出去,索性就同棺共,相濡以沫,做一對地底鴛鴦吧。”
說到“相濡以沫”四字時,手臂一緊,驀地將她緊緊勒入懷里,低頭往她唇上吻去。
蕭晚晴殊無防備,萬萬沒想到他竟會變得如此孟浪。還未回過神來,唇齒已被他的舌尖強行撬開,洶洶侵入。
她嚶嚀一聲,身子輕顫,天旋地轉,雙臂無力地垂了下來,環抱在他的腰間。
腦中昏昏沉沉,空茫茫一片,什麼也想不了,什麼也不願想。就這麼輕飄飄、軟綿綿,如桃花逐水,柳絮扶風,任由他輕薄愛撫……
听著她在自己的懷里嬌喘吁吁,楚易情火如熾,得隴望蜀,右手隔著胸衣,恣肆地揉搓著她的**;左手伸入衣內,沿著她光滑的背脊,徐徐向下摩挲探索。
當他的手滑入那羊脂滑玉般的臀丘,蕭晚晴忽地一顫,瞬間清醒,雙腿將他的指掌緊緊夾住,駭然顫聲道︰“楚公子,不要……”
這驚惶嬌呼听在他的耳中,就象在烈火上潑了一盆油,反倒激起熊熊熾焰。
楚易血脈賁張,狂野地封住她的口唇,貪婪地輾轉吸吮,手指一寸寸地往那火熱的花瓣游走探去。
“唔……”
蕭晚晴螓首搖晃,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想要掙扎退後,卻偏偏全身酸軟,無力掙脫;心中大亂,也不知究竟是嗔是喜,是羞是怕。
當他的指尖終于陷入潮濕的蜜壺,凶猛而又溫柔地彈奏她生命的琴弦,蕭晚晴眼前一黑,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深處爆炸開來,甜蜜而痛楚地抽搐著。
若不是楚易緊緊封住了她的唇舌,只怕早已尖叫出聲。
狂亂中,她如遭強電猛擊,弓起身子,險些暈厥。
蜜汁淋灕,順著腿根絲絲流淌。
呼吸窒堵,神魂飄蕩,那強烈的快感與提心吊膽的恐懼交揉一起,猶如洶洶大浪,鋪天蓋地,將她吞沒卷溺。
恰在此時,只听“嗡”的一聲悶響,銅棺微微震動,似乎有什麼重物擊在棺蓋上。
楚易一凜,知道追兵已經到了密室中。如被澆了一頭冷水,屏息凝神,一時不敢再輕舉妄動。
蕭晚晴登時松了口大氣,紅著臉,周身滾燙,猶自不住地微微發抖,仿佛踩在霧里雲端,心中卻忽然覺得空空如也。
楚易手臂箍緊,不讓她掙脫開來,輕輕**她的耳垂,啞聲笑道︰“娘子少安毋躁。等這些鬧洞房的討厭鬼走了,夫君再和你圓房。”
被他熱氣一呵,蕭晚晴耳根如燒,不由又是一陣酸軟無力,又羞又惱,輕輕一推,蚊吟似的啐道︰“無賴,我瞧你才是天下第一號討厭鬼……”話音未落,櫻唇又被他堵住了。
她臉紅如醉,輕輕掙扎了片刻,生怕被外面人听見,終于還是軟綿綿地任他擺布。
蕭晚晴自小被蕭太真調教訓練,艷冠長安,**媚惑之術可謂爐火純青,罕有匹敵。
但此刻到了楚易手中,竟鬼使神差地將所有的經驗、箴言忘得一干二淨,心甘情願地听任自己的本能反應,象只羔羊,被他操縱于股掌之間。
“嗯,這才是我的好娘子。”楚易微微一笑,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低聲道,“且讓夫君看看外面都來了哪些客人。”
他精神大振,正打算施展“隔垣洞見”的法術,以火眼金楮探看棺外情形,但轉念又想︰魔門高手眾多,倘若讓他們覺察到念力波動,只怕我們當真要葬身這銅棺之內了。
心念一動,想起魔門各**寶,小心翼翼地從“乾坤一氣袋”中取出“陰陽鏡”與“聞風鐘”,輕輕地貼在棺蓋上。
“陰陽鏡”形狀古樸,綠繡斑斑,中間有一個半寸大小的圓孔,乍一看,就象一個極為普通的青銅圓鏡;但卻是大荒螺母煉燒八種神器、親手磨制的太古神鏡,可以穿透陰陽兩界,倒立成像。
那“聞風鐘”來頭也不小,據說是太古風神制造的神器,雖然不過是個兩寸大小的銅鐘,卻能將方圓八百里內的所有細微聲響,毫厘不差地傳到耳中。
楚易將兩大神器上纂刻的法訣默誦了幾遍,“陰陽鏡”忽然碧光鼓舞,變得瑩潤如玉。
一束白光從鏡中圓孔穿過,幻化為七彩絢光,波蕩了片刻,逐漸形成倒立的圖象,人影交錯,栩栩如生。
楚易二人心中僕僕大跳,凝神觀望。只見棺外水泄不通地圍了數百人,三五成群,或羽衣道冠,或奇裝異服,瞧那架勢都是魔門中人,各宗各派的都有。彼此劍拔弩張,怒目相向,也不知在吵嚷些什麼。
東邊是一群綠衣女郎,簇擁著一個風華絕代的翠裳美人,美目流盼,赤足如雪,笑吟吟地看著眾人,說不出的雍容妖媚。正是魔門第一妖女、天仙門主蕭太真。
她旁邊是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紫衣王公,負手而立,風度翩翩,瞧那眼神舉止,當是魔門紫微大帝、齊王李玄無疑。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楚易心中一沉,怒火卻轟然上涌。
說也奇怪,當他冷冷地凝視著蕭太真那美如天仙的容顏時,腦海中突然掠過許多陌生而又熟悉的畫面,其中不乏與她纏綿親昵的旖旎情景,如水波幻影,稍縱即逝。但心中卻莫名地一陣割痛,又是酸楚,又是苦澀。
他心底僕僕一陣急跳,突然想起那夜在晴雪館內身負重傷之時,蕭太真對楚狂歌說的愛恨交織的話來。也不知他們之間,究竟有過一段怎樣的情仇糾葛?竟讓楚天帝這樣刻骨銘心,連死後也不能淡忘?
正自慨嘆,驀地靈光一閃,又記起蕭太真當時還清清楚楚地說到,蕭晚晴自小修煉“玉女天仙訣”,至今仍是處子之身雲雲,因此以楚狂歌的眼力,也無法探察出她體內的雙修真氣,想不出她竟是天仙弟子。
但是在那地宮之中,蕭晚晴卻分明告訴自己,她被迫為娼,甚至淪為李玄的雙修鼎爐,飽受摧殘……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是了!這師徒二人之間,必定有一人在說謊!
蕭太真其時大功告成,志得意滿,實無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隱瞞;而反觀蕭晚晴,當時為保性命,大有可能故意捏造可憐身世,博取自己同情。
楚易心亂如麻,又想起適才強行親吻、愛撫她時,蕭晚晴種種慌亂羞怯的情狀,實在不象是風月老手,倒象是未經**的處子。
他心中登時一陣刺痛,疼得難以呼吸,忖道︰“楚易啊楚易,你可真是鬼迷心竅了,這妖女心如蛇蠍,滿口謊言,你居然還敢相信!她不過是利用你作為搜齊六寶的工具罷了,一旦得逞,隨時便置你于死地!”
想到自己三番五次被她耍得團團亂轉,驚愕、惱恨、傷心……瞬間沸騰為洶洶怒火,心道︰“哼,她既說自己是殘花敗柳,你又何必當她是金風玉露?索性成全了她便是!”
楚易越想越怒,惡念大起,驀地勒緊懷中玉人,在她耳邊冷冰冰地笑道︰“娘子,春霄一刻值千金,咱們別讓這些不速之客掃了雅興。”手掌一翻,將她雙腿強行分開,硬生生地朝里頂去!
蕭晚晴猝不及防,驚道︰“不要……”話音未落,口唇被封,只覺得下身一陣撕裂般的燒灼劇痛,倒吸了一口涼氣,弓著身子,雙手狂亂地推打他的胸膛,淚水奪眶而出。
剎那間,心中又是驚怒,又是悲楚,又是絕望︰修煉了二十年的“玉女天仙**”就此毀于一旦!
忽听“僕僕僕”一陣輕響,紅光閃爍,她左臂上的千百枝紅梅細針倒射亂舞,撞在棺板上,落得到處都是。
那雪白滑膩的臂膀上除了七朵梅花似的細密針眼,赫然又多了一顆守宮砂,艷紅欲滴,灼灼耀眼。過了片刻,宮砂光澤越來越暗,漸漸變成了淡淡的紅褐色。
“咦?這是什麼?守宮砂麼?”楚易故作驚訝,森然笑道︰“奇哉怪也,難道天仙派竟有什麼奇功妙法,讓你接了這麼多年客,依然保得住處女之身?”也不顧棺外大敵重圍,手指飛彈,將她周身經脈全部封住,毫無半分憐香惜玉之心。
蕭晚晴心中一顫,終于明白他對自己的懷疑了。閉上眼,淚水無聲地滑落,憤怒、悲苦、幽怨、悔恨……交相翻涌,寸寸柔腸絞扭一處,痛如刀割。
在這黑暗而狹窄的銅棺里,雖然她與他肢體交纏,密不可分,雖然彼此水乳交融,如化一體,但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卻是如此遙遠;他的臉容,又是如此陌生……片刻之間,她便象從天堂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她知道她的心門剛剛開啟,又注定要重新閉攏了。
楚易看著她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滑落,心中又是快意又是酸苦。好幾次想要抱著她蜜意輕憐,溫柔呵護,但想到她對自己的欺騙,憐惜之意又迅速轉化為熊熊怒火。
這時,“風神鐘”也叮叮當當地搖響起來,棺外各種聲音終于紛紛傳入。起初還有些變調失真,嘈雜交錯,但過不片刻,已變得極為清晰。
只听一個沙啞的聲音厲聲叫道︰“蕭太真、李紫微,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你們還敢耍賴!你***烏龜王八蛋,再不交出軒轅六寶,可別怪老子不講同門道義了!”
楚易一凜,不由循聲望去。說話之人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子,頭上纏了五彩帛巾,身上穿著緊身的綠鯊魚皮衣,外面罩著件白熊皮,腰上掛滿了花花綠綠的珊瑚珠子,看起來不倫不類。襯著稀稀落落的山羊胡子、細長吊眼、滿臉囂狂孤傲的表情,更覺古怪可笑。
蕭太真還沒說話,身邊一個藍眸雪膚的綠衣少女已經森然微笑道︰“司馬鯨波,我師尊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麼?你以為這里是東海,只有些臭魚爛蝦,由得你撒潑稱霸?”聲音又甜又脆,正是妖女翩翩。
楚易心道︰“原來這廝是東海救苦天尊。難怪如此狂妄囂張。”
魔門群雄紛紛叫罵道︰“蕭丫頭,你別他***仗勢欺人!長安城怎麼啦?難道你是皇帝老兒不成?”“狗屁!就算是皇帝老兒又怎地?老子一個手指就可以摁死十萬禁軍……”
喧嘩聲中,一個面如冠玉的錦衣王公輕搖折扇,從人群中走出,微笑道︰“蕭天仙,大家當日說好了,取到軒轅六寶,解開四靈封印,便按太古五宗重建魔門,共享《軒轅仙經》。可是你們倒好,揀了個現成便宜,捉住了楚天帝和李牛鼻子不說,還慌不迭地將法寶藏了起來……唉,難道當我們都是傻子麼?平白替你們賣命?”
他這輕描淡寫的一番話,登時煽得魔門眾妖群情激憤,吵嚷得更加大聲了︰“方天帝說得不錯!快快交出法寶和《軒轅仙經》,否則休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楚易又是一凜,心道︰“這笑里藏刀的錦衣王公想必就是南極逍遙大帝方太臻了。不知魔門五帝四母中,還有誰來到了這里?”一眼望去,人群中許多面孔窮凶極惡、似曾相識,但待要細想,卻又分不出甲乙丙丁。
蕭太真嫣然一笑,百媚橫生︰“逍遙帝尊口口聲聲說我們獨吞軒轅六寶,敢問有什麼憑證?這三天以來,你們搜遍了晴雪館,差點將齊王府翻了個底,又氣勢洶洶地闖入這秦陵地宮……卻不知除了那些牛鼻子與金人銅獸,又找到了些什麼?”
眾妖魔面面相覷,一時語塞。只听一個少女脆生生道︰“‘找不著’可不代表‘沒有’。如果軒轅六寶不在這里,你們在地宮門口布下重重崗哨作什麼?”
那聲音清脆嬌媚,听在楚易耳中,卻如晴空里響了一個焦雷。他腦中嗡的一響,呼吸窒堵,失聲道︰“義弟!”卻見那錦衣王公身後的人群中,俏生生站著一個白衣少女,秋波顧盼,清麗脫俗,不是晏小仙又是誰?
楚易天旋地轉,熱淚盈眶,張大了嘴,心中驚喜、激動、悲傷、幸福……充盈鼓舞,幾乎要迸爆開來。剎那之間,所有的事情都被拋飛到了九霄雲外,恨不能立即跳出棺外,將她緊緊抱入懷里,永不分離。
蕭晚晴見他身子突然僵直,似悲似喜,如痴如狂地盯著鏡中晏小仙的幻影,心中不由陡然一沉,驀地感覺到一陣尖銳的酸疼刺痛。不知為什麼,這種痛楚,竟比先前所有苦痛加在一起更加錐心徹骨,鼻頭一酸,淚水竟不自禁地涌了出來。
蕭太真格格一笑,柔聲道︰“晏姑娘,‘找不著’的確不代表‘沒有’。但‘看得見’也未必代表‘真相’。沒錯兒,那三十六名紫微、天仙弟子,的確是我們派駐鎮守這里的。不過,他們可不是為了看守什麼軒轅六寶……”
眾人大嘩。東海救苦天尊桀桀厲笑道︰“哦?不是為了看守法寶,難不成竟是為了幫秦始皇守靈麼?”
一個干癟黑瘦的紫衣侏儒尖聲怪笑,陰陽怪調地叫道︰“我瞧不是守靈,倒更象是盜墓……”
群雄登時又是一陣哄然。
“火曜天尊說得不錯,正是盜墓。”蕭太真毫不著惱,秋波流轉,梨渦淺漾,嫣然道,“紫微帝尊和妾身早已探知秦陵地宮就在這地底深處,為了挖出地宮寶藏,作為復興神門的資費,我們才派遣弟子輪番潛入挖掘……”
她頓了頓,微笑道︰“退一萬步來說,倘若真得了軒轅六寶,想要獨吞,我們又豈會放心讓區區三十六名弟子鎮守?諸位不是傻子,難道連這點道理也想不明白麼?”
眼角眉梢風情萬種,柔媚的笑音就象春風拂過耳梢,讓人又麻又癢,直酥心底。
群雄心中怦然,將信將疑,洶洶怒火登時澆滅了一半。
所有人中,惟有楚易听若罔聞,視若不見,目光如磁石附鐵,凝視著晏小仙,片刻不離。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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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45:14
. 自從重見佳人的那一剎那起,對他而言,這數百魔妖就形如虛設了,就連懷中的蕭晚晴,也被忘了個一干二淨。
晏小仙容顏憔悴,雙手、雙足被玄冰鐵鏈鎖扣纏繞,箍出幾道淤痕血印,笑吟吟地低頭不語,也不知正在想些什麼。
楚易心中如被刀扎一般,又是憤怒苦楚,又是疼惜愛憐,忍不住便想立刻掀棺而起,救出伊人,將這群妖魔殺個干干淨淨。
但他知道以眼下自己的實力,仍難抵擋群魔圍攻,況且第七次“長生劫”隨時都可能爆發,一旦昏迷不醒,那可真叫任人宰割了。當下沉住氣,一邊靜觀棋變,一邊苦思良計。
逍遙大帝不緊不慢地搖著折扇,笑眯眯道︰“蕭天仙這般說來,倒也能自圓其說。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可叫人為難得很了……”
“哦?帝尊當真這麼覺得麼?”卻見晏小仙忽然柳眉一挑,微笑道,“我剛剛知道,原來紫微大帝就是堂堂當朝王爺、齊王李玄。哎,齊王權傾天下,富可敵國,真要籌措資金,又何必到此掘墳盜墓?這個借口未免太不高明……”
眾人轟然,魔門中除了五帝四母等巨凶妖魁之外,極少人知道紫微大帝的真實身份,此刻听她一語道破,無不驚愕大嘩。
李玄默然不語,但青銅面罩後的雙眸中,卻忽然殺機大作。
楚易大凜,心道︰“不好,這老妖要對仙妹下毒手!”凝神聚氣,決定對方稍有異動,就立即不顧一切地挺身相救。
又听翩翩冷笑道︰“晏姐姐,那夜在華山二十八宿洞里,你借著與楚公子親嘴之際,將封印了楚天帝、李牛鼻子的神鼎、寶壺送入他的肚里,妄想來個瞞天過海、金蟬脫殼,結果攪得天下大亂,險些壞了我神門復興大業。哼哼,眼見人寶兩空,懷恨在心,現在又想挑撥離間,尋釁報仇麼?”
楚易心中一震,回想起當時情景,頓時恍然。
那夜,眼看自己體內的妖蟒魔識急速膨脹,即將化為巨蟒之軀,晏小仙必是情急生計,想到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鏠���芄晃��緞被暄��牽 ��越 ��*寶封鎮在玄冰珠之類的神珠內,送入他的肚中,然後又故意將他拋入煉丹爐里。
在丹爐高溫烘烤之下,冰珠破裂,兩大神器沉入他的丹田。有了道魔二仙的元神護體,他頓時化險為夷,不但將蛇妖的邪神收融吸納,並且因禍得福,最終成為兩大散仙的胎化寄體。
但是,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鏠���治 裁淳夠嵩陘絛∠傻奶迥諛兀磕訓饋 ��仔鬧幸徊�� ����莢嫉厴涼��桓霾豢傷家櫚哪鍆貳��br />
卻听晏小仙笑道︰“不錯,那兩件法寶是我放入楚公子體內的。正因如此,我才敢如此篤定他就被你們藏在這地宮之中!”
眾人一凜,逍遙大帝搖著折扇,眼中精光爆射,笑道︰“哦?這麼說來,晏姑娘一路引著我們來到這里,原來是自有原由的了。說來讓大家听听,如何?”
晏小仙秋波流轉,微笑不語。素手一張,掌心多了一顆鮮艷欲滴的紅豆。群雄聳然動容,失聲道︰“南疆相思果!”
蕭太真微微一顫,美眸中突然閃過一絲古怪之極的神色,象是悵惘,又象是悲戚,喃喃低吟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這種紅豆稀世罕有,相傳是太古之時,火族聖女為紀念某人,以情花、月宮桂、淚紅豆……九種奇花異樹嫁接而成。共有百株,花開之時,絢爛如火海,異香傳達百里之外。
如今八千里南疆,只有“兩忘崖”上留存了一株。三十年一開花,五十年一結果,每次結果也不過九顆。果實酸甜苦澀,五味齊全。傳說只要有情人各吞半枚相思果,從此之後,就算彼此天南地北,陰陽相隔,也銘記不忘。
但如果失戀或單戀之人,吃了這紅豆,則百毒齊發,疼痛不可名狀。即使僥幸不死,每年八月桂花開時,也必定要飽受痛楚,生不如死。蓋因此故,這南疆紅豆歷來被視為至為妖邪詭異的毒果之一。
“不錯,正是南疆相思果。”晏小仙嫣然一笑,朝前走了幾步,腳鏈叮當作響。道,“我吞了半枚,勝下的半枚被我裝進了太乙元真鼎,送入了楚公子的肚中。所以不管他在天涯,還是海角,我定能將他找到。”
眾人無不愕然,翩翩等人卻大為幸災樂禍,臉露笑容,心想︰“妙極妙極!這可是你自討苦吃。一旦他日那姓楚的小子移情別戀,可有的你受啦。”
楚易低咦一聲,更是驚訝震駭,莫以言表。這法子實是瘋狂之極,簡直不啻于給自己種蠱下毒。
他雖然早已知道義妹對自己芳心縈系,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情深至此!悲喜交織,暗暗嘆道︰“好妹子,你又何苦如此!就算沒有這紅豆,難道大哥便會將你忘記麼?”
他心潮洶涌,竟絲毫沒有瞧見懷中蕭晚晴那慘白如雪的臉顏。凝神听著晏小仙娓娓述說,終于知道了來龍去脈。
原來那夜晏小仙逃出華山二十八宿洞後,身負重傷,並未走遠,只是找了個隱秘的山洞,一邊養傷,一邊尋機解救楚易。
後來听聞楚易受道魔兩仙控制,大開殺界,又直奔長安,落入魔門圈套,與道門群雄斗了個兩敗俱傷,她心焦如焚,卻又偏偏勢孤力單,無計可施。無奈之下,她冒死自投羅網,找到南極逍遙大帝等魔門凶魁,以帶他們找到軒轅三寶為條件,換取楚易一條性命。
于是,她追循著相思紅豆的感應,領著魔門群雄輾轉各處,來到終南山下的神秘地宮,卻與聞風而來的道門群雄不期而遇。
一場血戰之後,雙方各尋捷徑,都想搶在對方之前找到楚易,奪得軒轅三寶。好不容易開啟秘門、穿越迷宮,進入這神秘的秦陵地宮,又與全面“甦醒”的數萬名兵佣、銅獸發生了慘烈激戰。
若不是有浪穹姐妹等魔門馴獸高手,他們只怕還要拖延上一天半日,才能闖入這玄宮密室。
說到這里,晏小仙頓了頓,淡淡道︰“這一路追來,心念感應越來越強,只是到了這玄宮地底才突然消失。由此可見,楚公子必定就是被他們藏在這里……”
天仙派眾妖女大怒,紛紛嬌叱道︰“住口!師尊與紫微帝尊一心振興神門,天地可鑒,哪能容你這般信口雌黃,造謠中傷!”“小狐狸精,你再敢胡說八道,就教你魂飛魄散,萬劫不得超生!”
晏小仙面不改色,格格脆笑道︰“我既敢自投羅網,早已抱了必死之念。你們若想殺了我,塞天下人之耳目,只管動手就是。”
魔門群雄轟然附應,紛紛叫道︰“不錯,你們若不是心虛,又何必這般威脅恐嚇?”
雙方相互叫罵挑釁,氣勢洶洶,眼看便要動起手來。
“各位少安毋躁!”李玄始終在一旁微笑靜听,即便是被晏小仙拆穿身份時,也是一言不發。此時忽然一聲獅子吼,頓時震得眾人耳中轟隆,氣血翻涌,瞬間安靜下來。
身份既已暴露,李玄也無心再隱瞞,輕巧地摘下面具,露出那俊美秀雅的臉容,微笑道︰“諸位,神門歷經千年浩劫,終于迎來今日復興之機,全賴我們團結一心,同舟共濟。眼下大業未竟,大家僅僅听信這小狐狸精的一面之詞,就相互猜忌,彼此殘殺,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麼?”
群雄微微一凜,有人大聲叫道︰“我們正是不能偏信一面之詞,所以才讓你們和晏狐狸對質。團結一心,同舟共濟沒錯,但也要彼此信任才成。”
許多人紛紛附和道︰“不錯,你們自稱坦蕩清白,不知又有什麼憑證?”“閣下既然一口咬定晏丫頭誣陷嫁禍,也只管拿出證據就是,何必耍賴搪塞?”
李玄踱步而出,揚眉微微一笑道︰“證據?本王這就給你!”
紫衣轟然鼓舞,右手一張,萬道銀光從紫微星盤爆射沖出,星河流瀑似的打在晏小仙的身上。
楚易大駭,正待沖出,卻見晏小仙嬌軀劇顫,水光幻影似的波蕩搖擺,突然匍匐在地,化為一只雪白的長毛狐狸。
楚易當胸如被重錘猛擊,“啊”地失聲低呼,瞬間喘不過氣。
那不是荒山鬼廟里見過的那只白狐麼?難道……難道晏小仙竟是一只狐狸精?
靈光霍閃,他的腦海中轉花燈似的掠過幾日來的眾多疑竇與困惑。為什麼那夜醒來,太乙元真鼎與乾坤元鏠���岵灰磯��桑 綽淙肓慫��氖種校晃 裁醋約閡喚榍釧 檣�� 絛∠刪夠岫運��橛卸樂櫻晃 裁礎 ��br />
剎那間,所有的“為什麼”全都土崩瓦解,冰銷雪融。原來,這讓他牽腸掛肚、情迷意亂的天仙般的女子,竟是一只為了報恩的妖狐!
倘若不是因為隔著銅棺、觀望陰陽鏡中的幻景,難以細辨端倪,以他的火眼金楮,只怕早已認出她的原形了。
“大哥,我不怪你,你……你能這般待我,我很是歡喜。但你……但你當真不管我是誰,也會一樣地喜歡我麼?”
“大哥,我不要你發誓。我對你也是一樣的歡喜。只要你將來永不嫌棄我,永不後悔今夜所言,我就心滿意足啦……”
突然,楚易又想起那夜在華山二十八宿洞中,她流著淚,嫣然而笑,所說的那些怯生生的話來。
一時間,他便如剛吃了相思果一般,心亂如麻,五味夾雜,也不知究竟是甜蜜、酸澀,還是苦楚。
他怔怔地凝望著蜷縮在地的那只美麗的白狐,想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想著她的種種蜜意柔情,心神激蕩,呼吸窒堵,驀地忖道︰“好妹子,你是人也罷,是妖也罷,我都一樣地喜歡你,誓不分離!”
棺外,魔門群妖洶洶混亂,人聲鼎沸,叫罵道︰“他***,李紫微你想作什麼?當著大家伙兒的面殺人滅口麼?”“格老子的,沒弄清真相前,晏丫頭要少了一根狐狸毛,老子就拿你是問!”
李玄左手托起一個白玉淨瓶,微笑道︰“放心,等我將她元神凝煉成珠,放入這‘靜心瓶’里,你們想問什麼就盡管問,她定然說不了一句假話!”
說話間,紫微星盤飛旋怒轉,光芒越來越強烈,晏小仙抱蜷一團,劇烈地顫動著,淒聲悲鳴,鐵鏈叮當脆響。
楚易又驚又怒,心道︰“此時再不動手,仙妹就凶多吉少了!”剎那間靈機一動,又想︰“是了,這些妖魔挑撥離間,攪得道佛各門雞犬不寧,今日我便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索性弄他個天下大亂,再乘亂救出仙妹,逃之夭夭。”
計較已定,再不遲疑,對著風神鐘縱聲哈哈狂笑道︰“哪里來的無常小鬼,竟敢在這里大放厥詞,打擾朕的千秋好夢!”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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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46:02
第二十五章 以牙還牙
蕭晚晴心中一沉,又急又怒,妙目凝視著楚易,想要說話阻止,卻奈何發不出半點聲響。
楚易貼著她的耳朵,冷冰冰地微笑道︰“娘子,我們現在可真叫作同棺共了。你若想保住小命,就老老實實地夫唱婦隨,和夫君我一齊演一出好戲。”當下以最快的速度,將適才想到的計劃扼要地簡述了一遍。
蕭晚晴心神大震,雖覺太過冒險,但總強過束手待斃。想到他為了晏小仙,竟不惜冒死相救,心中又是一陣如割劇痛……柳眉緊蹙,珠淚盈盈,剎那之間轉過萬千念頭,終于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時,魔門群妖業已如夢初醒,紛紛喝道︰“他***,是誰躲在棺材里裝神弄鬼?快快滾出來受死!”
“叮叮當當”一陣脆響,法寶神兵霓光亂閃,殺氣凌厲,縱橫交錯,激得銅棺嗡嗡輕震,火星四射。
楚易將棺蓋縫隙間的“北極磁石”、“西海神泥”一一收起,縱聲狂笑道︰“嘿嘿,爾等妖魔小丑,擅闖朕的寢宮倒也罷了,竟然還敢口吐狂言,欺君犯上?快快滾過來受死!”
說到最後一字時,畢集周身真氣,“ ”地一腳踢飛棺蓋,抱著蕭晚晴翻身電沖而出,右手虛空急劈,絢光怒卷,一道凜冽無匹的氣刀呼嘯橫掃!
魔門群雄眼前一花,只見一輪巨大的五色光波漣漪似的激蕩開來,紛紛奮力格擋。
“ 乓”連聲,氣浪迸爆。
離得最近的十五六名妖人喉頭一甜,“哇”地鮮血長噴,斷線風箏似的拔地拋飛,嘶聲慘呼。
後方眾人呼吸一窒,如被大浪排擊,虎口酥痹,神兵險些拿捏不住,紛紛身不由己地朝後踉蹌退卻,心中大駭︰天下竟有這等人物!
只有李玄、蕭太真、方太臻等寥寥數人身形微晃,旋即站穩不動,但心底之震駭絲毫不下于眾人,均想︰“這一記氣刀象是‘太乙離火刀’,又象是‘白金裂地斬’,但又仿佛是‘碧木長生刀’……模稜兩可,似是而非,威力卻又更在這些氣刀之上!這人究竟是誰?”
定楮望去,只見一個**挺拔的美少年翹著二郎腿,吊兒郎當地坐在棺沿上,滿臉燦爛笑容,懷中橫抱著一個綠裳美人,腰上系了一條七彩帛帶,懸著一個淡白絲囊,絢光閃耀。
密室中集聚了天南地北的魔門群妖,但搜腸刮肚,竟無一人能認出這神秘少年,更想不出九州四海哪里來的這號人物。一時間凜然不敢上前。
眼見他神采飛揚,灑落不羈的模樣,眾女不由目眩神迷,怔怔忖想︰“原來世間竟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什麼潘安宋玉、衛��周瑜只怕也不過如此罷啦……”
“蕭師姐!”天仙門諸女驀地認出了他懷中的女子,失聲驚叫。眾人聳然動容,疑竇更甚,紛紛朝蕭太真瞥去。
火曜天尊打了個哈哈,陰陽怪氣地笑道︰“有趣有趣,冰火美人不在晴雪館賞梅彈琴,跑到這古墓里作什麼?難道蕭天仙神機妙算,早料到我們會到這里,所以讓她到這里接客麼?”
蕭太真听若不聞,又驚又疑,驀地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蓮步輕移,媚眼微眯,凝視著楚易微笑道︰“敢問閣下是誰?為何將小徒囚在這銅棺之中?”
楚易眉尖一挑,縱聲大笑道︰“嘿嘿,‘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認不得自家人了!’小丫頭,難道你連自己的十八代祖宗也認不出麼?這里是朕的陵宮,你說朕會是誰呢?”
蕭太真臉色微微一變,心中突突劇跳,格格笑道︰“你的陵宮?難道你是秦始皇不成?”
眾人頓時一陣哄然。眼見這神秘少年赤條條地從秦皇棺槨中跳出,動輒稱孤道寡,修為又深不可測,群雄已隱隱猜到這種可能,但始終又覺得太過荒謬。
姑且不論死了千年的人能否復活,嬴政死時已是五十多歲,又怎會如此年輕俊美?況且听他說話語氣,狂傲不羈,與傳說中那深沉剛愎的一代雄主頗為不符,倒象是一個玩世不恭的浪蕩公子。
東海救苦天尊哈哈狂笑道︰“臭小子,你以為學了幾招四不象的氣刀,就能唬住老子麼?操你***!你若是秦始皇,老子還是閻羅王了呢……”
楚易心道︰“敲山震虎,殺雞駭猴。不下辣手,鎮住這群妖魔鬼怪,後面的戲可就難唱了。”
當下長笑道︰“哦?閣下既是閻羅王,不回冥府,賴在朕的地宮里作什麼?”身影一閃,突然鬼魅似的急沖而出,右手一晃,“呼!”一枝青銅盤龍椎從乾坤袋中翻飛而出,碧光爆漲,驀地化為兩條逆鱗虯龍,怒吼飛舞。
“雙龍鎮海椎!”李玄、方太臻等人失聲低呼,齊齊變色。
這銅椎是太古東海八大神器之一,相傳是大荒時代,六侯爺擊潰水族大軍的法寶。眾人只在《太清道藏秘編》等書中見過圖譜,想不到竟會在這地宮里出現!
東海救苦天尊臉色微變,喝道︰“翻江倒海,疾!”雙臂揮舞,氣浪澎湃,萬千珊瑚珠子盤旋飛繞,突然幻化成無數骷髏,當空形成一道滾滾渦旋,“ ”地一聲,與雙龍撞個正著。
“轟隆!”強光耀眼,眾人呼吸一窒,只見雙龍飛騰,骷髏珠子繽紛炸散,鬼哭狼嚎。
司馬鯨波凌空翻滾,跌退出十幾丈外,面如金紙,“哇”地噴出一口黑血,一屁股坐倒在地。
楚易長身傲立,右手一收,將雙龍椎納入掌心,昂首睥睨,哈哈狂笑道︰“還有誰想上來一試?”
眾人大駭,東海救苦天尊是“魔門六尊”之一,修為已近散仙,凶狂難當;其“幻魔珠”更吸煉了數千東海妖魂,聚散無形,妖詭無比。
沒想到僅僅一招,便被這神秘少年談笑間打得大潰而退!
倘若這少年一鼓作氣,痛下殺手,他豈不是要被打得魄散魂飛?
被楚易那囂狂凌厲的目光一掃,群妖無不心生寒意,情不自禁地紛紛後退,凝神戒備,面面相覷,誰也不願率先輕舉妄動。
卻不知適才這一下硬踫硬的對決,楚易體內也是氣息亂涌,難受之極,根本無法立時追擊。因此索性故作氣定神閑,虛張聲勢。
暗自調息了片刻,目光掃處,眼見晏小仙盤蜷在地,簌簌顫抖,楚易又憐又怒,驀地又縱聲大笑道︰“千秋一夢,皇圖霸業。大秦萬世帝國,將從今日重新開始!順朕者昌,逆朕者亡。爾等還不快快磕頭臣服?”
這幾聲大笑,運足了周身真氣,直如轟雷灌耳。
眾人腦中嗡然一響,幾乎站立不住,幾個真氣不濟的登時駭得肝膽欲裂,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在地。
楚易心中大快,嘿然傳音道︰“娘子,該你出場啦!乖乖地照著我說的做,否則別怪夫君辣手無情了。”
蕭晚晴背心被他輕輕一拍,經脈登解,“啊”地低呼出聲,花容煞白,顫聲叫道︰“師尊,各位神門前輩,他……他的確是秦皇陛下!奴家親眼瞧著他從棺中復活的!”
四周又是一陣大嘩。被楚易神威所懾,又听了這番言語,眾人不由將信將疑。
蕭太真與李玄對望一眼,心緒狂亂,隱隱之中總覺得似有不妥。忽地想到︰“難道那個讖語竟是真的?”嬌軀一震,心跳瞬間停頓,幾乎喘不過氣來。
念頭未已,果听蕭晚晴低聲吟唱道︰“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甦,三十三天變顏色……”
魔門群雄登時面色大變,一個人失聲叫道︰“蓮花落,天帝甦,三十三天變顏色……莫非……莫非這小子竟是……”緊張駭異之下,嗓音干啞,剩下的半句話竟說不出來。
“不錯!”
蕭晚晴咬牙,一字字地道︰“他不但是秦始皇重生,更是蚩尤大帝轉世!”
一言既出,如驚雷震地。群雄目瞪口呆,鴉雀無聲。
當年秦始皇一統六國,焚書煉兵,將魔門的上古歷史抹了個干淨。
後世修真雖然越來越多人淪落魔道,但對所謂神門的由來、歷史毫無所知。即便是楚狂歌等千年一遇的魔門奇才也不能例外。
近年來,蕭太真、李玄為了重振神門,將蚩尤大帝爭帝失敗,余黨創立神門,矢志恢復“神帝五族制度”等上古舊事向魔門各大魁首一一說明,至于秦始皇一節則隱去不提。
在她穿針引線之下,魔門各宗終于團結一致,約定共同對付道佛各派,奪取軒轅六寶,開啟四靈封印。而後恢復五帝制度,平分天下,共享《軒轅仙經》。
這首數千年前的讖語,也因此大肆流傳,成為魔門中人耳熟能詳的歌謠。
隨著二十八宿印解開,妖獸橫行,天下大亂,魔門對于這首讖謠也越發堅信不移。都認為一旦四靈封印解開,蚩尤魔神就會投寄在某人身上,轉世重生,成為平衡五族的神帝……
魔門群雄都是窮凶極惡的妖人魔類,逍遙自在慣了,自然不見得願意受什麼“神帝”約束。
但這幾百年來,群妖受道佛各派壓制,過得憋氣已極,暗自又希望真能出現個蚩尤轉世,將道佛各宗打個落花流水。
此時听蕭晚晴說這少年竟然就是讖謠中所說的“復甦的天帝”,焉能不駭然大驚?即便是蕭太真、李玄等人,亦是方寸大亂,將信將疑。
楚易眼見群妖瞠目結舌地望著自己,暗暗好笑︰“嘿嘿,你們既敢用這讖語妖言禍眾,現在我就讓你們自食其果,反受其亂。”
當下微笑不語,冷眼旁觀。
逍遙大帝臉色陰晴不定,忽然搖著扇子,眯眼微笑道︰“有趣有趣!四靈封印尚未解開,天帝居然就已復活了?蕭丫頭,你說這小子是秦皇重生倒也罷了,說他是蚩尤大帝轉世……嘿嘿,不知又有什麼憑證?”
蕭晚晴咬唇沉吟,瞟了蕭太真一眼,象是鼓足了勇氣,大聲道︰“帝尊明鑒,他就是秦始皇,而秦始皇原本就是蚩尤大帝轉世,這點我師尊可作明證……”
蕭太真大怒,臉上紅暈橫生,嬌叱道︰“孽障!你胡說什麼?”
當年秦始皇便是自稱蚩尤轉世,從而號令魔門五宗,吞並六國。霸業既成,又過河拆橋,鏟滅魔門。
這段不光彩的往事一旦被魔門眾人得知,蕭太真身為其子孫,不但必定遭受眾人嫉恨,辛辛苦苦構建的同盟陣線說不定也會因此土崩瓦解。
眼看自己最為信任的愛徒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這秘密,饒是她一向從容鎮定,也忍不住急怒交加。
蕭晚晴臉色雪白,顫聲道︰“師尊!事已至此,又何必再隱瞞?六寶歸一,神帝復生,五宗臣服,聖女至尊……我們辛苦籌劃這麼多年,為的不就是今時今日麼?神帝既已復生,您又何必借尸還魂,越俎代庖?”
眾人轟然,疑雲大起,紛紛叫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蚩尤大帝、秦始皇和蕭天仙之間究竟有什麼關系?”
“他***,什麼五宗臣服,聖女至尊?什麼又叫借尸還魂,越俎代庖?蕭丫頭快快說個清楚!”
逍遙大帝、火曜天尊等凶魁冷冷地凝視著蕭太真,笑意森寒。就連李玄目中也閃過懷疑敵視之色,負手靜觀棋變。
蕭太真雖然依舊笑如春花,心中卻是又驚又怒,忖道︰“這丫頭今日怎敢如此自作主張?是了!定是她乘著妖蛇攻入地宮時,盜走了軒轅三寶。怕我責罰,所以索性惡人先告狀,想置我于死地,然後乘亂溜之大吉……方太臻等人原已疑心我獨吞六寶,再被她這般挑撥,只怕立時便會翻臉。”
當下格格笑道︰“晴兒,你是被魑魅迷了心竅,還是被魍魎附了身?師尊讓你自省其心,說點真話。”櫻唇急速翕動,默念御蠱訣。
咒訣方起,“游夢仙”登時發狂似的掙扎咬噬起來。蕭晚晴心中劇痛,“啊”地翻身跌坐在地,駭然叫道︰“師……師尊,饒命!不要殺……”
臉色煞白,珠汗涔涔,美眸中滿是痛楚驚怖之色,倒有大半是故意夸張出來。
眾人哄然,更覺可疑,喝道︰“老妖婆作什麼?想殺人滅口麼?”
楚易哈哈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朕的子孫竟是‘葉公好龍’,平日里口口聲聲說要復活天帝,振興神門,等到真見了朕,不但好死賴活不敢相認,還要殺人滅口!嘿嘿,小丫頭,你就將此事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說與大家听听吧!”
手掌一拍,抵住蕭晚晴背心,真氣轟然鼓舞,綿綿輸入,瞬間化絲織繭,將蠱蟲再次強行縛住。兩道念力真氣彼此對峙,僵持不下。
蕭晚晴心中劇痛頓時大緩,知道此時生死攸關,容不得半點猶豫,當下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師尊,您對晚晴恩重如山,但此事關系到整個神門的興衰成敗,恕晚晴不能隱瞞!”
頓了頓,秋波流轉,徐徐掃望眾人,高聲道︰“各位朋友有所不知,我師尊便是秦始皇與蚩尤大帝嫡親後裔!秦始皇當年之所以能掃平六國,統一四海,就是因為他得到了軒轅六寶,將四靈封印中的蚩尤大帝元神附入自己體內,無敵天下……”
當下將蚩尤如何被黃帝分尸四處,元神封鎮;其後人如何組建神門,矢志光復;蕭史如何成為秦國乘龍快婿,找到軒轅六寶與四靈封印;秦始皇又是如何背信棄義,用狡計殺死神門五宗精英,假借‘焚書坑儒’之名屠戮異己,斬草除根,而後又如何在一次修煉時,走火入魔……之事從頭到尾,統統說了一遍。
她聲音清甜純真,娓娓道來,真假參半,說得天花亂墜,卻不由得人不信。一時間哄然喧嘩,驚呼迭起。
她話中雖然故意竭力宣揚秦始皇是如何英明神武,勵精圖治,但似褒實貶,听在眾人耳中,則完全變了另一番滋味,心底森森直冒寒氣。
眼見眾人驚懼恨怒地瞪視著自己,議論紛紛,楚易心中反倒大喜,知道他們已然上鉤。
這群魔門妖人看似團結,歸根結底仍是利益驅使,各懷鬼胎,只要自己能抓其要害,挑撥離間,就可讓他們分崩離析,重新變作一盤散沙。
等到他們“狗咬狗、一嘴毛”之時,自己再尋機救出晏小仙,原路返回,沖出地宮。
當下微笑不語,將幾日學來的神功妙法學以致用,接連施展上古水族的“星河**”、木族的“萬竹連根訣”,全力護住蕭晚晴心脈;同時借勢發動強大的念力攻勢,滔滔不絕地反撲。
此時他念力、真氣之強,已可列入散仙級,與蕭太真幾在伯仲之間,又有軒轅諸寶護體,登時穩穩佔了上風。
蕭晚晴起初還有些緊張害怕,但眼見蕭太真不能奈她何,膽氣越來越壯。接著說道︰“秦始皇大劫之際,體內的蚩尤元神再度離附到了軒轅六寶上。陵墓接連被盜,軒轅六寶也隨之流落民間。秦國覆滅之後,秦始皇之後代四處搜尋六寶,因為只要找到六寶,就能解印出其中殘留的蚩尤神識……”
群妖又驚又怒,凝神聆听,都不敢上前。
遠遠望去,綠光紫氣吞吐閃耀,在楚易三人周圍鼓起一個巨大氣罩,不時竄起道道眩芒,如金蛇亂舞。
蕭太真凝神聚意,疾念蠱咒,那“游夢仙”卻始終不能掙脫而出,自己反倒象是被漩渦巨浪緊緊拉拽,意動神搖,一時之間竟連話也說不出來。
她心中又驚又怒,知道遇到了生平罕逢的超強敵手,忖道︰“難道……難道此人當真是秦祖復活?”
念頭一起,懼意登生,氣勢更是為之一餒。
蕭晚晴坐在光罩中心,肌膚勝雪,綠衣飄飄,幽幽嘆道︰“後來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啦。在我師尊斡旋之下,大家群策群力,重新找到了軒轅六寶的下落,並離間道佛諸派,解開了二十八宿印。”
秋波一轉,凝視著盤蜷在李玄腳邊的白狐,嘆息道︰“晏姐姐說得沒錯兒,前幾日,楚公子、楚天帝和李牛鼻子的確是落到了師尊和紫微帝尊的手中……”
話音剛出,頓時又是一陣大嘩,眾人紛紛朝李玄驚怒瞪視。
方太臻搖著扇子森然笑道︰“難怪難怪!難怪李紫微一直在為蕭天仙說話。敢情你們兩位已經暗結同心,準備好了作神帝、天後的寶座啦……”
“逍遙帝尊這話可就說錯啦。”
蕭晚晴淺淺一笑,帶著一絲淡淡的譏誚之意,輕嘆道︰“其實紫微帝尊也是被我師尊所蒙蔽,而且還是蒙蔽最慘的一個呢。那日听說各位前輩趕來晴雪館,師尊和紫微帝尊各派遣了十八名弟子鎮守地宮,紫微帝尊以為可以安心,殊不料這一切都是在我師尊的算計之中……”
眾人轟然,李玄依舊負手微笑,臉色卻微微有些變了。
天仙派眾女尖聲怒罵呵責,想要上前圍攻蕭晚晴,卻被魔門群妖隔擋開來。
蕭太真越听越怒,恨不能立時將她碎尸萬段,偏偏此時與楚易的念力對抗已達白熱化,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看楚易笑嘻嘻地盯著自己,心中惱恨更甚,忽然一凜,覺得那眼神似曾相識,好生熟悉!就象是……就象是誰呢?
卻听蕭晚晴嘆道︰“唉,其實紫微帝尊又何嘗知道,太古虎符和河圖龍幡也早就到了我師尊手中?那日等我們到了地宮之後,師尊立即故意將消息走漏給了銀蛇姥姥。佘姥姥順藤摸瓜,找到地底,和李元照師兄等人斗了個兩敗俱傷。而奴家便按照師尊吩咐,乘機打開密門,搶了軒轅三寶躲到這里……”
“奴家原以為只要奴按照師尊指示,將軒轅諸寶送入秦始皇尸體腹內,就可以將零散封印于六寶中的蚩尤元神合歸一處,在天地洪爐燒煉成元魂珠。等師尊得了蚩尤元魂珠,練成《軒轅仙經》,自然就可以一統天下,乃至問鼎仙界……”
“但是沒想到軒轅諸薄才剛剛放入秦皇陛下手中,他就立刻醒了過來,將奴家瞬間制住……還沒過多久,你們就全都趕來啦!”
眾人騷然,火曜天尊陰惻惻地笑道︰“這麼說來,這小子當真是天帝了?除了北斗神兵尚未收齊,軒轅六寶都在此處了?蕭天仙是擺明了利用我們,把我們耍著玩兒了?”
“不錯……”
蕭晚晴秋波流轉,掃了蕭太真一眼,滿臉黯然,垂下長睫,低聲道︰“在我師尊心底,軒轅六寶就象是家傳之物,怎會甘心與旁人分享?為了能獨霸六寶,吞下天帝元神,修煉成《軒轅仙經》,就連自己的祖宗秦皇陛下也要除去,何況是我們?”
听到此處,魔門群妖無不義憤填膺,大呼小叫上了蕭妖女的惡當。一齊洶洶喝罵著,將天仙派眾妖女圍在中間,法寶神兵盡皆亮出,叮當亂響。
大有一哄而上,亂刀齊下之勢。
惟有李玄眯起眼,精光爆射,凝視著楚易三人一言不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卻再也不看蜷縮在地的晏小仙一眼。
翩翩氣怒已極,紅著眼圈厲聲大笑道︰“師姐呀師姐,十八年來,我從不知道你對師尊竟是如此恨入骨髓!究竟她作了什麼對不住你的事,竟讓你不顧十八年養育之恩、師徒之情,作出這等吃里爬外,欺師滅祖的事情來?”
蕭晚晴妙目中淚光盈盈,搖頭淒然道︰“師妹,非我無情。只是師尊她……她……權欲燻心,逆天行事,遲早惹得人神共憤,我又豈敢偏私?”
楚易瞧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這妖女果然最會做作,嘿嘿,蕭老妖婆收她為徒,可真叫作養虎為患,自食其果。”
但想到她對自己的欺騙,心中登時又是一陣刀扎似的痛楚,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機會稍縱即逝,蕭太真再不遲疑,驀地收斂念力,飄然後退。
眼角掃處,只見他嘴角那抹笑容極富魔魅,囂狂之中又帶著淡淡的淒楚傷心,就好象……就好象楚狂歌!
她驀地大震,剎那間恍然醒悟,格格大笑道︰“楚郎,原來是你!妾身險些被你騙過啦!你究竟使了什麼妖法,竟能讓這丫頭俯首帖耳,甘願為了你背叛師門?”
眾人一凜,紛紛凝神望來。
楚易哈哈大笑道︰“什麼楚郎?小丫頭,朕分明是你的十八代祖宗,你怎麼就是不肯相認?還真是不孝子孫吶……”
蕭太真新仇舊怨一齊涌上心頭,又是驚怒又是氣急,格格笑道︰“是麼?那我便讓大家看看你的法身真相!”
長袖翻飛,一個月牙形的青銅古鏡電沖而出。碧光閃耀飛舞,筆直地照射在楚易的身上。
“ !”
光波激蕩,楚易微微一晃,骨骼歷歷,周身仿佛忽然透明,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太陰伏魔鏡’!各位瞧見了麼?朕的法身真相到底是誰?”
眾人凝神望去,碧光蕩漾,他依舊是那俊秀絕倫的少年體貌,倒是肚腹內絢光閃爍,照得眼楮酸疼難當。
“咦,那是什麼?是了!是……是太乙元真鼎!”
“乾坤元鏠���』褂小 褂刑斕睪槁 ��br />
“太古虎符!河圖龍幡!蕭晚晴說得沒錯兒,軒轅五寶真的在他的身體里!”
眾人認出那絢光閃射的幾大神器,驚呼鼎沸,震耳欲聾。
楚易正中下懷,縱聲狂笑道︰“六寶歸一,天帝重生,你們誰還有疑義?嘿嘿,蕭丫頭,朕倒不知你這‘太陰伏魔鏡’又是從何處而來?如果朕猜得沒錯,這鏡子分明是上清派掌門的法寶,怎麼又會落入了你的手中?”
眾人轟然,再無懷疑,均想︰“不錯!‘太陰伏魔鏡’既到了蕭太真的手中,唐夢杳、楚舉子等人必已落到了她的手里。看來蕭晚晴所言非虛,此人的確不是楚狂歌,而是吞了軒轅諸寶之後,重新復活的秦始皇!”
蕭太真花容微變,這“引蛇出洞、請君入甕”的法子她生平也不知用了多少次,想不到今日情急之下竟陰溝翻船,反而中了他的道!
魔門群妖嘩聲四起,方太臻森然笑道︰“蕭天仙,枉我們這般天真,為了神門復興拼死血戰,想不到竟反倒成了你霸業雄圖的過河卒子!嘿嘿,如果不是你徒弟大義滅親,我們被賣了還替你數錢呢。”
火曜天尊尖聲怪嘯道︰“罷啦罷啦!去他***神門復興,管你是蚩尤轉世,還是秦皇重生,老子今天一不做二不休,先殺了你們祖孫再說!”
群魔炸開鍋似的怒吼道︰“不錯!殺了他們,奪回軒轅六寶!”“他姥姥的,誰殺了蕭天仙和這小子,誰就當神帝!”
剎那之間人影縱橫,氣浪橫飛,慘叫嬌呼此起彼伏,一場血腥異常的混戰突然爆發。
天仙派妖女寡不敵眾,片刻間便傷亡近半,嬌叱著奮力抵擋,將師尊團團護住,只等她一聲令下,再作反應。
蕭太真心中急怒悲楚,視若不見,兀自怔怔忖想︰“蕭太真呵蕭太真,這麼多年了,你終究還是對這魔星念念不忘,不然何至于一見了他,就這般方寸大亂!”
想到自己辛苦經營了百多年的復興大業,竟在最緊要的關頭因他而功虧一簣,更是恨火熊熊,悲憤難當。
秋波掃處,只見楚易笑嘻嘻地一手抱著蕭晚晴,一手揮舞著“雙龍鎮海椎”,氣浪飛旋怒掃,將人潮轟然逼退,但雙眼視線卻時不時地朝幾丈開外、那盤蜷在地的白狐瞥去。
蕭太真心頭大震,驀地恍然大悟︰“是了!我可真是糊涂了!這小子定是胎化易形,和那負心漢合為一體了!所以那狐狸精才能憑借紅豆,一路追到此處。而這小子必定是為了救小狐狸,才冒死出來亂攪一氣……否則以那負心漢無情無義的性子,又怎會這麼關心一個狐狸精的生死?”
心中悲楚、快意、恨怒、滑稽、淒苦、嫉妒……交相翻涌,柳眉一揚,格格大笑道︰“楚郎啊楚郎,只怪妾身有眼無珠,連你這等薄情寡意、好色無厭之徒也認不出來!”碧袖翻飛,素手如蘭花怒放。
“咻!”
碧光一亮,攝魂奪目。一柄彎彎曲曲的青銅長劍爆射而出,如驚雷厲電,瞬間沒入東南角屋頂的一個黑銅獸頭。
“轟隆!”
天搖地動,整個地宮密室劇烈地搖晃起來,燈光亂閃。
東南角頂壁突然裂開一條筆直狹長的縫隙。
眾人大凜,紛紛停下手中動作,抬頭上望。
“砰!”縫隙開裂,水聲轟鳴,狂濤巨浪如天河瀑布,劈頭蓋臉地沖瀉而下,頓時將群雄推飛卷溺!
楚易心中一沉︰“糟了!仙妹……”念頭未已,已被那勢如千鈞的巨浪當頭排擊,翻身沉入水底,呼吸窒堵,冰寒徹骨。
眼角掃處,只見蕭太真綠裳翻舞,在水中優雅地俯沖滑翔,一把抓起盤蜷成團的晏小仙,朝上方飛速游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6:30
第二十六章 雪蓮花開
湛藍色的夜空中高懸著一彎明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四周星辰寥落,寂寞地閃爍著。
驪山綿延,松柏林海郁郁蔥蔥,在寒風中呼嘯如浪。山溝里,未融的積雪閃耀著泠泠銀光。
西邊山壑環合,雄嶺圍矗,一灣冰湖在月光里雪亮如鏡。
幾只梅花鹿從湖面上輕靈地飛奔而過,突然驚嘶一聲,齊齊頓住,耳廓轉動,朝右前方望去。
“噶啦啦”一陣輕響,冰面突然龜裂開無數縫隙,整個湖面陡然向下一沉,急速坍塌!
“轟!”冰層飛炸,碧浪噴涌,幾道人影沖天飛起。
湖面不斷開裂,以驚人的速度坍塌陷落,剎那間便形成了幾十個巨大的旋渦,遄流澎湃,浮冰跌宕。
眾梅花鹿昂首驚啼,四散飛奔,但沖不幾步,立即紛紛跌入浮冰縫隙,被漩渦瞬間卷沒。
一只雌鹿後蹄陷落,被冰層夾住,前蹄奮力地踢打著,長聲悲鳴,眼看便要掉落水中。
忽然一道人影飛閃而過,將它陡然拔起,沖天飛去。
雌鹿驚鳴聲中,還不待有所反應,又被那人驀地一口咬住脖子,悲嘶痛鳴著胡亂掙扎,鮮血激射。
月光照在那人的臉上,眼如秋波,眉似橫黛,花鈿燦燦生輝,赫然竟是個風華絕代的妖嬈美人,綠裳獵獵鼓舞,懷中掖了一只雪白的狐狸,右手提了一柄彎曲如波浪的青銅長劍,翠光流離閃耀。
她一邊急速飛掠,一邊大口大口地吸鹿血,過了片刻,蒼白的臉靨迅速恢復了嬌艷,鹿血順著她笑吟吟的嘴角流下,更添了幾分詭異而野性的妖媚。
“妖女,快快將她放下!”
遠處一聲叱呵,如春雷綻破,一個俊美絕倫的少年踏風追來,**的身軀雄健挺拔,散發著狂傲不羈的氣息。
少年臂下夾了一個童姿花貌的綠衣女郎,秋波流轉,楚楚動人。
那妖嬈美人回眸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想要救你的心上人,就快快追上來吧。否則過上片刻,妾身若覺得口渴了,說不定就將她的血拿來喝啦。”
將那兀自抽搐不已的雌鹿隨手一拋,翩翩御風,朝西飛掠。
少年清叱聲中,貼著湖面向上沖起,直破星穹。與她一前一後,一高一低,朝西嶺群峰飛去。
這三人自然就是蕭太真、楚易和蕭晚晴。
原來秦陵地宮一直綿延到驪山地底,另有一條絕密通道直達這西山冰湖。
蕭太真絕望急怒之下,以天樞神劍洞穿機關,打開閘門,將冰湖地水倒灌入密室,然後乘亂挾持晏小仙,逆流溯游而上,逃之夭夭。
地宮離地面少說也有百來丈深,地水陡然倒灌,不啻于天河奔瀉,來勢洶洶,加之水溫冰寒入骨,魔門群妖中修為較弱的,頓時有不少溺斃其中。
即便是李玄、方太臻等魔門妖帝,猝不及防之下也被灌了個七葷八素,追之不及。
好在楚易這幾日恰好學了“龍鱗避水訣”,立時屏息頓氣,用周身毛孔吸納水中的空氣,然後與蕭晚晴四唇相貼,源源不斷地將新鮮空氣送入她的心肺,緊緊尾隨著蕭太真,第二個沖出湖面。
天仙門的御風術獨步天下,罕有匹敵。楚易雖然真氣強沛,又學了眾多上古奇術,一時之間卻也無法超越,只有全速追隨。
山壑中隆隆震耳,水汽煙蒙,整個冰湖轟然坍塌,急速干涸,剎那間便只剩下了一個方圓數里的大坑。
坑底水草糾纏,露出幾十個大洞,渦流滾滾,將殘余的冰水急速旋吸而入,汩汩冒泡。
“呼啦啦!”地洞里突然水柱倒噴,如數十道銀龍滾滾沖天,無數人影破浪飛舞,怒吼聲此起彼伏。
“操他***,別讓他們跑了!”
“殺了他們,搶回軒轅五寶!”
神兵交錯,氣浪迸爆,魔門妖人四面八方圍追而來,呼喝聲震耳欲聾。
楚易眼前一花,已有四條人影迎面撲至,蕭晚晴嚶嚀一聲,低聲叫道︰“小心!”
他金楮綻光,念力飛掃,眨眼間已將來者的真氣強弱、神兵法寶,乃至周身的每個毛孔……一一辨清。
思緒飛閃,心想︰“當先那兩人修的是木宗真氣,其兵器春雷鈸和鐵藤鞭都是木屬神兵,需得用金宗法術、神器破之。後面左首那人修的是火宗真氣,法寶也是火屬器物,用水宗法術、神兵便可以克制。至于後面右首那人倒有些奇怪,修的分明是金宗真氣,使的偏偏卻是水屬神兵,必定為了以‘金生水’,最大地激化水屬神兵的威力……哼,我就來個借花獻佛,四兩撥千斤!”
霎時間計較已定,楚易揚眉大笑道︰“哪兒來的都給我滾回哪兒去吧!”
疾念法訣,右手飛舞,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面六角紫銅鏡,閃電似的朝當先兩人打去。
楚易疾念法訣,右手飛舞,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面六角紫銅鏡,閃電似的朝當先兩人打去。
“紫光神鏡!”群妖大駭,驚呼迭起。
這紫光神鏡是太古金族寶物,與春秋鏡、流霞鏡等並稱為“大荒五大名鏡”,堅不可摧,可以將任何攻擊物反震回射,輔助以“回風返火**”,尤有奇效。
神鏡飛旋,紫光四射怒舞,“轟”地一聲,當先兩人鮮血長噴,翻身跌飛。
春雷鈸鏗然長鳴,和鐵藤鞭一起逆向拋飛,帶著兩道熾烈碧光,不偏不倚地激撞在左後那人的離火神槍上。
“ !”
那人不堪重擊,慘呼聲中,凌空翻摔,七竅流血,當場一命嗚呼。
離火神槍登時脫手飛出,赤光爆漲,怒射飛沖,橫掃在第四人的玄水龍角刀上。
離火神槍受兩道強猛木宗真氣所激,威力已臻最大。水火相交,只听得轟隆巨震,氣浪狂迸,玄水龍角刀頓時斷裂炸散。
神槍余勢未衰,勢若長虹,直破入第四人的護體真氣。
那人“啊”地淒厲慘呼,被生生搠穿,紫火吞吐,須臾間便燒為一具焦骨。
蕭晚晴“咦”了一聲,睜大了純真無邪的美眸,怔怔地凝視著楚易,也不知是驚是喜是駭是懼。
這四人中,兩個是東海青帝門中的“百花使”翹楚,一個是南疆離火真君,還有一個是西域雷霆門的龍角真人,無一不是魔門真仙,實力未必在她之下……想不到僅只一合,就被楚易借力打力,殺得兩死兩傷!
楚易先以金屬法寶擊潰隸屬木宗的百花使,然後將其木宗真氣借勢反彈,擊斃了火宗的離火真君,同時,又將其火宗神器激化為至猛至烈,一舉擊殺金宗的龍角真人。
這幾下電光石火,一氣呵成,將五行相生、相克的法則應用得妙到毫顛,實是讓蕭晚晴大開眼界。
楚易心中大快,哈哈笑道︰“還有誰想送死的,只管上來!”
右手探掃,毫不客氣地將離火神槍等幾大神兵抓入手心,變小後納入乾坤袋里。雙足絲毫不停,閃電似的穿空飛掠,朝蕭太真追去。
魔門群妖驚怒交集,雖憚其神威,但畢竟軒轅六寶太過誘人,值得拼死相奪。當下紛紛施展渾身解術,前赴後繼地圍追堵截。
楚易則依樣畫葫蘆,針對敵手的修行真氣與法寶屬性,源源不斷地施展出相克的法術、神兵,殺得群妖應接不暇,紛紛披靡潰退。
眼見他奇招妙術異彩紛呈,法寶神兵層出不窮,無一不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魔門群妖又是驚妒又是駭懼,越發相信這少年就是秦始皇轉世。
李玄、逍遙大帝、火曜天尊等魔門巨凶則紛紛游弋在外,虎視眈眈地靜候良機,都想徹底摸清楚易的路數後,尋其破綻,突起猛攻,務求一舉將他擊殺。
夜空澄碧,月華如水,人影交錯,絢光閃耀,叱喝慘呼之聲在群山間回蕩。
楚易大開大合,隨心所欲,幾日來所修煉的魔門五宗絕學都在這時刻融會貫通,淋灕盡致地發揮出來。此中之酣暢痛快,就象是喝了百壇好酒,乘醉狂歌揮墨一般。
殺到酣處,意氣風發,忍不住縱聲嘯歌。
蕭晚晴在他懷內看得目眩神迷,芳心突突亂撞,始知那太古各宗古卷竟有如此威力。
咫尺之距,月光照在他那如玉石雕琢的臉上,煥發出奪目神采,竟是如此的俊秀絕倫,狂傲不羈……
她的喉中仿佛被什麼堵住了,呼吸不得,心底一陣陣地酸苦痛楚,劇烈而尖銳。
不遠處,蕭太真御風高飛,長袖曼舞,飄飄若仙。天樞劍縱橫飛舞,碧光閃處,血光橫飛,慘呼不絕,眾人亦絲毫無法近身。
听見楚易長嘯,蕭太真眼波流轉,遠遠地朝他瞥來,格格脆笑道︰“紅豆埋骨,雪蓮花開,何日君再來?楚郎,這里閑人太多,想要救你的小相好,就帶上軒轅五寶,到老地方來找妾身敘敘舊吧!”
話音未落,忽然身姿曼妙地凌空翻轉,翩然踏上劍身,朝著西邊天際,疾如流星地沖去。
幾在同時,她櫻唇綻破,十指跳動如飛,幽幽地吹奏起“心魔笙”來。
魔音靡靡悅耳,猶如一夜東風忽來,百花盛開,妖冶詭秘,動人心魄。
眾人心弛神蕩,潛埋于內心最深處的種種不可告人的齷鹺念頭,紛紛破土而出,瞬間蔓延生長,摩雲參天,交織成萬千淫穢不堪的春景幻境。
就連楚易也是一陣意動神搖,眼前一亮,仿佛重回童年,隔著窗子,瞧見鄰居張寡婦赤條條地坐在木桶里,一邊潑洗著那雪白豐腴的身子,一邊媚笑著朝他招手,分開**,露出那無邊春色……
一團熾烈欲火轟然灌頂,剎那間燒得他血脈賁張,真氣岔亂。心隨著那笙音魔律劇烈地跳動著,幾乎便要蹦出嗓子眼來。
他口干舌燥,欲念如焚,忍不住一步步地朝張寡婦走去,恨不能立即將那妖冶婦人撲倒在地,大加撻伐。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尖聲慘叫,楚易驀地大凜,急忙意守丹田,將那洶洶邪念從心底驅除出去。
耳目頓時清明,凝神掃望,只見空中人影紛亂,慘呼迭起,不斷有人或被魔音誘得發狂,或被那樂聲節奏激得心力衰竭,從半空墜落橫死。
余下眾人大駭,紛紛堵住耳朵,鼓起護體真氣,對抗魔音。
遠遠望去,成百上千的彩色光罩在星穹下繽紛閃耀,光怪陸離,蔚為壯觀。
就在這片刻之間,蕭太真早已馭劍飛行,穿掠秦嶺群峰,杳渺不可察辨。
楚易極目遠眺,再難瞧見她的身影,又驚又急︰“這妖女被我整得眾叛親離,功虧一簣,早已對我恨之入骨。倘若再不趕緊追上,她將怨恨發泄于仙妹之身,豈不……豈不……”
念頭未已,後方一道殺氣凌厲徹骨,激得他寒毛直乍,逍遙大帝的笑聲森然炸響︰“小子,受死吧!”
“叮!”天地一亮,群山皆白。
眼角掃處,銀芒滾滾,龍吟不絕,六道劍光如南斗橫空,呼嘯電射而來。
“南斗神兵!”
楚易心下大凜,逍遙大帝的“南斗”在“魔門十大神兵”中位列第五。由六柄上古金族、水族的神劍組成,藏在逍遙扇骨內,離合變化,無堅不摧,與傳說中的“北斗神兵”並稱“十三天兵”,威名極著。
一旦被“南斗”刺中,則周身血液頃刻凍結,僵寒而死。因此素有“南斗橫斜天下寒”之諺。
適才逍遙大帝在一旁覬覦了許久,此時眼見楚易怔怔發愣,立刻乘隙偷襲,畢全力于一擊。
楚易靈光飛閃,驀地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柄青銅骨傘,凝神聚氣,喝道︰“移星換斗,顛倒陰陽,疾!”
“僕!”
青銅傘陡然張開,銀光飛旋怒爆,將楚易二人包攏其中。
魔門群妖中有人眼尖,失聲叫道︰“陰陽九合傘!”
此傘是太古大荒時代,金族第六高手“天犬黃�赤滲姥飽A收合時銳不可當,張開時堅不可摧。一旦被收入傘中,不僅元神封印,肢體也會立時被傘內的陰陽二氣絞碎,化為骨漿血水。
說時遲,那時快,劍光如星河飛瀉,接二連三地激撞在銅傘銀光上,如密雨驟響。
只听“轟”地一聲,光芒刺目,氣浪鼓舞,青銅傘陡地一收,六道劍光沖天反射。
楚易虎口酥痹,背心如被重錘所擊,“哇”地噴出一口淤血,氣息翻涌,蜷身抱傘,如離弦怒箭,朝前方推送急沖。
卻听懷中蕭晚晴“啊”地低吟一聲,那溫暖綿軟的身子突然變得冰冷僵硬起來,簌簌顫抖。
楚易一凜,低頭望去,只見她花容慘白,櫻唇青紫,左邊肩窩赫然多了一個暗紫色的傷口,急劇地擴張、收縮,冰雪般肌膚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顯得越發晶瑩剔透……
原來適才這六劍重擊,仍有一劍洞穿了銅傘,將她擊傷。
蕭晚晴眼圈微紅,痴痴地凝視著楚易,嘴角勾起一絲淒楚而又溫柔的微笑,蚊吟似的顫聲道︰“楚……楚公子,我快要死啦……我不是成心騙……騙你的,你……你別記恨我……好不好?”
楚易又驚又怒,心中竟莫名地一陣刀剜似的劇痛,喝道︰“龜息閉氣,別再說話!”
左手一翻,扣住她的肩膀,將真氣綿綿輸入。觸手冰寒刺骨,驀地打了個寒噤,不由自主地微微發起抖來。
“妙極妙極,這小子已經被逍遙帝尊打傷啦!”
“他***,大家伙兒全力殺了這小子,奪回軒轅五寶!”
群魔爆發出如雷的歡呼、吶喊,人影憧憧,洶洶圍攻而來。
火曜天尊、李玄、司馬鯨波等巨凶也紛紛縱聲怪嘯,全力以赴。
紫微星盤、南斗、幻魔珠……各種神兵破空呼嘯,交錯縱橫。一時間,漫天絢光亂舞,晃得楚易眼都花了。
火曜天尊紫衣鼓舞,率先沖到,雙手緊握一個七尺來長的巨角,嗚嗚吹奏。
“呼!”
一團炎風螺旋飛轉,青碧、紫紅、熾白……各種顏色的火焰從那巨角里怒爆飛舞,化作萬千凶獸妖禽形狀,四面八方咆哮撲來。
楚易鼻息一窒,被那熱浪拍得呼吸不得,心中大凜,知道此時不走,只怕再難脫身了。但眼下群魔亂舞,寡眾懸殊,怎麼才能全身而退呢?
楚易靈機一動,驀地想起乾坤袋中的“巽風雷火輪”,探手抓出兩只赤金環輪,哈哈大笑道︰“來得正好!天寒地凍,正愁沒人給朕煽風點火呢!”
默念法訣,丹田內太乙元真鼎、乾坤元鏠���舜四嫦蚍勺 迥謖嫫��偈憊齬鑫行�� 背逭菩乃 幀��br />
“轟”地一聲,四周那五彩繽紛的火海炎浪突然一下沖入他掌心的雙輪,被吸了個一干二淨。
眾人驚呼聲中,楚易縱聲長笑,右手揮舞,那兩只赤金環輪驀地破空飛轉,赤光怒爆吞吐,掀起兩道紫紅色的炎風火浪,頓時將四面圍涌而上的妖人打得狼狽潰退。
“風生雷火,駕霧騰雲,疾!”楚易大喝聲中,抄身踩踏其上,周身真氣滔滔沖向腳底“涌泉”。
“呼!”
雙輪紫火熊熊,風雷激吼,載著他破空飛起,瞬間直沖出千丈之外,風馳電掣地朝著蕭太真消逝的方向急追而去。
“巽風雷火輪”乃是太古金族神器,是大荒第一名匠巧�项峇T十六種神鐵鑄造而成,一旦受強猛真氣、或烈火激化,立即產生無與倫比的超強動力。踩著它可以御風飛行,瞬息千里,即便是蒼龍鳳鳥也難追及。
群妖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麼直破雲霄,消失在天地之間,一時目瞪口呆,驚駭狂怒,連話也說不出來。
火曜天尊想到自己全力猛擊的火浪,竟反成了幫助他逃之夭夭的動力,更是氣得黑臉漲紫,雙目凸出,幾欲爆炸開來。
惟有李玄凝空而立,衣袂鼓舞,星盤飛轉,眼中光芒閃爍,嘴角露出一絲淡不可察的森冷微笑。
狂風撲面,天旋地轉,星辰迷亂地閃爍,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
楚易回頭望去,大地蒼茫,群山杳杳,哪里還看得見半個人影?心中方自長舒了口氣,突然感到懷中佳人的身體越來越冰冷,頓時一凜,低頭望去。
只見蕭晚晴容顏蒼白如雪,肌膚上的冰霜越結越厚,就連發絲、眉梢、睫毛上也都沾著晶瑩的冰屑,不住地簌簌發抖。
那雙妖媚的秋波迷離渙散,仿佛在凝視著他,又仿佛在看著上方的星穹,嘴角還凝固著那絲淒涼溫柔的笑意,春蔥似的玉手緊緊地抓握著他手臂,似乎一刻也不願分離。
霎時間,楚易的心仿佛也被她那只素手緊緊揪住,痛得無法呼吸。熾烈的愛和恨,交織在一起,烈火似的在他心里熊熊燃燒著,這一刻,他突然明白,原來自己竟是這麼地在乎這三番五次欺騙過自己的妖女……
他咬牙切齒地瞪視著那張純真而又妖嬈的臉顏,突然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吮吸著那雪肩上的傷口。
寒氣凌厲如刀,轟然貫入咽喉,在他肚內翻江倒海地亂竄,所到之處,冰寒徹骨,割痛難當。饒是他真氣如此強沛,也凍得四肢麻木,牙關格格亂撞。
不知過了多久,蕭晚晴的身子漸漸變得溫熱起來,冰水消融,順著她脖頸絲絲縷縷地滑下,流入乳溝。
那蒼白的胸脯也變得瑩潤起來,急促地起伏著。睫毛輕輕一顫,秋水明眸逐漸恢復了澄澈。
“楚公子……”
她驚呼一聲,奮力將他奮力推開,搖頭顫聲道︰“不可如此!南斗劍氣天下至寒,就算……就算你能全部吸出,你……你自己的五髒六腑也會深受重創……”
“住口!你……”楚易怒喝一聲,冷冷地瞪著她,驀地低頭繼續吸吮寒氣。
這道理他何嘗不知?只是眼下又有什麼法子?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她凍為冰人,香消玉殞麼?
當下一邊默念前兩日研習的火宗“炎風流火訣”,護住自己經脈肺腑,一邊運轉太乙元真鼎,將她體內的冰寒劍氣盡量吸入鼎中,消融化解。
蕭晚晴咬著唇,怔怔地凝視著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秋波忽然迷蒙了,一顆晶瑩的淚珠涌了出來,順著那紅暈淺泛的臉頰倏然滑落。接著嘴角一顫,漾起了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甜蜜、溫柔而淒涼。
“你笑什麼?”楚易恨恨道,雙手忍不住在她肩頭用力一箍。
她“啊”地一聲,疼得柳眉輕蹙,但嘴角的笑意卻更深了。嘆了口氣,溫柔地凝視著他,低聲道︰“楚郎,你放心,從今往後,晴兒絕不再騙你半句。若違此誓,天打雷劈,萬劫不復。”
語音雖然輕柔,卻是斬釘截鐵,不容一絲轉圜。說到最後一字時,眼圈又是一紅,淚水盈盈欲滴。
楚易心中劇震,五味翻陳,驀地一捏她的臉頰,狠狠地封住她的口唇。
蕭晚晴嚶嚀一聲,周身瞬時癱軟,那冰冷的身體也仿佛突然變得火熱起來,淚水忍不住撲簌簌地掉落,緊緊地抱住他,含含糊糊地哽咽叫道︰“楚郎!楚郎!”
那一聲聲叫得如此溫柔而痛切,在楚易的心底激起熊熊烈火,燒灼而疼痛。他輾轉反復,暴虐地吸吮著那柔嫩甘香的唇瓣,恨不能要將她勒入體內,吸入腹中……
狂風呼嘯,星漢無聲。
輕煙流水般的月華里,兩人緊緊相抱著,踏著紫光閃耀的風火輪,朝西邊天際急速飛去。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稍稍分開,相視一笑,突然都有些尷尬忸怩,但更多的卻是酸澀的溫柔與甜蜜。
在這浩渺無邊的月色里,一切變得如此虛幻而不真實。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分分合合……此刻想來,也都如月光般飄忽不定,恍如隔世。
“糟了!仙妹!”
楚易忽然回過神來,失聲大叫。想到自己適才與蕭晚晴重歸于好後,愛恨交迸,忘我纏綿,竟將義妹生死安危一時拋到了腦後,不由耳根燒燙,大感慚愧歉疚。
“楚郎放心……”
蕭晚晴雙靨酡紅如醉,抿嘴微微一笑,柔聲道︰“蕭老妖婆還指望著拿晏妹妹換取軒轅五寶呢,怎敢傷她分毫?”
楚易心中一寬,忽然想起蕭太真逃逸時說的那句話來。暗自默讀了幾遍,皺眉喃喃道︰“紅豆埋骨,雪蓮花開,何日君再來?她說的‘老地方’究竟是哪里?”
蕭晚晴沉吟道︰“雪蓮是天山獨有的奇花,蕭老妖婆又是以天山為巢,想必她是將晏妹妹擄回天山天仙宮去啦。”
楚易搖頭道︰“不對。魔門中人大都知道天仙宮的所在,倘若她真將仙妹擄回天山,又何必當著眾人的面,將意思挑得這般明白?那不是自找麻煩麼?我看她多半是聲東擊西,故意將魔門妖人引往天山。”
蕭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說得有道理。但若不在天山,又有什麼地方產有雪蓮呢?”
楚易心念一動,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熟悉而美麗的畫面︰萬里碧天之下,雪峰皚皚,紅岩嶙峋,一個翠衫女子回眸一笑,縴手握著一朵嫣紅的雪蓮。遠處山腳,草甸連綿,花團錦簇,牛羊在溪流之間悠遠地鳴叫……
“阿尼瑪卿!”楚易心中大震,忽然脫口而出。
蕭晚晴睜大妙目,奇道︰“什麼?”
楚易腦中電光石火,驀地一一想起,叫道︰“是了!是阿尼瑪卿!也就是青海積石山!‘阿尼瑪卿’是安多藏語,意思就是‘偉大的先祖’,是藏族的神山。那里是楚狂歌、蕭太真從前初識的地方……”
蕭晚晴又驚又奇,她與蕭太真相處十八年,竟從未听說過此事。正待細問,楚易卻已迫不及待地抱著她,折轉西南,駕著風火輪急速飛去。
月光朗朗,萬里河山歷歷分明,兩人急速飛行,很快便進入了青海境內。
掠過青海湖,極目遠眺,西南群山間草甸起伏,大河奔騰,暗紅色的崇山峻嶺頂著皚皚積雪,自西向東迤儷綿延。
雪峰巍巍,雄奇兀立,在月光下望去,猶如玉柱瓊晶,純淨剔透,極為聖潔壯麗。
寒風凜冽,遠遠地傳來雪鷲蒼涼的叫聲,伴著遠處東南山脈下、那滔滔黃河的轟隆水聲,更覺悲壯蒼郁。
狂風撲面,阿尼瑪卿山越來越近了。
雪峰崔巍,連綿突兀,四周都是險崖峭壁,亂石嶙峋,仿佛萬千怪獸居高臨下,虎視眈眈,帶給兩人一種無形的巨大壓力。
楚易御風急行,觸目所及,只覺得每一處景物都是如此熟悉,心潮澎湃,許多“往事”紛亂地涌入心頭,待要細想,卻又飄渺不可追循。
他的心底忽然一陣莫名的好奇與悸動︰在這片壯麗蒼涼的雪山里,究竟發生過什麼樣的故事呢?
突然,西南方那片雪嶺冰川之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笙音,清幽甜美,又帶著淡淡的淒楚哀愁,就象一個閨怨女子的嘆息。
蕭太真!她果然等候在這里!
楚易二人對望一眼,又是驚喜又是凜懼,再不遲疑,朝著笙音起落處全速飛去。
越過那龍脊似的高巍雪嶺,狂風吹來,異香撲鼻,燻人欲醉。兩人眼前一亮,齊齊低呼出聲。
萬仞冰崖絕壁,長滿了雪蓮花。黑睫綠葉,白苞紅花,正自凌寒怒放,迎風搖曳。放眼望去,就象是無數綠衣美人在翹首盼歸……
絕壁下方,半山冰牙交錯,雪洞幽深,一個翠裳美人席地而坐,低首垂眉,衣帶翻飛,正自專心致志地吹奏著碧玉笙。
旁邊焚香裊裊,玉燈搖曳,雪地上插了那柄彎彎曲曲的天樞劍,劍旁躺了一個白衣少女,眼如春波,清麗如畫,詫異而警惕地凝視著他們。
正是晏小仙。
楚易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突突亂跳,激動無已,叫道︰“仙妹,你沒事吧?這妖女有沒有傷了你?”
晏小仙花容微變,閃過驚喜而不可置信的神色,失聲道︰“你……你是大哥?”
但妙目滴溜溜一轉,瞥了一眼他那**健美的身軀,以及身邊那微笑不語的蕭晚晴,疑雲大起,笑靨登時凝固。
畢竟,眼下這個俊美不羈的少年,比起從前那個正直善良的書生,無論是外貌、聲音,還是氣質脾性,都相差太遠了。
最重要的是,胎化易形之後,楚易體內的半枚紅豆也已隨之消融。
晏小仙念力探察了片刻,感應不到絲毫的紅豆靈念,方甫涌起的狂喜歡悅登時消失得干干淨淨,驚疑不定。
這時,笙音突然頓止,余音裊裊不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6:46
第二十七章 愛恨情仇
月色如水,異香撲鼻,一切宛如夢幻。
蕭太真抬起螓首,眼波閃閃,凝視著楚易,嫣然笑道︰“楚郎,還記不記得那年那夜,你就是站在這峭壁上听我吹笙?你說有一天雪蓮花開,你會回到這里來看我。可是我等了兩百年,春去秋走,雪蓮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我卻始終沒等到你回來……”
她嘆了口氣,翩然起身,柔聲道︰“這兩百年來,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著那些日子,想著某一天能和你在這漫山雪蓮下重逢。而今,我終于等到這一天啦。”
月光下,蕭太真梨渦淺淺,笑容淒婉,綠裙鼓舞,赤足如雪,素手在耳邊輕攏著飛揚的青絲,風姿楚楚動人,就象是一朵盛開的雪蓮花。
楚易心中 劇跳,隱隱之中忽然覺得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胸口仿佛被什麼重物壓住了,有一瞬間竟喘不過氣。
蕭晚晴握緊他的手,一字字地傳音道︰“楚郎小心!你‘胎化易形’尚有一劫未完成。她故意以‘天仙攝魂魔音**’,借用和楚天帝之間的往事,為的就是要擾亂你的心智,使你神識錯亂,發狂而死……”
楚易一凜,忖道︰“是了,最後一劫也不知什麼時候發作?時間緊迫,我需搶在這之前制服妖女,救出仙妹。”
當下收斂心神,哈哈笑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蕭老妖婆,你既知道楚天帝已死,又何必和我這後生小子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前塵往事?放了我仙妹,我就饒你不死!”
說到最後一句時,腳下雙輪風雷激爆,閃電似的疾沖而出,“呼!”右手飛舞,陰陽九合傘銀光怒放,朝著蕭太真當頭罩下!
蕭太真格格笑道︰“好一個薄情寡義的狠心郎。”素手揮揚,碧光一閃。
“當!”
氣浪迸爆,楚易虎口一震,銅傘傘尖竟被天樞劍瞬間斬落。
殺氣撲面,劍光順勢反撩而上,厲電似的朝他咽喉疾刺而來,“吃!”護體真氣應聲破裂。
“小心!”蕭晚晴、晏小仙齊齊失聲驚呼。
楚易大駭,風火輪瞬間反向怒轉,身形凌空翻飛,沖天而起。饒是如此,左肩仍被凌厲劍氣劈出一條深長的口子,直達骨髓,火辣辣地燒疼。
好利的劍!
陰陽九合傘以太古青銅混金制成,堅不可摧,傘尖更是至為堅硬之處,想不到竟被她這般隨手一劍便削去半截。
就連他堅韌無比的護體氣罩,在此劍面前也變得不堪一擊。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這才明白何以北斗七劍能被視為“天下第一神兵”。貪念大熾,精神陡振,恨不得立即將此神器重新奪回,佔為己有。
蕭太真也不追擊,裙裳翻舞,飄然立定,嫣然笑道︰“楚郎,你若想救回心上人的小命,就別再作這樣的傻事啦。乖乖兒地將軒轅五寶交給妾身吧。”
素手一抖,“咻!”劍氣如碧霞長虹,隔空指向晏小仙心口,照得她容顏盡綠。
楚易大凜,揚眉笑道︰“好,算你贏啦,我把軒轅五寶交給你便是。但你若敢傷她一根寒毛,就算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將你碎尸萬段!”
當下氣運丹田,張口將太乙元真鼎、乾坤元鏠���吞斕睪槁 灰煌魯觶 吞 嘔 �� 油劑��σ壞勞性謖菩摹��br />
五件神器絢光交迸,沖天亂舞,將四周的雪嶺冰壁映照得流光溢彩,幻麗多端。
瞧著這天下修真夢寐以求的五大至寶,蕭太真目眩神迷,呼吸窒堵,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她方才格格一笑,將一條綠光細筋拋到楚易腳邊,柔聲道︰“很好。楚郎,你用這‘碧蠶蛇筋’將晴兒牢牢捆住,把這五件神器放到她的手中,然後再將她丟到我這兒來……”
楚易心中一凜,與蕭晚晴對望一眼,冷笑道︰“蕭天仙,你要的不過是軒轅五寶,何必牽扯上她?”
“咦?莫非楚郎喜歡上了這小妮子?兩情相悅,舍生忘死。難怪她肯為了你作出這等不知死活的事兒呢。”
蕭太真睜大了妙目,故作訝然,掩袖吃吃而笑。
楚易兩人臉上莫名地一紅,心中卻是一陣酸甜。
“唉,只可惜這小妮子欺師滅祖,罪不可赦,妾身雖有心成全楚郎,卻也只能徒呼奈何啦。”
蕭太真不等他說話,又嫣然一笑,柔聲道︰“世上難有十全十美之事,楚郎想要哪一個活下來,可真要好好想想呢。”
天樞劍輕輕一送,晏小仙低吟一聲,身子微微一晃,酥胸登時出現了一個血點,殷紅奪目。只要劍氣再進幾分,立即香消玉殞,救無可救。
楚易大駭,喝道︰“住手!”
蕭太真素手一頓,笑吟吟道︰“想好了麼?”笑靨如花,話語溫柔如蜜,但那隱藏著的殺氣卻迫得眾人寒毛乍起。
楚易心亂如麻,目光在二女之間逡巡往復,一時難以決斷。
眼角掃處,見晏小仙咬著唇,板著俏臉,冷冷地看著自己,楚易心中登時一陣劇跳,大為心虛愧疚。
蕭晚晴眼中閃過淡淡的黯然淒楚之色,凝視著他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晚晴和你相識不過數日,卻虧欠你太多。楚郎不計前嫌,這般待我,晚晴已是銘心刻骨,死而無憾啦。晏姑娘對楚郎情深一往,你可不要辜負了她。”
話音未落,翩然朝蕭太真掠去,嬌叱道︰“蕭太真,我和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又與楚郎何干?你要殺我,只管來就是,何必用這等卑劣手段脅迫旁人?”
她雙袖平展,空門盡露,竟是全然送死的架勢。
“慢著!”楚易大驚,右手一探,登時將她凌空抓回。
剎那間思緒飛閃,忽然有了個主意,當下哈哈大笑道︰“蕭天仙,這小妖女三番五次騙我,我原想親手將她凌遲處死,你既要代勞,何樂而不為?”
他手掌飛舞,綠光激爆,一邊用那“綠蠶蛇筋”將蕭晚晴緊緊縛住,一邊在她耳邊傳音入密,說了一遍計劃;然後將那五件神器塞入她的手中,大聲喝道︰“給你,接住了!”
雙臂一展,果真連人帶物,朝著蕭太真疾拋而去。
蕭太真妙目一亮,驚喜無已,正想探手去抓,只見蕭晚晴格格大笑道︰“軒轅六寶,你們誰也別想得到!”
素手一松,竟將那五件神器朝著萬仞冰壑下拋去!
“孽障!”蕭太真驚怒欲爆,什麼也不顧了,綠影一閃,閃電似的朝下沖落。
楚易長笑道︰“看看是你快,還是我的風火輪快!”雙輪紫火怒舞,雷霆電沖,雙手並握,真氣轟然奔卷,形成十余丈長的太乙離火刀,迎風怒斬。
蕭太真御風術天下無雙,竟搶在楚易之前追至,長袖鼓舞,猛地將軒轅五寶盡數卷入。正自狂喜,秋波瞥處,那道碧綠光刀風雷滾滾,業已當頭劈到!
蕭太真心下大驚,疾念法訣,真氣貫集,“叮!”天樞劍光芒爆長,朝著太乙離火刀筆直刺去。
“轟!”
氣浪沖射,光波激爆,碧光氣刀登時被劈為兩半。天樞劍氣如長虹貫日,勢不可擋。
“大哥小心!”晏小仙芳心一沉,失聲大叫,熱淚奪眶而出。
此時此刻,她已經開始相信這**陌生的少年,真是由自己結義大哥脫胎易形所變的了。
除了他之外,世上又有誰甘願拿軒轅五寶來換取她的性命呢?
楚易听她終于認出自己,心中悲喜交織,精神大振,哈哈大笑道︰“蕭天仙,這里碧水丹山,冰川雪蓮,風景佳絕天下,不如我們就在這里同長眠吧!”
風火輪變向飛轉,人如螺旋怒舞,繞著天樞劍飛旋疾轉,直沖而下。
碧光熾烈,太乙離火刀順勢分化兩股,猶如兩條青龍咆哮交纏,剎那間已沖到蕭太真眼前。
這一下電光石火,雷霆萬鈞,蕭太真避無可避,即便能反撩神劍,將他一劈為二,自己也必定被這離火雙刀打得魂飛魄散。
她剛剛奪到夢縈魂牽的軒轅五寶,又怎甘心與這小子同歸于盡?唯一的法子,就是畢集周身真氣,生生接下這螺旋氣刀……
“ 隆!”
兩人身影互疊,四掌相交,氣浪團團迸炸,眩光四射,如萬千碧蛇飛竄亂舞。
雪山染碧,山搖地動,冰壁倏地裂開無數長縫。
狂風鼓舞,“轟隆隆”一陣巨響,碎石崩雪滾滾沖落,震耳欲聾。
楚易呼吸一窒,氣血翻涌,掌心對抵處,蕭太真的陰寒真氣滔滔沖來。周身頓時寒冷徹骨,仿佛被萬重冰山當頭壓住,又象是置身于萬頃冰洋之下,稍有不慎,就立即被擠壓成肉泥骨末。
三十丈外的半山雪地上,晏小仙二女屏息凝神,緊張地觀望著,眼看著一塊塊巨石擦著楚易暴雨似的沖落,驚叫聲此起彼伏。
但楚易此時卻渾然不覺,耳邊盡是“ ”氣浪悶響與岩石碎裂聲。
兩人四掌緊緊相貼,當空飛旋,越轉越快,人影漸漸看不著了,四周形成一個巨大的螺旋光罩,將沖撞而來的落石、斷岩紛紛反彈震飛。
相持片刻,楚易心中越來越是驚駭,始知這妖女的真氣竟是如此強沛,絲毫不在自己之下。
幾個時辰前,他與蕭太真念力相斗時,曾仗著軒轅諸寶之助,大佔上風,因此形成錯覺,以為此姝修為大不及己。
為了避開天樞劍之鋒銳,楚易不惜故意使出兩敗俱傷的拼命絕招,逼迫她與自己直接對決,務求一舉擊破。不想弄巧成拙,反而陷入極為艱苦的拉鋸戰中。
此刻兩人經脈相連,真氣對峙,已成騎虎之勢,不分生死絕難停止。
如果某人半途退出,即便僥幸不被對方擊斃,也必定被震斷渾身經脈,從此成為廢人。
蕭太真突然格格嬌笑,媚眼如絲,艷光四射,“僕僕”輕響,翠裳綠裙炸散為萬千絲縷,那瑩白曼妙的豐腴**暴露無余。
楚易腦中“嗡”地一聲,異香貫腦,熱血上沖,一顆心 狂跳。
咫尺之距,佳人肌膚晶瑩勝雪,吹彈欲破。**高聳,雞頭軟肉巍巍顫動,嫣紅欲滴。楚腰縴細,**交疊,妙處若隱若現……合著那妖媚冶蕩的笑靨、勾魂攝魄的眼波,更讓人心猿意馬,神魂飄蕩。
蕭太真妙目直勾勾地凝視著他,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你記不記得兩百年前,我們也是這般四掌相抵,裸身互對。只不過那時妾身是為了救你性命,想不到今日卻成了生死冤家。唉,老天爺的心思可真難預料。”
楚易心中一顫,眼前驀地閃過某個熟稔的情景︰山洞外大雪紛飛,兀鷲盤旋,洞內篝火熊熊,他正和一個嬌媚俏麗的**女子面對面地股腿交纏,手掌相抵,那雙眼波溫柔如春水,帶著盈盈笑意,直欲將他融化……
蕭太真柔聲道︰“對啦。楚郎,當時你就是這般看著我,你的腿緊緊地貼著我的腿,熱得就象一團火,燙得我的心里一陣陣地發軟……”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口干舌燥,卻听她幽幽地嘆了口氣,道︰“唉,那時我不過十九歲,在你之前,從沒和任何一個男子有過肌膚之親,一年到頭都躲在這阿尼瑪卿山的雪洞里閉關修煉,心里只想著如何復興神門,光耀先祖……對啦,楚郎,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這‘阿尼瑪卿山’是什麼意思麼?”
那雙妙目溫柔似水,仿佛要將他吞溺其中。楚易意亂情迷,下意識地隨口答道︰“記得,在藏語中的意思是‘偉大的先祖’……”
蕭太真嫣然一笑,似乎頗為歡喜︰“總算你還記得。但我卻始終沒告訴你,這座山脈,原是我先祖蚩尤大帝的脊骨化成的,幾千年來,我的歷代祖先都以這里為大本營,苦修磨練,矢志復興……”
話音未落,卻听蕭晚晴焦急地大聲叫道︰“楚郎,靜心凝神,別看她的眼楮,別听她說話,更別順著她的話題交談!”
楚易一凜,冷汗涔涔,陡然清醒過來,又驚又怒,暗呼慚愧,險些又中了這老妖婆的狡計!
眼下“胎化易形”最後一劫將至未至,正是識海最容易波動變化之時。倘若被她一步步地誘激起楚狂歌的神識,自己必定神智錯亂,發狂而死。
即便自己能勉強守住本識,但意念搖動之下,也難保不讓她乘虛攻入,魂飛湮滅。
總而言之,如果不在劫期到來之前將她徹底擊倒,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當下楚易再不遲疑,閉上眼楮,意守丹田,將她的魅影魔音強行從腦中驅逐出去,同時奮起周身真氣,全力朝她洶洶猛攻。
蕭太真微微一震,陰寒真氣如大潮奔涌,與他對峙不下;口中卻依舊柔聲道︰“楚郎,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第一次相遇?我這一生一世只怕是永遠也不能忘記啦。那天是臘月二十,是我修煉‘玉女天仙**’的最後一天,原以為只要過了子時,就可以大功告成,修成‘天仙童丹’了……只可惜,只可惜我偏偏遇見了你。”
蕭太真嘆了口氣,聲音飄渺,變得更加沙啞柔媚起來。
“那天傍晚,天上飄起了鵝毛大雪,山洞里陰冷得出奇。我赤著身子,盤腿坐在‘兩儀歸真鼎’里,听著寒風在山峰里回蕩著,就象有萬千頭野獸一齊怒吼,不知為什麼突然有些心煩意亂,再也修煉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洞外突然掠入了一條人影,大聲叫道︰‘**,快給我滾出來!’我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白盔素甲的少年軍官提著長刀,昂身站在洞口,滿臉驕傲憤激的神情。渾身上下到處是傷口,鮮血已經凝結了,臉上一條長長的刀疤,但看起來非但沒有破相,反而顯得那般英姿勃勃,狂野不羈……”
那沙啞妖媚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哀怨與淒傷,春風似的拂過耳稍,絲絲縷縷地鑽入楚易的心里。
“楚郎,那就是你,那就是你我初次的相遇。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就在那一刻,我便莫名地喜歡上了你。我這一生的磨折與苦楚,也是在那一刻便已注定了……”
楚易模模糊糊地听到這些話,心旌一陣搖蕩,眼前晃過些水波似的幻影,但立即又凝神聚意,屏除雜念。
蕭太真柔聲道︰“你瞧見洞中除了幾具干枯的童男童女的尸體,就只有我,臉色頓時變得和緩了,說︰‘姑娘不要怕,我是西唐安西都護府將軍楚狂歌。是來這里誅殺**,解救你出去的。’嘿嘿,你又哪里知道所謂的‘**’,竟然就是我這嬌嬌怯怯的弱女子?”
“修煉第九重‘天仙玉女**’時,必須借助陰陽鼎器吸收九名童男、九名童女的元陽、元陰,否則必定走火入魔,真元迸爆而死。所以那些天里,我在山下附近的村莊里擄掠了十八名童子……”
楚易心中一凜,突然想到蕭晚晴修煉的也是這妖法邪術,如此說來,倒該幸虧自己今夜破了她的處子之身,免得她日後也作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心緒一起,念力登時渙散,只听蕭太真嘆道︰“恰好那年西唐大軍攻打吐蕃,佔領了吐谷渾、格爾木等地。你听說當地有不少童子失蹤,就帶了幾名部下深入雪山,尋找下落。”
“唉,這個山洞隱秘之極,從未有人發現過,偏偏卻被你找著了……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早就注定了你我的相遇?”
“你脫下自己的衣服,若無其事地披在我的身上,從始至終,竟沒有多看一眼。我心里突然好生屈辱、生氣,難道在你的眼中,我的美貌、我的身體竟這麼沒有魅力麼?”
她頓了頓,嘴角漾開一絲淒楚的笑容,淡淡道︰“楚郎,修煉了那麼久的天仙**,竟是你,讓我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挫敗感。如果連一個小小的西唐將官都不能魅惑,我又怎能顛倒眾生,征服天下?”
“那一刻,我暗自發誓,不用任何媚惑之術,定要讓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心想,只要你一旦對我動了心,我立時就將你殺了,碎尸萬段……”
楚易心中一顫,寒意森然,又听她柔聲道︰“你問我是哪里人氏,要將我送回到父母身邊。于是我捏造了一個極為悲慘的故事,說我原是西唐河州的官宦之女,吐蕃攻陷河州,屠戮了我全家,將我擄到了吐谷渾,正好遇見了‘**’,于是又被他劫到了這山洞之中。但‘**’還來不及對我淫辱,就來了幾個仇家,逼得他離開了此地……”
“你信以為真,頗為同情。我流著淚說我已經沒有親人啦,公子救我一命,我願以身相許,哪怕只作你的奴婢,為你鋪床疊被也心甘情願。豈料你听了之後,只是搖頭苦笑,說你戎馬漂泊,也不知明日生死,不願拖累別人……”
“我生平見過的男人也不知有多少,卻從沒有一個如此不貪戀美色。難道我在你眼中竟真是如此不值一提?我心里又是惱恨又是賭氣,于是故意一頭撞向石壁,你大驚失色,將我拉住。我哭著說我的身體已經讓你看過了,你若不肯要我,我只有一死以全貞潔。你這才勉強答應。”
“那時夜色已深,大雪紛飛,山勢又極為陡峭,你怕摔傷了我,不敢背著我連夜下山,就在山洞里避了一夜風雪。不想翌日風雪更猛,竟遇上了百年一遇的暴風雪,我們在山洞里一住就是六日。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一個男子同居一處。”
“大雪封山,天寒地凍,你在洞外捕殺了幾只蒼鷹、兀鷲,燒了一鼎的肉羹,將羽毛制成了翎衣,給我穿上,自己卻依舊穿著薄薄的單衣。我們圍著篝火取暖,你和我說起許多軍旅趣事,也說起了自己的身世……”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你竟是西唐當朝宰相楚朝禹之子。我心里好生詫異,楚尚書權傾天下,皇帝又素來喜歡世家子弟,為何堂堂宰相獨子不去參加科考,登堂入殿,卻甘心投身行伍,到這荒涼險惡的西域蠻邦,過刀頭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楚郎,這些疑惑後來我曾經問過你好多次,但你卻始終不肯告訴我……”
楚易迷迷糊糊中駭然忖道︰“原來楚天帝竟是當年宰相之子!不知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會一步步地淪入魔道,成為魔門五帝之一呢?”
一念及此,思緒大亂,腦海中又閃過許多極為熟悉的畫面,如狂潮激涌,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蕭太真“天仙攝魂魔音**”冠絕天下,道魔各宗攝魂術無有出其右者。
楚易的胎化易形尚未大功告成,雖然念力、真氣已極為強沛,但經驗、定力卻仍相差甚遠。
尤其眼下兩人經脈相通,心念感應,少有不慎,便會被這妖女長驅直入,完全控制。
此時,在她綿綿不斷的蠱惑挑引下,楚易念力防線已經漸漸松懈,原已深埋融入識海深處的楚狂歌神識又如春草破土,紛搖蔓延。
晏小仙、蕭晚晴在一旁瞧得心急如焚,不斷地呼叫提醒,奈何楚易渾然不覺。
二女一個被封住經脈,一個被“碧蠶蛇筋”緊緊捆縛,掙脫不開,只有眼睜睜地干著急了。
蕭太真嘴角露出一絲淡不可察的笑意,柔聲道︰“楚郎,那六天六夜里,我們就這麼與世隔絕地住在山洞中,仿佛全天下就只剩下了我們兩人。我想不到你外表那般狂野不羈,內心卻是個溫文君子。雖是孤男寡女,雖然我已明言以身相許,你卻依舊守之以禮,始終沒有半分半毫的輕薄。就連夜里和衣而睡時,也和我保持了三丈的距離……”
“但你越是如此,我的好勝心便越是強烈,想盡了法子要虜獲你的心。我故意在你面前更換衣服,給你唱歌,為你跳舞,看著你看我的目光漸漸熾熱,心中說不出的得意喜悅……唉,卻不知從那時開始,我已經是作繭自縛,再也不能從情絲里掙脫啦。”
“到了第六天夜里,積存的木炭都已用光了,洞里越發陰寒徹骨。你怕我受寒,終于主動將我緊緊抱著,睡在一起。當你將我攬入你溫暖寬厚的懷里,我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幾乎暈厥。楚郎,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放松所有的警戒,將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一個男子……”
“夜深了,看著洞外大雪紛飛,听著你均勻的心跳、悠長的呼吸,我的心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寧喜樂。那一刻,我突然發覺自己從前的生活竟是那般的孤單寂寞了無生趣……”
“我抬起身,痴痴地凝視著你,黑暗中,你睡熟的模樣就象一個無邪的孩子,俊得讓人心疼。我忍不住低下頭,鬼使神差地吻你的唇,只一剎那,周身仿佛被雷電劈中,淚水莫名地涌出,那是一種怎樣甜蜜、痛楚而幸福的悸動呵……”
她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帶著一種莫以名狀的淒楚與悲傷,柔聲道︰“楚郎,就在那一刻,就在你睡著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你。從那以後的兩百年里,你就一直住在我的心底,再也不能更移。”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意念紛亂,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蕭太真停了片刻,才低聲悠然道︰“第七天早上,風雪終于停了。你小心翼翼地背著我下了山,原想將我寄住在百姓家里,但我卻不答應。你無可奈何,只好將我喬化成軍士,冒險帶入了軍營,住在你的營帳里。”
“誰知就在那天夜里,吐蕃大軍發動了突襲。八萬鐵騎潮水一樣地涌來,將十里大營沖殺得七零八落……”
“到處是大火,到處是人影,箭石暴雨般的漫天飛舞。你緊緊地抱著我,騎著大宛汗血寶馬向東突圍,一路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我*在你懷里,看著你縱聲狂嘯,神威凜凜,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歡喜,想不到你一個西唐將官所學竟如此龐雜,道魔各宗的諸多武功、法術都會只鱗片爪……”
“但更讓我駭異的,是你眼中燃燒的冷酷、悲傷而痛苦的火焰,以及那一往無前、視死如歸的狂野氣魄。正是那舍生忘死的攝人氣勢讓你變得勇不可當。”
“那時我的心里突然有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你是不是會選擇血戰至死?你拋棄榮華富貴,戍守邊疆,是不是為了馬革裹尸,戰死沙場?你深入雪山,冒死尋找所謂的‘**’,莫非也是一種近乎自殺的冒險?”
“那一刻,我突然變得說不出的好奇︰你為什麼一心尋死?在你狂野不羈的外表下,究竟隱藏著什麼心事,隱藏著怎樣驚濤駭浪的過往?呵,楚郎,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听到最後一句,楚易腦中轟然一響,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眾多似曾相識的場景,越來越清晰,耳畔響起無數的呢喃、低語、笑聲、哭泣……攪得他氣血翻涌,幾欲發狂。
蕭太真低聲道︰“那夜吐蕃大軍之中,有不少密宗法師。就在我們即將沖出重圍時,恰好遇見了火蓮法師智童。他的‘帝釋天杵’在‘佛門十大神兵’中名列第二,威力驚神泣鬼,那時的我尚無法抵擋,何況是你?”
“‘帝釋天杵’雷霆似的擊入前方草地,頓時就炸出一個百丈方圓的深坑,我們連人帶馬摔倒在地,四周火海熊熊,你被流火洞穿了七處……”
“我再也顧不得許多了,反身抱住你,沖天飛逃。那時我年紀雖輕,御風術卻已極為出眾,很快便擺脫了追兵,逃回了‘阿尼瑪卿山’。”
“你問我究竟是誰?為什麼有這麼高強的本領?為什麼要騙你?我只好將錯就錯,說我確是河州的官宦之女,自幼被昆侖修真收納為徒,此次到積石山誅滅**,卻反而失手被擒……你又信以為真,勸我不必管你,快快離開此地。”
“在這山洞里,瞧著你周身灼傷,奄奄一息,我心中痛如刀絞,忍不住哭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流了那麼多的眼淚,為了你。楚郎,在我這一生里,有多少個‘第一次’都是因為你呵!可你卻毫不在意……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麼呢?”
蕭太真眼圈微微一紅,怔怔地凝視著楚易,嘴角勾起淒然的微笑,柔聲道︰“看著我哭,你卻滿不在乎地笑著,似乎對你而言,死就是一種解脫。你摸著我的臉頰,斷斷續續地說︰‘好姑娘,別哭啦,我給你唱一支曲子吧。’”
“楚郎,楚郎,那首曲子的旋律我從此不能忘記,兩百多年,日日夜夜,就象一直都回蕩在我的耳邊心底……”
她的聲音漸漸黯啞,頓了片刻,突然低聲哼唱起來︰“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柳絮。萬水千山又一年,檐前歸燕,知否,伊人消息?人道離恨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偏又逢、梅子黃時雨,怎奈得,這次第!只恨此身非游魚,一江春水,綿綿流向東海去。”
歌聲如泣似訴,柔情脈脈,說不出的纏綿哀怨。
楚易只听了一句,便覺得當胸被重錘猛擊,氣血奔涌,腦中瞬間亂作一團,直欲爆炸開來。
剎那間,腦海里倏地出現一張清麗絕倫的容顏,春波流盼,巧笑嫣然,素指間拈了枝雪蓮花。不是蕭太真,不是蕭晚晴,也不是晏小仙……
但為何竟是如此熟悉?為何讓他如此牽腸掛肚,夢縈魂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7:02
第二十八章 從前以後
這時雪崩漸止,山壑中隆隆回聲猶自不絕。冰屑、雪沫漫天紛揚地卷舞著,擦著楚易、蕭太真二人的碧光氣罩飛過。
兩人凝空盤坐,手掌對抵,兀自赤條條地團團飛轉,那淒婉溫柔的歌聲裊裊回旋。
楚易臉上、脖子已結了一層淡白色的冰霜,雙臂更宛如冰柱,寒氣絲絲蒸騰,雙眼怔怔地瞪視著蕭太真,神色古怪,似悲似喜,若狂若怒,似乎看到了什麼驚異奇怪之事。
晏小仙二女見狀,知道他識海中的楚狂歌神識已然開始復甦,又驚又怕,不住地齊聲大叫,眼見他殊無反應,心底更是森然駭懼。
蕭太真嘴角凝笑,低聲道︰“楚郎,你想起來了麼?在這山洞里,你斷斷續續地給我唱著那支歌,曾讓我哭得那麼傷心。那一刻,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救回你的性命。于是,我就象今日這樣,和你裸身相對,用‘天仙同體**’吸出你體內的炎火……”
楚易迷迷糊糊中听到此言,心中頓時一凜,這和他先前吸出蕭晚晴體內的冰寒劍氣異曲同工,都是傷己救人。但“帝釋天杵”威力尚在“南斗”之上,蕭太真修的又是陰寒真氣,水火不相容,造成的重創遠比他此前為甚。
想不到這心毒手辣的第一妖女當年竟對“他”情深若此!一時間驀地心如針扎,酸疼刺骨。
蕭太真淒然道︰“炎火透過你的手掌,沖入我的經脈,火燒火燎地灼痛。但那每一分的痛楚煎熬,都帶我痙攣的快意,因為那是為了你而承受的痛苦呵!楚郎,你可知只要能和你合二為一,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甘之若飴。但是這些痛苦,又怎及得上你日後帶給我的萬一?”
“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听見你含糊地叫著‘雪蓮花’,突然想起天山的雪蓮能夠醫治灼傷,于是連夜趕往天山。那時天山還是神門‘天一宮’的地盤,為了采得雪蓮,我殺了十七名天一弟子,從此和她們結下了深怨……”
“回到這里,我將雪蓮花磨成藥漿,含在口里,喂你服下。又將花泥敷在你的傷口上。如此反反復復,過了三天三夜,你終于醒了。我歡喜之下竟忍不住又哭了起來,淚水滴入你的嘴里,你笑著說好酸好甜,不知是修了幾世的福,才能嘗到仙女降的甘露。听到你的調笑,我苦苦修築的堤壩忽然崩決了,哭著抱住你,多麼想三生三世永遠和你在一起……”
“之後的五天,我們依舊在山洞里養傷。渴了,就喝飄飛的雪花;餓了,就吃采來的仙果;困了,就相擁著睡在一起;醒了,就听你說天南地北的事兒……”
“楚郎,你可知就在那五天里,我對你情根深種,從此再也不能自拔。當我睡著時,夢里全是你;醒來時,又等不及看見你。想到你時,會突然無緣無故地發笑;看見你時,心里充盈著喜悅甜蜜……”
“呵,楚郎,那曾是多麼幸福快樂的時光。那時我多麼傻呵,甚至在想,如果人生能永遠這般快樂,彼此間兩心相許,永不背叛,哪怕只有區區百年、不能長生不死,又有何妨?”
“第五天夜里,你的傷完全好了。我將剩下的雪蓮種植在峭壁上,暗自期待著來年開滿山崖。你站在冰崖上,看著雪蓮花在風里搖曳,听著我用玉笙吹奏著那首你唱給我听的曲子,臉色突然一點點地變了,眼里眉梢都是痛苦而落寞的神情……楚郎,那一刻你究竟在想著什麼?”
听到這里,楚易意動神搖,頭痛欲裂,忍不住縱聲狂吼。
蕭晚晴二女駭然驚叫,晏小仙顫聲怒道︰“老妖婆,你若敢傷了我大哥,我……我……就算沖斷經脈,也要和你拼了……”氣急攻心,忍不住流下淚來。
蕭太真听若罔聞,妙目中淚光瀅瀅,低聲道︰“突然之間,你說你明天就要走了,說你前途茫茫,生死難料,說你桀驁不遜,任性自我,不願給任何人羈絆。你說我善良溫柔,是天下少有的好姑娘,應該找一個更好、更匹配的人……呵,楚郎,你可知那一刻我有多麼傷心?”
“我握著玉笙的手一直在發抖,什麼聲音也吹不出來,心仿佛被寒風凝成了冰塊。霎時間,自尊和驕傲壓倒了痛楚與悲傷,我強忍住淚水,裝作毫不在意,笑著說我明天也要回昆侖啦,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兩相扯平,誰也不欠誰了。今後還能不能相見,就听天由命吧。”
“你看我滿不在乎,頓時松了口氣,笑著說明年此時,如果你還活著,你會回到這里來看漫山的雪蓮,問我那時會不會在這里等你?楚郎,楚郎!你知不知道就為了你這句話,每年的臘月我都會在這里等你,一等就是兩百年呵!”
“那天夜里,我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半夜里,月光穿過山洞,斜斜地照在你的臉上,一半那麼雪亮清晰,另外一半卻是模糊的陰影。究竟哪一半才是真實的你?”
“我痴痴地看著你,心里多麼害怕,害怕你一離開阿尼瑪卿山,就會將我忘得一干二淨。好幾次,我抬起手,想要將你一掌殺了,因為這樣就可以永遠地擁有你……”
“但想到從今往後再也見不著你的笑容,听不到你的聲音,淚水就不停地涌出,心疼得無法呼吸。呵,楚郎,如果沒有了你,這個世界對我還有什麼意義?”
“為什麼我學了那麼多的神門法術,可以移山填海,御鬼駕獸,卻沒有一種能佔領愛人的心?突然,我想起去年在南疆盜采的紅豆,想起那個南疆女子曾經說過,只要有情人各吞半枚這種相思果,彼此間就算相隔年年歲歲、萬水千山,也永志不忘……”
“我的心突突地大跳起來,取出紅豆,剖為兩半,一半自己吞下,一半種入你的身體,心底充滿了忐忑的希望與期待。楚郎,楚郎,那時我多麼傻,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你永遠記得我,卻忘了那南疆女子說過,如果單戀的人吞了這奇果,就會百毒齊發,痛不欲生……”
楚易腦中狂亂已極,冰寒真氣已經侵入他奇經八脈,上半身霜雪凝結,凍得牙關格格亂撞,但目光卻熾熱狂野,仿佛燃燒著兩團烈火。
蕭太真長睫輕顫,淚珠倏然滑落,顫聲道︰“第二天早上,你果真走了,我一個人坐在山洞,形影孤單,寒風滿袖,突然覺得這山洞竟是如此的空蕩。天藍如海,陽光燦爛,雪蓮花在風里散發著醉人的清香……但這一切在我眼里卻是如此的單調無味。”
“我的心里突然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腸子仿佛全部絞扭到了一起,疼得恨不能立即死去。楚郎,楚郎!在你離開的第一個早晨,我就開始不可遏止地思念你。那一刻我才知道,什麼是相思的滋味,不是甜蜜,不是酸澀,而是銘心刻骨、生不如死……”
“我對自己說,忘記他吧,你是蚩尤的子孫,你要擔負起復興神門,光耀先祖的大業……但所有的說辭、道理都顯得這麼蒼白無力。你走了,但你卻無處不在。在我指間,似乎還殘留著你的余溫,在我的耳畔,仿佛還回蕩著你的笑語,半夜醒來,習慣性地朝左側*去,但觸著的卻是堅硬冰冷的石壁……楚郎,之後的整整一年里,我就這麼夜以繼日地想你,想得徹骨錐心,失魂落魄。”
“我越來越瘦,性子變得越來越怪,殺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但卻絲毫靜不下心來修煉‘玉女天仙訣’。因為閉上眼,眼前晃動的全是你的人影,好幾次差點為此而走火入魔。呵,楚郎,沒有了你,那一年我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二年開春,雪蓮花又開了,我一步也不敢離開,覺也不敢睡,就這麼日日夜夜地守在洞邊等你,心里說不出的緊張、喜悅、害怕、慌亂,想著如果你來了,我該和你說些什麼呢?好象有太多的話想和你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但我等了七天七夜,卻始終沒有等到你。”
“眼看著雪蓮花漸漸開謝了,我的心仿佛也隨著花一齊枯萎。那天夜里,我淚流滿面地坐在雪地中,哭著吹了一夜的玉笙,‘萬水千山又一年,檐前歸燕,知否,伊人消息?’楚郎,楚郎,你究竟在哪里?”
她的聲音哽咽而淒切,娓娓道來,帶著難以形容的魔魅之力。就連晏小仙、蕭晚晴听到後來,心里竟也越覺悲楚,叫罵聲越來越小。
楚易雪人似的盤坐半空,只有膝蓋以下尚能活動,冰寒徹骨,腦中狂亂得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一齊吶喊、狂笑。
恍惚中听見蕭太真說道︰“黎明時候,我下定了決心去找你。如果再讓我在山上等一年,我真會發瘋啦。我懷揣著一枝雪蓮花,下了山,到處打探你的消息,才知道這一年里,你帶著西唐大軍連破吐蕃,奪回了疏勒、于闐等地,立下了 赫戰功,但在且末城一戰中,被吐蕃法師用妖法重傷,送回長安治療。”
“听到這些,我的心里忽然變得快樂起來︰原來你是受了傷才不能來的,而不是故意爽約。我日夜兼程趕到了長安,那時正是正月十五元宵節,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我無心流連,只想著早些見到你,悄悄地潛入了楚府。但你的房間里空無一人,我坐在床上,手里端持著雪蓮,忐忑不安地等你。”
“過了子時,你終于回來了。听著家丁呼喝,馬蹄清脆,看著燈光在窗外搖曳,人影晃動,我怕被人發覺,急忙側身躲在屏風後面。終于,你喝得酩酊大醉,在兩個丫鬟的扶持下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口中還笑嘻嘻地念著一首詩。相隔一年,再次看見你,我恍然如在夢里,眼淚卻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等丫鬟服侍你更衣上床、離開之後,我才悄悄地走了出來。昏暗的燈光下,我端詳著你的臉,心象要蹦出來了,耳根燙得象火燒,鼓足勇氣搖著你的肩膀,低聲叫你。”
“過了片刻,你微微一顫,睜開了眼楮,目光迷離地盯了我半晌,突然失聲大叫︰‘雪蓮花,你終于來啦!’起身抱住我,又哭又笑。我張皇失措,悲喜交加,淚水漣漣而下,想不到原來你竟也在一直等著我!這一年的苦痛折磨,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了。”
“你抱著我,那麼緊,仿佛要將我勒入你的體內,合二為一。听著你喃喃不休地叫我‘雪蓮花’,狂野地親吻我的唇,我的脖子,我的身體一下癱軟了,仿佛有一團熱火在體內燃燒,又象是踩在霧里雲端,輕飄飄不知所往。”
蕭太真雙靨嫣紅,眼波朦朧飄忽,似乎也已沉浸入回憶之中,聲音低啞嬌媚,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不知不覺中,你剝落了我所有的衣服,翻身壓到我的身上,我突然清醒過來,驚慌失措,掙扎著將你推開。楚郎,我修煉了十九年的‘玉女天仙**’,雖然借助神器攫取了不少童子元陽,卻始終是處子之身,何曾試過**?少有把持不定,就前功盡棄啦。”
“但你不顧我的掙扎,將我緊緊抱住,貼著我的耳朵斬釘截鐵地說,你這次絕不會放我走了,就算死後千刀萬剮、火海油鍋,也要讓我今生今世作你的女人。听到這句話,我淚水滂沱,周身綿軟,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氣力……”
“楚郎,楚郎,我多麼想作你的女人呵,多麼想和你合二為一,永不分離。什麼長生不老,什麼復興大業,在那一刻,都遠遠比不上你,比不上你滾燙而真實的身體,比不上你溫柔而蠻橫的甜言蜜語……”
“燈火搖曳,我們的身影在牆上分分合合,我忘了所有的一切,疼痛、歡愉、喜悅……交纏在一起,讓我幸福得哭泣。楚郎,楚郎,我多麼喜歡你呵,喜歡得都不知該怎麼對你了!當你緊緊地抱著我,在我身體內爆發,我多麼想就這麼和你一齊炸成碎片啊,一起生,一起死,一起在六道里輪回,不管是地獄還是仙界,只要有你。”
蕭太真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涌出,淒然笑道︰“楚郎,那一夜我交給你的不僅僅是我的身體,還有生生世世的承諾,和一顆只為你跳動的溫柔而脆弱的心,但你,為何棄如蔽履?”
“我整夜舍不得睡,依偎在你懷里,看著你睡熟的微笑的臉,听著你的心跳呼吸,心里是那麼地幸福甜蜜。在你耳邊,我低聲地自言自語,說著這一年對你的思念,說著我對你銘心刻骨的歡喜。那些沒羞沒恥的話,從前我想一想都會臉紅,但為什麼對著你竟會滔滔不絕?楚郎,如果讓你听見了,是不是會更加輕賤我,瞧我不起呢?”
“天亮了,你睜開眼楮,看見我的笑臉,你的微笑突然凍結了,眼楮里滿是驚駭震愕,半天才失聲叫道︰‘是你!雪蓮花呢?’我那時太過歡喜,竟瞧不出你的異樣,笑吟吟地從床邊拾起那枝雪蓮花,遞給你。你的表情好生古怪,象是笑,又象是在哭,半晌才喃喃地說︰‘是你,原來……昨晚是你。’”
“你看著床上的落紅,看著我脖子上、胸脯上的吻痕,什麼也說不出,忽然,你緊緊地抱住我,你的熱淚流過我的脖子,燙得我渾身發軟。那時我多麼傻,竟然以為那是你為我流的眼淚。”
“當你凝視著我,鄭重其事地說你要娶我,我腦中轟然一響,腦中一片空白,我幾乎不敢相信這種幸福居然可以屬于我。如果……如果我那一刻突然死了,該有多好呵。”
“之後的一個月,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你帶著我見過了你的父母,正式提起了婚事。不知為何,你對你的父親極為冷淡輕慢,但他卻對你百依百順,見了我格外歡喜。否則,以當時天下‘重世家、輕寒門’的風氣,象我這樣無父無母、無權無勢的鄉野村女,又怎麼能準許嫁入尚書府?”
“楚尚書之子即將迎娶吐蕃村女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長安。朝中與你父親結怨的人眾多,于是誹謗四起,說我是吐蕃奸細,楚尚書娶吐蕃兒媳,就是里通敵邦,圖謀造反。但皇帝對你父子恩寵正深,毫不理會,還特意送來了賀禮。”
“婚禮前夕下起了綿綿細雨,春寒料峭,我坐在房里,丫鬟給我梳著發髻,想著明天就要嫁給你了,心里好生歡喜。”
“但突然之間,奇變發生了。門外馬嘶人吼,數千金吾衛將楚府團團包圍,王太監帶著幾個將軍和數百名道、佛高手沖了進來,叱責你父親是魔門妖人,勾結妖魔奸黨,私通蠻邦,意欲作亂。”
“王太監宣完旨,官兵一涌而入,要捉拿你父親。楚府頓時亂作一團,你父親哈哈大笑,突然使出了一記‘太乙離火刀’,將王太監和兩個將軍燒成干炭,帶著你我朝外飛逃……”
听到此處,楚易氣血翻涌,耳邊突然響起雷鳴般的吶喊、號叫、驚呼,夾雜著刀兵脆響,以及劈啪的火聲……
眼花繚亂,恍惚中似乎看見火光沖天,人潮洶涌,在府宅花園之間奔竄。蒙蒙細雨之中、對面亭閣飛檐之上,俏生生地站著一個人影,白衣勝雪,容顏似畫,一雙秋波似悲似喜,僧帽念珠,竟是一個女尼……
楚易“啊”地一聲,如五雷轟頂,天旋地轉,眾多“往事”潮水似的涌入心頭,脫口叫道︰“雪蓮花!”
蕭太真格格尖聲大笑,森然道︰“不錯!楚郎,你總算想起來了麼?就在楚府南端的文華閣上,我們遇見了南海慈航劍齋的幾個女尼,你當時就象被雷電當頭劈中,失魂落魄,呆呆地看著其中一個尼姑,大叫道︰‘雪蓮花!雪蓮花!你終于來啦!’”
她眉尖一揚,眼波中充滿了怨毒、怒恨,咬牙微笑道︰“楚郎,到了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你的‘雪蓮花’不是天山雪蓮,不是我,而是這個女尼的名字,一年前你重傷昏迷時不住喊著的竟是她的名字!”
“原來……原來那夜你等的不是我,而是那個賤人!當你抱著我,吻著我,和我歡好纏綿的時候,心里想著的竟然是那個賤人呵!楚郎,楚郎,你為什麼要這麼待我?”
楚易听得頭痛欲裂,只是不斷地喃喃道︰“雪蓮花!雪蓮花!”
蕭晚晴驚怒交集,驀地咬破舌尖,奮力施展“天音**”,叫道︰“楚郎,你別听她胡說!你是楚易,可不是楚狂歌!”聲音清脆明晰,傳入楚易耳中。
楚易心底登時一凜,迷狂少減︰“糟啦!再這麼下去,不消片刻,我就會神識錯亂,發狂而死!”想要屏除雜念,全力反擊,奈何此刻周身已被蕭太真冰寒真氣封鎮,絲毫動彈不得。
蕭太真**劇烈起伏,冷冷道︰“寒風呼嘯,雨越下越大,澆在身上透心冰涼。看著你魂不守舍地叫著那賤人的名字,看著她看你的古怪的眼神,我渾身顫抖,心痛如絞,就象夢魘里跌入無盡的深淵,想要大聲吶喊,即刻醒來,卻半點也發不出聲。”
“那賤人搖頭道︰‘楚公子,我是出家人,法號拈花,再不是雪蓮花了。從前之事我都已忘了,你也休再提起……’”
晏小仙、蕭晚晴心頭大震,齊齊驚呼失聲。
拈花大師是當今南海慈航劍齋的掌門,若以道家修境而論,已是“散仙”級人物。人稱“南海神尼”,聲名之著,絲毫不在大悲方丈、法相大師等佛門翹楚之下。想不到如此人物,年輕時竟和楚狂歌也有如此深的淵源。
蕭太真道︰“另外幾個賊尼也一齊叫道︰‘正邪不兩立,拈花師妹這次來此,是為了剿滅魔門妖人楚朝禹的,你若有心向善,就當大義滅親,棄暗投明……’你听若不聞,只是朝那賤人大聲說道︰‘我不信!你若當真忘了,為何還戴著我送你的念珠?’”
“話沒說完,那賤人已摘下念珠,隔空拋了過來,淡淡道︰‘萬象皆空,念無可念。有珠亦空,無珠亦空。楚公子又何必執著于皮毛表象?’你接住念珠,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身子一晃,想要縱聲大笑,卻突然噴出了一大口鮮血,筆直地朝下方栽去……”
“楚郎,那一刻我多麼恨你,恨不能將你碎尸萬段,生啖活吃,看著你傷心欲絕的樣子,原該幸災樂禍才是,但為什麼我卻如此心疼?我不顧一切地抄身抱住你,淚水洶洶,心想,倘若要死,就和你一起死在這里吧。沒有了你,長生不死又有什麼意義?”
“混亂中,你父親也不知施展了什麼法術,帶著我們殺出了重圍,逃往吐蕃。原來他竟真是神門‘太乙刀帝’,竟果真和吐蕃暗中勾結……但吐蕃贊普見他已經暴露,再無利用價值,不但不收容我們,反而設下陷阱,假意在邏些城設宴接風,暗中派遣密宗十大高手偷襲圍攻。”
“一場血戰之後,你父親身負重傷,帶著我們逃入昆侖。在那冰洞里,他氣息奄奄地從懷中取出太乙元真鼎,對我說︰‘蕭姑娘,我知道你是誰,知道你在找些什麼。嘿嘿,我很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兒媳,這樣就可以和這小子一起振興神門,作神帝、天後了。只可惜我是看不見這一天啦……’”
楚易一震,這麼說來“他”的父親早就知道神門一切、知道蕭太真的淵源身份了!但為何卻不告訴“他”?
蕭太真顫聲道︰“原來你父親早就從我的武功、法術里猜出我的來歷了,他之所以這麼喜歡我,之所以願意撮合我們的婚事,也是為了神門大業著想。在他彌留之際,他要我幫你修成‘太乙離火**’,與你一齊找到軒轅六寶,重振神門。但他知道以你的個性,絕不會接受現成之物,更不會接受別人安排好的命運,所以所有這一切都不能告訴你,只能一步步地誘導你……”
“我悲喜交織,哭著答應了他,也在心里哭著原諒了你。楚郎,你總是說我喜歡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太乙元真鼎,但你可知道,倘若我真只要這寶鼎,當時就可以乘你昏迷不醒殺了你,何必苦苦等到今日?”
“你父親羽化之後,我將他留下的太乙元真鼎和‘太乙心經’原封不動地藏入你的懷里,然後全力幫你療傷。但你醒來之後,終日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只是眼睜睜地看著那串念珠,想著那個賤人。”
“半個月里,我軟硬兼施,用盡了各種法子,也不能讓你回心轉意,看我一眼。在你的眼里,我這活色生香的人兒,竟不如萬里之外的影子來得真實;我對你的似海深情,竟及不上那賤人對你的負心寡義!”
“紅豆劇毒不分晝夜地發作,疼得我撕心裂肺,生不如死,但更讓我痛苦的,是你對我的痛苦視如不見,毫不在意。楚郎,楚郎,究竟我要怎樣才能進入你緊閉的心呢?只要你能看我一眼,表現出一丁半點的關切和愛意,我就算即刻死了也願意呵!”
“痛苦、悲傷、嫉妒、恨怒……交雜一起,和紅豆劇毒一起煎熬著我,日日夜夜。我的心越來越憤激扭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你關注我。”
蕭太真頓了頓,嬌軀微微顫抖,咬牙道︰“于是我故意下山找了一些俊俏的少年,當著你的面,和他們溫存親熱,只盼著能激怒你,只盼能喚起你些須的醋意。但你沒有。你看著我作踐自己的身子,看著我將只屬于我們之間的美好一點點地破壞殆盡,依然不吭一聲,木頭人般地紋絲不動……”
“最後,我終于絕望了。我終于知道,原來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萬水千山、天遙地廣,而是咫尺之距你最愛的人,他並不愛你……”
听到這時,楚易已是呼吸窒堵,思緒淆亂欲狂,全身只有雙足尚未冰凍。心中駭懼已極,知道此時千鈞一發,如果再無轉機,自己就萬劫不復了!
突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極為大膽的計劃。這法子雖然頗為冒險,少有不慎便魂飛魄散,但總強過束手待斃。
當下再不遲疑,凝神聚氣,哈哈笑道︰“好一個詭言強辯、厚顏無恥的妖女!你口口聲聲說你只喜歡我一人,卻又廣收面首,人盡可夫,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痴情和忠貞麼?真他***惡心!”
蕭太真花容微變,妙目中閃過淒苦、悲傷、憤怒……諸多神情,格格厲笑道︰“楚郎,你死到臨頭,我又何必騙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這顆心兩百年來從未喜歡過別人。”
“不錯,這些年我的確找了許多面首,但和他們在一起時,我心底腦海想的全是你!他們有些眉毛長得象你,有些眼楮長得象你,有些手腳長得象你……我和他們好過之後,就將他們殺了,將他們這些部位挖出來,縫在一起。迄今為止,我已經拼湊出十七具和你長得極象的尸體啦!”
眾人听得寒毛直豎,蕭太真柔聲道︰“楚郎,其實只要你回心轉意,普天下的男人我都可以殺得精光。這兩百年里,我不知給過你多少機會,只盼你能恍然醒悟,和我一齊廝守相伴,重振神門,作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即便是三年前天山之會,我仍抱著一線希望,倘若那時你說一聲喜歡我,我寧願放棄所有一切,將軒轅六寶的秘密與你分享。但你卻心如鐵石,拒我于千里之外……”
“楚郎,楚郎,究竟那賤人有什麼好?與你仇深似海,又薄情寡義,你卻對她念念不忘?甚至為了她剃度出家,當一個不倫不類的野和尚?難道在你的心底,我真的半分也及不上她麼?”
晏小仙驚咦一聲,才知道楚狂歌之所以扮作一個老和尚,竟是因為紀念拈花大師的緣故,真可謂用心良苦的情痴了。
楚易哈哈笑道︰“妖女,雪蓮花溫柔善良,慈悲心懷,就如天山雪蓮般冰清玉潔,豈是你這種狼子野心、狡詐狠毒的殘花敗柳可以相比?你就算是提到她的名字,都是對她的莫大侮辱……”
“住口!”
蕭太真大怒,厲聲嬌叱,四周那鋪天蓋地的陰寒真氣頓時稍稍一斂。
楚易大笑道︰“既然今日我橫豎是死,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好了。嘿嘿,你說我移情別戀,屢次背棄你,但我認識雪蓮花比認識你尚早了三年,從第一眼瞧見她開始,就銘心愛戀,刻骨難忘,又哪來的什麼移情別戀?與你相識之後,我從未有半天喜歡過你,又哪來的什麼屢次背棄?”
“你自作多情,自我中心,以為天下凡被你看中的東西都當歸你所有,少有不如意,就恨不能千方百計將其毀滅,由此可見,你喜歡的不過是你自己罷了……”
他每說一句,蕭太真便厲喝一聲“住口!”喊到第七次時,已氣得俏臉煞白,渾身發抖,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
她意念一旦潰散,楚易神識頓時大轉清明,四周的壓力也消了大半。
只听“吃吃”輕響,從腳踝到膝蓋的冰雪迅速消融,體內被彈壓的真氣也隨之逐漸恢復。
楚易大喜,隱隱之中又覺得有些愧疚。這般惡語傷人、擾其心智,未免有些不太正大光明。
但此事不僅關系自己三人生死,更關乎軒轅六寶、天下太平,一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當下一邊聚氣反攻,一邊口若懸河,時而描摹自己和雪蓮花相識相愛的諸多細節,極盡夸張,深情款款;時而痛斥蕭太真對自己虛情假意,嘻笑怒罵,淋灕盡致。
晏小仙、蕭晚晴二女眼見形勢突變,喜出望外,均自猜到了楚易的計劃,當下一齊添油加醋地起哄附應,極盡譏嘲挖苦之能事。
蕭太真起初還只是憤怒氣苦,但越到後來越是傷心悲楚,忽然“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顫聲道︰“罷啦!罷啦!楚郎,原來這就是你眼中的太真麼?在你眼里,我當真只是個自私自利的冷血妖女?”
楚易心下微有不忍,但眼看著她意動神搖,冰寒真氣急速地潰退出自己經脈之外,哪能在這節骨眼兒上功虧一簣?
于是依舊冷笑道︰“難道不是麼?這世上你唯一關心,便是如何奪得‘軒轅仙經’,統一神門,如何長生不死,稱霸三界。我也罷,晚晴也罷,翩翩也罷,甚至李玄也罷,都不過是你達成目的的工具罷了!”
“楚郎,這兩百年我算是和你白相識啦!”
蕭太真淚水涔涔,格格厲笑道︰“不錯,我的確做夢也想著要重振神門,但卻是為了能和你一起逍遙三界。為了和你呵!若不是這兩百年來,你對我薄情寡義,讓我心灰意冷,讓我對你的歡喜、信心一點點地消磨殆盡,我又怎麼忍心放棄你,和李玄那奸人結成同盟?”
話音剛落,只听一個渾厚而磁性的聲音大笑道︰“楚兄千萬別冤枉蕭天仙了,這些話句句發自她肺腑,本王可以作證。”
眾人心中陡然一沉,冷汗浹背。循聲望去,只見夜穹碧藍,雪山參差,一個紫衣王公乘風翩然而來。
那人俊美秀雅,滿面春風,斗篷披風獵獵鼓舞,不是李玄是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7:50
第二十九章 紫微大帝
他與蕭太真的對抗正值白熱化之時,生死攸關,誰也抽身不得;晏小仙、蕭晚晴兩人又偏偏絲毫不能動彈,倘若李玄此時乘隙偷襲,四人只能束手待斃……
蕭太真花容微變,霎時間醒過神來,秋波流轉,傳音道︰“楚公子,我們鷸蚌相爭,不過是白白便宜了這老漁翁。不如我們數三下,一齊罷手如何?”
楚易心中一震,凝視著她的雙眸,思緒飛閃,一時也不知該不該信她。驀一咬牙,忖想︰“他***,橫豎都是死,倒不如博上一博,信她一回便是。倘若她敢使詐,我便用‘玉石俱焚**’和她拼個同歸于盡!”
當下微微點了點頭,口中卻哈哈大笑道︰“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李玄小兒來得正好,朕正愁解決了這不肖子孫後,沒地兒找你算帳呢,你倒自個兒送上門來啦!”
蕭太真眉尖一挑,容光煥發,立時又恢復為那顛倒眾生的魔女,格格嬌笑道︰“李郎莫听這小子虛張聲勢,妾身已經將他完全控制住啦!剛才這些話都是為了淆亂他的神識故意這麼說的,你可別當真。”
兩人一邊說,一邊一齊將真氣徐徐後撤。彼此仍有忌憚之心,生怕被對方所乘,所以不敢收得太急。
“太真放心,我和你相識四十年,你說的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現在總算能分辨得出了……”
李玄來勢如電,瞬間已然沖到,揚眉笑道︰“若不是我早有防備,在晴兒體內種了‘北極星石’,一路追蹤到此,這次只怕就要被你騙得兩手空空啦。唉,滴水之恩,豈能不涌泉相報?”
說到最後一句時,銀光爆射,山壑中陡然一亮。
紫微星盤螺旋飛轉著,罩在二人頭頂,“轟”地一聲,突然擴大了十倍有余,閃耀起萬千星光,交錯飛舞,一一投射在他們身上。
楚易、蕭太真齊齊一震,臉色倏變,只覺得周身大如被無數利劍瞬間洞穿,疼得連毛孔也陡然收縮起來,真氣頓時反激鼓舞,在四周形成波浪似的氣罩,吞吐不定。
“九天銀河!”蕭晚晴二女大駭,失聲低呼。
“九天銀河**”是紫微門獨有的至為凶霸妖詭的兩傷法術,一經使出,可將紫微星盤的威力發揮至最大,猶如萬劍齊飛,無堅不摧。
這種法術最為妖異之處,在于能使紫微星盤暫時變成吸斂、反射對方真氣的神器,遇強則強,受眾的反彈真氣越是強沛,紫微星盤激射出的光劍也就越加猛烈凌厲,直至將受眾肉身完全摧毀,並將其元神封印盤中。
但既是“兩傷法術”,自然是威力越大,對施放者損傷也就越大。
此妖法被稱為“西唐九大妖法”之一,自傷程度更是驚人。稍有不慎,連施放者的奇經八脈,都會被紫微星盤牽引的真氣所震斷灼毀。
李玄不惜自損經脈,痛下殺手,自是對軒轅六寶志在必得,務求一舉將楚易、蕭太真雙雙擊斃,不給他們一絲翻身的機會。
楚易又驚又怒,哈哈笑道︰“李玄小兒,我們又非牛郎織女,豈敢勞你大駕,用什麼九天銀河來橫隔?”
此刻,他和蕭太真四掌相抵,彼此真氣尚未完全撤回,被李玄這般泰山壓頂似的咄咄逼迫,登時攻守兩難,進退不得,形成一種微妙的三角平衡。
無論哪一個人稍有松懈,這種三角平衡立刻便會被打破,另外兩個人的真氣將會如山洪奔瀉似的沖入他的體內,將其徹底摧毀。
但即使楚易兩人全力以赴,隨著他們的反彈真氣不斷被吸入紫微星盤,反射為光劍,這種脆弱的平衡也注定會被打破,變成銀河瀉地似的一邊倒局勢……
李玄目光閃動,微笑著嘆息道︰“楚兄,你和太真愛恨交纏,恩怨難解,那可比牛郎織女感人得多了。不如今日李玄替你們作個了斷,讓你們在神山冰洞里同而埋,骨肉相熔,你中有她,她中有你,豈不是好?”
說話間,紫微星盤“嗡嗡”直震,銀光縱橫怒射,越來越刺目,激撞在兩人的護體光罩上,漾開無數的光漪,煞是繽紛好看。
兩人渾身輕顫,越是設法抵抗,真氣越是滔滔不絕地沖瀉而出。但如果毫不抵抗,必定又立刻被星盤光劍刺得千瘡百孔。
楚易二人驚怒駭異,念頭飛轉,卻找不到任何應對之策。
“李玄老賊,虧你還是什麼紫微大帝、散仙之身,原來不過是個乘人之危,偷施暗算的卑鄙小人!若是讓天下人知道了,瞧你還怎麼稱霸魔門,怎麼在修真界立足!”
“呸!不要臉的臭老頭,你若有膽子,只管和我大哥公公正正地斗上三百回合……哼,只怕還不要三招,就被我大哥一刀劈成尸解仙啦!”
蕭晚晴、晏小仙瞧得大為焦急,不住地嬌聲叱罵,只盼能激得李玄勃然大怒,給楚易二人一絲反擊之機。
不想李玄毫不生氣,反倒哈哈笑道︰“都說女人水性楊花,忘恩負義,果不其然。晴兒,你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啦。嘿嘿,若不是我這些年想方設法護著你,你早被你師尊變作雙修鼎爐了,又怎會保住處子之身,修煉‘玉女天仙訣’?”
蕭晚晴“呸”了一口,粉臉飛紅,秋波忍不住向楚易瞟去,神色古怪,欲語還休。
蕭太真心中一動,又驚又疑,格格大笑道︰“晴兒,莫非你的處子已經交給這薄情郎了麼?難怪!難怪你肯為他欺師滅祖,連命都不要啦!”
蕭晚晴眼見晏小仙驚愕地凝視著自己,耳根燒燙,心中羞澀、酸楚、甜蜜、溫柔、歡喜……交相翻涌,驀地嫣然一笑,柔聲道︰“晏妹妹,我對楚郎是銘心刻骨的歡喜,不管他是從前那善良迂直的書生,還是現在這狂放不羈的浪子,我都決心與他同生共死。你……你介意和晚晴作一對姐妹麼?”
楚易“啊”地一聲,想不到她竟會在這等關頭公然表白,心中僕僕大跳,一時又是驚喜,又是感動。
晏小仙亦是大感意外,怔怔地凝望著兩人,俏臉酡紅,心亂如麻,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卻听李玄縱聲長笑道︰“晴兒,枉我還想著收齊軒轅六寶,修成‘軒轅仙經’之後,封你為神門天後呢。嘿嘿,你既不知自愛,不識抬舉,那就休怪本王不念舊情了!等我送你的楚郎登了仙界,就采盡你的元陰,將你和這小狐狸精一起黜為女奴,賞給鹿力大仙好好調教!”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怒火熊熊,鹿力大仙是魔門中極為凶殘變態的**,任何女子到了他的手中,都必定被折辱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自己死了倒也罷了,但若累得仙妹和晚晴被這幫妖魔凌辱,死也不能瞑目!
當下畢集周身真氣,尋隙拼死反擊,森然大笑道︰“李玄小兒,就憑你這句話,我今日定要將你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李玄雙眼寒光閃動,獰笑道︰“死到臨頭,還敢嘴硬。看看是誰先被大卸八塊,魄散魂飛!”真氣鼓舞,十指不斷地捏訣變幻。
紫微星盤銀光爆射,萬千光劍星河似的飛瀉而下,“叮叮”亂響,激撞起萬千流麗的光焰,在月色雪光的輝映下,幻麗多端,撲朔迷離。
楚易、蕭太真眼花繚亂,呼吸窒堵,護體光罩被逼迫得急劇收攏,真氣卻滔滔外泄得更加厲害了,心中森然大凜,知道已到了生死決戰的緊要關頭。若再拖延,連冒死反擊的機會也找不著了!
“大哥!”
晏小仙淚水盈眶,低聲叫著,心中涌起濃濃的溫柔甜蜜與淒婉不舍。忽然之間下定決心,大聲道︰“大哥,蕭姐姐,我們三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生死相伴,不離不棄,比起某些人只能形影相吊地苟活于世,也不知幸福了多少萬倍!”
蕭晚晴大喜,知道她已然接受了自己,笑靨如花,嫣然道︰“好妹子,多謝你啦!”
二女相視而笑,芥蒂盡去,暗自下定決心,一旦楚易不測,立時自斷心脈,以死相殉。
楚易心中悲喜交集,難以名狀,豪情陡漲,懼怒盡消,哈哈狂笑道︰“妙極妙極!人生在世,得一紅顏知己同生共死,已是萬幸。楚某竟得其二,夫復何求!”
蕭太真花容雪白,低聲反復道︰“生死相伴,不離不棄!生死相伴,不離不棄!”剎那間,前塵往事一一浮現心頭,楚狂歌那浪蕩不羈的笑容在眼前不住地晃動。
看著眼前三人相濡以沫,同生共死;想著伊人對自己無情無義,更是心中淒苦,痛如刀絞。
她驀地閉上眼,淚如泉涌,喃喃道︰“楚郎,楚郎,我對你也是刻骨銘心的歡喜,也想和你生死相伴,不離不棄,但你……但你為何卻對我棄如敝履?”
蕭太真意念渙散,真氣光罩頓時光華大斂,只听“吃吃”激響,十幾道光劍應聲破入,洞穿她的身體,鮮血飛射。
“蕭天仙!你……”
楚易大吃一驚,卻見月光下,她滿頭青絲竟突然變得白如霜雪,那嬌嫩滑膩的肌膚也多了不少皺紋,整個人竟象是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一般。
蕭晚晴二女失聲低呼,李玄卻哈哈大笑,得意已極。
蕭太真听若不見,痴痴地凝視著他,似哭似笑,低聲道︰“楚公子,你還記得楚郎臨死前說了些什麼嗎?他……他有沒有提起我?”
楚易心頭大軟,驀地涌起憐憫之意,想要編些謊言安慰她,卻又不知該怎麼說,終于還是嘆了口氣,搖頭道︰“他只讓我元宵節時,替他在京城安福門外的千年銀杏上掛一盞並蒂蓮花燈……”
蕭太真如遭重錘猛擊,花容煞白,“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周身登時又被十幾道光劍縱橫刺穿,雪白**的**上滿是斑斑血跡,觸目驚心。
楚易大凜,喝道︰“蕭前輩,凝神聚意,別再胡思亂想!”此時對她的敵意陡然大消,連稱謂也變得客氣了許多。
蕭太真淚水漣漣而下,嘴角勾起一絲淒涼的微笑,慘然搖頭道︰“楚公子你不知道,那薄情郎就是某年元宵節,在安福門外賞花燈時,結識那賤人的。他至死不忘的,依舊是那個賤人。我在他的心底,終究什麼也不是……”
霎時間心中劇痛,柔腸寸絞,剩下的半句話噎在咽喉,竟說不出來。
驀地又想起晏小仙那句“比起某些人只能形影相吊地苟活于世,也不知幸福了多少萬倍”,突然覺得萬念俱灰,百無興味,世間再無一事可值得她留戀……
當下微微一笑,凝視著楚易,柔聲道︰“楚公子,晴兒雖與我反目成仇,但在我心底,實如親生女兒一般。這軒轅五寶,就當我給你們的彩禮啦。晴兒對你真心一片,你要好好待她,生死相伴,不離不棄……”
說到最後一句,嫣然一笑,百媚橫生,突然將雙手生生後撤,綠光消散,所有真氣都陡然沉入她丹田之中。
事起突然,楚易只覺得雙掌一空,周遭壓力盡消,體內兩道狂猛真氣滾滾破臂飛舞,不及收勢,登時將她當胸擊中!
“ !”蕭太真鮮血狂噴,翻身朝後飄飛,玉手揮舞,將軒轅六寶不偏不倚地送入楚易掌中。
幾在同時,漫天“咻咻”之聲大作,紫微星盤疾旋怒舞,銀芒亂閃,血箭激射,萬千光劍洶洶不絕沖瀉而下,頃刻間破體洞穿,將她打得直如篩子!
“前輩!”
楚易心頭大震,熱淚盈眶,知道她竟是故意犧牲自己,打破平衡,將他從險死邊緣救了出去。
但這麼一來,她等于是放棄所有抵抗,捱了當世兩大散仙級高手齊齊猛擊,縱有回天之力,也難救她性命了!
李玄愕然驚呼,萬萬沒有想到素來自私狠毒的蕭太真竟會舍己救人,猝不及防之下,所有的真氣都已如決堤洪水,再難收回。
“吃吃”連聲,銀光怒爆,他連人帶盤直沖而下,將蕭太真頂得橫空飛去。
其勢太過迅疾狂猛,剎那間,他的奇經八脈也被自己的真氣燒灼震傷,痛入骨髓,忍不住嘶聲狂呼。
楚易心中悲憤、感激、傷心、恨怒……紛至沓來,直欲迸爆,縱聲大吼道︰“李玄小兒,納命來!”
腳下雙輪風雷激爆,閃電沖出,右手握緊天樞劍,劍光轟然怒舞,朝著李玄背心刺去。
“呼!”劍氣如虹,碧光滾滾,四周冰川峭壁翠光流離,驀地迸裂開無數長縫。
李玄驚怒交集,倉促間奮起神力,拔出星盤,一腳將蕭太真蹬落,順勢沖天飛起,獰笑大喝道︰“移星換斗,縱地金光,疾!”
紫微星盤破空飛旋,銀芒怒放,萬千光劍如雪菊盛開,流星密舞,朝著楚易鋪天蓋地圍合爆射。
晏小仙、蕭晚晴大凜,失聲叫道︰“大哥小心!”
李玄奇經八脈原已重傷,此刻又措手不及,哪能招架得住楚易這般畢集全力的雷霆猛擊?因此索性使出兩敗俱傷的拼命絕殺,逼迫楚易避讓格擋,好為自己贏得逃生之機。
豈料楚易避也不避,厲聲大笑道︰“米粒之珠,也敢和日月爭輝!迥天返日,疾!”左手一翻,紫光神鏡光芒怒放,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盾,登時將星盤光劍盡數反撞回射。
與此同時,天樞劍芒勢如奔電,滾滾飛騰,驀地激撞在紫微星盤的正中央。
“轟隆!”如驚雷迭爆,眩光沖天炸射。
山搖地動,雪崩滾滾,天地一片熾白。
李玄眼前一花,只覺一股難以想象的狂猛氣浪當胸撞來,氣血翻涌,登時平空飛起,重重地撞在峭壁上,“咯啦啦”一陣脆響,骨骼盡碎,鮮血狂噴。
還來不及呼痛,紫微星盤業已嗡嗡狂震,呼呼亂轉著倒飛撞來。
“吃吃吃吃!”
星盤閃電似的沒入他的身體,銀芒離甩,鮮血激射,無數光劍在他體內縱橫攪動,瞬時間千瘡百孔。
李玄嘶聲慘呼,渾身鮮血淋灕,狀如瘋魔,雙手狂亂地想要將星盤抓出,卻偏偏不能夠著。
楚易哈哈狂笑道︰“活狗現殺,冷面現壓。李玄小兒,爺爺今兒就將你軋成齏粉,剁成狗肉之醬,作碗炸醬面吃!”
不容他有絲毫喘息之機,風馳電掣似的沖至。劍氣縱橫,碧光飛舞,血肉沖天激射,剎那間將李玄的雙手、雙腳……一一砍下,剁成肉泥。既而當心一劍,將他生生釘穿在冰壁之上。
李玄慘呼淒厲不絕,雙目凸出,狂亂驚怖地瞪視著楚易。嘴唇翕動,烏血合著白沫汩汩流出,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依仗邪功妖法縱橫天下數十年,為惡甚多,罕逢敵手,想不到今日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功敗垂成不說,還被這胎化易形的小子殺得一敗涂地、生死兩難!心中之驚怒恨懼,實難言喻。
電光石火間勝敗已分,晏小仙、蕭晚晴又驚又喜,齊聲歡呼。
楚易心下大快,冷冷地斜睨著李玄,森然微笑道︰“李玄小兒,你猜猜現在是誰先被大卸八塊,魄散魂飛呢?猜對了,爺爺就賞你一碗狗肉炸醬面吃——如果你還有牙的話。”
李玄怨毒恨怒地瞪著他,喉中赫赫作響,啞聲喘息道︰“臭小子,你乘著本王經脈受傷,突施暗算……算得……算得了什麼道義?有……有本事,就等本王養好了傷,再約……約好日子,堂堂正正地比斗……”
楚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自然就要說鬼話,和你這等卑鄙無恥的大尾巴狼還講什麼狗屁道義?你听好了,爺爺我替天行道,不擇手段,誓將天下象你這樣的衣冠禽獸斬盡殺絕!”
話音未落,天樞劍碧光反撩,風雷激爆,“轟”地一聲,登時將他炸碎為萬千肉沫,隨著那聲淒烈的慘叫,一起被狂風卷散,裊裊飛揚。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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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48:02
. 明月當空,夜空澄碧,冰山雪谷中又恢復了原有的靜謐。
“前輩?前輩?”
冰洞外的雪地上,楚易一邊低聲呼喚,一邊將真氣綿綿不絕地傳入蕭太真的心脈。
她容顏蒼白,一動不動,那原本妖嬈曼妙的完美**此刻已是鱗傷遍處,體無完膚,經脈、髒腑……也已被盡數震斷,但尚有一絲微弱鼻息,似有若無。
蕭晚晴眼圈微紅,怔怔地凝視著她,淚水盈盈欲滴,對她的刻骨恨意在這一刻全都灰飛湮滅。
想著她先前在自毀之前說的那句話,想著這些年來她對自己的諸多關愛……突然明白,這魔女縱有千般不對,萬種罪愆,對她的愛卻是發自肺腑,真實熱切的。
而自己,或許也早已將她視作了母親,卻從不自知。
但是從今往後,在這個世界上,她或許再也找不到這樣一個愛她、關懷她的嚴師良母了!
想到此處,蕭晚晴如被重椎所擊,心痛如絞,懊悔、傷心、痛苦……交相翻涌,淚水奪眶而出。
這時,蕭太真長睫忽地微微一顫,雙眼睜開了一條細縫,眼波渙散迷惘。
“師尊!”
蕭晚晴又驚又喜,忍不住顫聲哭道︰“師尊,晴兒對不住您……晴兒……晴兒……”激動之下,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淚如泉涌。
蕭太真妙目閃過驚愕、歡喜與淒楚的神色,微微一笑,想要撫摩她的頭,卻抬不起手來;干裂的嘴唇翕張了片刻,蚊吟似的說道︰“傻孩子,是師尊對你不起。當年李玄陷害你全家,師尊罪責難逃……你來報仇,原也是天經地義……”
蕭晚晴聞言更加傷心,搖頭哭道︰“師尊,您待晴兒一直很好,從沒真正強迫晴兒作不願作的事兒,就象……就象我娘親一樣……”說到最後幾字,更是傷心悔恨,哽咽難言。
楚易與晏小仙對望一眼,頗感黯然,咳嗽一聲,道︰“晴兒,你師尊傷勢嚴重,不宜多說話……”
蕭太真搖頭微笑道︰“楚公子,多謝你為我療傷。但我經脈俱斷,魂魄將散,就算有太上老君的還魂金丹也救我不得啦。大劫未定,群魔並起,公子還是留存些真氣對付他們吧……”
她美眸漸轉澄澈,聲音也突然清晰起來,顯是回光返照無疑。
蕭晚晴越發難過,哭得抽抽噎噎。
楚易知她所言非虛,嘆了口氣,道︰“前輩,你還有什麼想辦的事兒麼?只要不違道義,我一定盡力完成。”
蕭太真微微一笑,嘆道︰“楚公子,妾身從前醉心于重振神門,光耀先祖,卻忘了今日之神門早已不是太古之神門,其間網羅的,都不再是太古豪杰義士,而盡是些狼子野心的妖魔鬼怪……”
“即便是妾身自己,也被權欲所惑,不復從前的赤子之心。什麼‘平等、自由、無為而治’……難免成了鏡花水月。光復神門,也終究不過是刻舟求劍的笑談罷了。所以終釀成今日大禍。”
頓了頓,秋波瞬也不瞬凝視著他,柔聲道︰“此次大劫由妾身而起,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卻已無力挽回。倘若楚公子能答應妾身,收回軒轅六寶,封印四靈二十八宿,平定這場浩劫,妾身感激涕零,甘願來生為公子作牛作馬,以報大恩……”
楚易熱血澎湃,正容道︰“前輩放心,此事關系天下蒼生,就算你不提起,我也會全力以赴,在所不辭。”
蕭太真松了口氣,嫣然一笑道︰“楚公子,那我就先謝過你啦!”
頓了頓,沉吟道︰“楚公子,或許你已經知道啦,這百余年來受西唐道佛兩門打壓,神門各宗在中土受盡了怨氣,只能潛往吐蕃、南詔、回鶻、大食、扶桑各國,並在這些番國朝廷宮闈廣為滲透,已對西唐形成了包圍之勢。近年來,西唐邊患不斷,番夷屢屢悍然入侵,便是因為受了神門各宗的蠱惑慫恿。”
“妾身和李玄雖同為神門中人,也想著奪得六寶,鏟滅道佛,但畢竟植根中土,不願西唐橫遭戰亂。況且我們好不容易在這里辛辛苦苦地經營起了自己的勢力,若真讓這些番夷佔了中土,對我們可沒半點好處。”
“因此我們便和神門各宗魁首盟誓,暫罷干戈,團結一致,改用借刀殺人之計,不戰而屈人之兵。我們利用西唐朝廷各派勢力與道佛各宗的關系,挑唆朝野紛爭,解開四靈封印,攪個天下大亂,讓西唐道佛各門疲于奔命,借助那些凶獸妖魔消耗他們實力。”
“而後,再利用今年的‘仙佛大會’,唆使西唐道門、佛門自相殘殺,等到他們內耗殆盡時,一鼓作氣,將他們徹底剪除。我們和神門各宗魁首約定,誰能奪得此次西唐國師之位,便推他為當世神帝,由他做主,按照太古五族制度平分天下,共享‘軒轅仙經’……”
蕭太真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若再不將這些事情和盤托出,必給楚易等人平亂帶來諸多危險。于是強行聚起渙散微弱的意念,將與魔門各宗的所有計劃,以及其中利害關系……一一陳述。
楚易三人雖已知其大概,但仍凝神聆听,生怕錯漏了緊要之處。
蕭太真道︰“眼下二十八宿印已經解開,朝野大亂,道佛爭鋒,一切都在計劃之內。但今日發生了這些事,眼睜睜地看著你我將軒轅六寶帶走,神門各宗必定已經不相信妾身和李玄所言,彼此之間多半也已產生了罅隙猜疑。他們還會不會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可就難說得很了。”
蕭晚晴花容微變,道︰“師尊,您是說……魔門各宗會改變主意,不參加‘仙佛大會’,而唆使各番國進攻西唐麼?”
蕭太真嘆道︰“不錯,神門各宗一向將我和李玄視為西唐的勢力代表,這次自覺上了當,自然會生出報復之心。東海青帝、吐蕃金母與大食雷霆大帝對中土素來虎視眈眈,更加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是將西唐燒成焦土,掘地三丈,他們也要找出軒轅六寶來……”
楚易三人心下大凜,眼下西唐內亂紛起,各地妖獸橫行,人心惶惶,直如一盤散沙,如果此時各大番國在魔門妖眾帶領下攜手入侵,後果不堪設想。
晏小仙蹙眉道︰“這麼說來,眼下當務之急就是消弭朝野紛爭,聯合道佛各門,一齊對付魔門了?但那些朝廷命官又怎會听我們擺布?更別說各門各派的牛鼻子和禿驢和尚啦……”
蕭太真微微一笑,凝視著楚易道︰“楚公子,晏姑娘說得不錯,江湖之亂往往起于廟堂之爭。你要聯合道佛各門,首先便要擺平朝廷錯綜復雜的各大勢力。況且,朝廷、宮里這些年又滲入了不少妖人魔類,情勢更加詭譎難測,即便是當朝宰相也未必有這本事……”
頓了頓,一字字地道︰“除了當今皇帝之外,只有一個人能夠凌駕于朝廷各大勢力之上,呼風喚雨,左右逢源……”
楚易心念一動,陡然大震,脫口叫道︰“齊王李玄!”
蕭太真嫣然一笑,柔聲道︰“不錯!正是李玄。李玄雖然號稱不干預朝政,但皇帝對他至為信任,和百官往來極密。而且,他又安插了許多親信擔任各部要職,朝中大事盡在掌握……這張價值千金的人脈關系網若不善加利用,豈不辜負了他的一番心血和美意?”
蕭晚晴、晏小仙花容微變,剎那間靈光霍閃,已然明白其意,又驚又喜,拊手笑道︰“張冠李戴,借尸還魂,妙計!現在除了我們四人之外,天下並無人知道李玄已死,只要楚郎變化成李王爺,何愁不能在朝廷中一呼百應?”
楚易精神大振,哈哈笑道︰“想不到李玄小兒作了一輩子惡事,死後反能行善,善哉善哉……”
眉頭忽然一皺,頓足嘆道︰“可惜可惜!早知如此,方才就不急著將他挫骨揚灰了,好歹將他的魂魄化散收納,知己知彼,變化時方能毫無破綻。”
蕭太真莞爾一笑,道︰“那倒無妨。晴兒對這老賊了如指掌,有她指點,楚公子想必不會露出什麼馬腳來。”
蕭晚晴臉上微微一紅,心下黯然。
蕭太真似是發覺言語不妥,目中閃過愛憐歉疚之色,話鋒一轉,柔聲道︰“楚公子,但你若想真正消弭道佛之爭,聯合各門各派,僅僅依*李玄還是不夠的。至少還必須贏得四個人的支持和信任。”
楚易念頭飛閃,猜測道︰“這四人想必當是道佛各門中最德高望重的前輩了?慈恩寺大悲方丈算一個,上清茅山宗虞夫人算一個,上清青城宗的顧鯨仙淡泊風雅,在青城四大劍派中最受推崇,也可算一個,剩下的一個……莫非是靈寶宗的紫微真人張宿麼?”
蕭太真搖頭微微一笑,嘆息道︰“張宿張真人自是德高望重,也是我神門最為忌恨的眼中釘。正因如此,他這次被陷害得最為慘痛,身敗名裂,傾巢滅門,眼下又被囚禁在慈恩寺塔,交由佛門各大高手看管,只怕沒人願意听他的話啦。”
楚易奇道︰“那還能是誰?”
當時西唐素有“道門十大散仙”、“佛門九大菩薩”之稱,這十九人修為之高,直可通天徹地、御鬼將神,但若說到影響力之廣,德望之高,數來數去實難找出第五人。
蕭太真凝視著他,蒼白的臉顏突然泛起奇異的暈紅,神情頗為古怪,嘆了口氣,幽幽道︰“楚公子,你忘了她啦。慈航劍齋的拈花。”
楚易“啊”地一聲,心中莫名一陣劇跳,忽然涌起酸甜苦澀的奇怪感覺。
慈航劍齋又稱“南海觀世音齋”,名震天下。派中多為女尼和女居士,清修苦行,素以降妖伏魔為己任,又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來去無蹤,頗為神秘。
但最為神秘之處,在于慈航劍齋所在的“慈航山”雖被視為當今“佛門四大聖地”之一,與普陀山並稱為觀音道場,但除了其弟子,天下人都不知道其具體所在。只知道其不在中土,而在南海萬里汪洋之上。
當世掌門拈花大師雖不算在“西唐佛門九大菩薩”之內,卻與慈恩寺大悲方丈、峨眉慧慈師太、九華山法相大師並稱“四**師”。
楚易適才只想著中土道佛的各大人物,一時竟沒想起她來。
蕭太真微微一笑,道︰“楚公子若能與這四人達成共識,道佛各門的聯合指日可待。朝野上下如果團結一心,縱是各大番國四面圍攻,也不足為懼啦。”
“倘若楚公子能搶在‘仙佛大會’開始之前,團結道佛各派,並穩住神門各宗,誘其按照原計劃行事,說不定還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與會妖魔一網打盡呢。”
楚易听她抽絲剝繭似的娓娓道來,原本繁蕪紛亂的思路頓時變得簡單明了起來,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感激,躬身長揖,正容道︰“多謝前輩指點!”
蕭太真嫣然一笑,太息道︰“楚公子太過客氣啦。公子如能平定大劫,那便是幫妾身減輕了業孽,應當是妾身多謝公子才是。”
頓了頓,柔聲道︰“楚公子,妾身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萬請公子答應。”
楚易點頭道︰“前輩請說。凡楚易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蕭太真嘆了口氣道,“楚公子,妾身去後,天仙門必遭滅頂之災。但晴兒的那些師姐妹大多是我收容的可憐女子,雖有惡行,卻罪不致死。妾身懇請楚公子接任天仙掌門,帶著她們棄惡從善……”
“什麼?”楚易三人齊齊失聲驚呼。
蕭太真指尖顫動,素手徐徐張開,掌心中赫然有一枚瓖著翠綠玉石的青銅戒指。
她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低聲道︰“楚公子。這枚戒指是先祖所傳寶物,是天仙門的掌門戒指,你戴上它,就是天仙門的新任掌門……”
她強撐著說了許久,此時已是油盡燈枯,聲音漸轉低落,臉色也蒼白如縞素,惟有那雙澄澈妙目中滿是殷殷期待。
楚易心下黯然,知她大限將至,再也不忍拒絕,當下從她手心取過那枚戒指,戴在右手小指上。
“多謝楚公子!”蕭太真嫣然一笑,松了口長氣,淚水忍不住順著眼角滑了下來,柔聲道,“楚公子,你將右手小指套入紫微星盤的中央圓孔,瞧瞧會出現些什麼。”
楚易依言取出紫微星盤,盤如圓月,皎皎銀白,兩面雕滿了星辰圖案,中央一處圓孔,似乎正是紫微星的位置。他將小指套入,正好塞滿。
突然“嗡嗡”直震,星盤自動急速飛轉起來,一道碧光從他指環上怒射而出,在空中擴散如一團巨大的綠色光球,將他們罩在正中。
星盤上銀光亂舞,在綠色光罩上縱橫投射,形成點點眩光,閃爍不定,就象是漫天星辰,璀璨奪目。
楚易三人失聲驚咦,隱隱中猜到了些什麼,卻說不出來。
蕭太真痴痴地凝望著那漫天星光,嘴角勾起一絲淒楚的笑容,低聲道︰“楚公子,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和李玄結為同盟了吧?他的‘紫微星盤’和我的這枚‘天羅戒’都是太古時黃帝所制,只要合在一處,就能形成‘軒轅星圖’。”
楚易一震,愕然道︰“軒轅星圖?”
蕭太真低聲微笑道︰“不錯。‘軒轅星圖’秘藏玄機,不僅暗示了軒轅六寶的寄放之地,更是修成‘軒轅仙經’的必備之物。楚公子憑著星圖,收齊‘軒轅六寶’後,就可將六寶與星圖合二為一,得窺‘軒轅仙經’的奧秘啦……”
此時她的神識已如風中殘燭,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一句時,幾乎已淡不可聞。
楚易三人大凜,紛紛叫道︰“前輩!”“師尊!”
蕭太真听若罔聞,眼波迷離,恍惚地凝視著楚易。
過了片刻,忽然漾起悲喜交織的淒楚笑容,櫻唇顫動,低聲道︰“楚郎……楚郎……是你……”顫抖著抬起手,想要撫摩他的臉頰,卻無力夠著。
楚易心中刺痛,知道她心結難解,情孽未消,彌留之際,真地將自己當作了那一生摯愛的男子。
驀地心想︰“楚天帝和我合為一體,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她把我當作楚郎,原也沒錯!”熱血上涌,抓住她的手,蓋在了自己的臉上。
蕭太真滿臉歡悅,淚水又涌了出來,微笑著嘆息道︰“楚郎,你終于來啦……我等了這麼多年,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我好想你啊,楚郎……”
楚易心中劇痛更甚,一時呼吸不得,想要說話卻什麼說不出來,視線突然迷蒙了。猛地低下頭,吻在她那冰冷干裂的唇瓣上,熱淚恰好流入其間,又咸又苦。
蕭太真微微一顫,發出一聲溫柔而喜悅的嘆息,顫聲道︰“楚郎……楚郎……在你心底,其實一直有我的,是不是?是不……”聲音越來越小,再也听不見了,撫在他臉上的手也突然朝下滑落。
蕭晚晴失聲哭道︰“師尊!”
楚易一震,抬起頭,卻見懷中伊人笑顏如花,艷光四射,眼角那顆淚珠盈盈懸掛,將落未落,如露珠凝結,月光下,竟是如此的純潔而美麗。
寒風呼嘯而過,峭壁冰崖上,萬千雪蓮迎風搖曳起伏,發出沙沙聲響,象是哭泣,又象是嘆息。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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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48:37
第五卷
第一章 七十二變
雲海茫茫,紅日冉冉。萬千雪峰遠近參差,巍巍雄矗,猶如無數利劍直破藍天;在清晨的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絢麗光澤。
楚易站在險崖絕壁上,衣袖獵獵鼓舞。
狂風呼嘯,雪屑紛飛,身側數尺之外就是萬丈冰崖,兀驚的叫聲一陣陣地從下方那迷蒙的雲霧中傳來,飄渺而蒼涼。
前方,峭壁平清如鏡,楚易怔怔地凝視著冰壁上映照的那個陌生人影,心底酸澀迷茫,也不知是悲是喜。
壁中那人挺拔俊秀,眉梢嘴角帶著玩世不恭的狂傲神情,眼神時而熾熱如火,時而寒冷如冰,顯得神秘莫測。
難以想像,這竟然就是他自己。
昨夜將蕭太真埋葬在雪山冰洞之後,楚易的胎化末劫恰好發作,足足過了兩個多時辰,受盡痛楚,方才徹底脫胎換骨,蛻皮重生。
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突然鮮明地意識到,他真真正正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楚易了!
“大哥,你在想什麼?”身後突然響起晏小仙清脆的聲音。
楚易轉頭望去,見她悄生生地站在洞口,周身被晨暉鍍上一層彤紅金光,妙目澄澈,嘴角含笑,美得讓人不敢逼視。
想來地適才太過出神,竟沒發覺她已經醒轉。
楚易嘆了口氣,指著冰壁映照的影子,道︰“我在想,這個人究竟是誰呢?從前的那個楚易又究竟去了哪里?”
他頓了頓,凝視著曇小仙,苦笑道︰“妹子,你瞧見我這般模樣,真的還能認出我來?還能當我是從前的那個大哥嗎?”
曇小仙雙靨暈紅,眼波泛起溫柔之意,嫣然一笑道︰“大哥,你能認得出眼下的我嗎?”
話音未落,晏小仙周身光芒閃耀,如水紋波動,基地幻化成一個中年美婦。不等楚易回過神來,光芒亂舞;她又倏然變化成一個白眉老翁……剎那之間,竟變了幾十種模樣,迎然各異。
“大哥,世間萬物千變萬化,何獨你我?”晏小仙重新變回原貌,秋被流轉,抬頭望著上方掠過的雲朵,柔聲道︰“你瞧這天上的白雲,瞬息萬變,眾散無形,就算是降為甘霖,匯人大海,也終究能重新蒸化為雲……”
楚易陡然大震,霎時間,耳畔仿佛回蕩起楚狂歌那囂狂灑落的笑聲︰“小子;天地有道,風月常新。宇宙萬物,原本就是分分合合,輪回變化,何況你我?就算覆水能收,也不再是當日之水了,又何必自尋煩惱?”
忽然又想起那夜在地宮之底,蕭晚晴也曾經如兒開導過自己,眼角掃處,見她斜倚洞口,碧裳飄飄,那雙秋水明眸正痴痴地凝視著自己,那神情如此純真、妖饒,而又楚楚動人。
陽光耀眼,照在二女的笑靨上,照在他的臉上,楚易心底的陰霾也仿佛隨之一掃而空。
楚易倏地涌起洶洶豪情,哈哈大笑道︰“不錯!我險些又忘啦,世間萬象幻化無常,唯有大道永恆。只要我心有道,何必管他萬千變化?楚易也罷,楚狂歌也罷,李芝儀也罷……我還是我,又何必自尋煩惱?”
曇小仙嫣然地凝視著他,松了口氣,心中卻泛起淡淡的酸楚和惆悵,暗暗心想︰“大哥,雖然你再不是從前那還直單純的書生了;對我只怕也再不能一心一意。情有獨鐘……但你毫不嫌棄我是狐狸精怪,舍身相救,真心以待,我又豈能負你?你說過不管我是他都會一樣地喜歡我,我自然也是一樣。無論你是誰,仙也罷,魔也罷,我對你的心意也是永不會改悔了。”
想到此處,曇小仙的耳根莫名地一陣燒燙,心中卻越發堅定起來,黯然苦楚也漸漸轉化為歡躍甜蜜。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呀……伊……呀……伊”的怪叫聲;兩人抬頭望去;只見兩只青羽紅楮的長頸怪鳥從西北方飛來,眼珠赤光閃耀,四下眺望。
“楚郎、曇妹妹小心,這是昆侖浪穹姐妹的風影鳥,別讓它們逃了!”蕭晚晴嬌叱聲中,從洞中翩然掠出,沖天飛去。
楚易心中一凜,這兩只怪鳥一雄一雌,叫做捕風、捉影,雙眼構造極為奇特,可將所有看到的景象、听到的聲音,映錄在其眼球晶體之中。
一旦被它們瞧見,傳給浪穹公主,則魔門群妖很快便都知道他們三人的下落了!
但見蕭晚晴翠袖飛舞,將七殺琴抱在懷里,十指飛彈,琴聲如霜風雹雨,鏗鏘凌厲,隱隱可見一道道淡綠光被縱橫交織,當空形成一張巨大的光網。
風影鳥見勢不妙,發狂似的團圓盤旋,左沖右突,眼見上方無隙逃脫,墓地朝下筆直沖落。
楚易再不遲疑,喝道︰“孽禽找死!”
他右手一翻,便欲將天樞劍彈出,卻被晏小仙一把抓住手腕,急叫道︰“大哥,不可!現在魔門各派必定正在四處搜尋我們。浪穹姐妹向來是每一個時辰檢查一次風影鳥,如果這兩只鳥到時回不去,他們便可推算出我們在這一帶啦……”
楚易心中一震,暗呼冒失,當下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條青銅環索,念了聲“縛龍訣”,急電似的拋舞而出。
這青銅鎖鏈是太古金族的縛龍索,以西海食龍獸的脊骨澆注混金銅而成,威力無窮。
方一拋出,立即碧光怒放,如同一只臣大的章魚怪獸張開八爪猛撲而下。
風影鳥雖然疾如閃電,但被七殺琴所震;早已神識狂亂,哪能避得開去?瞬息間被捆了個正著,振翅掙扎了片刻,尖聲哀啼,重重摔落在冰崖雪地。
楚易手腕一抖,將它們拉到腳下。
二鳥紅豆似的眼珠滴溜溜亂轉,可憐三巴地望著他,交頸哀鳴,鼓栽顫抖,仿佛在乞憐討饒一般。
楚易忍俊不禁,嘿然道︰“孽禽,殺不殺你們,全由我兩位娘子做主,求我沒用。”[虛擬村校排版]曇小仙俏臉一紅,正待說話,蕭晚晴已經飄然落定,微笑道︰“楚郎,晏妹妹,殺它們固然不必,但也不能這麼輕易地放了它們。先看看它們這一路都瞧見了些什麼。”
她從袖中取出上清派的那面伏魔鏡,照在風影鳥的眼楮上。二鳥啞啞怪叫,劇烈撲騰了片刻,終于老老實實地伏在了地上。
四道紅光從鳥眼中射出,投映在伏魔鏡上,鼓起一回碧光,漣漪似的蕩漾了片刻,漸漸形成了清晰的圖像。
三人驚咦失聲,駭訝無比。
幻景一幕幕地飛閃而過,從蒼蒼草原到茫茫西域,從皚皚天山到巍巍昆侖……可以清晰地瞧見回鵲、大食、吐蕃各國重兵圍合,在邊境地帶悄悄集結。
西域各國之中,不少竟已大開城門,悄悄迎接吐著等番邦軍隊進入,西唐守兵還未反應過來,便已全軍覆沒,城中漢人,以及忠于西唐的民眾無不慘遭屠戮。
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闐等地雖然城頭旗幟未改,但守軍都已變成了蠻夷、大食、吐蕃的軍隊,輜重源源不斷地輸入其中。
一夜之間,西域幾大重鎮盡皆淪陷,形成兩大犄角,遙相呼應,對安西都護府隱隱已成包夾之勢。
三人越看越是心驚,那些軍民慘叫之聲回蕩在耳,越覺憤懣駭異。
蕭晚晴蹙眉奇道︰!魔門在西域各國經營了數十年,志在必得,發起偷襲原不稀奇。但既定的計劃明明是在長安仙佛大會之後,乘著西唐大亂之時再發動全面攻勢。他們忍了幾十年,為何偏偏忍不住這幾天?也不怕打草涼蛇;壞了全局?”
曇小仙脫口道︰“是了!定是魔門各宗有了蕭太真前車之監,信不過李玄,所以放棄了仙佛大會,慫恿各番國直接攻唐……”
楚易與二女對望一眼,心下大凜,冷汗涔涔而出。
天下久無戰事,歌舞升平,近年來邊患雖有加劇之勢,但都屬于可掌控的範疇之內,邊境軍民幾已不識干戈。
而吐蕃各國這些年厲兵秣馬,蓄勢待發,準備充份之極,唯一欠缺的,就是最為適合的戰機。
眼下西唐境內二十八宿凶獸四處橫行,妖魔作亂,道佛爭鋒,朝野上下又勾心斗角,猶如一盤散沙。一旦突遭強敵猛攻,後果可想而知。
楚易怒笑道︰“這回可真叫做‘啞巴吃蜜糖——妙不可言’!家里上上下下忙著內認門戶被盜賊破入還不自知。嘿嘿,只怕等到這些蠻番聯兵殺到長安,皇帝老兒才會如夢初醒吧!倒霉的可是老百姓。”
楚易怒氣。豪情交相並涌,抓起那兩只風影鳥,嘿然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趕回長安,將這兩只鳥兒送給皇帝看。讓他下旨消解黨爭,一致對外。”
曇小仙嘆道︰“大哥,就算我們即刻飛回長安,也來不及啦。等皇帝調齊十六衛府兵、各鎮精銳,敵人已經兵臨城下了。再者說了,魔門在朝廷內外安插了許多奸細,哪容得我們開口?只怕不等你*近皇帝,又被誣陷為妖魔刺客,重現前幾日長安大街上的情景了。”
蕭晚晴沉吟道︰“楚郎,晏妹妹說得不錯、眼下當務之急,乃是穩住魔門各宗,讓他們暫時別輕舉妄動。正如我師尊所說,只要能誘使各大魔酋參加仙佛大會,或許就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聯合道佛,將他們一網打盡。沒了魔門支持,各番國就算傾巢來襲,倒也不足為懼。”
曇小仙皺眉道︰“話雖沒錯兒,但魔門、蠻軍此刻已如箭在弦,想要讓,他們改變主意談何容易……”
蕭晚晴秋被流轉,抿嘴笑道︰“魔門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無非便是軒轅六寶。只要風影鳥替我們傳個消息,何愁他們不懸崖勒馬?”
晏小仙美自陡然一亮,拍手粲然笑道︰“妙計!當年鄭國弦高用十二只牛逼迫秦兵,今日我們便用兩只傻鳥止罷干戈!”
楚易知道這二女狡計多端,敢這麼說話,必已成竹在胸。又奇又喜,忙問其詳。
蕭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風影鳥為尋軒轅六寶而來,我們豈能讓它們空眼而回?還得勞你變回昨夜的“秦皇轉世”,和我們一齊演上一出好戲,也好止魔門群妖看個清楚分明,回心轉意。”
話音未落,她轉身提起二鳥,用那伏魔鏡往它們眼上一照,碧光熾烈,二鳥怪叫連聲,眼珠中關于楚易三人的情景頓時被清除了個乾乾淨淨。
楚易啊地一聲,已然明白大概,哈哈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我沒當成狀元,倒先當了回戲子。可惜觀眾只有這麼一對呆鳥,未免忒不過癮。”
他邊說邊默念法訣,施展“七十二變”**。周有真氣鼓舞,光芒閃耀,骨骼、肌肉劇烈變化,一陣燒灼烈痛之後,漸漸又變回了昨夜的模樣。
定楮再看時,蕭晚晴早已變作了蕭太真的模樣,神情語調。舉手投足,無不惟妙惟肖。
那對風影鳥匍匐在地,交頸貼耳,眼珠滴溜溜亂轉,訝異地掃望工人,似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蕭晚晴左手握著心魔笙,右手抵住曇小仙的後心,凝視著楚易,咯咯笑道︰“小子,你再不將軒轅六寶交出來,我就將你的心上人碎尸萬段,作這些雪蓮的肥料啦。”
楚易暗感好笑,口中卻森然狂笑道︰“小丫頭,你當朕是何人?豈能為了區區一個女人,放棄萬里江山。千秋霸業?嘿嘿,你放不放她;關朕何事?”
一言未畢,突然電沖而起,放手絢光怒舞,朝著二女鋪天蓋地地猛攻而去。
風影鳥瞪大赤眼,呀呀怪叫,也不知是驚愕還是害伯。
人影閃爍,狂風卷舞,碎石、氣浪……擦著它們縱橫亂射,羽毛紛紛斷裂,凌亂飛舞。
二鳥越發驚惶失措,不住地扭動著脖子,掙扎撲騰,想要逃之夭夭,卻偏偏掙脫不得。
蕭晚晴與楚易當空團目亂轉,“激戰”片刻,傳音微笑道︰“楚郎;快動手吧。再這麼下去,我就要露餡啦。”
楚易哈哈笑道︰“小丫頭死不改悔,朕就成全你吧!”
手掌翻舞,幻化出萬千道碧光,暴雨似的密集攢射。
砰的一聲巨響,光波劇蕩,氣派如狂,蕭晚晴尖叫一聲,鮮血激射,翻身飛跌,摔入雪洞之內,再也爬不起來了。
楚易這一式“夭河流星”極為巧妙,真氣含捏妙到毫顛,萬千氣劍看似雪霆萬鈞,盡數破入蕭晚晴身體,但實際上直如強灣之末,剛觸及她的肌膚,便立即煙消雲散。
楚易吃了一驚,見她悄悄朝自己眨了眨眼,方才放下心,縱聲大笑道︰“小丫頭,老老實實地告訴朕北斗神兵所在之地,或許朕還可以饒你一條性命,否則就別怪朕不念骨肉之情啦……”
蕭晚晴暗運真氣,將臉色變得煞白,喘息著咯咯笑道︰“臭小子,告訴你又有何妨?北斗神兵早就落到我神門手中啦。再過二十多日,長安城將召開仙佛大會,到時我神門五帝四母都會現身。你不是想收齊軒轅六寶、一統神門嗎?你若有膽子,只管到那兒送死去吧!”
“仙佛大會?仙佛大會?”楚易故意加大聲音,反反覆覆地念了幾遁,猛地狂笑道︰“妙極妙極!”
省得朕天南地北去找北斗神兵啦。小丫頭,祖宗我大發慈悲,送你直登仙界吧!”
說到最後一句時,忽然揮起一掌,碧光爆舞,狂飄似的直沖入雪洞之中。
轟隆巨震,雪石滾滾,縛龍索應聲震脫飛揚,風影鳥尖聲怪叫,沖天飛起,朝著西北雲海茫茫處倉皇逃去。
眼見二鳥消失得無影無蹤,蕭晚晴、晏小仙方才從地上一躍而起,拍手脆笑道︰“古有蔣干中計,今有風影鳥傳信。魔門眾妖看見這番情景,不愁他們不暫罷干戈,爭先恐後地參加仙佛大會!”
楚易嘆了口氣,搖頭道︰“唉,不過我們堂堂三個修真,合謀欺騙兩只呆鳥,是不是有點不太地道?”
三人面面相覷,忍俊不禁,一齊大笑,心中暢快不已,連日來的郁悶煩惱也在這笑聲中雲散煙消。
強敵環伺,浩劫一觸即發,倘若他們真能以眼還眼,不費吹灰之力,便誘使番國聯軍貽誤戰機,騙得魔門各宗自投羅網,也算得上一次重大勝利。
此時陽光燦爛,滔滔雲海離散飛舞,露出下方連綿雪山,萬里草甸,說不出的雄偉壯麗。
蕭晚晴俏臉生輝;微笑道︰“楚郎,晏妹妹,魔門群妖兩個時辰之內便可追尋到這里了,咱們需得盡快離開。”
晏小仙秋波流轉,嫣然道︰“是了,眼下長安必已亂作一團,也不知有多少人正眼巴巴地等著你這位德高望重的齊王,出面斡旋、收拾殘局呢。”
狂風刮來清寒透骨,三人衣袖獵獵鼓舞,直欲乘風而起。
楚易心中期待、興奮、緊張交相翻涌,只覺得周身上下充滿了使不完的力量,忍不住縱聲長嘯,轉身揚眉笑道︰“吾曹不出,如蒼生何?兩位娘子,從現在開始,你們的夫君大人就是齊王李玄了。且看本王如何只手翻雲覆雨,力挽狂瀾!”
臘月二十九,夜。
明月當空,寒風呼號,長安城內所有的街道盡皆空空蕩蕩,人影全無。
枯枝、雪末……一陣陣地沖天卷起;灰蒙蒙地掠過連綿的屋頂。
萬籟俱寂,更梆寥落。遠遠地傳來密集的蹄聲,越來越近,數十名金吾衛騎兵提著燈籠從宣陽坊拐角處沖出,沿著啟夏門大街朝北疾馳。
“全城宵禁,犯在者斬!”
齊聲高鳴聲中,燈火跳躍,刀光閃動,一行聲勢如雷霆狂風,呼嘯而過。
當先那名將官濃眉叫髯,威風凜凜,銅鈴眼四下橫掃。
到了十字街口,忽然揚鞭立馬,朝著柬面喝道︰“慢著!前面的車子給我停下!”
眾騎兵齊齊勒韁回旋,朝東望去,只見一輛雙駕馬車不急不緩地朝乎康坊駛去,從車馬的裝飾和燈籠來判斷,應當不是什麼達官貴侯的車子。
眼見那車子听若罔聞,悠然柬馳,眾騎兵大怒,紛紛喝罵道︰“大膽狂徒!天子腳下,深更半夜,竟敢當著我們金吾衛的面招搖過市,吃了熊心豹子膽啦!”
“他***,公孫將軍的命令听見沒有?還不快快停下受死!”
眾騎兵一邊厲聲喝叱,一邊策馬疾奔,瞬時間便包抄前頭,將那車子團團圍住,揮鞭朝著那車夫劈頭蓋腦地打下。
“軍……軍爺饒命!”車夫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渾身簌簌顫抖,眼看著長鞭四面八方劈來,竟違抱頭躲閃的力氣也沒有。
“砰!”馬車突然鼓起一團紅光,眾騎兵虎口酥麻,長鞭頓時脫手飛出。
群馬驚嘶,昂首踢蹄,頃刻間亂作一團。
那公孫將軍又驚又怒,喝道︰“車內有妖魔!大家快放出‘離火信號箭’,召集僧道,別讓他逃了!”
眾主宮衛士大聲附應,正要彎弓拔刀,只听車內傳出一個渾厚磁性的聲音,嘿然笑道︰“公孫長,也不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本主是誰!再敢胡說八道,妖言惑眾,別怪本王不念舊情,將你大卸八塊。”
公孫長面色微變,給眾人便了個眼色,領著兩個騎兵策馬上前,小心翼翼地掀開馬車卷簾,提起燈籠朝里凝神細望。
燈光跳躍,只見一個紫衣王公施施然地斜躺在繡榻上,身邊站了個雙 青衣的俊俏書憧,腳下跪了個明眸皓齒的美貌丫環。
紫衣王公笑嘻嘻地端著波斯夜光杯,葡萄酒計在燈火下映射著艷紅的光芒,襯得那張俊臉越發光彩照人。
“王爺!”公孫長失聲驚呼,急忙翻身下馬,朝著車子拜倒道︰“末將不識齊王寶駕,多有冒犯,罪該萬死!”
當年李玄平定頓黨,征討吐著時,公孫長曾是其下屬。
二十年來,齊王雖已退出軍界,不問兵戎政事但其舊部將領依舊忠心耿耿,以齊王嫡系自居,公孫長自然也不例外。此刻遇見李玄,激動恐慌之下,連聲音也不由得顫抖起來。
眾金吾衛士听說車內人竟是權傾朝野的齊王李玄,無不驚然色變,冷汗依然紛紛下馬拜伏請罪。
“齊王李玄”目光閃動,八字朝輕輕一挑,浮起一絲古怪的微笑,嘿然道︰“算了算了;不知者不罪,你們也是盡忠職守,全都起來吧。”
這“齊王”正是學會了“七十二變”的楚易,身邊的書憧、婢女自然就是曇小仙與蕭晚晴了。
二女身材、容顏也都做了巧妙的變化、喬飾,和原先迥然兩異,宛然一對金童玉女,俊俏之極。
清晨離開阿尼瑪卿山後,楚易三人不消半個時辰便到了終南山,尋了個隱秘的山洞,開始‘齊王李玄再造計劃’。
楚易施展‘七十二變’,變作李玄模樣,再經由曇小仙妙手點撥、蕭晚晴慧眼查驗,端的是天衣無縫,不差分毫。
而後,蕭晚晴又將關于李玄的一切,事無巨細地灌輸給楚易,為了以防萬一,楚易還特意吞下了一顆記事珠,將之牢記在心。
三人在密洞里反著演練了整整一天,直到楚易將李玄模仿得惟妙惟肖,這才連夜返身趕回長安。
公孫長听見楚易赦他冒犯之罪,頓時松了口大氣,領著眾衛士叩頭拜謝,站起身來,恭聲道︰“這幾日京城內頗不太乎,常有妖魔。叛黨作亂,懇請王爺準許末將護送回府。”
“誰說本王要回府了?春育一刻值千金,用來睡覺豈不可惜?”
楚易眉梢一揚,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嚷然笑道︰“人生苦短,自當秉燭夜游。本王要到宜春院好好逍遙快活。
公孫長,不如你陪本王去喝上兩杯吧。”
眾金吾衛微微一愣,又是護羨,又是惱恨,心想︰“他***,都說齊王色膽包天,果不其然。眼下是什麼景況了?他竟還敢孤身帶了變童美婢,肆無忌憚地去宜春院狎妓作樂!”
公孫長卻對這位舊主的嗜好早已習慣了,當下抱拳領命,指揮眾人上馬,護送著車子朝平康坊馳去。
宜春院與晴雪館、碧池閣、桂花樓並稱京城“北曲四樓”,規模之大,卻是其他三樓所望塵莫及。
平日里王侯雲集,公卿滿座,向來是長安內最為熱鬧、消息最為靈通的地方。
宜春院主人李慕唐是龜茲胡人,院中近百佳麗,都是由他從各國各地精挑細選而來,無一不是傾國傾城之貌。
這些歌姬從小由長安最富盛名的鴇頭丁六娘親自調教,詩詞歌舞、琴棋書畫樣樣精絕。
因此素有“宜春百花天下絕,何必尋花到天涯”之諺。
每天涌入宜春院尋歡作樂的長安名流、四海商賈也不知有多少,就連妖姬美妾多不勝數的齊王李玄,也抵制不住誘惑,常常在此流連忘返。
窗口卷簾方甫落下,楚易便將二女猛地往懷中一拖,笑著傳音道︰“奇怪,本王懷里明明里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女,今晚又是大年二十九,為什麼不徑直回王爺府,卻趕往宜春院嫖那些庸脂俗粉?”
晏小仙不好意思當著蕭晚晴的面與他親熱,想要掙扎起身,腰肢被他扣得甚緊,麻癢難當,忍不住格格直笑,喘著氣道︰“你去問蕭姐姐,別來撓我……”
楚易傳音笑道︰“讓我猜猜。是了,其一,李玄常常到宜春院狎玩享樂,所以晴兒想拿那些歌姬酒妓作試金石,看看我這冒牌王爺是否已毫無破綻……”
“其二嘛,順便打探目前京城內的各路最新消息,也好在好戲正式開場前,作好各種應變準備……”
蕭晚晴抿嘴一笑,傳音道︰“楚郎,這兩點你都各猜對了一半,但關鍵之處還沒點破。你想想,既然我師尊能將晴雪館作為天仙門的秘密據點,為什麼李玄便不能呢?”
楚易、晏小仙齊齊一凜,險些失聲叫將出來。
難道這天下第一銷金窟,居然竟是魔門紫微宗的秘密情報機構?
剎那間,車廂內旖旎甜蜜的氣氛一掃而空,又變得凝重緊張起來。
晏小仙一時也忘了掙扎,依偎在楚易懷里,側耳傾听。
蕭晚晴輕搖螓首,傳音嘆道︰“若不是這些年來,李玄那老賊暗地里處心積慮,誘我背叛師尊、為他所用,不惜將這秘密告訴于我,我也根本想不到這老賊才是宜春院的真正主人。更想不到堂堂紫微門的總部便設在這青樓勾欄之中。”
晏小仙駭然傳音道︰“那麼……李慕唐、丁六娘二人呢?難道竟是紫微門‘北極四真’中的人物?”
蕭晚晴傳音道︰“不錯,這兩人正是天罡真君與六丁玉女。除了他們,那近百名艷姬歌妓也都是紫微門的弟子,她們除了為李玄打探各種極富價值的情報之外,還以‘陰陽盜丹**’盜取其他修真的真元,供李玄修煉……”
楚易越听越是駭異,嘿然道︰“‘陰陽盜丹**’!難怪李玄老賊不過五六十歲年紀,居然就修成散仙之身!真他***不勞而獲,無恥之尤……”
突然想到自己在幾天之內便莫名其妙地脫胎換骨,煉成散仙之軀,其“不勞而獲”的程度,比起他來遠有過之而無不及,忍不住莞爾一笑,將滑到嘴邊的叱罵又吞了回去。
晏小仙蹙眉傳音道︰“倘若單只盜取真元倒也罷啦,但六丁玉女是苗疆妖女,精擅蠱毒之術,有她坐鎮指揮,那些前往宜春院尋歡作樂的冤大頭,只怕不知不覺中都已中了邪蠱妖法,被他們牢牢控制啦。”
蕭晚晴傳音道︰“不錯。這些年李玄假裝沉迷酒色,不問國事,暗地里卻利用這些妖女邪蠱織起一張巨大的情報網。足不出戶,就可知道四海之事,甚至可以遙控、左右天下局勢。否則以紫微門區區幾十年的基業,又怎能迅速壯大,稱雄魔門?又怎能讓我師尊對他刮目相看,引為盟友?”
頓了頓,妙目凝視著楚易,柔聲傳音道︰“水能載舟,也能覆舟。李玄苦心經營了這麼久,才建立起這張天羅地網,楚郎如果能將其收為己用,何愁不能將妖魔奸佞一網打盡?”
楚易心中怦然大跳,終于明白她為什麼將與魔門交鋒的第一戰選在這宜春院了。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眼下自己勢孤力單,消息閉塞,要想力挽狂瀾,首先便要獲得大量最新、最準確的情報。宜春院自然便成了首當其沖的選擇。
只是李慕唐、丁六娘等妖人,都是與李玄過從甚密的親信,又俱是心思縝密,狡詐狠辣之輩,自己當真能騙得過他們麼?
倘若身份敗露,以他眼下的修為,個人安危自是不足為懼。但是假冒李玄所施行的種種計劃就要付諸流水了。說不定因此全盤皆輸也未可知。
想到這些,他心中不由得忐忑起來,又是緊張又是期待。
蕭晚晴似是瞧出他的心思,嫣然一笑,柔聲傳音道︰“楚郎放心。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的‘七十二變化術’,也當相信晏妹妹的易容妙法。經過她這般妙手點化,別說是李慕唐和丁六娘啦,即便是皇帝親臨,包管也認不出你這個冒牌王爺來……”
晏小仙撲哧一笑,將楚易在她腰間亂摸的手狠狠一拍︰“我哪來這麼大的功勞?哼,現在大哥這風流好色的性子和李玄毫無二致,誰能分得出來?只要他牢牢記著蕭姐姐教過的話,別一時得意忘形,在宜春院里露出馬腳就成啦。”
說話間,只听外面車輪轆轆,馬蹄如雨,隱隱夾雜著絲竹歌樂之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公孫長策馬上前,在窗邊低聲道︰“王爺,宜春院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8:55
第二章 粉墨登場
高牆迤儷,彩燈漫漫。馬車穿過坊門,沿著青石曲徑,往宜春院里徐徐駛去。
楚易透過窗子,抬頭四望,兩側華樓燈火通明,人影憧憧,笙歌舞樂裊裊回蕩,靡靡悅耳。
中庭平地上停滿了許多車馬,金轡玉鞍,極盡奢華,就連駕車馬夫也都是錦衣氈帽,威風凜凜。
楚易與晏小仙二女對望一眼,心下暗奇,原以為這幾日全城戒嚴,宜春院應當生意蕭條才是,不想卻是如此熱鬧。
反觀之下,相鄰的北曲諸樓則燈火闌珊,冷冷清清,相差極為懸殊。
眾金吾衛策馬奔到前方,夾道列陣,齊聲高呼道︰“齊王駕到!”
“叮”地一聲,也不知是什麼琴箏的弦突然迸斷,所有的歌樂、喧嘩嘎然頓止。剎那間,偌大的樓群院落一片死寂,掉針可聞。
“是齊王!”
“齊王來了!”
樓廊門窗次第打開,人頭聳動,驀地爆發出一片驚喜歡呼。
頃刻之間,樓板轟隆震動,百余人如同潮水般的從樓內涌了出來,相互推搡吵嚷,將馬車圍了個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個個鮮衣華服、細皮嫩肉,竟無一不是當朝聲名赫赫的官侯顯貴。其中不少人頗為眼熟,前幾日齊王府晚宴之時都曾見過。
還不待細看,只見一個高瘦長須的紫衣官吏跌跌撞撞地搶步而出,“僕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氣磕了幾個響頭,哽咽叫道︰“齊王救命!齊王救命啊!”
赫然正是國子祭酒郭若墨。
其他人也紛紛拜倒在地,爭先恐後地齊呼救命。
這些人平時或是趾高氣揚,或是附庸風雅,但此時威風全無,風度盡失,也不管如何金吾衛叱罵鞭打,只是不住地叩頭嘶喊,惶惶如喪家之犬。
楚易微微一愕,恍然了悟,笑道︰“他***,敢情這些人守株待兔,在這兒候著本王呢……”
晏小仙冷笑道︰“樹倒猢猻散,太子倒了,他們當然要再找一株大樹好乘涼啦。不過這樣也好,這些家伙雖然貪生怕死,卻都是朝中顯要。他們自動送上門來,省得大哥再花時間精力,去一一說服了。”
楚易哈哈一笑,從馬車內灑然躍出,負手斜睨眾人,揶揄道︰“怎麼?莫非宜春院的姑娘太過厲害,弄得各位兩腿酸軟,站都站不住了,所以讓本王擋駕救命麼?”
金吾衛哄然而笑。
眾官吏神色尷尬,陪著干笑幾聲,想要說話,但被他那凌厲如電的目光一掃,卻又覺得難以啟齒,紛紛朝郭若墨望去。
對這油滑諂媚、毫無節操的國子祭酒,眾人雖頗為鄙夷厭憎,但這等關頭,也只有仰仗他的似牆臉皮、如簧巧舌了。
郭若墨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含淚道︰“王爺,我們在此苦苦守侯了一日,終于等到您啦!我們這些老臣的性命、西唐的百姓社稷,全都系在王爺的身上了。懇請王爺為我們做主,為天下蒼生做主!”
原來自從太子與靈寶眾道士被誣為刺殺皇帝的元凶之後,兵部侍郎楊燁、刑部侍郎司馬儒等一干太子派系的大臣幕僚,紛紛被關入大牢,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會審。
刑部尚書羅希瑕和御史大夫吉冷都是李木甫的親信,在這二人的嚴刑逼供下,司馬儒等人屈打成招,並按照羅、吉二人的授意,供出大批的“同謀”。
一時間,京城內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原先支持太子的眾多官侯,為求自保,紛紛改弦易轍,轉而向諸皇子中最有權勢的宣王、康王示好。
但西唐為防止王室叛亂,素來禁止四品以上的官員、武將與王侯結交。
因此,作為宣王岳父的左僕射李木甫,與康王的丈人、中書令裴永慶,自然便被視為兩株遮涼大樹。幾日之間,前去造訪拜詣的人絡繹不絕,幾乎踏破門檻。
郭若墨生性陰險好妒,當日自恃與太子交好,為了在皇帝面前爭寵,曾與李木甫、裴永慶交惡。等到這次大難臨頭,悔之晚矣,顧不得廉恥臉面,卑躬屈膝地趕往李府、裴府送禮求情,卻吃盡了閉門羹。
恐懼之余,他突然想到還有一個人能救自己性命。那就是齊王。
于是他破釜沉舟,鼓動其他與李木甫、裴永慶素有仇隙的官員,一同前往齊王府請援。偏偏又撲了個空。
左思右想,他們便來到李玄最常出沒的宜春院,守株待兔。
苦候了一天一夜,正自絕望之時,突然等來了楚易,眾人激動狂喜,再也顧不得矜持禮儀,紛紛跪地求請。
“王爺,眼下太子被囚,岌岌可危,佞臣小人乘機構陷忠良,排斥異己。朝綱大亂,人心惶惶,實在令人痛心疾首……”
郭若墨口沫橫飛,侃侃而談,忽而熱淚縱橫,忽而咬牙切齒,極盡慷慨激昂之能事,將自己說成一個天上少有、人間絕無的忠臣義土。
楚易直听得耳根燒燙;雞皮疙瘩接連泛起,幾次險些大笑出聲。
若不是眼下急需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真想將眼前這厚顏無恥的投機小人一腳踢飛到爪哇國去。
“王爺,眼看著傾國大亂,迫在眉睫,我們這些老臣豈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觀?但我們冒死進諫,卻反被李僕射斥為亂黨,說我們結交妖道,蠱惑太子,要將我們全都處死……”
說到這里,郭若墨的眼圈陡然紅了,拭了拭眼楮,哽咽道︰“我們身為人臣,天恩浩蕩,君要臣死,臣蔫敢不死?但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鴻毛,被這等奸臣誣陷而死,臣心實在不甘!”
說著又伏下身,咚咚地叩了幾個響頭,大聲道︰“王爺,微臣知道您早已不問國事,但此次關系太子清譽、黎民疾苦,更關系到我西唐江山社稷。我們不計個人榮辱,不計生死安危,但求王爺撥亂反正,救太子一命,救西唐百姓一命!”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郭若墨滿臉悲吭聲淚俱下。
眾官員也一齊附和高呼,作出群情激憤之狀,誓與奸黨訣一生死。同時決辭如潮,將李玄吹捧為周公再世,諸葛重生。
楚易心底越發鄙薄好笑,臉上卻微笑不語,負手踏步,暗自盤算著如何利用這些小人的力量,走出第一步好棋。
靈機一動,楚易突然哈哈大笑︰“郭若墨,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亂語,公然挑唆叛亂!”著地轉身厲喝道︰“金吾衛听令,將這一干叛黨全都給我拿下!”
晏小仙大奇,失聲驚咦。
蕭晚晴卻嫣然一笑,妙目中露出贊許之意。
眾人轟然大嘩,郭若墨臉色劇變,愕然道︰“王爺,你……我…”平時的伶牙利齒忽然變得結巴起來,黃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楚易揚眉喝道︰“公孫長,你聾了嗎?還不快將這些離間君臣、誹謗忠良的奸佞叛賊抓起來,押往御史台候審!”
公孫長這才回過神來,領著眾兵土轟然應諾,如狼似虎地沖上前去,將那百余名官吏圍在中間,一邊叱罵鞭打,一邊取出麻繩、鐵鏈,將他們—一五花大綁,捆了個嚴嚴實實。
眾官員亂作一團,悲呼討饒的有之,掙扎反抗的有之,但更多的卻高呼上了郭若墨的惡當,紛紛對著他破口大罵,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斷,食肉寢皮。
郭若墨面色煞白,驚愕駐懼,癱倒在地,篩糠似的款款發抖,嘴唇龕張,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楚易心下大快,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微笑,淡淡道︰“公孫將軍,恭喜你一舉平定叛亂,立下大功。看來晉升右金吾大將軍是指日可待啦。”
公孫長心花怒放,急怕拜倒在地,朗聲道︰“多謝王爺提攜之恩!王爺智勇雙全,指揮若定,末將跟著王爺,總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楚易點頭微笑道︰“你見過御史大夫吉大人後,別忘了告訴他,本王要親自參加三司會審。”說完,背著手施施然地走入宜春院,對身後混亂的場景再也不看一眼。
曼小仙又驚又奇,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一時又不好相問,只好與蕭晚晴亦步亦趨,跟隨其後。
楚易方跨入門檻,一股群人濃香撲鼻而來,眼前一亮。
大廳雕梁畫棟,華燈溢彩,極為富麗堂皇,比起王侯府即也不遑多讓。
數十名艷姬歌技長裙曳地,輕紗籠胸,早已列隊恭候。
瞧見楚易,頓時笑靨如花,盈盈行禮,嬌聲道︰“王爺吉祥。”
眾女燕瘦環肥,膚色各異,雖比不上曇小仙、蕭晚晴的國色天香,卻都各有驚人之美,尤其眼波之妖媚,風情之冶蕩,更是勾魂攝魄,讓人意亂情迷。
饒是楚易定力極強,心中也忍不住怦怦大跳,忖道︰“這些妖女比起天仙門的魔女來,果然各有勝場。只是體內的“雙修邪罡”似乎更內斂一些,遠不如後者那般張揚。難怪這麼多年,也沒讓人瞧出破綻。”
正待說話,一個古眼雪膚的紅裳美姬裊裊娜娜地走了出來,嫣然道︰“王爺總算來啦、害得奴家吃不香睡不著,神銷骨瘦,心里好生擔心,還以為王爺出了什麼事兒呢。”
蕭晚楮眉尖輕盈傳音道︰“楚郎小心,她就是了六娘了。”
楚易微微一凜,六了玉女在“魔門十六仙”中位列第七,陰狡毒辣,冶蕩妖嬈,是紫微門“北極四真”中最得李玄寵信的弟子。
自己要想演好李玄這個角色,就需得先過了她這一關。
當下毫不客氣地伸手在她豐臀上狠狠一捏,哈哈笑道︰“小妖精,本王也惦念著你呢。且讓本王瞧瞧這兩天你瘦了多少?究竟都瘦在了什麼地方?”
丁六娘臉上一紅,閃過歡喜忸怩的神色,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地凝視著楚易,柔聲道︰“王爺的房間早已準備好啦。橫豎沒外人,王爺想檢查奴家什麼地方,只管盡情檢查便是。”
楚易心中一蕩,忍不住綻放火眼金楮,霎時間將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被晏小仙狠狠瞪了一眼,急忙收斂心神,笑道︰“很好,很好。”
眾女吃吃而笑,紛紛擁簇著楚易,隨丁六娘朝里走去。
楚易一邊談笑風生,一邊急速飛轉腹內記事珠,按照蕭晚晴傳音提示,將這數十名妖女的名字一一對應,熟記在心。
眾紫微妖女見晏、蕭二人緊隨楚易左右,形影不離,都以為是他新收的弟子。李玄喜新厭舊,對新弟子最為寵幸。因此一些乖巧的妖女便乘機和蕭晚晴二人搭訕尋話,大為巴結。
宜春院樓宇相連,四通八達,猶如迷宮一般。
眾人七折八拐,沿著長廊,穿過了一個花園,進入一座雄麗巍峨的沉香閣中。
殿內陳設極為奢華,比起先前大廳更勝十倍。四周畫屏迤儷,紫煙繚繞,楚易只覺馨香灌腦,聞之欲醉。
蕭晚晴傳音道︰“楚郎,這里便是紫微門的總部大殿了。四壁以太古西海神木構成,水火不侵,堅硬無比,嚴密性甚至還在玄冰鐵之上。屏風後有一扇暗門,通往紫微宮的合歡殿,是李玄老賊和紫微妖女陰陽雙修的秘密所在。”
楚易念力四掃,心中暗暗稱奇。
隨著殿門閉攏,外面聲音、影象果然盡數隔絕。以他的火眼金楮,也無法穿透牆壁,只能瞧見殿外一些隱隱約約的輪廓。其嚴密性,比起前幾日的秦陵地宮,也絲毫不遑多讓。
耳畔又傳來蕭晚晴略帶笑意的聲音︰“是了,楚郎,險些忘了告訴你啦,你念念不忘的唐夢杳唐掌門,就是被關在合歡殿里呢……”
楚易胸口一震,眼前閃過那張淡雅脫俗、楚楚動人的臉顏,熱血登時涌將上來,心道︰“她落入李玄老賊手中已有數日,也不知現在究竟怎樣了?”
這幾日經歷事情太多,自顧不暇,少有想起她的時候,此刻被蕭晚晴這般提醒,心中不由突突狂跳,又是擔憂又是緊張,恨不能立時將她救出。
蕭晚晴抿嘴一笑,柔聲傳音道︰“楚郎放心,前幾日李玄老賊忙于搜尋我們,哪有心思作其他事情?唐仙子毫發無傷,至多只是受了些驚嚇罷啦。正所謂‘關心則亂’,你若現在急著救她出來,只會引起旁人的疑心,還是少安毋躁為好。”
楚易一凜,忖道︰“不錯,事分輕重緩急,不可因小失大。況且沒我這齊王囑咐,誰敢對她輕舉妄動?鍋里的鴨子嘴上的肉,橫豎飛不掉了。等立穩腳跟,再救她不遲。”想到這里,心中稍定。
這時,殿門緊閉,眾女神色立轉莊肅。
丁六娘轉過身,泫然欲涕,顫聲道︰“師尊!您終于回來了,徒兒……徒兒還以為師尊出事了呢!”說到最後一句時,盈盈拜倒,淚珠忍不住滾滾而下。
那數十艷姬也隨之一齊拜倒,悲聲慟哭。
此時已無旁人,她們無須再作偽裝,真情流露,聲聲發自肺腑,毫無做作之態。
楚易微微一怔,想不到這些妖女對那老賊竟是如此情深義重,哈哈大笑道︰“傻丫頭,師尊福如東海,壽與天齊,又怎會出什麼事?再說,天上有什麼好?師尊有你們這些美賽天仙的乖徒弟,又何必急著化羽登仙,找什麼嫦娥?”
眾女“撲哧”一笑,臉上飛起嬌艷的紅霞,悲喜交集。
丁六娘眼圈又是一紅,哽咽道︰“師尊,我們都已經听說了消息,李師弟被蕭太真師徒給害死啦!李師兄、河師兄正在四處找您呢……”
楚易故意哼了一聲,恨恨道︰“想不到蕭太真竟是秦始皇之後,這老妖婆瞞得我好苦!我們百密一疏,豈料還是遭了她的算計!他日落到我的手中,非將她碎尸萬段不可!”
丁六娘咬牙道︰“師尊,這妖婆自食其果,昨夜已經死在了秦始皇轉世之手,就連軒轅五寶也都落入了那秦始皇轉世的手中……”
“什麼?”楚易佯裝失聲驚咦,皺眉道,“真有此事?”
丁六娘點頭道︰“這是浪穹姐妹的風影鳥親眼所見,決計錯不了。蕭太真臨死前誆騙那秦皇轉世,說北斗神兵早已被五帝四母瓜分,要想奪得神兵,需得參加幾日後召開的長安仙佛大會……”
楚易和晏小仙二女對望一眼,驚喜參半。
喜的是今晨的計謀已然奏效,魔門各派已對此信以為真;驚的是不到一日,這消息居然已傳入紫微門耳中,足見其情報網的嚴密龐大與高效快捷。
楚易心中一動,忽然哈哈笑道︰“妙極妙極!蕭太真總算還有些良心,給我留下一條後路。嘿嘿,不出一個月,軒轅六寶必可悉數回到我的手中!”
丁六娘諸女大感愕然,就連蕭晚晴和晏小仙也吃了一驚。數十雙妙目一齊凝注著他,不知他言下何意。
楚易也不解釋,轉頭淡淡道︰“六娘,你今日是不是一直沒收到西域各鎮的消息?”
丁六娘一怔,變色道︰“師尊是說……是說……”
她今日一直未曾收到來自西域的線報,正覺得奇怪,被他這般一撩,頓時豁然醒悟,冷汗涔涔,剩下的半句話竟說不出來。
楚易眉尖一揚,冷冷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此時月氏、于闐等地多半已被吐蕃等番兵攻陷了。金母門、雷霆門、逍遙門、青帝門……正厲兵秣馬,準備揮戈東進,將我們和道佛各派一起殺個干淨呢。”
眾妖女花容劇變,面面相覷。
眼下二十八宿印已經解開,中土妖獸肆虐,道佛爭鋒,朝野大亂,自是魔門渾水摸魚的良機。
然而神門各派雖然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彼此之間卻早已商定了仙佛大會之前絕不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他們為何竟會突然撕毀協定,聯合出兵呢?
楚易嘿然道︰“神門各派原本就對我紫微門心懷芥蒂,昨夜秦陵事變之後,他們更將我視為蕭太真的同謀,若不是當時急于奪回軒轅五寶,早就對我群起而攻之了……”
丁六娘顫聲道︰“不錯!軒轅五寶既然已被秦皇轉世搶走,神門各派再沒和我們合作的必要,不必等什麼仙佛大會啦。他們對中土原本覬覦已久,這次又覺得上了我們的當,為了報仇泄憤,自然……自然……”
楚易嘿然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時別說斗得焦頭爛額的道佛各派,我們自己能否逃脫生天,也難說得很了。”
頓了頓,掃視眾人,森然道︰“何況昨夜我的本尊身份已然暴露,他們只需再用上借刀殺人的故技,就可讓我這齊王背上‘勾結妖魔,通敵叛國’的罪名,成為眾矢之的,死無葬身之所。”
大殿內鴉雀無聲,眾女萬萬想不到短短兩日之間,局勢竟逆轉直下,腹背受敵。她們這些年辛苦經營的一切,非但變得毫無意義,反倒成為自掘墳墓之舉!一時間又是驚怒,又是悲沮。
燻香裊裊,燈火搖曳,畫屏上映照的影子長長短短,模糊不定,一如眾人此刻的心情。
半晌,丁六娘才啞聲道︰“師尊,既是如此,您適才為何又說多虧蕭太真為您留了一條後路,甚至不出一個月,軒轅六寶必可落入我們手中呢?”
楚易哈哈一笑,道︰“蕭太真騙那秦皇轉世參加仙佛大會,原意不過是想假借道佛修真之手,為她自己報仇。但神門各派听聞這個消息,為了奪回軒轅五寶,你說他們還敢立時發起進攻麼?還敢對師尊我偷襲暗算麼?”
眾女恍然大悟,仿佛在黑夜里看見一線曙光,又驚又喜,齊聲笑了起來︰“不錯!他們非但不敢,而且多半還要想方設法地在這一個月內,保住師尊周全,保住西唐和平,好讓仙佛大會如期舉行!”
“正是如此。”楚易悠然微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正月佳節,貴賓雲集,我們豈能不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
丁六娘眯起媚眼,殺機大作,笑道︰“開門揖盜,關門打狗。師尊,神門各派既然不念同道之誼,咱們也就不必和他們客氣啦。”
眾女群情激憤,哄然應是。
楚易朗聲道︰“大家同有此心,再好不過。但要想單憑我們眼下之力,就將神門各派、秦皇轉世趕盡殺絕,將軒轅六寶佔為己有,未免有些‘痴心妄想蛇吞象’……”
頓了頓,揚眉道︰“依我看,唯一的法子,就是多叫上些蛇來,一齊瓜分這只大象。哪怕這些蛇從前是我們的夙敵,也在所不惜。”
眾女微微一愕,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嘩聲四起。
一個黃裳美人驚疑不定,道︰“師尊之意,難道是要聯手道佛各派,一齊對付神門麼?”
“不錯!”
楚易雙目精光炯炯,掃望著眾人,一字字道︰“正所謂朝秦暮楚,覆雨翻雲。天下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但是敵人的敵人,卻絕對可以成為我們的盟友。”
這幾句話斬釘截鐵,如雷霆般劈入眾人心底,殿內霎時寂然無聲。
眾女面面相覷,躊躇不語。她們對師尊雖從不敢忤逆,也覺得他所言頗有道理;但與道佛諸派合作,共同對付魔門,卻實在是想也不曾想過的荒唐念頭,一時之間仍難以接受。
蕭晚晴微微一笑,拍手嘆道︰“師尊真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試想以師尊齊王的尊崇身份,朝野上下一呼百應,何愁道佛各派不乖乖兒地對付神門?這等大好資源不善加利用,豈不可惜?咱們知己知彼,先發制人,自然勝券在握,軒轅六寶注定是我們囊中之物啦。”
晏小仙脆聲道︰“不錯!眼下神門各派尚不知道我們發覺了他們的奸謀,又一心想著除掉秦皇轉世,奪取法寶,咱們正好將計就計,殺他們個措手不及。等到他們醒悟之時,就算他們反咬一口,揭穿師尊的身份,天下又有誰人相信?等師尊取得了軒轅六寶,煉就‘軒轅仙經’,還怕那些牛鼻子、賊禿驢什麼?”
眾女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心中大動,心想罷了罷了,橫豎是背水一戰,多一個盟友至少也多一個墊背的,管它是與狼共舞,或是與虎謀皮!
當下紛紛嬌聲叫好,七嘴八舌,一齊獻計獻策。常言道三個臭皮匠,抵得過一個諸葛亮,何況是近百個蛇蠍毒婦?
楚易滿耳听去,鶯聲燕語,有的說如何設計布套,誘使神門各派與那秦皇轉世、道佛各派相互殘殺,然後又如何坐收漁人之利,將軒轅六寶收入囊中。
有的說如何覲見皇帝,讓他派兵攻打吐蕃各番,聯合道佛各派剿滅神門,進而又如何兔死狗烹,蕩滅群雄,稱霸九天三界……無一不是歹毒至極的詭計。
楚易哈哈一笑,將眾女的聲音壓了下去︰“大家計謀都很不錯,不過眼下最為緊要的,卻是平息太子黨爭。古人雲‘安內而後攘外’,要想除滅神門各派,就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在朝,平定朋黨之亂,在野,消弭道佛之爭……”
听他侃侃而談,蕭晚晴和晏小仙對望一眼,嘴角齊齊勾起淡不可察的微笑。
原本還有些擔心楚易能否掌控局勢,會否露出馬腳,想不到他游刃有余,僅僅三言兩語,就將厲害關系剖析入微,逼得這些妖女退無可退,只能破釜沉舟地與魔門決一生死。
事過境遷,他果然再非吳下阿蒙。
眼見他負手傲立,從容不迫,眼角眉梢盡是跳脫不羈的飛揚神采,二女突然有些恍然若夢,心迷神醉。
但想到世事無稽,命運無常,竟將這單純善良的書生卷入詭譎莫測的道魔之爭,從此判若兩人,晏小仙的心中又不由得涌起淡淡的辛酸與淒婉。
只听丁六娘蹙眉道︰“既是如此,師尊適才為何不將郭若墨這一干人吸納為己用,反倒將他們送入大牢呢?”
晏小仙一凜,凝神聆听。眾女也紛紛豎起耳朵。
楚易眉尖一挑,哈哈笑道︰“六娘,今夜到這里來的百余官員,無一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只要能活命,什麼齷鹺無恥之事作不出來?真要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一只狗呢。”
蕭晚晴抿嘴一笑,柔聲道︰“師尊說得不錯,想當年,有人上奏說郭若墨納了扶桑妖女為小妾,有通夷叛國之嫌。郭若墨還不等皇帝旨意發落,竟親自將扶桑小妾,連同她所生的孩子,一同活活杖殺,以示自己的清白。這種小人,為了自己飛黃騰達,連妻兒都不惜犧牲,又怎會在乎別人?師尊今日若將他納入麾下,難保明日不被他反咬一口。”
楚易擊掌笑道︰“小青深得我心!此人的節操還不如北曲的婊子,要來作甚?況且眼下朝野暗流洶涌,太子派系的臣僚,不是被捕,就是受到嚴密監控。宣王、康王兩派都恨不能將他置之死地,取而代之。這風尖浪口上,我若听了這幫小人的慫恿,隨便表態支持太子,又拿不出洗刷他冤屈的證據,不但于事無補,只怕還會被宣王、康王兩派合力誣為叛黨……”
頓了頓,嘿然道︰“一旦見勢不妙,郭若墨這批小人多半還會倒打一耙,作痛悔莫及狀,說都是由于被我齊王脅迫蠱惑,才會誤入歧途雲雲。到了那時,眾口鑠金,人證俱在,我跳進渭河也洗不清啦。倒不如現在賣個順水人情,讓宣王、康王兩派放松警惕,時機一到,再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眾女听了深以為然,都大為嘆服,齊聲道︰“師尊高瞻遠矚,算無遺策,徒兒實在是望塵莫及,五體投地。”
晏小仙更是歡喜無已,對楚易四目對視,嫣然而笑。直到了此刻,她懸掛著心,才漸漸地放了下來。
當下楚易又作了一番詳細的布置,讓眾妖女盡快搜集現有資料,將朝野各大勢力分門別類地整理清楚,上至王公,下到知縣,一個也不能少。
又讓丁六娘迅速聯系李慕唐與河魁,命他們即刻趕往西域、南疆,收集神門各派的最新情報。同時全天候嚴密監控京城內的所有動向,稍有風吹草動,也即刻報道。
眾人欣然領命,分頭行動去了。
這些妖女訓練有素,效率極高,不過半個多時辰,就將朝野上下、各門各派的信息,無一缺漏地整理完畢,交到了楚易的手中。
他吞了記事珠,過目不忘,只粗略翻看了一遍,已將這些大小官員、錯綜復雜的關系盡數熟記在心。而後又從中挑選了數十個朝廷顯要,命眾妖女重點盯防。
布置既畢,已近子時,楚易原想進入合歡殿,見上唐夢杳一面,卻又擔心自己見了她之後反而放心不下,被旁人瞧出破綻。
于是只好強忍心緒,和蕭晚晴二女駕車離開宜春院,在金吾衛隊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打道回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49:34
第三章 素女真經
齊王府梅湖小築內,屏風映綠,燭影搖紅,燻香絲縷繚繞。
楚易舒舒服服地躺在寬大柔軟的床榻上,舒展雙臂,將蕭、晏二女左擁右抱,笑嘻嘻地道︰“怎麼樣?兩位愛妃,本王今夜的首次登場表現如何?瞧起來有沒有什麼破綻?”
晏小仙俏臉暈紅泛起,將他朝外一推,嗔道︰“呸!愛你個頭妃。我和蕭姐姐只是齊王府新收的書童和丫鬟,才不稀罕作你這好色無厭的王爺的妃嬪呢。”
白了他一眼,唇角卻忍不住浮上了淺淺的笑意,朝著窗外孥了孥嘴,傳音笑道︰“隔牆有耳,再這般胡言亂語、毛手毛腳,小心讓外面的家丁、丫鬟瞧出端倪。”
適才回到王府之後,奴婢家丁見了楚易,沒有一人生疑,就連李玄的幾個寵妃也沒看出半點破綻。所有人在他面前,無不恭恭敬敬,戰戰兢兢。
李玄奢靡好色,經常隨心所欲地買入丫鬟孌童,玩膩之後又慷慨地贈送給其他達官貴侯,王府中奴婢廝童的流動極之頻繁。
因此眾人瞧見晏小仙與蕭晚晴,也都以為是他新買的童僕,不以為意。
楚易緊緊摟住她的腰肢,不讓她掙脫,笑著傳音道︰“仙妹此言差矣。天下人都知道本王好孌童,蓄美婢,荒淫無度。如果不對你們毛手毛腳,那才叫人疑心呢。再者說了,連那些紫微妖女都瞧不出個青紅皂白,還怕這些家丁麼?晴兒,你說是不是?”
蕭晚晴抿嘴笑道︰“楚郎切莫大意,陰溝里翻船的事兒還不少呢。是了,今夜楚郎有一件事險些露了馬腳,知道是什麼嗎?”
楚易一凜,道︰“什麼?”
蕭晚晴臉上忽然微微一紅,笑而不答,改變話題道︰“那麼楚郎知不知道,李玄為了控制門徒,在她們體內種入了合歡蠱?”
“合歡蠱?那不是太古妖女流沙仙子培育出的怪蟲麼?”
晏小仙驚咦一聲,奇道︰“這種蠱蟲形如馬尾,長三分,雌蟲紅頭,雄蟲黑頭,寄生在女性子宮之內,每月月事的前三天必定發作,發作時血脈賁張,痛如刀絞,無藥可醫……據說早就絕傳啦,李玄老賊從哪里得到?”
她精擅蠱毒,听說這種罕見奇蟲尚存于世,不由既驚且喜,又羨又妒。
楚易心中一動,覺得關于這蠱蟲的描述,似乎曾在秦陵地宮某本太古秘籍中見過,但一時間又記不分明。
蕭晚晴道︰“這蠱蟲是李玄當年征討苗疆時,從一個苗族妖女那里得到的。晏妹妹說得沒錯兒,合歡蠱發作時的確無藥可醫,唯一的解救之法,就是得到男性蠱主的垂幸……”
“所以李玄每次前往宜春院,必定要和蠱毒行將發作的女弟子陰陽雙修,一來將她本月盜取的真元納歸己有,二來為她鎮蠱解毒。但今夜楚郎來去匆匆,提也未提此事,若不是眼下局勢緊迫,又恰巧沒人蠱毒發作,難保那些妖女不疑心呢。”
楚易恍然道︰“原來如此。晴兒,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早提醒我……”
晏小仙嘆道︰“大哥,你一則沒有蠱母,二則不會陰陽雙修的妖術,虧得沒有提醒你呢,否則早被那些妖女殺得丟盔棄甲,原形畢露啦……”說到最後一句,眼波閃閃,嘴角勾起捉狹的笑意。
楚易笑道︰“那也未必。陰陽交合,天地大倫,人人無師自通,不學就會。妹子如若不信,咱們試試就知……”
說到最後一句時,乘其不備,突然低頭朝她吻去。
晏小仙嬌聲驚呼,閃避不及,被他一口含住耳垂,全身頓時如棉花似的癱軟下去。
還不待回過神來,那溫柔而又狂野的舌尖已舔掃過她滾燙的桃腮,重新往那嬌嫩的櫻唇吻去。
“唔……”
晏小仙想要說話,卻被他堵在嘴里。丁香暗轉,瓊津默渡,胸脯急劇起伏,心中卻激蕩起甜蜜而酸楚的喜悅。
眼角轉處,見蕭晚晴笑吟吟地望著自己,晏小仙登時大羞,粉臉燒燙,奮力將他一把推開,含糊不清地嗔道︰“討厭,蕭姐姐還看著呢……”
楚易瞄了蕭晚晴一眼,笑道︰“是了,聖人有雲‘民不患寡,患不均也’,本王自小讀慣了聖賢書,豈能厚此薄彼……”
話音未落,忽然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掉頭往她花唇上吻去。
蕭晚晴早有所料,低頭躲閃,翩然躍出幾丈開外,嫣然笑道︰“張冠李戴,斷章取義。聖人若知道你這麼‘學以致用’,氣也氣活啦!”
晏小仙乘機拍手笑道︰“是啊,聖人還教你‘自古男女授受不親’呢,怎麼大哥偏偏不記得了?”
燈光下,二女如花笑靨,交相輝映,猶如並蒂芙蕖,說不出的清麗嬌媚。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麻癢難搔,脫口笑道︰“朕聞上古聖人,壽有千歲,或八百歲,而今人壽夭,何哉?無他,夫聖人合陰陽之道耳。愛精養神,服食眾藥,不如天地交感,男女相成。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以男為爐,以女為鼎,坎離既濟,金丹可成……”
晏小仙笑道︰“這又是哪個聖人,在哪本聖賢書里說的?”
楚易一震,靈光霍閃,拊手笑道︰“想起來了,《**真經》!仙妹,這番話可是太古之時,黃帝與**親口說的。關于合歡蠱的最早記載,也是在這本書中。”
“《**真經》?”
晏小仙微微一怔,俏臉酡紅,呸了一聲道︰“阿彌陀佛,不知又是哪個妖人邪魔掛著羊頭賣狗肉,借著祖宗的名號來貽害子孫,捏造出這等**邪術。虧你還記得這般清楚。”
蕭晚晴撲哧一笑,道︰“晏妹妹這可冤枉他了。此書真是太古時**與黃帝所著,只是被秦始皇打著‘焚書坑儒’的幌子,藏在了秦陵地宮的密室之中。所以你不曾听過。”
晏小仙昨夜听楚易說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知道他曾在地宮密室遍閱太古秘籍,此刻听蕭晚晴這般解釋,登時相信了**分。
“兩位親親好娘子考慮得極是……”
楚易嘴角勾起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咳嗽一聲,正色道︰“我既是齊王李玄,豈能不會陰陽雙修**?今天險些因小失大,壞了大事。事不宜遲,咱們現在立刻亡羊補牢,好好研習雙修**……”
突然一躍而起,朝二女撲去,迅如急電,率先將蕭晚晴攬到了懷里。
晏小仙驚叫一聲,急忙翻身飛起,逃到屏風之外,拋下一串銀鈴似的笑聲︰“王爺,我只是個小書童,沒法兒和您陰陽雙修,又不想分桃斷袖,還是讓蕭姐姐教您吧。”
楚易定楮再看時,早已沒了她的蹤影,也不知躲到什麼地方藏起來了。只好搖頭嘆道︰“好一個不識大體的丫頭!罷了罷了,娘子,咱們不用理她。”
飄然躍回床上,將蕭晚晴鐵箍似的緊緊抱住,翻身壓在身下。
听著她急促的呼吸,感覺到她那滾燙如火的身體,楚易的心中劇蕩,登時涌起了異樣的感覺。
“楚郎……你……”蕭晚晴雙靨暈紅,越是掙扎反抗,越是酸軟無力,芳心怦怦劇跳,垂下眼簾,低聲道,“你快放開我,我還有話和你說……”
楚易軟玉溫香抱滿懷,正自得趣,哪肯罷休?
見她滿臉窘迫嬌羞,更是捉狹心大起,故意貼著她的耳朵,吹了口熱氣,低聲笑道︰“娘子,有話明早再說不遲。**苦短,情勢緊迫,為了億萬蒼生,咱們萬萬不可再浪費時間了。”
一邊胡言亂語,一邊老實不客氣地伸手探入她的衣襟,抓住那豐滿柔嫩的肉球,恣肆地揉搓起來。
蕭晚晴猛地一顫,雙頰霞涌,耳根如燒,身子軟得象要化開一般,虛軟無力地道︰“楚郎,你……你先听我說……”
楚易原本還帶著幾分戲謔之意,但此時此刻見此情狀,已是情火如熾,心旌劇蕩,笑道︰“聖人說得好,‘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所以咱們還是少說話,多辦事吧。”
雙手一振,真氣轟然鼓舞,碧裳翠裙頓時絲縷化散,那完美無暇、吹彈欲破的瑩白**毫無遮攔地呈露眼前。
蕭晚晴“啊”地一聲,緊閉雙眼,長睫輕顫,臉紅得象熟透的隻果。
楚易瞧得目眩神迷,血脈賁張,想起和她在棺內的旖旎春光,更是綺念橫生,再難自抑。
當下啞聲笑道︰“娘子,昨夜咱們洞房花燭,被那群妖魔攪了興,今夜終于又只剩下我們兩人啦。常言道‘送佛送上天,打鬼打到閻王殿’,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廢吶。”
說著,猛地低頭含住那巍巍雪峰上顫動的紅櫻桃,貪婪吸吮起來。
蕭晚晴倒抽一口涼氣,如遭電擊,身子陡然繃緊,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眼波迷離,臉頰嫣紅如醉,過了片刻,方才嬌喘吁吁地道︰“楚郎,晴兒早已是你的人啦,你……你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听我……听我說上幾句,好不好?”
楚易听她說得這般柔順溫婉,心中憐意大起,當下強忍沸沸**,抬頭笑道︰“給你半盞茶的時間吧。到底什麼事這般要緊?”
蕭晚晴嫣然一笑,妙目滿是溫柔感激的神色,攏了攏散亂的頭發,咬唇道︰“楚郎,昨夜你生怕五族秘籍落入魔門之手,倉促間燒了個精光,不知事先是否都已背得滾瓜爛熟了?這卷《**真經》你還記得麼?”
楚易一怔,哈哈大笑,打趣道︰“《**真經》?敢情晴兒是怕夫君不諳風月之事,所以臨陣磨槍,先看一番兵書麼?放心放心,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路。況且還有楚前輩的元神呢,肯定不會委屈了我的好娘子。”
蕭晚晴臉上暈紅更甚,呸了一聲,微笑道︰“楚郎少貧嘴。你可知道《**真經》是魔門志在必得的三大寶典之一麼?”
楚易大奇,道︰“魔門三大寶典?還有兩個是什麼?”
蕭晚晴道︰“一個是《攝神御鬼**》,另一個就是《軒轅仙經》了。”
“攝神御鬼**?”楚易聳然動容,洶洶**頓時消退了大半。
攝神御鬼**是惡名昭著的上古妖法,依仗蠱蟲、神器……等諸多方法,吸納他人的元神真氣,化為己用。
練此妖法者,短期之內真元可急速增漲,甚至可以御使僵尸為惡。
但如果不能將體內的萬千元神逐一消融吸化,則必定精神錯亂,直至元神迸爆,形神俱滅。
蕭晚晴道︰“正是。相傳太古魔神蚩尤就是修煉這種妖法,最終萬劫不復。但你知不知道,為什麼《**真經》竟能和這上古第一妖法,以及號稱‘神仙寶典’的《軒轅仙經》齊名並論呢?”
楚易心中正有此疑問,搖頭不語。
蕭晚晴微微一笑,也不直接解釋,柔聲道︰“天地分陰陽五行,萬物都有金木水火土的屬性,人類自然也不例外。每個人都有某種、或某幾種特別強盛的五行屬性,比如有的人心髒功能特別強,是以為他屬金;有的人脾特別好,是因為他屬土……”
楚易飽覽群書,對中醫也略通一二,知道五髒之中,肝屬木,心屬火,脾屬土,肺屬金,腎屬水,其他如五腑、五竅、五津也都各有五行對應。
听她這般別開生面的解釋,卻是頭一回,不由大覺有趣。但不知她話鋒一轉,寓意何在,當下凝神聆听。
蕭晚晴道︰“上古之時,人類按照各自的五行屬性,分五族群居。木族居于大荒東邊,尚青色,其帝王為青帝;火族居于南邊,尚赤色,其帝王為赤帝;金族居于西邊,尚白色,其帝王為白帝;水族居于北邊,尚黑色,其帝王為黑帝;土族居于中央,尚黃色,其帝王為黃帝……”
楚易點頭道︰“這些我已經知道啦。後來黃帝統一了天下,為了避免再發生族別戰亂,打破藩籬,將五族遷徙雜居,分為十二神獸國。每年以一種神獸紀年,並由該國國主輔助黃帝治理天下……據說這就是十二生肖的由來。”
蕭晚晴微笑道︰“是啦。後面的事情楚郎應當更加清楚了。五族一統,天下大同,上古神帝制度漸漸消亡。蚩尤後人為了繼承夙願,重振太古舊制,建立神門,前赴後繼地反抗帝國……”
“幾千年來,神門歷經浩劫,逐漸失去原先的真諦,變成了如今禍害天下的魔門。魔門宗派繁多,流傳著各種源自上古的妖法邪術。但包括這些宗派的魁首,也未必知道,這些源自上古的法術,就象是雙刃劍,用得不對,便會自毀……”
楚易心中一凜,隱隱猜到了些什麼,又听她說道︰“上古五族,每一族都根據其自身的屬性,各自創造了彼此獨立的真氣修行以及法術修煉的系統……”
“金、木、水、火、土的真諦分別為‘恆’、‘生’、‘變’、‘亡’、‘容’。即永恆、生長、變化、毀滅、包容。例如水族的真氣、法術,倡導‘變化無形’,金族則注重‘永恆不變’……”
楚易思緒飛閃,將所看過的五族秘籍略加印證,果然莫不如是,心中突突直跳,又驚又喜,但旋即又涌起一絲莫名的不安之感。
正自細細揣摩,卻見蕭晚晴秋波流轉,凝視著自己,柔聲道︰“楚郎前幾日也遍閱了五族奇書,應當體會到修行不同的五行真氣、法術之時,體內的種種反應了?當你修煉木族真氣時,是不是感覺到脾、胃隱隱作疼?而當你修煉金族法術之時,是不是覺得肝膽絲絲裂痛?”
楚易駭然道︰“晴兒怎麼知道?”心中一沉,靈光霍閃,脫口道︰“是了!難道這是因為五行相克的緣故?”
他參悟修行五族法術之時,體內確有各種細微不適,原本也不在意,此刻經她提醒,恍然大悟,冷汗登時出了一身。
蕭晚晴點頭道︰“不錯!五行相克相生,變化無窮。但世人受自己身體屬性限制,常常不能修煉其他族別的法術,即使強行修煉,最多也只能稍有小成。倘若不慎,還會反受其害,走火入魔……古往今來,能真正將五族真氣融會貫通,而又安然無恙的,只有太古神帝神農氏、軒轅黃帝等寥寥幾人而已。”
突听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焦急叫道︰“蕭姐姐,照這麼說來,大哥豈不是已受其害了?你……你怎地不早提醒他?眼下還有什麼法子解救?”
屏風後探出一張清麗絕俗的俏臉,正是晏小仙。
原來她適才並未走遠,只是躲在外屋,听見兩人對話,心中大急,忍不住失聲插話。
蕭晚晴嫣然一笑道︰“晏妹妹放心,楚郎尚未深修那些上古秘籍,沒有大礙。”
見晏小仙那雙黑白分明的妙目滴溜溜地盯著自己,吐了吐舌尖,又縮回頭去;她突然想起自己仍是一絲不掛,臉上一燙,抓起被子遮住身子。
而後裝作毫不在意地望著楚易,道︰“楚郎,神農氏是五德之身,因此能將五行合一。但你可知道為什麼以黃帝土德之身,卻能將五族真氣融會貫通,而不受五氣相刑相克之害麼?”
楚易心中一動,奇道︰“難道是因為這《**真經》的功勞?”
蕭晚晴微笑道︰“不錯!太古之時,蚩尤以‘御神攝鬼**’強修五行真氣,結果走火入魔,苦不堪言。黃帝有了前車之鑒,就和**一起,潛心鑽研其他五行合一的法子。某日,**在既濟爐中燒丹煉藥時,靈機一動,突然想出了一個曠古絕今的法子來……”
楚易胎化易形之後,融合了道魔兩大散仙的神識,對于采藥煉丹再是熟悉不過。听說**從既濟爐中獲得靈感,大感好奇,凝神傾听。
所謂“既濟”,是指《易經》第六十三卦。也就是“坎上離下”。
坎是水,離是火,既濟爐便是“水在上,火在下”的煉丹爐。相傳為黃帝所造,流行了數千年,與新近出現的“未濟爐”正好相反。
既濟爐的中央,有一個三腳形狀的圓鼎,作為煉丹的反應室。上面是冷水盛器,起冷凝作用。
升煉水銀時,鼎中放入朱砂等藥料,用火在爐下對丹鼎加熱,鼎內朱砂受熱分解,釋出水銀,水銀升華後冷凝在溫度較低的鼎的頂部,結成金丹。
蕭晚晴說道︰“……**心想,煉丹過程中,鼎爐金丹是‘金’,燃料是‘木’,爐火是‘火’,朱砂是‘土’,水鼎中有‘水’,五行相化相生,始成金丹……”
“于是**又想,人體之內也有五行,既是如此,為什麼不能以人體為鼎爐,五行相生,將體內真元煉成‘金丹’呢?”
楚易聞言一怔,拍手喝彩道︰“好一個**!這番言論比起當下道門各派的‘內丹**’,可不知高明多少倍了!”
旋即又皺眉奇道︰“不過,《**真經》說的不是男女雙修麼?這和既濟爐有什麼相干呢?和五行合一又有什麼聯系?”
話音剛落,驀地想起“以男為爐,以女為鼎,坎離既濟,金丹可成”那十六字來,“啊”地一聲,張口結舌,心中僕僕狂跳,頓時明白其中寓意了。
蕭晚晴抿嘴微笑,柔聲道︰“楚郎果然聰明絕頂,一點就通。坎卦代表水,同時也代表女;離卦代表火,同時也代表男。《易經》里說‘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既然水火既濟,可以調和五行,煉成金丹,那麼男女交媾呢?”
楚易對《易經》頗為熟悉,喃喃道︰“不錯!‘一陰一陽之謂道,生生之謂易’。天為純陽,地為純陰,人在中間為半陰半陽。坎卦上下都是陰爻,中間一橫是陽爻,表示女子是外陰而內陽;而離卦上下都是陽爻,中間陰爻,表示男子是外陽而內陰……”
晏小仙在屏風後听得恍然了悟,忍不住又探出身來,拍手道︰“坎離交媾,正好采真陰以補真陽。如此陰陽雙修,水火既濟,無論男女,都可以煉成純陽元嬰,飛升成仙!”
“正是如此!”
蕭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但這種‘坎離交媾,既濟雙修’最大的妙處還不僅限于此,而在于陰陽調諧,五行合一。試想,如果一個木德之身的男子,與一個水德極強的少女雙修,將會如何呢?
楚易脫口道︰“五行水生木,他的木屬真元將會大大增強。”
蕭晚晴螓首輕點,又道︰“倘若他再與火德極強的女子雙修呢?”
楚易心中大震,道︰“木生火,火生土。火德女子的真元必定會大大加強。同時,他自己體內的土屬真元也會隨之增長!”
蕭晚晴妙目中滿是贊許之色,微笑道︰“倘若之後,他再依次與金、木、土、……各屬性的女子陰陽雙修呢?”
楚易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過《**真經》中的數千字句,脫口而出︰“陰陽二氣水乳交融,兩相裨益。金、水、木、火、土五行相生相化,循環不息。鼎爐相成,多多益上,水火既濟,五行合一,此乃御女之妙用也!”
剎那間猶如醍醐灌頂,又驚又喜,怔怔坐在床上,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蕭晚晴知他已然了悟,心中歡喜,微笑道︰“當年**想通了這道理後,就找來了五族童女,和黃帝一齊陰陽雙修,終于修成了‘五行合一’的至高境界。兩人將修煉心得整理記錄,就成了這卷《**真經》。”
“蚩尤後人組建神門,發覺只要得到《**真經》的心法,就能將修煉‘攝神御鬼**’所壘積的五行真氣交相轉化,化弊為利,修成正果。于是想方設法盜得了《**真經》的副本……”
“不想神門眾人個個都想佔為己有,反而發生了連串內訌,最終被四大神級高手撕搶為四份,各自流傳演變,就成了《**經》、《玉房金丹》、《既濟真經》、《黃帝陰陽采補**》四部殘經。但這四部殘經都失去了原先男女互益的真諦,而變成了單純采陰補陽的淫邪妖術。”
楚易聞言心有戚戚焉。他素來鄙薄魔門的采陰補陽之術,認為是荼毒婦女的下作妖法。
因此前幾日雖然早已翻閱過《**真經》,卻一直以為是太古邪術,只粗略瀏覽了一遍,就丟到一旁,不求甚解。
此時心中電光石火,一一追想,細細回味,方覺得其中果然蘊藏著妙不可言的天地至理、宇宙真哲。想到精妙處,更是意動神搖,欽服不已。
蕭晚晴續道︰“秦始皇統一魔門後,自作聰明,將這四部殘經合為一部,修煉采補術,五行合一。不想反而走火入魔,經脈俱斷。為了自救,他傾盡全國之力,四處搜尋北斗神兵和《**真經》原卷……”
“後來,雖然終于在昆侖深壑中掘出了《**真經》,但他卻已神識爆亂,發狂而死。這本真經也就只好同他一起埋入了地宮深處。倒是那四部殘經,各有副本流傳在世,衍變至今。”
晏小仙笑嘆道︰“原來如此,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秦始皇白白忙活了半世,不想竟全都便宜了大哥。這可真叫‘人算不如天算’了。”
蕭晚晴微笑道︰“是啊,《**真經》共分築基、采藥、交媾、火煉、結丹、胎養、九轉、還丹、元嬰九重進境。正所謂‘百尺高樓平地起’,‘築基’是修行真經的基礎,如果基礎不夠,強行修煉,只會反受其害。而楚郎恰好被李、楚兩位前輩合力打通了任督二脈,又與他們元神相融,胎化易形,這‘所築之基’已經十分穩固牢*,真可謂天意使然了。”
晏小仙拍手笑道︰“大哥,李玄的陰陽雙修術不過是從《黃帝陰陽采補**》中來的,與《**真經》相差何止萬里!真經中必定也有關于‘合歡蠱’的法訣,你若能修行真經,駕輕就熟,那些紫微妖女又豈能瞧出半分破綻?”
蕭晚晴凝視著楚易,柔聲道︰“不錯,楚郎想要將李玄模仿得渾無破綻,這《**真經》非得煉得爐火純青不可。況且,一旦楚郎修成五行合一,將五族法術融會貫通,即便得不到《軒轅仙經》,遲早也能煉成大羅金仙,飛升天界……”
楚易怔怔听著,心潮澎湃,暗想︰“在那地宮密室里,你不肯將這番話告訴我,想必還是藏了些私心。但你並沒有乘著我七次‘胎劫’之時算計我,奪走五族秘籍,對我總算是情真意切。”
心中酸甜苦辣,五味交雜,嘆了口氣道︰“晴兒,不知你的玉女天仙**又是那四部殘經中的那一部?”
蕭晚晴微微一愣,臉頰飛紅,低聲道︰“是由《**經》演化而來。晚晴是乙丑年、丁酉月、辛卯日、辛卯時出生,是頗為罕見的純陰之體。所以師尊不讓我修行‘天仙雙修**’,而改修‘玉女天仙訣’……”
說到這里,聲音越發低弱起來,道︰“也就是……每日以一個童男作藥引,用‘陰陽透骨針’汲取他的精血,再釘入我的骨髓經脈。這樣……這樣既可不破處子之身,又能自行陰陽雙修。只要連續修滿三千六百枝‘陰陽針’,就可煉成‘天仙童丹’,修成散仙以上的境界……”
楚易恍然了悟,終于明白她臂上那千百枚細針的用途了,苦笑道︰“原來如此。蕭太真當年用‘兩儀歸真鼎’,你用‘陰陽針’,可謂是異曲同工了。”
心下暗想︰“若不是你被我破了處子之身,不知還要害多少無辜的孩子!這該死的‘玉女天仙**’不修也罷。”
蕭晚晴似是知道他的念頭,俏臉潮紅,低聲道︰“楚郎放心,那些童男只是被我們汲取了精氣血髓,至多生上一場大病,尚不至死。你……你破了我的‘玉女天仙’**,也是天意讓我棄惡從善。從今往後,晴兒絕不再作傷天害理的事兒啦。”
楚易微微一笑,頗感欣慰。
見她神情溫婉可憐,楚楚動人,他心中又僕僕大跳起來,笑道︰“娘子,‘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等陰損邪功,廢了也就廢了,沒什麼大不了。夫君我和你一起修煉‘**真經’,坎離既濟,陰陽交媾……”
展臂抱住她,正待親熱,卻被蕭晚晴紅著臉推開,輕笑道︰“楚郎,我和你繞了這麼一個大彎子,你還猜不到我為什麼說這些話麼?”
貼著他的耳朵,悄然傳音道︰“楚天帝和李真人都是火屬真元,你胎化易形之後,已可算是火德之身;晴兒卻偏偏是寒金之體,五行火克金,此時雙修,有弊無利。你剛開始修行《**真經》,最好找一個木屬真元的女子……”
說著,秋波流轉,笑吟吟地往晏小仙瞟去。
晏小仙好奇地側身站在屏風後,正听得有趣,見兩人不約而同地朝自己望來,神情古怪,頓覺不妙。
正想抽身飛逃,卻听楚易笑道︰“好妹子,這卷《**真經》,大哥有許多地方看不明白,不如咱們一起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吧……”
她眼前一花,驚叫一聲,只覺得被一股強猛無比的渦旋氣浪吸住,平空飛起,倏地撞落到軟綿綿的床衾上。
還不等她說話,嘴已被楚易那滾燙的舌尖封住,登時天旋地轉,酥軟無力。
燭光跳躍,焚香裊裊,屏風上的影子重重疊疊。
爐火“劈啪”作響,夾雜著細微的喘息、笑聲,以及衣裳����的聲響。白衣、裙裳……一件件散落在地。
一陣風吹來,垂幔拂動,衣裙翻卷,繡在屏風上的那對鴛鴦似乎也隨之晃動起來。
在這朦朧的光影里,一切顯得如此溫柔甜蜜,春意融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0:10
第四章 風暴前夕
鳥叫啾啾,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暖洋洋地斜照入梅湖小築,靡塵在光束里翻騰揚舞,更覺悠閑祥和。
楚易耳廓微微一動,睜開雙眼。
咫尺之距,晏小仙嘴角微笑,雙靨暈紅,也不知在作著什麼美夢。雪白的臂膀軟綿綿地搭在他的腰間,似乎在夢中也不願與他分離。
楚易低頭望去,翠綠的絲被上,處子落紅猶如春花朵朵,灼灼鮮艷。想起昨夜恍如夢境的纏綿,心底涌起一陣陣的溫柔喜悅。
楚易輕輕地抬起她的手臂,正想要起身,卻發現腰腿被另外一條修長滑膩的美腿壓住。
轉眼望去,卻見蕭晚晴蜷身在他左側,股腿交疊,如小鳥依人,睡得正熟。
楚易微微一笑,不忍驚醒她們,于是又輕輕地躺回原處。
晨風拂面,木葉沙沙,梅花香氣濃郁撲鼻,合著身邊二女的清幽體香,更是令他心蕩魂銷,神清氣爽。
楚易深吸了一口氣,雙眼電光四掃。
窗外春光明媚,梅湖碧波澄澈,倒映著藍天白雲。微風吹來,水天俱皺,四周梅林花海連綿起伏,宛如仙境。
經過這一夜的陰陽雙修,楚易疲乏俱消,精神奕奕,火眼金楮與順風耳似乎更加敏銳了。
凝神聆听,就連數里之外東市嘈雜的叫賣聲,都一字一句,听辨得歷歷分明。
丹田之內,似乎有一團熱氣滾滾翻騰,忽上忽下,如火球似的急速飛竄盤旋,又是麻癢又是舒服。
凝神內視,卻是一個紫紅色的元嬰,雖然尚未完全成型,但手足俱在,眉目宛然,頗為滑稽可愛。
楚易心中一顫,驚喜不已。
修真只有煉到散仙境界時,體內真元才能凝聚成元嬰。一旦元嬰脫胎,從泥丸宮破體而出,就能逍遙三界,長生不老。
楚狂歌和李芝儀這一魔一道,雖然都已修成散仙之身,但兩人元嬰與楚易相融之後,真元淆混,胎化易形,一切都又重新開始。
因此,楚易雖然有散仙以上的潛力,卻尚未凝煉出真正屬于自己的元嬰。這也算修真界絕無僅有的一個異數了。
不想昨夜與晏小仙既濟雙修,被她木屬真元所激,楚易體內的真元如火如荼,進境神速,短短幾個時辰,元嬰竟然就初具雛形,可謂意外之喜。
對于這《**真經》的威力,他也越發信服了。當下索性又照著真經中的“胎養訣”,凝神聚氣,煉養元嬰。
隨著真氣流向,元嬰上下翻騰,左右旋轉,楚易周身經脈百骸暖洋洋的,說不出的通暢舒泰。
正自得趣,忽听屋外遠遠地有人叫道︰“稟王爺,裴中書求見!”
楚易一凜,收斂元嬰。
蕭晚晴二女也立時醒轉,“嚶嚀”一聲,坐起身來。
楚易低聲笑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兩位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想起昨夜癲狂情狀,二女滿臉暈紅,又是羞澀又是歡喜。
晏小仙朝楚易呸了一聲,笑道︰“如果不是有只大蚊子,整夜嗡嗡直叫,我們自然睡得好啦。蕭姐姐,是吧?”
二女相視而笑,彼此間又覺得親密了幾分,也不理他,攜手跳下床,迅速穿衣著帽,易容變化,剎那間又恢復了俏丫頭、俊書童的模樣。
晨光中,二女翩然並立,猶如皎皎璧玉,交相輝映,動人之極。
楚易心中怦然大動,笑道︰“他***,春寒料峭,居然有蚊子敢侵犯本王愛妻?好大的膽子!嗯,不知咬了你們哪里?讓夫君仔細瞧瞧……”
說著,猛地抓住她們手腕,往懷中一拖,又想要乘隙輕薄一番。
蕭晚晴格格一笑,拉著晏小仙掙脫躲開,柔聲笑道︰“楚郎,外面就有只老奸巨滑的花腳蚊子,你還是快想想如何對付他吧。”
不等他說話,早已飄然逃出了屋外,遠遠地傳音道︰“裴永慶一大早便跑來看你,必是听說了昨晚之事,搶著拉攏你來啦。此人心計深沉,謹小慎微,是本朝出了名的不倒翁,年青時又曾在茅山修行,頗有道行。楚郎千萬要仔細應對。”
楚易牙根癢癢,嘆了口氣,喃喃道︰“放心,大年三十,這死老頭子居然大清早就來壞我好事,本王自然會仔細應對。哼,不倒翁,不倒翁……本王讓你摔得四腳朝天,五體投地,六神無主,七竅流血……”
他穿上衣裳,出了梅湖小築,在兩個婢女的引領下,繞過碧波蕩漾的湖面,朝松林中的臨湖軒走去。
陽光燦爛,松林如海,臨湖軒倚山面湖,飛檐勾角,回廊樓台迤儷環繞,極為富麗奢華。
廊閣中,紅爐綠茶,清香裊裊,兩個童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扇動著爐火。
幾丈開外,一個紫衣玉帶的老者憑欄背立,衣袖獵獵鼓舞,與碧虛湖光構成了一幅明淨的圖畫。
听見楚易的腳步聲,那紫衣老者徐徐轉過身,微笑道︰“如此桃源仙境,塵心盡滌,難怪齊王不理人間之事了。”
他鶴發童顏,笑容清雅,風度怡然卓絕,佇立在這松濤湖浪之間,更襯得飄飄出塵,仙風道骨。
被他目光一掃,楚易心中一震,莫名地涌起肅穆敬重之感,既而又是一凜,心想︰“此人真氣巍然內斂,猶如淵停岳峙,深不可測。晴兒說他曾是上清茅山宗的修真,其修為比起唐仙子,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先前的輕視之意登時大減,哈哈一笑道︰“裴大人見笑了,本王自小便向往天下名川大歷,奈何一直無暇游覽,只好摹虎畫貓,取江山一角,聊以自娛遣興了。”
裴永慶微笑道︰“齊王當年叱 風雲,威震八荒,卻選擇激流勇退,寄情山水。這份超然心態,非常人所不能為。”
他的聲音清雅鏗鏘,頗為動听。頓了頓,又道︰“不過,聖人常說‘身在江湖,心在廟堂’,齊王身處桃源,依然關切著洞外風雨,這真是天下百姓的大幸哪……”
楚易心道︰“咦?老狐狸倒開門見山,直入話題。我先裝裝傻,听他說些什麼。”
當下拉著他在碧玉石桌邊坐下,笑道︰“裴大人這話可高抬本王啦。孤家是閑雲野鶴之身,早就不打算再管什麼事啦。太平盛世,孤家喝喝茶,賞賞風月,逍遙自在,此樂何及?”
招手讓童子過來,為二人斟上茶,舉杯笑道︰“裴中書,這是福建武夷的岩茶,生在峭壁之上,普天之下只有區區幾株,一年也不過產十斤而已。香濃味醇,冠絕天下,你可要好好嘗嘗。”
白玉瓷杯內,綠褐鮮艷的茶葉悠然翻騰,水色純淨如橙黃琥珀,清澈而又溫潤,濃香隨著熱氣絲絲蒸騰。
裴永慶淺啜了一口,動容道︰“果然好茶!”
又喝了半杯茶,嘆道︰“依老臣看來,齊王和這武夷岩茶,倒果有幾分相似呢。”
“哦?此話何解?”
楚易知他開始借題發揮,言歸正傳了。
裴永慶微微一笑,道︰“古書有雲‘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茶可謂百草中的貴冑了。而此茶又是茶中王者,所能解者,何止百毒?齊王身經百戰,為陛下平定的叛亂紛擾,更是不計其數,難道不象是為神農帝解除百毒的神茶麼?”
楚易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常听天下人說,本王是第一等的殺人利器,說孤家是第一等好茶的,裴大人可是第一個。嘿嘿,說得好!本王敬你一杯!”
裴永慶仰頭細飲而盡,放下杯子,沉吟道︰“王爺,恕老臣冒昧直言,听說王爺昨夜在北曲游玩之時,被一群膽打包天的亂黨挾持,威逼反叛,可有此事?”
楚易哈哈一笑,打趣道︰“咦?奇怪,裴大人府邸不是在平康坊的西邊兒麼?孤家明明記得昨夜刮得是北風,難不成突然轉向,居然把消息吹到大人家中去了?”
“王爺,無事不登三寶殿,老臣今日來此,正是為了此事。”
裴永慶神色從容不變,起身作揖,肅然道︰“良茶可治百病,亂世需倚重臣。梅湖雖仍是風平浪靜,但外面卻已是驚濤駭浪,連天風雨。太子作亂,朋黨紛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再沒有一個定海神針般的人物,出面調停把持,局勢只怕再也收拾不住……”
楚易皺眉道︰“裴大人說的這個人,難道是孤家麼?”
裴永慶白眉一揚,斬釘截鐵地道︰“正是!”
他回答得這般干脆,倒有點出乎楚易意料之外,先前構思好的諸多對白反倒都用不上了。
楚易微笑道︰“想來裴大人今天是成竹在胸,有備而來了,不知有何高見?”
“王爺,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一日無太子。”
裴永慶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楚易,道︰“眼下太子謀逆作亂,罪不可赦,即便陛下慈悲,不賜他死罪,也要被廢為庶人。十八位皇子都虎視眈眈,夢想著頂替其位。天下大亂的根源,便是因此而起……”
楚易端著茶杯,不緊不慢地淺啜低飲,心道︰“奇哉怪也,這悶葫蘆老狐狸怎麼突然轉性了?變成了竹筒倒豆子?”
臉上卻不動聲色,悠然道︰“裴中書的意思,就是讓孤家速速勸陛下,趕緊確定太子人選,以平定人心了?”
裴永慶沉聲道︰“正是。”
楚易喃喃道︰“可是十八位皇子,個個都聰明寬厚,定下誰才好呢?”
瞟了他一眼,故意猛一拍案,道︰“有了!宣王英霸勇武,雄才大略,二十歲時,便曾帶了數千衛兵,輕易平定了鄭王之亂;又禮賢下士,從善如流,我看倒挺適合……”
“王爺說得是,宣王的確十分勇猛霸氣,打起仗來很是了不得。”
裴永慶神色微變,沉吟道︰“但正所謂‘仁者無敵’,治理天下,*的絕不是勇猛霸氣。當年紂王威武無敵,還不是因為暴政失掉了天下麼?歷代帝王之中,凡是恃擅武力的,要麼黷武窮兵,民不聊生;要麼剛愎自用,怨聲載道……少有不亡國的。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哪。”
楚易暗感好笑,心道︰“老狐狸終于沉不住氣了。我再逗他一逗。”臉上裝作非常凝肅,又故意舉了幾個皇子,大加贊賞,偏偏絕口不提康王。
裴永慶神色尷尬,小心翼翼地逐個反駁。但其駁辭甚為圓滑巧妙,不是直接批評,而是借用朝中其他大臣的輿論,含沙射影,听來倒也有理有據,頗為中肯,讓人無話可說。
楚易嘆道︰“孤家舉了這麼多個,裴中書卻鮮有滿意的。不知道在裴中書眼里,是否有合適的人選呢?”
裴永慶等得就是他這句話,松了口氣,肅容道︰“王爺,舉賢不避親。老臣以為,當今之世,最適合當太子的,應該是康王殿下。康王仁厚寬容,溫文爾雅,深得朝野上下愛戴……”
楚易不等他說完,便“咦”了一聲,哈哈笑道︰“這可奇了。孤家怎麼听說康王沉溺聲色犬馬,和本王頗為志同道合哪?”
“王爺,道听途說,最不可信……”
裴永慶目中隱隱閃過一絲冰冷的怒色,淡淡道︰“常言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康王仁慈寬厚,深得陛下垂愛,因此難免有些小人嫉恨造謠。王爺當年不也受過這些流言蜚語之害麼?又豈能當真?”
頓了頓,又道︰“康王常說世間他最為敬服的人,就是齊王您了。和王爺一樣,他對兄弟向來十分友愛,從前不願為了爭奪太子之位,傷及手足之情,所以才以王爺為榜樣,超然局外,韜光養晦。”
“老臣相信,以康王的胸襟才干,若能得到王爺的支持輔佐,假以時日,他必定會象楚莊王那樣,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他風度清雅,談吐得體,口才頗為了得,總能在不知不覺中,褒貶抑揚,讓听者漸漸順其邏輯,跟著他打轉兒。
若不是楚易對他與康王的底細了如指掌,知道這位小王爺實在只是個懦弱無能、縱欲好色的草包,只怕真會被他的如簧之舌說動了心。
裴永慶見他微笑不語,只道他已有些動心,又道︰“太子之事,陛下一直難以決斷。齊王是西唐的中流砥柱,又是陛下最為信賴的人,一言九鼎。有您出面,這淆亂局勢立刻便可安定下來了。中興大功,足可千秋流芳。”
頓了頓,淡淡道︰“另外,伍娘娘若知道王爺對康王的關切,也會十分高興的。這等利己利人,又造福天下蒼生的好事,王爺以為如何?”
他這幾句話威逼利誘,綿里藏針,其意再也明白不過。
伍慧妃自己沒有子嗣,從前覺得康王討喜,就收了這只小了自己幾歲的王爺作契子,對他頗為寵愛。
你若識相,就趁早支持康王,伍慧妃必會投桃報李,給你豐厚回報;否則,你就自個兒買個棺材躺著去吧。
楚易心中大怒,突然哈哈大笑道︰“裴大人,原來孤家還有一個地方最象武夷岩茶,你可知道是什麼麼?”
裴永慶一怔,微笑道︰“願聞其詳。”
楚易嘿然笑道︰“武夷岩茶既不是紅茶,也不是綠茶。但喜歡紅茶的,都想要喝它,喜歡綠茶的,對它也頗有興趣。可惜它卻偏偏生長在絕壁之上,采摘起來危險萬狀。你說,它和本王是不是很象哪?”
“王爺是人中龍鳳,它是茶中烏龍,都是至尊至貴之身,自然相象……”
裴永慶知道他在諷刺自己和宣王兩幫人,都在玩命似的爭取他的支持,心中惱怒,臉上卻依舊笑容可掬,續道︰“不過,即便是長在峭壁上的岩茶,也知道如何因地借勢,牢牢地抓住每一個縫隙,生根求存。王爺,你說是麼?”
楚易心想說了這麼久,戲也演得夠了,如果再玩下去,讓裴中書看透自己的真實立場,只會給自己增加一個強敵。
當下揚眉微笑道︰“裴中書這番話至情至性,說得很有道理,本王會好好考慮的。”
眼見裴永慶臉上閃過淡不可察的喜色,他心中忽地一動︰“他***,這老狐狸既敢敲我竹竿,我索性順著竿子往上爬,借他的竹竿一用。”
話鋒一轉,微笑道︰“不過……就算孤家有心相助康王,也需得讓天下人心服口服才是。眼下有一件事迫在眉睫,若不盡快解決,對康王的清譽只怕會有莫大影響,少有不慎,還會被誣為叛黨……”
裴永慶目光閃動,淡淡道︰“王爺說得可是唐夢杳唐掌門一事?”
楚易一凜︰“老狐狸果然厲害。”對那淡雅溫柔的上清仙子,他原就有心相救,不僅要讓她毫發無傷地離開魔窟,還要幫她恢復名節,洗清冤屈。眼下機不可失,豈能錯過?
哈哈一笑道︰“不錯!眼下朝野都在哄傳唐掌門與魔門楚狂歌勾結,陷害同道,圖謀叛亂,結果連虞太掌門也一起連累了。茅山派與康王,與裴大人向來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可半點也馬虎不得啊。”
他這話綿里藏針,將茅山派與康王緊緊綁在一起,就算裴永慶想拋棄茅山派,獨善其身,也不可能了。
“王爺為我們設想周到,老臣感激不盡。”
裴永慶微微一笑,道︰“王爺放心,唐掌門、虞夫人兩位與魔門沒有半點瓜葛,這些日子我已搜集了大量的證據,她們平冤昭雪指日可待。絕不會讓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說到最後一句時,語意森然,雙目中倏地閃過凌厲無比的殺氣,猶如神器出鞘,凶獸解印,剎那間變了另一個人般。
楚易心頭大凜,莫名地涌起一陣寒意。
裴永慶凶芒一閃即逝,瞬息又恢復為清雅從容的模樣,微笑道︰“王爺事務繁多,老臣就不多打攪了。今晚除夕,康王要在府中為伍娘娘祝壽,屆時貴賓雲集,高朋滿座,正是平息謠言,彼此坦陳心跡的大好機會。老臣就翹首以盼王爺大駕光臨了。”
“今晚?”楚易愕然一驚,茶水險些潑了出來。
送走了裴永慶,楚易回到梅湖小築,將適才之事一五一十地復述給蕭晚晴二女听。兩人听說他反復逗弄不倒翁,都大覺有趣,格格直笑。
但听到後來,蕭晚晴卻漸漸蹙起眉頭來,沉吟道︰“裴永慶向來謹小慎微,沒有十分把握,不敢輕言妄動。今日一反常態,竟敢在齊王面前語帶威脅,鋒芒畢露……難道他當真已經自覺勝券在握?又或者,局勢竟已緊迫到了讓他不得不孤注一擲的地步?”
三人猜測了片刻,均覺似是而非,就身處茫茫大霧,隱約中似乎看見了些什麼,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這時,一陣大風吹來,垂幔鼓舞,香煙繚亂,窗子吱嘎作響。轉頭望去,萬里藍天白雲翻涌,如巨浪洶洶高疊,又象萬千猛獸瞬息變幻。
楚易心中那不安的感覺越發濃烈了,原本晴朗的心情也象是籠罩了一層陰霾。
風雲詭譎,變幻無常,他原以為還能有些許時日準備,沒想到一切竟已迫在眉睫。
宴無好宴,今晚康王府中,他又該如何應對呢?難道當真如老狐狸所願,推舉康王作太子麼?
晏小仙眉尖一挑,冷笑道︰“不管啦!只要能安內攘外,擊潰魔門,誰當太子又有什麼干系?如果這老狐狸真有這等把握,索性成全他就是!”
楚易一怔,搖頭嘿然道︰“萬萬不可!裴老狐狸貌忠實奸,和李木甫半斤八兩,一丘之貉。日後康王若真當上了皇帝,也只是他的傀儡罷了。再說,若不雪平太子的冤屈,那些忠臣義士、靈寶派的修真們,豈不都要白白犧牲麼……”
“楚郎,我倒覺得晏妹妹說得極是……”
蕭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現在最為緊要的,可不是為太子伸冤,也不是分辨誰忠誰奸,而是盡快團結各方力量,平息這場浩劫。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與其力挽狂瀾,倒不如乘風破浪。只要過得了這關,還怕將來不能撥亂反正,懲奸除惡麼?”
楚易苦笑不語,心中雖然覺得頗不贊同,但一時之間又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當是時,又有婢女來報,說御史大夫吉冷與刑部尚書羅希瑕求見。
三人面面相覷,晏小仙格格笑道︰“看來今日齊王府的門檻注定要被踏破啦。滿朝文武去康王府表態之前,多半都要先到大哥這里請安垂詢呢。”
蕭晚晴抿嘴一笑,道“這樣也好,楚郎不必表明自己觀點,只需誘使這些賓客將他們的意思表露清楚,最後統計分析,看看哪位皇子最為得勢,咱們再錦上添花吧。”
果不其然,吉、羅兩人前腳剛走,又有大批文武官員接踵而至。
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就象是約好的一般,你去我來,走馬燈似的好不熱鬧。
短短四個時辰內,楚易便幾乎將京城內所有的王侯顯貴都見了一面,惟有左僕射李木甫、右僕射韋庭松、金吾大將軍王忠良等寥寥十幾人沒有現身。
登門賓客無一不是旁敲側擊,想方設法打探楚易口風。楚易卻只是含糊其辭,摸稜兩可。
到了後來,除了少數老謀深算的悶葫蘆之外,大多人都沉不住氣,反倒被他誘激,紛紛亮了自己的底牌,開始游說楚易加入己方陣營。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對楚易表明耿耿忠心的齊王舊部,例如兵部尚書齊遠圖等人,便明確表態,無論楚易支持哪個皇子,他們都會鼎力擁戴。
楚易三人分析整理下來,與昨夜紫微門眾妖女提供的情報一一驗證,果然相差無幾。
仔細一算,宣王、康王兩派的支持者,無論從人數上,還是實力上,都是旗鼓相當。
雖然這個結果早已在意料之中,但還是粉碎了三人的僥幸之心,備感失望。
蕭晚晴蹙眉沉吟道︰“這可真叫人左右為難了。兩邊勢均力敵,無論我們支持哪一方,勢必都會引起決裂,少有不慎,只怕還會直接引發叛亂……”
晏小仙咬牙道︰“裴老狐狸忒也可恨!故意將日子選在今天,分明就是想要打亂我們的部署,讓我們根本沒時間調和斡旋!”
楚易思緒飛轉,心亂如麻,原以為回到長安,化身李玄,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現在才知道自己先前未免太過盲目樂觀了。
雖然比起這些混慣了官場,老奸巨滑的政客們,他們未見得遜色,但想要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內扭轉乾坤,何其之難!
饒是楚易三人個個聰明絕頂,智計百出,在這種完全被動的情況下,也有些一籌莫展。眼看著夕陽西落,暮色降臨,竟仍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到了酉時,丁六娘又遣人來匯報當日情況。
信報中說道,金吾衛大將軍王忠良以“除夕宵禁、護衛聖駕”為由,前後七次共調動了近六千名精兵,逡巡在安邑坊康王府一帶。
而右金吾衛將軍郭朝忠,則以相同理由,率領三千兵衛,直接鎮守在王府四周。
楚易三人心下大凜,王忠良與郭朝忠分別是李木甫和裴永慶的死黨,彼此間素來水火不容,此次分率精兵包圍在康王府四周,自然是奉了各自主公的意旨,未雨綢繆,有備無患了。
雙方劍拔弩張,滿懷敵意。一旦王府中發生沖突,安邑坊必定血流成河,堆滿公卿尸骨。一場席卷全國的叛亂可能就此爆發。
到了那時,天下大亂,即使魔門、番國不想即刻偷襲,也只能順應時勢,提前發動進攻了。
這除夕之夜也會因此成為西唐王朝的末日。
楚易心潮洶涌,越想越是凜然,忖道︰“今夜康王府的晚宴,只怕比鴻門宴還有凶險。但不入虎,焉得虎子?楚天帝、李道長、蕭天仙……為了平定大劫,犧牲自我,將希望盡數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又豈能輕言退縮?就算前面真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讓它變成一馬平川!”
想到這里,豪情激涌,雜念俱消。哈哈一笑,揚眉道︰“兩位娘子,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眼下多想無益,咱們還是見機行事吧。”
“駕!”
馬車出了齊王府,在三十六名衛兵的護衛下,浩浩蕩蕩朝南疾馳。
爆竹聲聲,轟鳴不絕。奼紫嫣紅的煙花沖天飛舞,此起彼伏,將夜空映照得光怪陸離。
除夕宵禁,大街上早已空無一人,沿途府第無不張燈結彩,掛上了桃符春聯,煥然一新。
放眼望去,十里長街,萬點華燈,漫天煙花怒綻,好不壯觀。
看著窗外急速倒掠的瑰麗而朦朧的夜景,看著車內蕭晚晴和晏小仙指指點點,低聲談笑,親昵得象是姐妹一般,楚易突然想起那日初到長安,他也是和晏小仙一起,坐著馬車前去赴宴,心中頓時涌起恍如隔世的滄桑之感。
短短七八日之間,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己再也不是那未見過世面的窮酸書生了,搖身一變,赫然竟已成了當日宴會的主人。
世事無常,天意難料,有誰能猜到下一刻發生的事情?今夜之後,他的命運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但無論如何,成也罷,敗也罷,這一刻起,他的命運要由自己來掌握!
思忖間,馬車已經過了春明門大街。街上穿巡的金吾衛士越來越多,瞧見齊王府的燈籠、旗幟,紛紛高呼行禮。
繞過東市南街,朝西奔馳,斜下里突然沖出一行車隊,來勢洶洶,差點與楚易馬車撞個正著。
駿馬驚嘶,車子陡然頓住,蕭、晏促不及防,嬌呼失聲,撞入楚易懷中,被他軟玉溫香抱個正著。
“操你***,你瞎了狗眼啦!齊王的車子也敢亂撞?老子剝了你的皮當擝厴蛂@甭矸蚩衽 卮擁厴咸��似鵠矗 穎藪蠛稹��br />
兩側的衛士也風馳電掣地沖上前,罵罵咧咧,將肇事車馬團團圍住,正想好好教訓,一個眼尖的,瞥見馬車上的白玉拂塵標識,頓時臉色大變,失聲叫道︰“仙宜公主!”
蕭晚晴又驚又喜,嫣然一笑,傳音道︰“楚郎,你的貴人來啦。今晚若能得她相助,皇帝對你必定更加言听計從。快快去和她打個招呼吧。”
楚易心中突突大跳,他昨日便听蕭晚晴說過,齊王李玄有個同父同母的妹子,叫做李思思,美麗端莊,溫淑典雅,深得皇帝和李玄的寵愛。只是她無意榮華,一心慕道,很早就出家當了女道士。
唐元宗將親仁坊西南隅的藩王府邸改造成道觀,供她居住修行,觀內有吳道子等名家的壁畫,極為奢華富麗。官宦世族的女子有不少追隨她,到這道觀入道清修。
因此,這“仙宜女冠觀”也被稱為天下第一女道觀,聲名之著,竟在“茅山上清女冠觀”之上。
楚易對這皇家第一女真聞名已久,想不到今日竟會在此邂逅。
只听一個溫柔婉轉的聲音嘆息道︰“七哥,好久不見,你不來陪我說話,還叫這些奴才嚇唬我,是什麼道理?”
眾兵士慌不迭地翻身下馬,俯身請罪。
那馬夫更是駭得面無人色,抽打了自己十幾個耳光,伏地咚咚直叩響頭,鮮血淋灕。
楚易哈哈笑道︰“普天之下,數你最大,還有誰敢嚇唬你?”
下了馬車,走到那輛玲瓏素雅的馬車前,彎腰行禮,笑道︰“蒙公主召喚,小王李玄特來陪聊……”
話音未落,珠簾飛卷,一只縴縴素手將他衣領一把抓住,猛地拽入車中。
眼前一花,香氣撲鼻,觸手所及,竟是溫軟滑膩的女人**。
楚易心下一驚,還不等他回過神來,嘴巴已被甜蜜柔軟的唇瓣封住。
既而只听見一聲夢囈似的嘆息,那濕漉漉的丁香舔過他的的臉頰,在他耳邊低低地說道︰“七哥,七哥,你這狠心寡義的薄情郎,讓我想得心都碎啦……”
話音未落,肩頭忽然一陣椎骨似的劇痛,疼得他險些失聲大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0:28
第五章 傾國傾城
馬車內光線昏暗,但楚易火眼金楮,卻瞧得歷歷分明。
那女子黑發亮如漆墨,瀑布似的傾瀉在雪白光潔的嬌美**上。那玲瓏曲線微微起伏,美得讓人心疼,也讓他突然忘記了肩膀的疼痛。
“七哥,咬在你身,疼在奴心。橫豎妹子已經心疼了這麼久,就讓妹子再咬你一口,好不好?”
她抬起頭來,春蔥似的手指輕輕撫摩著楚易肩上鮮血淋灕的齒印,夢囈似的軟語央求。
黑暗中,秋波流轉,如煙蒙霧籠,唇角微笑,似暗夜花開。
楚易呼吸一窒,一顆心突突狂跳,仿佛要從嗓子眼里蹦將出來。
這些時日,他見過的美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蕭太真、晏小仙、蕭晚晴、翩翩……無一不是美如天仙、艷若桃李,但或許只有這女子,才真正稱得上“傾國傾城”四字。
仔細看來,她雖然及不上蕭太真嫵媚妖艷,及不上晏小仙清麗脫俗,也及不上蕭晚晴的純真妖嬈,但她神容溫柔優雅,風情萬種,尤其是那略帶淒婉哀愁的眼神,更讓人心馳神醉,難以抗拒。
楚易怔怔地凝視著她,正待說話,她又嫣然一笑,重重咬在了他的左臂上。
這一下比先前更疼痛十倍,楚易忍不住“啊”地叫出聲來。
但方甫痛吟,那女子又撲入他的懷里,八爪魚似的將他緊緊纏住,滾燙柔軟的櫻唇驀地堵住了他的嘴,狂野而凶猛地交纏接吻。
嬌喘吟吟,香津暗渡。她的唇齒間,甜蜜甘美,又帶著淡淡的血腥味,更平添了蠱媚的誘惑。
楚易腦中轟然,被她撩得欲火熊熊,忍不住將她緊緊抱住,熱烈回應。
她“嚶嚀”一聲,周身如溶似化,雙手溫柔地滑入他的衣裳,寸寸剝離,片刻間兩人已是一絲不掛,肢體交纏。
“啊,七哥,七哥……”
當楚易滾燙的分身滑入那蜜汁淋灕的玉壺,她猛地弓起身子,發出歡悅而顫栗的呻吟。
楚易卻宛如晴空一聲霹靂,陡然清醒。
七哥?是了,這女子既是李思思,那便是李玄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子!難道李玄這禽獸,竟早與自己的親生妹子作出了天地不容的**丑事?
“七哥,抱緊我,抱緊我……”李思思緊緊地摟住楚易的脖子,迷亂地咬舐著他的耳垂,吐氣如蘭。
但他此刻震驚駭異,難以言表,先前熾烈飆升的**早已倏然退去。
李思思恍然不覺,雙靨酡紅,眼波如醉,狂亂地搖曳腰肢,騎在他身上劇烈起伏,每一次震蕩,都帶給他近乎暈眩的強烈快感。
那典雅端莊的臉變得如此妖嬈淫媚,但即使是在這迷狂顛亂之中,仍帶著淒迷幽婉的哀愁,就象是春風中款擺的牡丹,不勝蜂飛蝶舞的嬌羞。
“七哥,你怎麼啦?你今天好生古怪……啊,我……我快不成啦……”
她**滾燙似火,陡然繃緊,猛地伏在楚易的身上,緊緊交纏,簌簌顫抖,發出啜泣幽咽似的呻吟。
楚易心中一凜︰“糟了!她既是李玄的妹子,又是他的情人,對他自是熟悉不過。我這般一動不動的,可不象那禽獸所為,若被她瞧出破綻,那可大勢不妙。”
當下猛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傳音笑道︰“好妹子,今天你怎地這般不濟,七哥還沒吹動進攻號角呢,你倒自個兒兵敗如山倒了?來來來,咱們再大戰三百回合……”
李思思胸脯劇烈起伏,潮紅未退,搖頭吃吃笑道︰“罷啦,齊王能征善戰,丈八蛇矛天下無敵,小女子哪是你的對手?還是趁早鳴金收兵吧。”
素手游蛇似的往下滑去,將他分身一握,眼波嬌媚地凝視著他,似笑非笑道︰“不過,你這黷武窮兵的好色大將軍,長矛上怎麼又沾了異族女子的血?是不是乘著本公主閉關修行,又偷腥野食,拈花惹草去了?還不快老實交代?”
說到最後一句時,手上猛地一緊。
楚易分身被她滑膩柔軟的手掌這般猛一緊握,登時跳了幾跳,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立即又洶洶鼓舞起來。
心中怦然,忍不住調笑道︰“天下太平,豈敢妄動刀兵?這蛇矛久未征戰,都已經有些生銹了,敢情妹子是要幫它磨上一磨麼?”
李思思哼了一聲,突然俏臉一板,如罩寒霜,冷冷道︰“還敢狡辯?就這兩天,它至少喝了兩個處女的血啦,當我聞不出來麼?哼,前些日子我閉關不出,你熬不住倒也罷了,現下再敢胡來,我就把它一刀切了!”
那醋妒嬌嗔之態不但毫不突兀,反倒給她增添了莫名的魅惑。
楚易心旌搖蕩,苦笑道︰“如此神兵利器,乃集天地之精華所造,斷了豈不可惜?還是留著它直搗黃龍,笑餐匈奴肉,渴飲胡虜血好了。”
李思思“撲哧”一笑,猶如雪霽雲開,嘆道︰“七哥,你總是這般涎皮笑臉,我卻偏偏拿你沒辦法。”
說著,突然低下頭,輕輕一吻。
楚易何曾識過這等滋味?“啊”地一聲,神魂顛倒。
她丁香勾卷,極盡溫柔纏綿,忽然,一顆淚珠奪眶而出,滴落在楚易身上,說不出的冰涼。
“妹子,你……怎麼啦?”楚易一怔,欲念盡消。
李思思淚眼盈盈,凝視著他,微微一笑,神情古怪,象是悲戚,又象是歡喜。搖頭嘆道︰“沒什麼。七哥,晚宴就快開始了,皇兄也該等得急啦。我們走吧。”
車馬轔轔,轉眼到了康王府門外。
途中,楚易以最快的速度,將宣王、康王爭搶太子之位的事情,與李思思說了一遍。
結果還不等他表明立場,李思思已經嫣然一笑,截口道︰“七哥放心,不管你支持哪個皇子,我都會鼎力相助的。”
李思思的香車想必也是以特殊材質制成,內外聲音完全隔絕,因此無論是楚易與她在其中顛鸞倒鳳也罷,密議商籌也罷,外人竟絲毫不能察覺。
爆竹轟鳴,鼓樂喧闐,楚易扶著李思思下了車,早有衛兵、家丁列隊夾迎,領著他們進了府內花園。
听說齊王、仙宜公主駕到,康王親自率人前來迎接,極為恭敬熱情。
楚易那日在齊王府中曾見過他一面,相隔甚遠,看得不是很清楚。
此刻咫尺面對,才發覺他虛胖白淨,神情猥瑣,走上幾步路,便立時氣喘咻咻,顯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對李玄似是極為畏懼,說話時也不敢直眼面對,但對李思思這姑姑,倒象是心存邪念,眯縫眼里的余光,不住地往她身上掃去。
楚易見狀,心中更是平添了厭憎之意。
到了眾人面前,李思思立即又恢復了那溫婉典雅,端莊矜持的形象,目不斜視,蓮步輕移,就連與楚易也保持了數丈的距離,和先前黑暗中那狂野放浪的**判若兩人。
楚易心中不由有些恍惚,甚至有點懷疑適才是不是一個春夢而已。但肩膀猶自隱隱疼痛,唇齒之間余香尚存,又哪會有假?
當下,他將這一切傳音描述給蕭、晏二女听,緊要之處自然略過不提。兩人聞言又是羞臊又是驚駭,想不到李玄無恥,一至于斯。
蕭晚晴蹙眉道︰“此事就連我師尊也一無所知,可見李玄老賊心計深遠,瞞過了所有人。楚郎千萬小心,盡量少和李思思接觸。倘若被她看出漏洞,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楚易心中凜然,忍不住又朝李思思望去。
月光下,那張容顏如冰雪雕砌,端莊淑雅,又仿佛帶著淡淡的淒婉哀愁,美得讓人窒息。
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突然象被什麼抽緊了,刺疼酸苦,難以摹狀。
到了內園門口,為了安全起見,所有隨從都不得進入,只能在旁邊的樓閣休息用膳。
晏小仙、蕭晚晴兩人無奈,只好重新將各大注意要項,仔細地叮囑了楚易幾遍,確定他都已滾瓜爛熟了,方才忐忑不安地目送他穿過漢白玉拱門,消失在朦朧的夜色里。
康王府雖然比不上齊王府壯麗,但精巧華麗卻猶有過之。
楚易一路走去,兩旁奇花異草,假山連綿,雕梁畫棟,參差其間,極盡奢華富麗。各色燈籠懸掛在樹梢檐角,五光十色,如夢如幻。
在通幽曲徑間行走,听著流水淙淙,看著湖光月色,真有如臨仙境之感。
美中不足之處是五步便有一崗,十步便有一哨,那些全副武裝的衛士個個如黑壯鐵塔,未免大殺風景。
過了松林,眼前一亮,萬千彩燈倒映在湖水中,微波粼粼,如霓虹亂舞,霞彩橫流,令人眼花繚亂。
晚宴便設在湖邊的“霓湖十八殿”中。
十八座朱樓碧瓦的殿宇環湖而立,氣勢巍峨,象征著十八皇子同心連枝。此時殿內華燈漫漫,絲竹聲聲,喧嘩笑語不絕于耳,煞是熱鬧。
“齊王殿下,仙宜公主駕到!”
听到兩側衛兵的齊聲高呼,楚易心中一凜,突然感到一陣緊張。這一剎那,他才鮮明地意識到,真正要依*一己之力,獨挽狂瀾了!
當下凝神聚意,屏除一切雜念紛擾,在絲竹悠然的節奏聲中,與李思思並肩拾級而上,翩然步入富麗堂皇的大殿。
燈火輝煌,垂幔翻舞,兩側玉案羅列,美酒珍肴琳瑯滿目。眾人紛紛起身,招呼不絕。
這些人中有一大半,楚易日間都已見過,此時重逢,彼此噓寒問暖,滿臉堆笑,倒象是許久沒見一般。
楚易緊張的心情漸漸放松下來,又是鄙夷好笑,又是苦澀悵惘。他自小苦讀聖賢書,為的就是金榜題名,有朝一日能與這些達觀顯貴並列朝班,為國出力,為民解憂。
但今天經歷了這些事,目睹這些政客兩面三刀的嘴臉,備感官場之虛偽詭詐,從前那赤子熱誠早已冷卻了大半,心中甚至閃過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比起和這些笑里藏刀的家伙虛與委蛇,倒不如嘯傲山林,修仙煉法來得逍遙自在。
十八殿迤儷連綿,氣勢恢弘,首席設在正北之位,空空如也,唐元宗等人尚未到來。
首席下方是十八個座位,顯然是為了十八個皇子準備的。此時只有太子之位空著,其他十七位皇子都已經入座。
楚易在東面次席坐下,與李思思臨桌相隔,對面便是裴永慶、李木甫等公卿顯貴。
裴永慶滿面春風,與楚易遙遙舉杯相敬。
李木甫則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朝他點了個頭,就和身邊的幾個官吏低聲交談起來。
楚易微微一笑,心中暗感奇怪︰“他***,這老賊今日居然耐著性子,始終不來討好我,難道他已有了十足把握?”隱隱之中升起一絲不祥之感。
四下掃望,發覺除了文武百官之外,居然還來了不少道佛高手。
天師道的張飛羽、青城玉虛宮的玉虛子、雨蕉庵的齊雨蕉、上清茅山的李凝扇、法嚴寺的無念、無嗔……等人赫然在列。
楚易心下大凜,念力畢集,略一數去,真仙級以上的高手竟有六七十人之多。其中三人素未謀面,但真氣雄渾,深不可測,竟和玉虛子等人不分伯仲,當已在散仙之境。
第一人是個高瘦如槁木的喇嘛,雙目緊閉,氣息全無,但相隔如此之遠,仍能感覺到他凌厲森冷的念力。
第二人是個矮小精瘦的青袍道人,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眼楮滴溜溜直轉,滿臉微笑,神情頗為滑稽有趣。
第三人是個黑胖和尚,穿著紫金袈裟,坐在無欲、無嗔兩和尚之間,木無表情,象在打坐冥想。
楚易施展順風耳,凝神聆听,終于從周圍人的交談中,得知這三人竟分別是興善寺的住持不空法師、青城玄真道院的杜采石真人和九華山法嚴寺的法相長老。
楚易心中寒意大凜,暗想︰“今晚既是康王為伍妃賀壽的晚宴,叫這麼多修真來作什麼?看來兩邊都是擺明了今晚攤牌,圖窮匕現了!”
就在這時,只听殿外衛士高聲長呼︰“陛下駕到!伍娘娘駕到!”
鼓號轟然,管弦並奏,喧嘩聲頓時停止,數百雙目光齊刷刷地朝長廊望去。
珠簾卷處,十八名宮裝美婢魚貫而出,然後便听見一個渾厚的聲音朗聲道︰“各位愛卿,朕來遲啦。”
一個黃袍金冠的老者在十八名太監的擁簇下,氣宇軒昂地大步走出,身邊跟隨著一個雍容典雅的美麗妃嬪。正是唐元宗與伍慧妃。
眾人紛紛拜伏在地,三呼萬歲。
楚易只得也跟著伏倒,隨口附和了幾聲。
若換了從前,他這幾聲“萬歲”必然叫得心甘情願,但胎化易形之後,他性格大變,桀驁不羈,對當世皇帝早已沒了以前的敬重之心,只是逢場作戲,敷衍了事。
唐元宗坐定之後,目光徐徐掃望了一遍文武百官,最後停留在太子的那個空座上,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沉痛的神色,嘿然道︰“各位愛卿,朕適才遲到,是因為今夜是除夕,是團圓之夜,朕先去看了一個人。”
眾人面面相覷,都知道他說的是太子李兆重,卻沒人敢接過話茬。
果然,唐元宗頓了一頓,又道︰“朕去看的這個人,今夜原本也當和諸位一樣,坐在這大殿中,一齊為伍妃祝壽。但是……”
他輕輕拍打著桌案的邊緣,眼眶微微一紅,半晌才沉聲道︰“但是今日他來不了了。往後每年,只怕也都來不了了。朕看著這里空著的座位,想著這‘霓湖十八殿’的名字,心里好生難過。”
眾人滿臉凝肅,鴉雀無聲,原本喜慶歡躍的氣氛蕩然無存。
楚易暗自打量唐元宗,見他兩鬢斑斑,額上皺紋橫生,短短幾日間,竟象是蒼老了十歲一般,不由微起同情之意,心中一動,突然明白為什麼裴永慶會如此一反常態,心急火燎了。
李兆重是皇後所生,聰明伶俐,又知書達禮,唐元宗對他原本極為寵愛倚重。因此,這次太子卷入行刺叛亂之事,對他打擊可謂極大。
一方面,他怒發如狂,恨不能將李兆重千刀萬剮;另一方面,他心底里又不願相信這一切是真的,總希望找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為李兆重開脫。
蓋因此故,無論是康王黨羽,還是宣王朋眾,都害怕夜長夢多,想方設法逼迫皇帝拿定主意,盡快廢掉李兆重,重立太子。
換而言之,既然皇帝對太子念念不忘,自己仍有極大的機會和勝算,可以說服皇帝,認真查明太子一案的真相。
想明此節,楚易頓時精神大振。
他思緒飛轉,正想著如何開口,卻听一個恬淡悅耳的聲音嘆息道︰“陛下仁慈寬厚,對太子恩寵若此,實在讓老臣感動涕零。唉,太子若還有半點良知,听到這些話,只怕立即就羞愧而死了。”
說話之人紫衣金帶,青須飄飄,正是左僕射李木甫。
十八殿中的賓客,大多是康王、宣王的黨羽,听見唐元宗適才這番話,無不揣揣不安,生怕他改悔,但又擔心觸怒龍顏,所以不敢吱聲。
此刻李木甫既已挑了頭,眾人立時轟然附應,七嘴八舌地道︰“陛下待太子情深如海,恩重如山,他竟然還伙同靈寶妖人,勾結佞臣奸黨,作出這等弒君篡位的逆倫惡行,實在是喪盡天良,罪不可赦!”
“不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陛下千萬不必對這等奸佞心慈手軟,否則豈不助長奸賊膽壯,忠臣心寒麼?”
一時間滿殿義憤洶洶,嘩聲四起,竟沒有一個替太子辯護的。
唐元宗心中大為失望,撫案沉吟,眼見裴永慶始終微笑不語,知他素來謹小慎微,于是問道︰“裴中書,你有什麼意見?”
裴永慶起身行禮道︰“陛下,骨肉連心,就算是砍斷一截手指,也會錐心疼痛,何況是自己的孩子?但是常言道‘毒蛇噬手,壯士斷腕’,有時為了大局著想,作出必要的犧牲,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唐元宗點了點頭,又望著一個清俊挺拔的紫衣官吏,道︰“韋丞相,你說呢?”
那人沉吟道︰“陛下,古人雲‘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是這等欺君弒父的頭等大罪?倘若太子當真犯下了這等滔天罪行,絕無輕饒的道理……”
語鋒一轉,又道︰“但人命關天,太子又是未來天子。此事不僅關系到太子、楊侍郎、司馬侍郎等人的性命和清譽,更關系到江山社稷的穩定,豈能草率論定?臣以為,不可急著廢立太子,需得仔細查明,再作斟酌。”
楚易心道︰“原來此人就是右僕射韋庭松了。早听說他文章絕好,正直不阿,極具長者風度。現在看起來,果然比那老狐狸和笑面虎好得多了。”
李木甫微微一笑,道︰“韋丞相用心的確很好,但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一日無太子。這些日子以來,天下人都在哄傳太子謀反被囚,人心惶惶,流言蜚語。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動蕩風險……”
頓了頓,淡淡道︰“何況,再過一個月就是中和節,屆時各大番國都會派來使者,到長安朝拜進貢。倘若那時還沒定下太子,不知那些夷蠻又會怎麼想呢?”
听到最後一句,眾人無不聳然動容,唐元宗的臉色也微微變了。
西唐歷年接待番使的工作,都由太子和禮部、鴻臚寺的官員負責。一旦各番使見不到太子,自然便能猜到西唐發生了內亂。
近年來,吐蕃、南詔、扶桑各番國越來越桀驁難馴,常常有故意縱軍劫掠邊境、海疆的行徑,刺探唐軍反應,其險惡用心不言而知。
若讓這些番國得知太子叛亂之事,難保不乘火打劫。到時內憂外患,其勢堪憂。
伍慧妃秋波流轉,瞟了一眼楚易,柔聲道︰“陛下,齊王當年征討番夷,戰無不勝,對他們最是了解不過,不如听听他有何高見吧。”
眾人的目光頓時全部集中在了楚易身上。
楚易微微一笑,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推案起身,朗聲道︰“陛下,臣弟以為李丞相所說的極有道理!”
眾人轟然,唐元宗“哦”地一聲,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李木甫、裴永慶俱極大喜,暗自松了一口長氣。
他們最為擔心的,就是齊王,眼下既然連他也表態反對太子李兆重,就算唐元宗想要袒護,也找不到什麼借口了。
楚易道︰“太子是未來天子,是帝國的基業柱石。一日沒有太子,則天下搖搖欲墜。正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當今番夷並起,虎視眈眈,只等著我們稍有內亂,立即大舉侵入……”
話音未落,一人怫然道︰“齊王此話未免太過主觀臆斷。太子叛亂已有六七日,流言沸沸,各番國多半早已知道了。但今日吐蕃各國還派遣使者,確定朝貢之事,禮儀恭嚴周正,一如以往。如果有異心,又何必如此?”
說話之人長得黝黑方正,正是禮部尚書段秉昆。
此人平時雖寡言緘默,卻頗為剛直威嚴,敢于當眾駁斥齊王等權臣意見的,也只有他和韋庭松等寥寥幾人。
楚易笑道︰“段尚書是知書達禮的君子,自然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但兵道詭詐,各番國提前派來使者,恰恰說明他們心懷鬼胎,不是到此安插間諜,打听消息,就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故意麻痹我們來了。”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裴永慶道︰“齊王所言極是。蠻夷素來桀驁刁滑,不可相信,還是警惕些為好。”
楚易微微一笑,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本王打開天窗說亮話,看你還覺不覺得我‘所言極是’!”
目光一掃,凝視著兵部尚書齊遠圖,朗聲道︰“齊尚書,孤家適才在王府外,與你邂逅之時,曾听你說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闐各地的守軍已經有幾日未曾傳來鷹信,只怕凶多吉少,可有此事?”
齊遠圖一怔,見他朝自己眨了一下眼,當即心領神會,大聲道︰“不錯!近來邊境番軍屢屢有異常動向。微臣生怕有變,這兩日又加緊與上述四地守軍的聯系,但至今杳無回應。微臣正打算明日早朝之時,奏請陛下,調遣附近藩鎮,以防不測。”
殿內頓時一片嘩然。
唐元宗的臉色也是陡然一變。
楚易朗聲道︰“陛下,以臣弟幾十年的戎馬經驗,臣弟敢斷言,各番國現在正厲兵秣馬,蠢蠢欲動,甚至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闐已被他們攻陷亦未可知。現在若再不當機立斷,確立太子,團結一心,則天下危矣!”
眾人紛紛哄然附和。
唐元宗慘然一笑,點頭道︰“原來如此。既然七弟也認為當務之急,應當廢立太子,朕看來得好好考慮了……”
楚易搖了搖頭,一字字地道︰“陛下,臣弟絕非此意。眼下太子萬萬不能廢!”
眾人愕然,隨即大嘩。
一個高亮的聲音連珠箭似的叫道︰“太子妄圖弒父篡位,人神共憤,天理不容!齊王既然知道太子是帝國的基業柱石,又怎能容許這等亂臣賊子繼續竊據高位?聖人說過‘內聖外王’,不廢太子,焉能服眾?倘若連國人都難平服,又怎能讓外夷臣服?”
康王、宣王紛紛附應,又開始唇槍舌劍,大肆討伐太子亂黨。
楚易見那說話之人高大白淨,胡子稀疏,正是門下侍中杜如晉,心中一動,想起昨夜從紫微妖女搜集的資料中看見的情報。
當下哈哈大笑道︰“杜侍中,聖人說過‘內聖外王’,也說過‘修身齊家治天下’。你身為國家棟梁,想必‘修身齊家’的工夫已十分到位了?但是孤家怎麼听說閣下在青州任太守時,貴公子曾經光天化日之下民女,險些引發民亂哪?”
杜如晉臉色劇變,這是十年前的舊事,他自以為已處理得天衣無縫,怎麼還會被齊王知曉?
眼見唐元宗冷冷地盯著自己,他又是驚駭,又是恐懼,急忙叩頭叫道︰“陛下聖明,萬莫听信謠言!那女子是青州許家小姐,當時早已經許配給微臣犬子。既已定下婚約,犬子又何必貪圖一時之快,自毀前程,作出這等禽獸之事?”
楚易縱聲大笑道︰“不錯!你既知此理,為何不能將心比心?李三郎早已是本朝太子,英武賢明,深受百姓擁戴,陛下又從來無意廢而重立……敢問,他又何必‘貪圖一時之快,自毀前程,作出這等禽獸之事’?難道堂堂太子殿下,比你那頑劣浮滑的犬子還要不如麼?”
此言一出,頓時如春雷霹靂,將眾人盡數震住。
杜如晉大汗淋灕,面如土色,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不住地磕頭。
楚易也不理他,轉過身,朗聲道︰“陛下,臣以為,現在認定太子叛亂,實在不通情理,難以服眾。若要因此廢黜太子,更是草率之極,焉知會否中了敵人的反間計?眼下外夷環伺,正值非常時期,一動不如一靜,與其新立太子,平添動蕩因素,倒不如先將太子從牢中放出,穩定人心。”
殿內寂然無聲,只听見垂幔在夜風中獵獵鼓動,以及唐元宗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玉案。
眾人正自忐忑,又見李思思微微一笑,柔聲道︰“陛下,我記得從前也有人誣陷七哥,說他駐守西域,擁兵自重,想要叛亂。但陛下力排眾議,不但不將他召回治罪,反而多調集了數萬大軍歸他調遣。結果七哥不負重望,二十天內大敗吐蕃軍,連奪十六城,勝利回朝。”
頓了頓,秋波流轉,和楚易對望一眼,嫣然道︰“陛下對七哥既能如此信任,為何對太子便不能呢?血濃于水,骨肉相連。太子自小就極為孝順友愛,陛下有次受了風寒,他不寢不食,服侍左右,這樣的好孩子,又怎會作出弒君篡位的事情呢?”
唐元宗眼中閃過欣悅的神色,猛一拍案,哈哈笑道︰“七弟,十九妹,多謝你們肺腑之言。好!朕就听從你們所言,相信三郎這一次!”
滿殿哄然,裴永慶、李木甫等人驚怒交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機關算盡,甚至各自安排了精兵猛將,作好了今夜火並的準備,卻萬萬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齊王竟會突然變卦,橫插一腳,硬生生讓唐元宗改變了主意。
但皇帝既已下此決定,他們身為人臣,縱然恨得牙根癢癢,也只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唐元宗淡淡道︰“如果各位愛卿還不放心,朕就讓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合作,同步搜證審理。倘若查出太子叛亂之事證據確鑿,朕絕不姑息!”
吉冷忙恭聲稱是,道︰“陛下放心,微臣也覺得此案疑點甚多,定會全力審理,不讓忠臣蒙冤,不讓奸人漏網。
楚易心中大快,今日的郁悶煩擾都在這一刻宣泄干淨,昂身笑道︰“陛下英明!”
故意掃了宣王、康王一眼,微笑道︰“是了,各位皇子彼此這般友愛,現在得知太子無恙,一定欣喜無比。來,大家一齊舉杯,為陛下的寬容仁慈致敬!”
宣王、康王面色微變,怒火欲噴地瞪視著楚易,心中沮喪氣怒,幾乎要爆炸開來,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只能強顏歡笑,舉杯相慶。
康王臉色蒼白,擠出一朵微笑,道︰“父皇,今夜是除夕佳節,又是伍娘娘華誕,現在又成了太子劫後重生的好日子,可謂三喜臨門。兒臣內妃裴玉環,想為父皇和伍娘娘親自歌舞一曲,以示祝福。”
唐元宗此時心情大佳,笑道︰“裴玉環?是了,那不是裴中書的千金麼?朕早听說她才貌雙全,精通音律,頗有乃父之風,一直想見識一番呢。”
裴永慶微微一笑道︰“陛下過譽了,讓老臣惶恐不安。但願陛下見了不要失望才好。”
話音剛落,絲竹並奏,舞樂飄飄,一行彩衣麗人交錯穿梭,翩翩而出。
眾人眼前一亮,呼吸停窒,目不轉楮地盯著第一個女子,腦中轟然作響,不約而同地閃過一個念頭︰“天下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0:48
第六章 將計就計
鼓樂喧闐,霓裳翩翩,三十六名美人穿舞如蝴蝶。
但滿殿的目光卻如磁石附鐵,緊緊地吸附在當中那絕色麗人的身上。那些好色的官吏更是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她雲髻斜墮,笑靨如花,雀翎裙裳團團飛舞,絢麗多姿,時而露出縴美玲瓏的赤足,欺霜勝雪,足踝上套著彩銅環鐺,隨著節奏鏗然脆響,奪人耳目。
“這就是老狐狸的女兒裴玉環麼?他***,是誰說‘龍生龍,虎生虎,老鼠的女兒會打洞’?如此尤物,居然嫁給了那蠢笨不堪的豬頭,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整個一暴殄天物……”
饒是見慣了美女的楚易,也被她的絕世容光所震懾,心迷神醉,忍不住施展火眼金楮,盡情欣賞那豐腴嬌艷的**。
如果說蕭太真之美在于妖媚,晏小仙之美在于清麗,李思思之美在于狂野與哀愁,裴玉環的美就在于鮮活。鮮活得就象剛摘下的桃子,水靈鮮嫩,讓人恨不得立即咬上一口……
楚易正自口干舌燥,胡思亂想,忽听身後一個女子蚊吟似的低聲道︰“王爺,伍娘娘請你到‘竹音閣’一會,有要事相商。”
楚易轉頭望去,那婢女翠裳雙髻,正是先前站在伍慧妃身後的丫鬟。
凝神再看伍慧妃的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唐元宗一人,目不轉楮地凝視著裴玉環,含笑敲打著節拍,一應一和。
楚易心下了然,微微一笑︰“是了,伍妃必是因為方才的事情,想要我轉移陣營,幫她的干兒子……”
想起那日伍慧妃欽點他為解頭之事,心中突然有些歉疚,又想︰“伍娘娘和藹親切,極識大體。我就算不幫她,也當和她講明形勢,將她盡力爭取過來。”
當下依依不舍地多看了裴玉環幾眼,這才起身隨那丫鬟朝殿外走去。
滿殿官員都沉醉在那絢麗妖嬈的歌舞中,誰也沒留意到楚易離開,惟有李思思秋波流轉,痴痴地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也不知是悲是喜。
殿外月朗星稀,寒風陣陣。
楚易隨著那丫鬟,沿湖走了老大一圈,最後穿入竹林,在一座精巧玲瓏的竹樓前停下。
月光如水,竹林沙沙作響,顯得越發靜謐。二樓窗口燈光跳躍,人影搖曳,听見兩人的腳步聲,燈火突然熄滅了。
丫鬟推開竹門,指引著楚易上了二樓,自己則在樓下等候。
樓板“吱嘎”作響,在這靜夜中听來,帶著幾分詭異和不安。
楚易暗起警惕之意,火眼金楮四下電掃,未見異樣,心中少定。
到了二樓,只見月光明晃晃地照了半室,伍慧妃羅裳鼓舞,孑然獨立,背影說不出的縴美曼妙。
楚易心中怦然一動,微微一笑,躬身道︰“娘娘叫孤家來此,不知有何指教……”
話音未落,伍慧妃轉過身,雙眸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神色古怪之極。“����”聲響,衣裳突然滑落在地,雪白一身地站在月光里,雙峰高聳,巍巍顫動。
楚易大吃一驚,失聲道︰“伍娘娘,你……你這是作什麼?”
伍慧妃雙靨暈紅,也不說話,徐徐躺倒在地,閉上雙眼,曲起雙腿,朝他緩緩打開,妙處頓時袒露無余。
楚易腦中轟然,猛地倒退一步,想要掉頭,卻象著了魔似的一動不動,瞠目結舌,怔怔凝望。
月光下,她的肌膚光潔如白瓷潤玉,煥發著柔和的光澤。
伍慧妃氣息急促,雙腿輕顫,胸脯劇烈起伏。過了片刻,見他毫無動靜,蹙著眉尖,顫聲道︰“你……你還等什麼?快……快點上來……”
楚易心中怦怦狂跳︰“是了!想必李玄老賊和伍娘娘早有私情,所以她才乘著這見面的難得時機,急不可待地與他幽會。”
當下嘆了口氣,道︰“伍娘娘,對不住,我不能冒犯你,你還是快回宴會去吧。”
伍慧妃驀地睜開雙眼,悲怒交集,顫聲哽咽道︰“你……你這惡賊!事到如今,還這般惺惺作態地裝什麼聖人?你要我作的,我都一一作了,難道……難道還要我求你來玷辱我,才肯幫我解開‘合歡蠱毒’麼?”
說到最後一句時,耳根紅透,氣苦難言,淚珠涔涔而下。
楚易“啊”地一聲,恍然大悟,心中驚怒交加。想不到李玄老賊竟然這等卑鄙無恥,用這淫蠱妖術來操縱皇兄的愛妃!
伍慧妃突然“嚶嚀”一聲,秀眉緊蹙,素手緊緊地捂住私處,雙腿絞扭,劇烈地顫栗起來,蜜水汩汩,不斷從春蔥似的指縫間滲流而出。
楚易大凜,知道她的淫蠱發作了。
《**真經》上說過,這種邪蠱一旦發作,子宮寸寸絞扭,痛如刀割;同時熱血沸騰,如烈火焚燒,如果不及時與蠱主交媾,最終必定血脈迸爆,脫陰慘死。
果然,頃刻間,她雙頰嬌艷如霞,周身雪膚泛起奇異的潮紅,嬌喘吟吟,神情漸轉恍惚,直勾勾地凝視著他,美麗的雙眸中交織著恐懼、羞憤、恥辱、痛苦……以及熾烈如火的**。
楚易心亂如麻,躊躇不決。
《**真經》中還記載了另一種方法,即便不是蠱主,也能在交媾時將蠱蟲從對方子宮誘出,然後殺死。然而歸根結底,這種法子也仍需要陰陽交合。
胎化易形之後,他雖承襲了楚狂歌風流脾性,絕非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但畢竟伍慧妃是國母之身,又曾有恩于他,這般乘人之危,未免有些忒不道義。
“求你……求求你……我什麼都听你的……什麼都願意答應……求求你……”伍慧妃已經接近崩潰,終于再也顧不得羞恥之心,費盡周身氣力,爬到楚易腳邊,緊緊地抓住他的腿,苦苦哀求,淚水簌簌而下。
楚易心中大軟,眉尖一揚,喃喃道︰“罷了罷了,成大事不拘小節,伍娘娘,得罪了!”伸手一拖,將她拉入懷中。
伍慧妃歡吟聲中,雙手緊緊地勾住他的脖子,狂亂地親吻著,楚易心中狂跳,強忍綺念,迅速回想《**真經》中的法訣,將周身真氣漸漸導引向分身,形成一個吸力強猛的氣旋,在她體內呼呼急轉。
伍慧妃周身狂顫,若不是楚易早有所備,將她口唇死死封住,她的尖叫聲只怕已傳達數里之外。
楚易凝神透視,過了片刻,果然瞧見幾條馬尾似的黑蟲,緊緊交纏著,從她子宮壁中破頭而出,蝌蚪似的搖擺著。當下猛一提氣,將分身陡然抽出。
伍慧妃悶哼一聲,象是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綿綿地臥倒在地,抽搐不已,昏迷不醒。
那幾條合歡蟲也緩緩地游了出來,在月光下蜷扭一團,越縮越小,逐漸干枯,終于“哧”地一聲,化散為裊裊青煙。
楚易松了口氣,正要將她扶起,心中一凜,忽然覺得一陣強烈的不安,念力四掃,發覺樓下的丫鬟早沒了蹤影,右前方似乎有某物飛舞。
驀地抬頭望去,只見窗口月華中,一個巴掌大小的青銅花鏡無聲無息地旋轉著,閃耀著淡淡的碧光。
“回光鏡!”楚易靈光一閃,冷汗涔涔。
這青銅花鏡是龍虎山“破冰真人”的獨門法寶。鏡在人在,齊破冰必定便在附近,自己二人適才的情狀想必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銅鏡似是知道被他發覺,突然一頓,沖天飛起,流星似的劃入北面山坡。
楚易驚怒交集,正待追去,卻听彼處傳來一聲呼嘯,銀光閃動,五條人影從山坡後飛竄而起,瞬間便沖到竹樓之下。
除了當中那名紫衣官吏外,個個黃袍羽冠,手持長劍,果然都是龍虎道士。
楚易定楮一看,暗呼糟糕。
這回可真是冤家路窄了。中間那官員高大白淨,胡子稀疏,正是適才被自己駁斥得體無完膚、戰戰兢兢的門下侍中杜如晉!
杜如晉仰著頭,細眼寒光閃動,故作驚訝道︰“咦?這不是齊王殿下麼?王爺不在十八殿喝酒,跑到這竹樓里作什麼?莫非是喝醉了酒,把這竹樓當成青樓了麼?”
“齊王把康王府當作青樓倒也罷了,但居然把伍妃娘娘當作了婊子,在皇上的眼皮底下通奸,這可未免有些……唉,貧道常听說齊王色膽包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吶。佩服,佩服。”
說話那道人面如重棗,長須飄飄,滿臉彬彬有禮的微笑,當是“龍虎四仙”中的齊破冰無疑。
杜如晉皺眉道︰“不對不對,我剛才明明瞧見齊王將伍娘娘誘騙到此處,獸性大發,強行奸污,哪來的通奸?”
“你情我願,自然是通奸。”
齊破冰左手翻轉著那面回光鏡,搖頭嘆道︰“證據確鑿,哪還會有假?杜侍中如若不信,我這就把大家叫來,透過這回光鏡重新看上一遍,看看到底是你對,還是我對……”
楚易心頭大凜,這回光鏡玄妙之處,與風影鳥頗為相似,可將所照之影象攝入鏡中,而後再以“幻影**”,重新投照在水晶之上,歷歷成像。
一旦齊破冰將這回光鏡抖摟給唐元宗等人看,他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自己橫豎是假冒李玄,敗壞他的聲名倒也罷了,但若因此壞了伍慧妃的名節,自己于心何安?
又听另外幾個道士笑道︰“師尊說得不錯!反正滿朝文武、道佛各門都在,咱們把他們叫來,一起來品鑒品鑒,就知真假。”
杜如晉“哎呀”一聲,惺惺作態道︰“不成不成,不看僧面看佛面,萬一讓人誤會康王與這對奸夫淫婦沆瀣一氣,故意制造時機,提供場所,撮合他們在此幽會,那豈不是鬧得越發大了麼?”
眾人有恃無恐,你一言,我一語,貓耍耗子般地逗弄著楚易,極盡挑釁侮辱之能事,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楚易越听越是驚怒,倘若李木甫等人借機大做文章,說齊王與伍妃早有奸情,串通一氣構陷太子,支持康王,則好不容易漸趨好轉的事態,立即又會惡化。
雙方原已劍拔弩張,被這麼一激,萬一火並起來,自己先前所作的所有努力,立即東付流水!
想到此處,殺意橫生,畢集周身真氣,哈哈笑道︰“你們這幾個賤人賊道,居然敢誹謗國母,中傷本王,按照西唐律法,理當車裂、凌遲,不過本王今天心情甚佳,就給你們個痛快吧!”
說到最後一字時,楚易突然拔身電沖而下,右手一吐,天樞劍風雷激吼,碧光怒爆。
“北斗神……”
龍虎眾道大駭,呼吸一窒,剩下一個字被鋪天蓋地的劍氣壓迫得噎在喉里。慌亂中,長劍銀光縱橫,團團飛舞,天河飛瀑似的將自己周身緊緊護住。
“當當當當!”銀光亂耀,瞬間迸碎為萬千碎刃,沖天炸散。
眾道士晃了一晃,張大了嘴,眼珠凸出,怔怔木立了剎那,突然噴射出萬千道血線,仰身跌倒。
齊破冰“哇”地噴出一大口烏血,駭得魂飛魄散,翻身飛起,朝後御風奔逃。
楚易冷笑道︰“哪里走!”從“乾坤一氣袋”中取出天地洪爐,念訣叱道︰“萬兵之母,天地同爐,攝!”
神爐破空沖出,變成一丈來高,飛旋怒轉,“呼”地一聲,青光大作,照得整座竹樓都成了慘碧色。
齊破冰在半空中硬生生頓住,打了幾個轉,突然筆直倒飛而回,閃電似的沒入爐中。紅光閃耀,青煙裊裊,頓時燒成了灰燼。
“叮!”
那面回光鏡碧光一閃,掉落而下,被楚易穩穩收入掌心。
杜如晉跪坐在地,滿臉驚怖,篩糠似的簌簌亂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他又怎能想到,堂堂“龍虎四仙”之一的“破冰真人”,在齊王面前,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其實以齊破冰真仙級的修為,楚易原無可能這般輕易將他擊殺。
只是他自負了得,以為楚易不過是有些勇力武功的王爺,太過輕敵,殊無防範,所以才樂極生悲,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楚易心中大快,收起神爐,拍了拍杜如晉的腦袋,笑嘻嘻地道︰“咦?這不是門下杜侍中麼?杜侍中不在十八殿喝酒,跑到這竹樓里作什麼?莫非是喝醉了酒,把這竹樓當成了廁所麼?”
杜如晉面無人色,張口結舌,想要大聲呼救、軟語哀求,卻偏偏發不出半點聲響,想要叩首求饒,更連磕頭的氣力也沒有了。
就在這時,楚易耳廓一動,隱隱听見霓湖方向有人森然喝道︰“什麼,齊王和伍妃在竹音閣幽會?小丫頭,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出?”
楚易心下陡然大寒,暗呼不妙。
火眼綻放,循聲望去,只見十八殿正中跪了一個丫頭,戰戰兢兢,正是方才失蹤了的伍妃丫頭!
她身旁站了一人,清瘦挺拔,疾言厲色,卻是李木甫。
楚易心底一沉,電光石火間,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必定是李木甫那老賊早已買通這丫頭,察覺了李玄與伍娘娘之間的關系,又算準了伍妃今夜蠱毒發作,必須與李玄交合……所以他才這般有恃無恐,也不來討好齊王,只等著布好陷阱,來個捉奸在床!”
越想越怒,心道︰“倘若今晚皇帝沒對太子網開一面,李玄、伍妃又被扳倒,康王自然連帶受累,那時唯一可能當上太子的,就是宣王了!嘿嘿,可惜啊可惜,偏偏你遇到了我楚易,只能怪你自己命苦了!”
嘈雜里,又听見那丫鬟咚咚磕頭,顫聲道︰“伍娘娘親口命令小婢,將……將齊王帶到竹音閣相會,小婢……小婢剛從那里回來,豈會有假?”
滿殿嘩然,眾人紛紛掉頭朝楚易這方向望來。
玉虛子、法相、齊雨蕉等人突然面色大變,驚呼乍起︰“天地洪爐!是天地洪爐的神光!”
糟了!楚易心中大凜,驀地想起自己適才為了奪到回光鏡,將天地洪爐的法力激化頗大,此刻靈力仍殘留未散。
以十八殿中道佛各大高手的修為,這般凝神探察之下,又豈能感應不到?
剎那之間,玉虛子、張飛羽等人業已沖天飛起,此起彼伏,急速撲來。
楚易耳廓四轉,腦中閃過萬千法子,突然靈機一動,冒出一個大膽之極的計劃。
當下低頭朝著灰頭土臉的杜如晉微微一笑,親切地道︰“杜侍中,恭喜你成為本朝升官速度最快的人。一夜之間連升八級,當上王爺啦!”雙手往他肩上一按,默念“七十二變”法訣,真氣洶洶涌入。
杜如晉喉中赫赫作響,面色漲紫,周身骨骼劈啪脆響,突然如皮球似的鼓起,又陡然癟了下去,波浪似的起伏不定。
片刻之間,面貌全非,變得和李玄一模一樣了。
楚易將回光鏡在他眼前晃了一晃,笑道︰“怎麼樣?是不是很帥?”
杜如晉雙目圓睜,驚怖、恐懼、劇痛……交相翻陳,悶哼一聲,雙眼翻白,竟然嚇得暈了過去。
楚易哈哈一笑,周身光芒怒放,瞬間又變回那日在秦陵地宮時的俊逸少年。
然後提著杜如晉躍入竹樓,幫兀自昏迷的伍慧妃穿好衣裳,夾在腋下,腳踏風火輪,大搖大擺地朝十八殿方向急掠而去。
風聲鼓舞,衣袂獵獵。楚易單臂夾住伍妃二人,腳下雙輪風雷怒吼,去勢如電。
人影交掠,四面八方圍追堵截,竟都困他不住,驚怒叱喝之聲不絕于耳。
“何方妖魔,竟敢擅闖康王府!還不快快伏誅!”
左面突然爆起一聲春雷似的低喝,震得楚易氣息翻涌,心下大凜。
眼角掃處,只見一個枯瘦如槁木的喇嘛袈裟鼓舞,迎面沖來,雙掌合十,指訣變化,眼中寒芒凌厲,正是興善寺的住持不空法師。
“呼”地一聲,他雙掌前推,紫光怒爆,一個紫銅龍首的金剛钁轟然飛舞,當空化作一條獠牙紫龍,咆哮飛揚,朝著楚易當頭撲落。
楚易素聞這番僧的誅魔四方橛以流星鐵所鑄,在“佛門十大神兵”中排列第五,堅不可摧,威不可擋,此時狹路相逢,好強心起,哈哈狂笑道︰“小小一條番��,也敢和朕中華神龍頂撞!”
避也不避,右手碧光暴漲,雙龍鎮海椎呼嘯而出,倏地變為兩條青龍,盤旋飛舞,交剪夾擊,正好與那紫龍撞個正著。
“轟!”
氣浪迸炸,龍吟不絕,紫光、碧芒沖天飛起,瞬間又還原為金剛钁和青銅椎,飛入各自主人手中。
楚易、不空齊齊一震,手臂酥麻,經脈震痹,不由自主地翻身後退,心中都是一驚︰“這廝好強的真氣!”輕視之意頓時大減。
人影紛亂,剎那間又有幾個修真交叉沖到,被楚易雙龍椎轟然橫掃,打得口噴鮮血,踉蹌飛退。
若不是楚易時刻提醒自己要聯合道佛,對抗魔門,不可痛下殺手,他們早已當場斃命。
只听一個沙啞的聲音笑道︰“喂,此劍名斬妖,專殺天下妖魔。閣下小心了!”話音剛落,前方忽然白光大作,森銳殺氣直逼眉睫。
斬妖劍!楚易心頭又是一凜。
杜采石的“斬妖”在道門十大神兵中排至第六,素有“斬妖一出,閻王闢易”之稱,單論鋒銳程度,絲毫不在位列第二的“天刑”之下。
能與此劍爭鋒者,惟有“天樞”。
楚易清嘯一聲,抄空飛掠,半步不停。長袖鼓舞抖卷,天樞劍如春江橫空,碧龍夭矯,剎那間便與那道白光天雷地火似的激撞一處。
“叮叮當當”一陣脆響,絢光交疊炸射,宛如漫天煙花,繽紛奪目。
忽听“鏗”地一聲,白光刺目,“斬妖”上崩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杜采石“哎呀”失聲驚呼,痛心疾首,叫道︰“罷了罷了!道爺可不是怕你,只是你的天樞劍太過鋒利,再比下去,‘斬妖劍’就要變成‘斬妖鋸’了!”
驀地收回“斬妖”,翻身掠到一旁,在月光下抱劍細看,又是沮喪又是痛心。
楚易大覺有趣,對這率直單純、愛劍如命的道門散仙不由產生了好感,哈哈大笑,夾著伍慧妃兩人朝下方沖去。
被道佛兩大頂尖高手這般一阻,他的速度不由慢了許多,頓時被眾修真團團圍住。
眾人見他瞬息之間便使出兩件上古神兵,意態悠然地擊退了當世兩大散仙,心中都大為驚駭︰“此人非妖即魔,不知是誰?年紀輕輕,竟然便如此可怕,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當下紛紛圍攻上前,喝道︰“妖魔,放下人質,交出法寶,否則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楚易天樞劍縱橫飛舞,將四方沖來的修真殺得狼狽潰退,哈哈笑道︰“咦?難道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也知道朕的陵宮被人挖了,所以沒有葬身之地麼?嘿嘿,朕轉世重生,早已修成了大羅金仙,還要墓何用?”
“秦皇轉世!”
眾人聞言大嘩,盡皆變色,心中均想︰“原來是他!難怪這般了得。”
這幾日,驪山下的秦陵地宮被人挖掘,秦始皇轉世復活之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路人皆知。
尤其齊雨蕉等道門修真,當日便曾在地宮與魔門群妖邂逅激戰,只是分道揚鑣後,卻被地底迷宮機關所困。
等他們最終找到墓宮之時,那里早已被倒灌的湖水淹沒,一片狼籍。
但籍由現場的蛛絲馬跡,以及奄奄一息的魔門妖眾,他們也追查出了些須情報,知道秦始皇附體轉世,大戰魔門群妖,帶走了軒轅五寶,以及大量的太古神器。
此刻見這俊秀少年腳踩風火輪,手持天樞劍,懷里還揣著天地洪爐,動輒稱孤道寡,真氣深不可測……哪里還有半分懷疑?
一時間,眾人心中驚怒、狂喜、恐懼、貪婪……紛至沓來,恨不能立時將他殺了,奪走他身上所有的神兵法寶。
但想起他能在魔門群妖的狙擊下,從容逃逸,群雄又不由得心生忌憚,不敢貿然進攻。
畢竟,前幾日在長安朱雀門大街上的慘斗仍記憶猶新。
雖然寡眾懸殊,但由于眾人貪功冒進,彼此又各懷鬼胎,配合殊不默契,反而被對方各個擊破,傷亡慘重。
有了前車之鑒,誰也不願在面對一個可能比當日更強勁的對手時,犯相同的錯誤。于是寧可圍而不攻,靜候良機。
楚易當空凝立,故意拿劍在杜如晉的脖子上比畫了兩下,縱聲大笑道︰“不錯,朕就是秦始皇帝。識趣的快給朕乖乖讓開,否則朕就將這什麼齊王、伍妃通通殺了,鑄成朕墓宮里的殉葬銅人。”
杜如晉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看見身在百丈高空,四周兵器亂舞,眼前又有柄明晃晃的蛇形利劍,嚇得兩眼一翻,又自昏厥。
文武百官此刻都聚集在下方主殿的亭廊中,人頭攢動,朝上觀望。四周密密麻麻地圍了許多衛兵,劍拔弩張,神情俱極緊張。
李木甫高聲叫道︰“各位仙人法師,齊王、伍妃重罪在身,死有余辜。你們不必理會這個妖孽威脅,快快將他殺了,他身上的法寶,皇上自會賞給你們……”
楚易哈哈大笑,截口道︰“哪里來的奸臣佞賊?你家皇帝還沒降旨,輪得著你來越俎代庖、蓋棺定論麼?嘿嘿,你是不是巴不得朕將這齊王殺了,你好獨霸朝綱哪?”
李木甫被唐元宗掃了一眼,老臉微紅,這才醒悟到自己情急之下,頗有失態。
還不等他辯白,與李玄交好的朝臣、舊部,已經義憤填膺地紛紛指責,斥其居心不良。
楚易笑道︰“西唐的皇帝听好了,你的愛妃是朕抓走的,你的御弟也是朕用她作誘餌擒住的。他為了救皇兄的妃子,不惜听從朕的威脅,以身涉險,這等重情講義的兄弟,可真是難得哪。你若想救他們,就乖乖答應朕一個小小的條件,否則就趁早吩咐翰林院寫祭文吧。”
唐元宗朗聲道︰“好!只要你放了朕的七弟和愛妃,朕不但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還可以保證你活著離開此地!”
楚易哈哈笑道︰“君無戲言!听好了,朕听說正月二十八日有個‘仙佛國師會’,朕對這大會很有興趣,可是卻沒耐心等上這麼久。你若能在正月十八之前召開‘仙佛大會’,你的愛妃和七弟就不會少一根寒毛。”
眾人都是一怔,原以為他的條件必定極為苛刻,想不到竟是為了此事。面面相覷,疑竇叢生,心想他費盡心力,冒這麼大風險脅迫唐元宗答應此事,其中必有深意。
唐元宗微微一笑,高聲道︰“一言為定!朕就將‘仙佛國師會’提前到正月十六,絕不食言。你快將我七弟和伍妃放了!”
楚易昂首睥睨,橫了一眼四周虎視眈眈的道佛群雄,笑道︰“朕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相信這些道貌岸然的修真。等朕到了安全之地,自然會放了他們兩人,絕不食言。”
說到最後四字時,腳下雙輪突然風雷激爆,紫火熊熊,駕著他狂飆似的沖天飛起,朝著南邊電射而去。
皇帝既已開了金口,眾人自然不敢再作阻攔。
張飛羽、齊雨蕉等人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行越遠,轉瞬消失不見,無不恨得咬牙切齒。
但旋即又想︰此人修為驚世駭俗,法寶神兵又層出不窮,尤其那對風火輪迅疾如霹靂,眼下真想將他殺死,倒也頗為困難。
既然他對仙佛大會如此在意,正月十六時不愁見不到他。屆時布下天羅地網,叫他插翅難飛便是……想到這些,心中方釋然了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1:06
第七章 慈恩寺塔
楚易駕著風火輪直飛了十余里,眼看後方沒有人追來,這才逐漸放慢速度,朝下方沖落。
他在屋檐勾角上立定,左右環顧,正想著要將伍慧妃放在哪里,陡然瞥見前方一座七層方形白塔,在溶溶月色中巍然矗立。
心念一動︰“是了!慈恩寺大雁塔!那里最為安全不過,又是關押張宿真人的地方,正好可以去一探究竟,看看能否將張真人救出。”
當下挾著伍妃兩人,從乾坤一氣袋中取出“混沌無形珠”,含在口中,默念隱身訣,高竄低伏,朝著慈恩寺掠去。
“混沌無形珠”是大荒神獸“混沌”的靈珠,人含在口中,立即可以隱形無跡。
即使在熾烈的陽光下,至多也只能瞧見一絲淡淡的影子;此時在這朦朧的月光中,更是渾然天成,瞧不見半點蹤影。
楚易生怕身勢太快,驚動了寺中和尚,接近寺牆時,故意放慢速度,飄然翻入。
寺內寂然無聲,偶爾有幾個守夜的和尚結伴走過,衣袂沙沙,越顯幽靜。
楚易無聲無息地穿過山門、鼓樓、鐘樓和伽藍殿,來到了大雁塔下。
塔高十二丈,莊嚴古樸,氣勢巍峨。就象是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在夜色里俯瞰蒼生,靜默沉思。
楚易心中莫名地涌起肅穆崇仰之意,屏息凝神,仰望了片刻,方才飄然上掠,直沖頂層。
頂層塔室內空空蕩蕩,四壁如雪,沒有半本經書,屋角甚至結起了半張蛛網,在寒冷的狂風中簌簌震蕩。
楚易將伍妃二人放在牆角石桌後,旋身四顧,發覺石壁上刻滿了詩詞,橫七豎八,龍飛鳳舞,心中突然有些五味交雜。
西唐崇尚詩文,佛寺也成了騷人墨客吟風弄月的場所。
大雁塔雖是藏經之地,卻常常有名人、官吏登高賞景、談經論典。因此難免留下詩文刻板,以作紀念。
某年,一個新科狀元在游大雁塔時,賦詩一首,並連同自己的名字一齊刻在塔牆上,引起其他新進士的爭相效仿,一時傳為美談。
此後這種風氣日盛,逐漸演變成一種制度。
每次科舉之後,考中進士的舉人們在參加了杏園探花宴之後,都必定一同登上大雁塔,吟詩賦文,連同眾人的名字一齊刻在牆上,稱為“雁塔題名”。是天下舉子夢寐以求之事。
楚易十年寒窗,一心仕途,對此風俗自然熟悉不過。此時親眼見到,頓時又勾起了從前的許多回憶,感慨萬千。
當下也不急著尋找囚禁張宿等人的密室,而是仰頭負手,默默品味牆上詩文。仔細讀去,果真有不少都是當朝名人手筆,華章佳句,層出不窮。
正自全神貫注,如醉如痴,忽然听見下方傳來“叮當”脆響,悅耳動听。
楚易心中一凜,凝神察探,听見輕柔的腳步聲,如落花流水,沿著盤梯朝上走來,距離頂層不過兩重樓了。
當下急忙又退回角落,抱住伍妃二人,念訣隱形。
腳步聲越來越近,過了片刻,一個白衣女子背對著他拾級而上,淡藍的月光穿過窄小的石窗,斜照在她的玲瓏剔透的身上,如輕煙淡霧,朦朦朧朧,美得就象一個恍惚的夢。
楚易心中突然 大跳起來,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仿佛生怕呵一口氣,就吹散了這絕美的圖景。
那白衣女子衣袖獵獵,迎風站定。赤足如雪,黑發飄揚飛舞,背對著楚易,凝望著對面牆上的詩文,似乎在尋找著什麼。過了半晌,才徐徐轉過身來。
月華如水,照在她的臉上,煥發著淡淡的聖潔白光。
楚易耳邊轟然一響,萬籟俱寂,心跳瞬間頓止。腦海中空空蕩蕩,蒼蒼茫茫,似乎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突然感覺到心髒“ ”地劇震了一下,然後一下接著一下,快速跳動起來,越來越猛烈,伴隨著一陣陣抽搐似的擴張和劇痛,讓他疼得幾欲窒息。
直到了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人世間竟有一種這樣清純而不帶一絲瑕疵的絕色,讓萬籟失聲,風月失色;竟有一種這樣聖潔而奪目的美,讓他不敢逼視,自慚形穢。
那白衣女子渾然不覺他的存在,秋波流轉,一寸寸地掃望著牆上的刻文。突然微微一震,全身凝固,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上方的牆壁,象是痴了。
過了良久,才听見她夢囈似的嘆了口氣,低聲吟道︰“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柳絮。萬水千山又一年,檐前歸燕,知否,伊人消息?人道離恨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偏又逢、梅子黃時雨,怎奈得,這次第!只恨此身非游魚,一江春水,綿綿流向東海去。”
聲音如玉珠落盤,清泉漱石,又帶著一種奇異動人的節奏,直听得楚易神魂顛倒,毛孔盡開。
再往下听了幾句,他心中忽然一動,覺得詞句似曾相識,默讀片刻,心中陡然大震︰“是了!這不是當年楚狂歌唱與蕭太真听的那首歌的歌詞麼?”
霍然抬頭望去,但見石壁上果然刻了那兩闕歌詞,但字跡娟秀圓潤,入石三分,象是某個女子以指力刻上去的,與四周那些詩文截然不同。
楚易又驚又奇,心道︰“楚前輩唱的歌詞怎會刻在這大雁塔中?刻這首詞的究竟是什麼女子?這白衣仙女是誰?和楚前輩又有什麼關系?”
腦海中閃過萬千疑問,冥思苦想,恨不能喚醒楚狂歌的元神逐條詰問,卻偏偏無計可施。
那女子怔怔地站了片刻,眼圈微微一紅,兩顆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流過雪白的臉頰,在那小巧的下巴上停頓了剎那,倏然滴落,在楚易面前的石地上濺起美麗的淚花。
楚易心中大痛,憐愛更甚,恨不能將她摟入懷中,溫言呵護,撫平其創。
就在這時,寺內鐘樓突然傳來一聲鏗然鐘鳴,嗡嗡震蕩,既而又听見驚呼聲、吶喊聲、怒吼聲……四處呼應,越來越響。
那白衣女子一震,從恍惚中醒過神來,眉尖輕蹙,秋波流轉,憑窗下眺。突然翩翩躍起,素袍鼓舞,如白雲飛揚,朝下方悠然飄去。
楚易痴痴地凝視著她,正自入神,見她突然一躍而下,這才陡然驚覺,急忙沖到窗口,凝神四眺。
夜色茫茫,哪里還有她的人影?
只听見黑暗中有人不住地叫道︰“抓刺客!”“別讓他跑了!”吶喊聲此起彼伏,洶洶鼎沸。
寺中燈火一盞接一盞地亮了,火把漫漫,紅潮似的四處涌出,眾多和尚東奔西竄,也不知在追尋著誰。
楚易心中一凜︰“難道這些和尚找的人就是她麼?糟了,慈恩寺的和尚據說個個修為高強,也不知她能不能逃得脫?不如我混水攪亂,將和尚引開,助她一臂之力……”
此時此刻,一顆心全縈系在她的身上,也不管她是否所謂的刺客,作了什麼惡事。就是她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女魔頭,他也會找出萬千個理由為她開脫。
正欲躍下大雁塔,心念一動,想起那牆角的杜如晉仍是李玄的模樣,若被這些和尚發現,說出真相,自己先前的計劃又盡數落空。
當下一把將他提起,亂搖一氣,變回原來的樣貌,重新挾在臂下,對著兀自昏迷的伍慧妃微微一笑,低聲道︰“伍娘娘,今夜多有得罪了。但從今往後你再不必擔心李玄要挾了。等這些和尚發現了你,自然會將你完全送回宮中。告辭了!”
楚易收起“混沌無形珠”,故意長嘯一聲,從大雁塔頂層沖天飛出,橫空劃過。
“在上面!刺客在上面!”
眾和尚仰頭驚叫,紛紛沖天掠起,朝他圍追而來。
等到幾個和尚追至數十丈開外時,楚易又怪嘯一聲,將“混沌無形珠”重新含入口中。
“咦?到哪里去了?怎麼突然消失了?”眾和尚又驚又怒,凌空團團亂轉,四下尋找。
楚易暗暗好笑,翻身沖出老遠,又收起神珠,故意怪嘯長呼,引得眾僧驚呼怒喝,重新追去。
如此反復隱現無常,將眾僧耍得暈頭轉向,茫然不知所從。
楚易哈哈怪笑一聲,迅疾如閃電似的穿入白衣閣,繞過禪師殿,遠遠地將他們甩在身後,朝西飛竄。
前方樹影橫斜,怪石嶙峋,楚易忽然一凜,斜下里突然沖出一條人影。
“轟”地一聲,那人掌心吐處,氣浪鼓舞,狂風呼嘯,猶如當空蕩開一個巨大的翠綠漣漪,鋪天蓋地迎面罩下!
楚易呼吸一窒,雙耳劇痛,眼前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仿佛被海嘯狂潮兜頭卷溺,心中大駭。
電光石火間,他來不及使出任何神兵法寶,大喝一聲,奮起周身真氣,掌心碧光迸爆,化為十余丈長的離火氣刀,轟然撞上那碧漪光罩。
“轟隆!”
氣浪滔天,四周樹木、亂石斷裂飛舞,寺牆轟然坍塌。
楚易胸口劇震,氣息淆亂,“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被狂飆沖天卷起,半空中,腦海里只閃過一個鮮明的念頭︰“天下竟有這等人物!”
“ !”
他重重摔落在地,骨骸欲散,經脈盡皆麻痹,“足太陰脾經”更是火燒火燎,灼痛無比。
定楮再看時,塵土彌漫,樹枝搖曳,地上陷了丈許深的大坑,那人早已不見蹤影。
咫尺之外,杜如晉雙目凸出,滿臉驚怖地躺在一旁,半身焦黑,青煙直冒,死狀說不出的慘烈。
楚易驚駭無已,終于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感覺了。
原以為自己吸納了道魔兩大散仙的元神,胎化易形,天下已經罕逢敵手,沒想到竟被這神秘人物區區一掌,便打得毫無反手之力!
雖說他偷襲在先,自己猝不及防,但平心而論,此人真氣之霸道強猛,絕對已接近“地仙級”!
此人究竟是誰?普天之下,又有幾人有如此造詣?
“刺客在這里!快將他拿下!”不等他細想,眾僧已然追至。
楚易不敢逗留,收斂心神,抄足沖天飛起,朝著寺外沖去。
方甫奔出十數丈,“啊”地一聲,突然如被雷電所劈,陡然頓住,又驚又喜,叫道︰“是你!你怎麼還不走?”
月光朗朗,只見一個白衣女子俏生生地立在天王殿的檐角,衣袂翻飛,赤足如雪,不是她是誰?
白衣女子妙目凝視,又是訝異又是迷惑,淡淡道︰“你是誰?為何要作出這等事情?”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原來她已經知道我為了她冒充刺客之事了!她在這里等我,難道……難道是想和我一起逃走麼?”
又驚又喜,熱血轟然上涌,鬼使神差地脫口說道︰“為了姑娘,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願,何況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
白衣女子眉尖輕蹙,俏臉暈紅如醉,驚怒之色一閃而過,冷冷道︰“你說什麼?”
楚易見她輕嗔薄怒,清麗中更添嫵媚,更是神魂顛倒,難以自已,于是啞著嗓子,又將適才那句話大聲重復了一遍。
此時群僧都已追至,殿前殿後,檐下檐下,里三重外三重地圍得水泄不通。
听見楚易這句話,和尚們無不目瞪口呆,面紅耳赤,紛紛錯愕地望向那白衣女子,一時鴉雀無聲,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楚易渾然不覺,兀自夢囈似的喃喃道︰“姑娘,不管你信還是不信,適才我見了你,這顆心就象是不屬于我啦,發了狂似的,一會兒快,一會兒慢……”
“放肆!”白衣女子嬌靨酡紅,又氣又怒。但即使是如此嗔怒,聲音依舊清柔婉轉,動听之至。
楚易一愕,心中又是一陣抽搐似的劇痛,嘆了口氣道︰“姑娘要我住口,我不說便是。但這些話句句發自肺腑,絕無半字虛言。姑娘若不信,我情願將這顆心剖出來給你看看……”
“狂徒敢爾!”白衣女子羞憤交集,嬌叱一聲,突然翩然飛起,縴縴素指如蘭花綻放。
“叮鈴鈴!”一個郁金香形狀的白銅護花鈴電射而出,銀光怒旋,突然變大了數十倍,氣浪渦旋,頓時將楚易平地拔起。
楚易驚咦一聲,叫道︰“姑娘,你這是作什麼?”
他經脈灼傷,真氣原本就不十分通暢,此時稀里糊涂地被她這神器罩住,登時動彈不得,一寸寸地朝銅鈴里吸去。
眼見眾僧瞠目結舌地看看自己,又瞥瞥楚易,神情極為古怪,白衣女子羞怒更甚,耳根燒燙,嗔道︰“你們瞧什麼?還不快將他拿下?”
眾僧如夢初醒,紛紛應和,操刀舞棒,朝楚易奔來。
楚易靈光一閃,想起那與自己打了一個照面的神秘人,失聲叫道︰“糟糕,原來你不是刺客!那人才是!”
失望、驚愕、惱恨、惆悵……諸多感情瞬間涌上心頭,突然又覺得天下滑稽之事,莫過于此,忍不住哈哈大笑。
白衣女子蹙眉道︰“死到臨頭,你笑什麼?”
楚易大笑道︰“我笑天意弄人,世事無稽。明明應該是神仙眷侶,卻莫名其妙成了妖魔仇敵。不過沒關系,人生難免一死,死法千奇百怪,能死在心上人的手里,總是件值得開心慶幸的美事……”
“住口!”白衣女子肩頭微顫,氣怒已極,冷冷道︰“你這輕浮狂妄的小賊,既然想要尋死,我便成全你吧。大小如意,化魔無形,疾!”
話音剛落,護花鈴叮當脆響,光芒閃耀,隨著她雙手指訣的變幻,迅速飛旋縮小,將楚易寸寸壓縮。
楚易骨骼“咯啦啦”一陣爆響,痛不可當,仿佛被萬千大山同時擠壓,隨時都會化成肉泥骨漿。
眾僧大驚,紛紛叫道︰“甦姑娘,萬萬不可!此人刺死太子殿下,罪大惡極,需得交給皇上發落!”
“他對慈恩寺了如指掌,其後必定還有主謀、內應,現在若殺了他,線索就全斷啦!”
“什麼?刺死太子殿下?”楚易腦中嗡的一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道太子竟已死在了那神秘人的手中?自己今夜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保全了太子,想不到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就在這時,大雄寶殿“轟”地一聲震天炸響,瓦木橫飛,火光沖天,只听一個尖細的聲音叫道︰“不得了啦,地牢里的囚犯全逃出來啦!”
眾僧哄然,大驚失色,叫道︰“甦姑娘,這刺客便先教給你啦,我們去守住牢門!”潮水似的向大殿涌去,頃刻間,青石場上又只剩下楚易和那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冷冷地凝視著楚易,動也不動,似乎在尋思著怎麼處置他。
楚易心中大凜︰“太子遇刺,囚犯逃獄……眼下也不知到底發生了哪些事情。若再不設法逃脫,等被拆穿了身份,背上這一大堆的黑鍋,那可真叫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靈機一動,哈哈一笑,大聲唱起歌來︰“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柳絮……”
人在銅鈴中,歌聲回旋激蕩,鏗鏘悅耳。
白衣女子花容陡變,睜大妙目,失聲道︰“你……你是楚狂歌!”
她錯愕之下,念力頓時有所波動,楚易再不遲疑,奮力調集真氣,縱聲大笑道︰“是又如何?”雙掌轟然上推,重重擊在那銅鈴頂部。
“當!”光波劇蕩,聲浪驚人,護花鈴嗡然回旋,沖天拋舞。
楚易凌空抄步,迅疾如流星,將那銅鈴一把抓入手中,翻身大笑道︰“甦仙子,初次相逢,這就送了我當定情之物吧。”
白衣女子雙頰紅霞飛舞,窮追不舍,怒道︰“還給我!”
長袖揮舞,一個銀白色的拂塵“呼”地朝他打去,銀絲暴長,如漫天流星,四面八方兜攏而下。
楚易見她嗔怒時神態生動可愛,心癢難搔,忍不住又調笑道︰“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拂塵……甦仙子,想不到你對我的情意也是如此之深。”
白衣女子從未見過這般輕薄狂妄之人,又羞又氣,咬牙道︰“無賴!”拂塵飛舞,銀光怒放,剎那間將楚易右腳緊緊勾住,“哧哧”輕響,鮮血激射。
楚易“哎呀”大叫,只覺得仿佛有無數蟲蛇噬骨咬心,疼不可抑。心下大寒,知道她已然動了真怒,再不脫身,這條腿只怕就此報廢了。
當下哈哈笑道︰“甦仙子,我何德何能,惹你這般垂青,糾纏不放?哎,看來只有慧劍斬情絲了!”
嘴上雖胡言亂語,手中卻不敢托大,拔出天樞劍,碧光電舞,奮力將那綹拂塵斬斷,飄然飛退。
“北斗神兵!”白衣女子大吃一驚,普天之下,能將她的不染拂斬斷的,也只有道門第一利器了。
楚易正想說話,卻听見大雄寶殿人聲鼎沸,許多和尚紛紛涌了出來,又听南面寺牆外,遠遠地傳來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在他耳畔焦急地傳音道︰“哥!你怎麼還不走?老和尚就快出來啦!快點啦,我在曲江池彩霞亭等你。”
楚易心底大喜,是晏小仙來了!但想到自己與白衣女子調笑糾纏的場景落入她的眼中,頓時臉上又是一燙,微覺有些不好意思。
當下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護花鈴,朝著白衣女子低聲笑道︰“山水有相逢,甦仙子,咱們後會有期。”周身光芒晃蕩,瞬間消失無形。
白衣女子“啊”地一聲,凝神四掃,隱隱瞧見一道淡光朝東南飛沖,待要追去,那抹淡光早已溶入皎皎月色,不可察辨了。
她凝立狂風之中,腦海中猶自回蕩著那無賴的音容笑貌,一時耳根如燒,心亂如麻。氣惱恨怒之中,又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讓她突然覺得空空落落……
“妹子,妹子?”
楚易飄然沖落,站在曲江池彩霞亭旁,四處眺望,卻沒瞧見晏小仙的身影。
月明星稀,碧波浩淼,漂浮的殘冰輕輕搖蕩,閃耀著淡淡的銀光。
岸邊垂柳初綠乍綻,紫蒲橫生,掩映著連綿起伏的亭台樓閣,顯得幽靜而又清麗。
“哥,在這里啦!”身後又傳來那清脆的聲音。
“妹……”楚易大喜,轉身望去,愕然一驚,叫道︰“咦?怎麼是你?”
月光下,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衣少女叉著腰站在彩霞亭的欄桿上,水汪汪的大眼楮,滴溜溜直轉,眉心的雲母花鈿流光溢彩,襯得那張俏麗的瓜子臉更加瑩白勝雪。
這童稚未消的美人胚子不是別人,赫然正是當日在長安城外見過的、張宿真人的外甥女甦瓔瓔。
甦瓔瓔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哼,不是我是誰?難道還是剛才的那位甦仙子哪?我瞧你滿腦袋想的都是她,連自己妹妹也記不得啦!”
楚易愕然苦笑,今晚發生了太多的怪事,都讓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難道這小丫頭將他誤認作了自己的哥哥?仔細一想,那少年老沉的甦白石與自己眼下的體形倒也有些相象。他們兄妹兩人去慈恩寺作什麼?莫非……
他心中陡然一震,失聲道︰“是了,張真人?”這兩兄妹夜闖慈恩寺,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救出自己的舅舅。
“張真人?”甦瓔瓔眨了眨大眼,嘆道︰“到了現在才想起舅舅,哎,那個仙女的魔力真有這麼大嗎?”
笑靨突然如花綻放,抓著他的手,又蹦又跳,格格笑道︰“哥,我救出舅舅啦!我救出舅舅啦!”
楚易大喜,與李芝儀合體之後,他對靈寶派早有了一份莫名的好感。今夜原本就想順便去慈恩寺一探虛實,救出張宿、商歌等人,想不到竟被他們搶先一步。
當下忙問道︰“他在哪兒?現在怎麼樣了?”
甦瓔瓔眼圈一紅,小嘴一癟,淚珠突然滾滾而下,哭道︰“舅舅他……他受了重傷,奇經八脈全都斷了,現在還昏迷著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楚易喜悅的心情登時又打了一半折扣,隨著她奔入彩霞亭,只見地上躺了個清 挺拔的老道人,八字白眉,胡子凌亂,紫色道袍上血跡斑斑,氣息頗為微弱。
楚易把脈探察,果不其然,他的奇經八脈被至少七種以上的魔功合力震斷,其他骨肉內傷更是不可計數。若不是他元嬰極強,苦苦支撐,被魔門群凶這般圍攻之後,早已魂飛魄散了。
楚易心下黯然,以他傷勢之重,想要挽回性命都頗為困難,若想重續經脈,更是難如登天。
甦瓔瓔抽抽噎噎地道︰“恩公說,要想讓舅舅恢復如初,就要找到軒轅六寶,用‘金剛道體重煉**’,才能重續經脈,起死回生……”
楚易一凜,奇道︰“恩公?恩公是誰?”
甦瓔瓔抹著眼淚,怒道︰“哥,你怎麼啦?怎麼見了那仙女姐姐之後就突然變得這般奇怪?連恩公也不記得了?若不是恩公相助,我們能救得出舅舅嗎?”
楚易暗覺不妙,當下含糊其辭,道︰“是了,我被那些和尚拍中腦袋,有些暈暈忽忽,好些事突然想不起來了。”
“什麼?打中了腦袋?在哪里?”甦瓔瓔大為緊張,連珠箭似的問道︰“哥,還疼麼?快讓我摸摸……”伸手便在他頭頂亂揉一氣。
楚易被她那柔軟滑膩的小手摸得頭皮發麻,心中卻涌起一陣暖意,忖道︰“我要是也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妹妹就好了。”
抓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瓔瓔,沒事了。你還是快說說恩公的事吧,這種大恩大德,我若忘記了,豈不是太對不住人家了麼?”
甦瓔瓔嗯了一聲,不疑有他,就開始一五一十地說起來。
原來張宿被伏擊重傷,栽贓為刺客叛黨之後,甦白石兄妹就一直潛伏在長安,苦苦打探囚禁之地,但始終一無所獲。
到了昨日,突然有一個神秘人找到他們,自稱從前受了紫微真人的恩惠,因此要幫助他們救出張宿。
他不但提供了甦白石兄妹確切而詳細的地牢地圖,還一手策劃了周密而巧妙的營救計劃。
于是今夜,乘著康王府夜宴如火如荼,吸引了大量的道佛修真與金吾衛隊,他們三人兵分兩路,闖入了慈恩寺。
按照計劃,那位“恩公”調虎離山,引開大悲方丈等至為難纏的高手;甦白石炸開大雄寶殿的地牢,放出所有囚犯;而甦瓔瓔則乘亂潛入地牢密室,救出張宿。
一切皆如所料,出奇之順利。
但甦瓔瓔帶著張宿從天王殿側的密道逃出慈恩寺後,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哥哥出來,于是又返回查看,結果誤將楚易認作了易容後的甦白石。
听到這里,楚易終于明白了前因後果,心中忽地一沉︰“是了!難道那個刺死太子的神秘人,便是她所說的恩公?他若只是調虎離山,有的是法子,為什麼偏偏要刺殺太子?倘若他真的受恩于紫微真人,就應當知道張真人與太子命運同系,應當幫忙救出太子才是,為何反而將他殺了?”
越想越覺不對,總覺得那“恩公”居心叵測,似乎還懷著更深的惡意。但一時之間卻又參悟不透,心中寒意大作。
甦瓔瓔見“哥哥”皺著眉頭,沉吟不語,神情和平時迥然兩異,大感有趣,伸手去拉他的臉,格格笑道︰“好了啦,這里又沒別人,還不快把你的面具摘下來?”
楚易毫無防備,被她揪著鼻子,猛然一扯,登時“啊”地呼痛不已。
甦瓔瓔吃了一驚,急忙縮回手來,大覺不妙,叫道︰“哥,你……你……”
就在這時,只听見一個溫婉悅耳的聲音柔聲道︰“甦姑娘,他不是你的哥哥,而是我的哥哥。”
甦瓔瓔大喜,轉身叫道︰“恩公!”
楚易心中大震,失聲道︰“原來是你!”
月光中,梅花下,一個典雅端莊的宮服美人翩然而立。秋水明眸,酒窩深深,萬種風情之中,又帶著一種淡淡的淒婉哀愁。
不是李思思是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1:24
第六卷 第一章 朱雀七宿
月光如水,碧湖波蕩。
夜風吹來,梅花簌簌如雨,繽紛地灑落在李思思的雲髻上、笑靨上,灑落在那鼓舞不息的羅裳裙袂上……美得就象一個淒幻絕麗的夢。
李思思衣帶飄飛,嫣然一笑,柔聲道︰“七哥,你沒事我就放心啦。”
楚易心亂如麻,又是驚愕又是震駭,難道甦瓔瓔所說的“恩公”竟然就是她?
但是李思思為什麼要救出張宿?太子是不是她刺殺的?那個與自己打了個照面的驚世奇人是她麼?她為什麼竟能認出自己便是“李玄”呢……
剎那間,無數的疑問參雜著不祥預感,狂潮怒浪似的涌過心頭,將他卷溺其間,呼吸不得,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七哥?”甦瓔瓔突然醒過神來,睜大妙目,奇道,“恩公,你說他……他是你的哥哥?那……那我哥呢?”
心中大急,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竟發起顫來。
李思思微笑道︰“甦姑娘放心,你哥哥已經逃出慈恩寺了,孤家和他約好了在仙宜觀會合。你到了那里,自然便能見到他了。”
甦瓔瓔失聲道︰“仙宜觀?孤家?難道恩公你竟是仙宜公主?”
驀地轉身,大眼滴溜溜直轉,驚愕地打量著楚易,道“那麼,你……你豈不就是當今的皇帝麼?”
“甦姑娘,孤家又不止一個哥哥……”
李思思掩袖吃吃而笑,柔聲道︰“他是孤家的七哥齊王,你若要謝,便謝謝他吧。就是他籌劃著救出張真人呢。”
楚易心中陡震,莫非這一切竟是李玄未死之前布置的詭計?
但是,靈寶派已被魔門整得全軍覆沒,張宿亦已奄奄一息,李玄又為何冒險將這死敵從慈恩寺救出?
難道其中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麼?
李思思與紫微門之間又有什麼關系呢?
她與李玄之間,究竟還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楚易越想越亂,疑竇叢生,那凜然不安的感覺越發濃重了,心中驀地涌起後悔之意︰早知道這樣,就不該將李玄一劍殺了。
如果當時將李玄的神識吞融合並,這些疑難問題便全迎刃而解了,自己也不必擔心被李思思瞧出破綻。
猛地把心一橫,暗想︰“罷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套套李思思的口風再說。她若真起了疑心,大不了將她殺了,讓仙妹假冒她便是。”
當下哈哈一笑,光芒閃耀,索性變化為李玄模樣,笑道︰“甦姑娘,張真人清心寡欲,德高望重,豈會是奸佞叛黨?必是受了妖人陷害才會如此。本王若不救他,又怎對得起普天下的忠臣義士?”
甦瓔瓔“啊”地一聲,又驚又喜,急忙行禮稱謝。
她雖然還是個單純天真、不諳世事的少女,卻也知道齊王權勢燻天,神通廣大,既然他肯插手相助,一切便大有轉機。
便在此時,只听西北方向“轟”地一聲炸響,天地俱白。
三人心中俱是一凜,循聲望去,只見火光沖天,濃煙滾滾,象是幾條黑龍、赤蛇交相纏舞,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側耳傾听,呼吼吶喊聲如炸開鍋般,此起彼伏。
楚易皺眉道︰“是了,多半是慈恩寺的囚犯逃出來啦。眼下那些和尚正在四處搜索張真人,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回到仙宜觀與甦少俠會合吧。”
李思思嫣然一笑道︰“甦姑娘,還得委屈你和張真人在孤家的無花瓶里待上片刻了。”
當下從袖中取出一個碧綠光潔的玉瓶,將張宿和甦瓔瓔一起當頭兜入,藏入懷中。
楚易與李思思一齊念訣隱身,並肩御風飛掠,越過曲江池,朝北邊親仁坊方向飛去。
為了探測李思思的深淺,楚易故意全速飛行,念力掃處,發覺她真氣陰柔,綿長細密;心跳呼吸暗合某種節奏,時快時慢,若有若無,詭異已極。
楚易靈光一閃,想起在秦陵墓室中看過的那卷太古水族的《幽天**》,忖道︰“是了,從這妖女真氣循環的狀態判斷,‘斷續有無,變化無形’,似乎修煉的便是這種奇功。我在慈恩寺遇見的那人,真氣威猛狂霸,生生不息,應當是木宗高手,不會是她……難道刺殺太子的,另有其人?”
思忖間,兩人去勢如電,風聲呼呼,屋瓦街巷從下方急速倒掠而過。
放眼望去,只見火光點點,無數金吾衛叱呵著縱馬狂奔,從街頭巷尾穿插奔過,潮水似的朝著康王府匯集而去。
楚易心中一凜,猜想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們才這般心急火燎地趕去救駕。
但此時康王府中聚集了眾多道佛高手,即便真有什麼事情發生,皇帝和滿朝文武也可安然無恙。
親仁坊與安邑坊東西相隔,兩人不願撞上道佛諸人,于是繞道而行。斜里穿過永寧坊,直沖仙宜女冠觀。
“轟!”“轟!”
仙宜觀的樓閣碧瓦歷歷在望,兩人正欲俯沖而下,卻听觀內傳來兩聲震耳欲聾的炸響,整座三清殿沖天掀起,碎瓦斷粱四射橫飛!
楚易、李思思大吃一驚,凌空頓住身形,還未來得及回過神來,又听“嗚——嗷!”一聲嘶吼,觀內突然烈焰高竄,火光熊熊,將夜空燒得彤紅一片。
轟鳴聲中,一道紫紅的熾光沖天飛起,當空炸爆,驀地變化為一條紅鱗碧眼的巨翼蛇獸,飛騰狂甩,咆哮如雷。
“翼火蛇!”
楚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楮,這怪物赫然竟是當日在華山蓮花峰內,楚易親眼所見的太古凶獸!
“四靈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
剎那間,他的腦海中又回蕩起這首上古讖謠。
原以為這凶獸解印逃脫之後,會回到南荒一帶肆虐為亂,想不到竟會出現在長安城中,更料不到竟會在仙宜觀與它邂逅!
就在這時,翼火蛇似是听見了他的驚呼,轉過頭,三只碧眼猙獰地瞪視著楚易二人,發出一聲淒烈的怒吼,驀地弓身彈尾,狂飆似的疾沖而來。
“呼!”妖蛇三眼凶光爆射,巨口張處,一團紫紅的火彈怒爆射至!
炎風撲面,呼吸一窒,楚易下意識地便想取出紫光神鏡,將這火球反射擊回,而後再以龍幡、虎符等法寶鎮伏蛇妖……
但隨即又想到李思思就在身側,自己如果使出這些法寶,立刻露出馬腳。
“七哥小心!”就他稍一遲疑的瞬間,李思思嬌叱飛舞,倏地擋在他身前,雙袖呼呼鼓卷,迎撞上那團火球。
“ !”火浪四炸,紅光耀眼。
李思思“哇”地噴出一口鮮血,頓時翻身飛跌,一頭撞入楚易懷中,臉白如紙,雙眼緊閉,竟似暈了過去。
“妹子!”
楚易心中大震,念力察探,發覺她經脈完好,方甫松了一口氣。不及多想,抱著她陀螺似的旋身急轉,將她後沖帶來的巨力瞬間卸去。
翼火蛇怒吼飛舞,窮追不舍,炎球接連不斷地爆射而來。
倉促間,楚易來不及取出紫微星盤,只好懷抱佳人,上掠下竄,一味躲閃。
“咻咻”激響,流火縱橫,擦著兩人呼嘯而過,星矢似的沖入四周的街坊曲巷。
爆炸四起,光焰沖天,親仁坊登時變成茫茫火海。
街坊百姓紛紛驚醒,起初還只道是誰在里巷里燃放煙火,但再一細瞧,無不驚呼吶喊,奪門倉皇逃出。
但如此時里坊大門早已緊緊鎖閉,一時不能沖出,人群大亂,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奔轉,場面混亂已極。
火勢蔓延極快,轉瞬間,房屋、樓牆急速坍塌,已有十幾人被斷粱崩垣壓在下面,慘呼不已。
風聲、烈火聲、呼喊聲、哭叫聲、叱喝聲……交織在一起,猶如鼎沸。
楚易大凜,心道︰“再不將這妖獸殺死,這些老百姓可真要遭殃了!”
翻出紫微星盤,喝道︰“妖孽受死!”腦中電光石火似的閃過李玄的諸多招式,依樣畫葫蘆,源源不斷地使了出來。
李玄修行的乃是水宗法術,楚易遍閱上古秘籍之後,對于水宗真氣的運行、法術的訣竅……都已了然在胸,此刻現學現賣,倒也相差無幾。
星盤飛轉,銀光爆舞,接連不斷地撞上飛射而來的火球。
但听轟隆迭震,火浪四炸迸飛,奼紫嫣紅,晃得楚易眼都花了,胸口一窒,只覺氣浪洶涌,排山倒海地拍來,難受之極。
當下大吼一聲,順勢借力,翻身沖天飛起,又朝著仙宜觀那片熊熊火海沖落。
心中打定主意,就在這廢墟中擊殺妖獸,免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連累更多的百姓。
蛇獸不依不饒,咆哮尾追,火球在夜空中劃過道道艷紫的弧線,與星盤次第激撞,炸散如漫天煙火,流麗萬端。
這翼火蛇是太古南荒凶獸,生性桀驁暴戾,被封印了數千年,一旦放出,猶如決堤洪水,更是凶暴如狂。
楚易接連震飛了十七個火球,雙臂酥麻,氣血翻涌,心中大為駭異,想不到它竟這般狂猛!
自己若想不借助各**寶,又不暴露法身真貌,僅憑著這些似是而非的招法,將它擊斃,只怕難如登天。
心中一動,驀地想起那卷《靈犀御獸**之心心相印訣》。
這種靈犀法術由火族大神祝融獨創,講究的是通過意念,感應凶獸的元神心思,以求靈智相通,從而加以誘導,隨心駕御。
但初學者如果心志不堅、定力不強,不但不能駕御凶獸,反而可能被它控制反噬,魂飛魄散。
楚易研習不過幾日,若換了平時,絕對不敢冒此大險,然而此刻千鈞一發,也顧不得許多了。
反正他也無意收伏這凶獸,只要控制其元神,乘隙將它擊殺,就算大功告成。
于是再不遲疑,一邊繞著道觀中的殘垣斷壁,閃避飛逃;一邊凝神聚意,默念法訣,感應妖獸元神。
楚易念力綿綿察探,過了片刻,只覺得耳中轟然一響,一股莫名的憤怒、悲郁、囂狂、怒恨……涌上心頭,沒來由地直想縱聲狂吼。
心中又驚又喜,知道已和它神識漸相重合。當下屏除雜念,全神貫注在蛇獸之上,滔滔不絕地傳達悲沮、頹唐、傷心……等諸多意念。
此法果然奏效。過不多時,翼火蛇凶焰大斂,速度漸漸減慢,噴出火球的力量與熱度也大不如前。
又過片刻,蛇獸突然哀鳴一聲,雙翼平張,長尾勾卷,當空盤旋飛舞,怔怔地瞪著楚易,發出一陣陣悲涼的嘶吼,象是傷心彷徨,心灰意懶。
楚易大喜,正待畢集真氣,給它致命一擊,卻听一聲驚雷似的大吼︰“妖孽,吃貧道一劍!”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白光怒舞飛射,如閃電橫空,倏地沒入翼火蛇肚腹之中。
“吃!”
墨綠色的血汁沖天噴射,蛇獸陡然一震,全身收縮,三眼凶光怒爆,徐徐張開血盆巨口,發出低沉而凶暴的嗚鳴,適才的悲沮頹廢頃刻蕩然無存。
楚易暗呼糟糕,心中大罵︰“哪來的白痴牛鼻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從適才這一劍“白虹貫日”來看,來者應當是上清青城劍派的真仙級高手,雖然真氣雄渾,勢如雷電,但要想了斷蛇獸,還差了不少火候。
結果適得其反,反倒將這妖獸從恍惚悲沮的狀態中驚醒,凶性激爆。
眼下即便楚易故技重施,警覺的蛇獸,也必定不會再度中計了。
翼火蛇轉過頭,三眼綠光閃耀,狂怒地瞪視著東南方偷襲自己的道人,長舌吞吐,獠牙森森。
突然嘶聲狂吼,巨翼暴張,周身膨脹數倍有余,赤彤如血。紅光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屋頂的道人猛沖而去。
那青衣道人見它被自己傾力重擊,竟然還絲毫無恙,早已目瞪口呆,方寸大亂,此刻見它雷霆似的猛撲而來,怔怔站在檐角,一時竟不知躲避。
“師叔小心!”
旁邊的五個年青的青衣道士大驚失色,紛紛搶身上前,銀光爆舞,五柄長劍破空射出,團團亂轉,當空組成梅花劍陣。
翼火蛇怒吼呼號,巨翼猛然合擊。
“轟!”
炎風掃處,五柄長劍突然斷碎炸散,化為無數艷紅灼熱的鐵塊,流星雨似的漫天倒射。
那五名青城道士避之不及,頃刻間被萬千斷鐵貫體穿過,慘叫悲呼,翻身摔跌落地。
尸身滾處,鮮血激射,青煙亂竄,血肉焦臭的氣味迅速彌漫開來。
青衣道人如夢初醒,倉促間大吼一聲,雙掌碧光迸爆,化為一道熾烈光刀,但還不等成型,已被一團紫紅火球轟然炸散,結結實實地打在胸口!
“嗤嗤嗤嗤!”
青衣道人嘶聲慘呼,全身烈焰高竄,雙手狂亂地撕扯揮舞,瞬間便只剩下了一具漆黑焦骨,跌跌撞撞地奔了幾步,頹然崩塌,被狂風吹散如齏粉。
楚易倒抽一口涼氣,又驚又怒,正待全力反擊,又听見遠遠地有人喝道︰“皇上有旨,殺了妖怪,救出仙宜公主,封千戶侯!”
“咻咻”之聲大作,漫天亂箭飛舞,夾雜著數不盡的神兵利器,四面八方朝翼火蛇攢射而去。
蛇獸團團飛舞,將箭矢繽紛打散,卻被幾件神兵、法寶貫體穿過,痛吼聲中,驀地沖天飛起,逃之夭夭。
“別讓蛇怪跑了!”
“殺了這妖孽,為白師叔報仇!”
道觀外蹄聲如潮,吶喊如雷,無數兵士、和尚、道士紛紛涌入,又有十幾道人影破空飛起,追殺翼火蛇去了。
楚易松了口氣,抱著李思思坐倒在地,四周火焰熊熊,屋舍轟塌,不斷有斷木橫梁掉落在地,富麗壯觀的仙宜觀轉瞬間已變成殘垣瓦礫。
數十名金吾衛圍涌而來,瞧見兩人,歡聲長呼道︰“趙將軍,找到啦!找到啦!公主在這里!”
那名姓趙的將官沖上前來,“啊”地一聲,又驚又喜,失聲叫道︰“齊王!您……您怎麼也在這里?這可太好啦,我們正滿城找您呢!”
眼看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無意間連立兩大功,那趙姓將官激動得聲音都不自然起來,目光四掃,奇道︰“伍妃娘娘呢?她不是和王爺一起,被那妖人抓去的麼?”
楚易正待說話,卻見懷中李思思微微一震,睜開美目,神情奇怪地凝視著自己,心中一震,沉聲喝道︰“哪來這麼多廢話!伍娘娘被那妖人丟在慈恩寺塔里了,你們還不速速去救!”
趙姓將官邀功心切,如獲至寶,急忙叫眾士兵將楚易二人扶上馬車,送回齊王府;自己則急匆匆地帶兵趕往慈恩寺去了。
親仁坊火勢沖天,混亂一片。
楚易坐在馬車內,朝外望去,只見救火隊已然趕到,無數水龍縱橫噴舞,象下著一場傾盆大雨。
老百姓們哭喊著想要沖進火海,救出陷在其中的親人,卻被士兵阻擋在外。號哭、悲啼、吶喊……交相並奏,扣人心弦。
眼見除夕團圓之夜竟忽然變成了永訣,楚易心情也變得黯然沉郁起來,忖道︰“二十八宿都已解印逃出,單這一只,已這麼凶狂難當,加在一起可想而知。若不盡早收齊六寶,平定大劫,天下的老百姓真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念頭未已,卻听李思思嘆了口氣,道︰“七哥,你今日好生古怪,失魂落魄,象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剛才你為何不用那招‘移星換斗’,封印翼火蛇獸?”
楚易心頭一凜,正待解釋,卻見她瞬也不瞬地凝視著自己,嘆道︰“是不是因為蕭太真那妖女?原來她的死,竟能讓你這般魂不守舍麼?”
眼圈忽地一紅,嘴角勾起一絲淒涼的笑意,柔聲道︰“七哥,七哥……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也會如此難過麼?”
月光斜照入窗,雪白地鍍在她的臉上,眼波盈盈,笑容又是淒婉又是妖媚,也不知究竟是傷心、嫉妒還是歡喜。
想起她適才不顧一切地擋在自己身前,楚易心頭突突亂跳,頓時涌起莫名的愛憐之意。
一時間竟忘了自己不過是她冒牌的哥哥,忍不住握住她那柔若無骨的縴手,微笑道︰“傻妹子,咱們修仙煉神,為的不就是長生不死麼?有朝一日,你若是‘死’了,那也是因為和我一道尸解成仙,到天界逍遙快活去了。”
李思思嫣然一笑,甚是歡喜,淚水卻突然流了下來,俏臉暈紅,搖頭太息道︰“七哥,我才不稀罕什麼仙界。我們是仙侶也罷,是冤孽也罷,只要真能和你長相廝守,就算是日日夜夜在地獄的刀山火海里煎熬,萬劫不復,永無超脫,我也甘之若飴……”
話語淡然輕柔,但听在楚易的耳朵里,卻宛如震了兩聲驚雷。心中百感翻陳,忖道︰“想不到她對自己兄長竟如此痴情!雖是逆倫冤孽,卻也可憐可嘆。只可惜竟會喜歡李玄這等奸賊,真可謂明珠暗投了。”
他原本就是善良多情之人,與楚狂歌合體之後,變得越發風流放浪,同時又桀驁不羈,對世間禮法視如無物。
此刻听李思思這般表白,又是同情又是惋嘆,對她的警惕排斥之意,竟不由得消減了大半。
“嗚——哦!”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又傳來一聲尖銳破雲的嘯吼。既而四面八方又響起陣陣怪吼,如崩雷海嘯,此起彼伏,震得眾人毛骨悚然,肝膽盡寒。
楚易眯起火眼金楮,循聲遠眺,南邊夜穹彩雲密布,妖氣沖天,隱隱可以瞧見一個幽藍的怪物回旋翱翔。
楚易心中大凜,失聲道︰“九角月鹿!”
那怪獸又象角鹿又象麒麟,通體藍鱗閃耀,九角交錯,獠牙如刀,說不出的猙獰凶惡,正是二十八宿中的另一南荒凶獸。
“齊王好眼力!”
車外傳來一聲喝彩,空中碧影一閃,一個矮小精瘦的青袍道人晃晃悠悠地落在車尾,翹著二郎腿,一蕩一蕩。赫然正是當今道門十大散仙之一的杜采石。
眾衛士見他趕來,心中大寬,紛紛行禮致意。
幾個青城道士拜倒在地,哭道︰“師尊,白師叔他……他老人家……被翼火蛇害死了!”
楚易眉頭一皺,心道︰“原來是他。”
青城玄真道院有三個真仙級的高手,號稱“三玄真仙”,其中叫白玄池,是杜采石的師弟,為人鹵莽,好勇斗狠。剛才稀里糊涂死在蛇獸火球下的,想必就是此人了。
杜采石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悲楚的神色,但立即又恢復常態,微笑道︰“王爺、公主,今晚群魔亂舞,朱雀七宿此起彼伏,可不太平。貧道奉陛下御旨,特來保安護駕。”
“朱雀七宿?”李思思花容微變,妙目中閃過駭異之色。
楚易心頭亦是一陣劇震,又驚又怒,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凶獸齊出,天下大亂,難道那讖語真要應驗麼?
杜采石山羊胡子隨風搖擺,搖頭晃腦道︰“不錯。方才短短一刻鐘之內,京城內外已經出現了太古南荒七大凶獸,搞得除夕之夜,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眼珠滴溜溜一轉,笑嘻嘻地道︰“不過王爺放心,道佛各派奉旨齊心協力,降妖除魔,很快便能將這些妖獸逐出京城了。再過幾日,定可一一降伏,作為仙佛大會的祭禮。”
“糟了!七哥……”
李思思秀眉緊蹙,握緊楚易的手,暗地傳音道,“我還以為那蛇獸出現在仙宜觀是個意外,但現在看來,定是神門各派知道了你我的計劃,所以搶先一步,調遣這些凶獸,到這兒破壞來啦!”
楚易聞言大凜,李玄與魔門各派關系微妙,昨日那連串事件之後,雙方罅隙更深。
他正是生怕魔門各派過河拆橋,對李玄痛下殺手,壞了自己大事;所以才設計讓魔門相信“秦皇轉世”搶了軒轅五寶,且還會在仙佛大會上露面,使得魔門不敢打草驚蛇,輕舉妄動。
今夜他故意變回“秦皇轉世”,在道佛各派面前大鬧康王府,也是將計就計,讓這計劃首尾呼應,天衣無縫。算定了魔門各派一旦得到這個消息,即便還有些須疑慮,也多半會蕩然無存。
但是,李玄與李思思的計劃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救出張宿?
仙宜觀中究竟還藏著什麼秘密……究竟是什麼毒辣陰謀,竟能將魔門激怒至此?
竟使得魔門不顧仙佛大會召開在即,不顧會否驚動道佛諸門、“秦皇轉世”,甚至不惜調集南荒七大凶獸,攪個昏天黑地,也要將李玄二人置于死地?
楚易想得頭大如斗,心亂如麻,恨不能直接逼問李思思,卻偏偏不能開口,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這大年三十之夜,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彼此之間似乎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又偏偏雲遮霧繞,看不分明。
蕭晚晴與晏小仙冰雪聰明,猶勝于己,倘若她們現在就在身邊,或許便能瞧出些端倪了……
一念及此,楚易突然想起二女仍然在康王府內,心中頓時一沉,冷汗直冒。是了!今夜妖魔橫行,京城大亂,她們也不知怎樣了?
一時滿心牽掛,再無暇多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握了握李思思的手,傳音道︰“妹子,你說的極是。你先回我府中等著,七哥先去打探打探風聲,看看究竟是不是神門要對付我們。”
也不等她回話,匆匆躍出馬車,叫道︰“杜仙人,請你將公主護送回本王府。本王給皇兄復命,去去就來。”翻身騎上一匹駿馬,朝著康王府疾馳而去。
“王爺小心!”數十名金吾衛生怕有失,驚呼聲中,急忙縱馬追隨。
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大街上擠滿了逃出來的人群,哭聲、喊叫聲處處可聞。
除了親仁坊之外,京城內許多街坊也慘遭涂炭,就連那些巍峨壯麗的寺廟,也變成了狼籍廢墟,觸目驚心。
大隊大隊的金吾衛士呼嘯馳騁,將人群隔離開來,向特定區域驅趕,防止流氓無賴趁火打劫、行凶作亂。
楚易策馬狂奔,眾金吾衛瞧見他,無不紛紛行禮讓道。
到了康王府門前,還不等他翻身下馬,便听見一個清甜柔媚的聲音在耳畔叫道︰“楚郎,你可算來啦!”
一個俏丫鬟撥開人群,沖上前來,眼波盈盈,含笑帶淚,又是歡喜,又是焦急,正是蕭晚晴。
楚易大喜,也不顧身份有別,跳下馬,一把將緊緊她抱住,笑道︰“虧得你們沒事!”心中登時松了口長氣。
門前眾人瞧見,無不哄然。雖然早知道齊王風流好色,但想不到他竟對這小丫鬟如此寵愛,一時間,無不對她刮目相看。
先前與蕭晚晴待在一起的齊王府僕役,更是後悔不迭,早知如此,就該對她再多獻些殷勤,多拍些馬屁,說不定從此青雲直上,也未可知。
蕭晚晴臉上燒燙,甜蜜無已。臉色忽然又是一變,傳音道︰“是了,楚郎,剛才晏妹妹追著李木甫的佷子去啦,我勸她不住……”
“什麼?李東侯?”
楚易吃了一驚,險些叫出聲來,想起那小子對晏小仙的垂涎之狀,更是不安,傳音道︰“到底怎麼回事?仙妹被他認出來了麼?”
蕭晚晴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她瞧見李東侯耍虐你的那匹‘黑麒麟’,氣惱不過,定要將它救回……”
楚易愕然道︰“黑麒麟?”驀地想起那是晏小仙給自己毛驢起的諢名,不由莞爾失笑,隨即又皺眉奇道︰“黑麒麟怎會到了李東侯那小賊手中?”
他與那匹毛驢分別雖不過數日,卻已恍如隔世。此刻听蕭晚晴提起,就象是听見失散多年的親人故友的消息,心中頓時涌起一陣暖意,大為關切。
蕭晚晴道︰“我听晏妹妹說啦,這小賊對楚郎恨之入骨。想必他抓不到你,所以便拿了黑麒麟撒氣。”當下將來龍去脈簡扼地說了一遍。
原來先前蕭、晏二女听說齊王李玄被“秦皇轉世”擒走,立即猜出多半是楚易耍的金蟬脫殼之計,因此雖然忐忑,倒也並不十分焦急,依舊留在康王府中,等候消息。
但到了半個時辰前,星日神馬、鬼眼金羊、翼火蛇妖……等凶獸突然一齊現身長安,肆虐作亂。片刻之間,四處起火,傷亡不計其數。
消息傳到康王府,百官驚慌失措,宴會頓即取消。唐元宗命道佛各派傾力剿滅妖魔,並護衛眾人安全。
混亂中,晏小仙瞧見龍虎道士簇擁著李東侯上了一輛四駕馬車,而那馬車背後赫然拖了楚易的黑毛驢。
毛驢渾身傷痕,一瘸一拐,也不知受了多少虐待。被風馳電掣的馬車拖著蹌踉奔跑,終于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一路橫拖而去。
楚易听得大怒,脫口喝道︰“小賊竟敢如此囂狂……”
見四周眾人驚駭地盯著自己,霍然醒悟,忍住怒氣,咬牙傳音道︰“他***,這小賊落到我手中,瞧我不把他變作毛驢,成天到晚地拉磨。”
蕭晚晴抿嘴一笑,道︰“晏妹妹氣憤不過,說什麼也要救出毛驢,懲戒那小賊。所以便尾隨著他們去了。讓我們會合之後,先回王府,她自會帶著黑麒麟回去……”
楚易搖頭沉吟道︰“不成。李木甫那老賊與龍虎山的牛鼻子狼狽為奸,今晚又有這麼多妖魔出沒,他府里必定有許多天師賊道鎮守。仙妹雖然機靈百變,但這般單身前去,未免太過危險,咱們立即趕去接應。”
蕭晚晴嫣然一笑︰“早知道你會這麼說啦。我已經在晏妹妹身上灑了‘青蚨子母香’。”頓了頓,道︰“是了,楚郎,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遇上了什麼人麼?”
楚易眼前倏地閃過白衣女子那清麗絕俗的身影,心中 狂跳,驀一斂神,微笑道︰“說來話長,路上再慢慢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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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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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51:46
第二章 幕後天師(1-2)
烏雲飛涌,明月穿梭。
月光忽明忽暗,雪亮地照著李府大宅,屋瓦上寒霜凝結,閃耀著淡淡的白光。
內府花園中,假山嶙峋,竹林蒼翠,郁郁蔥蔥的枝葉探出牆外,在風中沙沙作響。
李府內戒備森嚴,四處都是甲冑衛士,眼神凌厲,警惕掃望。
黃袍羽冠的龍虎道士穿插其間,來來往往,其中不乏仙、真級高人。
晏小仙屏息凝神,藏在假山秘洞之內,秋波流轉,觀察著四周的一舉一動,心底又驚又奇。
今夜朱雀七宿齊現長安,人心惶惶,也不知有多少王公顯貴要求修真庇護,天師道竟一口氣派出大半弟子鎮守李府,可見李木甫權勢之大、與天師道關系之深。
馬廄就在數十丈外的東廂房邊上。黑毛驢側臥在地上,肚子微微起伏。遍體鱗傷,皮毛翻卷,身下淌了一汪鮮血,氣息奄奄。
適才它被四駕馬車飛馳著拖了一路,又遭了一頓鞭撻,縱是鋼筋鐵骨也早已散架。
此時四蹄均被碗口大小的銅鏈鎖住,就連口鼻也被鐵環扣緊,發不出聲,但依舊可听見它憤怒的嗚鳴。
晏小仙又氣又怒,心想︰“這姓李的小賊好生無恥,記恨我和大哥,竟拿一個牲畜凌虐撒氣,當真畜生也不如。哼,瞧我怎麼好好地收拾他!”
她對這黑毛驢極是喜歡,今日瞧見它,心中說不出的喜悅親切。
對她而言,這只毛驢不僅是故人親友,也是她與楚易之間的月老、紅娘,某種意義上,更是聯結她與從前那個淳樸迂直的“大哥”的唯一橋梁,彌足珍貴。
正因如此,她不顧一切、等不及楚易回來,也要先行將它冒險救出。
晏小仙思緒飛轉,想著萬全之策,忽然听見腳步聲響起,一個紫衣小童急匆匆地奔進竹林,慌慌張張地在假山邊站定,接著“嘩啦啦”之聲不絕于耳,居然就在她面前出起小恭來。
月光下瞧得分明,他眉清目秀,額頭長了顆紅痣,赫然正是李東侯身邊極為得寵的書童抱琴。
晏小仙心念一動,化嗔為喜︰“正愁沒有飛天翅,你便送來上雲梯!”當下飄然躍出,手藏“吸魂針”,悄無聲息地在他天靈蓋上一拍。
那書童身子一晃,哼也來不及哼上一聲,頓時僕地身亡。
晏小仙將他拖入假山深處,而後搖身一變,化作他的模樣,繞過假山,從竹林中鑽出,大搖大擺地朝馬廄走去。
眾衛士都認得這書童是李東侯面前的紅人,無人上前盤問。
馬夫遠遠地瞧見,急忙滿臉堆笑地迎上前來,笑道︰“琴哥兒,公子又想出了什麼新鮮的招數?要扒它的皮,還是抽它的筋?小的手心發癢,正想著怎麼整治這蠢驢呢。”
那毛驢听見晏小仙的腳步聲,長耳一動,驀地發出一聲歡愉的嗚鳴,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一躍而起,朝她沖來。
晏小仙心中怦怦直跳,又驚又喜,想不到它通靈至此,竟然能憑自己掩飾過的足音辨別出身份!
馬夫只道毛驢要沖撞報復,叱喝道︰“孽畜找死!”搶身擋到晏小仙身前,抽鞭便朝毛驢打去。
“住手!”晏小仙劈手奪過鞭子,厲聲嬌喝,“它若再少了一根寒毛,看公子不扒了你的皮!”
馬夫馬屁拍到馬蹄上,大感錯愕,嘀咕了幾句,悻悻退讓開來。
黑毛驢銅鈴似的眼楮濕漉漉地瞪著晏小仙,泫然欲涕,激動已極。搖頭甩尾,想要上前與她親熱,卻被繃直的銅鏈緊緊拖住,半步也前進不得。
晏小仙微微一笑,朝著馬夫揚眉道︰“公子說了,今日將它折騰得也夠啦,先讓它吃飽睡好,明日再接著玩耍。你還不快……”
正想讓那馬夫將鎖鏈解開,念力所及,發覺那銅鏈竟是以北海玄冰鐵等混金煉制,堅韌無比,心道︰“奇怪,這可真叫牛刀殺雞,大材小用了……”隱隱之中覺得有些不妙。
秋波四轉,瞥見四周龍虎道士遠遠圍合,神色古怪地盯著自己,她心中陡然一沉,驀地想道︰“糟了!這必是一個圈套!混金索不是為了困住麒麟兒,是為了抵擋大哥的天樞劍!”
一念及此,晏小仙背上涼颼颼的盡是冷汗,霎時間恍然大悟︰“是了!這些牛鼻子想必早已認定‘秦皇轉世’附體到大哥的身上,所以拿麒麟兒當誘餌,引他上鉤來啦!否則以李木甫深沉陰狡的性格,又怎容許李東侯這般胡鬧,拖著毛驢招搖過市,前往康王府?”
想到這里,她心底一陣森寒後悔,只怪自己太過心急,一時不察,險些落入陷阱。
眼下大敵環伺,自己稍露破綻,便立即有性命之虞,即便不死,也會淪為誘捕楚易的肉餌。
當務之急是穩住陣腳,不讓敵人起疑。然後設法安然離開此地,將消息通知大哥,免得他步己後塵,被打個措手不及。
電光石火間,這些念頭從晏小仙腦中飛速閃過,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揚眉續道︰“……你還不快去抱些糧草來,好好喂飽它?”
不等馬夫回話,拍了拍黑毛驢的頭顱,朝它極快地眨了眨眼,轉身往回走去。
黑毛驢眼珠滴溜溜打轉兒,似是明白了她的暗示,歪著腦袋嗚鳴一聲,有氣沒力地臥倒在地,但雙眼卻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背影,戀戀不舍。
眼見晏小仙若無其事地往內院花園走去,眾龍虎道士目中的警惕、緊張之色少有緩減,但仍狐疑地緊盯著她,直等她穿過了圍牆圓門,方才漸漸收回視線。
月滿西樓,清霜遍地,花園里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大風吹來,庭院中的梧桐交相搖曳,地上的影子,猶如無數妖魔鬼怪在呼號搖擺。
晏小仙草木皆兵,如芒刺在背,總覺得有無數雙眼楮在黑暗里窺探自己一般,心懸到了嗓子眼兒上,腳步卻不緊不慢,就連呼吸也不敢有一絲停頓。
繞過幢幢樓閣,穿過道道長廊,確定後方沒人尾隨,她方才松了一口大氣,虛脫似的*在廊柱上,心中突突亂跳,涌起強烈的後怕。
這短短的百余丈路,她卻象是在鬼門關兜了一個來回。
正想著如何隱身遁形,逃出李府,卻見一個書童領著兩個道士急匆匆地奔入花園,頓足道︰“抱琴!你跑這兒來作什麼?公子正派人到處找你呢!還不快跟我回去!”不容分說,搶身上前,拽著她就走。
晏小仙暗暗叫苦,但此刻卻不敢掙脫,只好隨他分花拂柳,朝內院宅屋奔去。沿途衛士紛紛讓行。
院內松樹傲岸,梅香撲鼻,月光照在檐前金匾上,“漱心閣”三字閃閃發光,想來就是李東侯的廂房了。
門口石階上站了幾個小廝、丫鬟,正翹首張望,瞧見晏小仙,頓時拍手叫道︰“來了來了!可算把這不識抬舉的逮回來了!”
一個黃衫書童陰陽怪調地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小琴子,你是孫猴子,爺是如來佛,你以為憑你這兩條小細腿兒,逃得脫這五指山麼?”
婢女們聞言紛紛掩嘴偷笑,眾小廝擠眉弄眼,哄然道︰“就是就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公子爺養了你這朵菊花好些日子,合著也該采花釀蜜了。”
說話間,眾人前推後擁,拽著晏小仙往屋里走去。
晏小仙這才明白原來李東侯找這“抱琴”回來,竟是為了滿足其龍陽淫欲。秀眉輕蹙,殺機頓起,暗想︰“這可是你自尋死路,怪不得我啦。”
門扇一開,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將她往屋里一推,又紛紛必恭必敬地退了出去。
屋內金獸銅爐,異香繚繞,陳設極為富麗華貴。畫屏迤儷,將內屋隔斷開來,但淫聲浪笑卻不斷地從里傳了出來。
屏風兩旁坐了四個龍虎道士,正冷冷地盯著她,從衣角所銹的標識來看,竟都是“龍虎八真”中的人物。
晏小仙心頭一涼,龍虎八真均是“仙人”、“真人”級的高手,倘若是單打獨斗,她自是不輸于其中任何一個,但現有四個在此,莫說刺殺李東侯,就算是想要突圍逃走,也是難如登天。
一時驚怒交集,暗想︰“奇怪,這些臭牛鼻子既是要守株待兔,伏擊大哥,為何又分散兵力,派出四名仙真級的高手保護李小賊?難道在張飛羽的眼里,軒轅六寶竟然還比不上拍李木甫的馬屁?”
她正自狐疑思忖,只听李東侯在內屋叫道︰“還不快帶他進來?”
那四名道士如奉聖旨,一言不發,起身夾住她,將她帶入里間。
一張奢華綺麗的大床撲入眼簾,李東侯赤條條地躺在錦緞絲被上,睥睨自雄,滿臉張狂自得的神色;左右雙臂各摟了個一絲不掛的妖媚女子,正淫聲媚語,不堪入耳。
晏小仙臉上微微一燙,又厭又憎,舊仇新恨瞬時涌上心頭。怯意登消,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設法先取了這淫賊的狗命,而後再喬化成他的模樣,逃之夭夭。
李東侯哪知她心中的殺機?笑道︰“小琴子,叫你脫褲子,你慌不迭地逃走作什麼?難不成被我的大家伙嚇得屎尿齊流了麼?”
那兩個女子盯著晏小仙吃吃直笑,膩聲道︰“公子,想不到你們男人中也有這樣嬌滴滴的,膽子比起奴家還小……”
晏小仙故意裝作窘迫羞臊之狀,臉上暈紅,囁嚅道︰“公子,這里……這里人也太多啦,我……我……”
李東侯一愣,左右四顧,哈哈笑道︰“原來小兔子是害臊跑啦!不是膽子小,而是臉皮兒薄……罷了罷了,誰讓你爺這麼憐香惜玉呢?你們全都退下了,沒我的話兒,誰也別進來。”
那兩個女子嬌聲不依,被李東侯拍了拍屁股,笑叱了幾句,這才下床穿衣。
晏小仙精擅變化之術,與“抱琴”雖見不過數面,卻將他假扮得惟妙惟肖,李東侯雖對這孌童極為熟悉,竟也看不出絲毫異樣。
那龍虎四真對抱琴之流素來不以為意,更不覺有半分破綻,當下嘴唇翕張,向李東侯傳音叮囑了幾句,領著女子出了屋,在門外守侯。
眼見垂幔交疊,房門緊閉,晏小仙微微舒了口氣,輕移蓮步,袖中暗藏毒針,紅著臉柔聲道︰“公子,我……我可是第一次呢,你千萬悠著點,別把人家弄疼了……”
李東侯神魂顛倒,渾身骨頭酥了大半,對她眼中的殺意渾然不察,喘息著淫笑道︰“心肝,你放心,爺怎舍得弄疼了你?心疼還來不及呢!”話音未落,猛地撲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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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52:01
第二章 幕後天師(3)
晏小仙飄然閃身,轉到了他的背後,正待痛下殺手,驀地瞥見牆角櫃子上,一個黃銅圓鏡閃閃發光,心頭一凜︰“糟糕,天師鏡!難怪龍虎四真這般有恃無恐,敢留下我和這小賊獨處一室。原來早在屋中暗藏了法寶,監視這里的一舉一動!”
冷汗涔涔,連忙將手中的“勾魂針”收了回去,翩然退到牆角,笑道︰“公子爺,外面那些奴才,指不定正等著看我笑話呢……我臉皮兒薄,可不想和你親熱的場面,讓他們瞧了去。”
李東侯被他逗得欲火熊熊,心癢難搔,哈哈笑道︰“小肉肝兒,就你花樣多!罷了罷了罷了,你爺疼你,全听你的便是。”
當下急不可待地將那天師鏡翻了一面;又在屋里繞了一圈,將藏在暗處的諸多法寶一一收起,略一數去,竟有七八件之多。
晏小仙心中悚然,暗呼好險。
等他全部收畢,這才嫣然一笑,款款上前,一邊伸手摸著李東侯的臉頰,一邊柔聲道︰“公子爺這般心疼我,我可真要好好報答,讓公子爺欲死欲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啦……”
李東侯眉花眼笑,道︰“小肉肝兒油嘴滑舌,每句話都甜到爺心里……”
話音未落,眼前銀光亂閃,胸口忽地一麻,既而雙臂、後頸、腰肋、雙腿……陡然麻痹。
定楮再看時,全身少說已扎了七八十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閃著碧幽幽的光。
“你……嗚……”
他又驚又怒,張大了嘴想要說話,卻再發不出半點聲音。
全身奇癢,夾雜著錐心刺痛,直如千萬只螞蟻齊齊咬噬,偏偏動彈不得,難受之極,直欲發狂。
“你不是要采菊花蜜麼?唉,天寒地凍,蜜蜂只怕是叫不來啦。”
晏小仙笑靨如花,貼著他的耳朵,吐氣如蘭地道︰“不過,這些冰魄針上涂了‘相思蜂卵’,等它們在你血液內孵化出來,就會游到你的心髒里築上一個蜂巢,天天為你采花釀蜜。如果你能活到那時,就會明白‘甜到心里’的滋味,究竟有多麼美啦。”
李東侯臉皮漲紫,雙目凸出,驚愕、恐懼、憤恨、疑惑、哀求……諸多神色夾雜一起,原本還算俊秀的臉,變得無比扭曲丑怖。
晏小仙心下大快,柔聲道︰“你定在想你平時待我不薄,我為何要如此對你,是也不是?唉,瞧在你快變成蜂巢的份上,我便讓你作個明白鬼吧。否則你到了閻王殿,豈不是要揪著你那抱琴打官司麼?”
搖身一變,頓時恢復原貌,明眸皓齒,清麗如仙。
李東侯陡然一震,直楞楞地盯著她,再也移轉不開視線。又是痴迷狂亂,又是驚駭恐懼,喉結滑動,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涌出一道道的白沫。
晏小仙笑吟吟地傳音道︰“狗賊,當日你對我大哥橫加羞辱,便想殺了你泄恨。今日又將麒麟兒折磨如此,更饒你不得!”
她素手一翻,正待將“吸魂針”扎入他的泥丸宮,卻听屋外人語嘈雜,有人輕叩屋門,急道︰“公子,老爺來了!快將抱琴藏好!”
晏小仙一凜,忙搖身變作李東侯,從袖中取出那玉石匣子,默念法訣。玉匣碧光閃耀,頓時將李東侯真身收入其中。
她剛將玉匣藏入懷中,李木甫便已推門而入,身後赫然跟了兩個黃袍道人。
左邊一個白面無須,細眼鷹鼻,神情頗為倨傲,不知是誰。
右邊一個長須飄飄,背負青鐵劍,銅鈴似的雙眼精光四掃,竟是現今的龍虎道的天師、“滅魔真人”張飛羽。
晏小仙心中僕僕直跳,忍住厭惡,恭聲道︰“叔父,兩位道長……”
李木甫擺了擺手,淡淡道︰“東兒,這里沒有外人,不必這麼稱呼。”轉身哂然道︰“飛羽、玄真,當日洛陽牡丹花會,你們曾見過犬子,還記得麼?”
晏小仙一怔,既而大吃一驚,敢情李東侯竟是李木甫的親生兒子!
還不等她回過神來,張飛羽便嘆了口氣,又說出了一句讓她更感驚訝的話來︰“牡丹花會似乎還是昨天的事兒,一晃卻已十年,真是光陰似箭。當年飛羽一直不明白,為何天師不讓公子修行煉法,今日總算明白天師的苦心了。”
那白面無須的張玄真也附和道︰“不錯,天師雄才偉略,數十年如一日,甘當幕後宗主;又高瞻遠矚,舍得讓獨子不修半點法術……單單這兩點,便是我們插翅也難以追及。”
“天師?”
晏小仙芳心迷亂,驚愕已極,听這二人的口氣,李木甫竟象是……竟象是龍虎宗幕後的真正天師!那麼張思道呢?難道他竟只是一個傀儡?
李木甫微微一笑,道︰“兩位賢弟過譽了。這幾百年來,為了天師大業,也不知有多少龍虎兒郎忍辱負重,自我犧牲,比起他們來,本座這一點努力又算得什麼?好在眼下苦盡甘來,總算熬到了出頭之日。”
三人相視片刻,忽然大笑起來,晏小仙雖仍雲里霧中,也只好跟著一起微笑。
張玄真笑道︰“可惜了,賢佷長得一表人才,今後卻不得不屈就這副尊容了。”
從袖中掏出一個袋子,輕輕一抖,一道黃光傾瀉而下,晃了一晃,瞬間化成一個虯髯滿臉的王公,滾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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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52:18
第二章 幕後天師(4)
“宣王!”
晏小仙陡然大震,終于明白他們所說的意思了。原來李木甫竟是要來個“移花接木”,將自己的兒子變成宣王!
這老賊深謀遠慮,早在十年前便埋下了伏筆,知道李兆寧雖勇武善戰,卻不會半點法術,為了避免李東侯取代他後,時日一久,被明眼人瞧出破綻,寧可狠心不讓李東侯修行法術,確保萬無一失。
李兆寧怒火欲噴,恨恨地瞪著三人,但被封住了經脈,一動也不能動,話也說不出來。
張玄真笑道︰“王爺,再過片刻,你便要成為李丞相的佷子了,可喜可賀。只可惜閣下福薄命短,很快就要暴病而死。不過死了之後,保證會有風光大葬,絕不會辱沒了閣下。”
張飛羽嘿然接口道︰“王爺,上天怕你寂寞可憐,已經叫太子在黃泉路上等你了。正月十五前,皇上、康王……肯定也會到地府里探親的,到時你們便能全家團圓,一起賞看陰間花燈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戲弄著宣王,大感有趣,又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晏小仙心中大寒,難道太子竟已經死于他們之手了麼?想不到這群妖道狗急跳牆,如此膽大包天,竟真敢在這節骨眼兒上造反!
自張陵創辦“五斗米道”以來,天師道幾經衍變,但歷代天師無一不是野心勃勃,夢想著黃袍加身,問鼎天下。
張角、孫恩、盧循……等人興兵造反,接連潰敗之後,天師道一度遭受重大打擊,不得不放棄武裝叛亂的道路,而接受朝廷招安,沉潛修養,改用“逐漸滲透,隔山打牛”的方法控制朝政。
李木甫接位天師之後,雖已能控制朝野,卻猶嫌不足。于是又處心積慮,定下了“瞞天過海、李代桃僵”的戰略。
眼下靈寶派覆沒凋敝,上清派又七零八落,最受皇帝寵信的,便是天師道了。別說皇帝,王公貴侯十有**也都是由龍虎道士“守護”,一旦他們監守自盜,要取這些人的項上人頭,實在是易如反掌。
當前時局混亂,群魔亂舞,他們殺了皇帝、王侯,大可將魔門誣為凶手,甚至可以借此為契機,排斥異己,將朝野所有反對力量打為叛黨。
以李木甫在朝廷中勢力,短短三天之內,就可以控制京畿,然後扶持“宣王”登基,兵不血刃,奪取天下。
李木甫微微一笑,淡淡道︰“皇帝和康王都好辦,只是那齊王……嘿嘿,倒真有點棘手。”
听他們說到楚易,晏小仙心中頓時“ ”大跳起來,凝神聆听。
張飛羽皺眉道︰“若不是李玄這狗賊今晚橫插一杠,公子早已穩穩登上太子之位了,咱們也不必冒著風險,急著除去皇帝老兒了。”
張玄真呸了一聲,恨恨道︰“李玄這廝當真是狗運亨通,杜如晉消息準確,讓齊師兄當場抓了個正著,卻偏偏又半路殺出個秦皇轉世,將這狗賊和伍妃一齊劫走……關鍵時刻功虧一簣,真他***!”
晏小仙在康王府听說“秦皇轉世”時,便已猜得了大概,此時听他們提及,不由暗自好笑,心道︰“哼,就憑你們也斗得過我大哥麼?”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李木甫微笑道︰“東兒,你笑什麼?”
晏小仙吃了一驚,隨口胡謅道︰“爹,孩兒只是在想,倘若能將那‘秦皇轉世’抓住,奪得‘軒轅六寶’,那就好了。”
李木甫哈哈笑道︰“傻小子,只要你能登上皇位,整個世界都是你囊中之物,何況這區區‘軒轅六寶’?那還不是遲早的事麼?”
說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再說,要抓住那‘秦皇轉世’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有九尾狐在手,還怕他不乖乖就範麼?晏姑娘,你說是不是?”
說到最後一句時,笑容突然變得說不出的陰森詭譎,手指陡然一扣,如鋼針鐵箍。
晏小仙“啊”地一聲,劇痛入骨,心中大駭,知道身份已然暴露。想要發出暗器、蠱毒,與他拼個魚死網破,卻半點也動彈不得。
李木甫目光閃動,饒有興味地盯著她,微笑道︰“晏姑娘,本座常听說九尾狐千變萬化,神鬼莫測,原本還有些不大相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就連本座也險些被你騙過了。”
晏小仙只覺得遍體森冷入骨,如墮冰窖寒淵,牙關忍不住格格亂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張玄真拊掌笑道︰“妙極妙極!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了這狐狸精,要降住那姓楚的小子,可就好辦得多了。”
“ !”
被李木甫的冰寒真氣一震,玉石匣子頓時從晏小仙懷中掉了出來,光芒閃耀,李東侯應聲滾出。
“公子!”
眼看他周身插滿銀針,頭如醬豬,口吐白沫,張飛羽二人又驚又怒,搶身將他扶起。
李木甫目中怒火熊熊,笑道︰“多謝晏姑娘手下留情,保住犬子一條小命。本座也投桃報李,饒你不死。”
話音未落,雙手飛舞,齊齊拍在晏小仙雙肩。
晏小仙眼前一黑,奇經八脈、五髒六腑仿佛都被一齊震碎了,喉中腥甜,翻身飛跌,重重撞在牆角,登時暈迷不醒。
周身“哧哧”輕響,無數道淡藍色的真氣破體而出,螺旋飛舞,瞬間便將她凝結為一道冰柱。
※※※
過了片刻,晏小仙漸漸醒轉,只覺冰寒徹骨,動彈不得,麻痹中又帶著火燒火燎,刀割劍剜般的劇痛。
眼睫被寒冰凝結,合閉不攏,依稀瞧見李木甫盤腿而坐,雙手抵在李東侯的背心,白汽蒸騰,絲絲繚繞。
李東侯身子一震,“哇”地噴出一道紫黑的血箭,撲倒在地,臉色卻漸轉紅潤。
銀光亂舞,冰魄針盡數彈飛而出,地上“咻咻”亂響,爬滿了許多紅色的蜂蟲,頃刻間,紛紛蜷縮干枯。
她心中一震︰“這老賊好強的真氣,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相思蜂蟲’盡數逼出……”
念頭未已,只听屋外有人叫道︰“老爺,皇上有旨,傳你即刻入宮晉見。”
李木甫與張飛羽兩人對望一眼,臉上閃過一絲驚喜之色,驀地拔身而起,微笑道︰“秒極!勝負成敗,就在今夜一舉了!只要除了李玄,天下便有大半落入我們手中!”
晏小仙一凜,迷迷糊糊中忖道︰“這老賊深更半夜晉見皇帝,必有什麼險惡陰謀對付大哥,我要告訴大哥,讓他小心提防……”
心中一急,氣血翻涌,眼前頓時又是一片黑暗,重轉昏迷。
渾渾噩噩,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脖頸一涼,似乎有手指撫摩而過,她心中一喜,脫口道︰“大哥!”
睜開眼,卻瞧見一張細眼鷹鼻的臉,正咫尺相對,獰笑著盯著自己,赫然竟是張玄真。
晏小仙心下一沉,下意識地低頭望去,“啊”地失聲驚呼。
她外裳、外褲都已被剝去,只穿了一件肚兜和一條蔥綠褻褲,躺在床上。驚怒之下,待要掙扎起身,卻覺百骸無力,劇痛如焚,絲毫也動彈不得。
張玄真手指一勾,捏著她的下巴,獰笑道︰“小狐狸精,你的奇經八脈都已經被天師震斷了,掙扎也沒用……”
他眼珠一轉,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起伏的胸脯,嘴角漾起淫狠的笑容︰“道爺听說狐狸精采日月精華,吞吐煉丹,真元最是滋補,今天倒要印證印證。”
晏小仙臉頰如燒,又羞又怒,咬牙格格大笑道︰“好啊,姑娘體內有蠱蟲三百七十八種、劇毒二千四百八十九種,你若有膽子,只管來吧……”
張玄真不為所動,獰笑道︰“河豚有毒,薔薇有刺,既敢采食,自然就不怕這些末枝細節了。”探手便往那紅肚兜抓去。
晏小仙急怒攻心,險些又暈厥過去。混亂中,腦海中忽地閃過楚易那燦爛的笑臉,淚水滂沱涌出,心底卻反倒平靜了。
閉上眼,又是悲傷痛楚,又是甜蜜酸澀,默默道︰“大哥,大哥!來生再見啦!”便想咬舌自盡。
就在此時,忽然听見有人高聲長呼︰“走水啦!走水啦!”嘈雜聲起,勢如鼎沸。
張玄真一愣,循聲望去,只見窗外火光沖天,人影紛亂,亂作一團。瞧那方向,竟象是馬廊失火。
“莫非……”他心頭一凜,閃過一個不祥的預感,起身喝道︰“張真善、王童,快去通報各方……”
話音未落,只听一個雷霆似的聲音當空炸響,哈哈狂笑道︰“二位,你們師尊有令,還不快去復命報到?”
“ !”窗子破裂,兩個人頭嘶聲慘叫,火球似的飛旋而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身前。
頭焦皮爛,眼珠凸出,驚怖地瞪視著他,正是他座下最得寵的王、張兩弟子。
張玄真大駭,指訣飛舞,玄水劍破空出鞘,喝道︰“什麼妖魔鬼怪,竟敢在道爺面前張狂……”
“轟”地一聲爆響,木石激射,整面牆壁突然迸炸開來!
那人狂笑截口道︰“什麼禽獸妖道,敢在寡人面前張狂!”
人影一閃,氣浪洶涌,一道赤紅色的光刀勢如烈焰狂飆,天河奔瀉,當頭劈落。
張玄真呼吸一窒,肝膽俱寒,知道遇見了前所未見的超級勁敵。但他生性倨傲剽悍,也不退避,大吼一聲,畢集周身真氣,御劍飛舞,奮力迎擊。
“ !”
氣浪炸射,玄水劍竟象是突然熔化了,瞬間炸散為一蓬熾熱的鐵漿,暴雨似的激打在張玄真的身上,青煙四冒。
張玄真嘶聲慘叫,翻身跌飛。身在半空,又被那道狂烈的火焰氣刀掃中背脊,頃刻間鮮血狂噴,經脈俱斷。
耳畔只听那人森然笑道︰“閣下的狗眼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該剜!”話音未了,張玄真雙眼驀地燒灼劇痛,眼珠竟被某物硬生生剜了出來!
他驚怒痛楚,嘶聲狂吼,卻听那個聲音在耳畔笑道︰“閣下的舌頭說了不該說的話,該斬!”突覺舌根一熱,腥甜滿口,牙齒竟咬著了自己斷裂飛出的舌頭。
張玄真宛如夢魘,不敢置信,生平第一次感覺到錐心刺骨的恐懼之意,喉中呵呵怪吼,想要伸手去摸個究竟,又听那人笑道︰“閣下的狗爪摸了不該摸的東西,該剁……”
手腕驀地一涼,鮮血激射,雙手竟也離體而去。
既而又听見那人縱聲狂笑到︰“……閣下的狼心狗肺比禽獸還要不如,該挖!”
張玄真背心一涼,心肝劇痛,整個身子竟象是突然空了,眼前一黑,整個意識突然迸炸開來,化散為虛無。
“ !”
張玄真重重摔落在地,後背血窟洞然,腸子拖了一地,再也不動了。
石屑物散,塵埃落地。
晏小仙心中怦怦狂跳,凝神望去,只見一個男子斜握蛇形長劍,英姿挺拔,昂然而立,嘴角眉梢帶著狂傲不羈的笑意,不是他是誰?
“大哥!”晏小仙又驚又喜,淚水登時奪眶而出,連叫聲也變得哽咽難辯。
“啊~~~吁~~~”殘牆外響起一聲高亢的驢鳴,仿佛是對她的應答。
漫天火光下,蕭晚晴笑靨如花,身邊,一只黑毛驢昂首踢蹄,歡嘶不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2:56
第三章 舌槍唇劍
更梆寥落,已過丑時。
齊王府梅湖小築內,火爐紅光閃耀,床幔圍合。
宴小仙皓腕如雪,橫在錦被之外,春蔥似的手指緊緊地握著楚易的手,睡夢中也不願松開。
燭光跳躍,映照著她暈紅的俏臉,光潔瑩潤,嬌艷如春睡海棠。
經過楚易半個多時辰的悉心治療,她震斷的經脈雖尚未修復,但體內的寒毒卻已完全驅除,氣色也大為好轉。
楚易低下頭,在她那微微上翹的櫻唇上輕輕一吻,心中涌起溫柔而刺痛的疼惜,暗自發誓︰“好妹子,大哥今後決不再讓你受今夜這樣的磨折了!不管是誰,再敢傷你半分半毫,我定要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驀地想起李木甫,恨怒勃發,好不容易按捺住的殺氣又涌將上來,恨不得立即返回李府,將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
蕭晚晴知他心思,嫣然一笑,低聲道︰“楚郎,太子已死,你現在是那老賊最大的眼中釘了。他深夜入宮覲見皇上,必是想了極為毒辣的陰謀詭計來對付你。依晴兒看,你還是到宮中一探虛實,免得落入他的陷阱。”
楚易哼了一聲,皺眉道︰“按照仙妹適才所說,難道我在慈恩寺中遇見的刺殺太子的凶手,竟就是這老賊麼?”
旋即又搖頭喃喃道︰“但那人真氣狂猛,生生不息,與老賊的陰寒真氣大相徑庭……又不象是李思思,到底會是誰呢?”
蕭晚晴道︰“依目前情形來看,凶手就算不是這老賊,只怕也與他逃脫不了干系。李思思和李玄關心的只是軒轅六寶,修仙長生,實在沒有刺殺太子的動機。”
柳眉輕蹙,沉吟道︰“但是……為何李思思偏巧會在今夜營救紫微真人?她和李玄究竟又有什麼陰謀?可真叫晴兒才猜想不透了……”
“糟了!張真人!”楚易一楞,險些失聲驚呼。
從李府回來後,他只想著為晏小仙療傷,心無旁騖。此刻听著蕭晚晴提及,這才驀然記起張宿和甦瓔瓔仍在李思思的無花瓶中。
正想去李思思房中看個究竟,窗外忽然閃過一個人影,低聲道︰“七哥?”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楚易與蕭晚晴對望一眼,也不知是憂是喜,當下將宴小仙的手輕輕地移到一旁,躡手躡腳地出了屋。
剛打開房門,軟玉滿懷,幽香撲鼻,兩條柔膩光滑的臂膀立即蛇也似的纏了上來,嘴唇上忽然一痛,被她狠的咬了一口。
楚易方自痛吟,又被那如花唇瓣緊緊的堵住了,丁香勾卷,瓊津默渡,呼吸也變得急迫起來,心道︰“他***,這妖女是屬虎的麼?這麼喜歡咬人?”
過了片刻,那潮濕滾燙的滑過她的臉頰,輕輕咬著他的耳垂,吐氣如蘭︰“七哥,我等了你大半夜,為何始終不來找我?是被屋里的小妖精纏住了麼?”幽怨中帶著酸溜溜的怒意。
楚易心底微微有些發毛,生怕她醋意大發,一口將耳朵咬將下來,當下咳嗽一聲,顧左右而言他︰“杜真人呢?你怎麼能從他的眼皮底下溜出來的?”
一邊說,一邊拉著她朝長廊外走去。
李思思如藤蔓附樹似的攀再他的身上,吃吃輕笑道︰“原來七哥是怕被那牛鼻子瞧見,瓜田李下,所以不敢來找我麼?”
明月西沉,掛在長廊檐角。清輝斜照著她的側臉,眼波閃閃,笑顏中帶著單單的哀愁落寞,說不出的冷艷動人。
楚易呼吸一窒,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或許她並沒有李玄那般狠毒,只是太過痴情,被他玩弄、利用而已。
見他怔怔地凝視著自己,半晌沒有說話,李思思又嘆了口氣,幽幽道︰“你放心,就算我不怕那牛鼻子發覺我們之間的秘密,也不能讓他發現張真人哪。早就略施小計,將他打發走啦。”
楚易一凜,回過神來,道︰“是了,張宿和那小丫頭呢?還在你瓶中麼?”
李思思嫣然一笑,道“是啊,那傻丫頭對我們感激涕零,沒起半點疑心,還眼巴巴地等著你用‘金剛道體重鑄**’救老牛鼻子一命呢。”
妙目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抿嘴微笑道︰“七哥,這小丫頭是少見的純陰童女,作雙修鼎爐再好不過了。如果不是老牛鼻子用了‘元嬰自鎖**’只能依*他血親的元神,才能進入他的識海,找出‘玉衡劍’的訊息,還真舍不得就這麼白白浪費她的真元性命呢。”
玉衡劍!
楚易心中陡然大震,象是當空打了一個焦雷,這才明白李玄救出張宿舅甥的意圖何在!但依照翩翩那夜所言,這柄‘北斗神兵’中的火屬神器不是被黃帝用于封鎖朱雀,流落在南荒某個神秘之地麼?張宿又怎麼知道它的下落?
是了,難道今夜朱雀七宿奇聚長安,也是應為感應到了“玉衡劍”的靈力麼?這麼說來,莫非“玉衡劍”也在長安附近?
剎那之間,他心中涌過萬千紛亂的念想,隱隱之中似乎想明白了許多事,但卻又似乎更加迷惑了。
正想旁敲側擊,從李思思這兒打探出更多的隱秘,忽然間遠遠地傳來隆隆馬蹄之聲,隱隱夾雜著叱呵吶喊,以及皮鞭破風的銳響,似乎有大軍從長街上奔馳而過。
循聲望去,只見無數火炬漫漫閃耀,如滾滾紅龍,從王府圍牆外蜿蜒而過。既而馬嘶人吼,紛紛頓住,竟象是將齊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李木甫那老賊當真先動手了。”
楚易心中一沉,剎那間猜到了大概,想不到宴小仙和蕭晚晴的擔憂這麼快便應驗了。
大門“ ”擂響,王府內的燈火次第亮了,許多丫鬟、僕人紛紛批衣出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片刻,幾個家丁提著燈籠,領著數十人往梅湖小築走來。當先一人黃袍獵獵,長須飄飄,赫然是張飛羽。後面跟隨了幾個龍虎道士,俱是殺氣騰騰,有恃無恐。
楚易怒火“滕”地竄了上來,殺機陡起,哈哈一笑道︰“深更半夜,本王還當是什麼妖魔邪魅,想不到確是龍虎天師。不知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張飛羽面無表情地道︰“平生不作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王爺又何必這麼惴惴不安?”
旁邊一個太監緩步上前,揮了揮拂塵,尖聲道︰“王爺,陛下有旨,請王爺即刻入宮,有要事相商。”
四周奴婢無不變色,竊竊私語,都覺大禍臨頭。
蕭晚晴混雜在人群中,俏臉雪白,妙目眨業不眨地凝視著楚易,心中擔憂無已。好想隨他前去,分憂解難,卻又偏偏不能落下宴小仙。
楚易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擔心,揚眉笑道︰“很好,本王正好也有要事向皇兄稟報。”昂然闊步,隨著眾人一起朝外走去。
心念一動,生怕李思思等不及她回來,就殺了甦瓔瓔,追問玉衡劍下落,當下有轉頭傳音叮囑道︰“好妹子,務必等我回來,再一起對付那老牛鼻子。”
李思思似是對他極有信心,嫣然一笑,點頭示意。
出了大門,只見王府外密密麻麻站了數千甲士,沿街蜿蜒,在火光照耀下入金鱗長龍,蔚為壯觀。
門口立了個濃眉虯髯的將管,正是公孫長,瞧見楚易出來,臉上頓時閃過尷尬愧疚之色,低聲道︰“王爺,屬下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萬請海涵……”
“放心放心。忠君護國,懲奸除惡,本來就是你分內之事。”楚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嘿然笑道,“只是呆會見了奸佞妖魔,千萬別手軟就是。”
說著冷冷的掃了張飛羽一眼,大搖大擺得上了馬車,高聲喝道︰“起駕!”
馬蹄隆隆,車輪滾滾,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駛過空曠而寂靜的長街,很快便到了興慶宮外。
暗紅色的宮牆連綿雄矗,在寥闊的夜空下,越顯巍峨肅穆。花萼相輝樓上燈火通明,但卻听不見半點絲竹音樂,與平時那喧嘩熱鬧的景象迥然兩異。
金吾衛隊在通陽門前停下,肅靜無聲。楚易下了馬車,隨著公孫長、張飛羽等一行穿入宮門,朝里走去。
宮門次第打開,兩側燈籠高懸,遠遠的便瞧見那座莊嚴雄偉的龍堂。
龍堂後方,碧波浩淼,水光粼粼,想來便是聞名天下的興慶宮龍池了。岸邊亭閣樓榭巍峨華麗,參差錯落,在月色中直如瀛洲仙境。
當年唐元宗還是王爺之時,便層有風水相師說此池龍氣翻騰,貴不可言。
因此唐元宗登機之後,飲水思源,在這龍池邊建立龍堂,祭拜保護,並將興慶宮大肆擴建,僅次于太極宮與大命宮的大內宮城。
近年來,朝會、慶典、宴會……無不在此舉行,興慶宮已經一躍成為西唐帝國的政治、文化中心。
楚易從小就是常听鄉野村夫述說皇宮逸事,雖然極盡夸張荒唐,殊不真實,卻讓他對興慶宮悠然神往。
他常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封侯拜相,進入興慶宮,登上花萼相輝樓,,與皇帝、文武百官一起歌舞歡宴,共慶天下太平。
此時夙願終成,難免有些恍然若夢。但很快又想起此行凶險南測,當下收斂心神,目不斜視,隨著眾人折而向西,朝花萼相輝樓走去。
白玉世界蜿蜒回旋,金甲威士夾道而列。拾級而上,滿城燈火盡收眼底,寒風鼓舞,飄飄欲飛,突然有一種身在半空的錯覺,就象是登往天宮一般。
“齊王到!”
唱呼聲中,他已昂然步入大殿。四周雕梁畫柱,金碧輝煌,無數明燈燭火交相映照,亮如白晝,極盡壯麗豪奢。
內殿屏風環繞,唐元宗坐在龍椅上,面色蒼白凝重,閉目養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木甫、裴永慶、韋庭松、康王、宣王、金吾大將軍王忠良、右金吾衛將軍郭朝忠……等二十余名王公重臣分立兩旁。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楚易冷冷的盯著李木甫,怒火熊熊,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心中暗自盤算著如何將他龍虎天師的幕後身份抖摟出來,讓其無所遁形。
目光掃處,只見外殿石階下,橫放了兩具碧玉石棺。四周站了齊玉蕉、杜采石、玉虛子、法相、不空……等三十余名道佛頂極高手。
人人臉色凝肅,默然不語,惟有那“宣王”與楚易四目相對時,閃過一絲幸災樂禍的惡毒神色,果然玉李東侯毫無二致。
楚易心道︰“那兩個石棺中,一個必定是太子李兆重,另外一個不知是誰?”當下拜伏行禮道︰“臣弟李玄,叩見皇上。”
唐元宗點了點頭,抬首示意他平身,木無表情道︰“七弟,你還記不記得,當日朕下旨建造這花萼相輝樓時,和眾兄弟說了什麼?”
楚易一凜,正不知如何回答,唐元宗已自行接道︰“朕當日說,我們兄弟之間,應當相花與萼一般,相互扶持,相互輝映。這便是朕修建這座高樓的本意。”
頓了頓,那雙眼楮突然精光爆射,凌厲地盯著楚易,又是憤怒又是悲戚,搖著頭,徐徐道︰“但今日看來,這座樓已經可以完全拆除了!”
楚易不動聲色,道︰“臣弟愚鈍,懇請皇上明示。”
“反賊!事到如今,你還敢裝糊涂!”
王忠良往前踏出一步,厲聲喝道︰“你用淫蠱逼奸伍娘娘,脅迫她幫助你刺殺陛下,眼看事情敗露。有悍然將她殺戮滅口……”
楚易猛吃一驚,失聲道︰“什麼?伍妃……死了?”搶身奔到那碧玉棺前,全身一震,猶如被驚雷轟擊,動彈不得。
只見伍慧妃僵直地躺在館內,雙目圓睜,滿臉驚怖痛苦,身上雖有絲帛包裹,但他透過火眼金楮望去,卻清楚的瞧見她遍體瘀痕,下身血肉模糊,紫血凝結,顯然是被奸辱而死。
唐元宗臉色蒼白,冷冷道︰“七弟,今夜康王府內,你和伍妃被那‘秦皇轉世’挾為人質之時,真根本就不相信你們是在私會幽會。即便到了此時此刻,朕也不願意相信。所以鎮想听你親口說說,為什麼你逃出來了,她卻死在了大雁塔上?”
楚易對伍妃素有感恩圖報之心,此刻目睹慘狀,驚駭悲怒,一時竟沒听見他所說的話。
心如亂麻,苦苦忖想︰“那凶手必定是趁我走了之後,溜上大雁塔將伍妃殺死。但那凶手究竟會是誰呢?和刺殺太子的是否同一人呢?”
心念一動,忽的記起宴小仙先前所說的話來︰“是了!李老賊既說‘勝負成敗,就在今夜一舉’又承認謀弒皇室宗親,,可見這一切都是他周密布置的奸謀!康王府內,他構陷太子不成,又陷害不了我和伍妃……”
一切疑點頓時豁然貫通。楚易怒火欲噴,冷冷的瞪著李木甫,雙拳緊握,骨節格格爆響。
李木甫迎面對視,毫不避讓,冷冷地道︰“怎麼?齊王答不出來了麼?既然答不出來,就請別人幫你回答好了。”
轉身朝著殿下一個黑黑瘦瘦的和尚淡淡說道︰“惠能法師,今夜慈恩寺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又瞧見了什麼人……還不在陛下面前,原原本本的重新說上一遍,以求將功折罪?”
楚易一凜,只見那惠能和尚雙手合十,緩緩道︰“阿彌陀佛,本寺保護不力,辜負聖托,致使太子、伍妃橫遭慘死,罪責滔滔,難辭其咎。陛下菩薩心腸,慈悲為懷,不予降罪,反百般安撫,實在讓本寺伍百僧眾惶恐莫名,感恩不盡。”
頓了頓,提高聲音道︰“陛下,今夜本寺波瀾迭起,來了許多身份不明的高人,其中兩人修位之強,遠在貧僧之上。除了那位殺死太子、與大悲方丈打得難解難分的刺客外,拼僧便曾親眼看見一個少年從大雁塔躍下,從本寺數百僧眾的圍攻中從容逃逸……”
眾人哄然,大悲方丈號稱佛門第一高手,竟也降那刺客不住,可見其凶焰之熾。又紛紛交頭接耳,猜想另外一個少年是誰,居然有如此能耐。
楚易冷笑不語,憤怒中卻暗自帶著幾分得益,忖想︰“他說的那少年自然就是爺爺我了。嘿嘿,就憑你們這些吃素吃得滿臉菜色的禿驢,又怎能困得住我。但那殺死太子的刺客又會是誰?居然能和大悲方丈平分秋色?難道便是那和我打了一個照面的神秘人麼?”
張飛羽沉聲道︰“此人既然從大雁塔上躍下,想必就是殺死伍娘娘的凶手了?法師可曾瞧見他的模樣?是否就是將齊王和伍娘娘從康王府擄走的反賊?”
惠能和尚搖頭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此人是否凶手,貧僧眼下不敢斷言。但他真氣強沛古怪,所學龐雜,卻有幾分象諸位所說的‘秦皇轉世’……”
楚易一凜,這禿驢眼光卻也毒利!先前在此恩寺中,他生怕讓人瞧出端倪,所使的神法、招式都極為普通常見,想不到還是被他看出蛛絲馬跡。
李木甫轉過身,冷冷的凝視著楚易,道︰“如果老臣猜得沒錯,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只怕也是齊王的同謀吧?你們挾持伍妃逃到慈恩寺,不僅是為了殺人滅口,同時也是為了刺殺太子吧?否則天下豈有這麼巧的事兒?”
楚易被他噎得說不出話,氣怒交集,心中卻涌起一陣愧疚悲楚之意。
天下果然便有這麼巧的事。倘若他今晚不去慈恩寺,不將伍妃放在大雁塔上,便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伍慧妃雖然不是他害死,但平心而論,他也需為她的死負上一半的責任。
唐元宗見她一直沉吟不答,只道他業已認罪,心中悲怒更甚,森然道︰“七弟,朕究竟有什麼地方虧待你?伍妃和太子究竟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你竟要這般對待他們?對付朕?”
楚易知道此刻再不辯白,可就跳進黃河也難洗清了,當下朗聲道︰“陛下,臣弟倘若真想要除去太子,今夜康王府夜宴之時,只需附和李僕射的提議便是了,又何必為他說話?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將簡簡單單的事情弄得這般復雜……”
“這就是齊王的高明之處了”
李木甫不等他說完,淡然截口道︰“先前康王府里,挖哥慷慨陳辭,為太子辯護之時,老臣也險些為王爺所蒙蔽,心里說不出的感動慚愧。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不過是王爺的矯飾之計。王爺明知太子活不過今夜,所以樂得賣個順水人情,清洗自己的嫌疑,有乘機陷我等老臣于不義……這一石二鳥之計,可真是干淨利落得很哪!”
眾人哄然,王忠良等人紛紛喝道︰“無恥反賊,證據確鑿,你還敢胡言狡賴,誣陷忠臣……”
听到“證據”二字,楚易靈光一閃,大聲道︰“陛下,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出了康王府後,將臣拋棄在仙宜觀內,恰好被十九妹所救。過不多時,又踫上蛇怪作亂,險些一同死在大火中。陛下如若不信,可以問問十九妹,或是那位趙將軍。”
目光一轉,如寒電似的盯著李木甫,冷冷道︰“卻不知李大人除了這些臆想胡推的結論之外,又有什麼證據呢?到底是誰胡言狡賴,誣陷忠臣?”
眾人左右相顧,議論紛紛。
今夜康王府晚宴,李思思借口身體不適,的確很早便退場里去;後來翼火蛇肆虐仙宜觀,金吾衛奉旨前往營救公主,也恰好瞧見楚易和她在一起。這些倒是無從辯駁。
這時,一個金吾衛悄然上前,在王忠良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王忠良微微一震,冷笑道︰“親仁坊與安邑坊毗鄰。如此說來,那反賊必是先經過仙宜觀,將齊王拋到觀內,所以齊王對慈恩寺發生之事一概不知,也必知道伍妃死在誰人之手了?”
楚易脫口道︰“不錯……”,話一出口,立覺不妙。
“你說謊!”
王忠良臉上閃過狂喜之色,不等他收口,(卓戈)(此乃一個字)指厲喝道︰“李將軍等人在仙宜觀中找到你和公主之時,你分明對他們說過‘伍娘娘被那妖人丟在慈恩寺塔里了,你們還不速速去救’這句話,是也不是?”
楚易心下一沉,暗呼糟糕。當時情勢緊急,他擔心伍妃安危,確實說過這句話,想不到竟被他抓為把柄。
王忠良乘勝追擊,厲聲道︰“倘若真如王爺所說,王爺又怎麼知道那妖賊將伍妃丟在大雁塔里?你自相矛盾,欲蓋彌彰,八十六名衛士個個听得清楚分明,豈容你再狡賴推脫!”
眾人大嘩,李木甫等人無不大喜過望,紛紛作義憤填膺狀,喝責叱問。
唐元宗目中悲怒憤恨,如火焰燃燒,緊盯著楚易,一字字地道︰“七弟,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朕最信賴的人。而你,竟就是這麼報答朕的信任麼?”
語調錐心刺骨,沉痛已極,顯是已經認定楚易便是元凶。
嗆然刀響,精光閃動。眾金吾衛手握刀柄,頃刻間將楚易團團圍住,只待唐元宗一聲令下,立即群起而攻之。
道佛群雄雖然袖手旁觀,但環立四周,真氣綿綿鼓舞,也是如箭在弦,一觸即發。
楚易心中大凜,剎那間轉過萬千念頭,忖道︰“此時改口也來不及了,唯有強撐到底。皇帝對李思思這妹子頗為寵愛信任,我只有和她抱成團兒,才能度過此劫。”
當下大聲道︰“陛下,臣弟話還沒說完,這些亂臣賊子便迫不及待地斷章取義,淆亂聖听,這等挑撥離間,構陷誹謗的技倆,當真卑劣陰毒之至!”
轉身斜睨王忠良,冷笑一聲,道︰“王將軍,那句話的確是本王說的。本王之所以知道伍娘娘被那妖人擄往大雁塔,全因他將本王拋在仙宜觀時,親口告訴本王,他會守信將伍娘娘安然無恙地留在大雁塔上,讓我通知陛下前去領人。當時仙宜公主就在本王身邊,這句話她也听得清清楚楚。嘿嘿,不知道公主金枝玉葉,說得話比不比得上這八十名衛士可信?”
眾人又是一陣低嘩,韋庭松道︰“陛下,即是如此,不如即刻將公主召來,一問便知。”
齊遠圖,段秉昆等人紛紛稱是。
唐元宗怒氣少消,冷冷道︰“何況什麼?”
李木甫猶豫片刻,又叩頭道︰“陛下,有句話老臣一直不敢說,但是到如今,卻又不得不說。如有冒犯,念在老臣一片忠心的分上,還請恕罪。”
唐元宗道︰“有話就起來說,何必吞吞吐吐!”
李木甫叩頭謝過,徐徐站起身來,回頭凝視著灰能和尚,道︰“法師,你說今夜在慈恩寺
中,還曾親手抓獲反賊張宿之外甥,可有此事?“
甦白石!
楚易心中一震,今夜在仙宜觀等不到他,還以為被翼火蛇妖擊傷,藏起來了,想不到竟落到了慈恩寺和尚的手中。
惠能和尚道︰“不錯。今夜在本寺地牢口與一個刺客激斗時,貧僧將其擒獲,取下面罩後,發覺正是張真人的外甥甦白石。貧僧以前曾與他有過幾面之緣,所有認得。”
李木甫高聲道︰“法師,他闖入慈恩寺,想必是為了救反賊張宿來了?但慈恩寺內戒備森嚴,地牢極為隱秘牢固。機關重重;以他的修為,見識,又怎麼能對寺內一切了如指掌,
來去自如?他的背後,可有什麼同謀暗中指使麼?“
惠能和尚稍一遲疑,道︰“貧僧也是這麼想,所以不得已動用了攝魂法書,加以審問。甦白石起初還在勉強抗拒,到了後來,終于說出幕後同謀,乃是一個女人……”
楚易心頭大凜,暗呼不妙,只見李木甫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卷軸,道︰“陛下,這張圖就是慈恩寺的惠智大師,根據甦白石失魂時的描述臨摹而出的同謀外貌。”
眾人哄然,竊竊私語。
惠智大師是當今天下出了名的丹青國手,他描繪出的人物無不栩栩如生,有了這畫,要緝拿凶犯實是好辦得多了。
李木甫右手輕輕一抖,畫卷霍然打開,殿上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
唐元宗全身一震,仿佛瞬間凝固了,雙目中閃過驚怒,憤恨,傷心,羞惱……諸多神色。
楚易冷汗遍體而生,畫上那人風雅端麗,傾國傾城,如花笑靨中,帶著淡淡的淒婉哀愁,赫然正是李思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3:15
第四章 柳暗花明
燈火搖曳,殿內一時間又變得寂然無聲。
李木甫朗聲說道︰“陛下,現在一切都已昭然若揭了。齊王勾結靈寶妖道,用淫蠱脅迫伍娘娘,一心弒君篡位,因此定下了這一系列的陰謀毒計……。”
“那日在齊王府為伍娘娘賀壽之時,齊王佔著天時地利,反比例靈寶妖道李芝儀行刺陛下。刺殺失敗,那妖道又故意使了障眼法,變化巨蟒逃之夭夭。齊王眼看行跡將要敗露,不惜故意出賣靈寶妖道,以圖自保…………”
“今夜康王府夜宴,齊王再度用淫蠱脅迫伍娘娘之時,恰巧被杜如晉發現。但他奸狡無比,故意讓手下妖人假扮成所謂的‘秦皇轉世’,利用陛下對兄弟的仁愛之心,上演了一場好戲,逃之夭夭……。”
“與此同時,齊王又指使仙宜公主,利用甦白石打入慈恩寺,攪個天下大亂;他則乘亂打劫,派遣手下的妖人刺殺太子,又將伍娘娘殺了滅口,拋尸在大雁塔上……。”
他侃侃而談,說得絲絲入扣,再加上言語聲調又極富蠱惑力,眾人听得心有戚戚,暗暗點頭。
就連韋庭松等人也皺眉不語,將信將疑。
楚易心中怒極,狂氣上沖,驀地哈哈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李僕射閣下僅憑一個小子失魂落魄的囈語,就能羅織出許多罪狀,果然是構陷忠良的個中老手,佩服佩服!這真倒叫本王開了眼界。嘿嘿,原來在各位耳中,本王和仙宜公主堂堂皇室宗親的金口玉言,都比不上一個叛黨家屬的話來得更可信了?”
被他電似的目光一掃,群臣不由得心生怯意,低下頭來,不敢與他相對。王忠良等人則反唇相譏,大加駁斥。
楚易毫不理會,郎聲說道︰“陛下,靈寶派的張真人和商仙子是臣弟設計擒伏的。這姓甦的小子,必是為了給舅父報仇,才故意這般自投羅網,陷害臣弟和公主。說不定有奸佞將臣弟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故意在幕後指使也未可知。”
眾人低聲議論,莫衷一是。
韋庭松沉吟道︰“陛下,王爺說得也有道理,此事關系甚大,不可偏信一面之詞。”
唐元宗哼了一聲,微微起了猶疑之意,沉聲道“惠能法師,那甦白石現在何處?速速將他帶到這里來,與齊王當面對質。”
惠能和尚黑臉一紅,極是尷尬,吶吶說道︰“陛下,這個……。今夜本寺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子遇刺後,大悲方丈全力以赴救他元神,貧僧和眾師兄弟忙于降伏地牢逃出的妖孽,混亂中,那甦少……甦白石不知被哪個妖人救走了……”
眾人嘩然,楚易心中一寬,哈哈大笑道︰“原來是空口無憑,死無對證!”底氣大壯,朗聲道︰“陛下明鑒,臣弟幾十年來不問國事,逍遙如神仙,何必行凶叛亂,自尋死路?即使真想叛亂,這此年多的是機會,又何必等到今天?你我君臣兄弟數十年,花萼相輝,情比金堅,難道你還信不過我麼?”
唐元宗與他四目相對,見他坦蕩自若,毫不回避,心中怒火大減,手指輕叩龍椅扶手,沉吟不決。
大殿中靜悄悄地听不見半點聲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楚易屏息凝神,微微有些緊張,自己的生死成敗,就在這老人的一念之間了。倘若他當真認定自己懷有異心,自己只好奮力殺出重圍,帶著蕭晏二女離開長安,另做打算……忽然又想,那李玄老賊分明是個野心勃勃的奸險小人,自己迫于形勢大局,卻要昧心為他的聲譽百般辯護,實在忒也荒唐滑稽,嘴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眼見唐元宗半晌沒有說話,李木甫咳嗽一聲,道︰“陛下,倘若這些證據尚不足,老臣還有一個簡單易行的法子,可以立刻證明齊王忠奸黑白。只是……此事關系伍娘娘聲譽,恐有不雅,還請陛下定奪。”唐元宗面無表情,微一遲疑,淡淡道︰“李卿但說無妨。”李木甫道︰“適才御醫驗尸之時,老臣听他提起,伍娘娘體內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眾人哄然,眼見唐元宗微微一震,臉色變得異常難看,都猜到死胎多半不是他的骨肉,紛紛噤聲不語。
唐元宗听信天師道,為了修“返童金身”,已有半年多不沾女色,此刻听聞愛妃肚內竟有了胎兒,心中之狂怒可想而知。強忍怒氣,沉聲道︰“李愛卿是想來個滴血認親麼?”李木甫磕頭道︰“陛下聖明!”
楚易微微一楞,心道︰“是了!這老賊必定認定伍娘娘懷的是李玄的孽種,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想出這‘滴血認親’的主意。只可惜那胎兒是真,我這個 ‘父親’卻是假,老賊自作聰明,千算萬算,卻偏偏算不到這一層。”一念及此,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眾人愕然,紛紛朝他望了過來。
唐元宗臉色越發難看,冷冷道︰“七弟,你笑什麼?”楚易靈光飛閃,剎那間已構建起一個大膽狠辣的計謀,當下朗聲道︰“皇上,臣弟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某些奸賊自以為得計,卻注定作繭自縛,引火燒身。”轉過身來,目光灼灼地盯著李木甫,似笑非笑道︰“李丞相,你要本王滴血認親,自無不可。但常言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王也听到坊間傳聞,說你才是逼奸伍娘娘、殺人滅口的元凶。嘿嘿,你敢當著大家的面,也來一次滴血認親麼?”眾人嘩然,李木甫哂然一笑,淡淡道︰“老臣光風霽月,無愧天地,還怕宵小造謠中傷麼?”楚易哈哈笑道︰“一言為定!”心中又是憤怒又是喜悅,暗想︰“李老賊啊李老賊,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日我不將你斬盡殺絕,誓不為人!”
過不片刻,眾衛士端上兩個金盆,分別放在兩個碧玉棺上,肅然環立。御醫小心翼翼地從伍慧妃腹內死胎中抽出兩滴血,各處注到兩人金盆中。
楚易揚眉道︰“本王先來。”大步走出,咬破中指,將鮮血滴在左邊的金盆內。環視眾人,朗聲道︰“各位仙人、菩薩,你們可千萬看好了,哪一個是逼奸皇妃、犯上作亂的叛臣賊子,萬萬不能讓他逃脫了。”眾人紛紛圍了上來,凝神查看。楚易乘機翻手取出太古金族的“螺母織霞針”,御氣飛舞,在李東侯喬化的宣王臀上輕輕一扎,還不等他察覺,便已繞回手中。電光石火間,便已偷梁換柱。所有人聚精會神地看著第一個金盆,竟無一人發覺。
圍觀了半晌,只見那兩顆血珠滴溜溜地轉動,好不容易挨到了一塊,卻又分散開來,始終融不到一塊兒,眾人或驚或喜,或奇或怒,議論紛紛。眼見李木甫、張飛羽等人面面相覷,滿臉驚疑駭怒,楚易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怒恨,忖道︰“老賊,現在該輪到你償還血債了!”當下朗聲道︰“陛下,臣弟是否清白,現在已經水落石出了。還請李丞相也遵守諾言,讓大家看個明白!”唐元宗又驚又喜,松了口長氣,沉聲道︰“不錯!七弟的血既然不能和胎兒相融,足以證明七弟絕非其父。現在該輪到李卿證明自己清白了。”韋庭松、斐裴永慶等人與李木甫素來有隙,紛紛哄然附和。
李木甫臉色鐵青,氣得幾乎爆炸開來,卻又無可奈何,心道︰“難道那伍妃的丫頭竟敢騙我?那死胎當真不是這廝的精血?”被眾人再三催促,只好走到金盆邊,咬破手指,將鮮血滴落其中。血珠滴在盆沿,劃過一分弧線,和盆中李東侯的血滴撞在一起,晃了一晃,立即融合無間。
“是他,果然是他!”眾人臉色齊變,炸開鍋似的哄然大嘩。“什麼,怎麼會這樣?”李木甫仿佛被霹靂當頭劈中,猛地倒退一步,瞠目結舌,眼珠險些掉了出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楚易厲聲大笑,“李木甫,罪證昭然,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指著李東侯,高聲大喝︰“法相大師,你拿‘四空缽’照照這位宣王,看看他到底是誰!”法相一怔,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紫金袈裟轟然鼓舞,一個黑銅賀缽破空飛舞,打下一道紫光,筆直地投射在宣王的身上。紫光閃耀,“咯啦啦”一陣爆響,李東侯嘶聲呼痛,瞬間恢復原形,掙扎哭叫道︰“爹,快救我!”
“此人不是李僕射的佷子麼?怎地又變成他的兒子?”眾人又是一陣騷動,驚呼聲迭起。
裴永慶反應極快,喝道︰“來人!將這冒充宣王的叛賊拿下!”早有衛士一擁而上,將李東侯五花大綁,捆了個結結實實。剎那之間,形勢急轉直下。楚易不等李木甫等人回過神來,高聲道︰“陛下!用淫蠱逼奸伍娘娘、種下孽種的,不是臣弟,更不是別人,恰恰正是這李木甫李大人!今夜伍娘娘在康王府中悄悄與臣弟見面,就是為了說出此事!”這句話一出,登時如巨石投江,激起千層浪,滿殿大嘩,唐元宗的臉色更是陡然大變。楚易轉過身來,戟指厲聲道︰“李木甫,其實你才是龍虎宗真正天師,是也不是?這幾十年來你隱姓埋名,混跡官場,黨同伐異,陷害忠良,扶植自己的黨羽勢力;時在幕後操縱天師道,積蓄力量,圖謀叛亂……”眾人嘩然,眼見李木甫目瞪口呆的驚怒情狀,無不疑雲大起。楚易暗想︰“李老賊啊李老賊,你不是喜歡栽贓嫁嫁禍,死無對證麼?嘿嘿,現在老子便以牙還牙,讓你嘗嘗啞巴吃黃連的滋味!”接著又森然喝道︰“李木甫,你明知陛下最為寵幸伍娘娘,倘若伍娘娘懷了龍種,必能補立為太子,所以一方面陷害太子,除之後快;一方面想來個偷天換日,用你的骨肉冒充陛下龍種,神不知鬼不覺地篡位奪權……”
“伍娘娘被辱之後,痛不欲生,但羞于啟齒,不敢向陛下辯白。左思右想,便乘著今晚夜宴,請求本王相助。不料她身邊的丫頭早已被你收買,你得知消息,生怕陰謀敗露,又嫁禍本王和伍娘娘,妄圖殺人滅口……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反賊‘秦皇轉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候趕到,抓了我們作人質,逼迫陛下早日召開‘仙佛大會’,把你的如意算盤攪得大亂。你狗急跳牆,派人前往慈恩寺刺殺太子,偏巧又在大雁塔遇見了伍娘娘。于是她便慘遭你殺害,成為進一步陷害本王的棋子。而後,你又將宣王綁架,李代桃僵,讓你的私生孽種假扮康王……你早已算好了,太子即死,康王又沒了*山,日後的江山怎麼也脫不脫你兒子的手掌,是也不是?”
他義正辭嚴,滔滔不絕,真話、假話相互交雜,順理成章,李木甫縱然想要辯白,也難以洗清了。
每說一句,眾人便驚嘩一陣,原告還有些將信將疑,但瞧張飛羽等人那驚駭沮喪的神情,哪里還會有假?越听越是義憤填膺,一時洶洶斥罵,喧嘩如鼎沸。楚易心中大快,朗聲道︰“陛下明鑒,這叛賊用淫蠱逼奸皇妃,謀殺太子,嫁禍本王,還用自己的孽子替代宣王,弒主篡位……惡行滔滔,磬竹難書,實是罪不可赦!”
唐元宗狂怒不可抑,驀地拍案而起,厲喝道︰“李木甫!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將這反賊拿下,凌遲處死!”滿殿劍氣吞吐,法寶飛舞。李木甫、張飛羽等人還未回過神來,已被道佛群雄、金吾衛士里三重外三重,團團圍在中央。李木甫腦中空白一片,半晌都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直到此刻,方才醒過神來︰自己數十年辛苦經營的心血,竟被這廝莫名其妙地瞬間翻盤,毀于一旦,驚怒交集,喉中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哈哈狂笑道︰“好!好!好一個齊王李玄!本座還是太過小覷你啦!想不到天師大業,竟毀在你這登徒子手中!”說到最後一句時,“呼”地一聲,周身黃袍鼓舞,手中多了一柄狹長淡綠的玉尺,青光怒爆,瀏星似的朝楚易激射而來!
……。
“翡冷翠!”
晏小仙、蕭晚晴齊齊失聲驚呼。
玉尺長三尺三分,溫潤光滑,玲瓏剔透,在朝輝中變幻著深翠淺綠的光澤,就像一泓清澈春水,在楚易手中蜿蜒流動,讓人恨不能捧掬而吸飲。楚易正色道 ︰“不錯!這法尺就是龍虎天師的信物,名列‘道門十大神兵’的‘翡冷翠’了。想不到這傳聞丟失了百余年的神尺,竟然就藏在李木甫李天師的手中;更想不一對我這麼器重,尸解成仙之際,竟還死活要將這寶貝饋贈給我,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晏小仙格格笑道︰“既然他這麼有誠意,大哥就勉為其難,收下好了。”蕭晚晴忍俊不禁,莞爾道︰“楚郎,這位李木甫李天師又是怎麼尸解成仙的呢?” 楚易嘆道︰“這可是本王見過的最壯觀的尸解過程了。這位天師先是胸口捱了齊真人的‘赤宵’一劍,肚子又吃了不空法師的‘誅��四方橛’一橛,接著後背又同時被法相長老的‘四空缽’、惠能和尚的‘六滅棍’化了一下緣,而後腦門上又被玉虛子的‘天刑’鑿了一個洞……粗略一算,至少有十六位高人幫助他完成了尸解過程。大家齊心協力,幫助同道,真是可喜可賀。”
他還沒說完,晏小仙早已笑彎了腰,坐在床上直揉肚子。眼見楚易安然而回,她已自歡喜無比,听說楚易以牙還牙,移花接木,用李東侯的血替代死嬰之血,讓李老賊死了個不明不白,慘烈無比,更是心下大快。
李木甫只道憑著“滴血認親”這一毒招,便能將李玄置于死地,自以為鐵板釘釘,勝顷鷟鳦w 虼艘參醋髕淥��急浮2幌肭岬型寫螅 婊��*,反倒被楚易殺了個措手不及。
道佛諸門、金吾衛各都爭功心切,短短半個時辰之內,便將京城內的天師道眾掃蕩降伏,從李府救出了驚魂未定的宣王。王忠良等與李木甫勾結的朝臣、武官倒有大半是效忠宣王的,眼看宣王情狀、這才追悔莫及,要麼束手就擒,要麼倒戈相向。因而這場醞釀已久的叛亂,僅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徹底鎮壓,煙消雲散了。
蕭晚晴微微一笑,沉呤道︰“這些牛鼻子凶狠毒辣,比妖魔邪魅有過之而無不及,死了固不足惜,但大敵當前,少了一股制約魔門的力量,終也是缺憾……”楚易眉毛一揚,笑道︰“晴兒放心,天師道這一叛亂,便將道佛各門的內訌暫時消解了,而且敲山震虎,讓天下人短期內不敢再起貳心,也算是死得其所。”頓了頓,又得意洋洋地微笑道︰“況且魔門听聞此事,必定認為李玄設計瓦解了天師道,對我這紫薇大帝的疑慮和嫉恨也會暫時消減。嘿嘿,這才叫一石二鳥呢。”
晏小仙抿嘴笑道︰“是啊,大哥談笑間翻雲覆雨,反敗為勝,自己不動一個手指,就滅了道門兩大散仙級的高手……魔門那些妖類听說了,不對大哥頂禮膜拜才怪呢!”蕭晚晴心底稍寬,微笑道︰“魔門倒也罷了,經此一劫,皇帝必對楚郎更加依賴,調遣起朝野上下、道佛各門,也更加順理成章了。”楚易嘿然道︰ “不錯!皇帝對本王大加褒獎,說本王忠肝義膽,智勇雙全,火眼金晴,明辯奸邪,短短幾個時辰之內,便為太子和伍娘娘沉冤昭雪,報仇雪恨,又救出宣王,粉碎亂黨,實是千秋少有的忠臣,萬世難知雄逢的福將……”二女听他自吹自擂,忍不住格格而笑,道︰“大哥,你為李玄掙了這麼多好名聲,倒是便宜了那奸賊啦。” 楚易哈哈大笑道︰“這老賊一輩子作了太多缺德事,我幫他積了這麼多陰德,他可要好好感謝我才是。是了,皇帝說本王功勞太大,無官可升,無爵可封,問我要什麼獎賞。我就要了這兩件寶貝。現在借花獻佛,送給我的兩位娘子。”說著,將“青離火”和“翡冷翠”分別遞到晏小仙、蕭晚晴的手中,笑道︰“仙妹是木屬真氣,五行木生火,正好用這‘青離火’。晴兒是金屬真氣,金水相生,使這‘翡冷翠’再也合適不過。”
二女啊地一聲,大感訝異,又是感動又是歡喜。原以為楚易胎化成形之後,受李芝儀元神,對于修真法定亦會十分貪婪鏗吝,想不到他眉頭皺也不皺,就將這道門人人夢寐以求的兩大神兵,隨手送給了她們。蕭晚晴眼圈微微一紅,將神尺遞了回去,搖了搖頭,嫣然道︰“楚郎心意晚晴收下了,但晴兒‘玉女天仙’之身已破,真氣大不如以前。‘匹夫無罪,懷璧期罪’。眼下拿著這件神兵,別說降妖防身了,只怕反倒招災惹禍呢。”“晴兒,正是因為你真氣大不如昔,才更加需要這神兵護體。”楚易微笑接口道︰“你放心,你我加緊修煉《**真經》,不出一個月,你的真氣便能恢復了。此外,夫君再各傳你和仙妹一套太古的心法秘訣,不消半年,定可將這兩件神兵使得出神入化。到時神鬼闢易,看誰還敢惹你!”當下將木族的“長生訣”、金族的“恆訣”傾囊相授。這兩套心法博大精深,頗多艱澀之處,但
二女均是聰明絕頂的人物,蕭晚晴又曾在地宮讀過一些,此刻經楚?在一旁解釋指點,很快便明白了大半,熟記于心,剩下的留待今後慢慢領悟。心法方甫傳授完畢,就有家丁來報,說有許多王公貴卿听說齊王慧眼識奸,大敗亂黨,不勝欽佩感激,前來拜賀雲雲。楚易聞言,頓覺困意襲人,接連打了幾個哈欠,喃喃道 ︰“他***,本王現在終于知道李玄這老賊當年為何樂得清閑,不理政事了。官場凶險莫測倒是罷了,每天還要應酬這些無聊乏味的達官貴人,還不如在北曲里喝酒作樂來得逍遙快活。”頓了頓,搖頭道︰“唉,也不知我前是中了什麼邪啦,居然擠破了頭想往這官場里鑽,這不是自虐又是什麼?”晏小仙二女听了盡皆莞爾,推著他出去,笑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為了解救蒼生大眾,楚郎就委屈委屈委屈,在這沒有刀山火海、只有酒池肉林的地獄里多呆些時日吧。”
……
這日正值大年初一,每年元旦早朝,皇宮中都要操辦規模浩大的慶典。百官朝賀,四夷臣服,禮儀極之繁褥莊嚴,是皇帝大顯威儀天下、恩被四海的重要日子,今日更加不能例外。朝賀完畢,唐元宗當頭文武百官與各番國使者之面,宣詔嘉獎齊王,稱李玄粉碎天師道陰謀,救出宣王,為伍妃、太子洗冤雪恨,立下赫赫大功。特下旨任命齊王為太師兼左僕射,統領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追查天師道叛黨余孽。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不脛而走,長安百姓對太子、伍妃素來十分敬愛,聞訊無不轉悲為喜。此後連續幾日,齊王府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前來拜會祝賀的公卿貴侯絡繹不絕。宣王親自登門拜謝,後部侍郎楊燁、刑部侍郎司馬儒…… 等原被錯判為亂黨的官吏固然是感激涕零,就連各道的州官太守、節度藩鎮也紛紛派人送來賀禮,大加巴結。雖然對官場應酬不勝其煩,但為了抓緊良機,團結一切力量,共同抵御魔門和各番國即將到來的攻擊,楚易只好抖摟精神,斡旋期間。
在楚易的督促下,西唐偵騎四出,多方搜集情報,發現西域、南疆情形果然一如其所言,唐元宗驚駭震怒之余,對他更是言听計從。當下唐元宗听眾楚易密諫,一方面隆重接待各國番使,裝作毫不知情;一方面暗自調兵遣將,加強京城防衛,並命令邊疆藩鎮悄然聯成防線,互為援引,枕戈待旦。但魔門各宗倒是出人意料的風平浪靜,除了繼續派出各番國使節,到長安朝貢之外,一起未見有其他舉動。就連攻出昆墟州、康居州、月氏、于闐等地的番軍,也都漸漸無聲無息地撤了回去,朱雀七宿也不見蹤影。想必這些魔酋真以為李玄除掉天師道,是為魔門掃清障礙,準備即將到來的仙佛大會,因此也都暫罷干戈,予以積極配合。
但楚易心里異常清楚,這一切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因此,之後的幾日,他更是忙忙碌碌,加緊協調部署。白天,楚易或是進宮與皇帝密議國事,或是在府中接見達官顯貴;夜里,則與晏小仙二女既濟雙修,修煉《**真經》,幫她們恢復經脈、元氣。有了紫薇門眾妖女源源不斷的準確情報,又有蕭晚晴二女在一旁出謀劃策、指點幫助,楚易很快便知己知彼,將百官家底、行政之道掌握得滾瓜爛熟。他大刀闊斧、雷厲風行,著力提攜忠勇干練的官吏、將帥,將那些溜須拍馬的奸佞、碌碌無為的庸才,要麼劃入亂黨,收監侯審,要麼調職遷移,干些閑差空活兒。短短三日之內,滿朝文武已被更替大半,氣象一新。文武百官無不凜然敬畏,唯他馬首是瞻。即使是裴永慶之流,也對他更加畢恭畢敬,連正眼也不敢看上一眼。現在的楚易,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直可呼風喚雨,翻天覆地了。但是夜深人靜之時,在床上醒來,看著身旁錦衾中的兩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听著遠處虛無縹緲的仙樂,他都有片刻的恍惚,記不起自己究竟何人,身在何地。那一刻,蒼涼的月光透過窗欞,斜照在地上,影子就像一個斜長的梯子,好像要引導著他,登向那混沌而無法預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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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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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55:36
第五章 鹿力大仙
“又下雪啦。”蕭晚晴掀起卷簾,窗外,鵝毛大雪無聲無息地飄卷著,被狂風一吹,繽紛亂舞,撲面而來,一朵朵落在臉上,化成晶瑩的水滴,滑過頸脖,清涼直沁心脾。夜色朦朧,放眼望去,梅湖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四周點綴著無數橘紅的燈光,給這寒冷的夜晚平添了幾分暖意。側耳聆听,隱隱可以听見歡歌笑語,似有似無。南邊兒遠遠地傳來幾聲的尖銳的炸響,幾朵煙花破空飛起,彩菊似的炸散開來。接著爆竹轟鳴,煙火縱橫呼嘯,將漫天雪花映照得幻麗萬端。
蕭晚晴放下卷簾,嫣然一笑,道︰“瞧那方向,象是北曲諸樓。今年過年這般熱鬧,歌舞升平,可真多虧了我們齊王啦。”晏小仙淺淺地啜了一口酒,笑道 ︰“可不是麼?今夜宜春院里,又不知有多少達官顯貴正眼巴巴地盼著齊王大駕光臨呢。不過大家再也見不著那位郭祭酒的身影啦!”前幾日,獄中的郭若墨听說楚易平定李木甫的叛亂,只道抓著了救命稻草,急忙咬破手指,連夜血書了一篇《大唐齊王赤心護聖除魔降妖賦》,歌功頌德,極盡肉麻吹捧之能事。不料楚易看得怒從心頭起,雞皮遍體生,又將他罪加一等,發配北疆充軍,正好應了他賦文的一句話︰“大風起兮雲飛揚,今得猛士兮守四方,壯哉!”此刻被晏小仙這麼一提,楚易不由莞爾,差點將口中的酒噴了出來,哈哈笑道︰“今年春寒料峭,瑞雪連天,也不知這位郭猛士戍守邊疆,吃不吃得消?”晏小仙笑道︰“大哥放心,憑這位郭猛士的三寸不爛之舌,現在何需頂風冒雪地站崗放哨?多半正大施‘馬屁神功’,將那位北疆節度使寧福海大人拍得心花怒放,一起把酒言歡呢。”楚易一拍大腿,嘆道︰“不錯,本王失策!應當將郭猛士發配天山,那麼他現在就可以立即和回鶻軍浴血相戰,馬革裹尸,提攜玉龍為君死了。”三人又是一陣大笑。燭火搖曳,酒光閃爍,照耀得二女笑厴越發妖艷動人。
樓湖小築內,爐火熊熊,暖意融融;窗外雪花飛舞,煙火怒綻,象是一個朦朧而幻麗的美夢。喝了幾杯黃醅酒,晏小仙臉上紅暈泛起,更添俏麗,笑吟吟地道︰“大哥,現在官場已經搞定,一步自然就是道佛各門了。不知你有什麼計劃?”楚易眉頭一皺,道︰“道佛諸派素來各立山頭,互不買帳,眼下仙佛大會在即,彼此間的敵意必定更重了。況且,他們對我這齊王又是陽奉陰違,表里不一,要想捏合這一盤散沙,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蕭晚晴點頭道︰“不錯。這次道佛諸派雖然合作滅了天師道,但依晴兒看來,那也不過是情勢所逼,利益使然,未必就真心實意。”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柔聲道︰“楚郎,師尊當日說得沒錯兒,要想團結道佛各派,就需得獲得大悲方丈、虞夫人、顧鯨仙這些人的支持。否則單以朝庭的影響力,只怕適得其反。”楚易沉吟道︰“晴兒是讓我盡快拜會大悲方丈、虞夫人、上清顧鯨仙等人,將來龍去脈坦誠相等嗎?”不可!“蕭晚晴微微一笑,搖頭道︰”楚郎,眼下情勢微妙,風聲鶴唳。你空口無憑,他們為什麼要相信你?換了是我,也會認定你這‘秦皇轉世’找上門來,多半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故意設套讓道佛與魔門火並,好坐收漁利呢。“楚易一凜,深以為然。短短幾日內,他假扮的‘秦皇轉世’接連大戰魔門、道佛群雄,從容逃逸,早已鬧得天下皆知。眼下軒轅五寶、太古五族神兵都在他身上,即使他自稱自己是楚易,並未被秦皇附體,又有誰會輕易相信?
晏小仙嘆道︰“蕭姐姐說得是,假亦真來真亦假,看來這回咱們是弄假成真,百辯莫清啦。”眼波一轉,抿嘴笑道︰“況且人心隔肚皮,這些所謂的正派宗師,不少都是外表道貌岸然,內心狠毒齷鹺。即便他們真的相信大哥,焉知他們不會像張思道一樣,被軒轅六寶迷住心空,昧心陷害你麼?”楚易心中又是一震,這十幾日以來,他飽經變故,看慣了人心險惡,晏小仙的擔憂倒也不是杞人憂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無論道佛,還是魔門,都將這“秦皇轉世”視如一大敵,必欲除之而後快。即便他表明了身份,難保這些人就什因此網開一面。當下苦笑道︰“晴兒叫我爭取大悲方丈等人的支持,又不讓我前去拜會,這可難為我啦。”“拜會自當拜會,但常言道‘開門不納無禮客’。人家好歹是道佛宗師,楚郎這般空手上門,豈不是太過失禮麼?”蕭晚晴頓了頓,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你不是一直想著救唐仙子和張真人麼?現在便是最佳時機啦!”“晴兒是說……”楚易眼前一亮,頓時明白其意。晏小仙拍手笑道︰“不錯!虞老太太一向將唐仙子視作掌上明珠,就連青城顧鯨仙也對她疼愛有加。大哥若能將她救出,借她之口說出魔門陰謀,洗清冤屈,上清派可真要將大哥當作元始天尊供奉啦!”蕭晚晴道︰“大悲方丈雖然寬厚仁慈,與世無爭,但被人從眼皮底下殺死太子、伍妃、劫走紫薇真人,總難免臉上無光。若不是楚郎及時拆穿李老賊,平定了這場叛亂,慈恩寺這次早已大禍臨頭啦。”頓了頓,笑道︰“楚郎再將張真人生龍活虎地交還給他,慈恩寺上上下下更要將楚郎當作活菩薩,燒香頌拜了。活菩薩說什麼話,他們還不听麼?” 楚易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妙極妙極!不過這神仙、菩薩不作也沒什麼,只要道佛各門真能乖乖地听本王的話,齊心協力滅了魔門,大功就算告成了了一半,我也再不必費心假扮這勞什子的齊王了……”雙臂一展,將二女左右擁抱住,笑道︰“那時沒了後顧之憂,夫君我只需用‘軒轅星圖’找出剩下的北斗神兵,就能封印四靈二十八宿,消弭大劫,和我兩位娘子一起修煉《軒轅仙經》,飛升天庭,過逍遙快活的神仙日子去啦……”晏小仙撲哧一笑,從他懷中鑽了出來︰“大哥,你想得倒美。唐仙子倒也罷了,張真人可沒那麼容易救啦……”“不錯。”蕭晚晴雙眼水汪汪地凝神著楚易,泛起淡淡的捉狹之意,笑道︰“‘三洞女冠觀’乃是龍潭虎,楚郎每次前去,都要精疲力竭地回來。這次再度營救張真人,不知道能否全身而退?”楚易臉上一陣燒燙,只裝作沒有听見,心中酸甜苦辣,五味交雜。
“三洞女裝觀”座落在醴泉坊西南隅,與齊王府一東一西,相隔甚遠。和那被翼火蛇燒毀的“仙宜女冠觀”一樣,都是由舊時王孫府第改建而來,富麗豪奢,不少皇室女子均在此出家修道。“仙宜女冠觀”重建期間,為避人耳目,李思思不願長留在齊王府,主動奏請皇帝,暫時移居到了“三洞女冠觀”中。不必與李思思朝夕相處,楚易頓時輕松了許多,無須再擔心被看穿西洋鏡。但為了不引起她的疑心,這幾天夜晨,楚易不得不抽空溜入三洞女冠觀,與她纏綿歡好,同時尋機探听口風,救活張宿。起初楚易還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床第間露出什麼破綻,好在蕭晚晴對李玄的喜好特長知之甚透,楚易經她盡心傳授,再加上自身已將《**真經》運用得純熟自如,倒也滴水不漏。
李思思溫柔時似水,狂野時如火,又帶著一種雲霧般化不開、吹不散的淡淡哀愁,比起蕭、晏二女,別有一番難以言喻的**滋味。蒙楚狂歌所賜,此時的楚易乃是個多情博愛的風流種子,烈火干柴,難免有些假戲真做,樂在其中。幾次歡好之後,與她之間也越來越水乳交融,情愫暗生。而李思思又對李玄痴心不悔,情深似海,讓原本就憐香惜玉的楚易又是感嘆又是憐憫,更加難以割舍。這一邊,李思思三番五次催他煉化甦瓔瓔的元神,用“血親元神感應**”張開張宿封閉的識海,追問出玉衡劍的下落。而另一邊,蕭女又讓他索性伺機殺了李思思,救出張真人……楚易進退維谷,投鼠忌器,想不出兩全之策,又下不了決斷之心,頗為頭疼。雖然設法百般拖延,但也曉得終究不是解決之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無論如何,今夜必須作個了結。想到此處,楚易猛地仰頭將懷中美酒一飲而盡,起身笑道︰“兩位娘子,溫好酒菜,等夫君帶回兩位貴賓,再一起狂歌痛飲!”
夜色茫茫,四處銀裝素裹。街道上積著厚厚的白雪,寂寥無人,偶爾瞥見幾道淺淺的車轍蹄印,很快便被紛紛揚揚的雪花掩蓋。“啊………吁!”一聲高亢的驢鳴劃破寂靜,街角拐彎處忽然沖出一只黑毛驢,撒歡似人狂奔電乳,空過大街,朝?北曲疾沖而去,身後雪沫飛揚,如白浪滾滾。楚易騎乘其上,被巔得東倒西歪,骨架仿佛要散將開來,哈哈笑道︰“麒麟兒慢些走!若被金吾衛撞見,少不得罰你拉上十天半個月的磨。”毛驢昂首睥睨,噴鼻長嘶,似乎極為不屑,跑得反倒越發快了。驢憑主貴,自從進了齊王府後,它便意氣風發,趾高氣揚,自覺身份與眾不同,處處高人一等,別說金吾衛,就算是六部尚書也不大放在眼里了。好不容易出來溜達一趟,端的是“春風得意驢蹄急,一夜看盡長安花”。楚易又好氣又好笑,念及它重獲自由沒多久,興奮勁兒猶在,只好由它去了。听著它得意洋洋地歡嘶怪吼,心底涌起一種熟悉面溫馨的感覺,仿佛剎那間又變回了從前的自己,被這頑皮而倔強的毛驢弄得束手無策。看著這毛驢,忽然又無端地想起母親來。也不知此時此刻,她在做些什麼?是不是又在油燈下為自己織補寒衣呢?或者還是在燒香祈禱,祝願他考上狀元?楚易的鼻子忽地一酸,祖母陡然模糊了,這些日子出生入死,少有想起母親的時候,此時偶一念及,思念竟如決堤之水,洶涌奔瀉,難以遏止。他收斂心神,暗想︰“娘親,等孩兒救出唐仙子和張真人,滅了這些妖魔,就立即帶上媳婦回去看您。”一念及此,心底倏地涌起熱火似的渴切,恨不得立即插翅飛到宜春院和三洞女冠去,當下猛地一夾毛驢肚腹,叫道︰“麒麟兒,快走快走!”毛驢歡嘶一聲,快如離弦之箭,冒雪疾馳,很快便到了平康里。
遠遠地便瞧見前言燈火通明,彤光吞吐,映山紅了半邊天,喧嘩聲越來越清晰可聞。空過北里坊門,兩側彩樓華屋,棟宇相連,大紅燈籠隨風搖曳;耳中盡是歡歌笑語,絲竹鼓樂……就像是從冰天雪地陡然進入了另一個熱鬧繽紛的世界。守衛的眾兵士瞧見楚易騎著黑驢奔入,臉上都露出錯愕驚訝的神情,但不敢多問,紛紛行禮開道。宜春院門前中庭早已停了許多車馬,听見黑驢威風凜凜的嘯吼,眾馬紛紛驚嘶繞走,避讓開來。楚易翻身下驢,將韁繩交給龜奴,大步流星地走入樓中。樓里燈火如晝,妖姬翩翩回旋,載歌載舞。滿座公卿正自觥籌交錯,縱情聲色,喧鬧非凡。听見齊王駕到,歌舞立止,眾人紛紛起身歡呼,一個矮胖如冬瓜的王公拊掌大笑道︰“各位,讓我說中了不是!早知道齊王不會這麼快拋下我們,必定會去而復返。說我猜錯的,快快自己罰酒吧!”“去而復返?”楚易驀地一凜,隱隱之中涌起不祥的預感。眾人圍將上來,七嘴八舌地笑道︰“妙極妙極!齊既然又回來了,咱們今天就徹夜歡宴,不醉不休!”此時,丁六娘裊裊娜娜地走了出來,但很快便消失不見。“醴泉坊!”楚易陡然大震,又仿佛被人當頭打中一棒,呼吸停滯,周身血液瞬間涌上頭頂。難道那神秘人竟又算準了自己的行程,搶先一步,到三洞女冠觀劫奪張宿去了麼?此人的變化術既能瞞過眼力毒辣的丁六娘,可見其修為與自己不相伯仲。敵暗我明,被他搶盡先機,又對自己知根知底,實是防不勝防的勁敵。情勢緊急,不容多想,當下楚易讓丁六娘傳訊給蕭晚晴二女,提醒她們多加防備,自己則騎上黑毛驢,風馳電掣地往三洞女冠觀奔去。
彤雲翻滾,瞬息萬變,狂潮巨浪似的從頭頂急速涌過,又像是無數妖魔猛獸,千奇百怪,洶洶奔走。那景象詭異已極,沉甸甸地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北風呼嘯,雪花越來越大了,鋪天蓋地,繽紛亂舞。轉眼間,街道上的積雪竟已沒過馬膝。黑驢奔馳如飛,速度越來越快,遠遠望去,仿佛一只黑色的怪鳥貼地飛翔。自從當日吞服了李芝儀的仙丹後,它早已通靈穎悟,脫胎換骨,遠非尋常毛驢可以比擬。在這厚厚的雪地上狂奔,竟只留下兩行淡淡的蹄印。到了醴泉坊外,楚易翻身躍下,低聲道︰“麒麟兒,你待在這里等我。如果半個時辰我還沒出來,你不必理我,趕緊回王府給兩位姐姐報信,逃得越遠越好……”黑驢噴鼻低嘶,搖頭擺尾,死死地咬住他的衣襟,似是覺得前方凶險,不讓他孤身前行。楚易心頭一熱,微笑道︰“麒麟兒放心,我神通廣大,又有這麼多法定神兵,就算那人是閻羅老子,打他不過,總還能逃脫。你吞下這顆‘指南石’,等我出來之後,自然會去找你們會合。”說著,從乾坤袋中取了一枚米粒大小的淡青卵石,磅到它嘴邊。毛驢瞪著雙眼,咕嚕一聲,不情不願地松開口,低下頭,濕噠噠地舌頭舔過掌心,將卵石卷而吞下。楚易微微一笑,拍了它的脖子,翻身越過牆頭,朝著西南方的三洞女冠觀掠去。眼角掃處,只見毛驢隨著他一路小跑,奔出老遠,直到他念訣隱形,瞧不見身影,方才戀戀不舍的低嘶嗚嗚,頓足不前。
楚易收斂心神,御風飛舞,片刻之後,已在道觀內飄然立定。雪花分飛,道觀內白茫茫,靜悄悄,瞧不見半個人影,听不見半點聲音。楚易正自施放“火眼金晴”,四下掃探,迎面寒風鼓舞,西邊兒忽然飄來淡淡的血腥之氣,心中一凜,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但見四御殿內,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數十具**女尸,遍體鱗傷,青痂血紫,死關慘烈無比,赫然都是三洞觀中的女修真。楚易又驚又怒,那人到這里至多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竟然就下了如此辣手!也不知眼下唐夢杳、李思思是死是活?張宿和甦瓔瓔是否落入那人手中?當下再不遲疑,悄然掠入殿內,屏息凝神,逐一仔細查看。檢查既畢,發覺沒有唐夢杳、李思思等人的尸體,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只見眾女尸張著口,死不瞑目,臉上凝結著驚怖、羞憤、痛楚……諸多狂亂神色,下陰血肉模糊,淤血凝結,顯是臨死前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奸辱。楚易心念微動,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驀地一凜︰“是了!伍慧妃!伍娘娘的死狀與此何其相似!”一念及此,心中轟然大震,險些連氣也喘不過來。“難道今夜殺死這些女子的凶手,和殺死伍慧妃的竟是同一人?這麼說來李木甫果真不是凶手?刺客另有其人?”楚易心中僕僕狂跳,渾身涼浸浸的滿是冷汗,越想越是駭異,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一個陷阱之中,但一時半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念力及處,發覺身旁一具女尸雙眼賀睜,余溫猶在,楚易靈光一閃,想起那卷太古《召魂術》上所寫的咒訣來,當下從乾坤袋中取出“陰陽鏡”,照在那女尸的瞳孔上,口中默誦“招魂訣”。
過不片刻,一縷淡淡的青光從那女尸的瞳孔游移出來,輕煙似的投射在陰陽鏡上。嗤地一聲,頓時漣漪似的蕩漾開來,又漸漸形成清晰的圖像。楚易又驚又喜,凝神細看,口中卻一刻也不敢放松,念咒不止。“召鬼術”乃是一門借助神器,以自身意念感應亡靈的高深法術,極為凶險,稍有不慎便會引火焚身,魂飛湮滅。即便是太古大荒時代,真正掌握這門法術的,也不過廖廖幾人而已。楚易習之不久,自然不可能操練純熟,召喚冥界鬼魂。但好在這女子死去不久,體內還殘留?些許來不及離去的魂靈,楚易的本意也不是要御魂役鬼,而只需借助陰陽鏡,讓這微弱的魂靈通過尸身瞳孔,將臨死前發生的事情一一重此現,因此倒也不算太難。碧光閃耀,陰陽鏡將此前這四御殿中的情景,栩栩如生地還原出來。只見殿中躺了許多裸女,似是被封了經脈,一動不動,但個個驚惶恐懼,淚如泉涌,也不知在哭求什麼。殿角青銅鶴香爐下,兩個女子背*背地坐在一起,被封了經脈,不能動彈,又是憤怒,又是駭懼,赫然正是唐夢杳與李思思!
楚易一凜,順著她們的目光,輕輕移轉陰陽鏡,果然瞧見了一個與李玄一模一樣的男子。那人滿臉猙獰冷酷的神情,狂暴地淫辱著身下的裸女。隨著他的律動,一道道光芒從女子體內竄入他的經脈,直匯頭頂。過不片刻,那女子滿臉驚怖痛楚,白眼翻動,劇烈痙攣,鮮血突然從下體激噴而出,濺射了那“李玄”一身,軟綿綿地垂下頭來,再也不能動彈了。“李玄”昂然起身,將女尸一腳踢開,又將腳下躺著的另一個女子拖了過來,不顧她的哀哭求饒,獰笑著繼續淫暴。僅僅半柱香的時間,這冒牌李玄便奸殺了二十余名女真,將她們的真元盡數吸斂殆盡。楚易越看越怒,這些日子雖然見了不少妖人邪魔,但此人之貪婪淫虐、冷酷凶暴凶暴實是較之遠甚,令人發指!他與這些女子雖然未曾深交,但這幾日以來常到三洞觀,和她們見得多了,也漸覺熟稔親切,此時目睹慘。
只見那“李玄”將最後一名女真的元陰攫奪完畢後,霍然起身,朝唐夢杳、李思思大步走去。楚易心頭大凜,一顆心登時吊到了嗓子眼上。那冒牌李玄走到李思民身邊,雙手輕輕一掃,氣浪鼓舞,將她的衣裳震得粉碎,那羊脂玉膏般的**頓時暴露無余。唐夢杳臉色雪白,驀地閉上雙眼,黛眉間盡是羞憤駭怒的神色。李思思卻只是仰著頭,冷笑不語,鄙夷中帶著幾分淒婉。“李玄”目中殺機凌厲,嘴角獰笑,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右臂一振,紫光耀目,照得他須眉皆碧,越發猙獰詭異。“鹿力大仙!”楚易陡然大震,終于明白這假冒的李玄究竟是誰了。鹿角杖是“鹿門十妖”鹿力大仙的獨門神兵,此人又如此凶淫暴虐,除了“天下第一淫妖”的鹿力大仙,還會是誰?這鹿妖為修為極強,與角蟒魔祖不相伯仲,其變化之術更是與九尾狐齊名,難怪丁六娘瞧不出半分破綻。但這妖魔為何要奸殺伍慧妃、刺死太子?又為何這麼膽大妄為,竟敢觸犯李玄的逆鱗,假扮成他,綁架李思思?倘若是前兩日,還可認為是出于魔門群凶的授意,但眼下魔門為了狙擊“秦皇轉世”、奪得軒轅六寶,原當祈望李玄擺平方方面面,讓仙佛大會盡快順利進行才是,又何必如此節外生枝?楚易心頭疑雲大起,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是強烈,但一時卻仍想不出因果,當下凝神細看鹿力大仙翕動的嘴唇,猜測其語意。仔細察辯了片刻,楚易終于恍然大悟,又氣又惱,啼笑皆非。原來有了蕭太真前車之鑒,魔門群凶始終放心不下李玄,因此這幾日表面上風平浪靜,暗地里卻讓這鹿角妖喬化成他,與李玄眾親信周旋,多方打探消息。不料李思思今夜見了鹿力大仙後,毫不起疑,反面無間中吐露了玉衡劍之事,催他快快從張宿封閉的識海中查出神兵的下落。鹿力大仙?言,猶如平白撿到了天上掉下的寶貝,利欲燻心,竟不顧此行的任務,當即原形畢露,逼迫李思思交出張宿。李思思驚怒之下,急中生智,故意騙他說張宿元神被封在唐夢杳的“伏魔鏡”內,讓他以宜春院領出唐夢杳來。她原以為以丁六娘的眼力,定可以看出破綻,合力將他擒伏,豈料這鹿妖道行頗深,竟喬扮得天衣無縫,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唐夢杳帶了回來。鹿力大仙回到三洞觀,知道上了當,惱羞成怒,于是便將觀中女真盡數奸殺,攫取真元,想來個殺雞駭猴,威懾李思思就範,這才有了眼前的場景。鹿力大仙喋喋不休地說了半晌,見李思思只是冷笑不語,不由得惱羞成怒,驀地將鹿角杖虛晃一記,抵在她**之間,厲聲喝道︰“小賤人,再不交出來,老仙就將你的魂魄吸到這神杖之內,叫你連他媽的孤魂野鬼也作不成!”李思思秋波橫流,突然格格大笑起來,肩頭、**隨之巍巍顫動。她原本就是傾國傾城之貌,這般花枝亂顫地笑起來,更是說不出的狂野妖媚。鹿力大仙一怔,喝道︰“胸笑什麼?”雙眼中卻忍不住滴溜溜地在她胸脯上打量,眼中的殺氣也減消了不少。李思思臉泛桃紅,笑吟吟地嘆道︰“我笑有些人不自量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罷啦,你既然這麼想要,我便成全你吧。只怕你拿到了神劍,也沒福消受……”說到最後一句時,櫻唇輕啟,舌尖勾卷,將一個小如米粒的碧綠玉瓶頂了出來,掉落在地上。楚易咦了一聲,又是驚奇又是佩服,想不到她竟鈄無花瓶藏在舌頭底下!難怪自己這幾日翻遍了三洞觀也找不著。鹿力大仙似乎也大為錯愕,撿起玉瓶,狐疑地端詳了片刻,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神色一變,朝殿外望去。
李思思容光煥發,笑道︰“妙極,我七哥來啦!你若是識相,趕緊將我放了,自斷雙腳,跪地求饒,或許我還能請七哥饒你一條狗命……”“住口!”鹿力大仙重重地抽了她一記耳光,獰笑道︰“等老仙拿到了玉衡劍,駕御了朱雀神靈,還怕李玄那小子麼?小賤人,再羅里羅嗦,老仙就將你先奸後殺!”李思思嘴角溢出一線血絲,眼中卻閃過歡喜之色,呸了一聲,將一口血痰吐在地上,冷笑道︰“你得罪了我七哥,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救你不得了。區區朱雀神靈算得了什麼?哼,沒等你找到玉衡劍,我七哥已經順藤摸瓜,追到你啦。”听她話里有話,楚易心中一動,凝神看地上的血痰,血沫中似乎有個極為細小的東西。還不等他細辨,陰陽鏡中碧芒波蕩,只見鹿力大仙大袖揮舞,將李思思和唐夢杳一齊收卷到無花瓶中,光芒一閃,穩身消匿,再也不見蹤影。過了片刻,殿外又掠進一個李玄,驚愕四顧,正是自己。既知來龍去脈,楚易再不驚疑,收起神鏡,奔到殿角青銅鶴香爐邊,尋找李思思吐在地上的那口血痰。目光電掃,只見青磚地上凝結著一抹紅冰,其中赫然有一個小如芝麻的蟲卵,被楚易運氣融化,登時破裂開來,嗡地飛出一只青蚨蟲。楚易又驚又喜,忍不住脫口贊道︰“好好妹子!”原來李思思被封鎖經脈,連舌尖也無力咬破,因此故意激怒鹿力大仙,將自己打出血來。她血中藏了青蚨卵,一經孵化,自然便能變為成蟲,引著楚易一路追來。青蚨蟲盤旋飛舞,驀地朝殿外沖去。楚易抖摟精神,尾隨其後。此刻情緊急,爭分奪秒,也顧不得和坊外的毛驢打聲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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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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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55:58
第六章 沉魚落雁
朔風怒吼,大雪紛飛。漫天彤雲滾滾奔騰,越壓越低。青蚨蟲嗡嗡飛舞,頂著狂風一路往北,突然又折而往東,有時被風雲刮卷,倒拋出百八十丈,但立刻又頑強地振翅回旋,重新往前。
楚易心中焦急,恨不能立時追到,卻又無可奈何,只有耐著性子,御風尾追其後。如此又飛翔了一個多時辰,只見前方崇山峻嶺,險峰兀立,在淒迷的風雪中若隱若現,說不出的雄奇秀麗,赫然竟是華山!
楚易大凜,突然醒悟︰“是了!華山是靈寶派的道場,倘若玉衡劍真的在張宿手中,他必定會將它藏在華山!想不到北斗神兵竟然有兩柄落在此處……”
此念未已,轟地一聲悶響,遠處落雁峰上突然沖起一道幻麗無比的霓光,奼紫嫣紅,將漆黑的夜空照得撲朔迷離。
絢光在黑紅色的雲層中飛旋磨擦,火光四射,剎那間閃電縱橫,轟雷滾滾,天地一片青白。“玉衡劍!”楚易心中狂跳,幾乎便要從嗓子眼 將出來。除了這火屬神兵,天下還有什麼利器可以如此氣沖斗牛,勾動天雷地火?
當下他再無懷疑,強抑住興奮驚喜,隨著青蚨蟲,朝落雁峰頂急速飛去。兀石嶙峋,險崖撲面。越過一座座陡峭高絕的山脊,迎風而上,四周雲海茫茫,瓊山碧壁,雪花密集如織,饒是楚易真氣強猛,亦被狂風吹得遍體生寒。
隔了幾日,再返華山,頗有舊地重游之感,尤其偶爾瞥見山崖上橫陳的冰凍尸體,想起那夜的血戰,想起李芝儀與楚狂歌,更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嘆。
掠過蓮花峰,又听轟隆一聲震響,那道沖天霓光突然消斂,四周重歸黑暗。既而只听落雁峰頂傳來陣陣怪吼、長嘯,此起彼伏,震耳欲聾。楚易周身寒意大作,循聲望去,但見紅光炸散,一匹棗紅色的怪馬驀地沖天飛起,揚蹄甩尾,昂頭長嘶,周身火焰熊熊,遠遠望去,猶如一輪紅日。
“星日神駒!”鐵心中一沉,失聲驚呼。怪吼聲中,又有一條黑蛇似的巨大水蚓騰空飛甩,碧眼灼灼,長尾帶鉤,丑怪之極。接著,一只銀毛赤目的金角羚羊、一只黃皮豹紋的刀牙獐獸相繼沖天躍起,既而是翼火蛇、木犴與九角月鹿。
朱雀七宿!楚易倒吸了一口涼氣,萬萬沒有想到竟在這個節骨眼上,與這南荒七大凶獸撞了個正著!那夜單只一個翼火蛇便與自己打得難解難分,此刻七獸畢集,凶險自是不言而喻。但旋即又明白,這攻只妖獸必定是感應到了玉衡劍的靈力,所以才齊齊匯聚到這里,自己若是想取得神兵,始終要與這七宿殊死搏斗。
思忖間,七只凶獸咆哮盤旋,接二連三地俯沖而下,朝著落雁峰頂發起洶洶猛攻。一時間火光沖舞,地動山搖。相隔這麼遠,楚易依舊能感受到排山倒海的逼人氣浪,心中更是凜然。
轟鳴聲中,隱隱夾雜著少女的驚呼,凝神細辯,當是甦瓔瓔無疑。楚易心中又喜又奇,喜的是甦瓔尚在,奇的是鹿力大仙不攫取甦瓔瓔的神識,又怎能突破張宿封閉的識海,找到玉衡劍?情況緊急,不容多想,楚易捏訣隱身,腳踩風火輪,大步流星,朝落雁峰頂急電似的沖去。
雪花亂舞,絢光迷眼。只見峰頂一潭碧池,水光瀲灩,四周蒼松翠柏,連續如浪。東面石壁陡峭如削,隱約可以瞧見一個幽深窄小的洞。那七只凶獸團團圍集在山洞上空,盤旋咆哮,不斷地向那洞俯沖攻擊,想來李思思等人便藏在洞中。定眼望去,一個爭發紫衫的老者揮舞著鹿角杖,幾次三番想要沖出洞口,卻每每在七獸鋪天蓋地的猛攻下,狼狽逃竄,倉皇退入洞中。
他施放火眼金晴,凝神再看,那老者竟是一只老鹿,當是鹿力大仙無疑。甦瓔瓔等人的驚呼聲,果然也傳自這個山洞。想必老妖一行到落雁峰追尋神劍,卻被尾隨而來的朱雀七宿群起圍攻,受困不出。
虧得那石壁堅硬如鋼,洞口又極為窄小,七大凶獸無法攻入,否則他們早早已成了妖獸腹中之物。卻不知玉衡劍現在何處?莫非就在這山洞中麼?
楚易心中劇跳,又想︰“倘若眼下動用軒轅六寶,奮力一戰,應當有三五成把握可以趕走這七只妖獸,救出她們。但這麼一來,難免要在李思思面前暴露出真身,一旦她知道了我的身份,就只有……就只有殺了她滅口了!”
一念及此,咽喉仿佛被人扼住了,登時難以呼吸。想起這幾日的纏綿歡好,想起她對自己的柔情蜜意,心中更是絞痛如割,大為難過不舍。
剎那間,他的腦海里轉過萬千念頭,一時卻難以決斷。便在此時,翼火蛇突然咆哮回旋,三眼碧光迸爆,朝他瞪來。另外六只凶獸也陡然驚覺,紛紛回頭怒吼。
“糟糕!”楚易大凜,知道行藏已露,倉促間想道︰“罷了!還是裝作李玄吧。只要能取得玉衡劍,即使不動用其它法寶,也應當可以收伏這七只怪獸。”
嗤!說是遲,那時快,翼火蛇、鬼眼金羊眼中射出的碧光、金芒一齊照在他身上,光波震蕩,頓時現出了形影。
楚易清嘯一聲,光芒閃耀,索性變回李玄模樣,哈哈笑道︰“鹿老怪,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動寡人的妹子!快快跪下受死!”氣沖涌泉,颶風似的朝洞俯沖而去。
洞中驚呼迭起,傳出李思思又驚又喜的聲音︰“七哥!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話音未落,“哎喲”一聲,似被鹿力大仙封住了啞。
鹿力大仙驚怒交集,顫聲喝道︰“李玄,你敢進來,老仙就將你妹妹一杖打得魂飛魄散!”楚易大怒,狂笑道︰“鹿老怪,你也忒不了解寡人了。只要能修成正果,長生不死,寡人可以遇佛殺佛,遇神殺神,六親不認!嘿嘿,別說你要殺寡人的妹子,就算殺寡人的親爹,又有何妨?大不了等寡人拿到了玉衡神兵,第一個砍你的狗頭來祭劍……”
說話間,眼前黑光耀眼,藍火熊熊,玄水軫蚓和九角月鹿一左一右,已然沖到。呼,兩股狂猛已極的氣浪交相激涌,那只青蚨蟲嗡地一震,頓時碎為粉末,被狂風吹散。
楚易衣裳獵獵,仿佛山岳壓頂,被迫得呼吸窒堵,說不出話,胸肺更是憋得直欲迸炸開來,心中一凜,突然涌起一絲悔意。這兩大凶獸妖力驚人,竟更在那翼火蛇之上!年來今日別說鎮伏七宿,能從這七大妖獸的合圍中安危逃脫,已經是謝天謝地了。也不知昔年黃帝是怎麼降伏它們的?
心念一動,忽然想起當日在秦陵地宮看過的黃帝所著的半卷殘經,經卷上寫了五行相克相生,甚至交相變化的諸多秘訣,極為深奧艱澀,當時也來不及參透。但這生死存亡的瞬間,那些字句真訣忽然一一涌上心頭,說不出的清晰明了。
他默念著“五行相克、化害為利,五行相生,轉化無窮”十六字,剎那間福至心靈,忖道︰“是了!這玄水軫蚓是太古水屬凶獸,九角月鹿是火族神獸,水火相克。我既然無法以力相搏,何不因勢力導,借力消力,以圖自保?”
當下大喝一聲,驀地調集渾身真氣,手中紫薇星盤銀光怒舞,一記“天河倒掛”,與角月鹿噴出的那團“幽冥碧火”斜地里拍個正著。轟地一聲,鼓舞,氣浪滔滔,四周的漫漫雪花頓時化為齏粉。楚易眼冒金星,手臂一陣酥麻,暗呼厲害。若以修真的修為級別來衡量,這妖獸也可算是“散仙”了。
楚易融合了楚狂歌、李芝儀的真元,體內火屬真氣極為強沛,此時與九角月鹿斜面對撞,兩道火屬真氣,激爆倍增,回旋對流,空中頓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紫紅氣旋,急速飛揚。
當下他更不遲疑,趁勢受形,身子一轉,堪堪借著那氣旋的離心力,朝外飛甩,沖天掠起。九角月鹿怪嘶一聲,迎面擦身沖過,恰好朝另一旁沖來的玄水軫蚓猛撞而去。
只听轟隆一聲巨響,天搖地動,光芒迸爆,照得落雁峰頂一片雪白,玄水軫蚓和九角月鹿發出淒烈無比的怪吼,一起朝外震飛。
楚易計劃得成,又驚又喜,哈哈笑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哥倆好,五魁手,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胡言亂語中,借著身後的滾滾氣浪,翻飛俯沖,繼續朝山洞沖去。
大雪紛紛,火球縱橫,耳邊咆哮如驚雷不絕,幾在同一瞬間,翼火蛇、本犴、鬼眼金羊三大凶獸又相繼沖來。楚易反應極快,依樣畫葫蘆,在幾大凶獸之間穿插回旋,身勢飄忽,越來越得心應手。遠遠看去,就仿佛在驚濤駭浪中跌宕浮沉,幾次三番似乎命懸一線,卻每每有驚無險,在最緊要的關頭巧妙地閃避開來,妙到毫顛。
眾妖獸猝不及防,撲之不住,拚命彼此互撞對攻,驚怒劇痛之下,嗷嗷亂吼,狂暴更甚。直看得洞中人人瞠目結舌,驚訝萬狀。
當日在終南山下,與魔門群妖激戰之時,楚易便曾利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妙理,借力使力,各個擊破,自重圍之中從容逃脫。但那時還只是初窺門徑,不免有些生搬硬套,此時與七獸周旋,才真正開始領悟到“五行相克、化害為利,五行相生,轉化無窮”的十六字之妙。一時間醍醐灌頂,大有所得,自此又邁入了修真的另一重全新境界。
楚易心中說不出的得意暢快,哈哈大笑道︰“送客千里,終有一別,各位請回吧。”如穿花蝴蝶,上下翻飛抄掠,轉眼間又繞過了“星日馬”與“柳土獐”的夾擊,沖入洞。
咻咻激響,火球氣浪擦著他縱橫飛過,絡繹不絕地撞在前言石壁上。火星四射,石屑紛飛。楚易閃身立定,紫薇星盤兀自在手中呼呼怒轉,心底卻松了口大氣,這才發覺冷汗竟已浸滿了全身。
洞外小內寬,形狀如葫蘆,縱橫約有十余丈。洞內極為潮濕陰暗,彌漫著腥臭之氣,聞之欲嘔。洞口正中有一道石壁隔擋,邊上幾塊巨石光滑如鏡,相互折射,無論在洞中何地,都可以瞧見洞外景象,端的是鬼斧神工。
楚易昂首睥睨,喝道︰“鹿老怪,滾出來受死!”聲如春雷,嗡嗡回響,震得土石簌簌而落。洞內渾無人應,他繞過石壁,朝里走去。內洞更加幽深,尖石嶙峋,如犬牙交錯,陰森森如鬼府冥宮。火球不斷沖撞而入,激撞在鏡石上,照映得洞內忽明忽暗。
方一轉頭,便見前方洞角盤坐了幾人,從左往右,赫然是唐夢杳、甦瓔瓔和李思思,三雙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或驚或喜,神情各異,卻都無法開口說話。
楚易見三女無礙,心下大定。目光掃處,只見張宿躺在甦瓔瓔腳下,動也不動,頭下墊了一個瑪瑙石枕。石枕絢光流離,絲絲脈脈地透過他的眉間額際,映射在洞頂,形成一幕幕極為逼真的幻景,倏爾飛逝,變化不已。
“游仙枕!”楚易心頭一震,驚喜難抑,貪念登時又跳將出來。
游仙枕是太古南荒翼人國的鎮國之寶,枕之而睡,可以神游八荒,窮天極地。但它最為玄妙之處,卻是能將人們深埋在神識最深處的任何一個意念,毫厘不差的還原而出。難怪鹿力大仙不必攫取甦瓔瓔的元神,便能穿透張宿的識海,查知玉衡劍的下落了。只是這寶枕失傳數千年,為何竟會落到這老妖的手中?
楚易心中一動,這才想起尚未瞧見那鹿老怪,忽覺背後殺氣凜冽,毫毛直乍,立即想也不想,厲喝道︰“妖孽找死!”,真氣鼓舞,紫薇星盤反手怒劈。
“當”氣浪迸炸,身後傳來鹿力大仙一聲怪叫,回眸望處,只見那老妖翻身跌,踉蹌站定,鹿角伏竟已被劈成兩截。楚易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人家不過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閣下倒好,沒便成玉衡劍,倒先搭上自己的狗頭杖,而後還要再搭上一條狗命。嘿嘿,這蝕本買賣作得歡得很哪。”
鹿力大仙臉色慘白,看看手中的斷杖,又看看步步逼近的楚易,驚怒、沮喪、恐懼、悔恨……交相翻雜,突然簌簌發抖,撲通一跪倒在地,嘶聲叫道︰“帝尊饒命,帝尊饒命!小人豬油蒙了心,一時糊涂,這才作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帝尊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把小人當作一個臭屁,就這麼放了吧!”
楚易笑嘻嘻的道︰“奇哉怪也,閣下不是一只老淫鹿麼?怎麼被豬油蒙了心?這等咄咄怪事,不可不察,不如寡人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如何?”紫薇星盤呼呼飛轉,隨時便欲劈出。
鹿門雖然四分五裂,但五帝四母卻始終是當代群魔人人敬畏的魁首。鹿力大仙對李玄素來就極為懼怕,今夜不過是一時貪念太熾,利欲燻心,所以才敢挾持李思思,前來偷盜玉衡劍。
李思思如釋重負,松了口長氣,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眉眼盈盈,滿是濃情蜜意。甦瓔瓔則對著兩人怒目而視,小臉漲得通紅。她原先還有些稀里糊涂,但適才瞧見楚易手中的紫薇星盤,方才明白原來所謂的齊王竟然就是魔門紫薇大帝,這才知道上了李思思的惡當,心中氣憤不已。
唐夢杳咬著唇,俏臉雪白,恨怒中帶著幾分鄙夷,與楚易目光甫一接觸,立即又別過頭去。楚易想起那日與她患難與共的甜蜜情景,心頭大跳,忍不住便想傳音告訴她來龍去脈。但轉念一想,唐夢杳生性單純,不善掩飾,一旦知道自己的身份,必定會驚喜難抑,引起李思思的懷疑。那時前功盡棄,勢不兩立,就算自己想徇私饒過李思思,也不可能了。
自己既然已決定假扮李玄,就索性將這好戲一演到底,橫豎李思思已在自己掌心,何時想要收緊,都由得自己。當下手掌拍舞,將李思思經脈盡數解開。李思思啊地一聲,撲入他的懷中,淚水漣漣,格格笑道︰“七哥!七哥!”不顧旁人在側,八爪魚似的將他緊緊抱住,狂亂地親吻著,竟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唐夢杳、甦瓔瓔睜大妙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楮。二女一個是純情仙子,一個懵懂少女,哪曾見過如此景象,更想不出天下竟有這等兄妹**的丑事。霎時間羞得耳根都紅了,紛紛掉過頭去,心中唾罵不止。
楚易微覺尷尬,將她輕輕推開,笑道︰“好小子,你沒事兒我就放心啦。玉衡劍在哪兒?再不取出來鎮伏朱雀七宿,只怕就要將長安城中的道佛妖魔一齊招來啦。”
李思思臉上酡紅如醉,嫣然笑道︰“是了,我太過歡喜,險些將這事給忘啦!”依依不舍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轉身指著洞外那幽碧深潭,笑道︰“七哥,想不到我們辛辛苦苦找了二十年,玉衡劍竟然就藏在這落雁峰沉魚淵里!”
“沉魚淵!”楚易大奇,驀地靈光一閃,拍手喝采道︰“不錯。沉魚淵由太上泉匯流而成,深達千尺,冰寒刺骨,就連最耐冷的魚兒也不能生存,也只有這種至寒神水,才能鎮住火屬炎熱的玉衡劍!”
李思思笑道︰“是啊,‘天下至險,沉魚落雁’,其實我們早該想到才是。但這玉衡劍被封藏在沉魚淵底的巨靈石下,也難怪沒人能察覺得出。”
踢了一腳張宿,呸道︰“臭牛鼻子當年在苗疆搶了七哥的神劍,現在總算物歸原主啦!這才叫做‘齊王報仇,二十年不晚’。”楚易微覺詫異,心道︰“原來在張真人和李老賊之間,還有這麼一段陳年宿怨麼”臉上卻裝作極為暢快,哈哈大笑。
甦瓔瓔氣惱已極,鼓著腮幫子,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兒,卻強忍著不流下來。
這時,洞外獸吼如狂,火球密集射入,紅光閃耀,土石如傾,山洞似乎隨時都將崩塌一般。眾人大凜,楚易不敢再有片刻拖延,但又怕將李思思留在洞中,其他人會遭其毒手,當下揚眉笑道︰“妹子,事不宜遲,等咱們取了神劍,封印了這些妖獸,再來收拾這老牛鼻子。”不容分說,牽起她的手,朝洞外奔去。
洞口火光亂舞,雪花被激騰為蒙蒙霧汽,水簾似的飄搖吹散。楚易清嘯一聲,抱緊李思思,箭也似的飛射而出,半空翻身轉過身,從星日馬和鬼眼金羊之間穿過,筆直地沖入沉魚淵。
這幾下一氣呵成,快如閃電,任憑那七只凶獸如何窮追圍截,也來不及了。“撲通”一聲,水花四濺,楚易只覺寒意撲面,直透心底,全身毛孔陡然收縮。
潭水雖未結冰,卻似乎比冰水寒冷百倍,饒是他真氣超強,一時間也覺得呼吸窒堵,幾欲凍僵。低頭望去,只見李思思俏臉凍得青白,嬌軀微微發顫,當下一邊運轉真氣,綿綿輸入她體內;一邊默念太古秘籍中的“龍鱗闢水訣”,緩緩舒張毛孔,朝淵底急速游去。
上方,七獸咆哮,團團盤旋。那玄水軫蚓猛一彈尾,率先閃電似的劈入幽潭,其它六獸怒吼著俯沖入水,窮追不舍。碧波分涌,影影綽綽。水中空氣透過楚易皮膚毛孔,絲絲脈脈地穿入心肺,呼吸大暢,但同時也帶來了鑽心徹骨的寒意。
李思思打了個寒戰,緊緊將他抱住,秋波一轉,突然閃過驚惶之色,傳音道︰“七哥,快點游,那些妖獸就快要追上來啦。”楚易目光掃處,身後黑影憧憧,越追越近,心中大凜,心道︰“倘若現在能取出風火輪就好了……”
靈光一閃,驀地想到一個法子,將紫薇星盤踩在腳底,全身猛地一旋,星盤怒轉,整個人陀螺似的急速下沖。渦浪滾滾,萬千泡沫朝上涌去,楚易越游越快,頓時將七獸拉開老大一截。李思思大喜,抱著他親了幾口,不斷地笑著揮手示意,催他快些游。
越往淵底,寒意越盛,楚易速度又極快,更覺得森冷難耐,但絲毫不敢放慢下來。過了片刻,終于瞧見下方下文光芒閃耀,奼紫嫣紅地晃動著,李思思喜色浮動,傳音道︰“玉衡劍!我瞧見玉衡劍啦!”
楚易心跳加速,定楮望去,只見淵底壓著一塊十余丈見方的青黑色巨石,凹凸嶙峋,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無數道深紫淺紅的絢光便從這些小孔散射而出,隨著水波搖曳晃動,幻麗多端。
這巨石想必就是傳說中河神巨靈留下的星石了。巨靈石底露出一個青銅劍柄,當是玉衡劍無疑。呼……就在楚易狂喜的剎那,身後水浪滾滾,寒氣刺骨,玄水軫蚓破浪追到,長尾轟然橫掃,倒鉤森森,朝著他當頭劈下!
楚易下意識地翻身閃避,雙腳交剪,紫薇星盤怒旋飛舞,與蚓獸的尾鉤撞了個正著。砰地一聲悶響,水波劇蕩,楚易震得虎口發麻。玄水軫蚓怪吼一聲,吃痛彈開,沖出十幾丈遠。
李思思大為焦急,抬頭張望,傳音道︰“七哥,快將巨靈石推開,否則等七獸畢集,就難辦啦!”楚易大凜,深以為然。他修的是火屬真元,在這極寒至冷的沉魚淵底,實力不免大打折扣,最多只能發揮十之三四,要想與七獸在這里周旋,更是凶多吉少。當下凝集周身真氣,奮起神威,雙掌一齊擊出。
轟!
兩道深綠的氣浪狂飆似的怒撞在巨靈石上,水波劇蕩,激起無數泡沫。遠處的淵壁裂開了幾道長縫,那巨石卻只微微搖了搖,依舊巍然不動。楚易驚愕不已,他這兩掌已傾盡全身之力,即便是萬斤鋼鐵,也會被打得迸裂炸飛,想不到這巨靈石竟然如此沉重結實,難怪張宿會用來鎮壓神劍了。
便在這時,玄水軫蚓又已氣勢洶洶地沖到。這回它變乖巧了許多,不再與楚易正面激斗,而是利用自身在寒水中靈活自如的優勢,不斷地游擊繞襲,忽而纏斗,忽而雷電突襲。
楚易一不留神,肩頭登時被它長尾掃中,劇痛椎骨,整個肩胛似乎都被它打飛了。他忍痛反攻,紫薇星盤縱橫飛舞,亦將蚓獸斬斷一截,逼得它再度飛退。游斗間,上方水波晃動,黑影越逼越近,顯是其它六獸即將追到。
李思思秀眉緊蹙,傳音道︰“七哥,來不及了。不如你將巨靈石抬起一些,我來拔劍。”眼看玄水軫蚓卷尾縮,又將彈沖而來,楚易無暇多想,點了點頭,將紫薇星盤斜插入地,雙掌扣緊巨靈石,畢集全力,大喝一聲,驀地朝上一抬。
呼吸一窒,氣血翻涌,那重逾億斤的太古巨石,竟被他硬生生抬起寸許。紅光一閃,李思思立時拔出神劍,聲音都歡喜得打顫起來,叫道︰“七哥,我拿到了!我拿到玉衡劍啦!”
劍長三尺有余,赤紅如血,蜿蜒如蛇,在深寒碧水中閃耀著妖艷的光芒,和她的妖靨兩相輝映。楚易松了口大氣,眼角掃處,見玄水軫蚓閃電沖來,傳音喝道︰“妹子小心!”雙掌一撤,便想回回身將它擊退。
豈料掌心劇痛,如蟲噬蟻咬,雙手竟一了根似的粘在世靈石上,根本無法抽離!楚易大駭,下意識地屈起雙腳,猛地一蹬巨石,想要將手掌拔起。不料非但雙手不能抽出,就連腳底也像是磁石附鐵,吸在石上,再也動彈不得了!
轟!說時遲,那時快,玄水軫蚓的長尾結結實實地怒劈在他的背脊上,劇痛攻心,周身骨骼直欲炸散,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在水波中彌漫開來。李思思啊地失聲驚呼,叫道︰“七哥!你怎麼啦?”玉衡劍斜斜一指,劍氣如虹,橫貫淵底,照得四周彤紅一片。
玄水軫蚓怪吼一聲,似乎對之極為震懾,立時翻蜷彈開,遠遠地游弋在外。楚易忍痛道︰“這巨靈石上有古怪,我的手腳都被粘住啦。妹子,快用這神劍將這幾處石頭劈開……”
李思思搖頭柔聲道︰“七哥,巨靈石堅不可摧,倘若玉衡劍能劈得開,牛鼻子又怎會用它來封鎮神劍?不如用你的天樞劍來試試,好不好?”話語輕柔,听在楚易耳中卻不啻于響了一聲驚雷!
“天樞劍?!”
楚易大震,驀地掉望去,只見李思思笑吟吟地盯著自己,妙目中怨毒、仇恨、悲憤、狂喜、快慰、傷心……交相陳雜,神情說不出的復雜古怪。楚易心中一沉,霍然醒悟︰“她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冷汗爬滿全身,突然間說不出的寒冷。當下困獸似的猛力掙扎,但越想抽脫,卻反而越粘越緊。
李思思似是大覺有趣,格格妖笑道︰“楚公子啊楚公子,你可知這巨靈石上涂著的是什麼嗎?是一種叫作‘鎖魄蝕骨膠’的西海奇膠。傳說上古之時,天崩地裂,西海海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渦漏。女媧大神用五色石補天之後,又用若木樹脂、西海海泥和八十一種劇毒蟲豸的漿血,混合制成了這種萬合神膠,這才堵住了海底渦漏……”
楚易聞言大凜,他自小飽讀經書,對于上古逸事也素來頗感興趣,自然也听過這種神膠,但萬萬想不到自己有遭一日竟會親身遇到。李思思見他變色,笑得更加甜蜜了︰“這種神膠黏性極強,又被女媧大神施了法咒,一旦粘上,永遠不能脫離。但最有趣的,是膠中飽含了各種劇毒,就算你是銅筋鐵骨,最終也會被蝕穿腐爛,魂飛魄散……”
頓了頓,雙眼微眯,如新月般地彎了起來,柔聲道︰“古往今來,能從這神膠下逃脫的,只有太古奇俠古元坎一人而已。不知道楚公子是不是自認為比他還要高明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6:18
第七章 愛恨一線
楚易驚怒交加,心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她設置的陷阱!楚易啊楚易,枉你自以為聰明絕頂,被她操縱于股掌之間卻渾然不察,縮手縮腳,生怕暴露了自從不說,反倒還處處關心她的生死……”
滿嘴酸苦,突然之間又覺得自己比那東郭先生還要蠢笨,又是滑稽,又是憤怒,忍不住縱聲狂笑起來。
身在淵底,自然听不見聲音,四周的碧波卻被他激起重重巨漪,李思思的身影登時變得模糊了,但那模糊的笑容卻為何依舊讓他如此心痛?
這時,上方浪濤鼓動,六大凶獸紛紛追至,瞧見李思思手中的神劍,無不凶焰大斂,驚惶畏怯地退避開來,遠遠的盤旋游弋。
李思思輕撫著手中神劍,嫣然道︰“楚公子,說起來仍得多謝你呢,否則,憑我一個女人家,又怎能移得動這巨靈石?取得出這玉衡劍?你殺了我七哥,卻又扮成他,替他完成了一大心願,這是不是也算得上冥冥之中,天意使然呢?”
說著,左手如蘭花綻放,掌心黑光吞吐,不斷地盤旋伸長,轉眼化為一柄玄光刺目的蛇形短劍。
楚易見那雙劍形狀相同,恰好可以彼此瓖嵌,心中一動︰“難道這兩柄劍合在一起,才是玉衡神劍?”
李思思似是瞧出他的念頭,格格笑道︰“不錯,玉衡劍又稱‘水火神兵’,是由火族的陰陽火正尺和水族的北海寒冰劍熔合鑄成,一陰一陽,水火交融。論鋒利或許比不上天樞劍,但論威力,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地一聲,與右手神劍交錯並攏,渾然合一,光芒怒爆,照得淵底霞光萬道。朱雀七宿嗚嗚怪吼,紛紛匍匐貼地,鱗毛乍起,像是驚懼震懾,俯首稱臣;又像是駭怒絕望,困獸欲搏。
李思思紅暈如醉,容光煥發,微笑喃喃道︰“七哥,七哥,這些年你要我作的,我終于可以作到啦!朱雀高飛,七獸合一,現在普天之下,又有誰是我的敵手?”
櫻唇翕動,默念法訣,玉衡劍嗡嗡直震,霞光流舞。霎時間,寒潭碧水仿佛也被鍍成了奼紫嫣紅,一圈圈、一重重地蕩漾開去,晃動得越來越厲害,漸漸形成滾滾渦流,驚濤駭浪。
南荒七獸匍匐怒吼,作勢欲撲,卻又不敢上前,凶楮無不交雜著絕望、恐懼、狂怒、驚惶諸種神色。
楚易心中大凜︰“她要解印出朱雀神靈了!”
此念未已,只听轟的一聲悶響,震得耳朵險些聾了,眼前艷紅一片,仿佛突然竄起沖天烈火,又像是漫天火燒雲滾滾而下,讓他眼花繚亂,喘不過氣來。
混亂中,耳中悶雷滾滾,似乎听見七獸驚懼狂亂的怪吼,隱隱還夾雜著一種從未听過的尖銳可怕的長嘯,直听得他毛骨悚然,寒意大作。
但四周的水波卻變得越來越熱,傾刻間滾燙如沸油,周身火燒火燎,灼痛刺骨,毛發、衣服嗤嗤作響,瞬間焦枯了,想要定楮察看,卻被滾滾熱浪拍得雙眼刺疼,淚流不止。
接著,耳中轟隆一聲炸響,全身仿佛被萬千個雷霆同時擊中,他經脈欲斷,全身陡然弓起,哇地噴出一大道血箭,險些暈迷。
恍惚中,只覺得天搖地動,除了他附著的巨靈石,整個沉魚淵仿佛都被炸飛沖天了,驚濤巨浪如天河倒瀉,擦著他洶洶而起,卻再不見半滴水珠落下。
轟鳴滾滾,漸轉沉寂。
過了片刻,楚易強忍劇痛,勉力睜開雙眼,心下陡然大凜。四周峭壁環合,深如巨井,只是這井中再沒半點水跡,岩壁上寸草不生,只有紫黑色的燒灼痕跡。
雪花紛揚,落到崖壁、淵底,頓時嗤嗤冒煙,化散無形。
原來那深達千尺、寒冷逾冰的沉魚淵竟像是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像是一個被烈火吞噬過的灼燙的不毛之地。
“嗚……呀!”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淒厲、似笑似哭的怪嘯。楚易猛一激靈,抬頭望去,只見漫天彤雲之下,紛紛雪花之中,一只巨大的紫紅怪鳥展翅盤旋。
那怪鳥像是孔雀,又像是巨雕,屏瓴艷麗耀眼,四只巨爪勾縮在腹底。頭頂一個黑紅色的大肉瘤,深藍色的眼珠凶光畢現,森然地盯著楚易。尖喙如鉤,跳躍著蛇一般的長信,隨著每次的尖嘯,顫動不已。
“朱雀神獸!”楚易倒吸了一口冷氣,最為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朱雀神獸相傳是太古火族大神的獸身所化。昔年金、木、水、火四族大神為了戰勝黃帝,不惜吸納四族二十八只神禽凶獸,並入自己獸身,組合成“四靈神獸”,曾一時無敵天下,但最終仍被黃帝用“軒轅六寶”鎮壓降伏。
時隔數千年,這太古最為可怕的四靈神獸之一,終于解印而出了!難怪就連這極寒幽深的沉魚淵,也被它瞬間蒸騰化散!
至于那凶暴不可一世的南荒七獸,想必也早已被它吞並收納,化為一體了。
朱雀低頭尖嘯,凶楮藍光大盛,羽令乍起,根根剛硬如長刀,忽然雙翼一張,掀起萬道紅光,朝著楚易雷霆萬鈞地俯沖而下!
炎風撲面,幾欲窒息,楚易心中驀地閃過森冷的恐懼︰這次他避無可避,難道真要死在這太古神獸的尖喙之下了麼?
朱雀沖到離他十丈之距時,突然發出一聲怪叫,變向沖落,在他咫尺之外站定,昂首闊步,睥睨怪嘯。
楚易松了口氣,這才發覺李思思騎坐在朱雀背上,手提玉衡劍,笑吟吟地凝視著他。
眼見她故意這般貓耍耗子般地玩弄自己,楚易怒從心頭起,驀地閃過一個念頭,哈哈笑道︰“妖女,我殺了你七哥,你為何不親手殺了我,也好為他報仇?”
李思思撲哧一笑,嘆道︰“楚公子,你當我有那麼傻麼?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牙的老虎還有尾巴。你體內有天地洪爐等法定,又會那吸真鼎爐**,我親手殺你,不被你乘機吸干了真氣才怪。”
楚易被她看破心機,惱恨更甚,笑道︰“即是如此,你先來取我的法定就是。若是沒膽子,便讓這妖鳥將我一下擊死,豈不痛快?”
凝神聚氣,暗自打定主意,只要那朱雀拍到自己,便立即因勢利導,利用它的沖擊力震擊巨靈石,作最後的嘗試。
李思思嫣然道︰“千古艱難惟一死。楚公子,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死得這般痛快的。否則豈不白白浪費了鎖魂蝕骨膠和我這番妙計?至于那些法定,我有的是耐心,等你受盡折磨,死得透了,我再取也不遲。”
話音未落,朱雀怪吼一聲,右翅橫掃,轟地一聲,那重逾山岳巨靈石竟被它卷起的氣浪轟然推動,滾了一滾,正好將楚易壓在石下!
楚易眼前一黑,五髒六腑、骨骼經脈似乎都被壓碎了,劇痛欲死,豆大汗珠滾滾滴落,卻咬牙不呻吟一聲。
李思思吃吃笑道︰“有趣有趣!沒想到楚公子和孫猴子這等相似,在煉丹爐里燒成了火眼金晴不說,今日也要被壓在我這五指山下。”
楚易好不容易才喘過氣來,哈哈狂笑道︰“只可惜你不是如來佛,至多是個白骨精,等我從這石頭底下出來,定叫你銼骨揚灰、魂飛魄散……”
朱雀尖嘯一聲,巨翼拍擊,巨靈石登時又往下一沉,楚易喉頭一甜,剩下的話便說不出來。
李思思笑道︰“現在就是觀音菩薩親臨,也沒法將你從這石頭下救出來了。過上三七二十一日,即便你不被巨靈石壓死,也會被鎖魄蝕骨膠中的劇毒腐蝕成一灘爛泥……唉,那可連白骨精都不如啦。”
楚易怒極,知道她所言非虛,但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到了這一刻,才知道什麼叫“束手待斃”的滋味。
狂風呼嘯,雪花漸漸變得小了,零落飛舞。
李思思從鳥背上飄然躍下,拔出嵌在地底的紫薇星盤,怔怔不語,眼圈一紅,一顆淚珠滴落星盤上,蚊蚋似的呢喃道︰“七哥……”聲音哽咽,難以成言。
楚易心念微動︰“這妖女對李玄情深一往,我若將她激怒,誘她現在便來殺我,或許便能找到機會,乘隙逃脫反擊。縱然希望渺茫,總勝于這般束手待斃。”
當下故意哈哈笑道︰“妖女,你七哥便是被我用這紫薇星盤殺死的。我先剁了他雙手,又剁了他雙腳,而後挖出了他的五髒六腑……”
“住口……”
李思思妖叱一聲,森然喝道︰“我七哥修為已臻散仙之境,如果不是你用什麼卑鄙無恥的手段,怎麼可能殺得了他?”
朱雀怪吼一聲,闊步向前,雙翼齊拍,氣浪排山倒海,頓時又將巨靈石往下壓了半尺。
楚易此時背部已然陷入地底,雙耳也灌入了些泥沙,強聚真氣,哈哈大笑道︰“使出卑鄙無恥偷襲手段的,恰恰是你的七哥吧。不過你說得也是,若不是因為李玄那老賊對蕭太真疾心不改,念念不忘,又怎會分神被我打敗?”
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知道李思思對李玄與蕭太真之間的關系頗為嫉妒,因此故意又用這來激她。
“你胡說!”李思思俏臉漲紅,胸脯急劇起伏,果然氣怒已極,冷笑道︰“我七哥對那蕭妖女從沒半分真心,他心底喜歡的只有我!”
楚易狂笑道︰“哦,是麼?你若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但李玄老賊臨死之時,痛哭流涕,只苦苦央求我饒了蕭太真,卻半句也沒提起你!在他心底,你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妹妹而已。”
李思思微微一顫,臉色倏地雪白,又忽然變成奇異的嫣紅,怔怔地凝視著手中的紫薇星盤,妙目中盡是淒楚欲絕的神色。
楚易心中一陣刺痛,竟又莫名其妙地涌起憐惜之意,但旋即鐵起心腸,繼續滔滔不絕的挖苦離間,盡力將她激怒。
听了片刻,李思思突然格格大笑起來,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柔聲道︰“楚公子,你可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露餡的麼?”
楚易一怔,對此也頗為好奇,當下冷笑不語。
李思思嫣然一笑,淡淡道︰“就在我們初次見面時,在我的馬車里。”
楚易大凜,想起當時的纃M磺榫埃 成嫌質且惶蹋 灘蛔〉潰骸拔業降啄睦 凍雋似普潰俊��br />
李思思微笑道︰“你形��、語氣全都惟妙惟肖,甚至就連親吻、愛撫的手段都絲毫不差。換了旁人,自然半點也瞧不出來。但是我……天底下也只有我才知道,你絕不是我的七哥。”
妙目中淚光瀅然,嘴角的笑意突然變得說不出的淒涼哀婉,淡淡地道︰“你說得沒錯,在他的心底,我始終不過是一個不值得一提的妹妹而已。他對待我,絕不會像你這般柔情蜜意。”
楚易一楞,滿嘴發苦,這可真叫弄巧成拙了。
李思思又嘆了口氣,微笑道︰“楚公子,這幾日你待我溫柔體貼,真讓我像是做夢一般。我知道你絕不會是我七哥,但我又那麼希望你真是我七哥哥可。如果我七哥待我,也能像你這般,不,哪怕只有一分、半分,我就算是作不成神仙,和他生生世世萬劫不復,也心甘情願。”
話語平淡輕柔,卻像是無比的苦痛傷心。
雪花飄然落下,粘在她淒婉的笑靨上,迅疾融化成一道水線,和她眼眶中涌出的淚水混在一起,滑過臉頰,滴落在地,卻像是滴入了楚易的心底。
突然之間,楚易對她的恨怒竟又奇異消減了,呼吸窒堵,心中蕩漾開冰涼,酸楚的感覺,難以言喻。想要說些什麼,卻無從說起。
李思思格格一笑,臉上忽然紅暈泛起,道︰“楚公子,橫豎你快要死啦,這些話我憋在心底二十多年了,誰也不能說,好生難受,不如今夜就對著你說個痛快吧。”
楚易心中大跳,一則對她與李玄的往事也頗為好奇,二來惟有將她拖住,伺機激怒,才有可能逃脫,當下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李思思默念法訣,輕輕抖了抖玉衡劍,紅光怒爆,將朱雀劍重新封印其中。而後走到楚易身邊,坐了下來,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眼圈又是一紅,嘆了口氣,道︰“楚公子,你的變化之術真是高明。不知道你的真容是什麼模樣?能讓我瞧瞧麼?”
楚易對這妖女原本又愛又恨,見她流淚之後,心中已自大軟,再听她這般軟語相求,更難拒絕,當下運氣變化,恢復了自己的容貌。
“原來你也是這般俊俏,我心底總算好過些啦……”嫣然一笑,別過頭去。
楚易心中又是一陣劇跳,但想到自己被這妖女害得如此之慘,居然還恨她不起,對自己又大感惱恨,皺眉喝道︰“士可可辱,你有屁就放,沒屁滾蛋!”
李思思撲哧一笑,柔聲道︰“楚公子,你如果早對我這種態度,我只怕就瞧不出你是冒牌的七哥啦。”
頓了頓,悠然道︰“我生在皇室,兄弟姐妹數十人,彼此之間雖然極為客氣,也常常在一起玩耍,但暗地里卻是勾心斗角,恨不得將對方置之死地。我自幼長得美貌,年紀又小,極受父皇寵愛,那些哥哥為了讓我在父皇面前替他們美言,都爭?來巴結我,其她姐妹見了,自然說不出的嫉妒。”
楚易乃是獨子,自小瞧著別家兄弟一道玩耍,就十分欣羨,心想︰“骨肉兄弟,原本是至親之人,但身在帝王家,利益驅使,竟變得這般勢利虛偽,未免太也可悲。”
這日子他身居高位,對榮華富貴不但沒有貪戀,反倒看作過眼雲煙,此刻听她這般說來,更覺得權柄利欲害人不淺,還是嘯傲山林來得逍遙自在。
李思思道︰“我十一歲那年,母妃病死,父皇大受打擊,對我的寵溺也隨之漸漸減淡了。哥哥們也轉而對我日益冷淡,不理不睬。那些從前妨恨我的姐妹,更是乘機百般羞辱欺負我,就連宮中的太監、侍女,也敢給我臉色看。患難見真情,那時我才發覺,原來真正對我好的,也只有現在的皇帝哥哥和七哥而已。”
楚易忍不住冷笑道︰“你不是說你七哥對你極為粗暴麼?怎麼又待你好了?”
李思思微微一笑,柔聲道︰“他對我粗暴,那是後來的事情。但當時卻一直疼我愛我,極為呵護。如果不是他一旁保護,我早被那些親姐妹害死啦,哪能活到今日?”
此時寒風鼓舞,空中的彤雲已經漸漸收散,露出一角湛藍的天空。
李思思仰起頭,目光溫柔,凝視著天上滾滾奔的流雲,仿佛逐漸沉浸在從前的回憶里,低聲道︰“那時我才十一歲,七哥十六歲。他喜歡騎射,常常帶著我去郊外打獵。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天藍如海,每天都像是艷陽天……”
“我坐在他的馬上,被他抱在懷里,迎風馳騁。涼風里帶著草木、泥土和陽光的秀氣,還有他身上獨特的氣息,暖暖癢癢地,直鑽入我心底。那種幸福而溫暖的氣味,讓我無時無刻不在懷念。”
“每一次,當他彎弓射箭的時候,陽光照在他臉上,英俊得讓我眩暈,常常連氣也喘不過來。我軟綿綿地*在他的寬厚的胸膛里,听著自己狂亂的心跳,好像自己就是那只兔子,在林子里左突右竄,卻注定逃不離他的箭羽。”
楚易眼下雖變得極為風流,但畢竟自小讀慣了對賢書,听她這般毫無羞意地訴說對自己兄長的逆倫情意,不由臉上燒燙,眉頭一揚,欲言又止。
李思思嘆了口氣,柔聲道︰“其實從那時候起,我就愛上了自己的哥哥。只是那時我太小,還不明白這種感情與兄妹這情的差異,而他也毫不知曉。唉,小女孩的心思,又有誰能猜到呢?”
“直到有一天,我跑去他府里玩耍,無間中瞧他抱著個丫鬟在房中親薄,剎那之間,我的心像是被尖刀刺扎,疼得不能呼吸。那一刻,我忽然鮮明地意識到,我不能容忍讓別的任何女人踫角他!他是我的,是只屬于我一個人的,就像我只屬于他一樣……”
“但從那以後,我卻對那丫鬟嫉恨在心,總是找她的茬兒,想方設法地羞辱她,又在七哥面前造謠中傷,說瞧見她和家丁苟合,終于惹得七哥勃然大怒,逼得她跳井自殺。”
“什麼?!”楚易又驚又怒,登時涌起厭憎之意,冷笑道︰“妖女果然便是妖女,年紀小小,居然便如此狠毒!”
李思思嫣然一笑,淡淡道︰“楚公子,對于感情,普天下的女人都是這般心胸狹窄,這和年紀大小、狠毒與否,可沒有多大關系。”
頓了頓,又道︰“但我很快便發覺,七哥英俊瀟灑,又是少年英武的王爺,長安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貴族女子想要投懷送抱,區區一個丫鬟,又算得了什麼?”
“那年樂游原的時候,我瞧著他依紅偎翠,和那些輕浮的女子談情調笑,心中痛如刀絞,恨不能就這麼死了。在那山丘上,陽光下,看著那些歡笑的人群,我突然覺得如此孤單和害怕。我最愛的那個人,離我原來竟是那麼遠。”
她眼圈一紅,低聲道︰“那時,我才明白自己喜歡上了七哥,而這種喜歡,今生今世再也不能更移。”
“這種感情埋在我的心底,像野火一樣燃燒著,如此狂猛熱烈,讓我恐懼、痛苦卻又甜蜜。我知道自己就站在深淵的邊上,一個失足,便是萬劫不復的沉淪。但我卻無法自拔,越陷越深。”
“從那時開始,我變得害怕見他,但一天見不著他,又像是丟了魂似的,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能想,拼命地讓丫鬟去打探他的消息。听說他提及我,心里便說不出的喜歡,听說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便疼得恨不能用針來扎自己。”
“他毫無所察,依舊常常帶我去玩耍,依舊抱著我,騎在他的馬上,馳騁在藍天草地,卻不知道懷中的那個女孩,心中滿滿當當裝的都是他的身影,他的喜怒哀樂,便是她的陰晴雲寸……”
楚易听到這里,心中不由既酸且怒,冷笑道︰“即便他不是你的親哥,也是個卑鄙無恥、野心勃勃的小人,真不知道你喜歡他什麼?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李思思眉尖一蹙,殺機大作,但凝視了他片刻,那怒意又漸漸地消散開來,格格一笑,道︰“楚公子,你想速求一死,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眉尖一挑,又道︰“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強食,自私自利,又有什麼善惡標準,不是源于自身利益?譬如蝗蟲與蠶都以植物為生,前者被稱為害蟲,不過是因為沒有像蠶一樣,為人們帶來利益罷了……”
“順我者即善,逆我者即惡,在你眼中,我七哥或許是個不擇手段的惡人,但在我眼中,卻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偽君子強了千百倍!”
楚易雖覺得她強詞奪理,但被她這般一噎,想起張思道等人的嘴臉,一時也答不上話來,冷笑不語。
李思思微微一笑,又繼續說︰“就這麼過了兩年,我也長大了,出落得像個大姑娘啦。七哥似是覺得男女有別,漸漸地也不帶我出去玩兒了,就連和我說話,也變得客氣起來。”
“我以為他和我生疏了,心里又是難過,又是賭氣,在他面前,索性裝出冷漠孤傲的樣子,不理不睬。”
“偶爾在宴會上遇見他,我也裝作對他視不見,但透過眼角,悄悄地觀察著他的一言一行。瞧著他和別的女子眉傳情,耳語微笑,我的心都像是要碎了,卻仍要強顏歡笑,裝作毫不在乎。”
“不知道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還是為了和他爭一口氣,我也開始故意在他面前,和其他男子打情罵俏,只要撞見他看我的古怪眼神,我的心里便說不出的快意,但那快意之中又帶著莫名的酸楚和失落。”
“恰好那段時間,四哥、九哥對我的態度忽然變得極為熱情,終日大獻殷勤,我便常常和他們在一起玩兒。”
“漸漸地,和七哥見面越來越少,他連宴會也極少去了,像是故意要躲開我一般。我和他之間像是忽然歡歡喜喜壘起了無形的隔閡,但心底對他的惦念卻越來越加熾熱,像烈火一樣地煎熬著我,日日夜夜……”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起來,淒然道︰“那時我多麼恨他啊,只要他給我哪怕一個溫暖如從前的微笑,我都會立即崩潰所有的偽裝,放棄所有的驕傲,將我自己**裸地、像羔羊一樣的獻祭給他。然而他沒有,他像是突然忘記了我,忘記了從前的一切,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從我的世界里退了出去。”
楚易原想乘隙冷嘲熱諷,激怒于她,但看著她淒婉哀傷的臉顏,到了嘴邊的話又每每滑落肚中。不知何以,又想起了蕭太真來,心中暗嘆︰“情之一字,害人非淺。天下苦情女子,又何獨她們?”
李思思嘴角忽然泛起一絲苦澀而酸楚的笑意,柔聲道︰“但老天的心思便是這般奇怪,有時你以為山窮水盡、幾近絕望的時候,它卻偏偏將機會送到了你的眼前,那天,四哥和九哥說要帶我去找獵,我百無聊賴,又想起從前和七哥一起游獵的美妙光景,就一口答應了。”
“那日春暖花開,風和日麗,我和四哥、九哥一起騎馬馳騁,到了終南山下。但看著一路的美景,雖有兩個哥哥百般逗弄,我卻始終悶悶不樂,心底里一直想著某年某月,我曾和七哥在這里做過些什麼。那時的一樹一花、一山一水都仿佛化作了他的身影、他的笑容,讓我疼得無法呼吸。”
“我越來越難過,突然心想,罷了罷了,他譏笑我也罷,唾棄我也罷,我現在就要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我要告訴他當我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我要告訴他,在這個冷漠而孤獨的世界上,只有他是我唯一的倚*,我願意為他生,為他死,為他放棄所有一切,哪怕是自己的靈魂……”
說到這時在,她的聲音漸漸顫抖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滑過臉頰,滴在楚易眼前的石頭上,被那炙熱的巨石烘成淡淡的水霧。
“想到這些,我心里向籠罩了多年的陰霾突然消散了,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激動、渴切和歡喜。于是我策馬揚鞭,撇下我兩個哥哥,往長安城奔去。”
“但就在這時,四哥、九哥突然攔住了我,笑嘻嘻地說︰”妹子,今天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總得玩個痛快再回去,是不是?‘說著,不顧我的掙扎和反抗,將我抱在懷里,往森林深處奔去。“
“直到那時,看著他們猙獰而淫邪的笑容,我才知道,原來他們並不是真心地疼我,呵護我,不過是垂涎我的美色。今日故意將我帶到這偏僻的山林里,也不是為了打獵,而是想要乘機玷辱我!”
楚易啊地一聲,又驚又怒,忍不住罵道︰“這兩個禽獸!”
李思思一怔,嫣然笑道︰“楚公子,你被我壓在這巨靈石下,竟然仍這般關心我,真是施放你啦。說起來,你也算是對我極好的人了,始終不忍心殺我。若不是你殺了我七哥,又拿了軒轅六寶,我還真舍不得這般對你呢。”
楚易臉上一燙,大感窘迫,冷冷道︰“妖女,我不過是听說這兩個禽獸竟想*污自己的妹妹,氣憤不過,可沒對你關心什麼。你不必不好意思,更別自作多情。”
李思思抿嘴一笑,悠然道︰“其實,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四哥和九哥呢。如果沒有他們的卑鄙無恥,又怎會發生後來的許多事情?”
“他們挾持著我進了山林深處,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玷污我。我拼命掙扎,哭著,哀求著,請他們放過我,但他們欲火中燒,哪里听得進去?”對我又打又罵,撕光了我所有的衣裳,將我綁在樹上。“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說的或許便是當時的情景吧。片刻前還晴日朗朗的天空,忽然變得陰雲密布,驚雷滾滾,眼看就要下起一場暴雨。我絕望了,悲痛氣苦,恨不能立即死去,暗自禱告上蒼,求它快降下億萬個雷霆,將他們和我一起劈死,再將這樹林,這世界,一起毀滅。”
“就在這時,咻地一聲,一枝箭閃電似的射來,將四哥想要摸我的手釘在了樹上。他嘶聲慘叫著,想要拔箭,卻拔不出來。鮮血滴在我的臉上,我抬看見那枝箭,那是我再也熟悉不過的鷹翔箭!這幾年中我夢縈魂牽的箭呵!”
“七哥,是七哥!我所有的恐懼、傷心、憤怒都變成了激昂的狂喜,哭著大喊起來。果然,七哥騎?馬風馳電掣地沖入森林,彎弓如滿月,箭如連珠,接連射在樹上,排成了一個‘滾’字。四哥、九哥的臉色登時變了,奮力拔出箭,狼狽不堪地逃出了森林。”
楚易雖然隱隱已經猜到,但听到此刻,仍不免舒了口氣,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李玄此人雖然十惡不赦,但對于這個妹子,或許還是真心關愛的。”
李思思眼波迷蒙,微笑著望著天空,仿佛又回到了當日的情景中,自顧處地低聲說道︰“七哥沖到我的面前,咬牙切齒,臉上混雜著憤怒、擔憂、愛憐、關切……諸多表情,突然重重地抽了我一個耳光。他打得我如此之重,半邊臉火辣辣地燒疼,瞬間腫了起來,但我的心里卻像是炸開一般歡喜。那一刻,我終于知道,原來他是喜歡我的!他也是喜歡我的呵!”
“他解開了強了了,我不顧一切地撲入他的懷中,又是傷心委屈,又是激動歡喜,大聲哭了起來。他緊緊地抱住我,勒得那麼緊,仿佛要把我箍到他的身體里去。我再也管不了什麼了,哭著說︰”七哥,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別再離開我啦!永遠不要再撇下我一個人了……‘“
“突然,我的嘴被他的嘴封住了。他狂暴地親吻著我,吮吸著我的嘴唇、舌尖,仿佛要將我的靈魂一齊吮吸抽離。那一刻,我天旋地轉,再也記不得發生的一切,只听見雷聲在我耳邊轟鳴,一聲比一聲狂野。”
“在這荒郊野林里,在這驚雷暴雨中,所有的一切仿佛崩潰了,毀滅了,只有我和他緊緊相偎,如此火熱,如此真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7:13
第七卷 第一章 水火神英
彤雲漸散,夜空湛藍,幾顆星辰淡淡地閃爍著,懸掛在落雁峰的峭壁邊緣,靜謐而寂寥。
寒風刺耳呼嘯,也不知從哪里卷來一蓬雪花,零零落落地飄卷而下,落在楚易滾燙的臉上,頓時化為雪水,冰涼透心。
李思思雙頰酡紅,眼波朦朧,出神似的凝視著遠處,低聲道︰“那時正是正午,四周卻漆黑一片,象是突然變成了黃昏。狂風發瘋似的搖蕩著樹林,暴雨傾盆,雷聲隆隆作響,閃電將漆黑的樹林一陣陣地照成藍紫色。”
“但那時我迷迷糊糊,什麼也瞧不見,听不著,滿心暈眩似的狂喜和幸福,只反反復復地想著︰他喜歡我,原來他也是一樣地喜歡我呵!”
“淚水不斷地涌出,和著雨水,流入口中,和他的舌尖混在一起……那甜蜜而酸楚的滋味,象天雷地火,劈穿了我的五髒六腑,讓我喘不過氣,發不出聲,讓我們在戰栗的**中熊熊燃燒,一齊燒作了灰燼……”
“就在我們**相擁,狂亂纏綿的時候,幾道閃電接連劈落在我們身旁,瞬間將那些參天巨樹一一擊為兩半,轟然倒下……”
“那一剎那,我心中說不出的驚惶恐懼,又說不出的喜悅幸福,緊緊地抱住他,心想︰老天爺,他是我的親哥哥,但我愛他勝過世間的一切,我要生生世世作他的女人,就算你現在用雷霆將我劈死,我也絕不會松手啦!”
李思思唇角漾起一絲淒楚而甜蜜的微笑,低聲道︰“這些年,我常常會想,為什麼那些雷電將四周一切燒成了焦土,而我們卻安然無恙?是不是天可憐見,真的想要成全我們?還是它故意要捉弄我,懲罰我,讓我沉淪地獄,承受那隨之而來的萬千苦痛折磨?”
“但那時我即便知道將來發生的一切,即便知道七哥日後會這般待我,我也決計不會改悔。”
“當他緊緊抱著我,在我的身體里凶猛而溫柔地撻伐,當他哭泣似的一聲聲叫著我妹子,在我耳邊訴說著幾年來的愛戀,我的身心就已經被他徹底粉碎了,熔化了,從此再也不屬于我,再也不能回頭……”
李思思的話語,就象壓在楚易身上的巨靈石,熾熱而沉重,迫得他越來越透不過氣,難以呼吸。
李思思臉上紅暈更甚,眼波溫柔,低聲道︰“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那些年里,他也一樣喜歡著我。之所以避開我,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因為害怕,害怕自己一天比一天熾烈的情感,害怕這該詛咒的荒唐命運……”
“原來每天夜里,當我輾轉難眠的時候,他也一樣在思念著我;當我為他的風流花心呷醋的時候,他也為我和別人的調笑妒火熊熊。我們就這樣相互猜疑試探,相互報復折磨……”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他料到四哥、九哥對我的企圖,不顧一切地趕來救我,或許永遠不肯袒露心跡,或許我們會永遠這麼疏離下去……”
“況且依我的性子,倘若那日真被四哥、九哥玷辱了,必定會玉石俱焚,和他們同歸于盡。那麼,我和七哥之間,還會不會有這些愛恨糾纏的故事呢?對于我們,這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怔忪了片刻,眼圈忽地又是一紅,微微一笑,淡淡道︰“可是命運中沒有”如果“,一切從開始的剎那,都已經注定了。蒼天安排芸芸眾生,不是為了體現他的仁慈,只是用來戲耍消遣,展現他的強大罷了。人世間的幸或不幸,不過是在他一念之間。”
她的笑容中帶著說不出的淒楚、譏誚與怨恨;聲音飄忽不定,蒼涼而空茫,就象這雪後的無邊夜色。
“我們在雷雨中也不知歡好了多久,仿佛用盡了這些年貯藏的所有熱情,方才精疲力竭地躺在那冰冷的泥濘里,雨水沖刷著我們,卻再也沖刷不了已經發生的一切。”
“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什麼話也不說,听著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如此疲憊,又如此幸福,不知什麼時候,就這麼一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繁星滿天,在樹梢枝葉間密密麻麻地閃動著,一陣風吹來,整個天空似乎也隨之晃動起來。”
“空氣如此清新,花香、蟲鳴、遠處淙淙的水聲……四面八方地包裹著我,包裹著這溫柔的夜色。我突然忘了身在何地,象是被浮雲托著,悠悠然地飄在半空里。”
“我轉頭瞧見身旁熟睡著的七哥,他側身緊緊地抱著我,腿橫跨在我的身上,好象在睡夢中也要佔有我。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那是我從沒見過的七哥,就象一個依戀在母親懷里的孩子,純淨、安詳,而脆弱。”
“那一刻,我的心中充盈起強烈的幸福,洶涌得讓我窒息,而心卻象是抽搐似的疼痛著。那一刻,我忽然涌起一個奇怪的念頭,我不但要用一生去愛這個男人,還要象母親一樣地寵他、呵護他,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他,哪怕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听到此處,楚易心中大震,對她的怨恨仇怒又消減了許多,忽然忖道︰“李玄雖然惡貫滿盈,但在她心底卻是至親至愛之人。我殺了他,固然是合乎公義,然而她要殺我報仇,卻也是順乎情理。世間善惡或有標準,但是非……是非又有絕對麼?”
李思思沉浸于回憶之中,眼波重新變得柔和飄渺,自言自語道︰“……我抱著他,滿心甜蜜歡喜,不知不覺又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樹林里一片漆黑,已近黎明。七哥坐在我面前,眼楮閃閃發光,古怪地盯著我,狂喜、恐懼、後悔、痛恨……交織在一起,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的臉突然**辣地燒燙起來,又是害羞又是喜悅,正想說話,他突然跳起身重重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嘴角登時溢出血來。我吃了一驚,失聲叫道︰” 七哥,你作什麼?“”“不等我起身,他又跪倒在地,”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頭,顫聲道︰”妹子,七哥對不起你!七哥害了你!“我心里一陣難過,哭著說︰”傻哥哥,這是我願意的。我喜歡你呀!“起身便想去抱他……”
“他眼中閃過恐懼之色,猛地退出十幾步外,遠遠地搖著頭,嘎聲說︰”妹子,咱們是親兄妹,這等大錯已是天地不容,如果執迷不悟,那更是……那更是……“”“瞧著七哥越退越遠,我驚愕傷心,腦子里迷亂一片,只有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分明︰”他要離開我了!他又要離開我了!“心里疼得象要滴出血來,不顧一切地大聲哭叫︰”我不管!我才不管什麼天理人倫,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沒了你,我便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話音剛落,樹林里突然響起一陣陰森森的狂笑︰”好一個“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好一對逆倫兄妹,痴情怨偶!“”“我和七哥大吃一驚,循聲看去,只見一個人面蛇身的怪物纏在不遠處的樹上,綠眼閃電似的打量著我們,笑得又是怨毒又是猙獰。”
楚易心中一凜,覺得她所說的這個怪物仿佛在哪里見過,忽然靈光一閃,脫口道︰“伏羲老祖!”
李思思微微一笑,淡然道︰“不錯,正是伏羲老祖。那時我和七哥都沒開始修行,身在皇宮,又哪曾見過這些山野江湖的妖魔鬼怪?瞧見這麼一個妖物,我駭得兩腿發軟,連話都說不出來啦。”
這伏羲老祖是三十年前惡名昭著的魔門妖怪,相傳是太古蛇人族之後,原本出沒在嶺南一帶,為害甚重。
其修為臻于散仙之境,比起現在的“魔門十妖”可要高明得多了,曾與李芝儀有過幾次交鋒,不分勝負。後來不知所終。
楚易融合了李芝儀的元神,對這妖怪自然印象頗深,心念一動,暗想︰“這蛇妖吃人不吐骨頭,遇見他們,絕沒有留下活口的道理。他們既能活下來,若不是因為蛇妖對他們有所求,便是因為這蛇妖陰溝翻船,死在了他們兄妹手中。”
想到這三十年來,伏羲老祖音訊全無,只怕還是後面一種可能性更大一些。但這妖魔修為極強,卻不知何以竟會命喪他們之手?
一時間,他大感好奇,凝神聆听。
李思思說道︰“七哥瞧見那妖魔,立即抓起地上的長弓,接連便是三箭。那蛇妖哈哈怪笑,躲也不躲,只噴了一口綠霧,就將鷹翎箭震成了粉末。”
“七哥臂力極強,精擅箭術,比起軍中的幾個大將軍也不遑多讓,但在這老妖面前,竟象是一個嬰孩一般軟弱無力。”
“但七哥素來好強,又驚又怒,叫道︰”妹子,你快騎馬回宮,這妖怪交給我來收拾!“箭如連珠,不斷地朝蛇妖射去。”“我知道此時再不走,不但幫不了七哥,反倒是他的拖累,于是強忍不舍,發足狂奔,朝不遠處的赤兔馬沖去……”
“伏羲老祖哈哈怪笑道︰”好一個蠻不講理的小王爺!老子是給你們兄妹作月老來了,不請我喝謝媒酒,反倒一再拿箭射我,是何道理?“”“話剛說完,又噴出一口綠霧,狂風大作,七哥射出的鷹翎箭紛紛倒竄而出,擦著我身邊嗚嗚飛過,頃刻間將赤兔馬射得猶如刺蝟一般,悲嘶倒地。”
“我驚叫一聲,忽然覺得背後腥風鼓舞,腰間一緊,腳下一空,便被那老妖緊緊卷住,拔地飛起。冰冷腥滑的鱗甲貼在我的脖子上,勒得我喘不過氣來,心里又驚又怕,只道要死在這妖魔的手中了。”
“那妖魔”咦“了一聲,綠眼凶光閃爍地瞪著我,神色古怪,象是驚愕,又象是狂喜。楞了片刻,突然哈哈狂笑起來,說︰”妙極妙極!真是天助我也!“”“七哥大驚失色,生怕傷著我,握著弓箭,再不敢進攻,只是厲聲叫道︰”大膽妖怪!公主金枝玉葉之身,你若敢傷她半根毫毛,本王便將長安城內的道佛高手盡數招來,叫你死無葬身之地!“”“那老妖一點也不害怕,反倒笑道︰”你只管叫來,老子正想讓天下人都來看看這一出好戲呢。“左手變出一個彩色的珠子,光芒閃耀,在空中形成了一幕幕圖象,竟然是我和七哥先前纏綿歡好的情景。”“我見了頓時失聲驚叫起來,雖然對適才發生之事毫不後悔,但想到倘若讓蛇妖將這秘密暴露于天下,不但我們身敗名裂,整個皇室也都將顏面掃地,不由得又羞又怒,險些暈了過去。”
楚易心中更是一片雪亮︰“果不其然。這老妖早就發現他們了,以此要挾他們必有所圖。”
李思思眯起雙眼,仿佛又瞧見了當日的情景,繼續說道︰“七哥臉色也變得慘白,冷冷地說︰”妖孽,你想要什麼?直接說來便是。“”“伏羲老祖哈哈笑道︰”齊王少年英豪,果然是快人快語。其實我實是一片好心,看你們兄妹根骨奇佳,又彼此痴情,頗有我們蛇人族的風範,所以有意收納你們作徒弟,如何?“” 楚易“咦”了一聲,頗感驚訝,心想︰“想不到你們竟是這蛇妖的徒弟。”
蛇人族自稱伏羲、女媧之後,自古以來姐弟、兄妹通婚,風俗迥異于他族。因此即便是太古大荒時代,也被中土各國視為異類。黃帝統一天下之後,更將他們斥為妖邪,逐出大荒。
如此說來,這老怪見了李玄兄妹**,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倒也不無可能。
豈料李思思冷笑一聲,道︰“嘿嘿,你當他是真心要收我們為徒麼?這老妖嘴上蜜里涂油,心中卻是歹毒之至。他在終南山下盤桓了幾年,你猜猜是為了什麼?”
楚易心念一動,失聲道︰“秦皇地宮?”
李思思冷冷道︰“不錯!這蛇妖也不知從哪里知道了秦始皇與魔門之事,料想軒轅六寶必定藏在秦始皇陵內。只可惜地宮極為隱秘,以他的能耐,找了整整四年,連入口在哪兒也沒查出個究竟。眼看我們兄妹送上門來,便想借我皇室之力,幫他查出秦陵秘密。”
“我們那時不識江湖險惡,哪知他心底的算盤?就算知道,有這把柄在他手中,又怎敢不從?無可奈何,我們只好乖乖地吞了他的”蛇蠱丹“,按照蛇人族的禮儀,拜他作了師父,而後又在他面前互飲鮮血,結為夫婦……”
她的臉上突然泛起一層紅暈,神色古怪,柔聲道︰“但是當七哥蒼白著臉,吮吸著我指尖的鮮血,叫我娘子的時候,我天旋地轉,全身無力,一顆心仿佛要爆炸開來,所有的恐懼羞憤全都拋到了腦後,只剩下鋪天蓋地的幸福、甜蜜和歡喜。對那蛇妖,甚至還涌起了一絲感激之情……”
“從那一刻開始,我再沒將七哥當作哥哥,就象那禱辭中所說”精血相融,海枯石爛,生生世世,願為君婦“……雖然知道這一切作不得數,但不管如何,只要能作得他一時半刻的妻子,我就死而無怨了。即便是萬夫所指,千秋唾罵,我也管不著啦。”
她的話語雖然輕柔低婉,卻是斬釘截鐵,極為堅定。楚易心中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李思思停了片刻,悠然續道︰“伏羲老祖變作一個老家丁,隨著我們回到京城,潛伏在齊王府里。起初倒也安分守己,只是假托傳我們法術之名,讓我們幫他偷來了眾多的皇家道臧典籍,靈丹仙草,供他修煉。”
“七哥和我雖然百般不情願,但命系他手,卻也只能敢怒不敢言。那老妖心懷鬼胎,果真傳我們吐納煉氣之術,而後又逼迫我和七哥陰陽雙修。幾個月里,我們的修為突飛猛進,很快便已到了”靈人“境界。”
“那段時間,我過得恍恍惚惚,就象是活在夢里雲端。其實能不能修煉成仙,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只要能和七哥永遠這般朝夕相伴,那可真比作神仙還要快活。但我心底又說不出的忐忑擔憂,生怕某天醒來,發覺當真只是一場春夢。”
“過了幾個月,我漸漸覺得有些異常,體內忽冷忽熱,就象患了瘧疾一般,說不出的難受。一天夜里,正和七哥陰陽雙修之時,突然覺得兩股冰寒、熾熱的真氣一齊灌向腦頂,劇痛如狂,身子仿佛要炸裂開來。”
“七哥驚駭之極,抱著我大聲呼叫,束手無策。伏羲老祖卻笑嘻嘻地袖手旁觀,不住地嘖嘖嘆道︰”果然是難逢的水火神英,短短三個月,居然就有如此進展,厲害!當真厲害!“”“水火神英?”
楚易猛地吃了一驚,想起她體內陰寒詭異的水屬真氣,又想起她適才輕而易舉解印朱雀所使出的火族法術,登時恍然︰“是了!原來這妖女竟是火靈、水靈並體的”雙德之身“。”
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伏羲老祖為什麼要收她作弟子,又為何要傳她這些妖功邪法了!
玉衡劍被鎮在南荒何處,向來無人知道。但李思思既是“水火神英”,自然便能感應到“水火神兵”的靈力。有了她,伏羲老祖就如同有了大海撈針的磁石。
果然,只听李思思道︰“七哥驚怒悲憤,驀地跪倒在蛇妖面前,不住地叩頭求他救我一命。老妖怪笑了幾聲,說︰”你妹子自作主張,不按照老夫教的法門修煉,現在已經走火入魔。憑老夫的粗淺造詣,又豈能救得了她?不過你若真有心救她,我倒可以指點一條明路。“”“七哥咚咚磕頭,滿額都是鮮血,說只要老妖肯指點迷津,救我一條性命,要他作什麼都可以答應。我迷迷糊糊中听見七哥的話語,心里又是悲痛又是喜悅,以他驕傲的性子,若不是愛極了我,又怎肯為我放棄自尊,伏地求饒?那一刻,我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願呵。”
“那老妖從袖中取出一顆藥丸,假惺惺地說︰”罷了罷了,咱們師徒一場,你妹子又是千年一見的良材美質,我又怎舍得她死?不過,我這顆回神丹至多也只能保她三年的性命而已。現在普天之下,唯一能救你妹子的,就只有太古的玉衡劍了。“”“老妖將藥丸送入我的口中,又對七哥說道︰”禍福相倚,好在你妹子是雙德之身。眼下體內雖然水火交攻,但只要找到這柄水火神兵,楔入任督二脈,不但可以化解沖突的真氣,還能融為一體,大長修為。“”李思思妙目微眯,冷笑道︰“原來這老妖早已從道臧中查出線索,推算玉衡劍大概在南詔國境內。為了讓我們乖乖地幫他找到神兵,便用了這卑鄙無恥的伎倆……”
“但那時我和七哥不過是初入修真之門,根本沒有听說過軒轅六寶,自然也不知道這老魔頭的狼子野心。七哥听說有救,歡喜不盡,對這老妖自是言听計從。”
“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天下人的注意,老妖又教我們演了一出”瞞天過海“的好戲。第二天,我向父皇奏請,要求嫁給南詔國王。”
“當時南詔國王三番數次要求和親,朝廷正在商議此事,听說我自請外嫁,都議論紛紛。父皇對我的寵愛雖然不如往昔,但要將我嫁給番王,卻仍十分不舍。”
“但當時的文澤天皇後對我極為厭憎,一力慫恿父皇答應。四哥、九哥自從那日之後,對我和七哥便極為畏懼,巴不得我走得越遠越好,于是也紛紛動用關系,勸說父皇。”
“最後,父皇終于下旨,將我嫁給南詔國王。七哥則依照計劃,毛遂自薦,請求作賜婚使,一路護送我前往南詔。”
“離開京城的那天,細雨霏霏,滿城春綠,我坐在馬車里,隔著窗子,看著熟悉的街道、喧囂的人群……離我越來越遠,心里沒有半點惆悵,反而洋溢著說不出的興奮與喜悅。反反復復地想著︰”我終于可以和七哥一起比翼雙飛,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了。“”“到了南詔國邊境,山高路險,瘴氣彌漫,一行百余人都格外小心謹慎。等南詔國王派人前來迎接時,伏羲老祖突然施展妖法,掀起一陣狂風,現出獸身,將我和七哥吞入口中。”
“眾人大驚失色,亂作一團。那老妖則大開殺界,當場殺了數十人,而後含著我們,乘亂逃之夭夭。”
“此後兩年,我們便藏身于南詔的山野之中,四處漂泊,依照老妖搜尋的蛛絲馬跡,尋找玉衡劍的下落。”
楚易心中一動,凜然道︰“是了,當年南詔和親不成,興兵叛亂,想必就是因為此事引起了?”
李思思格格一笑,道︰“不錯。堂堂天朝的王爺、公主在南詔境內被妖魔所殺,南詔王還逃得脫干系麼?南詔王生怕父皇怪罪,索性在消息走漏之前興兵叛亂,劫掠了邊境七州四十五縣,自稱”南帝“,開始了六年”南蠻之戰“……”
楚易大怒,厲聲道︰“他***,就算被那蛇妖脅迫,你們身為西唐的公主和王爺,怎能因為一己之私,將天下百姓卷入戰亂之中?看著邊境軍民為你枉死,心底難道就沒半點愧疚麼!”
李思思“撲哧”一笑,秋波流轉,嫣然道︰“這倒奇了,殺人作亂的是那南蠻國王,我為什麼要愧疚?再說,那些蟻民賤如草芥,死便死了,與我何干?”
眼光掃過那紫微星盤,臉上忽然閃過溫柔淒婉的神色,低聲道︰“只要我能和七哥兩情相悅,長相廝守,就算天崩地裂,人畜死絕,又有何妨?”
楚易氣怒交集,只覺得自私冷漠,莫過于此女。當下冷笑不語。
李思思臉上紅霞漸涌,柔聲道︰“南詔山水險惡,猛獸眾多。我們隨著老妖四處流浪,住在山樹洞里,終日與虎狼為鄰,獵熊豹為食。一邊尋找神劍,一邊潛心修煉。修為一日千里,突飛猛進。”
“在那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里,七哥也漸漸忘卻了倫常道德,對我一天比一天溫柔依戀,就象是回到了從前青梅竹馬的光景。唉,如今回想起來,那時雖然漂泊不定,茹毛飲血,卻是我這一生中最為逍遙快活的日子。只要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窮山惡水,也變成了世外桃源……”
李思思指尖輕輕地摩挲著紫微星盤,仿佛在撫摩著李玄的身體。絢光閃耀,一道道地映射在她的臉上,迷離恍惚,變幻不定。
她怔忪了片刻,嘆了口氣,道︰“只可惜花無百日紅,好景不常在。第二年夏天,到了怒炎山下,我體內的水火二氣突然發作起來,炎寒交加,痛楚不堪。伏羲老祖卻狂喜不禁,說我感應到了水火神兵的靈力,玉衡劍必定就在附近。”
“他不顧我裂痛欲死,拽著我四處尋找。七哥雖然憤怒之極,但想到一旦找著神劍,便能將我徹底治好,也只有忍氣吞聲。”
“我們輾轉來到冰火崖下。那里寒風、熱氣交替鼓舞,寸草不生,更別說有什麼飛禽走獸了。我體內的水火真氣越來越加猛烈,仿佛時刻要將我撕成兩半。但我越是疼痛,說明越是接近神劍,我們的心底也越是激動歡喜……”
李思思左手一振,抖了抖玉衡劍,揚眉微笑道︰“工夫不負有心人。過了三天三夜,在一個深達百丈的地底裂縫之中,我們終于瞧見了這柄神兵。”
“黑光、紅芒交錯閃耀,晃得我們眼都花了。那一剎那,我們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張口結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伏羲老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拔出神劍,仰天大笑,欣喜若狂,什麼也顧不上了。七哥眼尖,瞥見在旁邊的岩縫中,還嵌了一個銀白色的圓盤。”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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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57:27
. 楚易心下恍然︰“原來紫微星盤竟是和玉衡劍藏在一處。李玄老賊陰差陽錯,在南荒平白揀了這神器,才修煉成為魔門紫微大帝。”
李思思道︰“當時我們雖不知道這就是紫微星盤,卻也猜著必定是了不得的太古神器,于是七哥乘著老妖不備,悄悄地藏了起來。”
“眼見我忽冷忽熱,疼痛欲死,七哥轉身苦苦央求老妖救我性命。不料那老妖卻哈哈狂笑道︰”小子,這神劍是北斗神兵之一,神魔覬覦,你真以為我會讓你們活著離開這里,走漏風聲麼?“說著隨手拍出一掌,頓時將七哥打得鮮血狂噴,摔落一旁。”李思思眉尖輕揚,眼中閃過怒恨之色,冷冷道︰“當時七哥雖已有仙人級修為,但終究與那老妖相差太遠,若不是有紫微星盤護住心脈,早已被他一掌擊斃了。”
“老妖見一掌沒將七哥拍死,倒也有些詫異,笑道︰”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徒弟。可惜玉衡劍重現天下,總得飲些人血。你能成為神兵祭品,也不枉到這人世走上一遭。“大踏步上前,提劍朝七哥刺去。”“我在一旁瞧見,失聲驚叫,淚水登時模糊了視線,心想七哥若是死了,我也決計不活啦。一時間也不知哪里來的氣力,突然一躍而起,擋在七哥身前。肚子一涼,玉衡劍恰好破體而入,穿入我玄竅之中……”
楚易“啊”地失聲驚呼,玄竅又稱下丹田,是修真的根本,所謂“神氣之根,虛無之谷”。修真所煉的元神氣丹便凝結此處,一旦被摧毀,則魂飛湮滅,萬劫不復!
李思思格格一笑,柔聲道︰“楚公子放心,我福大命大,又怎會死在那老妖手中?玉衡劍不偏不倚穿過我玄竅中心,若換了旁人,早已神魂湮滅;但當時我玄竅內一半陰,一半陽,水火交沖,被這水火神兵一攪,非但沒死,反倒將水火兩氣融合一體,豁然貫通……”
她目光閃動,抿嘴微笑道︰“更為玄妙的是,水火相融,元氣飛旋,突然形成了強猛無比的渦旋吸力,瞬間將那老妖的真氣綿綿不斷地吸入我丹田之中!”
楚易“咦”地一聲,又驚又奇,這可真叫因禍得福了!
與楚狂歌並體之後,他深諳“吸真鼎爐**”,李思思所說的情景與這吸真**異曲同工,雖然純屬誤打誤撞,但有了水火神兵相助,威力只怕更為強猛。
李思思道︰“老妖措手不及,想要撤回,卻反被越吸越入,驚怒交加,破口大罵。七哥只道我已經死在他的劍下,悲怒狂吼,突然奮力一躍而起,將紫微星盤劈入老妖頭頂。”
“老妖避無可避,凶性大發,竟使出兩敗俱傷的妖法,震斷自己經脈,瞬間將殘余真氣直沖頭頂泥丸宮……”
“轟隆一聲震響,我耳邊就象被萬千雷霆轟擊,險些聾了,只隱隱听到七哥一聲慘叫,然後便昏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伏羲老祖已經氣絕,七哥渾身鮮血淋灕,躺在幾丈之外,動也不動。倒是我自己肚子上雖插了玉衡劍,卻偏偏精神奕奕,安然無恙。”
楚易听她平平淡淡的說來,想象當時驚心動魄的情景,掌心早已捏滿了冷汗。
李思思道︰“我拔出玉衡劍,傷口瞬間愈合,竟象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但我可沒心思顧著這些,哭著抱起七哥,使勁搖晃,又將真氣拼命輸入他的體內。”
“七哥先前被老妖一掌打成重傷,為了給我報仇,又耗盡了真元,被老妖臨死反撲,頓時震斷了奇經八脈,奄奄一息。我費盡心力,卻也只能暫時保他一口真氣。”
“絕望之下,我忽然想起老妖從前說過的”童子純元續命**“,于是就到附近山寨、村莊劫掠了幾個少年,與他們交媾,吸取純陽,然後再與七哥交合,將這些童子純陽輸入他的玄竅,續氣還丹……”
楚易大怒,斥道︰“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那些少年呢?事後都被你殺了麼?”
李思思格格一笑,笑容中帶著說不出的酸楚淒涼,淡淡道︰“藥熬好了,剩下的藥渣還拿來作什麼?再說,我的身體只屬于七哥,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又怎能讓別人沾染?就算他們沒有當場脫陽斃命,也都被我殺啦……”
“好一個情非得已!”
楚易怒極,哈哈笑道︰“嘿嘿,妖女,你既然如此忠貞不二,又早識破了我的偽裝,這些天又何必和我胡天黑地?莫非這也是情非得已麼?”
李思思眉尖一挑,霍然站起身來,象是慍怒,又象是羞惱。神色古怪地凝視了他片刻,忽地嘆了口氣,重新坐下,幽幽道︰“你又想激我殺你麼?我才不上當呢。”
雙頰霞涌,睫毛輕輕顫動,低聲道︰“楚公子,你和那些童子自然不相同,和我見過的其他男人也都大不一樣。如果不是因為七哥死在你的手中,我還真有些舍不得這般對你呢。”
她話語溫柔哀傷,似是玩笑,又象是當真,听得楚易微微一愣,突然耳根燒燙,心中怦怦大跳起來,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答。
李思思轉過頭,淡淡一笑,接著說道︰“我一連攫取了三十六個童子的元陽,才終于將七哥救轉活來。但他卻毫不歡喜,只是憤怒地瞪視著我,咬牙切齒,竟象是恨不能將我碎尸萬段……”
她眼圈一紅,淒然道︰“我知道他不是恨我濫殺無辜,而是生氣我將身子給了別人,但情勢緊急,為了救他,又有什麼法子?只要能讓他活轉過來,就算是被他嫌惡一輩子,也管不著啦。”
“如此又過了七七四十九日,他的經脈全都一一續起,真氣也恢復了十之六七。那天晚上,正當我在吸攫一個少年的元陽時,他忽然怒吼一聲,一躍而起,一掌將那少年打成肉醬,而後近乎強暴地要了我……”
說到此處,李思思的淚水忍不住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顫聲道︰“他一邊狂暴地和我交合,一邊緊緊地扼住我的咽喉,在我耳邊不斷地咆哮,說我是他的女人,絕不允許其他男人踫我一根指頭……”
“他勒得如此之狠,我喘不過氣,舌頭一點一點地吐了出來,胸肺悶得就快爆炸了,心想,我就要死了,就要死在七哥的手里了。心里又是悲傷,又是快活。”
“忽然,他痛哭失聲,撒開手,緊緊地抱著我,吻著我,在我的身體里洶洶爆發。他的淚水滴在我的臉上,那麼滾燙,就象是一道道岩漿,狂猛地燒到我的心底,讓我徹底崩潰了,融化了,如此痛苦,卻又如此幸福……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他哭。”
說到這里,她忽然頓住了。臉上酡紅如醉,過了片刻,方才嘆了口氣,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那時我才發覺,原來世間最鋒銳的武器不是紫微星盤,也不是水火神兵,而是你心愛男人的眼淚。”
“從那一天起,我和七哥間的關系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愛我銘心,卻又恨我刻骨。疼我時巴不能將我捧在手心,含在口里;但恨我時卻又百般辱罵,肆意鞭撻。常常是上一刻我還在天堂雲端,下一刻便跌入九泉地獄……”
李思思淒然一笑,淡淡道︰“那老妖說我是水火神英,想不到就連我的命運也象是水火交攻,愛恨交纏,注定只能徘徊在最激烈的兩個極端。”
楚易心中一顫,想起當日自己知道蕭晚晴欺騙自己時的憤怒,忽有所感。
或許所謂愛恨,便真如這玉衡劍一般,兩兩交纏,難分究竟。
也正因如此,情之一物,才最為傷人,也不知讓多少痴男怨女生死相許。就連楚狂歌、李玄、蕭太真……這些魔門散仙也不能幸免。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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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6 21:57:53
第二章 相濡以沫
山壑里狂風呼嘯,寒意更盛。
月光照在李思思的身上,白衣勝雪,俏臉上籠罩著淡淡的瑩光,若不是楚易知道她心如蛇蠍,真要當她是個聖潔端莊的仙子了。
只听她低聲說道︰“我在附近山寨擄掠了幾十名童子,引起軒然大波,當地人都說怒炎山出了吃人的妖怪。許多南荒的修真聞訊紛紛趕來。”
“那時我雖然吸了伏羲老祖不少真氣,但尚未融會貫通,七哥又重傷初愈,我們生怕被法力高強的修真發現,搶走神劍和星盤,于是依舊藏在冰火崖下,陰陽雙修,加強練功……”
“冰火崖下氣候異常,伏羲老祖的尸身始終沒有腐化。七哥對他恨之入骨,于是又剝了他的鱗皮,將他的元神氣丹從玄竅里挖出,自行吞下,然後將他碎尸萬段,熬成肉羹,吃了三天三夜。”
“也不知是否因為吞了老妖元丹的緣故,七哥的性情一天比一天暴戾,吃完了老妖,他覺得不解氣,竟又將那幾十個少年的尸體依法炮制,逼我和他一起吃個精光……”
楚易打了個寒噤,心道︰“听她說來,李玄這廝從前倒也不算惡人,只是因為貪婪、仇恨,心結難解,才在魔道上越行越遠。一念之間,善惡殊途,道魔兩界,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他身上的巨石越來越沉,難受已極。
李思思卻渾然不覺,痴痴地坐在他身旁,衣袂鼓舞起伏,柔聲低語,自顧回憶著從前的往事。
“我們在崖底藏了三個多月,潛心苦煉,修為又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七哥天資聰穎好學,博古通今,很快便將星盤上刻寫的太古文字猜出了個大概,不但學會了”北辰紫微**“,還知道了軒轅六寶的秘密。”
“那時我們已經沉迷于修真之道,得知只要找齊軒轅六寶,就能修煉《軒轅仙經》,登入仙界,真可謂驚喜若狂。可惜紫微星盤只能顯出一半的”軒轅星圖“,而且又極為玄奧難解,要想得到軒轅六寶的確切方位,必須還要得到”天羅戒“……”
“我們思前想後,最穩妥快捷的法子,還是回到京城,利用皇室的身份,搜羅這些法寶的下落。”
“但千里迢迢,人多眼雜。玉衡劍靈力通天,我們那時又沒”乾坤袋“之類的法寶收納,為了不引起道魔修真的注意,我們只好將神劍分為兩柄,各帶一支,繞道趕回長安。”
“我一路順利,很快便回到了京城。听說我回來,朝野震動。父皇極為歡喜,問起我這一年多去了哪里,我只說那日被巨蛇擄走,後來被獵戶所救,歷盡艱難險阻,才得以安全返回,卻不知七哥下落。”
“過了二十多天,七哥終于也回到了長安,只是他身負重傷,那半柄玉衡劍也不見了……”
李思思秀眉一蹙,冷冷道︰“原來他在苗疆遇見靈寶派的張宿,老牛鼻子感應到神劍靈力,起了歹意,竟恬不知恥地打著降妖除魔的旗號,將七哥打傷,奪走了神劍!”
楚易“啊”地一聲,終于明白李玄為什麼對靈寶派有如此深仇大恨了,甚至不惜栽贓陷害,也要假借道、佛、魔各派之手,將華山上下殺得精光。
李思思哼了一聲,森然道︰“幸虧七哥機警,早已喬化面貌,沒有泄露身份,又故意裝死,逃過了一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老牛鼻子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將玉衡劍藏在了沉魚淵下,卻不知從那一日開始,他早已給華山埋下了滅門禍根!”
楚易冷笑道︰“原來你早知道玉衡劍藏在落雁峰了!既是如此,又為什麼要費盡心機,幫助甦白石兄妹救出張真人?”
“楚公子,這可都是因為你啦!若不是你攪亂了計劃,殺了我七哥,搶走軒轅六寶,又妄想為這些牛鼻子平反……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李思思站起身,格格笑道︰“實話告訴你罷,其實這巨靈石上的”鎖魄蝕骨膠“原是為蕭太真那老妖女準備的。我原打算等那妖女收齊了軒轅五寶後,將她騙到這里抽取玉衡劍,再慢慢地結果她的性命……”
頓了頓,微笑道︰“這些年七哥待我越來越暴躁,卻和那蕭妖女如膠似漆。雖然知道他不過是覬覦軒轅六寶,和她也不過是笑里藏刀,勾心斗角,但我心里還是說不出的嫉妒難過。”
“我早算好啦,只要除掉蕭妖女,楚狂歌還有這些討厭的靈寶道士,再借著仙佛大會,挑動道佛魔各門斗個魚死網破,便可坐收漁翁之利。七哥得了軒轅六寶,就能和我一齊飛升仙界,長相廝守……唉,沒想到卻差點被你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壞了好事。”
楚易大凜,只見她笑吟吟地凝視著自己,秋波中帶著怨毒悲恨之色,柔聲道︰“楚公子,你殺了七哥,又喬化成他的模樣,到處搗亂。一開始我猜不出你是誰,只知道你修為深不可測,單憑我的力量,絕對不能為七哥報仇。不得已之下,我便只好借刀殺人啦……”
楚易心頭一震,頓時恍然,失聲道︰“是你!是你將李玄逼奸伍娘娘之事透露給李木甫的!”
李思思格格笑道︰“不錯。我知道李木甫那老賊一向將七哥視為眼中釘,既然這樣,那我便送他一次機會好啦。我故意激化伍貴妃體內的淫蠱,然後又設計讓杜如晉通報給李老賊,讓他演一場捉奸捉雙的好戲。”
嘆了口氣,道︰“原以為有道佛各派高手在場,必定可以將你銼骨揚灰。但是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是讓你這古靈精怪的小滑頭金蟬脫殼,化險為夷。”
楚易怒道︰“那麼太子和伍娘娘果然也是你殺死的了?你想要殺我,只管沖著我來,又何必濫殺無辜,栽贓嫁禍?”
李思思格格嬌笑道︰“楚公子,原以為你吞並了楚狂歌的元神,會變得和他一般憤激狂放,怎麼還會如此迂腐傻氣?只要能達成目的,何必拘泥手段?別人性命又干我何事?”
“再說,張宿那老牛鼻子和七哥仇深似海,哪能這般便宜他?我早就設計讓甦白石兄妹闖入慈恩寺,然後殺了太子,推到他們頭上,讓他們靈寶派百口莫辯,再也不能翻身……”
她繞著楚易,負手踱步,柔聲道︰“我在慈恩寺內,瞧見楚公子居然帶著伍娘娘躲到大雁塔上,真是又驚駭又好笑。也是在那時,我猜出了你的身份,知道你必定就是那所謂的”秦皇轉世“。既然你自己撞上門來,那我便索性順應天意,將這出戲演得更加精彩。”
楚易冷冷道︰“所以你臨時改變了主意,故意幫甦白石救出了張真人,然後又殺了太子,讓鹿力大仙奸殺伍娘娘,一股腦兒轉嫁到我頭上?嘿嘿,李木甫沒害死我,反而丟了性命,你是不是覺得很失望?”
李思思嫣然笑道︰“楚公子,你這話就說錯啦。我知道你是”秦皇轉世“,懷揣著軒轅六寶,哪舍得你死在別人的手中?李老賊雖然老奸巨滑,但你狡計多端,又舌綻蓮花,顛倒黑白,我早算準了他決不是你的對手……”
楚易哈哈一笑︰“敢情你是借我之手,除掉他這只老狐狸嘍?嘿嘿,多謝你慧眼識真,對我這麼信任。”惱恨之余卻忍不住有些得意。
忽然想起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揚眉道︰“這麼說來,慈恩寺中的那個神秘人也是你的同黨了?他既有那等神通,為何不趁著偷襲得手,繼續置我于死地?”
李思思柳眉一蹙,奇道︰“什麼神秘人?”
楚易一怔,見她滿臉狐疑愕然,不似作偽,心中凜然︰“難道那人當真不是與她一路的?那他又會是誰?究竟是敵是友?罷了,她既然不知此事,還是先莫提起,以免打草驚蛇……”
當下收斂心神,轉變話題,冷笑道︰“是了,那夜朱雀七宿想必也是你招來的了?你既有這等本事,何苦費盡心機,繞這麼一個大圈子?直接召集七獸,將我殺死便是。”
李思思吃吃笑道︰“楚公子,你也太高抬我啦。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手中只有半柄玉衡劍,要招來七獸自然容易,但要想駕御它們,那就有些吃緊了。思前想後,還是先贏得你的信任,然後再找良機不遲。”
頓了頓,悠然道︰“我騙那甦丫頭,說只有用”金剛道體重鑄**“才能救回張宿性命,原是想誘你上當,乘著你為救牛鼻子大傷真元之時,偷襲暗算,奪得軒轅六寶。豈料你就是不中計,沒奈何,我只好讓鹿力大仙扮作七哥,劫走唐仙子,把你一步步引到這里來啦。”
听到這里,楚易終于明白了來龍去脈,想到自己被她虛情假意迷惑,上了惡當不說,竟然還為她牽腸掛肚,生怕她有什麼閃失……心中不由得既羞且愧,怒火熊熊。
當下冷冷道︰“那麼丁六娘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才和你合演了今晚的這一出好戲?”
“不錯。”李思思嫣然一笑,柔聲道,“楚公子,怪就怪你對這些妖女太過溫柔,惹了她們的疑心。六娘對七哥忠心耿耿,哪有不听我號令,為他報仇的道理?”
頓了頓,嘆息道︰“你融合了道魔二仙的元神,狡計百出,修為蓋世,原本是個極難應付的對手,只可惜太過多情,憐香惜玉,注定要吃盡女人的苦頭。這一點你可要和我七哥好好學學……”
說到最後一句,眼圈忽然一紅,秋波流轉,凝視著手中的紫微星盤,微笑道︰“不過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七哥待我越來越不好,我一直害怕他終有一日要舍我而去。但現在不必擔心了。今生今世,他再也不會離開我啦。”
那輕柔低婉的聲音,帶著陰暗而淒厲的喜悅,听來竟讓人雞皮泛起,不寒而栗。
楚易冷冷道︰“妖女,冤有頭債有主,李玄是被我殺死的,與別人無關。唐仙子、甦小妹都是單純質樸的姑娘,你放了她們,要殺要剮,拿我開刀便是……”
李思思一怔,格格脆笑道︰“楚公子,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這風流多情的性子,倒還真是至死不變呢。唉,既然你這麼喜歡唐仙子,不如我將她送與你陪葬,如何?不過那甦丫頭,孤家還有用處,就不給你作人情啦。”
說著,忽然沖天掠起,穿入峰頂洞之中。
過不片刻,果真提著唐夢杳躍下淵底,將她拋在楚易身邊,相隔數尺,四目相對。
唐夢杳動彈不得,瞟了楚易一眼,眉頭輕蹙。鄙薄慍惱之中,又參雜了幾分詫異之色,顯是仍將他當作李玄。但即便是這薄嗔輕怒的神態,也極為動人。
楚易心中 大跳,低聲道︰“唐仙子,你沒事吧?她沒對你怎樣吧?”
唐夢杳“啊”地一聲,又驚又奇又羞又喜,訝然道︰“楚公子!怎麼……怎麼是你?”
秋波一轉,驀地滿臉暈紅,垂下長睫,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楚易忽然想到自己雙手雙腳粘在巨靈石上,被壓陷入地下,只露出一個腦袋,姿勢滑稽,活象個大烏龜,不由得耳根燒燙,大感狼狽,剩下一肚子關切的話登時說不出口。
“有緣千里一線牽,管他人世或冥間。楚公子,我這月老大功告成,就不打擾你們啦。”
李思思吃吃一笑,柔聲道︰“等過上十天半月,孤家自會再來取軒轅五寶,順便請來茅山虞老夫人之流的貴賓,讓她們看看上清掌門是如何與楚狂歌狼狽為奸,殉情而死的。”
說著,她左手一彈,赤光流舞,一條暗紅色的龍筋急速飛旋,將唐夢杳緊緊捆縛,釘入地底。
楚易怒極大罵︰“妖女,你要殺就殺我,唐仙子和你無怨無仇,這般玷辱她的清譽,算得什麼!”
唐夢杳臉上紅霞飛舞,又羞又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李思思笑吟吟地道︰“楚公子,誰讓你喜歡這位唐仙子呢?你殺了我最心愛的人,投桃報李,我自然也得將你最心愛的人一個個地殺光才是。”
妙目微眯,殺機凌厲,一字字地柔聲道“你放心,除了這位唐仙子,你的蕭姐姐、晏妹妹很快就會來陪你啦,我會為你燒些符,請閻王爺在冥王府里為你們操辦冥婚大宴。唉,只是三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要立誰大誰小,倒真讓人為難呢。”
楚易心底一沉,冷汗遍體。忖想如果鹿力大仙假冒成自己,二女必無防備。驚怒交集,厲喝道︰“你若敢傷她們半根寒毛,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李思思格格大笑道︰“楚公子,你被這”鎖魄蝕骨膠“黏上,注定魂飛魄散,又如何做得了鬼?唐仙子身上的這條北海血龍筋遇水收縮,越勒越緊,等到沒入骨髓,也同樣萬劫不復。時日無多,兩位還是趕緊珍惜眼下的甜蜜時光吧。”
說到最後一句時,翩然沖天而起,嬌叱道︰“煮江沸海,移山填淵,疾!”長袖飄飄,玉衡劍光芒大作,當空仿佛蕩開巨大的紫色漣漪。
“轟隆!”
群山悶響,四周的冰峰雪塊紛紛崩塌,白浪奔騰,朝著這萬丈深淵傾泄而下。
楚易眼前一花,呼吸窒堵,李思思那銀鈴似的笑聲再也听不見了。冰冷的波濤劈頭蓋臉地吞溺拍卷,四周碧藍,泡沫滾滾升騰。
剎那間,方才還光禿禿的深壑又變成了寒冷無比的沉魚淵。
被那巨浪一沖,唐夢杳猛地朝後翻起,又被龍筋拖回,水草似的跌宕搖擺,俏臉白如霜雪。
“唐仙子!”
楚易心中大凜,她不會水中呼吸之術,又被封住了經脈,真氣滯堵,難以支持太久。只怕不等這北海龍筋勒入血脈骨髓,就已被寒潭冰水活生生凍溺而死了!
情急之下,楚易大喝一聲,奮力想要將巨靈石推飛開去,但雙掌卻生了根似的釘在巨石上。
石頭微一晃動,反而壓著他陡然下沉了寸許,直震得他周身酥痹,難受之極。
潭水森冷,兩人面面向對,動彈不得。相距咫尺,卻象是隔了萬水千山。
龍筋陡然一緊,紅光閃耀。唐夢杳臉色越來越白,蹙眉咬唇,似是強忍著極大的痛楚,不發一聲。
楚易心焦如焚,空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本事、滿袋神鬼妒羨的法寶,此時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束手無策,徒呼奈何。
過了片刻,冰水越來越冷。
唐夢杳身子不由自主地簌簌輕顫,只覺得寒意徹骨,四面八方地沖擊著自己,胸肺悶得直欲迸炸開來;身上的龍筋亦越來越緊,勒得她更加透不過氣。
恍惚中,瞧見楚易目不轉楮地凝視著自己,滿是擔憂關切的神色,唐夢杳心底莫名地涌起一陣暖意,驚惶恐懼之意登時消退了大半。
忽然想起十幾日前,也是在這華山之顛,也是與他這般咫尺相對,直面生死……腦海中倏地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難道這當真是上天的旨意麼?命中注定了我要和楚公子同葬華山?”
心中一顫,又想︰“師父常說”世間因果,皆由緣定“。我和楚公子原本素昧平生,為何短短十幾日間,竟三番五次共歷生死?我和他……我和他之間,究竟又有什麼因緣呢?”
心底突突大跳,冰冷的耳根、臉頰……登時燒燙起來。
楚易見她滿臉桃紅,怔怔地凝視著自己,若有所思,神色說不出的古怪而嬌媚,不由微覺詫異,但此時一心想著如何脫困,解救晏小仙二女,無暇多慮。
思忖間,碧波搖蕩,寒意一點點地滲入兩人肌骨。
唐夢杳呼吸窒悶,忍不住張開口,吐出一串氣泡。氣泡汩汩亂涌,踫到楚易的臉頰、嘴唇,登時破裂開來。
楚易心底一震,靈光霍閃︰“是了!只要我能將空氣送入唐仙子體內,便可救她性命!”
當下再不遲疑,驀地運轉天地洪爐,反旋丹田真氣,張口喝道︰“唐仙子,得罪了。翻江倒海,移星換斗,疾!”
四周碧浪頓時形成滾滾渦流,直沖喉腔。
被那急速逆轉的氣旋陡然一吸,唐夢杳身不由己朝前沖去,電光石火,雙唇恰好撞貼在楚易的嘴上。
還未回過神來,只覺得唇瓣已被一個柔軟而又強韌之物強行撬開,一股清新空氣隨之沖涌而入,胸肺窒悶之感登時煙消雲散。
四目相對,眉睫交抵。
唐夢杳驚愕而迷惘地凝視著他,腦海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過了多久,象是過了一瞬間,又象是過了數百年,忽地一震,醒過神來︰“是了!這是楚公子的舌尖!他……他在親我!”
耳中轟隆一響,如被驚雷當頭擊中,剎那間天旋地轉,心跳頓止,只覺得一股烈焰從頭頂劈入全身,燒得她如火如荼,幾欲暈厥。
楚易見她方甫順暢的氣息突然又變得岔亂窒堵,心中大凜,不敢怠慢,舌尖緊緊地抵住她的唇舌,將自己吸入的新鮮空氣綿綿不絕地傳入她的心肺。
四周大浪沖涌,龍筋繃得筆直,一點一點地勒緊,唐夢杳飄搖跌宕,若不是被楚易唇舌緊緊吸住,早已沖離開來。
但此刻她恍惚不覺,什麼也瞧不見,听不著了,耳畔猶如驚雷滾滾,反反復復地響徹著自己的聲音︰“他在親我……他在親我……”
聲音一下比一下來得更響,震得她滿臉潮紅,遍體燒燙,身上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寒意與疼痛竟都察覺不到了。
唐夢杳原是冰清玉潔的處子,從小到大專心修煉,就連手指尖也未曾被異性踫過,何嘗經歷過情愛之事?
但畢竟正值豆蔻年華,少女懷春,對俊秀少年難免會有些好感。
自從遇見楚易之後,被他看光了玉體不說,還幾次三番共患難,同生死……不知不覺中,對這善良俊朗的書生,她的心底里早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此時被他這般莫名其妙地奪去初吻,猝不及防之下,也不知是驚是怒是羞是喜,心中震撼實是難以言喻。
唐夢杳心緒淆亂,全身虛軟無力,象是漂浮在夢里雲端,迷迷糊糊地想道︰“楚公子分明是個知書達禮的正人君子,怎會變得如此輕薄?莫非又是楚天帝的元神作怪麼?又或者,真如那妖女所說,楚公子心底歡喜我,今日將死,所以才這麼不顧一切地表白麼?”
正自心猿意馬,腦海中忽然閃過虞老夫人慈祥而又威嚴的臉顏,她陡然一驚,心想︰“不,不成!我是出家修真,必須清心寡欲,獨善其身,才能修成正果,登入仙界,怎能胡思亂想,和世俗男子這般親昵狎褻?”
當下奮力搖頭,想要抗拒,卻偏偏一絲力氣也沒有。驚駭、絕望、害怕、羞愧、委屈……一齊涌上心頭,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驀地閉上眼楮,又羞又急,暗想︰“師父,非我所願,徒兒實在是身不由己……”
忽然想起虞老夫人平時所說的“順天應道,心平如鏡”修真八字箴言,心道︰“是了!老天讓楚公子在此時遇見我,自有它的用意,生也罷,死也罷,他親我也好,不親我也好,我又何必庸人自擾?只需听天由命便是……”
一念及此,惶亂緊繃的心情方稍稍松弛了些。于是凝神聚意,極力摒絕雜念。
但兩人唇舌相纏,氣息互度,每一次呼吸,都給她心湖帶來莫名的悸動,想要心如止水,談何容易?
唇齒被楚易舌尖輕輕地掃過,酥麻如電,唐夢杳不由得簌簌顫栗起來,忍不住又想︰“”三千世界,一線因緣“,難道我和他之間真有一段塵緣麼?我和他是不是因為這個才一同到的華山呢?能和他一起死在這里,究竟是不是上蒼注定?”
芳心突突如鹿撞,忽然覺得一陣酸楚的甜蜜,又想︰“《南華真經》上說過”相濡以沫,不如兩忘于江湖“,倘若我和楚公子能活著離開這里,我能不能忘了他?他又會不會記得我呢?”
唐夢杳臉頰越來越燒燙,周身忽冷忽熱,意亂情迷,想著古怪的心事。
這些念頭從前她也曾有過,但一閃即逝,始終不敢多想。
但此時生死一線,唇齒相依,諸多情感紛至沓來,就象這冰冷的大浪一重重沖垮了她的心湖堤壩,將她卷溺其間,浮沉跌宕,再也不能自拔。
楚易一邊凝神渡氣,一邊苦苦想著脫身之計,絲毫沒有察覺到身邊少女瞬息萬變的心情。
眼見那龍筋越收越緊,已在她雪藕似的臂膀上箍出道道紫痕,楚易心底暗暗焦急,他雖能讓唐夢杳不至于窒息,然而龍筋一旦勒入其骨,亦是魂飛魄散,救無可救。
北海血龍筋出自太古妖獸“赤鱗龍蟒”,是天下至為強韌之物。
昔年蚩尤在北海與水妖大軍激戰了幾晝夜,雖以苗刀斬殺了赤鱗龍蟒,但其龍筋卻始終無法砍斷。蚩尤尚且不能,何況自己?
楚易腦中飛閃過無數念頭,卻無一能夠奏效。
正自彷徨無計,忽然想道︰“是了!熱脹冷縮,萬物皆然。既然這血龍筋遇冷水收縮,遇到熱火必定松弛,只要能沖開唐仙子的經脈,再設法用三昧真火烘烤龍筋,便可讓她脫身了!”
想明此節,精神大振,當下凝神聚意,將真氣滔滔不絕地經由口舌,輸入唐夢杳體內。他雖被壓于巨靈石下,手足又緊緊黏附石上,不能動彈,但經脈暢通無阻。
唐夢杳只覺咽喉一熱,一股強沛無比的暖流洶洶涌入,沖卷全身,麻痹僵冷的感覺登時大為緩解。
過了小半時辰,她右手小指、左手中指齊齊一跳,手太陽小腸經、手厥陰心包經兩大火屬經脈率先被楚易真氣沖開。
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五行相生相激,不消片刻,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等土屬經脈又被相繼沖開。
接著,奇經八脈、十二經絡盡皆紛紛暢通。
唐夢杳“嚶嚀”一聲,又驚又喜,但那龍筋扎粽子般將她捆得嚴嚴實實,雖然經脈已解,卻依舊難以舒展動彈。剛欲掙脫,卻覺得一陣箍痛,反被勒得更緊了。
楚易一凜,忙以念力傳音道︰“唐仙子,龍筋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反沖力極為驚人。你切莫掙扎,只管放松身子,我便有法子讓它松開。”
話音未落,唐夢杳只听“嗤嗤”輕響,經脈陣陣燒灼,火辣辣地又是刺痛又是舒服。心中忐忑,想要睜眼看個究竟,卻又怕撞見楚易的目光,當下暗自施展“內視”之術。
凝神一看,登時大吃一驚,自己雪白的肌膚上竟竄起一重三寸來高的幽藍火焰,遍體搖曳!
察覺到她嬌軀的輕微顫動,楚易微微一笑,傳音道︰“仙子放心,這三昧離火是我真氣透過你經脈而發,由里及表,不會傷你分毫。或許有些痛楚,但還得請你忍上片刻,一旦龍筋受熱松弛,你就能安全脫身了。”
一邊說,一邊繼續默念法訣,將真氣源源不斷地運行于她火屬經脈之間。
唐夢杳臉上一燙,想到他不顧自己生死,一心一意相救,又是羞澀又是感激,一顆心更是怦怦亂跳。
過了半晌,眼見離火吞吐跳躍,在水中越燒越旺,而那龍筋卻始終沒有半點松弛的跡象,楚易暗感焦急,心中也不知將赤鱗龍蟒咒罵了多少萬遍。
身上巨石越來越沉,漸漸壓得他有些透不過氣來。再不盡快將龍筋解開,別說救出唐夢杳,只怕他自己也要被碾成肉醬了。
當是時,上方水波震蕩,忽然隱隱傳來一聲驢鳴。
楚易循聲凝望,陡然大震。
但見碧浪分涌,一只黑毛驢急沖而下,一邊在水里笨拙而快速地劃動四蹄,一邊瞪著銅鈴大眼四處掃看,赫然正是自己的“黑麒麟”!
“啊--吁!”黑驢瞧見他,歡鳴一聲,噴出一長串氣泡,搖頭擺尾地急速游來。
楚易驚喜交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隨即明白它必定是循著青蚨香,一路追蹤到這里。
但是,以它的懶怠脾性和微末本事,怎能爬上這天下至險的華山?又怎能在這天下至寒的沉魚淵里游得如此逍遙自在?
正自驚訝不解,又听“僕僕”連聲不絕,四周氣泡滾滾,仿佛無數條白龍迤儷奔騰,朝兩人圍聚而來。
楚易定楮望去,心下大凜,險些叫出聲來!
白沫鼓舞,周圍突然出現了許多龜背怪人,個個頭頂如圓盤,手腳長蹼,皮膚上附著著溜滑的透明黏液,閃閃發光。放眼望去,竟有近千之眾。
“河童!”
楚易突然想起從前看過的志怪典籍中提到一種水怪,凶暴乖戾,力大無窮,形貌特征與他們渾然一致。
只是這些水妖據說生活在東海扶桑,為何突然出現在這中土華山?到底是敵是友?
思忖間,眾河童木無表情,游速快如閃電,剎那間便超過了黑驢,無聲無息地游到巨靈石邊。
“咻咻咻咻!”
河童齊齊張口,吐出無數白絲,縱橫亂舞,如蜘蛛網似的將楚易二人一齊兜住。
還不等楚易回過神來,身下猛然一震,竟被他們連著巨靈石拔地拽起,朝上游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8:28
第三章 魔門青帝
“嘩!”水浪分涌,頃刻間,楚易二人便被眾河童拖著浮出水面。夜空澄澈,星辰閃閃,清新空氣撲面而來。
只听一個沙磁的聲音冷冰冰地說道︰“想不到一別十年,楚天帝風采更勝往昔。生死關頭,全身只剩下一張口,居然還能和上清仙子卿卿我我,實在可喜可賀。”
兩人一凜,這才想起彼此依舊唇舌相貼。
唐夢杳“啊”地一聲,耳根紅透,急忙掉轉開頭,深吸了一口長氣,芳心卻噗 、噗 劇跳不停。
楚易凝神四掃,卻見不著半個人影,朗聲道︰“明人不說暗話,敢問閣下是誰?楚某與唐仙子光風霽月,適才不過是為了輸渡空氣,迫不得已,豈能容你這般信口開河,玷污仙子清譽?”
唐夢杳心中一沉,恍然忖道︰“原來如此!”想到自己曲解其意,胡思亂想,不由又羞又窘,渾身燒燙,恨不能重新鑽回到冰潭中去。
但隱隱之中,竟又涌起一絲莫名的失落之意,空空蕩蕩,酸澀難言,比之先前既驚且喜、又羞又怕的矛盾心情,直如天壤之別。
卻听那人冷笑一聲,淡淡道︰“這倒奇了。楚天帝一向狂放不羈,有花堪折直須折,怎地今日反倒藏頭露尾,欲蓋彌彰?莫非與李太乙合體之後,也變得象他一般虛偽矯情了麼?”
楚易大凜,此人究竟是誰?為何竟對自己底細了如指掌?當下哈哈笑道︰“也不知藏頭露尾的是誰?既是故人,何不出來一見?何必裝神弄鬼……”
話音未落,狂風鼓舞,香氣襲人,漫天突然飄起無數鮮花。
眾河童仰頭齊聲低吼,如鬼哭狼嚎,將楚易二人放在水潭邊上,而後又重新沉回水底,消失不見。
黑驢“啊吁”一聲,**地從水中躍出,繞著楚易搖頭甩尾,歡嘶不已,低頭便去舔他的臉龐,惹得他麻癢難當,險些笑將出來。
四周鮮花悠悠揚揚地卷舞飄蕩,落在水里,浮沉跌宕;落在兩人身旁,堆積了一地,被毛驢踐踏得零落不堪。
楚易心中一震,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青衣人影,脫口喝道︰“是了!青帝!你是蓬萊凌青雲!”
那人哈哈大笑︰“花信風來一夜春,十年東海思故人。楚天帝總算沒有忘記寡人,很好,很好。”
雖在大笑,聲音卻殊無歡悅之意,森寒冰冷,帶著刻骨仇恨,听來讓人毛孔悚然。
循聲望去,對面山崖上青光搖蕩,突然多了一個挺拔傲岸的人影,碧衫綠袍鼓舞不停。
那人斜眉入鬢,長須飄飄,雙目冷冷地凝視著楚易,負手而立,氣勢卻如冰山泰岳,巍然壓頂。
“是你!”
楚易陡然大震,此人赫然便是那日在慈恩寺內與他對了一掌的神秘人物!
剎那間,積存了許久的疑竇登時煙消雲散。
普天之下,除了這自稱“神門第一帝”的狂人,誰能有那等驚世駭俗的木屬真氣?又有誰能在一掌之間,將自己打得如此狼狽?
想通此節,楚易反倒卸下了心中大石,喝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和李思思狼狽為奸!那夜在慈恩寺中,敢情是你調虎離山,引開大悲方丈等人,好讓那妖女乘機殺了太子;又是你故意伏擊我一掌,想讓我滯留寺中,作你們的替罪羊,是也不是?”
“楚狂歌,你也太不了解寡人了!”
凌青雲傲然一笑,帶著幾分譏諷之色,淡淡道︰“李思思那黃毛丫頭算得了什麼?也配和寡人相提並論?在她刺殺李兆重之前,那小子早已被寡人”天魔神音“震得魂飛魄散了。嘿嘿,慈恩寺號稱佛門第一重地,也不過如此。”
雙眼凝視著楚易,寒光爆射,冷冷道︰“如果那夜你我照面之時,早知是你,寡人又豈會讓你懷揣軒轅五寶,輕易逃脫?所幸天網恢恢,輪回不爽,你這只毛驢忠心救主,一路指引,讓你又落到了寡人手上!”
“啊吁!”毛驢似是听動了他的言語,一溜煙擋在楚易身前,引頸高鳴,對他利用自己的行徑極是憤憤不平。
楚易心中大凜,此刻自己毫無反抗之力,如果對手換作他人,或許還能借其攻擊自己之機,以吸真**攫其真元,化為己用;然而面對這凶狂無情的魔門青帝,就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了……
自己死了倒也罷了,倘若因此連累了晏小仙、蕭晚晴諸女,做鬼也不得安心。此人自命不凡,冷酷傲慢,請將不如激將。
一念及此,哈哈笑道︰“妙極妙極!想不到自命世外神仙的青帝,竟也會刺殺太子,搶奪法寶,甚至作出這乘人之危的宵小勾當,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嘿嘿,橫豎我是無法抵擋了,你只管殺了我便是!”
豈料凌青雲竟不為所動,冷冷地盯著他,殺機凌厲,一字字地道︰“若換了別人,寡人自然不屑如此。但對你這卑鄙淫賊,又何需講什麼公平道義?”
“嗡”地一聲長吟,掌心赫然多了一柄六尺來長的碧綠彎刀,翠光流舞,吞吐不定,遙遙指向楚易。
刀氣如長虹,相隔百丈,森森殺氣竟已迫得兩人難以呼吸。赫然便是魔門第三神兵“東風破”!
唐夢杳大急,忍不住叫道︰“凌青帝,你要的不過是軒轅六寶,只管拿去便是,何必傷楚公子性命?”
凌青雲一愕,長眉輕揚,森然大笑道︰“楚狂歌啊楚狂歌,你究竟有何魔力,竟能讓天下女人為你如此痴迷?前有蕭太真、拈花大師,今有這上清掌門……若不殺了你,不知還要貽害世間多少女子!”
唐夢杳羞得俏臉飛紅,咬牙道︰“凌青帝,你我雖然道魔不兩立,但好歹也算是夢杳前輩,怎能如此為老不尊,胡言亂語?楚公子不過是身不由己,吞並了楚天帝的元神,和他卻是……卻是大不相同。你是修真前輩,又何苦為難一個後生?傳將出去,也不怕讓天下人笑話麼?再說,楚天帝已經死了,縱有什麼冤仇,也該煙消雲散啦。”
情急之下,膽子竟變得大了許多,滔滔不絕地大聲質詢。雙靨酡紅嬌艷,瞧來分外楚楚動人。
楚易心中怦然,大為感動,嘴角忍不住漾起一絲微笑。
卻听青帝厲聲大笑道︰“他既吞了楚狂歌的元神,自然就是楚狂歌再世。當年寡人視他為知己,真心以待,他卻乘隙勾引內人私奔,而後又棄如蔽履,早讓寡人受盡了天下人恥笑!嘿嘿,這等深仇大恨,萬世難消!”
說到最後一句,突然沖天掠起,彎刀碧光怒舞,破風長吟,奔騰如驚雷急電,朝著楚易怒斬而下!
狂飆卷舞,天地皆碧。
唐夢杳“啊”地失聲驚呼,叫道︰“不要!楚公子小心……”剩下半句話被刀風一迫,登時噎在咽喉。又驚又急,淚水竟險些迷蒙了眼楮。
楚易呼吸窒堵,肝膽盡寒,心中卻突然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避也不避,將周身真氣聚集在火屬經脈,喝道︰“唐仙子,快用唇舌封住我的嘴!”
唐夢杳臉頰騰地紅了,稍一猶豫,心想︰“罷啦,橫豎快要死了,我還顧忌這些作什麼?楚公子,希望來生還能見著你……”
心中又是淒楚又是甜蜜,轉過頭,閉上眼,輕輕吻落在他嘴上。
觸處柔軟滾燙,猶如電擊,一股炙熱氣流洶洶涌入,直貫全身。她渾身一顫,剎那間心醉神迷,萬事皆忘,淚水不自覺奪眶而出。
“轟!”
耳邊雷鳴爆響,體內熾熱欲沸,仿佛有萬千火焰從她經脈炸射而出,化作一股巨大的推力。
唐夢杳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沖天彈起,朝外拋飛。半空中,只覺得周身陡然一松,那條龍筋竟象是突然消失了!
心下大奇,睜眼望去,只見氣浪如狂,那血龍筋在半空中悠揚卷舞,楚易卻連人帶石,被硬生生地劈入一道震裂的地縫中,也不知是生是死。
毛驢昂首踢蹄,發出連聲怪吼,被凜冽狂風掀得團團亂轉,卻始終不肯離開地縫半步。
“楚公子!”她心中一震,突然明白怎麼回事了!
原來楚易為了救她,竟冒死硬捱了青帝一刀,借助其強沛無比的木屬真氣,將體內的火屬真氣激化到最大,而後送入她的經脈,化作離火,震散龍筋。
剎那間,感激、愛憐、悲楚、傷心……一齊涌入心頭,唐夢杳再也忍捺不住,哭道︰“楚公子,楚公子,你何苦如此?”
不顧一切地飛身沖下,落到那地縫邊緣,一邊呼喊,一邊朝里焦急地探望。
楚易被壓在石下,震得氣血翻涌,幾欲暈厥,半晌才忍痛哈哈笑道︰“堂堂青帝,不過如此!放著讓你白砍一刀,也殺不死我,你羞也不羞?”
“楚公子!”唐夢杳听見他的聲音,悲喜交集,方甫展顏,淚水卻又忍不住滑落臉頰,哽咽道︰“你……你沒事吧?”
楚易听見她的哭聲,心情激蕩,疼痛竟象是消失了大半,笑道︰“唐仙子放心,我的命比這巨靈石還硬,就憑他又怎能傷得了我?天寒地凍,有他幫我舒經活血,我正快活得很呢……”
強忍到最後一句,喉中一甜,禁不住“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凌青雲的長生真氣極為霸道強猛,這些年潛心修煉,修為已近“地仙”級,普天之下能與他一較短長的,至多只有寥寥幾人而已。即便是楚狂歌親臨,也未見得是他對手。
楚易此時雖然已有散仙之身,又融合了道魔二仙的元神氣丹,但畢竟尚未完全領悟,實力大有不如。
若不是有這巨靈石擋在胸前,替他作了盾牌,他硬生生捱這一刀,是生是死,實在難料。表面上雖打腫臉強充胖子,心中卻是驚駭莫名,終于知道為什麼青帝如此囂狂,敢自稱“神門第一帝”了。
卻不知此時此刻,凌青雲心中之震驚亦絲毫不下于他。
原以為楚易避無可避,這一刀斬下,隔山打牛,必可將他震斷心脈而死,豈料這小子竟只斷了幾根勒骨、一條經脈,實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凌青雲當空凝立,斜握彎刀,又驚又惱,心想︰“是了!這小子必是算準了巨靈石是太古金族神石,恰巧能克制”東風破“,讓我無法發揮出十足威力,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
怒火填膺,森然冷笑道︰“姓楚的,休逞口舌之利!若不是有這塊巨靈石擋著,你現在早已經魂飛魄散了。嘿嘿,寡人倒要看看你能當多久的縮頭烏龜!”
說著,真氣畢集,急念法訣,喝道︰“萬木有靈,青帝律令,東風起時,百花爭春,疾!”
話音未落,狂風乍起,飛沙走石,山崖上青松搖曳,衰草起伏。
但听“咻咻”之聲大作,無數道淡綠色的氣芒從樹木叢中裊裊逸出,離心飛甩,猶如江海匯海,絲絲脈脈地朝“東風破”匯集而去。
刀芒“呼”地破空沖起,深碧淺翠,如青霞變幻飛舞,照得兩人眼都花了。
唐夢杳“啊”地一聲,俏臉瞬時變得雪白,低聲道︰“他要使出”花信風“啦!”
楚易大凜,青帝“花信風”由太古木族的“長生訣”演變而來,汲取天地木靈,將魔刀“東風破”的威力激化至最大。一經使出,神鬼闢易,山河變色,幾乎無人可擋。
只是此招太過霸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少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在“西唐九大兩傷妖法”中位列第三,比起李玄的“九天銀河”更為凶險詭異。
百余年來,凌青雲只使過兩次而已。一次是與當年的青城劍仙莊夢蝶決戰峨眉,一次是與楚狂歌激斗東海,兩次都大獲全勝,威震天下。這次使出,自是下定了決心,必欲置楚易于死地而後快。
面臨絕境,楚易心中恐懼之意一閃即逝,反倒涌起洶洶豪情,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殺我這毫無反手之力的人,還要勞青帝使出這等手段!”
頓了頓,大聲道︰“唐仙子,這是楚某與凌青雲的私人恩怨,不干你事,你快帶著我的毛驢離開這里,走得越遠越好。凌老兒雖然氣量狹小,睚眥必報,但與你沒怨沒仇,自然不會為難于你。”
唐夢杳見他這等關頭還記掛自己,又是歡喜又是難過,下定決心,搖頭道︰“楚公子,你幾次三番冒死救我性命,我又豈能離你而去?”
素手一張,翠光吞吐,掌中玉勝剎那間化為一柄五尺來長的碧氣光劍,移步擋在他身前。
楚易苦笑傳音道︰“唐仙子,你不是這老妖對手,留在這里只是枉送性命。快回長安找你師尊,將所有來龍去脈一一稟明,讓她向道佛各派闡明大義,或許還來得及平定這場浩劫……”
唐夢杳眼圈一紅,淒然道︰“師尊受我連累,也被軟禁在慈恩寺塔,面壁思過。縱然她肯相信我,天下英雄又如何肯相信她?況且……況且……”
原想說︰“況且即便我能勸得動眾人,也來不及回來救你啦。”但矜持羞澀,終于不敢說出口楚易又苦勸片刻,見她始終不听,心下大急,忍不住怒道︰ “不听話的傻丫頭!你留在這里幫不了我,反倒害我分心。若真想報我救命之恩,便快帶著毛驢回京城,幫我救出義妹和蕭姑娘,她們若有什麼三長兩短,瞧我不大耳刮子打你……”
唐夢杳見他疾言厲色,但語氣卻反顯親昵,顯是不再將自己當作外人,心中怦怦亂跳,暈紅滿臉,登時便想脫口答應。
但听到最後一句,芳心一顫,竟象是突然被尖針攢扎,酸苦刺痛,剎那間竟無法呼吸。搖了搖頭,想要說話,淚水卻已如斷線珠子滾滾而落。
凌青雲衣袂鼓舞,長須飄飄,厲聲笑道︰“唐掌門,既然你對這無行浪子痴心不悔,寡人便成全你,讓你們作一對黃泉鴛鴦吧。”
說話間,指訣變換,碧光閃耀,刀芒越來越雄渾絢麗,遠遠望去,竟象是一根擎天盤龍柱。四周綠氣飛旋,滾滾如渦流,極為壯觀。
楚易大凜,知道他已如箭在弦,心中一動,想起太古火族的兩傷法術“玉石俱焚”,咬牙心想︰“罷了!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後生“,無論如何,眼下只有拼死一試了!”
當下哈哈大笑道︰“唐仙子別擔心,他這把菜刀殺雞宰牛倒還罷了,要來砍我,不崩上幾個大口子才怪。嘿嘿,當年東海一戰,若不是我勾引了他老婆,心中有愧,故意相讓,又怎會輸給他半招?今日我手足不動,放著讓他砍上三刀,他若能殺得死我,我下輩子投胎作他孫子!”
凌青雲怒極反笑道︰“死到臨頭,還敢大言不慚!你自以為躲在石下,當作盾牌,便能擋我三刀麼?哼,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楚易笑道︰“也不知誰大言不慚?你若殺不死我呢?是不是也該投胎作我孫子?”
凌青雲生性狂傲自負,目空一切,適才那一刀劈不死楚易,已經暗感羞惱,被他這般一激,氣血上沖,脫口喝道︰“姓楚的,寡人已經砍了你一刀,兩刀之內若還殺不死你,今生今世,永不再踏入中土!”
楚易等得便是他這句話,大聲道︰“妙極!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唐仙子便是你我證人。我躺在這里再捱你兩刀,絕不躲閃,絕不反抗,你若能殺得死我,我身上的所有法寶盡皆歸你所有。你若殺我不死,趁早滾回東海,作你的海王八去吧!”
唐夢杳花容變色,失聲道︰“楚公子,不要……”
凌青雲長眉一揚,臉上罩起一層慘碧青光,厲喝道︰“狂徒受死!”
周身光芒爆射,連人帶刀電沖而起,霞光萬丈,突然鼓成一道翠綠刺目的巨大光弧,彗星似的朝著楚易激撞而來!
狂風呼嘯,樹木貼伏。
唐夢杳呼吸一窒,只覺得一股難以想象的狂猛氣浪如驚濤陡卷,迎面拍來。身邊毛驢頓時怪鳴一聲,凌空翻了幾個筋斗,重重摔入沉魚淵中,浪花高濺。
她心下大駭,下意識地揮舞“春水流”格擋,卻听凌青雲喝道︰“小丫頭,乖乖兒地待在一邊看吧!”
“嗡!”虎口酥麻,氣血翻涌,身不由己地沖天翻飛,跌出數十丈外。
眼角掃處,碧光刺目,還不等她回過神來,那道滾滾刀芒已經狂飆似的劈在了巨靈石上!
“轟!”震耳欲聾,氣浪沖天,整個落雁峰似乎都在劇烈晃動。
唐夢杳眼前昏黑,心中一沉,仿佛跌入了萬丈深淵中,張口想要呼喊“楚公子”,卻噴出了一口鮮血。
混亂中,只听見轟鳴陣陣,楚易哈哈大笑道︰“好舒服!好舒服!果然是”老來有孫萬事足“,天干地燥,爺爺身上正癢得很,虧得有個乖孫子,撓得爺爺我好舒服哪!”
唐夢杳心中大寬,想要躍起,卻覺得周身酥痹,動彈不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原來就在適才那電光石火之間,她竟已被青帝的刀氣封鎮了奇經八脈。
她又驚又急,定楮細看,只見煙塵滾滾,碧浪沖天,巨靈石在半空中“呼呼”飛轉,半晌也落不下來。
敢情凌青雲這一刀驚天動地,竟將重逾萬鈞的巨靈石硬生生從地縫里反震而出!
楚易雙手雙腳依舊緊緊地黏附在石上,若無其事,哈哈長笑,不斷地奚落著青帝,甚是逍遙。
唐夢杳驚愕忐忑之余,忍不住又有些好笑,心中涌起溫柔之意,忖道︰“楚公子真是膽大包天,這等緊要關頭,還嘻嘻哈哈,胡言亂語,渾不當回事兒。”
卻不知楚易此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被青帝“花信風”這般迎面痛擊,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兩大土屬經脈早已被震斷,五髒六腑也受了重傷,只是強顏歡笑而已。
凌青雲冷笑不語,心中驚怒更甚,忖道︰“想不到”花信風“也殺他不死!倘若這一刀再砍不死他,豈不讓天下人笑話麼?難不成凌某一世英名竟要葬送在這小子之手?”
這些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冷汗涔涔,突然有些後悔與他賭了三刀之約。
但旋即狂氣上沖,轉念又想︰“寡人縱橫天下百余年,三界闢易,神鬼莫敵,這小子又算得了什麼?別說是他,即便今日是女媧親臨,我也要讓她連人帶石,化作齏粉!”
“呼!”他全身碧光怒爆,仿佛一團綠火,熊熊燃燒。
“東風破”嗚嗚呼嘯,繞身飛旋,無數綠色光漪急速蕩開,剎那間如颶風怒舞,滾滾飛旋,四周草木隨其節奏,急劇搖曳起伏。
楚易心中狂跳,知道他畢其功于一役,即將使出“花信風”的最高重法術“驚蟄”。
當下默念“玉石俱焚訣”,真氣滔滔奔卷,直沖掌心。周身紅光大作,透過巨靈石的萬千洞孔,散射搖曳,如彩霞亂舞。
凌青雲緊閉雙眼,巍然不動,“東風破”越轉越快,發出隆隆風雷之聲,四周碧風狂舞,飛沙走石,整個落雁峰突然變成綠蒙蒙一片。
“轟隆隆!”
夜空中亮起一道雪亮的閃電,陡然劈在峰頂,雷聲滾滾,天搖地動。
漫天彤雲突然都變成了慘碧之色,漩渦似的團團飛轉,一道碧光驀地破雲而出,筆直地投射在凌青雲的身上。
接著,第二道、第三道……萬千道綠光齊齊投射在他的身上,人刀合一,眩亮刺目,凜凜如天神。
光波滾滾,所照之處,山頂崖壁的青松、勁草、野花……無不瞬間蔫黃凋枯。
楚易、唐夢杳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這魔門青帝的修為竟已突破了“地仙”之境,居然可以通過天地風雲,汲取萬物木靈!
“叮!”彎刀光芒爆吐,凌青雲驀地睜開雙眼,瞳孔也成了妖異的碧綠色,森然厲笑道︰“百年恩仇,一朝了斷。楚狂歌,納命來!”
“轟!”
天地一亮,漫天綠雲仿佛突然塌落,漩渦似的朝他卷溺吞噬。
楚易眼楮一酸,什麼也瞧不見了,剎那間,心中只閃過一個念頭︰“生死成敗在此一舉,不是魚死,便是網破!”
下意識地大喝一聲,丹田仿佛霎時炸將開來,所有真氣如滾滾岩漿,轟然涌入掌心、腳底,朝著巨靈石怒爆噴薄。
只听耳邊轟隆一聲巨震,腦中“嗡嗡”亂響,仿佛被萬千雷霆當頭擊中,全身麻痹,耳目失聰,再無半點知覺。
萬籟無聲,眼前黑暗。
象是只過了剎那,又象是過了許久許久,終于,又听見狂風呼嘯,轟鳴陣陣,眼前光影朦朧,亦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只見落雁峰草木凋枯,石崖斷裂,四下一片狼籍。
唐夢杳躺在百丈之外,俏臉暈紅,妙目圓睜,又驚又喜地凝視著自己,眼角淚痕未干。
在她身邊,毛驢濕漉漉地站著,瞪大雙眼,一動不動,半晌才搖了搖尾巴,似是被嚇得傻了。
而他自己仍凝立空中,雙手雙腳也依然附在那巨靈石上,只是那巨石已變成了焦黑之色。
咫尺之距,碧綠色的彎刀嵌在石頭里,刀尖森森,殺氣盈眉。
凌青雲凝立在石頭的另一端,臉色鐵青,目中驚疑、憤怒、悲沮、仇恨、失落……交相更迭,神情說不出的復雜古怪。
“ !”那巨大堅硬的巨靈石突然碎為齏粉,黑蒙蒙地隨風卷散,楚易手足頓時一松。
“東風破”嗚鳴一聲,擦著他的臉頰沖過,回旋飛舞,回到凌青雲的手中。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楚易驚異狂喜,忍不住縱聲長笑道︰“好孫子!多謝你幫爺爺打開枷鎖!”
樂極生悲,陡然一顫,只覺得奇經八脈火燒火燎,一陣尖銳刺骨的劇痛急速蔓延全身,冷汗如漿,滾滾而出,險些便從半空摔落。
原來,楚易算定了五行木生火,火克金,因而孤注一擲,以“玉石俱焚**”改變自身經脈,乘著凌青雲施展“驚蟄訣”全力猛攻之機,將其強猛絕倫的木屬真氣導入自己體內,使得自身火屬真氣在剎那間激增了三倍有余。
而後,他又將兩人真氣牽引而出,一齊作用在巨靈石上。木火相生,瞬間爆發,其威力不啻于天雷地火。
兩人一個臻于“地仙”之境,另一個有散仙之身,又都傾盡全力,將自己潛能激化到了最大,巨靈石雖是火性神石,又怎經得住如此合擊?
但這“玉石俱焚”**是太古旱魃所創,雖然能在短時間內借助外力,發揮出不可思議的潛能,自身奇經八脈卻注定焚燒斷毀,兩敗俱傷。
凌青雲狂妄自負,極好面子,這些年潛心修煉,只道已可無敵天下,不想今日傾盡全力,非但沒能殺死楚易,反將他從巨靈石下救了出來,心中之挫敗沮喪,無以復加。
眼見楚易得意歡呼,心底怒火熊熊,突然閃過惡毒之念,暗想︰“這小子吞並了楚狂人和牛鼻子的元神,潛力深不可測,又有軒轅五寶在手,今日不除,必成大患!我三刀殺不了他,難道三百刀、三千刀……還殺不了他麼?”
一念及此,殺機大作,“東風破”頓時鏗然龍吟,寒光閃耀。
楚易大凜,暗呼糟糕︰“他***,這老妖要反悔!”
眼下他經脈俱斷,只憑一口真氣強行硬撐,別說是青帝,隨便來個山野村夫,砍上幾柴刀,他也招架不住。
靈機一動,心想︰“罷了,今天我便作一回諸葛孔明,唱出”空城計“,嚇退你個東海司馬懿!”
當下哈哈笑道︰“凌青雲,長生訣講究的”天人合一,萬物長生,相促相益,欣欣向榮“。你這”花信風“竭澤而漁,傷人傷己,不過是邪魔外道,竟然也配自稱青帝?嘿嘿,這可真叫沐猴而冠,貽笑大方!來來來,爺爺讓你瞧瞧什麼才是真正的太古長生訣!”
凌青雲修煉的乃是上古時期流落東海的《長生訣》殘本,听他說“天人合一,萬物長生,相促相益,欣欣向榮”十六字真言,心中登時一凜︰“是了!這廝在秦陵地宮偷窺了許多上古秘籍,說不定當真看過《長生訣》也未可知!”
楚易伸手抽出天樞劍,聚集念力,清叱一聲,一縷碧光從天樞劍尖電射而出,沒入草叢。
那株原本枯萎的野草微微一顫,竟漸漸恢復了蔥綠,隨風搖曳,鮮艷欲滴。
凌青雲心中大震,殺意頓消,怔怔凝視了那株綠草半晌,手掌一翻,將“東風破”收入經脈,沉聲道︰“受教了!”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飄然遠引。
直到人影如豆,消失在朝陽峰後,才遠遠地傳來一句話語︰“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今生今世,寡人絕不再踏入中原半步。”
楚易適才那一劍已經耗盡了殘余真氣,听到這句話,如釋重負,再也堅持不住,“啊”地一聲,吐出一口長氣,登時從半空重重摔落在地,眼冒金星,骨骼百骸仿佛都寸寸碎裂開來。
毛驢“啊吁”一聲,撒開四蹄,歡天喜地疾奔而至,搖頭甩尾,濕漉漉的舌頭在他臉上舔個不停。
楚易又麻又癢,卻連笑出來的力氣也沒有了,轉頭望去,月光如水,雪亮地照在唐夢杳的臉上,那雙妙目淚水盈盈,正痴痴地凝視著自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8:43
第四章 五行秘譜
兩人相隔百丈,四目相對,心中悲喜交集,宛如作了一場大夢一般。
短短一夜,他們又在生死邊緣出入了幾個來回。此刻回想起來,突然有些驚心動魄的後怕。
山風呼嘯,一陣陣刮在他們**辣的臉上,清涼透心,竟是如此舒爽。
兩人忍不住相視一笑,喜悅之中,又帶著些靦腆害羞,似乎有許多話要說,但又什麼也說不出來。當下索性什麼也不想,靜靜地躺在地上。
明月漸漸地沉下去了,夜色溫柔,周遭一切變得如此靜謐美好,就連毛驢那呱噪的叫聲,此刻听來,也如仙樂一般悅耳美妙。
楚易一凜,突然想起晏小仙二女仍生死未卜,失聲道︰“糟了……”剛一說話,胸腔登時一陣撕裂似的劇疼,“啊”地皺眉痛吟。
眼角掃處,見唐夢杳妙目瞬也不舜地凝視著自己,滿是緊張與關切,楚易心頭一暖,痛楚也仿佛消退了大半,微微一笑,道︰“我沒事,你放心。”
唐夢杳松了口氣,突然覺得有些難為情,臉上一陣燒燙,轉過頭,假裝眺望遠處的群峰,不敢看他。
便在這時,忽然听見山峰後傳來低低的說話聲︰“是了,定是這里了!他***,李思思那妖女倒真狡猾,知道華山滅門,再不會有旁人來此,居然將那姓楚的小子誆到了這里。若不是老鹿留了記號,還真難找到呢。”
兩人陡然大凜,對望一眼,暗呼糟糕。毛驢似乎也知道不妙,一聲不吭,眼珠滴溜溜地轉動,警惕張望。
又听一個女子的聲音冷笑道︰“只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李思思也太小瞧我們啦,帝尊死了,她以為憑著合歡蠱便能控制我們麼?哼,等我們釜底抽薪,搶了軒轅六寶,看她還能奈我們何!”
楚易心中一沉,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聲音再也熟悉不過,赫然正是丁六娘!
凝神聆听了幾句,登時猜出了大概。原來丁六娘、李慕唐與河魁等紫微門生雖然受合歡蠱所迫,對李玄忠心不貳,但對李思思卻始終不放在眼里。
得知李玄已死,群龍無首,眾人心中都打起了小算盤,表面上仍對李思思必恭必敬,一齊對付楚易;暗中卻勾結一氣,讓鹿力大仙留下線索,而後偷偷盜走軒轅六寶,再掉頭對付李思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若換了平時,丁六娘與李慕唐等人加在一起,也敵不過楚易一根手指頭,但此時他經脈俱斷,真氣全無,唐夢杳又被封鎮道,不能動彈,只有眼睜睜等死的份了。
听著他們腳步聲越來越近,兩人束手無策,心中驚怒、恐慌之意一閃而過,面面相覷了片刻,突然又覺得天意弄人,滑稽莫測,忍不住一齊笑將起來。
唐夢杳眼波溫柔,嘴角含笑,凝視著楚易,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表示自己毫不害怕。
楚易精神一振,豪氣上沖,心道︰“不錯!就連青帝也被我逼得退出中土,這兩個幺魔小丑,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再唱一出”空城計“便是!”
當下強忍劇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拔出天樞劍,哈哈大笑道︰“還”螳螂捕蟬“呢,我瞧你們是”飛蛾撲火“。丁六娘,李慕唐,楚爺在此等候多時了。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此言一出,四周登時寂然無聲。唐夢杳也吃了一驚,心中怦怦直跳,屏息靜觀。只有那毛驢“啊吁”叫得價響,象是在示威一般。
過了片刻,終于听見丁六娘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人還是鬼?”
月光斜照,西峰雪亮。她站在崖側青松之下,紅裳鼓舞,肌膚勝雪,妖媚的杏眼中滿是驚惶恐懼之色。
身邊站了一個金發黑衣的波斯裔男子,瞠目結舌,臉色如土,當是天罡真君李慕唐無疑。
楚易此時心中反倒大定,大喇喇地往岸邊石頭上一坐,笑道︰“是人是鬼,你到我跟前一看不就知道了?再敢躲躲閃閃,楚爺便讓你們分不清自己是鬼是人!”
丁六娘等人知道楚易的真實身份後,對他極是畏懼,此刻听見他的聲音,又遠遠地瞧見他安然無恙,七魂六魄早嚇飛了大半,哪里還敢有所懷疑?
心中均自悔恨不迭︰“早該想到了,這小子是楚狂歌與李芝儀合體轉世,帝尊、蕭太真都死在他手里,就憑李思思那妖女,又怎會是他的對手?”
兩人對看一眼,戰戰兢兢,不敢逃跑,只好硬著頭皮掠上落雁峰頂。
楚易體內一陣陣撕裂似的劇痛,臉上卻春風滿面,笑道︰“李慕唐,听說你祖上是波斯富商是吧?果然工于計算,居然想好了到這來揀現成便宜。嘿嘿,可惜那塊巨靈石缺斤短兩,沒壓死我,反被楚爺磨成了豆粉……對了,你們兩位渴不渴?想不想喝碗豆漿?”
他越是和顏悅色,李慕唐心中越是恐懼,臉上青白紅綠轉換不停,听到最後一句,膝下登時一軟,跪倒在地,牙關格格亂撞,磕頭道︰“楚……楚公子饒命!此事與小人無關,都是李思思那賤人逼著我們做的!其實我們對她也恨之入骨,只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丁六娘顫聲道︰“不錯!我們被李玄兄妹蠱毒控制,這些年強顏歡笑,生不如死。楚公子殺了李玄老賊,是我們的大恩人,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哪敢害你?現在看見楚公子吉人天相,我們打心眼兒里高興。”
楚易哈哈大笑道︰“這麼說來,我們不但不是敵人,反倒是盟友了?難不成我真錯怪了你們?”
丁六娘二人听他口風有所松動,心下大喜,急忙咚咚磕頭,齊聲道︰“楚公子電眼如炬,明辨秋毫,我們豈敢有所欺瞞?救命之恩,再造之德,小人刻骨銘心,沒齒難忘。只是這”盟友“二字忒也折殺小人,從今往後,只要楚公子一聲令下,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楚易听得好笑,心想︰“這兩人刁滑多疑,我若太快表態,反要惹他們疑心。只要能攻其心術,將他們牢牢操縱于股掌之間,倒也是兩個極好的棋子。”
當下面色一變,冷冷道︰“這些陳詞濫調說得如此順溜,可見也不知對著李玄老賊說過多少次了,居然還敢拿來哄我?我若真信了你們,還配得上”電眼如炬,明辨秋毫“這八個字麼?”
丁六娘二人慌忙連稱不敢,又指天比地,接連發了幾個毒誓。
楚易只是冷笑不語,乘他們不備,從腳下泥土中挖出兩只蚯蚓。
而後假意沉吟了半晌,才攤開手掌,淡淡道︰“好,既然你們決意洗心革面,跟著我一齊對付李思思,就將這”九毒三尸蚓“吃了。從今往後,若敢起一絲貳心,我便讓你們生不如死,人鬼不知!”
月光明晃晃地照在他掌心,兩只蚯蚓伸縮盤旋,扭在一起。毛驢探過頭來,立即又縮回頭去,迭聲叫喚,似乎甚為驚恐。
丁六娘二人又是驚疑又是恐懼,心想這“九毒三尸蚓”聞所未聞,必是太古失傳已久的凶蠱,長得和普通蚯蚓沒什麼分別,惟其如此,卻更讓人發 。
兩人躊躇了片刻,始終下不了決心,被楚易似笑非笑的目光輕輕一掃,毛孔悚然,一咬牙,將蚯蚓抓起,囫圇吞入口中,伏地磕頭道︰“主公在上,小人從今往後肝腦涂地,任听調遣!”
唐夢杳在遠處瞧得又驚又喜,忍俊不禁,松了口長氣。
楚易哈哈大笑道︰“肝腦涂地就不必了,”九毒三尸蚓“最喜歡吞食的便是腦漿和肝血,你們若敢忤逆主公,它們自然不會暴殄天物的。”
頓了頓,揚眉道︰“眼下我便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任務,要你們去完成。限你們在凌晨日出之前,將我的兩位娘子從李思思手中救出來。她們若少了一根寒毛,嘿嘿,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丁六娘與李慕唐面色大變,連連磕頭道︰“主公明鑒!晏姑娘和蕭姑娘不在李思思手中。昨夜你走了之後,我們奉李妖女之命去齊王府誘捕兩位仙子,不料被她們慧眼識穿,當場殺出重圍,消失不見。我們徹夜搜尋,至今也沒半點消息……”
楚易大喜,心中懸掛多時的重石總算落地,忍不住哈哈笑道︰“妙極!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娘子!”
毛驢亦在一旁歡聲長嘶,仰頭噴鼻,似乎它也甚感光榮焉。
丁六娘二人急忙又不失時機地大贊蕭、晏二女如何明辨秋毫、沉著冷靜,又是如何智勇雙全、重情講義,果然是強將身邊無弱妻,直讓他們輸得心服口服,五體投地。
楚易此刻心情大佳,雖知不過是馬屁,但听得也甚是悅耳,笑道︰“既然她們已經逃離,你們便繼續好好地打探下落,等主公我回到長安,再和李思思的動向一齊報與我听。現在就滾他***蛋吧。”
兩人如蒙大赦,齊齊叩頭稱是,起身踉踉蹌蹌地退到崖邊,又行了個大禮,這才飛也似的朝山下掠去。
楚易心下大快,松了口大氣。冷風吹來,背上汗水黏著衣裳,一陣陣的發涼。
剛站起身來,忽然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剎那間眼前一黑,金星亂墜,就此人事不醒。
恍惚中,只覺得周身如火如荼,劇痛入骨,象是在刀山火海里煎熬一般。
“楚公子!楚公子!”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他耳畔不斷溫柔地呼喚著,遙遠得象來自天際。
那聲音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就象輕柔的春風拂過心池,吹開陣陣清涼的漣漪,讓他忽然忘記了所有的痛楚,直想在那聲音里沉醉。
臉上一涼,一滴、兩滴……雨點接連不斷地墜落在他滾燙的臉頰上,清涼入心。
接著,幽香撲鼻,兩片嬌嫩濕潤的花瓣輕輕地貼在他干裂的嘴唇上,一個滑軟香甜之物溫柔地撬開他的唇齒,將一團冷寒圓潤之物送入他的咽喉。
甘甜似蜜,清冽如泉,在他腹內緩緩地洇化開來,體內那熾熱如炙的感覺頓時消失了。
眼前一亮,他仿佛懸浮在飄渺無垠的雲海里,面前有一個女子,溫柔地凝視著他,朦朦朧朧的笑顏就象水波幻影,看不分明。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她的笑靨,那臉容卻忽然如輕煙水汽般地化散了,掌心里只握住一串閃閃發亮的淚珠,在陽光下瞬間蒸騰為霧。
有一剎那,他仿佛記起了誰,卻又忘記了誰。
想要呼喊,卻發不出聲;想要睜開眼一看究竟,而眼皮卻如此沉重,象三山五岳,壓得他混混沌沌,在那無邊無際的雲海里一點一點地沉淪……
漸漸地,他象是重新睡著了,卻又象是一直醒著。
迷迷糊糊又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覺得肚內饑腸轆轆,難受之極。楚易“啊”地一聲,霍然坐了起來,叫道︰“餓死我啦!”
“楚公子!你醒來啦!”耳畔傳來唐夢杳又驚又喜的聲音,以及毛驢高亢的歡鳴。
轉頭望去,彩霞滿天,唐夢杳一襲綠裳,站在洞口,笑容清麗動人,夕陽余輝金光燦燦地鍍了一身,晃得他眼都花了。
毛驢歡嘶奔入洞中,低下頭在他身上左蹭右磨,大是親熱。
楚易麻癢難當,哈哈大笑,肚子亦隨之“咕咕”直叫,象是有許多青蛙唱和一般。
唐夢杳忍俊不禁,微笑道︰“楚公子整整十一天未曾進食,難怪如此饑餓……”
“十一天?”楚易吃了一驚,想起先前之事,駭然道,“難道我已經昏迷了十一天?”
唐夢杳點了點頭,妙目中悲喜交織,將一塊紫黑色的藥膏遞到他手中,道︰“楚公子,這是敝派的”五芝百花膏“,你先服下充饑吧。”
道門修真為了長生成仙,闢谷服食,不吃五谷雜糧,而以鮮果、藥膏等物為生。各派都有獨門密制的仙丹藥膏。
上清派的“五芝百花膏”相傳是太古姑射仙子所創,以靈芝、茯苓、地黃、枸杞、甘草等百余種仙草奇花研磨而制,聞名天下。
楚易道謝接過,突然一凜,想起自己施展“玉石俱焚**”,明明已經震斷了周身經脈,為何此刻竟沒半點痛楚燒灼之意?
凝神四掃,這才發覺自己奇經八脈竟已恢復如初,氣血通暢自如,“啊”地一聲,又驚又喜,奇道︰“唐仙子,我的經脈……這又是怎麼回事?是你救了我麼?”
唐夢杳微微一笑,道︰“楚公子被李真人和楚天帝合力打通散仙之身,又融並了兩位前輩的真元,脫胎換骨,奇經八脈原就具有極強的自我修復能力。敝派的”上清凝神露“不過是起了輔療之效而已。”
“上清凝神露”是茅山虞老夫人親手調制的修真丹露,楚易早有所聞,想不到神效一至如斯,竟能在短短十一天之內,讓他焚傷斷毀的經脈盡數恢復。
他又是驚喜又是感激,從石板上翻身躍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多謝唐仙子賜藥相救!”
唐夢杳臉上一紅,避身讓開,低聲道︰“楚公子言重了。若不是公子再三出手相救,夢杳又怎能活到今日?同舟共濟,飲水思源,區區丹露,又何足掛齒?”
楚易見她羞赧情狀,心下怦然,咳嗽一聲,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客氣了。”
環首四顧,只見洞外雲杉密立,郁郁蔥蔥,遠處奇峰突兀,雪嶺險峻,在夕暉下銀光四射,壯麗非凡,道︰“是了,我們現在哪里?
唐夢杳道︰“楚公子放心,這里是太白山,距離華山頗遠,李思思斷然找不到此處。等你休養完好了,再回長安不遲……”
楚易心中一沉,失聲道︰“糟了,過了十一日,也不知長安城天翻地覆,變成什麼模樣了!唐仙子,我們這就趕回京城。”
轉身正想奔出洞外,豈料重傷初愈,真氣不繼,腳下一個踉蹌,只覺冷香撲鼻,觸手柔軟,竟不偏不倚跌入唐夢杳的懷中!
唐夢杳“啊”地一聲,羞得俏臉酡紅,閉上眼楮,身子登時軟了大半,手足無措,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胸脯急劇起伏。
楚易亦是一陣大窘,臉上**辣地燒燙,想要抽身退出,但聞著她清幽的體香,抱著她柔軟的腰肢……神魂飄蕩,全身象是突然被法術凝固住了,絲毫也動彈不得。
毛驢歪著頭,瞪著雙眼,也象是呆住了一般,過了片刻,似是看不下去了,突然“啊吁啊吁”地迭聲大叫,一顛一顛地跑了出去,尾巴搖得甚歡。
唐夢杳睫毛輕顫,臉紅得似乎要滴出水來,輕輕一掙,低聲道︰“楚公子,你……你奇經八脈雖已續接,但真氣尚未完全恢復,欲速而不達,還是再休養幾日為好……”聲音細如蚊吟,幾不可聞。
楚易對這單純善良的上清仙子原就頗有好感,融並了楚狂歌元神後,性情又變得浪蕩不羈,那夜在沉魚淵底唇舌相接,若不是性命交關,又惦念著晏、蕭二女,難保不心存綺念。
此時看著那兩瓣鮮潤嬌嫩的櫻唇一翕一張,心中怦怦狂跳,當時的情景一幕幕地飛閃而過,熱血上沖,再也按捺不住,驀地將她緊緊抵在石壁上,低頭吻落。
唐夢杳一顫,睜開妙目,驚愕而又迷亂地凝視著他,想要掙扎將他推開,卻又象是突然失去了所有氣力,棉花似的陡然癱軟。
丁香輾轉,瓊津默渡,楚易貪婪地吮吸著那甘甜的舌尖,仿佛恨不能將她的靈魂從中抽離。
剎那間,唐夢杳意亂情迷,所有的抵抗都在瞬間崩潰。閉上雙眼,臉紅如醉,如待宰羔羊,任憑他狂暴而又溫柔地輕薄……
听著她嬌喘吁吁,楚易**如焚,忍不住伸手探入她的衣襟,恣意撫摩那滾燙如火的身子。那一次愛撫,都能感覺到她如遭電擊,簌簌顫栗。
當他的手指掃過茵茵芳草,朝那柔嫩的蜜谷滑去,唐夢杳陡然一震,回過神來,失聲道︰“不要!”猛地將他一把推開。
楚易踉蹌站定,象被當頭澆了一桶冷水,陡然清醒。駭然心道︰“楚易啊楚易,你在作什麼!她是上清掌門,出家修真,好心好意救你,你卻大肆輕薄,如此行徑與那些魔門妖邪何異?”
兩人怔怔對望了片刻,臉上飛紅,都是羞窘難當,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啪!”楚易又羞又愧,猛地摔了自己一耳光,苦笑道︰“在下一時糊涂,褻瀆仙子,實在罪該萬死!倘若再敢有所唐突,仙子一劍殺了我便是,無須如此客氣。”
唐夢杳心中忽地一陣尖銳的痛楚,一時間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眼圈一紅,半晌才低聲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楚公子是坦蕩君子,夢杳自然不會怪責。只是夢杳乃出家女真,不敢有半分**之念,萬請公子見諒。”
一言既罷,不敢再看他,低頭匆匆出洞。洞外霞光耀目,刺得她眼楮酸疼,淚水險些便要奪眶而出。
毛驢見她從身邊走過,喉中嗚嗚低鳴,往前跟了幾步,卻又頓住不前,轉身可憐巴巴地看著楚易,輕輕地甩了甩尾巴。
當夜兩人尷尬無話,不敢對面相視,吃過了采擷來的生果和“五芝百花膏”,各自在洞內調息運氣,和衣睡覺。
太白山海拔甚高,兩人為避強敵,藏在高山險谷之中,又不敢生火取暖,山風猛烈,極是寒冷,只能御氣抵寒。
黑暗中,楚易听著狂風呼嘯,松濤陣陣,想著這些日子發生之事,心潮起伏,難以入眠。
轉頭偷望,洞外月光皎皎,霜雪如銀,折射而入,唐夢杳蜷身側臥在洞角,青絲飛舞,衣袂鼓動,背影顯得如此柔弱而又孤單。
他的咽喉象是被什麼噎住了,也不知是悲是喜,是愛是憐,多麼想擁她入懷,然而他不敢。相隔不過數丈,卻仿佛橫亙了迢迢銀河,渺渺星漢。
當下收斂心神,轉念他想。眼前忽然晃過晏小仙、蕭晚晴的盈盈笑臉,心中一顫,也不知二女現在下落何處?是不是也在心急如焚地尋找著自己呢?
又想,仙佛大會在即,眼下長安城內想必已是三教九流齊相雲集,各門各派各懷鬼胎,不知又生出了什麼變故?
李思思水火神英之身,現下得了玉衡劍,又收了朱雀七宿,實力之強已經難以估算。再加上魔門“五帝四母”中尚未現身的妖孽,可謂群魔亂舞,妖氣沖天。
自己單槍匹馬,又身懷異寶,身份一旦拆穿,不啻于眾矢之的。回到長安後,又該如何與道佛各門斡旋,說服他們齊力抗衡妖魔,力挽狂瀾呢?
楚易越想越是心煩意亂,心念一動,想起傳說中,黃帝在軒轅六寶上各刻了一套修真秘訣,合在一起便是人人夢寐以求的《軒轅仙經》。
那日在秦皇陵宮中,他曾瞧見法寶上凸刻著一些螞蟻般大小的神秘文字,與五族秘譜中的太古文字又大有不同,想必就是這套秘訣了。
這些日子他或忙于周旋,或疲于奔命,一直無暇鑽研,倒不如乘著眼下調休靜養之時仔細研習。
只要能得其精髓之一二,或許便能將法寶威力激化倍增,打敗群魔。
當下取出天地洪爐等軒轅法寶,一一放置眼前,霎時間霓光紛搖,交相輝映。
楚易凝神細看,那些凸起的文字奇形怪狀,私篆非篆,倒象是故意創造出來的密語,苦苦猜測了半晌,始終難以參透,不由得微感失望,手掌忍不住往地上輕輕一拍。
“僕”地一聲,塵土輕揚,地面上頓時凹現出一個淡淡的手印。
楚易心中一震,靈光霍閃︰“是了!我怎地如此之笨!這文字凸出,便如同印刷的雕版一樣。雕版上的每個字都是左右顛倒而寫,自然難以辨認!”
心中狂喜欲爆,差點便要大呼出聲。當下將天地洪爐橫放于地,小心翼翼地碾過一遍,地上果然出現了一行行上古文字,和那些五族秘籍中的文字毫無二致。
楚易屏住呼吸,凝神細看了片刻,狂喜激動的心情卻一點一點地沉寂了下去。
原來那天地洪爐上刻寫的,除了他早已在火族秘譜中見過的火族修氣真訣外,就只有如何鍛造神兵、煉制藥丸的心得、方法,再沒其他秘籍真經。
當下又依法炮制,將太古虎符上凸文刻入地底,仔細查看。
其中除了金族修行的要訣之外,赫然竟有一篇火族祝融所著的《靈犀御獸**之心心相印訣》。
若不是那日已經研習過,瞧見這御獸奇書,楚易自當驚喜難喻,但此時見了,卻不免有些愕然失望。
他猶不死心,又將河圖龍幡、太乙元真鼎、乾坤元氣壺一一碾掃。
豈料其上所著的秘訣,除了水族、木族與土族的修行總要之外,亦只有“召鬼封神訣”、“既濟雙修**真經”、“氣兵兩御**”……等他早已知曉的太古秘術。
楚易大為失望,心想︰“看來需得湊齊六寶,才能真正揭開《軒轅仙經》的奧秘了……”
眼角掃處,忽然瞥見“五氣相生,循環互激;五氣相克,次第而消。五行生消轉化,循環無已,宇宙萬物生滅,同歸此理……”
楚易陡然大凜︰這句話明明聞所未聞,為何竟會在這些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經訣里瞥見?心頭突突狂跳,急忙凝神再看。
但再三瀏覽,這句話竟象是突然憑空蒸發了一般,始終不能找著。
楚易又驚又奇,難道竟是幻覺所致?心有不甘,繼續細細查找。過了半晌,突然大震,終于瞧出了端倪!
原來他將軒轅諸寶上的經文整整齊齊刻入石地,那五篇金、木、水、火、土修真總訣從左到右,並排而列。倘若分別縱向誦讀,各自成文,毫無疑義。
但若連在一起,從左向右橫向而讀,五篇秘訣首尾相連,恰好連成一片。這句見所未見的經訣,竟然便是由此得來!
楚易大喜過望,橫向凝神細讀,果然語氣連貫,自成一文。
篇名為《宇宙五行相化**》,此法據稱是太古神帝神農氏所創,說的是如何利用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將體內真氣隨心所欲地變化五行屬性,從而達到天人合一、無所不能之境。
楚易越看越是心驚,汗水涔涔而出,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奇功!
他修行了五族法術之後,雖然略通五行生克之理,但從未想過五行真氣還能彼此相化,更不曾想過如何感應宇宙五行之變化,修煉自身,逍遙三界。
突然想道︰“是了!那日我以”玉石俱焚**“改變經脈,將凌青雲的木屬真氣導入體內,使得體內的火屬真氣剎那間激增了數倍……這不正和”五行相化 “異曲同工麼?只是那”玉石俱焚**“太過霸道,傷人傷己。而這秘籍上所說的五行相生、互化的方法,卻是有百利而無一弊!”
剎那間如醍醐灌頂,仿佛柳暗花明,突然闖入了一個從來不曾想象過的美妙新天地,震駭、狂喜、迷惘、欽佩……潮水似的涌入心頭,興奮激動,恨不得起身長嘯。
只是這法訣的道理雖然闡述得深入淺出,一目了然,但涉及到具體修行之法,則仍頗為艱深玄奧。
楚易雖天資高絕,又已領悟了五族法術的精要,但一時之間仍難以盡數參悟,許多細節更覺得殊為自相矛盾,不知何解。
但他知道此訣博大精深,每一字一句必有其理,看似無稽,不過是由于眼下自己修為不夠而已。等到日後水到渠成,一切疑惑自當迎刃而解。倘若現在強行修煉,只怕反會走火入魔。
因此也不著急,只是將淺顯的部分反復鑽研,細細領會。饒是如此,已覺得大有所得,這些日子所學的五族法術爺亦漸漸融會貫通。
當下又如那法訣所說,依照五行相生的順序運轉真氣,在體內五屬經脈之間循環流轉。
過不片刻,真氣果然越來越加強猛充沛,滔滔不絕,所過之處,周身經脈暖洋洋一片通暢,說不出的舒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9:17
第五章 元宵燈會
楚易又奇又喜,如痴如醉,不知不覺間,明月西沉,旭日東升,竟已過了一夜。
這一夜,唐夢杳也是心事浮沉,柔腸百轉,直到將近三更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凌晨听見毛驢的嘶鳴,頓時又醒轉過來。轉頭悄悄看去,只見楚易依舊盤腿而坐,眉頭忽皺忽舒,念念有辭,才知他竟是徹夜未眠。
見他遍體紅光,精神奕奕,經絡赤線隱隱閃耀,竟象是一夜間完全恢復,唐夢杳心底暗覺奇怪。
還不等她相問,楚易業已一躍而起,轉頭笑道︰“仙子,我已經全好啦。明日十六,正是仙佛大會召開之時,不能再耽擱啦。咱們即刻起程,趕回長安吧!”
長安在太白山的東北方向,相距三百余里,以兩人腳程一個多時辰便可趕到。
但青天白日,耳目眾多,兩人不願打草驚蛇,于是喬化為樵夫模樣,在山下村子里買了輛馬車,裝了一車木炭,由毛驢駕著,不緊不慢地朝著長安進發。
一路行去,晴空萬里,山川壯麗,晨風徐徐吹來,令人塵心盡滌。身畔唐夢杳布衣荊釵,難掩麗色,恰與周遭景色交相輝映。
楚易心情極佳,談笑風生,將昨日之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漸漸地,唐夢杳緊張尷尬的心情也大轉松弛,微笑輕語,回復自然。但回頭看著太白雪峰漸行漸遠,恍然如夢,心底深處卻有些說不出的失落和悵惘。
上了官道,來往車馬越來越多,三教九流,服裝各異,尤以道士、和尚居多,顯然都是趕往長安參加仙佛大會的。
兩人凝神聆听,才知道原來今夜正值元宵,皇帝采納齊王李玄的建議,將在長安城內宴請各番國使節,大肆慶祝,君民同歡,也算為明日的盛會揭幕鋪墊。
楚易與唐夢杳對看一眼,心中大凜。
無論是李玄,亦或是他自己,從未奏請過所謂的“元宵百國慶宴”。不消說,這個“齊王”必定是鹿力大仙喬化的冒牌貨了!
各番國使節中也不知是否有魔門妖孽,李思思授意召開這“百國慶宴”,居心叵測,料想多半是為了挑撥道、佛、魔各方,等他們斗得兩敗俱傷,李思思便可坐收漁利,而後再專心來對付自己。
楚易皺眉忖道︰“時間緊促,只剩下短短一天,我該怎樣讓道佛各派都相信我所言,合力對付魔門呢?就算他們全然相信,也難保齊雨蕉、玉虛子這些虛偽貪婪之徒不見寶起意,非但不降妖伏魔,反倒掉頭來對付我……”
思緒飛轉,想起丁六娘與李慕唐,心念一動︰“是了!我又何必現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只要今夜當著天下人之面,借著這二人之口拆穿鹿力老妖的假面,便可逼得李思思等一干妖魔現出原形。到時不必等我動手,道佛各派自然會在皇帝眼前賣力搶功,同仇敵愾!”
剎那間心底已經有了一個詳細的計劃,眉間陰霾盡掃,臉上又露出一絲微笑,揮鞭叱道︰“麒麟兒,快點走嘿!到京城里逛花燈,看大戲!”
毛驢歡嘶一聲,撒開四蹄,拉著車子搖搖晃晃地朝前飛奔。
唐夢杳嫣然一笑,見他如此胸有成竹,心中的不安也隨之煙消雲散。
黃昏時候,兩人終于駕車進了長安城。
西唐長安例行“宵禁”,每日傍晚,城內鼓聲一起,所有街坊大門盡皆緊閉,除了巡查的金吾衛之外,不許有任何人在街上行走。敢犯夜禁者,一旦抓住,必遭嚴懲。
但一年之中獨有上元節例外。
每年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為上元節,百姓可以徹夜狂歡,賞燈過節,因此這三天的喜慶氣氛比起除夕猶有過之。
但見城內車水馬龍,人潮洶涌,四處都是喧嘩笑語,熱鬧之極。
街道兩側樓檐彩燈高懸,隨風搖蕩。夜色未降,許多燈籠都已亮了起來,和天邊火紅的晚霞連成一片,煞是繽紛好看。
楚易駕著驢車,順著人流緩緩前行。兩人從雪山雄嶺重歸繁華京都,都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毛驢似是大感興奮,東張西望,嘶鳴不已,惹得路人紛紛側目。
兩人到了西市,賣了木炭,又買了些新衣裳,牽著毛驢到處尋找歇腳的客棧。
不想昨日是上元節的第一天,京城內早已聚集了不少從外地趕來賞燈的游客,客棧間間爆滿,好不容易才在延康坊找了個小旅館住下。
吃過晚飯,楚易二人喬化為外地赴京的少年書生,找了個伙計打听消息,問及今晚燈會之事。
那伙計眉飛色舞,笑道︰“兩位客官有眼福了。今晚皇上要在安福門外大街舉辦花燈大會,和文武百官、各國番使一齊賞燈。不過附近的酒樓、飯館早被包滿啦,街巷胡同里現在估計也站滿了人,兩位去得再遲些,只怕擠也擠不進去了。”
楚易心念一動,想起楚狂歌臨死時的囑托,道︰“安福門外可有一株千年銀杏麼?”
伙計笑道︰“當然有了!這株樹叫”許願樹“,每年燈會都有許多人將自己的願望寫在燈籠上,掛上樹梢,據說只要燈籠亮到天明,願望就一定會實現。公子是要求仕途,還是求姻緣?”
楚易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塊銀子,塞到伙計手中,道︰“你去北曲宜春院找一個叫丁六娘的女人,就說今夜酉時,楚公子在許願樹下等她,不見不散。”
伙計掂了掂銀子,眉花眼笑地應諾去了,心中卻想︰“他***,這些酸秀才迂腐得緊,要找這種歡場女子,又何必掛燈許願?白花花的銀子一丟出手,她們早打著燈籠,自己送上門來啦!”
唐夢杳心中怦怦直跳,微感緊張,道︰“楚公子,你想讓丁六娘幫你對付李思思麼?但眼下過了十二日,說不定她早已發覺那”九毒三尸蚓“是假的了。萬一她掉頭幫李思思害你,豈不是防不勝防?”
楚易嘿然道︰“仙子放心,丁六娘生性多疑怕死,這十二天越是太平無恙,她越是忐忑不安,決計不敢懷疑蠱蟲的真假。就算有所懷疑,她也決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一搏。”
頓了頓,起身笑道︰“仙子,你想好該許什麼願了嗎?再不走,就沒有空樹杈給我們掛燈籠啦。”
兩人將毛驢留在客棧馬廄內,結伴出門,朝安福門外大街走去。
爆竹轟鳴,鑼鼓喧嘩。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五彩繽紛的燈籠,絢麗奪目,照得夜空奼紫嫣紅。
街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竟比白天還要擁擠熱鬧。
男女混雜,老少貴賤盡皆不分。許多人穿著奇裝怪服,戴著獸頭假面,手持火炬,呼笑前行。
又有許多男子涂脂敷粉,穿著女裝長裙,佩帶著珠玉首飾招搖過市,媚眼橫飛,激起陣陣口哨和尖叫。
楚易二人都是第一次經歷京城的元宵節,從未見過這等狂歡景象,大感新鮮,當下並肩說說笑笑,且看且走。
越往北走,人潮越擠,絲竹鼓樂之聲也越加喧囂起來。
“轟轟”連聲,煙花沖天亂舞,當空炸開,幻化成絢彩各異的圖案,引得人們引頸眺望,歡呼不絕。
彩燈越來越多了,五顏六色,爭奇斗艷,懸掛在街道兩旁的屋檐樓角、枝椏樹梢,漫漫如海,晃得人眼都花了。
忽听一陣歡呼吶喊,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一座百尺高樓上掛滿了各色花燈,彩條搖曳,懸了許多珠玉金銀,在風里叮當脆響。燈火巧妙地組成了龍、鳳、虎、豹諸多形狀,夜風吹來,仿佛這些猛獸也隨之起舞跳躍。
還不等細看,右邊又傳來一陣轟然歡呼,只見巷口空地上搭建了一座高台,龜茲舞樂激蕩悅耳,數十個胡裝美女正提著燈籠,飛速旋轉,表演著時下最為流行的胡旋舞。
“番使彩車來啦!”又听幾個孩子尖聲大叫,前方人潮突然如大浪似的分涌開來。兩人猝不及防,險些被人流沖散開來。
楚易一凜,下意識地伸手抓住唐夢杳的手腕,叫道︰“小心!”將她拖回到自己身邊。
唐夢杳臉上登時一陣燒燙,見他恍然不覺,依舊緊緊地握著自己,心亂如麻,想要抽出手,卻又象是中了定身咒般動彈不得。
心想︰“罷了,他也未必有心。倘若現在我甩開手,倒象是我心里有鬼,惹他笑話啦。”俏臉酡紅,只當沒有瞧見,繼續與他攜手往前走去。
只見人潮分涌處,六只巨大的白象披著彩綢,掛著燈籠,不緊不慢地開道前行。
象背上各坐了四個南蠻美人,戴金掛玉,笑吟吟地朝著人群拋灑著五色鮮花,引起一陣陣歡呼騷動。
象隊背後是數十輛彩車,有的作成旱船,有的作成花果山……由西域駿馬牽引,緩緩隨行,極為綺麗壯觀。
每輛彩車上都坐一個番國的使團,美女簇擁,彩燈搖曳,朝著人海頻頻微笑行禮,時而用蹩腳的漢語向眾人打著招呼,惹得大家哄笑不絕,紛紛回禮招呼。
兩人忍俊不禁,也不由得相視而笑,一時間竟差點忘了此行的艱險任務,沉醉在這節日的歡樂慶典之中。
到了安福門外大街,眼前一亮,燈火璀璨如星河,與漫天煙花交相輝映,竟比先前更壯麗了百倍。
整條大街擠滿了百姓,接踵摩肩,只能相互推擠著,寸步前移,歡呼聲震耳欲聾。
唐夢杳“啊”了一聲,又驚又喜,道︰“楚公子,那株想必就是許願樹了!”
楚易轉頭望去,遠處一株巨大的銀杏樹沖天而立,周遭環繞著二十丈高的巨型燈輪。上邊纏繞著五彩繽紛的絲綢絢帶,金銀玉飾交雜其間,精致絕倫,巧奪天工。
燈輪上懸掛了數萬盞花燈,異彩紛呈,交相映照,沖天舞起萬道霞光,就象是天界的金銀花樹,照得人目眩神迷,不可逼視。
唐夢杳眼波閃閃,微笑地凝視著銀杏樹,月光、燈火、煙花……繽紛地照耀在她的笑靨上,如此清麗,如此動人。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索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楚易呼吸一窒,忽然想起楚狂歌臨死前所誦讀的這首詩歌,心中登時一陣莫名的難過。
當年當夜,在這銀杏樹璀璨花燈下,是不是楚狂歌與拈花的初次相逢?
拈花一笑,傾國傾城,究竟是何等的光芒?竟使得這狂放不羈、風流浪蕩的魔門奇人至死仍念念不忘?
可惜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此時此夜,除了自己,又有誰記得曾發生在這里的悠遙往事?
而自己前途茫茫,吉凶難料,來年也不知道是否還能瞧見這番情景?
縱然自己度過此劫,安然無恙,但百年之後,銀杏猶在,燈火如舊,又有誰會記得自己?
剎那間,在這喧嘩熱鬧的人海里,楚易心潮洶涌,竟莫名地覺得一陣陣悲涼悵惘。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都想得到《軒轅仙經》了。倘若能和自己心愛的人一齊長生不老,永遠這麼攜手賞看天下美景,該是何等幸福……
“楚公子,你在想什麼?”唐夢杳回過頭,見他怔怔出神,不由訝然相問。
楚易醒過神,微微一笑,搖頭道︰“我在想約丁六娘在這許願樹下相會,真是錯誤之至。這里人流洶涌,要想找著,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話音方落,只听“咚”地一聲震響,遠處皇城城樓上傳來密集如雷的鼓聲,既而號角長吹,金鑼震耳,人潮爆發出浪潮般的歡呼。
安福門外的花燈高台上,煙花四射,帷幕開啟,數百美女穿著金盔銀甲,手持玉戈魚貫而出,列陣變化,隨著鼓樂節奏,載歌載舞,引得眾人叫好不迭。
花燈大會的樂舞百戲正式開始了。
楚易凝神遠眺,只見城樓大殿燈火輝煌,百官分列,舞姬翩翩,正在舉行著元宵盛筵,其間赫然也有不少道佛宗師。
唐元宗坐在龍椅上,面帶微笑,手指隨著節拍輕叩桌沿,時而和下方的官員指點比畫,評賞城樓下的燈會美景。
瞧那怡然輕松之態,似是已從十幾日前喪失伍妃的憤怒與悲痛中擺脫了出來。
他左下方坐了一男一女,談笑風生,赫然正是“李玄”與李思思!相隔甚遠,楚易雖有火眼金楮,竟也瞧不出冒牌李玄的半點破綻。
楚易怒氣上沖,冷笑一聲,暗自發誓︰“妖女,今夜不將你的假面拆穿,楚某誓不為人!”當下也不著急,依舊牽著唐夢杳的手,朝那千年銀杏樹移去。
他默施法術,真氣鼓舞,周身滑如泥鰍,在洶涌人潮之中急速前行,轉眼間便到了銀杏樹下。
銀杏樹依著輔興坊的圍牆而立,樹下搭了一個台子,上面擺滿了各色各樣的燈籠,台下圍了許多人,嘈雜紛紛,正與台上的商賈討價還價。
楚易凝神一看,忍不住笑道︰“一個小燈籠五兩銀子!這些奸商可真會趁火打劫。看來窮人還許不了願呢。”
旁邊一個人听見,忿忿道︰“可不是嗎!這些奸商和金吾衛勾結好了,將這許願樹的燈籠全包了下來,一個晚上便能掙幾萬兩銀子……哎喲,後面的,別擠我!”
罵歸罵,買的人還是不少。楚易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了個最大的並蒂蓮花燈,又買了個雙魚燈送給唐夢杳。
唐夢杳臉上一紅,揣揣忖想︰“他為什麼要送我雙魚燈?難道也是想起了”相濡以沫“的典故麼?”心中 亂跳,胡亂地寫了“天下太平”四字,讓那商賈幫她掛了起來。
楚易凝思想了片刻,揮毫疾筆,將那首“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提寫在蓮花燈上,心中暗自禱告道︰“但願有情人長長久久,楚天帝來生再不受相思之苦。”
並蒂蓮花燈徐徐升起,燈盞燦然,宛如兩朵粉紅的蓮花漂浮半空,頓時引得眾人仰頸觀望,嘖嘖贊嘆不已。
“楚狂歌,你果然在此!”人潮中突然傳來一聲嬌叱,聲音清越,如淙淙山泉。
楚易一震,呼吸窒堵,險些便要叫出聲來。
幾丈開外,一個白衣女子又驚又怒地凝視著自己,赫然正是當日在慈恩寺塔內邂逅的甦仙子!
自那夜初逢,楚易便對她驚為天人,傾倒不已,這些日子每一思及,都是心弛神蕩,難以忘懷。
此時重逢,心中驚喜欲爆,一時間竟忘了周遭一切,脫口笑道︰“仙子,原來是你!想不到我們竟在許願樹下重逢……”
白衣女子的臉上忽然泛起奇異的紅暈,眉尖一蹙,截口叱道︰“無恥淫賊,納命來!”銀光暴舞,不染拂閃電似的朝楚易打來。
唐夢杳失聲叫道︰“楚公子小心!”眾人轟然驚呼,不明白發生了何事,紛紛推搡避開。
楚易大凜,眼下這里群雄雲集,耳目眾廣,倘若被人發覺自己的身份,麻煩可就大了!縱然自己能僥幸逃脫,也會造成一片混亂,傷及無辜。
唯一之計就是快刀斬亂麻,搶在騷動蔓延開前將其平息。
當下抓起唐夢杳的手腕,急電似的矮身前沖,同時將“混沌無形珠”含入口中,淡光一閃,瞬間隱身匿形,消失不見。
奇變陡生,眾人無不目瞪口呆。
白衣女子驚怒交集,左右環顧,只听楚易在身後傳音笑道︰“打是親,罵是愛,仙子一見我面,就要打要殺……唉,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
她陡然大凜,待要回身防備,卻覺得一股強沛如山洪地火的真氣轟然卷來。猝不及防,背心一麻,雙臂、雙足如遭電擊,剎那間已被封住了奇經八脈。
耳邊熱氣呵來,又听楚易笑嘻嘻地傳音道︰“放下屠刀,立地成親。仙子,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和我一齊到許願樹上拜堂去吧。”話音未落,眼前忽地閃過一片熾光,自己的身子竟隨之消失在視野之中!
眼見不過眨眼工夫,活生生的三個人竟都憑空不見,眾人大嘩,四下張望。有人叫道︰“是了!定是許願樹顯靈了!這些人都是天上降下來的神仙!”
眾人哄然附和,驚喜若狂,朝著銀杏樹跪了下來,不住地叩頭禱告。
許多原先舍不得花錢買燈的百姓也紛紛圍上前,爭先恐後地搶購剩下的燈籠。商賈心花怒放,笑得嘴都合不攏來。
“他***,倒是平白便宜了這些奸商。”
銀杏樹頂枝條搖蕩,楚易坐在遁天鐘內,俯瞰著下方的情形,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有了遁天鐘與紫光神鏡的交互屏蔽,別說是下邊的這些百姓,就算道佛高手也看不見他的身影,听不見他的聲音。
轉頭往懷里望去,只見白衣女子滿臉暈紅,恨恨地盯著自己,眼眶里竟有淚水涌動,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楚易心下大軟,從懷中掏出那個白銅護花鈴,嘆道︰“甦仙子,我不過是取了你的鈴鐺聊作紀念,你就這般恨我麼?罷啦,還你就是……”
唐夢杳在一旁听得滿頭霧水,不明所以。瞥見那護花鈴,臉色一變,又瞧了拂塵幾眼,失聲道︰“咦?這不是南海慈航劍齋的護花鈴和不染拂麼?”
“慈航劍齋?”楚易陡然大凜,難道這女子竟是與楚狂歌有著極深情緣的拈花大師?
一念未已,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張清麗如畫的女尼容顏,與她頗為不同,搖頭道︰“不,你不是南海神尼。你究竟是誰?莫非是她的弟子?”
听見“南海神尼”四字,白衣女子嬌軀一顫,淚水突然奪眶而出,妙目中都是傷心欲絕的神色。
唐夢杳忽地想起一人,脫口道︰“是啦,你姓甦,又不是女尼,定是”四忘花“中的”青蓮花“甦曼如。”
拈花大師座下有四大弟子,人稱“南海四忘花”,除了年紀最小的甦曼如外,另外三人都是出家女尼。
甦曼如雖只雙十年華,但冰雪聰明,修為之強,師門中僅列于“紅蓮花”念如之下,被視為慈航劍齋未來掌門,極得拈花大師寵愛。又因矜持冷艷,與唐夢杳並稱“道佛雙姝”。只是極少出現于中土,所以愈覺神秘。
楚易心中狂跳,再無懷疑,想到自己竟然與天下人盡皆仰慕的絕色雙姝並坐樹梢,忍不住又有些得意。
當下將她驀一抱緊,低聲微笑道︰“我佛慈悲,甦仙子,我幫你解開啞,但你可別發出佛門獅子吼,驚動了旁人。否則混亂一起,萬千人互相踐踏,這狂歡之地就要變成修羅場了。”
他指尖一彈,白衣女子甦曼如“啊”地吐出一口氣,顫聲恨恨道︰“無恥淫賊,要殺就殺,何須你惺惺作態?我師尊對你……對你……你卻為何要這般待她?你……你……好生卑鄙絕情!”
激動之下,語無倫次,胸脯急劇起伏,淚水如斷線珍珠滾滾而下。
楚易心中陡然一沉,大覺不妙,道︰“我怎麼待你師尊了?又怎麼卑鄙絕情了?”
甦曼如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虧你還自負天下第一狂人!當日既敢以卑鄙無恥的下作伎倆暗害我師尊,現在又為什麼敢作不敢當?”
楚易、唐夢杳失聲道︰“什麼?拈花大師圓寂了?什麼時候的事?”
南海神尼修為高絕,又極富威望,原本還期望能得到她的支持,合力對付魔門,而今又失去一個強援了!
甦曼如見他們又是驚愕,又是失望,神情不象作偽,蹙起眉尖,凝視了楚易片刻,臉上的暈紅漸漸褪去,冷冷道︰“好,你既不敢承認,我便與你當面對質!”
頓了頓,道︰“十九天前,有個男子來到慈航山,將一串赤紅色的念珠交給念如師姐,請她轉呈師尊。我師尊在菩提塔內閉關修行已有六年,不見任何賓客,但不知何以,見了這串念珠竟忽然改轉念頭,請他單獨入見……”
“過了一天一夜,始終不見師尊傳喚,也始終不見那男子出來,我們心下起疑,就合力打開塔門,這才發覺師尊竟已圓寂坐化,而那個男子蹤影全無,就連塔內封藏的天機劍也不知去向了……”
“天機劍?”楚易二人失聲驚呼,萬萬沒想到道門中人四處尋找的北斗神兵之一竟藏在佛門聖地慈航劍齋!突然明白那凶手是為何而來了。
甦曼如冷笑道︰“天機劍是當年師尊在黃山天都峰上找到的,除了本門弟子,就只有你楚狂歌知曉,何必裝蒜?”說到這里,聲音又微微有些哽咽起來。
恨恨地盯著楚易,咬唇道︰“師尊背心中了一記掌刀,肌骨焦灼,奇經八脈都被震斷……試問天下除了你,又有誰會這”太乙離火刀“?想不到你為了收齊軒轅六寶,竟對師尊也下此毒手!”
楚易又驚又怒,滿嘴發苦。她說得沒錯,普天之下,有誰能找得著至為神秘的慈航山,令心如止水、正值閉關的拈花破例接見?
又有誰能使出這等威力驚人的火屬氣刀,將位列“佛門九大菩薩”之一的南海神尼一擊而死?
若不是自己這些日子與楚狂歌“形影不離”,听了這番話,也難免會懷疑是他所為。
究竟是誰對楚狂歌與拈花之事如此了如指掌?為什麼竟連一向睿智的拈花也分不出真假?
楚易心中一動,從乾坤一氣袋中取出楚狂歌那串赤紅色的念珠,道︰“仙子,那人所帶的念珠可是和這串一模一樣麼?”
月光朗朗,滿樹燈火璀璨。那串念珠由三十六顆不同質地的珠子串成,紫珍珠、瑪瑙珠、珊瑚珠、骨珠……在五色光芒的輝映下,散發出夢幻似的赤紅光暈,照得二女俏臉更添嬌艷。
甦曼如又驚又怒,顫聲道︰“不錯,就是這串念珠!你現在還敢不承認麼?”
楚易正容道︰“仙子,你到長安十幾日,想必也听說了近來發生的事情了?在下姓楚名易,原是閩東赴京趕考的舉人,自從那日機緣巧合,楚天帝和李真人的元神投附到我身上,便一直受道、佛、魔各派的圍追堵截……天遙地遠,自顧不暇,又怎有可能到南海慈航山謀害令師?”
甦曼如不為所動,蹙眉冷冷道︰“你們在朱雀門街大戰佛道各派,乃是二十一天前的事情,以兩大散仙的修為,兩天時間,已經足夠從長安城趕到南海啦。”
楚易見她始終不信,只好嘆了口氣,露出底牌︰“甦仙子,十九天前,為了讓我脫離絕境,平定大劫,楚天帝與李真人舍生取義,胎化易形,連魂魄也沒剩下半縷,敢問又如何去南海?”
甦曼如一震,失聲道︰“你是說……楚狂歌也已死了?”
楚易苦笑道︰“不錯。掐指算來,好象與令師圓寂之日同一天。”
事已至此,他也無意再隱瞞,當下侃侃而談,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一個月來發生的事情有條不紊地說了一遍。
楚易口才原就極佳,經他一說,這頗為復雜詭變的事情登時變得簡單明了,而又驚心動魄。
唐夢杳如臨其境,听到緊張處,屏住呼吸,芳心怦怦亂跳。雖已明知結果,仍不自覺地為他擔憂,一直听到他追隨青蚨蟲到了華山,遇見自己,這才松了一口氣。
楚易頓了頓,黯然道︰“甦仙子,楚天帝臨死的最後一個心願,便是讓我幫他在這銀杏樹上掛一盞並蒂蓮花燈。他對令師情深似海,至死不渝,又怎麼忍心傷她分毫?”
甦曼如怔怔不語,眼圈一紅,半晌才低聲道︰“魔門妖人卑鄙狡詐,心口不一,所說的話可當不了真。況且,楚狂歌性情偏狹激烈,愛極生恨,又有什麼作不出來?”話雖如此,口風卻已大轉松動。
眉尖一蹙,又道︰“倘若真如你所說,這串念珠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天下還有另一串和它完全相同的念珠麼?”
“正是!”楚易沉聲道,“當年楚天帝與拈花大師情濃之時,費盡心思搜羅了三十六對”情人珠“,作成了兩串念珠,各得其一,寓意兩人永不相忘。這些珠子雖然質地各不相同,但兩兩成雙,俱是天下至為珍貴罕見之物,任何一對都找不出第三顆來。”
唐夢杳心想︰“是了,楚天帝的父親楚朝禹是魔門帝酋,又是當朝宰相,勢力通天。若換了旁人,又怎能找到如此奇珠?”
楚易道︰“但令師始終是佛門弟子,豈能有男女之情?你師祖知道了此事,大為震怒,于是就棒打鴛鴦散。後來,楚朝禹的魔門身份暴露,道佛各派紛紛前往圍剿。令師當著眾人之面,將那串念珠拋還給楚天帝,以示恩斷情絕……”
甦曼如雖未曾听師尊說過這些事,但拈花與楚狂歌之戀當年震動天下,轟轟烈烈,她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哼了一聲,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兩串念珠還不是都在楚狂歌手中麼?”
楚易搖了搖頭,道︰“楚天帝的元神雖然已和我相融,但關于他的生平,我卻只能只鱗片爪地回憶起一些片段。如果我記得沒錯,那串念珠早被蕭太真搶走了,根本不在他的手中。”
“蕭太真?”唐夢杳一震,失聲道︰“蕭太真對拈花大師一直妒恨難消,難道是她所為?”
但立即又搖了搖頭,道︰“但是依照楚公子所說,蕭太真不可能有時間趕往南海。就算拈花大師真是她所殺,她臨死之時,也早該將這些事告訴給楚公子啦。”
楚易微微一笑,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蕭天仙彌留之際,還建議我去找拈花大師等人,合力粉碎魔門陰謀,我想絕不會是她。等我找到晚晴,問清蕭天仙將那串念珠給了誰,我們就能順藤摸瓜,查出真凶了。”
甦曼如在一旁听得將信將疑,心下煩惱,蹙眉道︰“這些都是你一面之詞,我沒有親眼瞧見,又憑什麼相信?”
楚易嘿然道︰“仙子放心,今夜我定會讓你親眼看上一出好戲,打消所有疑慮。”凝神四眺,卻始終沒瞧見丁六娘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微微有些忐忑起來,暗想︰“難道李思思已經知道了當夜之事?”
便在此時,只听喧嘩鼎沸,歡呼如雷,有人嗚嗚地吹響號角,高聲叫道︰“四海一統,百夷咸服。海外一百零八國使節為皇上進獻貢禮!”
楚易心中一動,揚眉笑道︰“罷了,旦角不來,我就臨場換個老生吧。唐仙子,你陪甦仙子在這兒拭目以待,我去去就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9:32
第六章 插翅難飛
絲竹大作,鼓樂喧闐。
白象嗚鳴,領著數十輛番國彩車緩緩轉入安福門外大街,人潮紛紛退涌開來,歡呼聲震天動地。
不等二女說話,楚易霍然沖起,隱匿身形,朝著那隊彩車急掠而去。
人頭晃動,燈火搖曳,剎那間,他便已沖到真臘國的彩車上。
那真臘國的使者是個黑瘦長須的老頭兒,正滿臉堆笑地朝著窗外的人潮揮手致意,忽覺迎面卷來一陣狂風,只听一個聲音在耳邊笑道︰“使節大人,借你身子一用。”
口中一涼,似有一個圓珠囫圇滾入腹中。那使節陡然一驚,瞠目結舌,表情登時凝固住了。
兩邊的副使見他張大了嘴,合不攏來,不由得奇道︰“阮大人,你怎麼了?”
真臘使節想要說話,舌頭卻象是打了結一般。腦中忽然“嗡”地一響,昏昏沉沉,宛如夢游,什麼也記不得了,隱隱听見自己哈哈笑道︰“無妨。我在想馬上就要見到大唐天子了,高興得有些忘形啦。”
楚易彈入他口中的珠子叫“攝魂珠”,是太古水族大神的寶物,可以攝人魂魄,操為傀儡,但其神情、語調卻與平時渾無兩異,看不出半點破綻。
一擊得手,楚易又飛快地將太古金族的“全真鏡”塞入真臘使節的懷中。
而後神不知鬼不覺的翻身飛掠,沖回銀杏樹頂,施施然地坐在二女身邊,笑道︰“甦仙子少安毋躁,好戲這就開場了!”
人潮歡騰,彩車緩緩行進,抵達安福門城樓下。
煙花四舞,爆竹轟鳴。各國使節一一下車,在眾金吾衛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穿過宮門,次第走上城樓大殿。
唐夢杳不知楚易葫蘆里賣得是什麼藥,見他笑嘻嘻地氣定神閑,心底又是緊張又是好奇,當下屏住呼吸,凝神觀望。
眾使節進了大殿,朝唐元宗行過拜禮,一一入座。
一個白胖太監唱道︰“爪哇馬打藍國使節邦邦為大唐皇帝進獻貢禮!”
一個黑瘦矮小的爪哇使者急忙起身,捧著一個極為精美的金匣,跪伏在地,大聲道︰“請容許卑使轉達馬打藍國女王對大唐皇帝至高的敬意!這柄格麗絲寶劍是我國的鎮國之寶,女王將它進貢給皇帝陛下,希望陛下用它斬除奸邪,保佑大唐的繁榮與和平!”
此人說話怪腔怪調,顯是不會漢語,事先請人教導背熟,但听來還是頗讓人噴飯。殿上百官忍俊不禁,但又不敢笑出聲來,紛紛低頭掩飾。
唐元宗微笑道︰“天下太平,*的是賢臣良將,可不是神兵利器。不過還是要多謝貴國女王的美意,這柄寶劍朕收下了。也請邦邦使節向女王轉達朕的謝意。”
听到這句話,楚易心中微微一震,戚戚相應︰“皇帝說得不錯,要想天下太平,單*法寶神兵是萬萬不夠的。我個人縱有通神之力,收齊了軒轅六寶,也難以回天。現在最為緊要的,還是要想方設法,團結所有能夠團結的力量……”
思忖間,那邦邦使節領了賜賞,恭謝退下。
驃國等番邦使節又陸續上前跪拜,獻報供禮。
禮物無一不是天下珍奇,由傳聲官遠遠地報了出去,登時引得城樓下的百姓驚呼贊嘆,不絕于耳。
傳聲官又唱道︰“真臘國使節阮道謙為大唐皇帝進獻貢禮!”
楚易嘴角微笑,口中念念有辭,以法術遙遙操縱那真臘使節。
阮道謙登時起身上前,跪伏叩拜,雙手高高地舉起那面全真鏡,高聲道︰“大唐皇帝陛下,敝國國王請卑使獻上照妖神鏡一面,佑助皇帝陛下明辨忠奸,洞察秋毫!”
那幾個真臘使從瞠目結舌,錯愕不已,他們分明記得供禮是無暇璧玉,怎麼突然變成了一面青銅鏡?心底狐疑,嘴里卻不敢吭上一聲。
那冒牌李玄哈哈笑道︰“阮貴使這話可就說錯啦。我們陛下素來有火眼金楮,不必這照妖鏡,也可以明辨忠邪。”
唐元宗笑道︰“朕哪有什麼火眼金楮?本朝太宗皇帝說過,”以銅為鏡,可以整衣冠;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阮貴使帶來的這面鏡子若真能照出妖邪,那便是朕的第四面寶鏡啦。”
群臣紛紛微笑點頭。此時殿上的群臣都經過楚易篩選,極少諂媚之輩,若換作從前,只怕早已諛浪大作了。
阮道謙磕頭道︰“大唐皇帝陛下明鑒,這面照妖鏡乃是上古神物,的確可以照出妖邪原形。陛下如若存疑,盡請一試,說不定這大殿之上,就藏著奸佞妖邪也未可知……”
唐夢杳、甦曼如二女微微一震,突然明白楚易的用意了,他要借番邦使節,逼得鹿力大仙原形畢露!
“放肆!”
那“李玄”眉頭一皺,拍案喝道︰“當今太平盛世,野無遺賢,這里的每一個官員都是國家棟梁,哪來的奸佞妖邪?區區一介蠻夷,竟敢天朝大殿狂放厥詞,妄議誹謗!來人,給我拿下!”
鼓樂息鳴,爆竹聲止,眾人想不到李玄竟會突然雷霆震怒,剎那間全都安靜了下來。
殿下眾金吾衛轟然應諾,大步上前。
真臘使從們的臉色登時變得煞白,渾身簌簌顫抖,阮道謙卻跪著動也不動,泰然自若。
“且慢!”唐元宗擺了擺手,笑道︰“七弟,阮貴使是真臘國使,未必就知道我大唐禮儀。他也不過是想讓朕看看這照妖鏡的神力而已,並無惡意。”
阮道謙磕頭道︰“陛下聖明!這面照妖鏡可以還原眾生百象,讓妖魔無所遁形。卑使素聞齊王忠肝義膽,人臣表率,心里好生景仰。既然齊王不信此鏡神力,不如請齊王憑鏡自照,就知真假。”
滿殿官員無不愕然,面面相覷,想不到這小小的真臘使節竟敢和當下最有權勢的齊王叫板!當真是“黔驢膽壯不怕虎,蟒蛇心貪敢吞豬”。
一些與李玄交好的武將更是怒氣勃發,忍不住便想拍案而起,但又怕惹怒了皇帝,只好強行按捺,大口大口地仰頭喝酒。
李思思臉色微變,妙目微眯,饒有興味地凝視著阮道謙,閃過一絲極為古怪而復雜的神色,格格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阮貴使身在南蠻番邦,也懂得我們漢人指桑罵槐的伎倆。七哥,這位貴使定是記掛著當年你討伐南蠻各國的舊事,所以暗示你是亂世妖魔呢。”
“李玄”仰頭將美酒一飲而盡,起身哈哈笑道︰“好!本王今日便當著皇上與天下百姓之面,自照肝膽,驗明正身!”
楚易微微一笑,心想︰“妖女將老頭認作是我了。嘿嘿,我看你們能打腫臉充胖子到幾時!”凝神聚意,念念低語。
阮道謙隨之起身,恭恭敬敬地將照妖鏡遞到“李玄”手中。
滿殿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李玄”身上。唐夢杳心中怦怦直跳,又是期待,又是緊張。
街上百姓雖听不清城樓大殿中的言語,但也隱約猜到發生了什麼唐突之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斷地伸頭張望。
“李玄”將照妖鏡微一翻轉,迎面照著自己的臉,哈哈一笑道︰“陛下看清楚了,臣弟赤膽忠心,天地可鑒,何況這區區照妖鏡?”
鏡中青芒閃耀,筆直地投射在他的臉上,光波搖蕩。過了片刻,碧光漸散,他的臉容絲毫未變,就連鏡中的映影也完全一樣!
“怎麼會這樣?”楚易陡然大震,驚愕無已,一時間竟連咒訣也忘了念了。
甦曼如蹙起眉尖,冷冷道︰“楚公子,你還有什麼話可說?”張口便想大聲呼喊,喉嚨一麻,早已被楚易搶先封住了經脈,只好睜著妙目,恨恨地凝視著二人。
唐夢杳又驚又急,道︰“甦仙子,楚公子沒有騙你,李玄是魔門紫微大帝,已經死啦,這個……這個明明是鹿力老怪……怎麼會……怎麼會……”
楚易心念一動,拍手道︰“是了!定是李思思得知我們逃脫,料到我會到此拆穿他們,所以搶先一步,找了個極象李玄的普通人來冒充頂替。嘿嘿,好一招”釜底抽薪,李代桃僵“!我們還是太小瞧這個妖女啦!”
只見殿上燈火搖曳,李思思秋波閃耀,嫣然笑道︰“阮貴使,現在你滿意了麼?齊王身正不怕影斜,又何懼這照妖鏡?不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閣下拿著這照妖鏡來挑撥我大唐君臣,孤家倒是對你的居心很感興趣呢。”
眾武官轟然附和。
“李玄”笑道︰“公主說得不錯,我們漢人有一句老話,”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阮貴使要借這照妖鏡辨本王忠奸,本王也當原樣奉還才是。”說著,將照妖鏡一翻,當頭照向阮道謙。
青光閃耀,阮道謙自是巍然不變。
李思思蹙起眉尖,顯然也是大感意外,眼楮一亮,四處掃望搜尋,似乎猜到楚易逃出了沉魚淵,此刻就在周圍。
但人潮茫茫,猶如大海撈針,又哪里能看得到?
楚易忍不住笑道︰“李思思呀李思思,我小看了你,你也太小覷我啦。你來我往,現在算是打了一個平手。”
大殿內,眾人面面相覷,神色尷尬。
唐元宗微笑道︰“好啦,七弟,玩笑也開得夠了。阮貴使代國獻寶,一片赤誠,朕要好好嘉獎……”
“陛下!”李思思忽然盈盈起身,笑道︰“照妖鏡須要照出妖邪才算貨真價實。七哥與阮貴使既然都是忠義之士,又哪能看出這鏡子的威力呢?若不在各國使節面前印證一番,萬一讓他們誤會真臘國拿假物欺騙皇上,豈不是天大的冤枉?”
眼波流轉,抿嘴笑道︰“七哥,前幾日你府中不是抓到一個妖精麼?何不乘著今日,拿這照妖鏡打出她的原形,讓陛下和百官、使節一同看看此鏡的神力?”
“李玄”撫掌笑道︰“正是!若不是公主提醒,本王倒忘了這茬兒啦。”
說著,探手入懷,掏出一個碧綠光潔的玉瓶,打開瓶塞,輕輕一抖,登時瀉出一道白光。
光影波蕩,漸漸化作一個人形委頓在地。白衣勝雪,清麗如畫,赫然正是晏小仙!
“仙妹!”楚易心中大震,又驚又怒,霎時間呼吸都已停頓。想不到她終于還是落到了李思思的手里!那麼蕭晚晴呢?究竟是生是死?
李思思這一招毒辣之極,料定他便在周遭,故意用晏小仙誘他出來。但明知如此,楚易仍是忍不住想要沖將出去,不顧一切地出手相救。
滿殿大臣張口結舌,怔怔地凝視著晏小仙,無不被她絕世容光所震懾。一時間,所有的樂伎舞姬都如明月周遭的星子,黯然失色。
“李玄”嘿然道︰“陛下,你還記得那日在康王府夜宴時,將伍娘娘和臣弟並擄而去的妖賊麼?”
听到“伍娘娘”三字,唐元宗眼中驀地閃過悲痛之色,點頭沉聲道︰“朕記得。那人自稱秦始皇轉世,以你們的性命來威脅朕,逼朕盡早召開仙佛大會。若不是此人,伍娘娘也不會被李木甫這妖人所害!”
“陛下所言極是,那所謂的”秦皇轉世“實是害死伍娘娘的間接凶手……”
那冒牌李玄森然一笑,道︰“不過,天理報應輪回不爽,老天有眼,將那妖賊的姘頭送到了本王的手上。陛下請看!”
手中照妖鏡一晃,青光筆直地打在晏小仙的身上。碧光閃耀,晏小仙痛吟蜷縮,剎那間便化為一只雪白的狐狸,盤蜷悲鳴。
滿殿大嘩,驚呼迭起。
唐元宗駭然道︰“果真是只狐狸精!”旋即眉尖一皺,沉聲道︰“七弟,你適才說這妖狐是那”秦皇轉世“的相好,真有此事?”
“千真萬確!”冒牌李玄嘿然道,“陛下可知那妖賊為什麼要脅迫我們提前召開仙佛大會麼?”
唐元宗皺眉道︰“七弟知道些什麼?但說無妨。”
“李玄”朗聲道︰“此人當日抓住臣弟時,曾大言不慚地說過,他迫不及待地召開仙佛大會,便是為了蕩滅道佛各門,奪取什麼”軒轅六寶“。只要他收齊六寶,就可以再造秦皇偉業,一統天地人三界……”
唐元宗大怒,拍案叱道︰“狂徒敢爾!”
眾人大凜,噤聲不言。皇帝隱忍的修養原本極高,今日又是與各番邦使節宴會,竟禁不住龍顏震怒,可知其心中之憤恨。
坐在兩側偏殿的道佛群雄無不動容,齊雨蕉起身道︰“陛下,王爺說得不錯。此人乃是魔門妖孽,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誅之。當日若不是他將伍娘娘和齊王扣為人質,青城派上下早已與他誓死一戰了。明日他若當真敢來,貧道願為陛下先鋒!”
玉虛子、法相等道佛宗師也紛紛起身道︰“降妖伏魔乃修真者本分,願听陛下調遣!”
唐元宗怒色少霽,捋須微笑道︰“很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這麼多神仙、菩薩鼎力相助,那妖賊縱有通天入地的本事,也只有死路一條!”
李思思嫣然道︰“陛下,我听說那妖賊雖然冷血無情,對這狐狸精卻偏偏極為鐘愛。既然他害死了伍娘娘,不如我們便將這妖狐作為明日仙佛大會的祭禮,一則告慰伍娘娘在天之靈,二則也可以顯示我大唐弘揚天地正氣,掃滅妖魔的決心。如何?”
楚易越听越怒,心道︰“罷了罷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當著道佛各門之面,將來龍去脈盡數道出,與這妖女當面對質。只要能救出仙妹,冒些風險又算得什麼?”
唐夢杳見他拳頭捏得格格直響,青筋暴起,不由得大為擔心,握住他的手,低聲道︰“楚公子,你別沖動。也不知那妖女還有沒有別的陰謀,現在出去,不但救不了晏姑娘,只怕還會壞了大事……”
楚易一凜,驀地想到︰“是了!我能用”攝魂珠“將阮道謙操縱為傀儡,李思思為何不能?倘若我眼下貿然出去對質,仙妹又被那妖女所控,說出諸多顛倒黑白的言辭,我豈不是百口莫辯,永無翻身之機麼?”
當下強斂怒意,嘿然笑道︰“唐仙子放心,吃一塹,長一智,我怎會再中這妖女的詭計?還有一夜時間,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殿中眾人議論紛紛,唐元宗點頭道︰“十九妹說得好。懲奸即是為善,對于這些妖魔奸邪,斷斷不能輕饒。這妖狐便暫且交給金吾衛嚴加看管……”
“陛下!”冒牌李玄搖了搖頭,微笑截口道,“那妖賊神通廣大,若得訊前來營救妖狐,金吾衛又如何抵擋得住?依我看,還是將這妖狐交與大悲方丈,鎮守在寺內九重地牢之下。妖賊倘若敢來,定叫他有去無回。”
眾人哄然,紛紛朝一個白眉長須的老和尚望去。
老和尚起身合十道︰“阿彌陀佛,王爺所言甚是。當日太子與伍娘娘被害死在本寺之中,慈恩寺罪責極大。陛下仁慈寬厚,卻毫不怪責降罪,本寺僧眾無不感恩戴德,日夜都想著將功折過。此次那妖賊若敢闖入寺內,老衲必定絕不再讓他逃脫。”
齊雨蕉等人聞言大急,怎能甘心被慈恩寺吞了獨食?當下紛紛毛遂自薦,信誓旦旦要協助鎮守慈恩寺,將“秦皇轉世”生擒活捉。
唐元宗龍顏大悅,一一批準,笑道︰“罷了,今夜的主旨,是為百國使節設宴慶祝,共賞花燈,可別被這一只妖狐掃了大家的興。等宴會結束,各位再帶著她前往慈恩寺不遲。”
當下鼓樂大作,絲竹齊奏,霓裳美女翩翩起舞。百官談笑風生,頻頻舉杯互敬,道佛各門高手也紛紛坐了下來。
煙花絢爛,爆竹轟隆,樂舞百戲重新開始了。人潮歡呼陣陣,又恢復了熱鬧喜慶的氣氛。
楚易此刻卻再也無心觀賞,霍然起身,道︰“事不宜遲,乘著他們還沒動身,我們先到慈恩寺潛伏下來。”
楚易抱著甦曼如,隱身匿形,和唐夢杳一齊朝東南疾掠。狂風撲面,鼓號聲、音樂聲、喧嘩笑語……越來越淡,漸漸听不見了。
長安城南原本就不如城北繁華,今夜元宵燈會,百姓都潮水似的涌向安福門,城南反而更顯冷清。
月光如霜雪,照得四下一片明亮。街上空空蕩蕩,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無數紅燈籠沿街掛滿了檐角,隨風搖蕩,蔚為壯觀。
夜空湛藍,大雁塔巍然矗立,遠遠望去,在漫漫燈海的襯托下,顯得雄偉而又寂寞。
三人去勢如電,轉眼便越過了伽藍殿,掠入大雁塔頂層。
方甫沖入塔室,楚易心頭忽然一沉,大覺不妙,只听一個聲音笑道︰“楚公子,貧道在此恭候多時了!”
眼前忽然金光大作,“咻咻”激響,楚易三人波光搖蕩,瞬間顯現出身形。幾在同一瞬間,兩股真氣一左一右,迅雷急電似的朝他猛沖而來!
左面的真氣銳利剛猛,當屬金;右面的真氣生生不息,當屬木,強沛已極,都已臻散仙之境!
楚易大凜,驀地大喝一聲,下意識地將唐夢杳、甦曼如二女往身後一推,旋身飛起一腳,與右面那道真氣撞了個正著。
“ !”
光芒爆舞,楚易右腳幾乎震痹,只覺一股氣浪沖入足少陽膽經,滔滔奔走,將他掀得翻身飛起。
楚易靈光霍閃,乘勢陀螺似的急速飛旋,將那股外來木屬真氣瞬間引入手少陰心經、手太陽小腸經等火屬經脈。五行木生火,體內轟然一熱,真氣洶洶席卷,直沖雙掌。
“轟!”
赤光怒舞,兩道太乙離火刀破掌沖出,霎時間與左面那道金屬真氣迎面相擊,眼前登時蕩開巨大的光漪。
楚易喉中一甜,險些噴出一口鮮血,翻身朝後疾退。
那人驚咦一聲,喝彩道︰“好一個”借花獻佛“!”
原來這電光石火間,楚易竟鬼使神差地使出《五行譜》中“五行相化”的秘訣。雖然只不過是最基本的“借氣相生”,並沒能將那木屬真氣化為自己體內真氣,運用也尚談不上純熟,但發揮出的威力卻已頗為驚人。
楚易略一踉蹌,翻身立定,心中又驚又疑。定楮望去,只見塔室內站了一男一女兩個道人。
那道士花白胡子,落拓不羈,穿著一襲洗得發白的青布道袍,打了許多補丁;斜背著一柄銹跡斑斑的鐵劍,笑容滿面,正饒有興味地打量著自己。
右面的道姑白發如雪,但肌膚卻晶瑩如玉,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紀。姿容秀麗,翠衣鼓舞,左手托著一面金光閃閃的石印,右手反握著一柄青黑色的木劍,儀態溫雅而沉靜。
“師尊!”唐夢杳又驚又喜,淚水登時奪眶而出,上前跪倒,哽咽道︰“徒兒不肖,沒能完成師命,反倒連累師尊蒙受不白之冤……”
“虞夫人!”楚易吃了一驚,想不到這美若天仙的道姑竟然是將近兩百歲的道門第一女真。
她手中的金石玉印,想必就是上清派的鎮山之寶“七玉女印”了,難怪竟能打破混沌珠的法力,將自己照出原形。
而那柄木劍,必定就是以太古東海的扶桑木樹根所制的“沉香劍”了。
虞夫人凝視著唐夢杳,眼波中滿是愛憐之意,搖了搖頭,柔聲道︰“傻孩子,這是天定劫數,為師也無法避免,與你何干?”
那道士笑道︰“唐丫頭,你師尊沒有怪責你,只是擔心你和楚狂歌這魔門浪子攪在一起,壞了清譽名節。”
唐夢杳俏臉暈紅,飛快地瞟了楚易一眼,低聲道︰“顧師叔,楚公子不是楚狂歌。若不是他一再援手相救,夢杳今日又怎能見到你們?”
楚易一震,肅然起敬︰“原來前輩是青城派”洗心道人“顧鯨仙,難怪有如此神通!”
心中陡然大寬,顧鯨仙與虞夫人都是頗具長者風範的道門名宿,就連蕭太真臨死之際,也讓他找這二人相助。眼下正是將一切和盤托出,與他們化敵為友的良機!
顧鯨仙微笑道︰“閣下身懷道魔兩大散仙的元神,亦正亦邪,貧道是該稱呼你”楚天帝“呢,還是”李道兄“?”
楚易笑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在下是楚天帝,還是李芝儀,又有什麼關系呢?”
“阿彌陀佛,想不到楚施主竟有如此慧根,善哉善哉!”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
楚易一凜,回頭望去,大悲方丈竟已領著峨眉慧慈師太、九華山法相、玉虛子、齊雨蕉等數十人,從旋梯處緩緩地走了上來。
眾人神情各異,正虎視眈眈地瞪著自己,目中直欲噴出火來。
楚易心下大寒,暗呼糟糕。想不到自己慎之又慎,竟還是中了李思思的奸計!
這妖女必是料定自己便藏在安福門周圍,所以故意當眾說出將晏小仙送往慈恩寺,誘使自己搶先一步,自投羅網。
眼下這些人無一不是道佛頂尖高手,與李芝儀、楚狂歌或多或少都有點糾葛過節,生性又大多自私貪婪,倘若見寶起意,公報私仇,一齊圍攻而上,自己縱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抵擋!
楚易氣怒交集,哈哈笑道︰“冥頑不靈,助紂為虐。阿彌陀佛,想不到老和尚你竟如此沒有慧根!善哉善哉!”
身形一晃,正想沖出窗口,卻被顧鯨仙搶身封了個正著,笑道︰“既來之,則安之。楚公子佛偈還沒打完,何必這麼急著就走?”
人影閃動,神兵亂舞。剎那間,眾人已將他團團圍住。
大悲方丈嘆了口氣,道︰“阿彌陀佛,就算你能沖出這大雁塔,又能沖得出慈恩寺、沖得出長安城麼?三教九流,天羅地網,楚施主,今夜你是插翅也難飛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1:59:50
第七章 大雁之盟
狂風鼓舞,月光斜斜照入塔室。
人影紛亂,神兵、法寶霓光閃耀,縱橫交錯地投射在楚易的護體氣罩上,叮當脆響,激竄起萬千絢麗的光環。
唐夢杳大急,起身擋在楚易身前,叫道︰“師尊,楚公子他不是壞人,你別抓他……顧師叔、大悲方丈,你們抓錯人啦,李玄和李思思才是魔門妖類……”
她溫柔淡雅,原本就不善言辭,情急之下,彷徨四顧,更不知該如何勸解才是。
楚易哈哈笑道︰“唐仙子,多謝你為我辯解。可惜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以為他們真是為了公理正義才來抓我麼?小心再說下去,你也變成了楚某的同謀啦!”
虞夫人蹙眉道︰“夢杳,你快退下。此人雖曾救過你性命,但魔門中人奸狡多詐,焉知他救你是否別有所圖呢?況且道魔不兩立,我們又豈能因私而廢公?”
齊雨蕉微微一笑道︰“唐掌門,令師所言極是。這些日子,天下都在傳言你與楚狂歌勾結謀反,虧得大家齊力為你辯白,才得以洗脫罪名。難道你現在要自己往火坑里跳麼?”
唐夢杳听若罔聞,顫聲道︰“師尊,楚公子絕不是這樣的人!他……他……他為了救夢杳,幾次三番拼著性命也不要,我又豈能只顧自己名節,在這時舍他而去?”
群雄哄然,虞夫人臉色微變,低喝道︰“荒唐!還不快退下!”右手一抖,沉香劍“嗡嗡”輕震,碧光破舞而出。
楚易心中大暖,朗聲道︰“唐仙子,你有這番心意就足夠啦。楚某能認識你,實是三生之幸!”
人群中有人陰陽怪氣地笑道︰“原來不僅要作同命鴛鴦,還已經緣定三生了呢!難怪拼著性命、名節不要,也要袒護情郎啦。”
唐夢杳又羞又急,臉頰紅得象火,淚珠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轉。
她對師尊素來言听計從,極為崇敬,被她這般呵斥,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失望,想要退走開來,但看見楚易孤身獨立,心中登時又是一陣如絞的疼痛,竟怎麼也邁不開步來。
正當此時,忽听號角嗚鳴,金鑼鏗然,塔下有人高聲叫道︰“皇上駕到!”
過不片刻,果見唐元宗、李思思等人在眾隨從的簇擁下,沿著旋梯慢慢地走上了塔頂。
眾人齊呼萬歲,但生怕楚易乘隙溜走,姿勢不變,就連視線也不敢移轉開來。
瞧見楚易身陷重圍,李思思妙目一亮,嘴角勾起驚喜而得意的微笑,嫣然道︰“七哥,你瞧清楚了,那日綁架你和伍娘娘的,就是這妖賊麼?可別冤枉了好人。”
那“李玄”拍掌笑道︰“就是他了!陛下,這妖賊化作灰,臣弟也認得!”
楚易怒火上沖,化為狂放豪勇之氣,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血口噴人,賊喊捉賊“!李思思,你以為設下這陷阱,便能顛倒黑白,誘使我們自相殘殺麼?嘿嘿,就算他們都被你蒙蔽,就算天下人都與我為敵,難道便能擒得住我麼?”
李思思“咦”了一聲,格格笑道︰“陛下,孤家身在深宮,足不出戶,想不到這妖魔居然認得我,而且竟還如此抬舉。唉,既然我有這等韜略計謀,陛下還不快封我作大將軍?”
眾人一齊哈哈大笑。
“李玄”嘿然笑道︰“負隅頑抗,還敢發困獸之吼?大悲方丈,將他的狐狸精姘頭拉出來,他若再不投降,立即先將狐狸精打個魂飛湮滅!”
大悲方丈合十道︰“阿彌陀佛!”大袖一揮,白光閃耀,晏小仙軟綿綿地跌落在地。
她俏臉雪白,雲鬢凌亂,妙目悲戚地凝視著楚易,淚光瀅然,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仙妹!”楚易仿佛被當頭重擊,幾難呼吸。
驀一斂神,怒火熊熊,心中暗自立誓︰“無論如何,我也要救仙妹離開此地!”思緒急轉,苦苦思忖應對之策。
唐元宗緩步上前,冷冷道︰“妖孽,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眾位神仙、菩薩,還不動手!”
話音未落,塔室內人影閃爍,神兵亂舞,殺氣凌厲縱橫。
楚易心中大凜,縱聲長嘯,以快逾閃電之勢矮身急沖,將晏小仙抄身抱起,右手早已順勢拔出天樞劍,碧光怒舞,罩如光球,向著窗口飛沖而去。
眼角掃處,突然大愕,大悲方丈、虞夫人、顧鯨仙……等數十人竟無一追來,反倒團團站在塔室的另一角,圍得水泄不通。
再一細看,李思思、“李玄”竟然軟綿綿地躺在群雄腳下,身上架滿了各種神兵法寶,動也不動,顯是剎那間被封住了周身經脈。
奇變陡生,楚易瞠目結舌,饒是他素來機變百出,一時間也沒能反應過來。
唐夢杳、甦曼如二女更是睜大了妙目,又是驚愕,又是迷惘。
李思思驚怒交集地瞪著眾人,嬌叱道︰“你們瘋了嗎?還不快放了我們,將那妖魔拿下!”
只听唐元宗淡淡道︰“誰是妖魔,十九妹心底最為有數。朕說過了,多行不義必自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以為逃得過一時,便能逃得過一世麼?”
李思思俏臉陡然變色。那“李玄”更是臉色慘白,嚇得牙關格格亂撞,先前的威風一掃而光。
楚易又驚又喜,拍掌笑道︰“妙極妙極!原來陛下聖明,早已洞察一切。倒是沒的讓我白擔心了一場!”
李思思眯起妙目,搖頭顫聲道︰“陛下,你莫听信這妖人讒言陷害,挑撥離間!我身在深宮,潛心向道,又怎麼會是什麼妖魔?陛下,冤枉啊!”滿臉楚楚哀憐的神情,珠淚縱橫,泣不成聲。
唐元宗沉聲道︰“好。你既自稱冤枉,那朕就叫來證人,與你當面對質,免得日後有人冤枉朕听信讒言,骨肉相殘。”
大悲方丈道︰“阿彌陀佛,委屈兩位女施主藏了這麼久,現在終于可以出來啦。”從袖中取出一個潔白光滑的玉淨瓶,輕輕一抖,光芒閃耀,掉出兩個人來。
“仙妹!晴兒!”楚易陡然大震,驚喜欲爆。
那兩人一個清麗絕世,一個純真而又妖嬈,笑靨如花,正喜悅不勝地望著自己,赫然正是晏小仙與蕭晚晴!
楚易忽然又是一凜,倘若這是晏小仙,那懷中之人又是誰?念頭未已,只听那晏小仙格格笑道︰“大哥,你抱著我的姑姑作什麼?”
“姑姑?”楚易大奇,低頭望去,懷中的“晏小仙”波光搖蕩,漸漸變作了另一張妖艷嫵媚的容顏,吃了一驚,急忙將她放倒在地。
“大哥!”“楚郎!”
還未直起身,二女已經歡呼著撲入懷里,將他緊緊抱住。
軟玉溫香,耳鬢廝磨,那感覺如此熟悉而又甜蜜。象只隔了片刻,又象是隔了生生世世。
楚易悲喜交加,想要縱聲大笑,卻有熱淚滑落臉頰。再也說不出話,只有用盡全身力氣,恨不能將她們箍入體內,永不分離。
眾人側立旁觀,或微笑,或鄙薄,或嫉恨,神情各異。
唐夢杳怔怔地瞧著,嘴角微笑,又是歡喜,又是酸楚。
離她咫尺之距,甦曼如經脈未解,軟綿綿地*在牆壁上,眉尖輕蹙,臉上忽然泛起一陣暈紅,垂下眼睫。
李思思驚怒交加,絕望、惱恨……盡數涌上心頭,突然格格大笑起來︰“原來你們這兩個妖女沒死,竟藏到和尚廟來啦!難怪我遍尋長安,也找你們不著!”
晏小仙心情大好,吐了吐舌尖,格格笑道︰“現在才想明白,不嫌太遲了麼?三個事後諸葛亮,抵不過一個臭皮匠。”
挽著楚易的臂膀,笑吟吟地凝視著他,道︰“大哥,那夜你走了之後,這妖女派了丁六娘一干蝦兵蟹將前來捉拿我們。幸好蕭姐姐眼尖,一下便瞧出了她們的破綻,連夜逃出了齊王府……”
蕭晚晴挽起楚易的另一邊臂膀,微笑道︰“我們在長安城里東躲西藏了幾日,到處打探你的消息。後來發覺頂替回來的李玄並不是你,猜到你必是中了妖女的算計,晏妹妹心焦如焚,也不知哭了多少次呢……”
晏小仙“呸”了一聲,笑道︰“你哭得就比我少麼?趁著我不注意的時候,也不知抹過多少回眼淚啦!”
看著她們無視大庭廣眾,真情流露,楚易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動,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了,將二女往懷中一勒,在她們眼角各自溫柔地親了一口。
二女滿臉飛紅,嫣然一笑,心中都是說不出的喜樂甜蜜。
蕭晚晴續道︰“眼看著仙佛大會越來越近,你還是沒有半點消息,我們思前想後,終于打定了主意,與其苦苦守侯,倒不如反客為主,反戈一擊。于是連夜潛入了慈恩寺,將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大悲方丈……”
晏小仙道︰“我們當時早已作好了必死之念,心想,倘若不成功,便成仁,只當是陪大哥殉葬啦。所幸大悲方丈深明大義,感到事態嚴重,于是又帶著我們連夜入宮,稟告給皇上……”
李思思格格大笑道︰“原來如此!陛下,你口口聲聲說骨肉情誼重于世間一切,可是竟然寧可听信兩個妖女的讒言,也不肯相信自己的親生妹子!”
唐元宗搖了搖頭,沉聲道︰“朕所有兄弟姐妹之中,最為心疼信任的,就是你和七弟。想不到……想不到你們竟然欺朕最深!若不是朕親眼所見,親耳所听,實在不願相信發生的所有一切!”
頓了頓,嘿然道︰“當日朕听兩位姑娘說完,根本不願相信。于是請大悲方丈和顧道長將丁六娘與李慕唐抓來對質。想不到他們所招供的,竟比兩位姑娘說得還多!”
楚易“啊”了一聲,心想︰“難怪那丁六娘沒來赴約,原來早被關在密牢之中了。”
唐元宗道︰“雖然如此,但朕還是不肯相信。听說楚公子和唐掌門被你所害,藏在華山之上,朕又請顧道長等人前往華山找尋,可惜仍一無所獲。”
“這些日子,朕輾轉難眠,一直在想著你的事,多麼希望他們說的都是假的,多麼希望你還是朕那活潑單純的妹子……可惜,事與願違,你已經不再是朕認識的那個十九妹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沉痛低惋,說到這里,終于再也說不下去了。
李思思笑吟吟地只不說話,妙目中交雜著憤恨、悲楚、淒涼、苦痛……諸多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悲方丈嘆道︰“阿彌陀佛。仙宜公主,皇上對你可謂仁至義盡,雖然證據確鑿,卻始終不忍動手。若不是你今夜自露破綻,逼迫”九尾狐“喬化晏姑娘,引出楚公子,皇上只怕還下不了這樣的決心。”
蕭晚晴嫣然道︰“是啊,你知道那些番邦使者中,不少都是魔門眼線,所以故意逼迫九尾狐當眾演了一場好戲,將這位假的晏妹妹藏在慈恩寺,想引來楚郎,再借楚郎為餌,撩撥道佛各派自相殘殺……”
晏小仙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眼下這慈恩寺周圍,想必早已布滿了魔門各派的妖孽,都想著乘著道佛兩敗俱傷的時候,再來收拾殘局,搶奪”軒轅六寶“,但他們卻沒想到,最藏而不露的漁翁是你!”
蕭晚晴微笑道︰“可惜你忘了,皇上英明神武,又怎會容許你這般胡來?于是將計就計,騙過魔門耳目,在這里布下了個圈套,等著你自動鑽進來……”
“唉,畢竟你是水火之身,又有玉衡神劍,也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兒……”晏小仙嘆了口氣,唱雙簧似的接道,“若想不驚動外面的魔門伏兵而將你擒住,就只有委屈我大哥受點驚嚇啦……咦,對了,你不是費盡心機搶了玉衡劍麼?怎地不見你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
李思思此時似已完全平定下來,嫣然一笑,淡淡道︰“倘若水火神兵在我身上,就憑你們也拿得住我麼?”
楚易听到此處,終于明白了所有因果。心下大快,忍不住哈哈笑道︰“李思思呀李思思,你自作聰明,不料卻作繭自縛。這就叫”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李思思笑吟吟地凝視著楚易,柔聲道︰“傻瓜,你以為這樣便算大獲全勝了麼?好戲現在才剛剛開場呢。”
秋波流轉,瞟了窗外那黑漆漆的夜色一眼,悠然道︰“小狐狸猜得不錯,現在魔門各宗各派都潛伏在慈恩寺周圍,只等我一個信號,便立即沖進來分一杯羹。倘若看不著我的信號,又見不到我從這里出去,你猜猜他們會怎麼樣呢?”
晏小仙抿嘴笑道︰“你放心,你能讓我姑姑變作我的模樣,難道我就不能讓她變作你的模樣麼?九尾狐千變萬化,你猜猜外面的妖魔能不能辨認得出呢?”
又故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你呢,就只有委屈委屈,暫且扮作我姑姑,到九重地牢里待上一夜。至于明日要不要被當作祭禮,那便要看皇上念不念手足之情啦。”
李思思臉色微變,忍不住朝唐元宗瞟去。
唐元宗視若不見,朗聲道︰“眾位神仙、菩薩,朕辦這”仙佛大會“,原意就是要弘揚正氣,誅邪伏魔。這些妖孽既然敢送上門來,那便不必和他們客氣了。無論是今夜也好,明日也罷,只要出現一個妖魔,就殺他一個;出現兩個妖魔,就殺他一雙,直至將我大唐恢復為清平世界!諸位的功德,朕將謹記于心,天下百姓也必當謹志不忘!”
群雄齊聲道︰“陛下客氣了。降妖伏魔,乃我輩本分。原當如此!”
唐元宗轉過身,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楚易,微笑道︰“楚公子,此次大劫,多虧你們及早發現,一力斡旋,不但幫朕整肅朝綱,除掉了許多奸邪妖佞;還聯合起道佛各派,團結對外。你這齊王作得非常之好,可謂朕的左臂右膀,居功甚偉。依朕看,這王爺之位,還是由你繼續坐下去吧。”
晏小仙“啊”地一聲,和蕭晚晴對望一眼,又驚又喜。
雖然她們對榮華富貴毫不在意,但由皇帝親賜王爺之位,實是至高殊榮,忍不住大感得意。
楚易也大感突兀,愕然道︰“這個……陛下,我……”
唐元宗笑道︰“朕意已決,你就不必推脫了。當日上天派你參加齊王府夜宴,救朕一命,又讓你喬化齊王,誅滅亂黨,將國事治理得妥妥當當……可見你是我大唐的貴人福將,更與”齊王“有著化解不開的緣分。正所謂”天意不可違“,朕是天子,自然也當順天行事。希望你能繼續作朕的股肱,齊心協力,讓天下大治,百姓安康。”
楚易心潮洶涌,想不到竟然弄假成真,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接受呢,還是拒絕。
大悲方丈微笑道︰“阿彌陀佛,皇上說得不錯。上天擇人而授任,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楚公子,你心地善良,智謀百出,既有治國安邦之才,又有降魔伏妖之能,若肯為天下人謀福,實是蒼生之幸。”
听到“上天擇人而授任,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這句,楚易微微一震,心有戚戚,暗想︰“當日我進京赴考,為的就是施展抱負,濟國安邦。眼下群魔窺視,危機四伏,責任旁不我貸。大不了等將來平定大劫之後,再功成身退便是……”
當下揚眉笑道︰“陛下既如此恩遇賞識,楚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今後誓當竭心盡力,不負重托!”
唐元宗哈哈大笑道︰“妙極!朕失去了一個齊王,今日又得到了一個齊王。從今往後,你就是朕的御弟了!”
眾太監、隨從急忙跪下,高呼萬歲,又恭賀齊王千歲。
晏小仙二女大喜,笑靨如花;顧鯨仙、虞夫人、唐夢杳等人亦紛紛微笑點頭。
齊雨蕉、玉虛子等人卻面面相覷,掩抑不住惱恨與失望之色。楚易一旦貴為王爺,他們便再難脅迫他交出軒轅六寶了,除非公然造反。
楚易瞧在眼里,微感好笑,旋即又想︰“這些人今日沒有逼我交出軒轅諸寶,自相殘殺,不過是知道魔門妖人圍伺在外,迫于形勢罷了。但若任由他們各懷鬼胎,又怎能齊心協力打敗魔門?當務之急,是用盡一切方法,上下同心,眾志成城……”
當下咳嗽一聲,道︰“陛下,關于明日的仙佛大會,臣弟突然想到一個計策,不知是否可行?”
唐元宗笑道︰“御弟機變百出,定是好計,快快說來。”
楚易道︰“魔門群魔圍集長安,就是想等著我們為軒轅六寶自相殘殺,而後坐收漁利。只要臣弟不現身,道佛各派沒有內訌,他們便不肯輕舉妄動。因此,臣弟建議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軒轅六寶誘他們現身,讓他們先斗個魚死網破,然後咱們再兜出一張天羅地網,將他們一網打盡。”
唐元宗大感興趣,道︰“敢問如何用軒轅六寶誘他們現身?”
道佛群雄听到“軒轅六寶”四字,也登時豎起耳朵,凝神聆听。
楚易道︰“陛下先放出風聲,炯弟潛入慈恩寺解救晏小仙,已被道佛各派合力制服。陛下有意將軒轅六寶獎賞群雄,但僧多粥少,為公平起見,特將六寶設為”國師之賞“,誰能在明日的仙佛大會中稱霸,誰便能成為大唐國師,將六寶收入囊中……”
唐元宗大喜,笑道︰“妙計!如此一來,就不愁那些妖魔鬼怪不卯足了勁,跳出來斗個你死我活了!”
李思思突然格格大笑道︰“好一個”畫餅充饑,望梅止渴“!陛下,你身為人主,可知”失信于民“的危害之大嗎?如果在座的某一位浴血奮戰,最後剿滅妖魔,成了國師,卻偏偏拿不到軒轅六寶……哎呀,那可有趣得緊啦。”
齊雨蕉等人臉色登時微變。
楚易笑道︰“李思思,你不必枉費心機,挑撥離間了。兵道詭詐,給敵人的自然當是假情報……”
目光一轉,徐徐掃望著道佛群雄,一字字地道︰“但楚某卻可以在這大雁塔上,給各位立下重誓︰誰能助我誅滅妖魔,平定大劫,封鎮四靈二十八宿,等我楚易收齊六寶之日,定將《軒轅仙經》與他分享,如違此誓,必遭天譴,五雷轟頂,萬世不得超脫!”
眾人大震,鴉雀無聲。
過了片刻,顧鯨仙驀地喝了一聲彩,哈哈笑道︰“妙極!快人快語!不管你是楚狂歌也罷,李芝儀也好,都是一諾千金之人,顧鯨仙自當信你。”
上前與他猛一擊掌,朗聲道︰“從今往後,凡是降妖伏魔事,顧某唯你馬首是瞻!”
群雄哄然,當下杜采石、虞夫人、齊雨蕉等人也紛紛上前和他擊掌為盟,個個精神抖擻,笑容滿面,比之先前疑竇叢叢、暗含戒心的景象,實乃天壤之別。
晏小仙二女笑吟吟地站在楚易身邊,相視而笑,心中又是喜悅,又是驕傲。
唐元宗也上前與他欣然擊掌,笑道︰“朕果然沒有看錯人。得此賢弟,朕可以高枕無憂啦!這里之事便交托給你,朕有些累了,回宮休寢。養足精神,明日等著看諸位齊心合力,誅滅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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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元宗在杜采石等人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返回興慶宮。
李思思則被押入九重地牢,由大悲方丈高徒惠能、惠悟等嚴加看守,待到仙佛大會之後再審問玉衡劍與紫微星盤的下落。
楚易派人四處散播自己被擒的消息,又與道佛群雄仔細計議,定下明日的種種計劃,務求用最小的代價,將魔門妖類一網打盡。
等到一切安排妥當,已是三更時分了。眾人紛紛就地休息,或閉目養神,或打坐調息,為即將到來的大戰作好準備。
楚易伸了個懶腰,心情大松。
轉過頭,瞥見甦曼如獨自倚立窗口,白衣鼓舞,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視著自己,心中登時又怦怦大跳起來。當下站起身,朝她走去。
甦曼如臉上微微一紅,掉過頭,裝作沒有瞧見他。
楚易笑嘻嘻地道︰“甦仙子,現在你相信了麼?”
甦曼如眉尖輕蹙,低聲道︰“師尊雖然不是被楚狂歌害死,但他也逃脫不了責任。若不是師尊對他……對他始終難以忘情,又怎會被那一串念珠所蒙蔽?”眼圈一紅,淚珠瀅然欲滴。
楚易心旌搖蕩,恨不能擁她入懷,伸手為她擦拭淚水,撫平她內心之創。
眼角掃處,見晏小仙、蕭晚晴並肩坐在牆角,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做賊心虛,急忙退開一步,咳嗽一聲,道︰“甦仙子你放心,令師是楚天帝至愛之人,無論是為他,還是為你,我定會全力以赴,將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轉身招手,將蕭晚晴二女召了過來,正色道︰“晴兒,你還記得你師尊從楚天帝手中搶得的那一串念珠麼?”
蕭晚晴瞟了甦曼如一眼,抿嘴微笑道︰“怎麼會不記得?師尊想念楚天帝的時候,常常會取出來,一邊看,一邊怔怔地掉淚……”
楚易道︰“那你是否還記得她將這串念珠給了誰麼?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大悲方丈的嘆息聲︰“阿彌陀佛,蕭姑娘在和楚王爺開玩笑呢。那串念珠很久以前就到了老衲手中,當時蕭姑娘的爺爺多半還未出世,她又怎會見過呢?”
“在方丈手中?”楚易等人面面相覷,心中大凜,難道這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竟和拈花大師的死有著莫大干系?
大悲方丈嘆道︰“甦姑娘,你可知令師圓寂之前,為何要以指力在地上刻出”大雁塔“三字麼?不是因為凶手和大雁塔有關,而是因為這塔中發生的一些事情,讓她至死也不能放下。”
甦曼如驚疑不定,蹙眉道︰“可否請方丈明示?”
大悲方丈徐徐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年拈花大師與你師祖雲游中土時,曾住在敝寺之中。元宵十五,拈花大師在許願樹下與楚天帝初逢,從此情孽糾葛,揮斬不斷。他們情正濃時,便常常在這大雁塔上幽會。因此對于兩人來說,這大雁塔,實是此生永難淡忘之地……”
甦曼如秋波流轉,凝視著壁上那行詩詞,低聲吟道︰“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柳絮……那麼這首詞,也是他們從前相戀之時留下的了?”
大悲方丈搖了搖頭,眼中閃過悲戚悵惘的神色,低聲道︰“這首詞確是令師所刻那夜……那夜和今晚倒有些相似,也是月圓之夜,這塔內也聚集了道佛各派的數十名頂尖高手,也都在徹夜等著一個人。但是那個人不是楚王爺,而是正值青年的楚天帝……”
楚易心中大凜,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個模糊的畫面,圓月,高塔,歌聲,血戰……仿佛依稀記得,但又仿佛遺忘。
大悲方丈道︰“那時楚天帝已經煉就了”太乙離火刀“,短短數月之內,就殺了青城、龍虎、峨眉各派十七名仙級高手,威震天下,成了人人除之而後快的魔門”太乙天帝“。他到這大雁塔來,是為了見一個人。雖然他明知這里聚集了道佛各派的仇家,雖然他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可他終于還是來了……”
甦曼如一顫,低聲道︰“那個人就是我師尊?”
大悲方丈點頭道︰“不錯。天下人都說楚天帝墮入魔道,都是因為令師而起。當年楚天帝的父親敗露了魔門身份,被道佛各派圍攻,令師迫于你師祖的命令,當眾與楚天帝決裂,使他備受打擊。後來他屢次三番要與令師重歸言好,卻都被你師祖阻撓。楚天帝原是至情至性之人,易走極端,見你師尊如此絕情,便自暴自棄,在魔道中越陷越深……”
見甦曼如神容黯然,欲語還休,楚易忙道︰“方丈此言差矣。拈花大師若真這般絕情,也不會被宵小這般暗害了……”話音未落,被晏小仙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鑽心裂肺,急忙住口。
大悲方丈道︰“恰好那時楚天帝又得了”太乙元真鼎“,天下覬覦,道佛各派便開始慫恿慈航劍齋,以拈花大師為餌,在這大雁塔設下重圍。那夜,我恰巧和令師一起,就在這塔尖樓室里。她臉色蒼白,徘徊不定,每一次細微的動靜,都讓她心煩意亂,微微顫栗……”
“到了二更時分,楚天帝來了。他站在大雄寶殿的飛檐上,大聲說道︰”雪蓮花,你還記不記得那年中秋節,我在這大雁塔里為你作的曲子?現在我已經想好填什麼詞啦。說著,就大聲地唱起來……“大悲方丈抬起頭,怔怔地凝望著那首詞,低聲讀道︰”問春風、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絲萬縷,全是癲狂柳絮。萬水千山又一年,檐前歸燕,知否,伊人消息?人道離恨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偏又逢、梅子黃時雨,怎奈得,這次第!只恨此身非游魚,一江春水,綿綿流向東海去……“
他的聲音低厚深沉,又從來不曾讀過這些男情女愛的詩詞,听來不免有些別扭。但眾人卻听得心潮激蕩,莫名地一陣陣悲苦。
大悲方丈道︰“埋伏四周的群雄紛紛沖了出來,狂風暴雨似的向他圍攻。片刻間,楚天帝便受了好幾處傷,但他竟似毫不在乎,一邊躲閃抵擋,一邊大聲地唱著……”
“拈花大師站在窗口,渾身顫抖,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淚珠縱橫,嘴唇翕張,似乎想要呼喊些什麼,卻發不出半點聲響。我心里好生擔憂,生怕她突然沖出大雁塔,和楚天帝一起逃離,于是緊緊地跟隨在她身後,不敢有片刻的放松……”
“楚天帝斷斷續續地唱著,身上的傷越來越多,但卻始終不肯逃走。拈花大師一邊听,一邊無聲地哭著,伸出手,將這首詞刻在了石壁上。每一筆每一畫都刻得那麼深,手指破了,鮮血一絲絲地流了下來,但她卻毫無察覺……”
楚易凝神望去,果然瞧見石壁上有些淡淡的印跡,心中黯然。
晏小仙卻忽然“哼”了一聲,皺眉道︰“她既然這麼喜歡楚天帝,為什麼不沖出去和他比翼雙飛?刻在這石頭上,又有什麼用?讓後人看著難受麼?”
大悲方丈微微一笑,帶著幾分苦澀,道︰“拈花大師刻完這首詞,一個人怔怔地看了半晌,外面的聲音似乎什麼也听不見了。突然低低地說了聲︰”楚郎,楚郎,你為什麼不明白我的心?“而後轉身飛沖,突然從窗口跳了出去。我以為她想要逃離,剛想追趕,卻發覺她竟是頭朝下,筆直地向地底墜落……”眾人失聲低呼,蕭晚晴嘆道︰“是了!她難違師命,又不忍心看著情郎在眼前慘死,所以寧可自殺,表明心跡。”
楚易微微一震,忽然想起先前道佛群雄團團圍集,唐夢杳挺身而出,苦苦求勸的情景,當下轉頭朝她望去。
只見黑暗中,那雙妙目正溫柔地凝視著自己,象兩弘春水,閃閃動人。
心中一震,仿佛突然被什麼充盈住了胸肺,甜蜜、酸楚、疼痛,而又無法呼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0:04
第一章 前塵往事
大雁塔內,月光如雪,眾人默默地听著大悲方丈低聲說著昔年往事,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月夜。
甦曼如神色恍惚,思潮起伏,忖道︰“師尊常說修道之人,最忌的便是‘情劫心魔’。想不到她修行百余年,自己卻始終渡不過這‘情’之一劫!”心中悲苦酸楚,眼圈忍不住又是一紅。
大悲方丈搖頭道︰“老衲又怎知道拈花大師竟會突然尋死?眼看著她沖落塔下,心中大急,倉促間惟有拋出‘大悲鈸’,飛旋疾下,將她堪堪托起……”
眾人听到“大悲鈸”三字,神容都是微微一動。
此鈸在“佛門十四法器”中名列第七,當年大悲方丈便是以此鈸擊敗了魔門的雷霆大帝,威震天下。
大悲方丈道︰“听見老衲驚呼,塔下激斗的道佛群雄都紛紛望了過來,楚天帝大驚失色,略一分神,登時被慈航師太等人的神器齊齊擊中,鮮血狂噴,摔下大雄寶殿……”
“大家齊聲歡呼,以為便可將他就此拿住。豈料就在此時,斜下里突然沖出一條人影,奪過兀自在半空中飛旋的‘大悲鈸’,閃電似的將拈花大師制住,掠到鼓樓頂上,格格笑道︰‘老尼姑,你再敢動楚郎一根寒毛,我就將你乖徒兒剁去雙手雙腳,再悄悄地賣到北曲青樓’……”
楚易心中一震,脫口道︰“蕭太真!”
大悲方丈嘆了口氣,道︰“不錯,來人正是蕭天仙蕭女施主。大家都全神貫注,誰也沒發現她何時竟已經潛入了寺中。唉,她當時年紀輕輕,修為卻已驚世駭俗,居然能將老衲的大鈸強行奪下,自己卻毫發無傷,難怪短短數年之後,便成了魔門中超一流的宗師人物。”
頓了頓,續道︰“老衲生怕她傷了拈花大師,不敢輕舉妄動。慈航師太又驚又怒,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楚天帝大為焦急,叫道︰‘太真,求你別弄傷了她!’也不知哪來氣力,竟突然從人群中沖天掠起,朝她沖去……”
“蕭天仙尖笑道︰‘楚郎,楚郎!這尼姑待你薄情寡義,你卻甘心為她送死!好,我偏要傷她性命,看你救不救得了她!’說著,果真反手一掌拍在拈花大師的後心……”
“拈花大師低吟一聲,臉色瞬時雪白,但她竟象是毫無所覺,雙眼只是痴痴地凝視著楚天帝,淚水滾滾地流了下來,嘴角竟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甦曼如咬著唇,眉尖緊蹙,指尖禁不住微微顫抖。
她雖知師尊與楚狂歌之間情孽深重,但從未听她說過任何往事,此時听說,心中難過已極。
大悲方丈續道︰“還不等老衲有所行動,蕭天仙已經挾著拈花大師朝西飛掠,和楚天帝一前一後,剎那間便沖出了百丈之距。大家這才如夢初醒,紛紛呼喊著御風追去。”
“拈花大師是在老衲眼皮底下被蕭天仙擒去的,就連師父傳下的‘大悲鈸’也落到了她的手中,老衲心急如焚,惟有奮力急追。”
“但蕭天仙御風之術獨步天下,少有人及。她飛行極快,過不多久,便將我們拉得越來越遠。又過了半個多時辰,除了老衲之外,便只有楚天帝、慈航師太、張宿張真人等寥寥數人,依舊勉強窮追其後……”
楚易當日曾親眼見識過蕭太真的御風之術,饒是他腳下踩了風火雙輪,也追之不上,其飛行之快,可謂驚神駭鬼。心想︰“其他人倒也罷了,楚天帝重傷之下,竟然還能緊緊尾隨不放,若不是心中愛煞了拈花大師,又怎能作得到?但他這般竭力強撐,終究不能持久……”
念頭未已,卻听大悲方丈道︰“又追了小半時辰,楚天帝突然折轉直下,朝南邊飛掠而去。我們呆了一呆,只道他傷重難支,終于拋下拈花大師覓地自救。慈航師太猶豫了剎那,終于還是繼續朝遠處的蕭天仙追去……”
蕭晚晴卻松了口氣,嘆道︰“楚天帝總算醒悟過來啦。我師尊擄走拈花大師,固然有泄憤之心,但更主要乃是幫他脫困逃生。只要他保得性命,就算他找不著我師尊,師尊也會自行找上門去。”
大悲方丈微微一笑,道︰“蕭姑娘果然聰明。老衲愚鈍,又追出數里,才忽然想到了此節,于是又掉頭追隨楚天帝而去。”
“好在楚天帝雖然神功蓋世,但畢竟受了重傷,飛行越來越慢。過了不久,老衲便重新趕了上來。老衲不願打草驚蛇,隱匿身影,悄悄地尾隨其後,始終保持了百丈之距。”
“到了黎明時分,我們竟已越入了吐蕃境內。雪山皚皚,草原茫茫,朝陽剛剛從我們身後升起,照得天地間金燦燦一片……”
“老衲自幼蝸居寺內,數十年未離離開長安一步,從未見過這等壯麗美景,至今記憶猶新。但楚天帝卻象是對此處極為熟悉,東穿西掠,在崇山峻嶺間自如來去……”
楚易心中一動,插話道︰“是了,他定是到‘阿尼瑪卿山’尋找蕭天仙。”
“不錯。”大悲方丈點頭道,“只可惜老衲隨著他找遍了‘阿尼瑪卿山’上上下下,卻始終沒看到蕭天仙的人影。”
“楚天帝渾身血跡斑斑,神情狂亂,不住地怒吼呼嘯,吶喊著拈花大師與蕭天仙的名字,聲音在雪峰間隆隆回蕩,卻听不見半句回應。”
“到了黃昏,楚天帝終于絕望了,孑然站在雪峰崖頂,四下旁顧,眼中交雜著恐懼、悲痛、悔恨諸多神色,身軀在寒風中微微發抖,竟突然坐倒在地,象孩子一樣地失聲痛哭起來……”
眾人微微一愕,想不到桀驁不羈的楚狂歌竟也有如此脆弱的時刻。
晏小仙握緊楚易的手,心中又是淒涼,又是甜蜜,暗想︰“天地茫茫,愛人生死難料,也難怪楚天帝會這麼傷心。大哥,當日我趕回華山,四處也找不到你時,也是這般肝腸如絞,你可知道麼?”
大悲方丈嘆道︰“阿彌陀佛,老衲生平從未瞧見一個七尺男兒哭得這般痛徹心扉,雖知道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心里仍起了憐憫之意。唉,我佛慈悲,他雖然殺孽深重,但既能對一個女子如此痴情,想來也不是冷血之人。”
“老衲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听一個女子脆聲笑道︰‘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大男人這般哭哭啼啼,羞也不羞?’楚天帝失聲叫道︰‘太真!’猛地跳了起來,驚喜若狂。”
“老衲循聲望去,只見山崖上迎風站了一個波斯少女,金發碧眼,美得令人不敢逼視。楚天帝眼看不是蕭天仙,大為失望,皺眉道︰‘你是誰?是不是蕭太真派你來的?’”
“那波斯少女凝視著楚天帝,笑道︰‘原來你也認識蕭太真那妖女麼?那可再好不過啦!是了,你定是和我大哥一樣,被那妖女迷得死去活來,是也不是?’……”
听到這里,慧慈師太、齊雨蕉等人微微變色,脫口道︰“極光電母!”
極光電母雷明珠是魔門雷霆大帝雷缺的孿生妹妹,並稱雷公電母,乃是波斯王族。
雷缺當年痴迷蕭太真,為了她,甚至不惜以五雷**轟擊峨眉,一劍劈裂青城山舍赤壁,鬧得轟轟烈烈,天下皆知。
大悲方丈合十道︰“阿彌陀佛,眾位猜得不錯。這少女便是魔門的極光電母。老衲那時孤陋寡聞,也不知她的身份,更不知道她來到‘阿尼瑪卿山’,乃是想要殺了蕭天仙,斷了雷帝的念想……”
“楚天帝登時意興闌珊,重新坐下,石頭似的動也不動。電母卻似乎覺得他頗為有趣,笑吟吟地不住撩他說話,他只不理會。”
“楚天帝越是一言不發,電母便越發來了興致,于是索性坐到他身旁,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仿佛不逼他說話誓不罷休。”
“老衲藏在雪峰冰洞里,一心等來蕭天仙,奪回大悲鈸,救出拈花大師,因此也只好屏息斂神,靜靜守侯……”
“月亮升起來了,移過了中天,又朝著西邊落下。眼看一夜將盡,蕭天仙還是沒來,楚天帝臉上驚怒恐懼越來越是明顯,電母笑道︰‘呆子,我瞧她是不會來啦,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楚天帝再也按捺不住,喝道︰‘住口!’跳將起來,想要離開,身子一晃,突然向崖下翻身摔落。唉,他內傷極重,奔行了一日一夜,又在寒風中強撐了這麼久,早已邪寒入骨,此時心力交瘁,再也支持不住了。”
“電母吃了一驚,抄手將他抱住,笑道︰‘堂堂七尺男兒,居然這麼弱不禁風,真真笑煞人啦……’臉色忽然一變,失聲道︰‘哎呀,你怎麼受了這麼多傷?’”
大悲方丈聲音低厚,語速不急不緩,卻又不自覺地模仿著電母的少女語氣,頗有些滑稽。
但眾人此刻听得全神貫注,絲毫也沒覺得好笑。
大悲方丈續道︰“楚天帝不耐道︰‘放開我……’倉促間伸手一推,阿彌陀佛,恰好推在了電母的胸脯上。電母又羞又惱,連耳根都紅透了,板起臉嗔道︰‘你再亂來,我就真將你拋下山去啦’”
眾人大奇,心中均想︰“那女魔頭這樣也不著惱,莫非她也喜歡上了楚狂歌?想不到楚狂歌不但是萬人敵,更是萬人迷,這般病懨懨、冷冰冰,竟也能將堂堂電母迷得七葷八素。”
大悲方丈道︰“楚天帝臉色慘白,渾身發抖,張口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顯是寒毒已攻入心肺。電母滿臉紅暈,抱著他想要放下,又猶豫不決,瞥見老衲藏身的冰洞,眼楮一亮,突然飄然掠了過來。”
“老衲大吃一驚,以為被她發現了。正想出洞,她已經抱著楚天帝沖入洞內,將他小心翼翼地放在背風的石壁下,一邊為他輸導真氣,一邊自言自語道︰‘唉,我雷明珠生平殺人無數,今天卻是頭一遭救人,若傳將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大悲方丈道︰“老衲听到這句話,心中猛然一驚,這才知道她竟然就是極光電母。正自驚詫,又听她驚呼一聲,抓起一個半寸來高的紅玉小鼎,叫道︰‘太乙元真鼎!你是楚狂歌?’”
“電母眯起雙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楚天帝,笑吟吟地道︰‘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神門第一風流浪子。嘖嘖,能引得蕭太真和拈花為你尋死覓活,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呢,想不到徒有虛名,不過如此。’”
“楚天帝冷冷地看著她,也不回答。電母晃了晃手中的太乙元真鼎,笑道︰‘我大哥對蕭太真那妖女情深一往,可惜她毫不領情,偏生對你念念不忘。這下好啦,我殺了你,斷了那妖女的念想,她就會回心轉意,乖乖地和我大哥在一起啦。等他們洞房花燭之時,我自會用這寶鼎為你燒一柱香的。’……”
“說著,她從袖中翻出風雷電光輪,滾滾飛轉,壓在楚天帝的頭頂泥丸宮上。老衲看她目中殺意大作,正躊躇是否要現身相救,她卻又忽然格格笑道︰‘你這人好生奇怪,到處欠下風流情債,對所有女人始亂終棄,卻偏偏對一個尼姑如此著迷。不消說,適才哭哭啼啼,肯定又是為了她啦。是也不是?’”
“她收起風雷電光輪,笑道︰‘我心里可真有些好奇,那尼姑到底有什麼好?竟能讓你這麼神魂顛倒?蕭妖女在我大哥眼里是無價之寶,怎地到了你眼中,竟成了烏拉草?’”
“楚天帝冷冷道︰‘要殺就殺,羅嗦什麼?’電母格格一笑,柔聲說道︰‘我現在改變主意啦。我不但不殺你,我還要讓你忘了那尼姑,忘了蕭妖女,忘了全天下的女人,只喜歡我,心甘情願地變成我的奴隸……’”
“楚天帝一楞,象是听到了天下最為可笑之事,哈哈狂笑道︰‘楚某這些年為情所困,生不如死,早已是一介情奴。你若有妖法能讓我忘了雪蓮花,就算作你的奴隸,又有何妨!’”
“電母臉上又是一紅,吃吃笑道︰‘蕭妖女,小尼姑,還有那些蠢笨女人,如若知道她們的心上人成了本宮的男奴,只怕氣得肺都要爆啦!’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個血紅色的圓丸,不由分說,塞入楚天帝的口中。”
“楚天帝真氣虛弱,無力反抗,不由自主地將那藥丸吞了下去,咳嗽一聲,又驚又怒,厲聲道︰‘妖女,你給我吃的是什麼?……’話沒說完,臉色頓時變得潮紅一片,呼吸濁重,眼中直欲噴出火來。
“電母笑吟吟地看著他,伸手在他臉上輕輕地摩輩,柔聲說道︰“這個藥丸叫做千蟲血鹿丹,據說是用一千種**混合了北藕血鹿的精血制成的,你猜猜吃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呢?‘話音未落,身上的衣裳突然盡數滑落在地……’”
群雄听到“千蟲血鹿丹”,臉上都露出古怪尷尬的神色,甦曼如眾女更是暈紅滿臉。
此藥據說是太古西海鹿女所創,流傳數千年,是天下第一等的烈性,據說菩薩吃了也會立即還俗。
大悲方丈嘆道︰“阿彌陀佛,老楠那時年方而立,看到這番景象,心中之震撼狼狽實在難以名狀。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繼續隱身躲在洞角,緊緊閉上眼楮。為了防止危險突來而不自察,老楠不敢將雙耳堵上,因此那喘息呻吟……諸多怪響,仍如洪水似的涌入耳中心底……”
“正當老楠好不容易掃除雜念,靜心入定之時,忽然听見洞外傳來一聲驚雷似的長嘯,接著又听見蕭天仙的聲音,冷冰冰地說道︰‘雷缺,你再敢死乞白咧地跟著我,就休怪我不客氣啦!’”
“雷霆大帝!”
眾人聳然動容,想不到事情竟突然變得如此微妙,魔門五帝四母中的四個魔頭居然不約而同地來到了阿尼瑪卿山!
雖知這己是久遠的往事,但每個人的心仍是禁不住吊了起來,凝神聆听。
大悲方丈道︰“老楠暗呼糟糕,楚天帝受了重傷,電母又心猿意馬,所以我才能僥幸隱匿良久。但雷帝和蕭天仙一旦進來,老楠就不知還能不能自保了。”
“听到蕭天仙的聲音,楚天帝突然從迷狂中驚覺,低吼一聲,想要翻身躍起,電母卻閃電似的封住他的經脈,緊緊抱住,吃吃笑道︰‘原來我大哥是找這妖女去啦!這就叫相請不如偶遇,蕭妖女瞧見我們這樣,只好死心塌地,老老實實地作我的嫂子了。’”
“話音剛落,蕭天仙己經挾著拈花大師掠入洞中,瞧見楚天帝二人赤條條地紐纏在一起,二女登時驚叫一聲,如遭電擊,僵化似的動也不動……”
“楚天帝悲怒焦急,偏偏卻無從申辯。拈花大師怔怔地與他四目對望,滿臉驚愕震駭,漸漸又變作傷心欲絕的神情,淚水不住地涌了出來。
“老柄在一旁瞧見,竟忍不住暗暗為他們感到難過。唉,四大皆空,世間萬象不過是鏡花水月,又何必自尋煩惱,不得解脫?”
“電母故意摟緊楚天帝,格格笑道︰‘我還倒是鬧洞房的來了呢,原來是蕭姐姐。來得正好,不如坐下一起喝杯喜酒吧!’”
“蕭天仙滿臉殺機,厲聲笑道︰‘小妖女,原來你們兄妹早己串謀好啦!哥哥故意一路糾纏,阻絆行程,妹妹則捷足先登,橫刀奪受……配合得真叫天衣無縫呢!’說著,忽然拋下拈花大師,朝電母全力猛攻……”
“玉虛子哼了一聲,冷笑道︰‘狗咬狗,一嘴毛。這四個魔頭當日若拼個同歸于盡,天下也不會平白多出這許多劫難了。可惜。’”
“楚易眉頭微皺,剛想說話,蕭晚晴己經嫣然一笑,淡淡道︰‘那也未必。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沒了這些魔頭,只怕也會有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興風作浪,讓四海不得安寧呢。’”
“玉虛子大怒,冷冷地掃了楚易一眼,面色鐵青,不再說話。身邊的青城道士也紛紛朝楚易等人怒目而視。”
“楚易微微一笑,不加理睬,但心底卻隱隱地泛起一層憂慮︰以利合者,必以利分。自己用軒轅六寶為餌,團結道門各派,究竟是明智呢,還是失策?”
但眼下情勢緊急,別無良策,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悲方丈听若閣聞,續道︰“老柄忽然意識到,這是脫身救人的最佳良機了,少縱即逝。于是畢集真氣,猛地發出一聲獅子吼……”
“洞內狹窄,又出其不意,蕭天仙、電母頓時被震得翻身跌倒。老柄乘機提起拈花大師,奪過蕭天仙腰間的乾坤袋,沖出洞去……”
“剛沖出冰洞,迎面便遇上了雷帝。他反應極快幾在同一瞬間便施展五雷**,飛出‘缺列’神兵,向老柄發起洶洶猛攻。老柄奮盡全力,僥幸沖逃而出,不敢有片刻停頓,朝東邊飛掠……”
大悲方丈語氣平淡舒緩,即便是回憶到這等緊張時刻,也渾無兩樣。
但眾人卻都能猜到在這“奮盡全力,僥幸沖逃而出”短短十字的背後,是怎樣驚心動魄的生死激戰。
大悲方丈道︰“蕭天仙與雷帝、電母的御風之術都己入天下超一流之境,老柄自知不如,況且又帶著被蕭天仙獨門手法封閉經脈的拈花大師,速度更加減慢。不得己之下,老柄只好遷回折轉,繞過幾座雪峰,而後隱形朝西飛掠……”
晏小仙拍手笑道︰“好一個南轅北轍、瞞天過海!他們多半料定方丈趕著逃回東土中原,又豈會料到大師竟聲東擊西逃往西域?”
大悲方丈微微一笑道︰“晏姑娘謬贊了。老柄不能以佛法平妖,反要*這等詭計逃脫,實是慚愧。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當時當景也顧不得許多了。”
頓了頓,道︰“老柄穿過吐蕃西境,而後北折而上,又取道回鵲,繞了一個大圈子,過了半個多月,方才和拈花大師一齊回到長安。”
“回寺之後,老柄將此事向師父與慈航師太一一察明,為免影響拈花大師清譽,他們將此事壓下不提。老柄也就再未對別人說起。”
眾人這才明白當日的一段恩怨插曲。想到他以一己之力,竟能救出拈花,從魔門三大帝、母的圍追中安然逃脫,這份大智大勇,讓人不由暗自嘆服。
楚易點頭道︰“原來如此。蕭天仙從楚天帝手中搶到的那串念珠多半就藏在那乾坤袋中,為方丈所得了?”
大悲方丈合十道︰“阿彌陀佛,楚王爺一猜即中。老楠原要將那串念珠交還拈花大師,但她當時己對楚天帝意冷心灰,無意睹物傷情,說此物既與老柄有緣,還是轉送給老柄為好。無奈之下,老柄只好暫時代為保管,鎖在塔底密室之中。不想這一保管,便是數十年。”
頓了頓,嘆息道︰“為了這串念珠,蕭天仙數十年來屢屢潛入本寺,恨不得掘地三尺。雷帝為取悅蕭天仙,也三番五次逼老柄交出,所以才會有當年一戰……阿彌陀佛,世間痴人,寄情于物,竟如此迷途而不知返。”
甦曼如眉尖輕暨,閃過驚疑不定的神色,徐徐道︰“這麼說來,這串念珠竟一直在方丈手中?當日也是方丈派人將它送還我師尊了?”
眾人心頭大凜,殺死拈花大師的凶手便是以這串念珠為信物,誘騙她出關接見,突施辣手……此人即便不是大悲方丈,只怕也與他有著極深的淵源!
大悲方丈搖了搖頭,道︰“出家人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返璞歸真才得空門要義。拈花大師既然不願看見這串念珠,可知她仍拋不開塵緣清孽,對楚天帝念念不忘。這些年來,老柄一直等著她參。晤解脫,自行來取回。既然機緣未到,又豈能強人所難?”
甦曼如登時松了口大氣,但又涌起幾絲失望、驚疑之意,低聲道︰“既然如此,凶手又會是誰?難道天下竟有第三串一模一樣的念珠?”
楚易心中一動,道︰“方丈,那串念珠現在可否還在塔底密室?可否請你取出一觀?”
大悲方丈點頭道︰“當然可以。此物原歸拈花大師所有,她既己圓寂,老柄也當交還于甦仙子,一了夙願。”
當下讓一個沙彌前往塔底,傳命守衛的弟子將念珠護送上來。
過不片刻,一個方臉和尚隨著沙彌走上塔頂,低著頭,臉色慘白,突然跪倒在地,顫聲道︰“小僧空明有過,請方丈懲處!”
楚易心中一凜,頓覺不妙。
大悲方丈大袖輕輕一拂,道︰“有什麼話,站起來再說。”
氣浪撲面,空明和尚身子一晃,登時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滿臉羞慚懊惱,道︰“小僧奉方丈之命,守衛塔底密室,但今日才忽然發現室中的那串念珠竟己不翼而飛。
眾人聞言哄然,甦曼如嬌軀輕顫,臉色霎時雪白,從袖中取出一串紅色的念珠,道︰“大師仔細看看,是否就是這串念珠?”
空明和尚接過念珠看了幾眼,大喜過望,顫聲道︰“正是!正是!這串念珠曾被小僧失手撞在青鐵木魚上,因此這顆瑪瑙珠上有一道細微的裂痕,決計不會有錯!只是……只是它為何會到了女施主手中?”
齊雨蕉森然微笑道︰“這就要問問你自己,還有大悲方丈了。”眾人又是一陣嘩然,議論紛紛。
大悲方丈面色微變,沉聲道︰“空明,你可記得上次瞧見這串念珠,是什麼時候麼?之後可曾發生過什麼不尋常之事?又或者可曾擅離職守?事關重大,仔細想想。”
空明想了片刻,失聲道︰“是了,太子遇刺那夜,小僧曾仔細檢查過密室中存儲之物,無一遺漏。將密室鎖上不久,便傳來太子被刺的消息,當時到處一片混亂,師兄弟們都在捉拿刺客……”
楚易一凜,截口道︰“太子遇刺那夜?大師沒有記錯麼?”
空明斬釘截鐵道︰“決計不會有錯。因為當時小僧恰好看見一個陌生人影從地道沖過,覺得有些不妙,便和幾位師弟追了過去。但他速度極快,在地道里東拐西繞,很快便沒了蹤影。小僧尋他不著,這才重回密室大門守衛。此後十多天寺內人心惶惶,一直傳言皇上要降罪我們,小僧無暇細察密室內存放之物,也沒多想此事……”
听到此處,楚易己然胸有成竹,轉頭道︰“方丈,甦仙子,倘若我猜得沒錯,盜走念珠的人,不是青帝,就是李思思!”
當下將那夜在慈恩寺邂逅青帝,以及後來被李思思困在華山,被迫與青帝生死激斗等事一一道出。
眾人听說他無法動彈,竟能連握青帝三刀重擊,逼得他立誓終身不踏入中土,無不嘩然,暗自卻都有些將信將疑。
蕭晚晴微笑道︰“楚郎言下之意,是說李思思當日誘騙甦白石兄妹夜闖慈恩寺,並不僅僅是調虎離山,栽贓嫁禍那麼簡單?”
晏小仙妙目一亮,拍手道︰“不錯!李思思素來對軒轅六寶垂涎三尺,倘若知道天機劍在慈航劍齋,勢必千方百計也要將其弄到手。她對蕭太真、楚狂歌與拈花大師間的往事了如指掌,知道有了這串念珠,就如同有了打開拈花大師防線的敲門磚,所以故意乘著寺內群僧捉拿刺客之機,渾水模魚,盜走念珠!”
虞夫人搖了搖頭,淡淡道︰“拈花大師數十年來潛心,修為己臻化境。李思思雖然是水火神英,但至多也不過能與她戰個平手,就算是突施暗算,又豈能僅用一招,便將她置于死地?”
齊雨蕉皺眉道︰“既不是李思思,難道真是凌青雲?是了,此人凶狂無情,服毗必報,他與楚狂歌有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楚狂歌既死,倒大有可能殺了拈花大師以泄憤恨。”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不己,都覺大有可能。
只有甦曼如臉色雪白,沉吟不語。
大悲方丈合十道︰“阿彌陀佛。凌青帝雖然傲慢冷酷,修煉魔道,但仍不失為一個光明磊落之人,這等陰謀詭計,想必他還不屑為之。”
楚易微微一笑,道︰“大家不必多加猜測了,橫豎李思思己落在我們手中,是不是她,一問便知。”
眾人轟然應是,想到天機劍與玉衡劍極有可能同時落到這妖女手中,更是蠢蠢欲動,恨不得立時問個究竟。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小沙彌慌慌張張地奔上頂層,叫道︰“方丈,張真人和甦少俠兄妹都己經找到了,果然被仙宜公主藏在三洞女冠觀密室內。只是……只是張真人經脈俱斷,又中了仙宜公主的獨門蠱毒,性命垂危……”
話音未落,下面紛聲嘈雜,幾個和尚抬著個奄奄一息的紫衣老道走了上來,旁邊跟著個冷峻挺秀的黃衣少年,還有一個俏麗可受的黃衣少女,淚汪汪的大眼楮正滴溜溜地四下打轉,正是甦白石兄妹。
眾人哄然,玉虛子、齊雨蕉等人與張宿素有過節,瞧見這番光景,臉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暗自有些幸災樂禍。
甦白石大步上前,拜倒在地,滿臉懊惱自責之色,沉聲道︰“小子無知,當日被妖女蒙蔽利用,冒犯慈恩寺,乃至鑄成大錯,特請方丈發落。”
大悲方丈將他扶起,道︰“阿彌陀佛,甦少俠也是救人心切,才被公主所蔽,雖有過錯,卻情有可源。倒是我們被妖魔奸計蒙蔽,險些累得張真人蒙冤慘死,實是愧疚之至。”
甦櫻櫻小嘴一扁,淚珠登時又簌簌掉落,頓足怒道︰“那個妖女在哪兒?我要殺了她給舅舅報仇……”
話沒說完,被甦白石瞪了一眼,氣呼呼地“哼”了一聲,頓住不說,俏臉漲得形紅。
顧鯨仙牽起她的手,道︰“小佷女來得正好,我們一起去找那妖女討個公道。”
眾人紛紛點頭附應,在大悲方丈等人的帶領下,經由塔底密道,一齊往地牢走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0:26
第二章 道高一尺
燈火跳躍,明滅不定,腳步聲回蕩不絕。
地道內幽深黑暗,但卻收拾得頗為干淨,無甚異味。一路行去,沿途守衛的僧眾瞧見大悲方丈,紛紛稽首合十,避道讓行。
慈恩寺的地牢深達九層,如迷宮似的四通八達,卻只有一個出口。歷來用于關押窮凶極惡的妖魔邪士,因而素有修羅地獄之稱。
地牢通體由北疆罕有的玄冰混金鐵制成,厚達四尺,堅韌無比,又有群僧逐層把守,可謂固若金湯。
楚易一邊走,一邊暗自與終南山下的秦陵地宮比較。相形之下,雄偉壯觀或有不如,但論及堅固巧妙,絲毫不遑多讓。
眾人東折西轉,穿過幾個隱秘的暗門,到了一個密牢門前站定。
守在門外的惠能、惠悟小心翼翼地取出幾把銅鑰,將六道巨大的混金銅鎖逐一打開。
啷一聲,沉重的牢門徐徐推開。
只見李思思周身被混金鏈所縛,一動不動地斜倚在草墊上,笑吟吟地望著眾人,神色從容優雅,仿佛早已算準了他們必定會來此一趟。
甦瓔瓔眼圈一紅,怒道︰"妖女!快將解藥交出來,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啦!"用力一甩顧鯨仙的手,就想掙脫上前,卻被他緊緊抓住。
李思思笑道︰"小丫頭,蠱毒非毒,無藥可解。張真人是死是活,全在我一念之間。你若想他平安無事,還是對我客氣些好。"
甦白石面色微變,正要說話,甦曼如取出那串念珠,冷冷道︰"妖女,盜走這串念珠、謀害我師尊的凶手,究竟是不是你?"
李思思嫣然一笑,不緊不慢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拈花老尼出家幾十年,還念念不忘男女情事,可謂死有余辜,怪得誰來?"
"住口!"
甦曼如氣怒已極,眼角掃處,見齊雨蕉等人似笑非笑,神色古怪,倒像是在一旁瞧熱鬧,心中更是悲苦憤怒,右手緊握拂塵,微微發顫,險些便欲揮手打出。
楚易踏前一步,擋在她身前,揚眉道︰"李思思,識時務者為俊杰。你現在大勢已去,不過是階下之囚,何必如此冥頑不靈?若肯老老實實交代因果,解救張真人,將功補過,或許我們還能向陛下求情,饒你一條性命……"
"饒我一條性命?"李思思柳眉一揚,突然格格大笑起來,"楚小子,多謝你這般寬宏大量。只可惜從你殺死我七哥的那一刻起,李思思早已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啦!"
燈光下,她笑得花枝亂顫,妙目中卻淚光閃爍,又是悲憤恨怨,又是傷心淒苦,喘著氣笑道︰"千古艱難唯一死,只因未到傷心時。如今這世間還有什麼可值得我留戀?既然生無可戀,注定要做一個孤魂野鬼,倒不如將這世間變做修羅地獄!"
轟隆!
話音方落,地道中突然炸起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站在最外的幾個和尚眼前一黑,登時翻身摔倒在地。
聲浪滾滾,地動天搖。饒是楚易等人真氣雄渾,亦被震得氣血翻涌,呼吸不暢,心中均自駭然不解︰朗朗月夜,怎麼會突然響起如此雷霆?
正覺不妙,只听一個男子聲音在眾人耳邊哈哈狂笑道︰"大悲老禿驢,別來無恙?本王的這一記五雷天火,比起你的佛門獅子吼來如何?"
"雷缺!"虞夫人、齊雨蕉等人的臉色大變,幾乎是一齊失聲驚呼。
這聲音雄渾剛猛,帶著濃重生硬的番邦口音,赫然竟是魔門雷霆大帝!難怪竟能穿透九層地牢,歷歷在耳。
"雷缺?"楚易微微一震,眼見李思思笑吟吟的又是狂喜又是得意,靈光霍閃,所有的疑竇瞬間全都解開,失聲道,"是了,殺死拈花大師的凶手是雷缺!"
此言一出,眾人登時呆住,旋即恍然大悟。
蕭晚晴變色道︰"不錯!普天之下,只有雷缺的五雷天火堪可媲美太乙離火刀。拈花大師肌骨燒灼,經脈盡斷,當是拜他所賜!"
雷缺對蕭太真痴迷如狂,雖然數十年來死纏爛打,總被拒于千里之外,卻始終痴心不改。
李思思必是摸準了雷缺的心思,盜出念珠,再交給他,慫恿其以此為餌,殺掉拈花,搶得天機劍,討得蕭太真的歡心。
以雷缺的莽直凶暴的性子,雖然不喜歡暗箭傷人,但只要能取悅蕭太真,就算赴湯蹈火,他也不會有半分猶豫。
李思思格格大笑道︰"楚郎果然聰明伶俐,難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化險為夷。只可惜一百個事後諸葛亮,也抵不過半個臭皮匠,更何況神門萬千英豪?這次你就算有三頭六臂,也要被斬個精光!"
話音方落,忽然听得號角激奏,鼓聲轟鳴,接著又響起驚濤駭浪般的獸吼鳥鳴,夾雜著數之不盡的吶喊怪嘯。隱隱夾雜著群僧驚呼慘叫聲,此起彼伏。
頃刻間,上方呼聲震天,塵土簌簌,整個地牢開始微微地震動起來,似有千軍萬馬奔卷而來。
眾人無不變色,難道魔門群妖真已沆瀣一氣,聯手發動了猛攻?
雷缺縱聲狂笑道︰"老禿驢、牛鼻子全都听好了,快快交出仙宜公主,還有那姓楚的小子,否則本王就將這里燒成焦炭!"
甦曼如的俏臉蒼白如紙,氣怒悲憤,嬌軀忍不住微微發抖,突然叫道︰"妖魔,還我師尊命來!"白影一閃,抓起李思思,向地道外沖去。
楚易失聲道︰"甦仙子小心!"生怕她有失,急忙抄足尾追其後。
群雄或記掛兩人安危,或擔心軒轅六寶被別人所奪,顧不得許多,也紛紛呼喊著追掠而出。
地牢出口甬道迤邐折轉,通往伽藍殿旁的空地。群雄接二連三地沖天掠出,落在大殿屋脊上。
還未站定,只覺狂風撲面刮來,夾雜著濃烈刺鼻的腥臭之氣,令人幾欲作嘔。
晏小仙失聲道︰"那是什麼?"
楚易放眼望去,只見漫天妖氣亂舞,四面八方都是黑壓壓的雲團,滾滾翻騰,狂潮似地急速逼近,伴隨著一陣陣尖利嘈雜的嘶吼怪嘯。
群雄凝神細望,森然大駭,一時竟都說不出話來。那些"烏雲"赫然竟是成千上萬的凶禽妖鳥集結而成!
號角淒烈,鼓聲激奏,交織成妖邪而又急促的節奏,震得眾人耳膜隱隱作痛,其他的噪聲反倒听不分明了。
萬千妖鳥竟似訓練有素,隨著號鼓激越的節奏,忽而盤旋聚結,忽而俯沖疾掠,變化萬千。
號角陡然一變,與鼓聲一直洶洶奔瀉,群鳥怪嘯尖鳴,成群結隊地電沖而下,霎時間噴出無數炎火流焰。
咻咻咻!一道道紅光流星雨似地破空呼嘯,縱橫飛舞,所落之處登時烈焰噴吐,黑煙滾滾直冒。
正值元宵佳節,各家各戶原本就掛滿了燈籠,被狂風一卷,火勢蔓延更快,勢如摧枯拉朽,房屋紛紛塌落。
四下遠眺,滿城火光沖天,轟鳴陣陣。
人群慌亂奔走,或自相踐踏,或被吞沒于火海,更有不少人被俯沖而下的妖鳥叼起,抓至半空重新丟下……慘呼悲鳴聲此起彼伏,撕心裂肺。
原本繁華壯麗的京城,竟在霎時間變如修羅鬼域!
楚易又驚又怒,這烈火焚城的景象十幾日前他便曾親眼目睹,但那日不過是一只翼火蛇為害作亂,比起眼下數萬凶禽爭相肆虐的混亂景象,又有如天壤之別。
火光亂舞,映得群雄臉上一片通紅,事起突然,人人目瞪口呆,均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連甦曼如一時也忘了為師報仇之事,怔怔地提著李思思,駭然觀望。
這時,又听一個甜脆嬌媚的聲音格格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今日四海八荒來了許多好朋友,同慶仙佛大會,為何諸位不盡地主之誼,卻反倒如此愁眉不展?"
眾人如夢初醒,紛紛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綠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鼓樓之上,衣袂飄飄,一雙藍眸清澈如水,顧盼嫣然,說不出的甜美妖嬈,令人望之神魂俱銷。
蕭晚晴失聲道︰"翩翩!"
這稚氣未消而又風情萬種的綠衣少女赫然正是與她並稱"天仙三女"的蕭翩翩。
翩翩秋波流轉,瞟了蕭晚晴一眼,又凝聚在楚易的臉上,眼中跳躍著仇恨悲怒的火焰,格格脆笑道︰"師姐,你大仇得報,害死師尊,又委身當了師尊舊情人的妻妾,心中是不是快活得很哪?"
蕭晚晴花容微變,閃過黯然悲傷之色,想要說話,卻又說不出來。
楚易知她心底對蕭太真始終頗感愧疚,當下上前將她素手緊緊握住,高聲道︰"翩翩姑娘,在下不是楚天帝,尊師也不是因我們而死,她臨死之前,與楚天帝的恩恩怨怨也都一筆勾銷,再無糾葛了。你若真的尊崇師父,就當照其遺願,棄暗投明,改邪歸正……"
話音未落,右前方又響起兩個銀鈴般的笑聲︰"想不到楚天帝轉世之後,風流不減,時刻挺身而出,甘當護花使者。這麼憐香惜玉,難怪能老少通吃,師徒兼收呢……唉,卻不知還記不記得我們這對憐香惜玉的姐妹情人呢?"
循聲望去,天王殿的檐角上站了兩個清甜嬌媚的孿生姊妹,彩巾纏頭,笑靨如花,身上掛滿了金銀玉石的飾物,叮當脆響。
這兩個南蠻少女一個仰頭吹奏著淺白色的月牙形兕角,一個笑吟吟地拍打著懸掛腰間的皮鼓,那詭異急促的號鼓聲赫然便是她們發出。
想必就是人稱"蠱樂喧闐、符獸雙全"的浪穹公主姐妹了。
二女笑聲未落,四周忽然響起排山倒海的怪吼呼嘯,震天破雲。
眾人目光四掃,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才發現慈恩寺遠近的殿閣樓宇上,竟忽然冒出無數人影,密密麻麻,少說也有數千之眾。
楚易凝神探掃,南極逍遙大帝、東海救苦天尊、北極老祖……赫然都在其列,各踞一方,虎視眈眈,將他們團團包圍其間。
除了閉關修煉的金母、碧霞元君,以及行蹤如飄萍的青帝、電母等人,魔門巨凶竟全都來齊了!
而反觀己方,連日來,趕到京城參加仙佛大會的道佛各門群雄雖然也有數千人,卻各自分散在長安城內。
慈恩寺內畢集的雖全是一流修真,但加在一起也不過五六百人,聲勢上大大不如魔門群妖。倘若現在發生惡戰,勝算極低。
李思思秋波流轉,格格嬌笑道︰"可惜呀,可惜,楚王爺,你的如意算盤打空啦,沒挖成陷阱,反倒掉入了虎牙狼口。既然大家都來齊了,依我看,這仙佛大會不如提前到今晚舉行吧。"
"阿彌陀佛!"大悲方丈白眉緊鎖,沉聲道,"公主貴為大唐王室,這些百姓都是你的子民,公主怎忍心引狼入室,涂炭生靈?"
李思思尚未應答,西面忽然響起雷鳴似地哈哈狂笑,"老禿驢,佛主不是說人生如無邊苦海,四大皆空嗎?既然如此,我們幫助這些受苦受難的可憐人早日超脫,豈不是功德無量的事?你又耳舌噪什麼?"
說話之人身高九尺,金發碧眼,褐黃色的絡腮胡子蓬亂已極,臉上一道血紅的刀疤自眉心斜劃至嘴角,隨著笑容扭曲牽動,說不出的猙獰。
他昂首站在鐘樓之上,睥睨自雄,凜凜如天神。每說一句話,身邊銅鐘便嗡嗡狂震,如悶雷滾滾。瞧那形貌,當是雷缺無疑。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甦曼如悲怒上涌,胸脯急劇起伏,將李思思往地上一拋,正待沖掠而去,與他決一死戰,卻被楚易猛地抓住手腕,登時動彈不得。
她又氣又急,眉尖一蹙,嬌叱道︰"放手!"
楚易鐵箍似地緊抓不放,低聲道︰"仙子,敵人有備而來,人多勢眾,不可輕舉妄動。等城內其他修真趕來後,再全力反攻不遲。"
他心中雪亮,知道魔門傾巢而出,目標不是皇帝,不是滿城百姓,也不是為了解救李思思,不過是覬覦自己身上的軒轅六寶罷了。
他當下轉身哈哈大笑道︰"雷缺,枉你自負無敵天下,卻只敢屠戮手無寸鐵的老幼婦孺,也不怕天下人笑話!冤有頭,債有主,你不是想得到軒轅六寶嗎?你不是想殺了楚天帝泄恨嗎?只管沖著我來便是,何必與這些百姓為難?"
李思思柳眉一豎,格格大笑道︰"想不到楚狂歌元神轉世,竟附到菩薩身上啦,只可惜卻是個過江的泥菩薩。楚小子,你害死我七哥,罪該萬死,當日讓你從華山上逃脫,那是賊老天不長眼,今夜你就沒這麼好運啦。別說救別人了,能像張宿老牛鼻子那樣苟延殘喘,半人半鬼,就算是積了八輩子的德了……"
"妖女住口!"甦瓔瓔尖聲大叫,再也按捺不住,青光一閃,不顧一切地拔劍刺入她的心窩,直沒入柄。
眾人失聲驚呼,阻之不及。
李思思微微一顫,轉過頭驚訝地凝視著她,眼中閃過古怪復雜的神色,櫻唇翕張,喘著氣想要說話,卻猛地咳出一口艷紅的血,噴得她衣裳上斑斑點點,到處都是。
甦瓔瓔渾身顫抖,咬牙道︰"你這歹毒狠辣的妖女才是死有余辜!只要你死了,我舅舅體內的蠱蟲就不會發作,那些枉死的冤魂也就可以安息啦!"猛地抽出劍,鮮血激射。
李思思眉尖一蹙,又緩緩地舒展開來,晃了一晃,軟綿綿地癱倒而下,再也不動了。兩頰潮紅,眼波渙散,怔怔地望著群鳥紛飛的蒼穹,嘴角兀自凝固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喜悅,又像是悲戚。
道魔群雄面面相覷,全都呆住了,想不到一代妖女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個小丫頭的劍下。
齊雨蕉等人心有不甘,紛紛搶身上前探查,但她真氣全無,魂飛魄散,縱是扁鵲再世也無力回天了。
想到伊人一死,再也無法追問出玉衡劍的下落,玉虛子等人沮喪憤怒,無不鐵青著臉朝甦瓔瓔怒目而視,若不是自恃身份,早已破口大罵。
楚易對李思思雖然頗為惱恨,但此時親眼見她香銷玉殞,心中竟又涌起一絲莫名的酸疼難過。
但此時情勢危急,他無暇多想,當下收斂心神,喝道︰"爾等妖魔听好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再執迷不悟,這妖女就是你們的榜樣!"
雷缺眼中精光閃動,哈哈大笑道︰"死到臨頭,還敢說大話!小子,本王的耐心有限得很,再不交出軒轅六寶,你就和這些草民一起陪葬吧!"
楚易喝道︰"姓雷的,有膽就和我到城外斗個高下,你若能贏得了我,軒轅六寶雙手奉上,若贏不了我,還是趁早滾回波斯去吧!"
他暗自打定主意,只要雷缺一動手,自己便立即踏著風火輪沖出重圍,將眾妖魔引到空曠無人之地,再決一死戰,以免殃及無辜。
浪穹姐妹中的妹妹惜玉一邊敲著鼓,一邊哧哧笑道︰"楚王爺,你就別挖空心思耍什麼激將計啦。想救滿城百姓那也不難,只需老老實實地將軒轅六寶交出便是。否則等雷帝發起飆來,這些草芥蟻民連骨頭也找不著啦……"
話音未落,道門群雄已經群情激憤,氣勢洶洶地怒罵道︰"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軒轅六寶也是你們這些妖魔拿得起的寶貝嗎?"
"爾等幺魔鼠輩,識相的就趕緊跪下求饒,否則等道爺發起飆來,你們連寒毛也找不著啦!"
翩翩眯起藍眸,凝視著楚易,笑吟吟地道︰"楚王爺,我知道你飽讀聖賢書,心地純良,和這些假惺惺的牛鼻子大為不同。況且,就算你不為天下人著想,卻總不能不為這個人著想吧?她是生是死,長安是存是滅,可全都在你一念之間啦。"
說著,她素手輕輕一拍,側身讓開。幾個天仙門的妖女提著一名中年村婦走到鼓樓台前,將她重重拋在地上。
火光紅艷艷地照在她的臉上,一雙清澈的眼楮驚恐地望著眾人,淚痕未干。花白的發絲在風中凌亂地飛舞,嘴唇顫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楚易腦中嗡的一響,身子微晃,當胸仿佛被重錘擊中,一時間幾乎無法呼吸。半晌,才听到自己嘶啞而變調的聲音,顫抖著喊道︰"娘!娘!"
那村婦陡然一震,失聲叫道︰"易兒!易兒,是你嗎?"
眾人大凜,才知這村婦竟然是他的母親!
蕭晚晴、晏小仙花容失色,一顆心瞬間沉到谷底,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楚易的手臂,生怕他關心則亂,情急失控。
楚氏焦急地四處掃望,循聲撞見他那完全陌生的臉容,"啊"地低呼,又是驚愕又是迷惘,蹙眉顫聲道︰"你……你真是易兒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的……怎的變成這個模樣?"
楚易離家數月,一直想著能與母親重逢,卻不想會是在此時此境!強忍悲怒,顫聲道︰"娘,是我!是我……易兒不孝,沒能早點將你接來,害你……害你落入這妖女手中……"
翩翩嫣然一笑,翻手取出六魄笛,滴溜溜地在那春蔥似的指尖上旋轉,柔聲道︰"楚王爺,百善孝為先。我知道你向來是個大孝子,所以幫你將母親接到京城,讓你們母子團聚,共敘天倫。唉,你害死了我師尊,我卻這般以德報怨,你該怎麼謝我呢?"
玉笛飛轉,碧光耀眼,輕輕地搭在楚氏的脖子邊,只要稍一發力,後果可想而知。
楚易驚怒憤恨,脊梁骨寒颼颼的全是冷汗,戟指喝道,"蕭翩翩!你若敢傷我娘一根寒毛,楚某發誓定將你碎尸萬段!"
翩翩秋波流轉,格格笑道︰"令堂的性命操于你手,與我何干?只要你將軒轅六寶送了給我,再自行震斷奇經八脈,我擔保令堂長命百歲,壽比南山。"
齊雨蕉神色微變,朗聲道︰"王爺萬萬不可听這妖女要挾!軒轅六寶一旦落入魔門手中,天下蒼生必遭浩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國之將亡,何以為家?"
玉虛子等人亦紛紛叫道︰"不錯!自古正邪不兩立,毫無斡旋余地。王爺,切不可因私廢公,以小失大!"
這些道理楚易何嘗不懂?但眼見自己母親命懸一線,早已方寸大亂,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雷缺縱聲狂笑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為了自己飛天得道,又哪顧得了別人死活?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還不是覬覦著軒轅六寶嗎?真他***惡心!"
魔門群妖紛紛隨之反唇相譏,勢如鼎沸,登時將群雄聲浪壓了下去。
浪穹惜玉笑道︰"楚王爺,實話告訴你吧,今夜除了我神門各宗萬余精英之外,四海八荒的牛鬼蛇神、凶禽神獸也全都來啦,現在你看到的這些鳥群,不過是十之一二罷了……"
浪穹憐香放下兕角,笑著接道︰"此外,吐蕃、大食、南詔等七國聯軍,也已經全線開拔,攻城略地,如果不出意外,不出七日便將兵臨城下。識時務者為俊杰,況且你本是楚天帝轉世,又何必與這些虛偽小人同流合污,自取滅亡?"
說話間,二女的號鼓聲越來越急促密集,果然有越來越多的怪鳥妖禽從遠處飛來,遮天蔽月,呀呀嘶叫不絕于耳。
隆隆轟鳴聲中,亦可听見此起彼伏的獅吼虎嘯以及不知名的猛獸咆哮,猶如四面楚歌,排山倒海,越來越近。
群雄大凜,到了此刻,心底亦不由得涌起一絲怯意。
顧鯨仙大步上前,運足真氣,高聲叫道︰"長安城內的各位道友高僧,眼下大敵當前,同仇敵愾,我們理應排除門戶之見,齊心協力,斬妖除魔,共同度過這場大劫!"
他聲音清亮雄渾,穿過轟鳴震響,遠遠地傳了出去,歷歷清晰,滿城回蕩。
過不片刻,城內四處零落地響起回應聲,叫道︰"齊心協力,斬妖除魔!齊心協力,斬妖除魔!"
起初寥寥可數,但終于越來越多,此呼彼應,響徹雲天。
叮的一聲,玉虛子抽出天刑劍,搶身擋在楚易身前,揚眉喝道︰"大家結成劍陣,護住楚王爺,切切不可讓軒轅六寶落入妖人之手!"
群雄精神大振,紛紛縱聲長嘯,亮出神兵、法寶。光芒閃耀,劍氣沖天,片刻間便結成了兩儀劍陣,將楚易團團護在中央。
轟鳴陣陣,火光亂舞,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放眼望去,滿城火光中閃現起無數道深深淺淺的劍芒,猶如漫天星河,蔚為壯觀。
楚易卻恍然不覺,腦中一片迷亂。
數十丈外,母親那驚惶迷惘而不知所措的臉顏,在他的視線里漸漸地波蕩開來,幻化為諸多悠遠而紛擾的往事,在腦海里狂亂地交迭閃爍著……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從前母親坐在燈光下,一邊縫著衣裳,一邊溫柔地凝視著自己時,那含笑的眼楮;想起夕暉里,她背著木柴,在崎嶇的山路上行走時,那瘦弱而又孤單的背影……
想起烈日下,她低頭站在水田里時,那弓一樣彎著的腰;想起皎皎月光下,她蹲在河邊漿洗衣裳時,那素白如雪的手……
想起黑夜里,她背對著自己悄悄擦去的沾濕枕畔的淚水;想起在自己眼前,她永遠溫暖如陽光的笑臉……
想起她听不懂自己的朗誦的詩文,卻為自己如此驕傲;想起那天听說他鄉試第一時她哭了;想起她說,孩子,有一天你要光宗耀祖,安邦治國……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這麼多許久沒有想起的往事,但卻生平第一次觸目驚心地發覺,細密的皺紋竟已爬上了母親的眼角和額頭,記憶中那溫柔滑膩的手早已布滿了老繭,就連曾經漆黑兩鬢也已絲絲霜白……
霎時間,五味交陳,感激、悲苦、憐愛、憤怒、恐懼……潮水似地涌入心頭,像八面壓迫的狂風,擠壓得他越來越透不過氣,令他迷亂、疼痛而窒息。
翩翩藍眸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笑吟吟地道︰"楚王爺,我好不容易才說服神門各派給你一個展示孝心的機會,你可別錯失啦。令堂是生是死,你快快定奪,大家的耐心可沒我這麼好。"
她素手輕輕一緊,六魄笛翠光閃耀,在楚氏雪白的脖頸上劃出了一道殷紅的血痕,再送入半分,立即魄散魂銷。
楚易胸肺悲怒欲爆,渾身微微發抖。難道自己真要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世界上最疼、最愛自己的人,在自己眼前這麼死去嗎?
比起她來,軒轅六寶算得了什麼?長生不死算得了什麼?就算是天下蒼生加在一起,又算得了什麼?
一時間他心亂如麻,幾將崩潰,終于再也按捺不住,嘶聲大吼道︰"住手!只要你放了我娘,要什麼我都給你!"
四周瞬時寧靜,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像是中了定身術,動也不動,臉上或驚或喜,或駭或怒。萬千目光全都凝聚在了楚易身上,只等著他說出下一句話來。
楚氏怔怔地凝視著楚易,過了片刻,眼中的驚恐迷惘漸漸散去,臉上重新漾起那熟悉的溫柔的微笑,輕聲道︰"傻孩子,你八歲那年,娘上山砍柴跌傷了腿,你哭著說長大了要好好報答娘,再不讓娘受任何的苦……你還記得娘是怎麼說的嗎?"
"孩兒記得。"楚易點著頭,熱淚奪眶,霎時間模糊了視線,"娘說只要我長大了像爹一樣,做一個好人,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為國家盡力,為百姓謀福,就是對娘……就是對娘最好的報答……"
楚易心中酸楚如割,喉嚨像被什麼噎住了,剩下的話竟哽咽著說不出來。
楚氏微微一笑,柔聲道︰"好孩子,娘知道你絕不會讓娘失望的。你變做別人也罷,當不當官也罷,只要你時時刻刻記著,要做一個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人,娘就歡喜不盡啦!"
楚氏微笑地凝視著他,淚水滑落臉頰,眼波中又是喜悅,又是驕傲,低聲道︰"娘常常在想,也不知是娘修了幾輩子的福分,菩薩才賜給我這麼一個好孩子。只可惜天命注定,以後再也不能照顧你啦。希望來生來世,我們還能是母子。"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粲然一笑,突然往前一撲,哧!六魄笛登時應聲刺入咽喉,鮮血沖天激射……
"娘——"
楚易腦中轟然一響,當頭仿佛被萬千雷霆齊齊劈中,天旋地轉,想要沖上前去,雙腿卻像灌了鉛似地移不開寸步;想要張口吶喊,卻像啞了似地發不出半點聲響,淚水卻如洪水決堤,瞬間模糊了一切。
狂風呼嘯,黑沉沉的天空中,群鳥呀呀盤旋,像是在歡呼,又像是悲泣。
眾人驚愕莫名,始料不及,一時全都呆住了,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翩翩怔怔地握著六魄笛,滿臉潮紅,神色古怪,突然格格大笑起來,淚水漣漣涌出,"你害死了我師尊,如今我親手殺了你娘,總算扯平啦!"
足尖一挑,將楚氏的尸身不偏不倚地踢飛到楚易身前,格格笑道︰"還給你!現在你終于知道失去最敬愛的人,是什麼滋味了吧?"
楚易緩緩地跪在母親身邊,周身顫抖,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瞧不見,什麼也听不著,什麼也不能思想。想要伸手擦拭她身上的鮮血,但手指抖得如此厲害,竟像是一絲力氣也沒有了。
"大哥……"晏小仙、蕭晚晴眼圈通紅,欲言又止,淚水卻一顆接一顆地落了下來。
饒是二女平素八面玲瓏,能言善辯,到了此時,也不知該如何才能撫慰愛郎。
雷缺在一旁早已瞧得不耐,濃眉一揚,雷鳴似地喝道︰"大家听好了︰神門千秋大業,就在今宵。誰能殺死這姓楚的小子,奪到軒轅六寶,神門各宗便奉他為神帝,若違此誓,天打雷劈,有如此樹!"
右手指處,轟隆震響,一道閃電當空劈落,登時將寺內一株千年巨樹劈為兩半,烈火熊熊燒躥。
眾人嘩然,如夢初醒。
南極逍遙大帝啪的一聲,將折扇收起,長笑道︰"神門中興,方某當仁不讓。楚小子,納命來!"第一個飛身沖起,朝楚易撲去。
群妖眼見楚易失魂落魄,心想此時再不動手,更待何時?當下炸開鍋似地轟然怒吼,爭先恐後地圍沖而來。
顧鯨仙喝道︰"布陣!陰陽兩儀,乾坤無極!"
嗖嗖嗖嗖!頃刻間劍氣縱橫,破風之聲大作。青城、茅山眾道士分別結成陰陽劍陣,穿梭疾轉,整齊劃一,形成一個太極圖案。
佛門群僧則與別派修真鎮守當中,分別組成最為常見的佛門四空陣與道門**陣,將楚易上上下下護得水泄不通。
這三大陣法最為常見,可謂是萬陣之源,道佛各派的許多獨門陣法無不衍生于此,看似簡單,實則變化無窮,威力更是驚人。
說時遲,那時快,逍遙大帝當先沖到,南斗六劍參差亂舞,如銀河滔滔奔瀉,氣勢萬鈞地轟入劍陣光幕。
!刺耳激響,氣浪迸爆,幾個道士悶哼一聲,長劍震碎,口噴鮮血,彈身摔落屋頂,眼見是活不成了。
玉虛子大喝一聲,立即又帶著數個道士插身補上。劍陣光芒大盛,亦將逍遙大帝震得沖天掠起,濺起一縷淡淡的血絲。
幾在同一瞬間,無數人影紛亂交錯,從劍陣上空猛沖而下。
血肉橫飛,慘叫不絕,霎時間,魔門中便有數十人被劍陣所殺,雨點般地紛紛墜落,被劍陣絞成肉泥。
然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群妖士氣如虹,前赴後繼,在逍遙大帝、火曜天尊等各門魔魁的率領下,發動一輪又一輪潮水似地猛攻。
號角長吹,鼓聲密奏。慈恩寺周圍,漫天妖禽凶鳥也發狂似地盤旋猛沖,忽上忽下,席卷肆虐如狂風暴雨。
所到之處,炎風呼嘯,火浪沖天,也不知有多少百姓葬身火海。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以及骨肉燒焦的惡臭,令人喘不過氣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0:41
第三章 仙魔斗法
寒風鼓卷,鮮血激射,光芒絢麗疊爆,晃得人睜不開眼來。人影憧憧,不斷有殘肢斷體從劍陣中拋飛彈出,悲呼怪叫不絕于耳。
魔門各派從四面八方輪番猛攻,使盡渾身解數,都想搶在他人之前突破劍陣,殺死楚易,奪取六寶。
道佛各派則同仇敵愾,殊死抗斗。雙方都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與士氣,激斗愈酣,戰況慘烈至極。
雷缺縱聲狂笑道︰“好一個曠世難逢的仙佛大會!一百年前的昆侖斗法,六十年前的峨眉論劍,看來都比不上今夜這場仙佛盛會啦!大悲老禿驢,你我比斗了百余年,都分不出個結果,不如乘著今夜來個了斷,本王送你上西天,成正果!”
!的一聲,衣裳鼓裂,兩道白光從他雙袖沖天怒射而出,猶如兩道厲電直破蒼穹,陡然亮起刺目的光芒,照得天地皆白,萬物如銀。
“缺列!”
眾人大凜,魔門群妖登時爆發起震天歡呼。
只听幾記驚雷轟隆爆響,震耳欲聾,登時將喊聲盡數蓋過。
群鳥驚啼亂舞,沖天逃散,距離最近的十幾只獅鷲更是被震得心膽俱裂,紛紛悲鳴摔落。
缺列雙劍相傳是遠古金族大神石夷所制,分合自如,可以感應天地金屬靈氣,生雷電,動風雨,因而名列魔門十大神兵之首,威震天下。
雷缺衣裳獵獵鼓卷,真氣飛旋,捏訣喝道︰“風虎雲龍,疾!”
叮——
龍吟刺耳,雙劍沖起漫天電芒,突然幻化為銀龍、白虎的形狀,一左一右,拖曳著熾烈的眩光,轟然電射而下。
群雄呼吸一窒,只覺得一股凌厲殺氣如狂飆撲來,心下大駭,紛紛凝神聚氣,奮力抵御。
只听哧哧激響,缺列劍芒尚隔了十余丈,兩儀劍陣的氣芒竟已被壓得陡然收縮,登時有二十余人抵受不住,“哎呀”連聲,長劍震飛脫手,跌坐在地。
大悲方丈嘆道︰“阿彌陀佛,雷天帝何必執迷不悟,苦苦相逼?”
大袖鼓舞,轟地沖起一道金光,層層翻涌,陡然合聚為一只巨大的掌形氣光,沖天飛起。
“如來大手印!”這回輪到魔門眾人失聲驚呼了。
慈恩寺的如來大手印相傳是當年釋迦牟尼所創,經由唐三藏傳入東土,被譽為佛門第一神兵。雖非有形之利器,卻是天下氣兵之冠,即使凌厲如楚狂歌的太乙離火刀,也遠不能與之爭鋒。
只是這大手印殺氣太重,有違佛門慈悲之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輕用。
數十年來,大悲方丈雖然幾次與雷缺斗法,卻從未使出,但此時情勢危急,再也顧不得許多了。
!呼聲方起,缺列雙劍已轟然撞上金光掌印,熾芒一閃,頓時激爆起沖天光浪。
眾人眼前一花,氣血翻涌,一時間什麼也看不清楚了,依稀瞧見一圈巨大的紫紅色光漪急速擴散,整個夜空瞬間變成了桃紅色,腳下的大殿也隨之猛烈地晃動起來。
接著只听見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氣浪怒舞,光漪水波幻影似地蕩漾飛掃。
所到之處炎風熾烈,圍峙四周的僧眾、妖人紛紛驚呼迭起,慌不迭逃散開來,稍有遲疑,登時被氣浪掃中,渾身著火,慘呼拋飛。
當!
缺列雙劍嗡嗡震動,驀地沖天飛起,漫天紅光登時收回,沖入如來大手印之中,金光暴漲。
雷缺雄軀一震,猛地朝後退了兩步,喉中腥甜狂涌。大悲方丈卻巋然不動,只是臉色也倏地雪白,旋即又漸漸恢復了血色。
道佛群雄大喜,知道這一回合是大悲方丈佔了上風,齊聲歡呼起來,有人叫道︰“波斯老猴子,識相的快滾回花果山去吧!否則如來佛的五指山壓將下來,你就化做猴泥肉醬啦!”
雷缺怒火上沖,硬生生將噴到口邊的鮮血吞了下去,哈哈狂笑道︰“如來大手印原來也不過如此!老禿驢,且看看你能不能擋得住本王的天雷地火!”口唇翕動,十指急劇地飛彈變化。
狂風呼嘯,空中不知何時涌來了滾滾黑雲,霎時間電閃雷鳴,漫天如銀蛇亂舞。缺列眩光閃耀,急速螺旋飛轉,直貫雲層。
轟隆隆!
黑雲中突然亮起十幾道閃電,齊齊劈入缺列雙劍之中,頓時鼓起一團刺球似的巨大白光,連劍帶電當頭沖下,猶如一根擎天銀柱,瞬間貫入雷缺頂門!
眾人嘩然驚呼,這一下不啻于五雷轟頂,縱是鐵人也被燒熔為漿!
“天雷地火!”玉虛子、齊雨蕉等人的瞳孔卻陡然收縮,心中齊齊躥起一股怒火。
天雷地火脫胎于太古的神宵五雷,蓋以神兵汲取雷電金靈,再導入經脈,達到天、人、劍三者合一,從而發揮出驚神泣鬼的威力。
只是此法在九大兩傷法術中位列第二,對自身經脈的毀傷亦極為之大,少有不慎,甚至會被雷霆生生擊斃。
昔年雷缺就是以此將青城山舍赤壁一劍劈為兩半,令青城四大劍派蒙羞受恥,但也正因為那一戰,他元氣大傷,此後足足有十年不曾踏入中原。此時故技重施,顯然已決意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只見雷缺縱聲狂吼,須發怒張,周身銀光爆射,掌心張處,兩團銀白色的光球滾滾飛轉,雙手一甩,兩個光球突然變回缺列神劍,光芒萬丈,朝著大悲方丈怒射沖來。
咻咻!
破風激響,劍芒過處,四周的氣旋突然躥起無數火花,霎時間便沖爆起熊熊火焰,宛如兩條火龍交錯飛旋,咆哮怒卷……聲勢竟比先前狂猛了十倍有余!
驚呼、吶喊聲中,大悲方丈雙掌合十,猛地朝外推出,空中那只巨大的金光掌印轟然爆長,曲縮壓下,就像如來佛的巨手一般,將兩條火龍緊緊握住……
只見大悲方丈微微一晃,須眉亂舞,皮膚如狂風中的水紋,波蕩不絕,整張臉漸漸地漲成金紫色,但雙掌卻依舊如磐石似地動也不動。
雷缺碧眼幽光閃耀,臉上的疤痕隨著笑容扭曲跳動,說不出的猙獰可怖,身上的白光越來越強烈,滾滾飛舞,源源不斷地沖入缺列雙劍。
眾人屏息凝神,陡然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全都眨也不眨地聚焦在如來大手印上。
狂風聲、火焰聲、鳥鳴聲、四處的悲呼慘叫……什麼也听不見了,唯一能听見,便只有自己一下比一下沉重的心跳聲。
——乓!那金光巨手凹凸鼓舞,驀地裂開無數縫隙,萬道銀光破射而出。
哧哧輕響,袈裟僧袍突然鼓裂,大悲方丈悶哼一聲,雙掌後撤,金光手印倏然炸散。
雷霆轟鳴,白光耀眼,缺列雙劍呼嘯沖下,擦著劍陣狂飆卷過,雙雙擊入地底。
只听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天搖地動,地面迅速龜裂,無數道紅光紫焰從地縫噴射而出!
萬千青磚炸飛迸碎,巨大的石板一塊接一塊地掀飛亂舞,四周的殿堂屋舍竟如紙糊泥捏的一般,瞬間崩塌,塵土滾滾。
道佛群雄只覺得腳下一空,驚呼連聲,紛紛朝下跌落,劍陣霎時大亂,十幾個真氣稍弱的修真更是被氣浪震得噴血跌飛,橫死當場。
瓦木橫飛,地火沖天,慈恩寺瞬間變成一片火海。
眾人驚呼奔走,狼狽至極,少有不慎,或被迸炸的石木砸中,骨折肉爛;或一腳踩空,掉入地縫,被烈火瞬間燒得焦糊。
“方丈!方丈!”眼見大悲方丈面如金紙,氣息微弱,眾僧又是驚怒又是難過,紛紛為他輸送真氣。
顧鯨仙、虞夫人等人相顧駭然,萬萬沒想到相隔不過短短十余年,雷缺的修為竟精進如斯,更沒料到堂堂佛門第一人這麼快便已落敗,而且敗得如此慘烈!
大悲方丈尚且擋不住兩個回合,放眼天下,又有誰是他的敵手?一念及此,群雄心下無不大寒。
混亂中,只听雷缺兀自哈哈狂笑道︰“老禿驢啊老禿驢,你也有今日!你也有今日!你也有……”
他一生中首次打敗宿敵,心中狂喜如爆,顛來倒去都是這一句話,笑了十幾聲後,突然“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坐倒在地。
魔門群妖的歡呼聲登時變調,齊齊驚呼。
齊雨蕉大喜,心道︰“原來這廝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三教群雄中,他最忌憚的就是雷缺與大悲方丈,眼下兩人斗得兩敗俱傷,正是揀便宜的大好良機。
正欲挺身而出,卻听甦曼如顫聲嬌叱道︰“妖魔休得猖狂!殺師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話音未落,玉虛子業已搶身沖起,厲喝道︰“當年青城斗劍,勝負未分,今日你我便來做個了斷!”
青光耀目,天刑驚虹電掣,朝著雷缺怒射而去。
齊雨蕉哪甘被他們搶去功勞,喝道︰“雷老怪,舍赤壁之辱沒齒難忘,今日齊某再來討教一番。”
說著,飛身掠起,赤霄劍紫光激爆,宛如萬道霞光,染紅了半個夜空。
霎時間,當世道門兩大散仙一左一右,齊齊殺到。
魔門群凶大嘩,紛紛罵道︰“他***,牛鼻子乘人之危,好生無恥!”
但罵歸罵,除了雷霆門的數百名波斯妖人沖掠阻擋外,其他人則袖手旁觀,不願以身犯險。
甦曼如呆了一呆,心里大為躊躇。她雖對雷缺恨之入骨,但又覺得這般以三對一,勝之不武,縱然能為師尊報仇,也有損慈航劍齋之聲譽。當下驀一咬牙,頓足不前。
碧光電舞,赤霄如虹,兩道淡青人影一閃而過。
數十名雷霆門弟子慘叫連聲,人頭飛舞,鮮血沖天激射,斷線風箏似地朝下飄落。
雷缺盤腿而坐,抬起頭,碧眼中凶光大作,笑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們這兩個牛鼻子既要尋死,本王就成全你們!”
他雙臂一振,仰頭怒吼,數十道閃電驟然亮起,齊刷刷地劈入他的頭頂,他陡然劇震,噴出一口血箭,周身再度鼓起炫目至極的熾烈銀光。
! !
兩股銀光劍芒猶如流星追月,怒爆飛舞,不偏不倚與天刑、赤宵撞了個正著,空中頓時爆炸開絢麗奪目的重重光浪。
玉虛子、齊雨蕉身形一震,齊齊朝後飛退。
雷缺卻只微微晃了一晃,哈哈狂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芒!天刑、赤霄號稱道門十大神兵,依本王看,也不過用來砍柴殺雞罷了!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才叫天下第一神兵!”
他突然沖天飛起,周身光芒滾滾閃耀,指訣飛舞,缺列雙劍如厲電縱橫,銀龍咆哮,朝著玉虛子、齊雨蕉狂風暴雨似地洶洶猛攻,竟殺得兩人險象環生。
群妖歡呼迭起,叫道︰“殺了牛鼻子!殺了牛鼻子!”
道佛群雄無不大駭。原以為那一記天雷地火已經耗盡他的真元,想不到余勇可嘉,竟仍能以一己之力擊退兩大散仙!
號角激越,鼓聲密奏。
在浪穹姐妹的御使指揮之下,漫天的凶禽惡鳥呀呀怪叫,盤旋繞舞,紛紛飛沖上天,烏雲似地圍攏而來,
到了極高處,群鳥突然尖聲怪叫著猛撲而下,勢如狂飆,萬千火球轟然怒射,仿佛流星密舞,雷霆萬鈞。
轟!轟!
爆炸迭起,氣浪澎湃,長劍沖天震飛。
十幾個道士、僧人猝不及防,登時烈火焚身,慘叫著滿地打滾,四周立時又躥起熊熊火焰。
周圍眾人想要上前將火撲滅,豈料被黑煙迎風一燻,鼻喉仿佛蟲蟻噬咬,頓覺不妙,慌不迭地退散開來。
剛奔出幾步,有如火焰燒心,痛不可抑,紛紛悲呼嘶吼,蜷曲在地,狂亂地抓撓著自己的咽喉,臉色黑紫扭曲,瞬間腐爛入骨,可怖至極。
顧鯨仙見那噴火怪鳥黑羽白爪,頭上長著血紅的肉瘤,突然醒過神來,失聲叫道︰“尸火鳥!大家屏住呼吸!”
“總算牛鼻子還有些見識!”只听浪穹姐妹格格笑道,“這些南疆尸火鳥被封印了幾千年,又千里迢迢趕到這里,想必都餓得緊了,各位可千萬別讓它們踫著,否則只怕連做尸解仙的機會也沒啦。”
眾人無不大駭。
這種怪鳥相傳是太古時代的南疆怪鳥,以尸體為食,凶殘嗜殺,噴出的火焰猛烈無比,即便不能將人立即燒死,燒灼血肉後,亦可產生一種名曰炎尸火毒的黑煙,人畜一旦吸入,則蝕骨爛肉,必死無疑。
只是這種凶鳥早已被黃帝封鎮在南荒,為何隔了數千年又會突然甦醒?難道與二十八宿解印有著某種關聯嗎?
一念及此,群雄心中更是大寒,當下背*背緊緊團結一處,劍光密集飛舞,將空中不斷射落的流火擊散開來。
當是時,轟的一聲巨響,寺院北牆突然坍塌,腥風大作,獸吼如狂,百余只猛獸一擁而入。
挨著牆角的十余名修真來不及招架,頃刻間便被獸群撲倒淹沒,淒厲慘叫,撕扯成了無數碎片。
接著東牆、南牆……紛紛崩塌,煙塵滾滾,無數獅虎豺狼紛紛咆哮沖入,其中不乏見所未見的太古凶獸。
魔門眾妖士氣大振,縱聲呼嘯,趁勢潮水似地席卷而來。
這些妖人也不知服了什麼奇藥,抑或使了什麼妖法,竟似對炎尸火毒毫不畏懼,與這萬千凶禽猛獸也仿佛頗有默契,彼此穿雜,並肩比翼,發動全方位的洶洶圍攻。
顧鯨仙、虞夫人等人畢竟都是頂兒尖兒的散仙宗師,一生中遇見的大風大浪也不知有多少,遇變不驚,當下喝令弟子各就各位,拼死護住楚易與大悲方丈。
然而陣法講究的便是四平八穩,意念合一。劍陣越大,威力固然越大,但也因此越難控制。
況且道佛各派又素來有隙,難保沒有些私心。此時陣腳一亂,人心不齊,想要發揮出威力,談何容易?
萬鳥俯沖,群獸狂奔,人影縱橫交錯,殺聲震天價響。頃刻間,兩儀劍陣便被沖得大亂。
但見刀光、劍芒……繽紛閃耀,交映著熊熊火光,晃得人眼都花了。
血肉橫飛四射,時而沖起一個哭號的人頭,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轉,立時被交錯的氣浪擊爆如粉末。
在鼓樂聲與血腥味的刺激下,獸群咆哮著沖擊劍陣,前赴後繼,勢如瘋狂。前方不斷地有獅虎被挑飛,或被斬成數段。
群鳥四面八方輪番猛沖而下,被劍光掃中,隕石般地簌簌掉落,羽毛紛紛,尖鳴不絕。
偶有火彈沖破劍陣,登時火苗四起,黑煙彌漫,群雄慘叫連聲,劍陣也隨之潰亂。
風聲、鼓號聲、鳥鳴聲、獸吼聲、吶喊聲、慘叫聲、兵刃交接聲……混雜在刺耳的轟鳴聲里,震得人心煩氣躁,什麼也听不清了。
混戰中,只有雷缺的狂笑聲如滾滾驚雷,歷歷分明。
顧鯨仙抬頭望去,透過密集的鳥群,依稀可以瞧見藍黑色的夜空中,氣浪橫飛,眩光怒爆,雷缺三人如走馬燈似的團團亂轉,激斗正酣。
雷缺嬉笑怒罵,缺列雙劍夭矯飛舞,恣意縱橫,狂猛如閃電,如奔雷,又如銀河洶洶奔瀉,酣暢淋灕。
玉虛子、齊雨蕉二人被迫得連連狼狽飛退,滿臉驚怒交集的神色,天刑、赤宵雙劍的光芒亦被生生壓住,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甚至連使出其他法寶的余暇也沒有了。
顧鯨仙大凜,心道︰雷老怪當真瘋了!為了奪得軒轅六寶,竟不惜自毀經脈,將天雷地火激發至最高重。照此下去,玉虛子二人若不使出兩傷法術激增真氣,決計不是他的對手。一旦被這雷老怪騰出身來,後果不堪設想……
當下橫下心來,忖道︰罷了!事關天下蒼生,就算以多攻少,勝之不武,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他正待拔身沖天,與齊雨蕉二人一起圍攻雷缺,卻听右前方轟的一聲震響,一道人影如狂飆突進,朝楚易沖去。所到之處光浪怒爆,青城眾道慘叫連聲,紛紛飛跌開來。
來者正是南極逍遙大帝。
顧鯨仙心下一沉,敵眾我寡,顧此失彼,若被方太臻乘機搶走軒轅六寶,那可真叫萬劫不復了!
他不容多想,清嘯一聲,洗心劍凌空畫符,一道金光禁咒電射飛舞,頓時將逍遙大帝打得朝後退了幾步。
他旋即高聲叫道︰“虞夫人,我來對付這魔頭,楚王爺就交給你了!”搶身沖起,洗心劍光如水銀瀉地,天河滔滔,將方太臻重新擋在了劍陣之外。
逍遙大帝飄然躲閃,笑道︰“顧老道,伸脖子也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何必再負隅頑抗,作困獸之斗?”
他折扇一抖,南斗六劍團團飛轉,突然合為一柄巨大的光劍,大開大合,洶洶不絕地朝他攻去。
霜風怒嘯,寒意徹骨,周圍眾人呼吸一窒,只听喀啦啦一陣脆響,身上竟已結起一層薄冰,迅速蔓延,心中駭異恐懼,還不等驚呼出聲,便已凍結為雪人冰柱,動彈不得。
南斗六劍至陰至冷,一旦被其刺中,則全身血液結冰僵死,因此素有“南斗橫斜天下寒”之諺。
此刻方太臻全力猛攻,更將其威力激發到極至。
冰晶亂舞,撲面如割,就連顧鯨仙身上亦罩起一重淡淡的白霜,他心下大凜,凝神激斗,不敢有絲毫怠慢。
當是時,除了法相、慧慈師太、杜采石、不空等人隨行護衛皇帝之外,留守慈恩寺的道佛各門頂尖高手中,大悲方丈、張宿重傷昏迷,齊雨蕉、玉虛子完全落于下風,顧鯨仙也陷入苦斗……
群龍無首,德高望重的散仙級高手就只剩下虞夫人一人了,各派紛紛听其號令,浴血奮戰。
苦斗良久,眼見魔門妖眾越來越多,凶獸妖鳥也殺之不盡,源源不絕,倒是始終不見己方援兵趕到,道佛群雄不由得漸漸絕望起來。
魔門群妖士氣如虹,高歌猛進。
道佛群雄則節節敗退,不斷朝中間收縮。
虞夫人青裳鼓舞,從容不迫,始終不曾退卻半步。沉香劍光橫卷,如萬壑松濤,風搖碧浪,群妖莫敢直攫其鋒。
眼見兩儀陣形重又漸轉潰亂,虞夫人七玉女印金光卷掃,將俯沖而下的幾只尸火鳥擊為粉末,取出一面青色令旗,喝道︰“大家各自為陣,相互援引,看我令旗變換位置,切切不可分散開來!”
群雄均知她善于布陣衍變之道,當下轟然應諾,且戰且走,在各自門派師長的領導下,迅速組成獨門陣法,將楚易等人重重護在中央,彼此之間卻又兩兩相倚,分而不散。
如此一來頓收奇效。
眾修真對本派陣法至為熟悉,與同門師兄弟之間配合更是嫻熟默契,化整為零後反而威力陡增。在虞夫人手中青旗的統一指揮下,迅速穿插變位,幻化莫測,很快便鞏固住了陣腳。
遠遠望去,道佛群雄猶如轉輪一般團團飛轉,時而縱橫交叉,四面出擊;時而收縮如鐵桶,水潑不進。
饒是魔門群妖人多勢重,猛禽凶獸圍攻不窮,也始終不能突破分毫。
狂風撲來,腥臭刺鼻,滿地尸體堆積,被人流、獸群踩得稀爛。
鮮血蜿蜒如河,汩汩地流入地縫,又被熾熱的地氣蒸騰為蒙蒙紅霧,混合著青黑色的裊裊尸煙……一切宛如夢魘。
洶洶人流中,唯有楚易對周遭一切視若不見,只是呆呆地看著膝前母親的尸體,宛如磐石,一動不動。
晏小仙、蕭晚晴二女跪在他身邊,心中又是悲楚又是難過,紅著眼圈,默默地運氣封合楚氏的傷口,將鮮血輕輕擦去。
月色下,火光里,母親的容顏忽而白如霜雪,忽而艷如桃李,嘴角依舊凝結著淡淡的笑容,寧靜安詳,仿佛只是在沉睡一般……
但這次,她是再也不會醒來了!
一念及此,楚易渾身一震,像是突然從夢魘中驚醒,胸中郁積的塊壘霎時間迸化為撕裂絞扯的劇痛,狂潮巨浪似地涌向咽喉……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傳來雷缺的一聲大喝︰“牛鼻子,都給我滾蛋吧!”缺列光芒爆漲,瞬間鼓起了十倍有余。
轟隆一聲巨響,光浪鼓舞,天地皆白,赤霄、天刑雙劍沖天飛起。
玉虛子、齊雨蕉齊齊悶哼一聲,再也抵受不住,鮮血狂噴,翻身筆直摔落, 連聲,頓時將兩座兀自火光熊熊的偏殿撞得坍塌下來。
群雄失聲驚呼,想不到合當世兩大散仙之力,竟仍不是他的對手!
只听雷缺哈哈狂笑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痛快!真他***痛快!顧牛鼻子,你也一邊涼快去吧!”
電光一閃,橫空劃過,缺列拖曳著滾滾銀光,朝著顧鯨仙風馳電掣地怒射而去。
青城眾道大駭,叫道︰“師父小心!”待要相救,卻已不及。
顧鯨仙心下一沉︰“我命休矣!”
此時他與逍遙大帝神兵相抵,氣光鼓舞,正自比拼真氣,哪有余力抵擋這一劍?即便能騰身僥幸躲過,也必定被南斗六劍洞穿……
說時遲那時快,甦曼如清叱一聲,翩然沖起,護花鈴叮當脆響,射出一道炫目白光,打在左邊那柄缺列劍上。
就在同時,虞夫人的七玉女印金芒爆射,電光石火似地與右邊的缺列劍撞了個正著。
!氣浪疊爆,石印、銅鈴破雲沖去。
缺列劍嗆的一震,雙雙變線飛舞,擦著顧鯨仙的身子飛過,哧哧激響,衣裳登時被擦著火星,險些燒將起來。
甦曼如低吟一聲,俏臉煞白,經脈震痹,翻身飄出十丈開外。
虞夫人亦微微一晃,氣血翻涌,一時幾連真氣也運行不得,臉色微變,始知與他相去甚遠。
雷缺大笑道︰“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容你到五更?”缺列雙劍陡然折轉,風雷咆哮,再度朝顧鯨仙怒射而來。
顧鯨仙心中大凜,一時間再顧不得許多,猛地大喝一聲,真氣轟然鼓舞,硬生生將逍遙大帝震退開來。
眾人驚呼聲中,兩人“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一齊朝後摔落。
當是時,楚易只覺悲痛、憤怒如狂潮洶涌,直灌腦頂,霎時間再難自抑,霍然起身,縱聲振臂狂呼。
的一聲,衣裳迸裂,周身赤光轟然鼓舞。雙臂振處,兩道紫氣滾滾飛旋,怒爆沖射,不偏不倚地撞上缺列雙劍,當的一聲,登時將之生生打飛!
他這一振臂幾乎用盡全身氣力,兩道氣浪余勢未消,轟然交錯,竟將猛沖而下的眾妖鳥打得血肉模糊,慘叫摔飛。
楚易仰頭長嘯不止,怒吼聲滾滾如雷,淒裂破雲。原本俊秀英挺的臉容扭曲變形,殺氣凌烈,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魔門群妖耳膜欲破,氣血狂涌,距離他最近的十幾人突然齊齊抱頭慘叫,鮮血從七竅噴射而出,如癲如狂。
其他人面色大變,肝膽盡寒,紛紛不自覺地朝後飛退,攻勢大亂。
就連那些圍沖上前的凶獸也悲鳴怪吼,要麼匍匐在地,要麼團團亂轉。
道佛群雄又驚又喜,士氣大振,趁勢反攻。劍光如銀河亂舞,洶洶奔卷,頃刻間又殺了數十名來不及後撤的妖人,將顧鯨仙、齊雨蕉等人一一救回陣中。
群鳥驚飛,漫天盤旋,四周突然變得一片肅靜,除了那裊裊不絕的怒吼回聲。
一吼即罷,楚易悲痛少消,但心中的怒火卻熊熊地燃燒起來。衣裳鼓舞,昂然傲立,目光冷冷地掃望著魔門群妖,自言自語似地一字字道︰“娘,今日上元佳節,孩兒定要剝下這些妖魔的皮,做成萬盞花燈,祭奠你在天之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1:29
第四章 鹿死誰手
魔門中許多人都曾吃過李芝儀和楚狂歌的苦頭,對那日楚易在華山頂上左右開弓、大開殺戒的情形更是記憶猶新。
適才听他雷霆怒吼,早已懼意大起,此時再被他森冷怨毒的目光這般一掃,寒毛直乍,不由自主地繼續退避開去。
雷霆大帝哈哈大笑道︰“好!好一個萬盞花燈!楚狂歌呀楚狂歌,你和拈花老淫尼之間的孽緣由元宵節起,不如就由元宵節終。今日雷某就送你到陰間和她團圓賞燈吧……”
“妖魔住口!”
甦曼如听這仇人褻瀆師尊,氣得嬌軀輕顫,恨不能拼死與他決一死戰,偏偏經脈震痹,運氣不得,又是傷心又是恨怒,臉白如雪,淚珠瀅然。
楚易怒火熊熊,踏前一步,森然道︰“姓雷的,你和楚天帝的恩怨,今日便由我們兩了斷。你我之間,只有一個人能瞧見明天的太陽!”
晏小仙、蕭晚晴二女臉色齊變,拉住他的衣襟,蹙眉道︰“大哥……”欲言又止。
雷缺乃是魔門中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此時仗著兩傷妖法,威力倍增,連敗道佛三大絕頂高手,凶焰正熾,幾近天下無敵。
楚易現在與他搠戰,那不是以卵擊石麼?
以他之絕頂聰明,若換了平時,未必會如此冒險。但此刻母親新亡,悲恨交織,仇恨怒火早已壓過了理智。
楚易眉尖一揚,冷冷道︰“妹子、晴兒放心,自古邪不勝正,這魔頭用奸計謀害拈花大師,殺了無數道佛英豪、無辜百姓,罪孽滔天。今日我若不將他碎尸萬段,誓不為人!”
話音未落,“叮!”的一聲,天樞劍沖天飛舞,龍吟不絕,如碧虹橫空,照得群雄須眉皆碧。
“天樞劍!”驚呼迭起。眾人目不轉楮,屏息凝視,心底又是羨妒又是敬畏。
雷缺眯起碧眼,精光閃動,閃過狂喜而又激動的神色,大笑道︰“好一個狂妄無知的小子!將我碎尸萬段?嘿嘿,你不過揀了現成便宜,吞並了楚狂歌和牛鼻子的元神,又狗運亨通收了軒轅五寶,就當自己是黃帝再世了麼?”
臉色一沉,森然喝道︰“別說是你,今天就算是黃帝親臨,本王也照殺不誤!”
指訣輕彈,缺列雙劍銀光爆射,吞吐不定,氣焰竟比天樞劍長了十倍有余。
群雄大凜,魔門妖眾則喜色浮動,歡呼迭起。單從兩人神兵氣光相較,強弱懸殊,勝負已幾注定。
二女俏臉蒼白得沒剩半分血色,又是擔憂又是恐懼,想要勸阻,卻知道此刻縱然舌綻蓮花也毫無效果,倒不如緘口不語,以免分擾楚易心神。
對望了一眼,突然齊刷刷地閃過一個念頭︰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倘若他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決計不活了。
既將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反倒平定下來。當下一齊松開手,柔聲道︰“大哥小心!”
楚易朝二女微一點頭,心底怒火轉化為洶洶斗志,冷笑道︰“番邦老兒,夜郎自大,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楚某一介書生,的確沒什麼本事。不過殺雞焉用牛刀?象你這等幺魔小丑,由我來收拾就夠了!”
說到最後一句時,周身真氣鼓舞,沖天飛起,天樞劍大開大合,碧光滾滾怒爆,朝著雷缺急風暴雨似的猛攻而去。
大悲方丈沉聲喝道︰“楚王爺小心!雷帝吸收雷霆靈力,真氣猛烈,不可與他硬拼……”
話音未落,“ ”的一聲爆響,銀光、綠芒沖天炸散,楚易翻身跌飛,直飄出數十丈外。
眾人驚呼迭起,晏小仙諸女更是花容失色,一顆心險些從嗓子眼蹦將出來。
雷缺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口氣這麼大,還以為有多大能耐,原來比那兩個牛鼻子還不如!”
不等楚易緩過神來,御劍疾沖,雷霆反攻。
眾人全都罷手不攻,紛紛仰頭觀望。漫天凶鳥呀呀怪叫,遠遠地盤旋飛舞,獸群亦嗚鳴不前。
銀光縱橫,雙劍氣勢如奔雷急電,震得楚易虎口酥麻,骨骼直欲裂散開來,心中大凜︰“這廝浸淫五行金道,眼下又借了雷電之力,真氣之強猛,只怕業已超越”地仙“之境!五行金克木,我真氣原已不逮,又用天樞劍與他相斗,那不是以己之短,擊彼所長嗎?”
想明此節,適才的狂怒仇恨登時大減,迅速變得冷靜下來,轉念又想︰“古人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眼下雷老妖金靈之盛,無可匹敵。但他的”天雷地火“傷人傷己,不能持久。既然不能力敵,倒不如利用火屬法寶,與他周旋游斗,等他耗成了強弩之末,再全力反擊!”
當下大喝一聲,御劍震退左面飛劍,順勢從乾坤袋中拋出火族“明王盾”,抵擋住右面狂風也似的劈來的神劍。
“ ”連聲,紅光交迸,那赤銅寶盾竟被雷缺劈得裂開一個細微的口子,劍芒透入,楚易衣裳“嗤嗤”激響,登時碎裂開來。
眾人驚叫聲中,楚易卻已踏著風火輪沖天掠起,兩道紫芒回旋怒舞,又拋出火族的煉魔圈與離火神槍,朝著雷缺雙雙攻去,光芒激爆。
眼見楚易穿花舞蝶似的與雷缺周旋激戰,法寶、神兵層出不窮,道佛群雄驚愕、羨妒之余,又覺得重新燃起了希望,紛紛為楚易吶喊助威。
雷缺臉上雖滿不在乎,心底卻是不勝駭異,輕敵之意盡消。
適才他接連擊敗道佛三大絕頂高手,狂性大發,原以為在百合之內便可將楚易徹底擊潰。
想不到這小子潛力竟似深不可測,韌力極強。
兼之法寶、神兵數不勝數,奇功怪法花樣無窮,好幾次都已被他逼至絕境,卻屢屢使出見所未見的奇功、寶物化險為夷,令他恨得牙根癢癢,肝肺欲炸,卻偏偏又無可奈何。
當下凝神聚氣,全力猛攻。缺列銀光交疊爆閃,猶如蠶絲結繭,又似狂潮洶涌,將楚易籠罩在重重氣光中,人影也瞧不見了。
缺列雙劍名列魔門第一神兵,自是鋒利無比,由雷缺使來,更是銳不可當。
楚易火屬神兵雖多,卻難有匹敵,常常戰不三合,便被打得迸裂卷刃,重新更換。
楚易心中暗凜︰“能與缺列爭鋒的,只有這天樞劍了,偏偏五行屬木,被它所克……”
驀地一動︰“是了!五行木生火,我何不將天樞劍作為太乙離火刀的”氣媒“呢?“
一念及此,楚易精神大振,將天樞劍收回手心,緊緊握住,默念那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了的“氣兵兩御訣”。
氣隨意轉,火屬真氣滔滔不絕地輸入劍中,劍身嗡嗡直震,幾欲脫手沖出。
突然之間,只听得楚易縱聲長嘯,天樞劍碧光鼓舞,“轟”的一聲,陡然爆漲為一道數十丈長的紫火氣刀,竟將缺列雙劍打得分散拋飛。
“氣兵兩御**!”眾人大嘩,就連大悲方丈、玉虛子等人的臉上亦閃過愕然驚異的神色。
修真修煉到仙人級時,都可“以氣御兵”,殺人于百尺之外。
其中盛名最著者,當屬青城飛劍術,玉虛子曾以真氣御使“天刑”,斬殺十里之外的妖魔,因此被稱為天下第一飛劍。
但當今天下,卻無一人能象楚易這般“氣兵兩御”,先以真氣御使神兵,又以神兵激生氣刀,兩兩相激,循環不已,將神兵與氣刀的威力雙雙激增至最大。
這種氣兵兩御之術據說是黃帝所創,只是失傳已有數千年,想不到今日竟又重現人間!
雷缺“咦”了一聲,驚怒交迸,嘿然道︰“好小子,果然有些能耐,難怪敢這般張狂!”
碧眼中殺機大作,喝道︰“只可惜就算你再修煉千兒八百年,也不是本王的對手!”指訣變幻,疾念密語。
缺列雙劍風馳電掣,如影隨形,聲勢越來越狂猛凌厲。銀光電舞,火花激竄,遠遠望去,倒象是漫天流星,蔚為壯觀。
“氣兵兩御**”極為高深,需全神貫注,少有分心,則威力頓減。
楚易一擊成功,正自驚喜,氣刀突然又縮減了大半,登時又被缺列雙劍殺得應接不暇。
倉促之下腳踏風火雙輪,左沖右突,每次都堪堪從缺列銀芒交錯的空隙間穿過,有驚無險,直看得晏小仙諸女低呼不已。
楚易雖已研習了“氣兵兩御**”一段時日,但畢竟是第一次學以致用,難免生疏。起初尚不能把握運氣要領,太乙離火刀時長時短,時強時弱,極不穩定。
但到了數百合後,氣刀與天樞劍合二為一,真氣流暢,光焰沖天吞吐,越來越強猛凌烈,漸漸揮灑自如起來。
唐夢杳雙頰暈紅,妙目始終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空中的身影,心中石頭方甫落下,立即又重新懸了起來,突突忐忑,大是緊張,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咫尺之外那雙注視自己的目光。
眼見愛徒的手指神經質地絞扭著劍穗,時松時緊,虞夫人眉尖輕蹙,又想起今夜她不顧一切為楚易求情的情景,氣惱、恚怒、憂慮、疼惜……登時翻江倒海似的涌入心頭,五味交雜,臉色不由得微微一沉。
這十幾年來,她對這小徒視如己出,一心栽培為茅山宗的下一任掌門,對她期望之大,遠遠超過了燕歌塵、李凝扇等得意門生,想不到她竟會為了一個男子患得患失,失態至此!
正自氣惱,空中驀地傳來刺耳轟鳴,眩光耀目,群雄齊聲歡呼起來。
原來楚易適才突然大舉反擊,太乙離火刀紫光爆舞,竟將雷缺打得連連飛退。
唐夢杳眼波閃耀,唇角登時漾開溫柔而喜悅的笑容,俏臉竟似在一瞬間煥發出奪目的光彩。猶如春花怒放,讓人望之意動神搖。
虞夫人心底陡然一震,這一瞬間竟象是認不出她來了。
唐夢杳向來恬靜溫柔,內向羞澀,絕少有這般忘情的時刻;又或者,這才是真正的她,這些年來自己竟一直不曾了解麼?
一時間心亂如麻,走馬燈似的閃過一些從未想過的念頭。
人群中,只有虞夫人蹙眉沉吟,想著沉甸甸的心事,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夜空中那團團迸放的彩光氣浪上,歡呼、驚叫、吶喊……交替響起,此起彼伏。
神兵亂舞,絢光重疊,楚易二人越斗越快,團團飛轉,連人影也瞧不見了。
氣浪震蕩鼓舞,猶如炎風呼嘯,所到之處樹木斷折,殘垣崩塌,煙塵滾滾逸散。
眾人紛紛避退開來,饒是如此,臉頰、肌膚仍被刮得**辣地燒疼,真氣稍弱的,更被迫得胸悶氣堵,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
楚易體內積存了楚狂歌、李芝儀等人的真元,又得以修行上古諸法,真氣之強絕不在雷缺等人之下,只是尚不知如何運用,臨敵經驗又不足,所以威力大打折扣。此時激戰之下,遇強則強,潛力終于被雷缺一點點地激發出來。
雖然比之雷缺尚大有不如,但終于不再完全被壓制于下風了。偶爾揮劍反擊,氣光舞轉,酣暢淋灕,聲勢極之驚人,合著其他法寶一起使出,更將火屬威力激增倍長。
道佛群雄大喜,助威吶喊聲越來越響了。
雷缺生性桀驁囂狂,這一生中也不知經歷了多少惡戰,斗過多少仙佛神魔,從未服過誰,也從未有過半點怯懼。但此時面對這少年,竟象是淵停岳峙,深不可測。
斗得越久,對方真氣非但沒有半點衰竭之兆,反倒越來越強,源源不斷。
他的心底禁不住第一次涌起森寒駭意︰“他***,這小子真元竟然如此充沛,難不成當真是黃帝轉世麼?照這麼打下去,千招之內也奈何他不得!”
若換了平時,遇上這等難纏的對手,以他狂妄好勝的性子,哪怕斗上幾天幾夜,也誓要決出生死勝負。
然而今夜的終極目標乃是軒轅六寶,為免夜長夢多,速戰速決才是上上之策。況且“天雷地火”對他經脈的毀傷極為之巨,至多只能再支撐小半時辰了。
當下思緒飛轉,想方設法誘使楚易與他硬踫硬地比斗真氣,務求畢其功于一役。奈何楚易偏不上當,依舊仗著神兵法寶之利,一味閃避游斗,耗他真氣。
雷缺久攻不克,越來越郁怒狂躁,道佛群雄歡聲雷動,听在耳中,更添煩亂羞怒,忍不住喝道︰“他***,都給我住口!”
右手一彈,銀光電舞,七顆混元霹靂珠朝著人群怒爆飛射。
轟隆炸響,群雄驚呼退開,幾個道士避之不及,登時橫死當場。火光沖舞,地上竟多了一個方圓十幾丈的深坑。
楚易听見女子尖叫,心中一凜,生怕晏小仙諸女受傷,忍不住低頭望去。心神一分,登時被缺列雙劍一陣奔雷急電似的猛攻,逼得險象環生。
雷缺心念一動,登時有了主意,叫道︰“楚小子,這些蒼蠅嗡嗡亂叫,忒也呱噪煩人,本王先宰了他們,再和你清清靜靜地分個生死!”
說著,突然轉身俯沖,雙劍如銀龍纏舞,朝著晏小仙、蕭晚晴雷霆電射。
楚易又驚又怒,喝道︰“無恥!”腳下風火雙輪青光閃耀,風馳電掣地搶到他身邊,氣刀轟然怒卷,朝他攔腰掃去。
這一刀畢集全力,如風雷呼嘯,聲勢極之驚人。
雷缺正中下懷,哈哈一笑︰“來得正好!”缺列雙劍銀光亂舞,剎那間與太乙離火刀撞個正著。
“ !”
楚易雙臂劇震,太乙離火刀陡然收縮,就連天樞劍也險些把握不住。
雷缺微微一晃,陡然後撤,缺列雙劍交錯飛旋,氣浪如陀螺怒轉。
楚易呼吸一窒,重心陡失,仿佛突然被吸入了一個巨大強猛的漩渦之中,連人帶劍不由自主地朝前猛沖而去。
心下一凜,索性奮起全身真氣,挺劍朝前疾刺。腦中霍然閃過萬千念頭,想著如何借對方招架之力反震沖起,再如何連環反擊……
豈料前方竟似空空蕩蕩渾無阻擋,眼前一花,只听“吃”地一聲,雷缺竟空門大開,避也不避,登時被氣刀連著天樞劍當腹穿過,鮮血噴射,濺得楚易渾身都是。
眾人嘩然驚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就連楚易也瞬時呆住,瞠目結舌,想不出堂堂雷霆大帝為何突然變得如此不堪一擊?下意識地想要抽劍飛退,卻覺劍鋒生根似的嵌在雷缺體內,紋絲不動。
他心中忽地一沉,頓覺不妙,只听蕭晚晴失聲叫道︰“楚郎,快撒手棄劍!”
話音未落,天地陡亮,雷聲滾滾,無數道閃電如銀蛇狂舞,驟然劈入雷缺頭頂“泥丸宮”。
雷缺雙目一睜,縱聲狂吼,周身銀光爆舞,竟似瞬間漲大了數倍,宛如頂天立地的凜凜神魔,雙手一翻,登時將楚易雙肩琵琶骨緊緊扣住!
“ ”地一聲巨響,兩人之間鼓起一團沖天絢光。
楚易全身一震,全身“僕僕”悶響,仿佛被撕裂為無數碎片,一時間劇痛欲死,莫說撒手撤退,竟連喊聲也發不出來!
“放開我大哥!”
晏小仙驚怒交加,和蕭晚晴雙雙沖天掠起,不顧一切地想要援手相救,卻被那鼓舞震蕩的氣浪拍得翻身飛跌開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1:42
. 虞夫人等人亦醒過神來,紛紛搶身沖起,魔門群妖則驚喜狂呼,迎面狙擊,將他們重重阻擋在外。
雷缺碧眼圓睜,須發戟張,獰笑道︰“小子,看你現在還能逃到哪兒去?還能使出什麼法寶?今夜老子就算是經脈俱斷,也要把你打成肉醬!”
說話間,兩人之間的電光銀芒越來越熾烈,雖然相隔不過咫尺,他的臉容竟模模糊糊瞧不真切了。
楚易被他緊緊扣住,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紫,呼吸窒堵,周身欲爆。
仿佛突然跌入刀山火海,被千刀萬剮,又被炙熱的火浪四面八方地擠壓撞擊,越是奮力抵擋,越是氣血翻涌,說不出的裂痛難忍。
這景況倒與那夜在華山頂上、被巨靈石所壓時頗為相象。只是比起青帝,眼下的雷缺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到青帝,楚易陡然一震,清醒了三分︰“那夜我之所以能僥幸脫身,嚇退青帝,都是仗了”借力用力,五行相化“這八字真訣。弱不勝強,惟有借勢而為。我現在若與雷老妖強行硬拼,必然凶多吉少……”
腦海中驀地閃過五行秘譜,又想起秦陵地宮中看過的《神霄五雷**》,靈光霍閃,霎時間已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只是這法子太過凶險,渾無把握,少有不慎,七魂六魄立將被打散如雲煙,萬劫不復!
思緒飛轉,驀一咬牙︰“罷了!橫豎是死,倒不如以牙還牙,放手一搏!”
當下屏除雜念,凝神默念“五雷法訣”,突然大喝一聲,將渾身真氣盡數撤回丹田。
“轟!”
萬千雷霆一齊破體沖入,勢不可擋。
楚易眼前一黑,只覺得五髒百骸都被無數道凌厲狂猛的雷電劈成了粉末,全身不由自主地隨著天樞劍劇烈震動起來。
眾人失聲驚呼,齊齊呆住,晏小仙諸女的芳心更是瞬間沉到谷底,淚水盈眶,櫻唇顫動,卻喊不出聲來。
雷缺真氣透過雙手,滔滔不絕地劈入楚易體內,哈哈狂笑道︰“楚狂歌,你始亂終棄,害得太真痛苦一世,今日總算也有這五雷轟頂的報應!本王要將你銼骨揚灰,讓你再也不能轉世害人!”
楚易強忍燒灼劇痛,急念法訣,驀地縱聲怒吼,丹田內真氣狂涌,螺旋似的直沖“手太陰肺經”。劈入體內的雷電與雷缺真氣受其導引,頓時也卷入其中。
電芒亂舞,藍光閃耀,將楚易的骨骼、內髒照得清晰可見,夜色中望去,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眾人從下仰望,瞧得一清二楚。
只見萬千銀芒沖入他的“手太陰肺經”,洶洶折轉,又沖入“足少陰腎經”,驀地幻化為黑光真氣,既而光芒疊閃,又涌入“足厥陰肝經”,化成滾滾碧光……
顧鯨仙、玉虛子等道門散仙心中一震,幾乎同時閃過一個難以置信的驚駭念頭,失聲叫道︰“五行相化!”
話音未落,只听楚易大喝一聲,碧光真氣卷入“手厥陰心包經”,轟然鼓漲為一道刺目不可逼視的奼紫紅光,穿過天樞劍,沖入雷缺體內……
“砰!”
眩光炸射,震耳欲聾,眾人眼前一花,氣血亂涌,被鼓舞的氣浪拍得踉蹌飛跌。
混亂中,只听雷缺發出一聲淒厲破雲的狂呼,滾滾如雷,霎時間壓過了所有驚呼吶喊,帶著難以名狀的恐懼、痛苦和憤怒……
萬鳥驚飛,群獸悲鳴。整個夜空突然變成妖艷的紫紅色,火燒雲四處飛涌。
群雄氣息少定,凝神望去,只見團團霞彩的正中央,楚易衣袂鼓舞,流華溢彩,竟似毫發無傷,右手緊握天樞劍,紫光滾滾閃耀。
而咫尺之外,雷缺被劍芒橫貫半空,渾身火焰高竄,骨肉焦灼,發狂似的掙扎怒吼,宛如垂死困獸,卻絲毫也掙脫不得。
蕭晚晴、晏小仙又驚又喜,忍不住歡呼雀躍起來,淚珠漣漣滑落。
眾人無不驚駭莫名,啞然無聲,怎麼也想不明白何以瞬息之間,楚易竟能轉敗為勝!難道……難道當真是依仗了“五行相化”的太古神法麼?
此法據說由上古神帝神農氏所創,且不論早已失傳,要想練成此法,必須要五行兼備。莫非這小子竟然是數千年才得一見的五德之身?
惟有顧鯨仙、虞夫人等寥寥幾個散仙隱約猜出了些許端倪。
楚易體內真氣龐雜,五行皆有,但“五行相化”最艱難之處,尚不在于是否兼備了各種均衡而強沛的真氣,而是如何獲得第一推動力,讓體內的真氣良性循環起來。
否則少有差池,便可能五行相刑相克,經脈俱斷,甚至有走火入魔、灰飛湮滅的危險。
以楚易目前的修為,自然無法單只依仗自己之力,推動五行真氣相生相化。
因此他靈機一動,索性也學著雷缺,冒死施展“神宵五雷”**,借此將劈入體內的雷電金靈全都導入自己的金屬經脈,爆發為第一推動力。
而後再順理成章地依照五行相生的順序,將真氣在經脈內循環激生,最終排山倒海似的涌入天樞劍,雷霆反攻。
這一擊的威力,不啻于楚易、雷缺、漫天雷電……三者疊加的總和,直可謂驚天動地,神鬼難敵。
雷缺猝不及防之下,又豈能擋得住?
眼看著這不可一世的魔頭威風盡失,被烈火活生生地燒灼折磨,楚易心下大快,故意仿照他先前的口氣哈哈大笑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雷老怪,你引火燒身,自取滅亡,又怪得了誰?”
雷缺嘶聲狂吼,但叫些什麼卻听不清楚。碧綠的眼珠凸出,惡狠狠地瞪著他,仇恨、憤怒、絕望、驚駭……全身已被火焰吞噬如骷髏焦骨,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道佛群雄哄然叫道︰“楚王爺別和他羅嗦,直接宰了他就是!”“殺了他!殺了他!殺了這老妖怪,為天下除害!”
楚易眼角掃處,見甦曼如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視著雷缺,恨怒難平,心中不由得一陣激蕩,揚眉喝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雷老怪,去死吧!”氣刀怒轉,紫光爆舞。
雷缺厲聲慘叫,火球似的沖天拋飛,轟然炸散。一代魔門大帝就此殞命!
缺列雙劍叮當脆響,當空劃過兩道銀弧,霎時化作楚易囊中之物。
群雄齊聲歡呼,勢如鼎沸,大感吐氣揚眉。
魔門群妖又驚又怒,兀自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心底對楚易更是涌起森然畏懼之意。凶焰大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翩翩俏臉漲紅,頓足怒道︰“你們這些膽小鬼都愣著作什麼?這姓楚的小子被五雷轟頂,現在也不過是打腫臉強充胖子罷啦!好!你們不敢動手,我來為我師尊報仇!”
說著,綠影一閃,第一個沖天掠起,青銅月牙鏟呼呼怒轉,朝楚易電射而去。
火曜天尊、北極老祖等人面面相覷,想到軒轅諸寶,稍一猶豫,貪婪很快又壓倒了驚懼,紛紛橫下心,喝道︰"大家一齊動手,誰先殺了這小子,奪到軒轅六寶,誰就是神門天帝!“號角激奏,鼓聲密集,一時間神兵、法寶縱橫飛舞,無數人怒吼著朝楚易圍攻而去。猛獸、凶禽也潮水似的猛撲而來。
楚易手刃巨凶,悲喜交集,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氣澎然鼓舞,將密雨似的飛劍、神兵轟然擊散。
正待大開殺戒,丹田突然劇痛如絞,眼前一黑,金星亂舞,險些從半空筆直摔落。
心中陡然大凜,暗呼不妙,知道自己已被“五雷**”震傷經脈,至多只能再支撐一陣了。眼下敵眾我寡,若不趁著余勇可賈,率領群雄斬滅妖魔,指不定還有什麼變數。
當下再不遲疑,提氣忍痛,縱聲喝道︰“各位高僧道友,大家齊心協力,平定大劫,勝負就在今夜一舉!”率先殺入妖魔群中,氣刀縱橫,所向披靡。
道門群雄士氣大振,在各自師長的引領下浴血激戰,高歌猛進,殺得群魔狼狽退竄。不過片刻,便已漸漸扭轉了局面。
楚易丹田、經脈火燒火燎,頭痛欲裂,意識逐漸有些恍惚起來。咬牙強撐,氣刀揮舞,又一氣殺了數十名妖人,忽覺背後一涼,傳來一聲嬌叱︰“臭小子,還我師尊命來!”
楚易想也不想,轉身揮劍,“當”地一聲,將一個青銅月牙鏟打得呼呼亂轉,左手順勢一抓,登時將那人咽喉緊緊扼住。
心中忽地一凜,覺得這情景頗為熟悉,定楮望去,那人俏臉漲紫,舌尖半吐,一雙清澈藍眸恨怒悲苦地瞪著自己,赫然正是蕭翩翩。
楚易愣了一愣,驀地想起那夜在華山之顛,自己被楚狂歌、李芝儀附體,也曾這麼緊緊扼住她的脖頸,只是那日卻是身不由己……
心中方甫一軟,立即又想起自己母親慘死在這妖女笛下,怒火登時“騰”地竄了上來。
殺機大作,悲聲怒吼,正欲發力將其掐死,只听唐夢杳惶急的聲音在耳畔叫道︰“楚公子不可!你今夜殺的人已經太多啦……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使是妖魔,也當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修仙之路殊途同歸,只要不違天理,便都是正道,道魔之分不在人獸之別,不在修煉之法,而在其心。象你這般貪婪嗜殺,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作逆天之事,和這些妖魔又有什麼區別?”
楚易心中大震,象是當頭棒喝,驀地清醒過來。
這不是當時自己苦勸楚狂歌所說的那段話麼?想不到自己胎化易形之後,雖修為猛增,胸襟、見識竟反倒不如先前了!
又記起蕭太真臨死之際,曾囑托自己接替天仙掌門之位,放過翩翩等妖女,帶領她們改邪歸正……心潮洶涌,殺意盡消,不由得松開手來。
蕭翩翩“啊”地一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恨恨地瞪著他,俏臉酡紅,想要說話,卻猛烈咳嗽不已。
混亂中,忽听一個銀鈴似的聲音叫道︰“楚王爺,這妖女作惡多端,害死了令堂,又害得天下百姓遭此大劫,死有余辜,你為何不殺了她報仇雪恨?”
斜地里青光一閃,朝翩翩眉心射來。
“小心!”楚易一凜,下意識地將翩翩拽入懷中,翻身避開。
眼角掃處,見來人縴小俏麗,正是甦瓔瓔,楚易心中微微一寬,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甦姑娘放過她吧。”
甦瓔瓔小臉如罩寒霜,怒道︰“你好糊涂!鋤惡便是為善。和這些妖人,還有什麼仁義可講?哼,你下不了手,我來代勞便是!”
劍光飛舞,竟是窮追不舍。
蕭翩翩被楚易摟在懷中,好聞的男性氣息撲鼻而來,一時天旋地轉,心中竟不由自主地 亂跳起來,但旋即想到這是自己的殺師仇人,又是羞惱又是憤恨,奮力掙扎,叫道︰“放開我!”偏偏周身綿軟無力,掙脫不得。
當是時,四周的妖人又紛紛圍沖而來,神兵交錯,縱橫亂舞。
楚易生怕甦瓔瓔被他們所傷,叫道︰“甦姑娘,得罪了!”氣刀反卷,將她長劍往里一拖,連人帶劍拉入懷中,提著她沖天飛起。
甦瓔瓔“哎呀”一聲,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忽然秋波流轉,吃吃笑道︰“楚王爺,你倒憐香惜玉,這等關頭還敢左擁右抱,也不怕人家吃醋麼?”
楚易心中陡然一沉,這笑靨、聲音妖媚絕倫,與純真秀麗的甦瓔瓔截然不同,竟象是……竟象是李思思復活重生!
未及反應,身上“僕僕”輕響,接連麻痹,剎那間已被她封住奇經八脈,再也動彈不得。
“果真是你!”楚易驚怒交迸,仿佛瞬間掉入無底冰淵,這手法竟與當日李思思制住自己時毫無兩樣!
“不錯,正是孤家。我舍不得你這薄情郎,所以只好借尸還魂來陪你啦。”
“甦瓔瓔”格格一笑,百媚橫生,“楚郎,多謝你幫我宰了雷缺這討厭鬼,省了我好些氣力。”
話音未落,楚易丹田內忽然漲痛如爆,疼不可遏。經脈一旦窒堵,那狂亂奔走的真氣就象怒江沖堤,驚濤裂岸,直欲將他撕扯成萬千碎片!
劇痛中,只見“甦瓔瓔”瞥了眼四面涌來的人群,嫣然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這些人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白白替我們作了嫁衣裳,唉,真是可憐。”
雪白的手臂上突然凸現出一道紫光、一道黑芒,兩兩纏繞,直沖掌心。“吃”地一聲,熾光亂舞,瞬間合為一柄三尺來長的蛇形交錯劍,破掌飛出,光焰沖天吞吐。
“玉衡劍!”
眾人失聲驚呼,臉上或是驚羨,或是駭懼,目光如磁石附鐵,難以移轉。一時之間竟沒人想到,為何這柄神劍居然會出現在甦瓔瓔的身上。
還不等他們回過神來,玉衡劍上忽然爆射出萬千霞光,當空飛舞波蕩,驀地化作一只象是孔雀,又象是巨雕的紫紅怪鳥,展翅盤旋,尖嘯如雷。
“朱雀!”
楚易迷迷糊糊中陡然一凜,那夜在華山頂上曾領教過這凶鳥的厲害,深達千尺的沉魚淵尚且被它烤成涸谷,一旦任它發起 來,整個長安城真要毀于一旦了!
念頭未已,朱雀突然張開巨翼,尖叫著俯沖而下,“轟”地一聲,萬道火光噴薄而出,整個天地都化成了血紅色……
楚易眼前一紅,周身仿佛突然爆炸開來,終于什麼也意識不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1:55
第五章 極光電母
楚易昏昏沉沉,體內灼痛如燒,撕疼欲裂,象是死了,在刀山火海里煎熬著,又象是騰雲駕霧,漂浮在一個無邊無際的黑色夢魘里。
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似有冰涼的指尖撬開他的唇齒,一泓清泉流入口喉,直沁心脾,神智登時為之一醒。“啊”地一聲,坐起身來。
四周洞壁森森,黑影憧憧。
洞口外,夜色淒迷,大雪紛揚,寒風卷著雪花呼嘯而入,夾帶著野獸淒號,吹得他徹骨侵寒,雞皮泛起。
心下茫然,一時間竟不知此身為誰,身在何處。
忽听身後一個嬌脆的聲音笑道︰“楚郎放心,這里是天山雪嶺,和長安隔了十萬八千里,他們就算是有通天眼、順風耳,也找我們不到。”
只見右後方丈余開外,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衣少女俏生生地站著,左手提燈,右手舉著一個寶藍色的玉瓶,正笑吟吟地凝視著他。火光明滅,臉上如映紅霞,說不出的明艷動人。
楚易奇道︰“甦姑娘?”
正想問她為何到了天山,其間發生了什麼事,又覺得那雙眼波妖媚含情,勾人魂魄,與秀麗稚氣的臉蛋殊不相符,在燈光下瞧來殊為詭異……
“元神寄體**!”
楚易心中一凜,剎那間,先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如走馬燈似的急速閃過,忽然想起她是誰了!
一躍而起,喝道︰“李思思,快從甦姑娘身體里滾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未落,丹田劇痛如絞,真氣渙散,登時“ ”地重重摔落在地,疼得眼冒金星,全身酥麻無力。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充什麼護花使者?”
“甦瓔瓔”撲哧一笑,凝視著他,嘆了口氣道︰“傻瓜,沒有”五德之身“,居然敢練”五行相化“**,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麼?你說說,現在這滋味好受不好受?”
楚易念力探掃,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才發現經脈之內竟然空空蕩蕩,所有真氣全都郁結到了丹田之中,混沌似的纏作一團。
稍一運氣,立即絞痛欲死,豆大的汗珠滾滾流出,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又驚又怒,喝道︰“妖女!你施了什麼妖法,忒也歹毒!”
李思思呸了一聲,將那玉瓶收入懷中,笑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早知如此,孤家就不費盡心力拿這”混天一鍟D欏熬饒 玻 媚憔 鼉愣希 フ善巧 藕謾!��br />
她語笑嫣然,聲音嬌脆婉轉,一舉一動分明是甦瓔瓔,但佳奐浞縝櫫蛑鄭�;或�;恍τ種笨汕愎�;慍牽�;萌松窕甑叩埂?/P>
楚易咬牙道︰“妖女,原來你當日留著甦瓔瓔不殺,早就計劃好要利用她的肉身,作元神之寄體。”
“你現在才想明白,不嫌太遲了麼?”李思思格格一笑,道︰“這些年我急于修煉水火神英,傷了任督二脈,再加上當年曾被玉衡劍刺中玄竅,多少傷了元氣,如果不換上一個肉身,遲早就要元神脫竅、尸解登仙了……”
嘆了口氣,撫摩著“自己”的臉頰,悠然道︰“幸好天不亡我,偏偏這時將甦丫頭送到了我身邊。這小姑娘雖然傻里傻氣,誰想她竟然和孤家一樣,也是至為罕見的水火雙德之身……唉,天意使然,又怪得了誰?”
楚易強忍怒氣,冷冷道︰“所以你故意激怒她殺了你,順勢施展”元神寄體**“,附到她的體內,讓大家以為你當真死了,再無戒備。等到我們斗得兩敗俱傷了,再現出原形揀現成便宜……”
話雖如此,心中卻仍有些疑竇︰即便李思思與甦瓔瓔的經脈極為相似,又豈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元神寄體,而不容甦瓔瓔有絲毫反抗之余地?
假使後者當時稍有掙扎、排斥,在場的眾多散仙高手又怎會瞧不出來?
李思思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抿嘴微笑道︰“小丫頭早被我下了”蛇蠱丹“,就象操線木偶,任我擺布,自然不會有絲毫反抗。其實孤家原不想這麼快就附到她的體內,但既已被你逼到絕境,也只有順水推舟,將計就計了……”
頓了頓,狡黠的妙目中閃過得意之色,道︰“好在我未雨綢繆,半個月前便已就打通了她任督二脈,又將玉衡劍藏入她的玄竅之中。否則又怎能在短短半個多時辰內融會貫通,發揮出八成威力,殺你們個措手不及?”
听到此處,楚易才完全明白來龍去脈,難怪當時搜遍其身,也找不著玉衡劍。
想到自己三番五次栽到這妖女手中,只覺得滿嘴苦水,恨怒難平。
心下記掛晏小仙等人的安危,又不好明問,故意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倒狡猾,知道魔門為了搶奪軒轅六寶,必無信義可言,索性來個鷸蚌相爭,獨食獨吞。嘿嘿,只可惜你現在已是神魔共憤,眾矢之的,就算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有一日安寧……”
“朱雀高飛,萬物涂炭,就憑他們也擋得住孤家?”
李思思繞著他輕移蓮步,笑吟吟地截口道,“若不是孤家只要軒轅六寶,對其他一切都沒興致,現在別說那些禿驢、牛鼻子的性命,就連龍椅帝位也是我的啦。”
楚易心下微微一寬,她既然急著脫身,想必未及痛下殺手,以晏小仙諸女的機智應變,當可無恙。
當下一邊與她敷衍,一邊暗自強忍劇痛,意守丹田,只等她稍一走近,便全力反擊。
李思思似是對他心思了如指掌,笑吟吟地道︰“楚郎,你最好乖乖兒地別動。
孤家好不容易才將你體內真氣逼回氣海,七七四十九日之內切切不能妄動真氣,否則五行相克,經脈俱斷,就是神仙也難救啦。到時豈不讓我心疼?“楚易暗一運氣,果然又疼得刺骨錐心,知她所言非虛,氣極反笑道︰“妖女,要殺要剮,直接來便是,何必惺惺作態?嘿嘿,連巨靈石也壓我不死,還怕你耍什麼花樣?”
忽听不遠處一個甜脆嬌媚的聲音冷笑道︰“你放心,她決計舍不得殺死你。
眼下你是百年罕見的散仙之體,若是死了,她又上哪兒找這麼好的一個軀殼,讓李玄托體重生?“楚易一凜,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十一二歲的綠衣少女軟綿綿地躺在洞角黑暗處,笑靨甜美,藍眸清澈如水,帶著譏誚怨毒的森寒笑意,赫然正是蕭翩翩。
他微微一愣,暗感詫異︰李思思為何要將翩翩與他一齊擄掠至天山?以她的深狡心智,絕不會作毫無目的之事,莫非其中還別有所圖?
李思思嫣然一笑,目光灼灼地凝視著他,柔聲道︰“天理報應,循環不爽。
楚郎,我七哥因為你而死,再因你而重生,那也公平得很啊,是也不是?“話音溫柔輕婉,卻含著說不出的冷意,直听得楚易寒意遍體,當下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李玄老賊早已被我碎尸萬段,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讓他托體重生……”
李思思格格脆笑道︰“楚郎啊楚郎,你也忒小覷我七哥啦!人體不過是一具皮囊,只要靈魄猶在,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說話間,從袖中取出紫微星盤,又取出一枚瓖著翠綠玉石的青銅戒指,戴在小指上,徐徐套入紫微星盤的中央圓孔。
“天羅戒!”翩翩臉色微變,妙目中滿是悲戚恨怒。
那銅戒碧光閃耀,赫然正是那夜蕭太真留給楚易的天仙門掌門信物。想必就在他昏迷之時,連著其他寶物被李思思一起搜羅了去。
李思思笑吟吟地道︰“見此神戒,如見掌門。蕭丫頭,還不來拜見新任掌門?”
星盤飛轉,“嗡嗡”輕震,一道碧光從指環上怒射爆開,在頭頂擴散如一團巨大的綠色光球,將她罩在正中。
星盤上突然竄起無數微弱的綠光,如輕煙搖曳,淺草起伏,逐漸匯集一處,慢慢地幻化為一個模糊的淡綠色影象。
楚易心中一沉,驀地閃過一個念頭︰“糟了!難道李玄的元神還在這紫微星盤內?”
再一細看,那人影眉目宛然,仿佛正在低頭沉吟,果真是李玄!一時如墮寒淵,冷汗登時冒了出來。
“瞧清楚了麼?”李思思臉頰上泛起嬌艷的紅暈,格格大笑道,“若不是七哥機智,臨死之時將自己元神封印到這神器之內,我又怎能感應到他的靈力?又怎能那麼快就確定你的假冒身份?斬草須除根,誰讓你這般得意忘形?這才叫”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直到此刻,她才將所有隱藏之事盡數說了出來,心下實是從未有過的歡悅暢快,直笑得花枝亂顫,連淚珠也漣漣不斷地涌將出來。
楚易驚怒交集,暗自大悔。早知如此,當日寧可將紫微星盤一齊毀滅,也絕不可留給李玄老魔一線翻身的機會!
李思思輕輕撫摩著星盤,口中念念有辭,又將天地洪爐、乾坤元鏠���⑻ 以 娑Α⑻ 嘔 �� 油劑��Φ確 λ跣『螅 來蝸 對諦橋躺稀��br />
星盤次第沖起萬千銀光,縱橫投射在周圍的綠色光罩上,就象是漫天星辰,璀璨奪目,繽紛閃爍。
楚易、翩翩呼吸一窒,被這星圖神光所攝,目眩神迷,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亙古奧秘,就藏在這星圖之中。
洞內突然安靜了下來,李思思痴痴地凝望著那飄忽不定的李玄幻象,似悲似喜,俏臉籠罩著迷離幻麗的光暈,宛如鏡花水月,不可捉摸。
半晌,她才夢囈似的嘆了口氣,柔聲微笑道︰“七哥,你看到了麼?你費了幾十年心力,想要得到的”軒轅星圖“和六寶,終于就快收齊啦。等我拿到剩下的五柄神兵,解開《軒轅仙經》,便和你一齊修煉成仙,從此生生世世,再也不分開了……”
楚易哼了一聲,正想說話,忽然發覺天璇、天權、搖光三星的位置極為奇怪,竟全稍稍偏離原位,重疊一處。靈光一閃︰“難道天璇、天權、搖光三劍的藏匿之地都在一起?”
心中怦怦大跳,凝神察探。那紫微星盤以九州大地為原型,刻滿了山川大歷的圖案,而天璇、天權、搖光三星投射的位置,竟象是在北海一帶。
楚易又驚又喜,又轉而尋找開陽、天機雙星投射在星盤上的光束。心中陡然又是一震,險些失聲驚呼,天機星投射的位置,赫然便在天山山脈附近!
就在此時,天機星映射在星盤上的光點忽然劇烈抖動起來,橙光閃耀,一點一點地朝紫微星的位置移動。
翩翩“咦”了一聲,忍不住奇道︰“那是什麼?”
李思思妙目一亮,容光煥發,笑道︰“妙極!她終于來啦!”抽出小指,將紫微星盤、軒轅六寶收入懷中,滿洞碧光登時幻滅。
楚易一凜,雖不知道她等的是誰,但想必與剩下的幾柄北斗神兵大有關系……靈過霍閃,福至心靈,脫口道︰“極光電母!你等得是極光電母!”
李思思一怔,吃吃笑道︰“好一個聰明伶俐的楚王爺!幸虧孤家已經勝券在握,否則與你為敵,倒真是件危險的事兒呢。罷了,你就乖乖兒地看出好戲吧。”
素手一揚,氣浪沖舞,重新封了楚易的經脈。
試想,紫微星盤既能感應軒轅六寶,則天機星的移動,必定代表某人正攜帶天機劍往此處趕來。
雷缺刺殺南海神尼,搶走了天機劍,死時神劍卻不在其身,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事先已經交付給極光電母了。
如此推算,來人必是雷明珠無疑。
果然,過不片刻,洞外突然電閃雷鳴,照得四下一片藍紫,只听一個女子笑聲回蕩在耳︰“思思妹子,你約我來此,自己又為何要藏起來呀?幾年不見,姐姐可真想你,快出來,讓姐姐看看你是否出落得更加漂亮啦。”
那聲音沙甜柔膩,所說漢語雖然頗為生硬,但嬌脆婉轉,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媚惑力,酥麻入骨。
楚易此時真元被箍,定力大弱,一听之下心馳神蕩,臉上滾燙如燒,竟忍不住想要出聲答應。
李思思反握玉衡劍,提著燈籠走到洞口,格格笑道︰“雷姐姐,我在這里等了你一天一夜,怎地現在才來?你現在見著我,只怕是認不出來啦……”
話音未落,寒風卷舞,燈火明滅,一道人影閃電似的沖入洞中,“咦”了一聲,笑道︰“思思妹子果然是返老還童,越活越年輕啦。真真羨慕死人了。”
那人轉身翩然立定,白衣勝雪,金發如火,赫然是個絕美的波斯女子。碧眼似春水橫波,嘴角似笑非笑,妖媚冶蕩之中又帶著說不出的孤傲。
楚易被她掃了一眼,呼吸一窒,心中 亂跳,暗想︰“她便是電母麼?怎地如此眼熟?”
驀地想起那夜大悲方丈所說的往事,忖道︰“是了!楚天帝和這妖女的關系必定也非同尋常,所以李思思才故意拿我當誘餌,逼她交出天機劍來。”
果听李思思笑道︰“雷姐姐,你認不出我不要緊,但是倘若認不出這兩人,那可就糟糕啦。”
雷明珠又瞟了楚易一眼,微微一震,驀地閃過驚訝、憤怒、愛憐、苦恨、悲傷……交織的古怪神色,格格大笑道︰“楚郎,原來是你!近來听說你胎化易形,附到了一個窮酸秀才的身上,想不到竟變成了這般模樣!你從前常說我”明珠暗投“,今日可算是一語成讖了!”
李思思抿嘴笑道︰“看來這薄情郎就算是化成了灰,姐姐也認得呢。也是,他對姐姐狠心拋棄倒也罷了,竟然又絲毫不念舊情,殺了雷霆大帝……如此絕情寡義的負心漢子,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雷明珠雙頰暈紅,笑吟吟地道︰“思思妹子,你冒天下之大不韙,帶著他千里迢迢趕到天山,難道就是為了幫姐姐報仇麼?無功不受祿,這等大禮姐姐可收納不起呀。”
“姐姐自然知道我想要什麼。”
李思思嫣然一笑,探手將翩翩隔空拖了過來︰“倘若這薄情郎還不足以換回天機劍,那我再加上這丫頭,如何?”
“她?”
雷明珠一愕,格格大笑︰“本宮雖然對蕭太真殊無好感,常常想要拿她替我哥解恨出氣,但現在她人都已死了,剩下的這些蝦兵蟹將我要來又有何用?”
李思思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轉而柔聲道︰“姐姐,你還記不記得七十六年前的正月初八?那時楚天帝被道門追殺,就避藏在這天山雪嶺斷情谷里。你抱著剛剛出生不久的女兒,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原想讓這薄情郎與女兒相認……”
“女兒?”楚易一凜,又驚又奇,“難道楚天帝和這妖女竟有了骨肉麼?倘若如此,怎地從未听人提起?”
眼角掃處,見雷明珠臉色陡然大變,料想不假。
又听李思思嘆了口氣,續道︰“豈料郎心如鐵,他拒不相認倒也罷了,竟冷嘲熱諷,將你們母女逐出門外。那夜也象今晚這般,刮著狂風,下著暴雪。天地茫茫,你孤零零地懷抱女兒,又是悲傷又是恨怒,也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于是就到峽谷內的岩洞里暫避風雪……”
“到了半夜,你剛剛睡著,洞外突然沖入一條人影,劈手奪走你懷中的女兒,順勢又將你一掌打成重傷,逃之夭夭……”
“你忍痛窮追,可惜傷勢太重,越來越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沖到懸崖邊,將你女兒用力朝崖下摔去!”
楚易“啊”地失聲低呼,又驚又駭。
李思思搖頭嘆道︰“楚郎,當年你如此決絕,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那時雷姐姐心肝盡裂,不顧一切地沖到崖下四處找尋,也瞧不見尸體……彷徨無主,只好哭著奔回斷情谷找你,你卻認定她使計騙你同情,不理不睬,乃至拂袖離開天山,從此一去不回……”
楚易腦中淆亂,呼吸如堵,眼前急速地閃過許多似曾相識的畫面,她玉箸縱橫的臉、悲切痛楚的哭聲……歷歷在目,不由得涌起莫名的愧疚、淒惘之感。
一陣狂風呼嘯卷來,燈火明暗閃爍。雷明珠臉色慘白如雪,竟似不勝寒意,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但很快便又恢復了常態,格格笑道︰“這年陳年往事提來作什麼?我早已不記得啦。”
“真的麼?”
李思思雙眸炯炯地凝視著她,微笑道︰“雷姐姐,那麼這幾十年來,你為何不住波斯王宮,卻隱居在天山雪嶺?你上上下下找遍了天山每一個角落,可藏找到半個嬰兒的骸骨麼?”
雷明珠碧眼中殺機畢現,笑吟吟地道︰“思思妹子為何對本宮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難道當年搶走我女兒的人,就是你麼?”
李思思笑道︰“姐姐,我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又何必搶你女兒?但我卻知道搶走她的人是誰,非但如此,我還知道你女兒沒死,現在何處……”
“你說什麼?”雷明珠俏臉又是一變,厲聲喝道,“那人是誰?我女兒呢?
我女兒到底在哪里?“
激動之下,話中夾雜著幾句听不懂的波斯語,連聲調都變得古怪起來。
“你的仇人已經死啦。但是你的女兒麼……”李思思嫣然一笑,將蕭翩翩提了起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什麼?”
楚易、雷明珠齊齊大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凝神細看,這才發現翩翩的眉眼、輪廓果然有幾分神似電母!
蕭翩翩怒道︰“老虔婆,你胡說什麼!我今年才一十六歲,怎會是她的女兒?”
雷明珠眉尖一揚,格格大笑︰“不錯!我女兒若還在世,今年也該有七十六歲啦!本宮在天山隱居了數十年,這丫頭何時出現,如何長大,我還不知道麼?
李思思,你想騙我天機劍,也得找個象樣的替身才是。“
李思思嘆道︰“雷姐姐呀雷姐姐,你的心地終究太過善良,所以才會被蕭太真蒙蔽了幾十年而不自知。那魔女對楚郎痴心不悔,恨透了所有與他有染的女人。
你當年當著她的面,與楚郎在“阿尼瑪卿山”的冰洞里歡好纏綿,珠胎暗結,她能不對你恨之入骨麼?“
頓了頓,悠然道︰“蕭太真心計深狡,知道與你們兄妹明斗,必然討不了好去,所以故意若即若離地勾引你大哥,挑撥你們之間的手足之情。等你賭氣離開波斯,帶著女兒孤身前往天山尋找楚郎,她便悄悄尾隨在後,暗伺良機……”
“你被這薄情郎拒之門外,心力交瘁,悲沮疲憊,被她這般突施暗算,自然猝不及防。蕭魔女狡詐陰狠,在你面前使了障眼法,讓你以為女兒已被摔下萬丈懸崖,無心追擊,她便帶著女嬰從容逃逸……”
雷明珠心頭大凜,這些年來女兒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已讓她覺得有所懷疑。
此刻一經點醒,回想當夜情景,更覺蹊蹺。
又听李思思說道︰“蕭魔女擄走女嬰後,為消免懷疑,故意以冰封法術,將她藏在雪山深洞之中,讓她幾十年如一日,保持嬰兒之身。到了十六年前,才將她取出,冒充波斯叛亂中被殺死的黛麗絲公主,收養為義女……”
楚易將信將疑,忍不住沉聲道︰“倘若真如你所說,蕭天仙為何不直接當著電母的面,殺了她女兒?而後再趁著她心神大亂之際,將她殺死泄恨?又何必要將仇人女兒留在身邊,養虎為患?”
李思思格格笑道︰“報仇的方式有很多種,直接殺了仇人,豈不便宜了她?
依我看,蕭魔女留著雷姐姐的性命,無非是為了讓她承受幾十年喪女的悲痛,將來再讓她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或者讓她的女兒親手殺死她……那不是更加有趣麼?“
楚易倒抽一口涼氣,隱隱覺得以蕭太真的脾性,倒真極可能作出這等事來。
李思思秋波流轉,柔聲道︰“姐姐,你想想,若不是因為受了幾十年冰寒,她又怎會發育得如此緩慢,骨骼肢體只如同十一二歲的女童一般?”
蕭翩翩在一旁听得氣怒反笑,連聲“呸”道︰“胡說八道!我是因修煉”玉女天仙經“,保持童女之身,所以才有這等體態!再胡言亂語,辱我師尊,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雷明珠狐疑地凝視著她,蹙眉沉吟,神色變幻不定。
李思思似是成竹在胸,微微一笑,道︰“女兒的身體,作母親自然最為熟悉不過。姐姐可瞧仔細了。”
指尖一彈,“哧”地輕響,翩翩的衣裳登時碎裂開來,露出滑膩如脂的香肩。
雷明珠低咦失聲,花容瞬間慘白如紙。只見翩翩雪白的肩頭赫然有一塊海棠似的嫣紅胎記,灼灼奪目。
楚易心中亦陡然一沉,腦海里驀地閃過一個畫面︰大雪紛飛,一個波斯少女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懷中那胖嘟嘟的女嬰睜著透藍的大眼,好奇地瞪著自己,小肩膀上也有這麼一個海棠胎記,鮮艷欲滴……
翩翩瞧見二人神色,立知不妙,心中大亂,顫聲道︰“難道這胎記……”
李思思笑嘻嘻地道︰“蕭丫頭,這塊印記是不是我假造的,你自己心知肚明。
倘若還是不信,我便幫你和你娘滴血認親。“
說著,春蔥似的指尖在翩翩晶瑩柔嫩的肌膚上輕輕一劃,登時沁出一滴血珠,被她輕輕一彈,不偏不倚地飛到雷明珠的左手掌心,微微晃動。
雷明珠略一遲疑,屏息從右手指尖擠出一滴鮮血,朝左掌滴落。
紅光閃耀,兩顆血珠瞬間相溶,渾然如一!
楚易、雷明珠身子一震,如遭電擊,霎時間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所有的疑雲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翩翩又是驚怒又是恐懼,嘶聲道︰“騙子!你們……你們都是騙子!我……
我……“嬌軀顫抖,喉嚨若堵,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一夕之間,恩重如山、情同母親的師父突然被說成了大仇人,而仇人卻搖身變成自己的生母……如此荒唐無稽之事又叫她如何接受?
雷明珠怔怔地看著她,心情激蕩,悲喜如狂,啞聲道︰“孩子,你……你當真是我苦苦尋找了七十六年的孩子麼?”
話到最後已成了哽咽,淚水漣漣涌出。下意識地踏步上前,便想伸手去摟她。
李思思微微一晃,擋在她身前,笑道︰“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雷姐姐,今夜我讓你們一家三口團圓,你得怎生謝我呀?”
雷明珠臉色微變,格格笑道︰“你費盡心計想得到的,不就是天機劍麼?好呀,瞧在你幫我找回女兒、又擒來這薄情郎的份上,我便將神劍送你又有何妨?
你好好接住了……“
話音未落,素手一揚,兩道熾烈無比的絢光閃電似的朝著李思思夾擊而去!
“轟!”雷鳴震響,光芒怒爆。
楚易眼前一黑,被震得氣血亂涌,丹田欲爆,只覺得整個山洞都似要坍塌了,土石簌簌,密雨似的砸落而下。
定楮再看時,雷明珠飄然站在洞口,臉色煞白,又驚又怒,嘴角沁著一縷血絲。兩只青銅齒輪在她掌心“呼呼”飛轉,流光溢彩,想必就是傳說中的風雷電光輪了。
而李思思依舊笑吟吟地站在翩翩身旁,若無其事,右手握著玉衡劍,架在她的脖頸上,紫光、黑芒交疊瀲灩,映得洞內光怪陸離。
一合之間,高下已分。
雷明珠眯起碧眼,冷笑道︰“士別三日,果然當刮目相看。難怪妹子這般有恃無恐。好,好得很。”
雖然兀自不服氣,但畢竟女兒性命操于其手,投鼠忌器,不敢再有任何輕舉妄動。
李思思嫣然一笑,柔聲道︰“姐姐,妹子今日可不是想和你切磋技藝的,實是想讓你們一家三口團圓相聚,從此安安心心地過日子。那天機劍對你來說,不過是破銅爛鐵,又何必為了它放棄你苦苦追尋了七十六年的幸福日子?”
雷明珠咬唇不語,秋波流轉,在楚易身上停留了剎那,又凝聚在翩翩的臉上。
眼圈一紅,再也掩抑不住愛憐、悲喜的神色,指尖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起來。
楚易大急,脫口喝道︰“不可!萬萬不能將天機劍給她!若是讓她湊齊軒轅六寶,天地大亂,蒼生浩劫,一切都再也不能回轉了!”
雷明珠蒼白的臉頰突然泛起奇異的桃紅,羅袖一卷,收起風雷電光輪,格格大笑道︰“天地大亂,蒼生浩劫,又與我何干?西唐也罷,波斯也罷,億萬百姓加在一起,又怎抵得過我孩子一根寒毛?”
轉過頭,碧眼中淚光閃爍,冷冷地盯著他,一字字地道︰“楚狂歌,當年你絕情絕義,害得我母女骨肉分離,今時今日,又有什麼資格來命令我?你不讓我將天機劍給她,我偏要送了給她,你又能拿我如何?”
目光、語氣之中,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怨毒、悲苦與報復的快意,積存了七十六年的痛苦與仇恨,在這一刻全都如山洪似的爆發出來。
楚易滿嘴發苦,一顆心登時沉到了谷底。
良知、大義,對于這個恨了“他”幾十年的魔門妖女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麼;比起她失而復得的女兒,那更是輕得連鴻毛也不如了。
李思思容光煥發,格格笑道︰“雷姐姐說得太對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只要自己和自己最愛的人平安無事,就算天塌了,地陷了,又關我何事?“
說著,取出那碧綠光潔的玉瓶,將楚易和翩翩兜入其中,柔聲道︰“姐姐,你將天機劍給我,我便將他們給你,各得其所,如何?”
“一言為定!”
雷明珠嫣然一笑,又恢復了那妖媚從容的神色,取出一個古樸厚重的赤銅劍柄,拋到李思思手中,道︰“妹子,天機劍鋒被我藏在了一處隱秘之地,這劍柄就送與你作個信物。你帶上他們,隨我來取吧。”
說著,一擰身,沖入洞外茫茫風雪之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2:14
第六章 混沌神獸
楚易和翩翩擠在那玉瓶之內,經脈雙雙被封,動彈不得。翩翩驚怒狂亂,不住地在他耳邊尖聲怒罵,震得他幾欲聾了。
瓶內狹窄,她柔軟的胸脯壓著楚易的胳膊,急劇起伏,熱氣呵在他的耳根上,更是酥癢難當。
肌膚相貼,幽香灌腦,楚易心中不由得微微一蕩,但想到眼下她是“自己”的女兒,心底登時又是一震,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麻,分不清是什麼滋味。
誰能想到幾日之前,這丫頭還是他的殺母仇人,不共戴天,而今夜竟突然變成了“女兒”?世事荒唐無稽,天意難測,也難怪這丫頭會這般駭亂惶恐了。
當下楚易苦笑道︰“你叫得再大聲也沒用。李思思拿不到天機劍,斷然不會放我們出去的。倒不如齊心協力,想想有什麼法子沖出去……”
翩翩怒道︰“我偏要叫,你管得著嗎?你當你是誰?就算我真是楚狂歌的女兒,又與你有什麼相干?為何要和你……你……”
她眼圈一紅,心中淒苦委屈再難抑制,登時淚水滂沱,哽咽難語。
楚易心中大軟,溫言道︰“別哭啦。你們母女重逢,乃是天大的喜事,理應高興才是。楚天帝靈明有知,也必定會感到寬慰的……”
翩翩哭道︰“你少來惺惺作態!你們沒一個好東西,什麼師尊,什麼爹娘……全都是騙我的!”
話雖如此,她心底卻早已相信了,因此哭得越發傷心。
楚易想要出言勸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想起當日自己胎化易形之後的迷惘,暗自嘆了口氣,忖道︰人生萬象,如鏡花水月。帝王庶民,紅顏枯骨,都不過是漣漪中的幻影。別說是你,又有多少人能認清自己?
又想︰其實天地之大,和這小小玉瓶又有什麼分別?人在其中,一樣是身不由己,無從反抗,只能如飄萍般,任由命運的浪潮浮沉跌宕罷了。
心中百感交集,莫名地涌起悲涼蕭索之意,隨即一凜︰楚易啊,楚易!眼下你的生死、蒼生禍福……全都懸于妖女之手,你不尋思脫身之計,反倒和這丫頭一起自憐自嘆,豈不讓上蒼恥笑,天下寒心?
當下他凝神斂意,屏除雜念,探掃瓶外動靜。
豈料這混天瓶乃上古金族法寶,隔絕陰陽,以他的火眼金楮和順風耳,竟也無法穿透瓶壁,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狂風怒號,雪花亂舞,李思思隨著電母左折右轉,忽上忽下,在天山巍巍群峰之間穿掠了一炷香的工夫,來到了一個峽谷之中。
兩側險崖突兀,交錯入雲,只留一線夜空。
風聲呼嘯,如萬獸齊吼,在峽谷中響徹回蕩,雪塊、冰層不斷地從山壁震塌滑落,白蒙蒙地煞是壯觀。
“就是這里了。”
雷明珠急沖而下,在峭壁凸石上站定,素手一拍,右面崖壁上登時露出一道細長的罅隙,橙光吞吐。
李思思定楮望去,那石罅之中果然插著一支黃銅劍鋒,與她手里的赤銅劍柄嗡嗡共振,當是天機劍無疑!
她心中大喜,再不遲疑,握緊劍柄送入那縫隙。“當”的一聲,劍鋒卡入銅柄,吻合如無縫天衣。
“且慢!”
雷明珠搶身上前,風雷電光輪在雙手中急速飛轉,淡然道︰“天機劍你已經拿到,我女兒呢?”
李思思格格笑道︰“姐姐放心,等我拔出此劍,驗證無誤,自然將你女兒毫發不傷地還給你……”
她右手一奪,正想將神劍抽出,手臂一緊,酥震劇痛,那道罅隙竟突然合攏,宛如巨口似地將她緊緊咬住!
忽听嗷——嗚的一聲怒吼,天搖地動,整座山峰劇烈搖蕩,霎時間化為一只從未見過的怪獸形狀!
與此同時,四周劍光沖舞,殺氣凌人,數十道人影閃電似地朝她沖來……
翩翩悲悲切切地哭了半晌,方才漸漸止住。眼紅如桃,小臉似梨花帶雨,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楚易抬頭正想說話,只听砰的一聲,瓶身劇震,似是撞到了什麼極為堅硬的東西。兩人陡然擠到一處,氣血翻涌,難受已極。
楚易一凜︰難道電母又與李思思動上手了嗎?
還不等他回過神來,又听轟的一聲震響,眼前一黑,金星亂舞,瓶壁竟喀啦啦地裂開幾道細縫來!
風聲登時呼呼刮入,夾雜著幾人叱呵之聲,其中一個聲音婉轉悅耳,極為熟悉︰“老妖婆,再不放了我大哥,你就到混沌的肚子里去輪回修煉吧!”
妹子!楚易又驚又喜,這聲音不是晏小仙是誰?
從那裂縫朝外望去,只見一個巨大的“圓球”擋在瓶外,震天怒吼,凝神細看,竟是一只四翼六足的太古凶獸!
那妖獸長得極為奇怪,圓滾滾的獸軀鼓脹如皮球,渾身長滿了龍鱗,又像是無數只眨巴閃爍的眼楮,忽而明黃耀眼,忽而通紅如火。
怪獸頸部無頭,只裂開一道巨口似的長縫,無數艷紅的觸須從中伸出,將李思思右臂連肩緊緊纏住,橫空亂甩。
混沌神獸!
楚易心中一凜,想必這怪獸就是傳說中黃帝所封鎮的土族太古凶獸了。難怪混天瓶竟會被它一頭撞裂。
“妖女受死!”混沌獸周圍,數十個女子交錯穿梭,迭聲嬌叱,飛劍、法寶不斷地朝李思思射來。
赫然正是晏小仙、蕭晚晴、甦曼如諸女,以及虞夫人、唐夢杳、燕歌塵等上清派修真。
楚易大喜,笑道︰“晴兒,仙妹,你們怎的如此神機妙算,早早地埋伏此地?”
听見他的聲音,晏小仙諸女知其無恙,齊齊歡呼,搶聲應答。唐夢杳的臉上亦是一紅,忍不住露出喜悅的笑容。
楚易听她們七嘴八舌地說了片刻,這才理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那夜長安城大戰後,各地妖獸肆虐,番兵四犯,天下一片大亂。
道、佛、魔各派都對軒轅六寶志在必得,偵騎盡出,到處打探李思思與楚易的下落。
眾人風聞吐蕃金母已經得到了開陽劍,正閉關修煉劍上所刻的武曲劍訣,猜想李思思多半會前往昆侖奪取此劍,于是紛紛趕往吐蕃。
晏小仙與蕭晚晴權衡再三,卻料定李思思斷然不會以身犯險,極有可能先收集其他四柄神劍,最後再與電母決戰奪劍。
因此,二女勸說虞夫人、甦曼如等人一齊前往天山尋找電母,守株待兔。
雷明珠收到李思思的訊信,前往雪嶺,發現尾隨的晏小仙諸女,只道她們是來奪取天機劍的,于是便折入這混沌谷之中。
混沌谷傳說是太古混沌獸所化。
混沌獸凶名之怖,僅次于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當年被黃帝封鎮于天山,知者甚少。楚易的混沌無形珠便是出自其肝髒。
雷明珠原想解印出混沌獸,對付虞夫人等人,豈料真元不足,解印訣未能發揮出完全威力,非但未能將凶獸放出,反使得天機劍鋒被緊緊地卡在山壁中。
眼見眾女漫山搜尋自己,越逼越近,雷明珠只好拔出劍柄,金蟬脫殼,悄然遁地離開。
與李思思會面後,雷明珠見她今非昔比,難以力敵,靈機一動,索性將她帶回峽谷,誘使她拔劍解開混沌獸的封印,然後再與聞風趕來的眾修真一起圍攻對付。
李思思求劍心切,果然中計,右臂被混沌獸緊緊咬住,如同毒蛇被制住了七寸,掙脫不得,怒極反笑道︰“雷姐姐,我好心好意讓你們一家團聚,你卻勾結了這些道姑修真來暗算我,好沒良心。”
她左袖揮舞,玉衡雙劍呼嘯縱橫,氣浪澎湃,奮力將眾神兵一一震飛開去。
雷明珠笑吟吟地道︰“思思妹子,你的性情姐姐最是了解不過。真讓你得到天機劍,你還會放過我們母女嗎?是你逼我不得不和她們合作,怨得了誰?”
風雷電光輪轟然交錯,回旋怒舞,朝著她雷霆猛攻。撞在玉衡劍上,金玉交鳴,電光亂竄,鼓舞起道道光漪。
李思思煉成水火神英,修為原本在電母等人之上,但此時被混沌獸所制,半邊經脈痹塞,無法解印朱雀,威力不免大打折扣。
她遭此圍攻,片刻之間已是遍體鱗傷,鮮血淋灕,奇經八脈也多有震傷。若不是眾人投鼠忌器,生怕誤傷了楚易與翩翩,只怕她已經生死難料。
混沌獸被封印了數千年,早已饑腸轆轆,聞著血腥味,更是凶性大發。肚中咕咕直響,一癟一鼓,吹了氣似的急劇地膨脹起來,須舌亂舞,束縛住李思思全身,一寸寸地往里生吞活咽。
蕭晚晴擔心楚易也被那怪獸卷入肚去,叫道︰“仙宜公主,你別再作困獸之斗啦。快將楚郎放了,交出軒轅六寶,我們或許還可救你一命……”
李思思秀眉一揚,格格笑道︰“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橫豎我都已經死過一回了,還怕什麼?只是不知道你們舍不舍得自己的好情郎、親女兒死在這怪物的肚子里呢?”
說著,突然緊握混天瓶,朝混沌獸的“口”中塞去。
眾女齊聲驚呼,混沌獸比饕餮還要貪吃,胃液熾熱如岩漿,消化力極為驚人,一旦被它吞入肚內,即便是金剛石也要燒灼熔化!
甦曼如嬌叱一聲,不染拂絲絲暴長,驀地纏繞住混天瓶。
還不及朝外拉扯,混沌獸悶雷似地嗚鳴一聲,觸須如菊花怒放,將拂塵與混天瓶齊齊抓住,朝口中猛力一奪。
甦曼如“啊”的一聲,只覺一股難以形容的巨大力量撲面而來,身不由己拔地而起,反被拂塵拖拽著朝混沌口中跌去。
眾女大驚,晏小仙、蕭晚晴接二連三地抓住甦曼如的足踝,想要將她與混天瓶一道拉回,卻反被拖起,一一橫空飛去。
楚易大急,生怕拖累眾人,叫道︰“甦仙子,快松手拋開拂塵,不必管我!”
李思思哧哧笑道︰“傻瓜,她們這般有情有義,一心要殉葬相陪,你又何必阻攔?”她左手緊握玉衡劍,暗自凝神聚念,默誦真訣。
雷明珠俏臉上殺氣畢現,喝道︰“賤人,我女兒若傷了半根寒毛,本宮誓將你碎尸萬段!”
雷明珠指訣飛舞,風雷電光輪滾滾飛轉,如奔雷閃電,接連猛擊在混沌獸的脊背的軟肉上,轟地炸開萬道金芒。
就在同時,虞夫人的沉香劍亦當空劃過一道刺目光弧,急電似地穿入怪獸側肋,血珠激射。
混沌獸吃痛怒吼,全身收縮,巨口陡然張開,觸須飛甩。
李思思等得便是此刻,猛地拔出右手,笑道︰“多謝雷姐姐、虞夫人拔刀相助!”畢集全力,玉衡、天機二劍光芒爆舞,登時將纏縛于身的混沌觸須盡數斬斷,翻身沖天飛起。
混沌獸痛不可遏,嘶聲狂吼,巨翼橫掃,將風雷電光輪、沉香劍盡數震飛。
氣浪掃處,混天瓶叮地碎裂,炸散為萬千玉片,楚易、翩翩失聲驚呼,雙雙朝下墜落。
眾女無暇顧及混沌獸與李思思,紛紛搶身沖來,將兩人撈個正著。
“大哥!”“楚郎!”
晏小仙、蕭晚晴幾乎同時抱住楚易,勒得如此之緊,仿佛生怕再被分開了。
重又相逢,楚易悲喜交集,宛如做了一場大夢一般。
回頭望去,雷明珠緊緊抱著翩翩,淚水漣漣,笑顏如花。
翩翩咬著唇,一言不發,顯是一時間還難以接受,雙手微微顫抖,也不知是該擁抱呢,還是該將她推開。
嗚——
混沌獸眼睜睜地看著送到嘴邊的肥肉飛走,盛怒至極,發出一聲狂暴咆哮,陡然漲大了六倍有余,就像一個巨大的紅色肉球,當空飛旋,橫亙于峽谷之間。
遍體龍鱗閃耀,仿佛無數凶楮,惡狠狠地瞪視著眾人,周身鼓脹,作勢欲撲。
眾人大凜,狹路相逢勇者勝,眼下避無可避,只有與這凶獸拼死一搏了。
虞夫人喝道︰“結陣!”
數十名上清修真嬌聲應諾,凌空踏步,布成上清太玄陣,飛劍攢集,如銀龍滾滾盤旋。劍芒指處,山崖冰雪嗤嗤飛揚,煙騰霧繞。
混沌獸通體紅光大盛,發出低沉急促的嗚鳴,忽然四翼平張,狂飆似地猛沖而下。
砰的一聲巨響,氣浪澎湃,眾劍陡然變形,彎曲了剎那,轟地四射炸散。
諸女抵受不住,驚叫著四下飛退,幾個年輕女弟子徑直撞在兩邊山壁上,鮮血狂噴,斷線風箏似地朝峽谷下方跌落。
混沌獸聞著血腥味兒,觸須暴長,閃電似地將那幾個女真卷住,勾回口中,咕咚一聲,盡數吞入肚內。須舌揮舞,歡鳴怪吼,舔舐著口角的血跡,像是意猶未盡。
眾女又是驚怒又是害怕,想不到這妖獸凶威一至于斯!當下迅速躍回山壁,在虞夫人的指揮下重布劍陣。
楚易重傷在身,無法運氣,只能眼睜睜地在一旁觀戰,正自著急,忽听山崖上遠遠地傳來李思思清脆的笑聲︰“虞夫人、雷姐姐,孽畜餓了幾千年,這幾個丫頭還不夠它填牙縫呢。你們既然放它出來,那就好事做到底,學學菩薩割肉喂虎吧。孤家還有要事在身,就恕不奉陪啦。”
楚易大凜,喝道︰“這妖女要往北海搜集北斗神兵,大家千萬別讓她逃脫了!”
虞夫人、雷明珠等人心有戚戚,此時己方人多勢眾,李思思又受了重傷,正是除滅她的良機,一旦讓她養好傷,搜齊六寶,後果不堪設想。
當下顧不得許多,紛紛繞過混沌獸,沿著西南山壁抄掠疾追。
那混沌獸饑餓難當,又剛吞了幾個上清修真,早已激起嗜血凶性,縱聲狂吼,沖天飛起,須舌四處拋舞。
五個修真避之不及,頓時被它死死纏住,驚怖大叫,狂亂地揮劍砍剁觸須,哧哧激響,墨綠的汁液登時濺得渾身都是,卻絲毫不得掙脫。
虞夫人無奈,只得轉身急沖而下,沉香劍縱橫飛舞,將混沌須舌生生斬斷,救出三人,余下兩人則被凶獸卷入口中,慘呼聲淒厲刺耳,陡然斷絕。
甦曼如等人亦紛紛折回相助。唯有雷明珠片刻不停,背著翩翩,高躥低伏,朝上追去。
混沌獸嗚嗚怒吼,身軀猛地一癟,呼!張開血盆大口噴出滔滔狂風,夾雜著諸多尚未消化的碎肉斷骨、汁液血漿,腥臭撲鼻。
眾人呼吸一窒,被那腥風刮得氣血翻涌,煩悶暈眩,心中大凜,知道其中必有劇毒,當下屏息奮力抵擋。
眼見混沌獸軀體紅光閃閃,不斷收癟,突然又是微微一鼓,楚易頓覺不妙,叫道︰“大家小心,它要吸我們進……”
話音未落,混沌獸整個身軀陡然膨脹,巨口一縮,須舌倒卷,登時形成了強猛無比的渦流氣旋,將周圍一切猛然吸入腹中!
眾女真猝不及防,連人帶劍朝它口內猛沖而去,驚叫不絕,霎時間便有十幾人成了它腹中之物。
晏小仙與蕭晚晴亦收勢不住,一左一右拉著楚易,被那渦流吸得倒飛翻轉,直沖向萬千須舌中央的紅色**。
蕭晚晴急中生智,叫道︰“楚郎抓牢了,千萬別撒手!”沖到混沌獸口邊時,右手抽出翡冷翠玉尺,默念天鎖地扣訣,猛地刺入它上齶軟肉。
就在同一瞬間,晏小仙也奮盡全力,將青離火直刺入柄,碧光大盛,渾然合一,深深地卡在它骨縫之間。
三人身勢登時一頓,硬生生地懸在它巨口之中,東搖西蕩。
混沌獸吃痛狂吼,咽喉的息肉朝上一翻,那腥臭炎熱的胃氣登時又颶風似地噴了出來。
後方沖來的眾女子原已到了它嘴邊,被那腥風迎面一拍,又紛紛尖叫著朝外摔飛,或是撞向山壁巨石,重傷暈迷,或是徑直墜下深谷,被隨後追來的虞夫人、甦曼如接住。
唐夢杳芳心大亂,叫道︰“師尊,快救救楚公子!”情急之下,竟連自己的安危也顧不得了。綠裳飄舞,挺著春水劍朝混沌獸沖去。
虞夫人臉色微沉,清叱一聲,雙袖陡然鼓卷,沉香劍碧光爆射,驀地幻化為一條螭龍,夭矯飛騰,將混沌獸緊緊纏住,怒吼著朝它脊背咬落。
混沌獸吃痛狂甩,當空橫沖直撞。所到之處氣浪洶涌,山石崩炸,冰雪白蒙蒙地四下彌漫,宛如茫茫大霧。
甦曼如和唐夢杳左右夾沖,想要從它口中救出三人,卻每每被它橫掃的氣浪迫退開來,難以*近。
雷明珠原已沖到了山頂,听到唐夢杳的驚叫聲,忍不住回頭俯瞰。
遠遠望去,混沌獸與一條青螭龍糾纏一處,在雪霧中咆哮飛騰,巨口張合處,隱隱可以瞧見楚易三人懸在其中,搖搖欲墜,險象環生。
她心中一沉,眼前突然閃過楚狂歌那張神采飛揚而又囂狂傲慢的臉;想起他站在漫天彩霞下,回眸時燦爛而無邪的笑容;想起他哈哈仰天狂笑時,那傷心欲絕的神情;想起他郎心如鐵,決絕冷酷的眼神;想起所有她想要忘記卻始終無法忘記的往事……
她身子微微一晃,像被重錘所擊,痛入骨髓,一時間竟無法呼吸。
翩翩蹙眉道︰“喂!你再不追趕,李思思就要帶著軒轅六寶逃走啦!”
雷明珠一凜,轉頭望去,李思思的背影越來越小,即將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了。稍一遲疑,發足欲追,但剛一邁步,心痛如絞,淚水竟莫名地迷蒙了眼楮。
這一刻她才突然發現,對于那個寡情薄義的男人,原來自己竟然還是這般難以割舍。和時間一起沉澱、發酵了的,不僅僅是仇恨,還有她從來不敢承認和面對的思念。
轟隆隆!
峽谷中傳來一聲巨震,地動山搖,白色的氣浪蘑菇雲似地層層翻涌而上,隱隱听見上清派女弟子們的尖叫與哭聲︰“師尊!師尊!”
雷明珠驀一咬牙,將翩翩放在山石旁,道︰“好孩子,娘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我,可別跑開了。”
不等她答話,便已一躍而起,俯身電沖而下。
氣浪滾滾,雪霧茫茫。
雷明珠凝神四掃,只見虞夫人倚著山壁,半躺在一塊凹陷的石頭上,臉色慘白,嘴角沁著幾縷血絲,顯是已被混沌獸震成重傷,氣息奄奄。
唐夢杳、燕歌塵等七八個上清女弟子圍在周側,哭得如同淚人兒一般。
數十丈外,甦曼如白衣飄飄,繞著混沌獸團團圍轉,游斗不已。
那凶獸嘶聲咆哮,巨翼橫掃,將她拍得連連後退。萬千須舌屈伸亂舞,時而如狂風暴雨,猛烈抽打兀自懸在口中的楚易三人;時而又如蟒蛇般緊緊絞纏,欲將他們活活絞殺。
楚易三人臉色漲紅,舌頭漸漸地吐了出來,被它勒得難以呼吸;衣裳碎如絲縷,渾身布滿了紫淤、黑紅的血痕,高高隆起,極為可怖,但手卻始終緊緊地抓住神兵不放。
雷明珠見狀,心中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怒火上沖,喝道︰“孽畜受死!”風雷電光輪交錯爆射,轟然撞擊在混沌獸的肚皮上,登時打得它四仰八叉,嘶聲怒吼。
見她去而復返,楚易微微一愣,又驚又喜,想要張口大笑,卻變成猛烈的咳嗽,臉色漲紫,豆大的汗水滾滾而下。
晏小仙二女亦露出古怪而又喜悅的神色。
雷明珠臉上一紅,“呸”了一聲,叫道︰“姓楚的,你當本宮是回來救你的嗎?你害我母女分離七十六載,又殺了我大哥,仇深似海,本宮要親手殺了你,方泄心頭之恨!”
說話間,翻身飛沖,從混沌獸觸須與巨翼之間急掠而過,默念法訣,喝道︰“天高地廣,如意隨形,疾!”將一個螺旋青銅棍拋入它張開的巨口中。
!
那螺旋青銅棍突然急劇飛旋變大,死死地抵住混沌獸的口齶,撐至最大。
混沌獸巨口登時變形,合不攏來,喉中嗚嗚怒吼,萬千須舌盡數纏住青銅棍,狂暴地甩舞旋轉,豈料那銅棍竟生了根似地嵌入肉齶,難以撼動分毫。
觸須既去,楚易三人全身陡然一松,“啊”的一聲,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此時就連那怪獸呼出的濁臭之氣竟也似說不出的甘美。
還不等回過神來,只听雷明珠喝道︰“還不快滾出來!”楚易三人周身又是一緊,被她的紫霞綃和甦曼如的不染拂雙雙纏住,朝外拉去。
晏小仙、蕭晚晴再不遲疑,默念法訣,奮力拔出神兵,順勢隨形,拉著楚易一齊朝外翻身沖去。
混沌獸狂怒難遏,周身紅光爆放,只听喀嚓一聲脆響,那螺旋青銅棍竟被它硬生生“咬”成兩段!
蕭晚晴二女搶身沖出,楚易卻稍慢了一拍,眼前一黑,那張巨口陡然合起,堪堪將他隔絕在內,哧哧輕響,拂塵與紫霞綃齊齊震斷……
“大哥!”
晏小仙驚呼聲中,妖獸的萬千須舌勢如千鈞,重重地抽打在他的身上,楚易喉中腥甜,鮮血狂噴,不由自主地仰身後跌,朝著下方的喉道急速摔落,惡臭濁熱之氣登時大浪似地撲面而來。
混亂中,楚易下意識地探手一抓,正好握住半截青銅棍,當下故伎重施,大喝一聲,握緊青銅棍猛刺而出。
生死攸關,他也不知從哪里爆發出驚人力氣,哧的一聲,直刺入其喉道四尺有余,下墜之勢登時頓住。
混沌獸嘶聲狂吼,劇烈搖蕩,那青銅棍原是上古神兵,雖被它折斷,但仍至為鋒銳堅硬,楚易懸掛在妖獸的喉道之中,東搖西蕩,倒也有驚無險。
只是遍體鱗傷,火燒火燎,被混沌獸胃中噴吐出的毒風一刮,仿佛被無數螞蟻瘋狂咬噬,劇痛難忍。
但他心底雪亮︰此時只要稍一松懈,便是萬劫不復。當下咬牙苦苦強撐,任憑混沌獸如何發狂肆虐,始終死死地握住青銅斷棍,毫不放松,苦苦思忖脫身之計。
眼角掃處,只見左下方那鮮紅的肉壁上,有一個半丈來寬的洞道,不住地聳動張合,想來是通向妖獸心肺的管道,心中一動,登時有了個大膽的計劃。
當是時,丹田內忽然劇痛如絞,楚易渾身一震,暗呼不妙。
那日與雷帝激戰,他孤注一擲,以五雷**強行激發五行真氣,結果震傷了奇經八脈,若不是李思思以混天一鍟D檎蜓梗 慌略繅炎員 ��饋��br />
此時妄動真氣,打破了體內脆弱的平衡,氣海內被彈壓住的五行真氣又開始蠢蠢欲動,一旦沖爆而出,縱有千百個混天一鍟D橐簿人��壞昧耍��br />
楚易一咬牙,心道︰罷了,橫豎是死,倒不如和這孽畜拼個同歸于盡!
他再不遲疑,朝混沌獸的喉道上奮力一蹬,反手拔出青銅斷棍,翻身下掠,朝那心肺管道猛沖而去。
他躍入其間,翻身打滾立定,丹田內翻江倒海,金、木、水、火、土五種真氣逸射沖突,越來越猛烈,攪得他五髒六腑仿佛全都扭到了一起。
楚易臉色煞白,豆大的汗水滾滾而出,捂著肚子,強忍劇痛,沿著那血紅色的甬道朝里狂奔。
他東折西轉,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個巨大的心髒在撲通、撲通地猛烈擴張跳動,紅光閃耀,幾根粗如手臂的血管糾結交纏,藤蔓似地環繞周圍……那景象見所未見,就像置身夢魘。
楚易大喝一聲,奮盡全力,將青銅棍朝著那顆心髒猛擲而去,碧光一閃,轟!心髒陡然膨脹,鼓起一團炫目的氣浪。
混沌獸發狂嘶吼,聲如驚雷。
楚易腦中嗡的一響,僕身摔倒,霎時間,丹田內的五行真氣宛如天雷地火,洶洶沖爆,骨骼、經脈、髒腑、意識……仿佛全都炸碎成了萬千粉末!
他痛極大吼,狂亂中探手亂抓,恰好握住橫亙于前的一根心室血管,下意識地一口咬落。
哧!
汁漿飛濺,喉中一熱,腥臭苦澀的血水如洪水似地直灌入腹,烈火似地在他體內熊熊焚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2:32
第七章 情為何物
“轟!”
混沌獸的巨翅擦著眾人橫掃而過,氣浪狂飆似的重擊在峽谷峭壁上,山石迸炸,雪崩如潮,幾個上清弟子慘叫飛跌,血肉模糊。
“大哥!大哥!”晏小仙和蕭晚晴想要爬起身,但經脈麻痹,氣息窒堵,竟連手指也動彈不得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凶獸肆虐猖獗,淚水洶洶,心痛如割,哭道︰“甦仙子,雷聖母,求求你們救救他吧!”
雷明珠雙手虎口迸裂,風雷電光輪“嗡嗡”劇震,幾乎拿捏不住,氣血亂涌,心中從未有過的驚駭恐懼,但想到伊人已經葬身其腹,悲憤恨怒登時壓過了一切,喝道︰“孽畜,今日不殺你,本宮誓不為人!”
驀地咬破舌尖,噴出一蓬鮮血,默念兩傷法訣。
“轟隆隆!”天空中閃電驟起,驚雷滾滾,萬千道電芒如銀蛇亂舞,全都沖入她的頭頂,鼓起沖天眩光,照得天地一片明亮。
“天雷地火!”眾人幾日之前剛剛見識過這五雷法術的威力,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絲希望。
混沌獸嘶聲狂吼,鱗眼閃耀,圓滾滾的身軀膨脹得油光發亮,仿佛隨時都要爆炸開來,四翼平張,朝著電母猛沖而去。
狂風卷舞,冰雪激揚。
雷明珠碧眼中殺機畢現,全身衣裳陡然鼓漲,叱道︰“巽風離火,木雷金電,疾!”雙臂交錯飛舞,指訣變幻,猛地朝外一彈。
風雷電光輪絢光激爆,“轟”地幻化為一虎一龍,夭矯飛舞,怒吼著猛撞在混沌獸的兩肋,光浪沖天炸舞。
“嗷——嗚!”混沌獸巨口暴張,須舌怒彈,竟在剎那間漲大了十倍有余!
那龍、虎雙獸怪吼扭曲,登時被震得朝外翻飛,銀光一閃,重新變為雷電雙輪,怒旋飛舞,“呼”地沖回雷明珠的手中。
雷明珠悶哼一聲,鮮血狂噴,雙手“格啦啦”一陣脆響,掌骨寸寸碎裂,既而全身一鼓,“哧哧”激響,無數銀芒破體沖出,仰身摔飛,重重地撞在峭壁堅石之上,朝下摔落。
“娘!”
翩翩再也控制不住,淚如泉涌,顧不得重傷在身,哭著猛沖而下,抄手抱起雷明珠,朝左邊山壁的裂洞沖去。
混沌獸狂吼窮追,猛地張開血盆巨口,觸須飛舞,便欲將母女二人吞落,突然周身一癟,硬生生地頓住,萬千鱗眼凸了出來,驚怖古怪地瞪著她們,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慘叫。
腥臭的涎水暴雨似的灑落在翩翩的身上,她又驚又怕,緊緊地抱住母親,厲聲大叫,翻手抓起六魄笛,奮力刺入妖獸腹部。
妖獸嘶聲怪叫,竟突然象泄了氣的皮球,陡然拋彈而出,無規則地四處亂甩,東沖西撞,發出陣陣狂暴而恐懼的慘呼。
眾人又驚又奇,不知發生了何事,一顆心吊得老高,忐忑凝望。
甦曼如隱隱猜到一些大概,高聲道︰“孽畜已經受了重傷,大家一起齊心協力,用‘兩儀劍陣’對付它!”
素手一彈,青鋼劍沖天飛起,斜斜朝下,劍芒吞吐。
燕歌塵等十余名女真齊聲呼應,紛紛凝神念訣,運氣馭劍,組成了簡單的兩儀劍陣,光芒閃耀,朝著混沌獸急速猛攻。
那妖獸竟似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悲吼亂沖,黑血激射,沒頭蒼蠅似的在峽谷中團團飛撞。
巨大的身軀不斷收癟,終于如爛泥似的坍塌摔落,重重地砸在谷底,震得群山搖蕩,雪崩滾滾。
眾女飛沖而下,眼見混沌獸小山似的匍匐在地,再不動彈,這才小心翼翼地圍攏上前,用劍輕撥,試探反應。
晏小仙、蕭晚晴叫道︰“大哥!”“楚郎!”搶身上前,不顧一切地挺劍刺入混沌肚腹,奮力割裂開來。
那怪獸皮糙肉厚,渾身鱗眼又堅硬如鎧甲,二女的“青離火”與“翡冷翠”雖是道門神兵,亦費了片刻,才割出一個三尺來長的裂洞。
黃綠色的胃汁體液汩汩冒出,熱氣騰騰,惡臭撲鼻,流到地上,登時“吃吃”冒煙,燒熔出無數的裂洞。
眾人聞著氣味,頭暈目眩,煩悶欲嘔,心中無不大凜,不自覺地朝後退了幾步。
混沌胃液不但炎熱如岩漿,更是天下至毒之物,可以消熔萬物。楚易被它吞入肚中已有兩三柱香的工夫,只怕連骨骼也剩不下幾塊了。
晏小仙、蕭晚晴花容慘白,撕下布幅掩住口鼻,繼續用神兵奮力掏挖,淚水漣漣滑落,滴落在混沌的尸體上,頓時被蒸發為絲絲白汽。
眾女心下惻然,紛紛上前幫著一齊割挖起來。普通的青鋼劍觸著混沌體液, 輕響,焦煙四起,劍鋒迅速卷刃,過不多時便變為黃色,鏗然碎裂。
惟有翩翩抱著雷明珠,哭得眼紅如桃,對周遭一切熟視無睹。
這一刻,她所有僅存的懷疑、矜持、怨恨、委屈全都煙消雲散,只剩下無盡的悲痛與悔恨。
雷明珠身上劇痛如焚,心中卻反而是說不出的喜悅與快慰,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女兒的頭頸,淚水盈眶,微笑道︰“孩子,孩子,你終于肯認娘了麼?”
翩翩哭道︰“娘!女兒女兒自然認你!我先前不該和娘那麼說話我我”抽噎氣堵,一時說不出話,哭得雨打梨花。
雷明珠睫毛一顫,淚水流了下來,微笑道︰“傻孩子,你是娘的女兒,說什麼又有什麼打緊?娘這些年天涯海角地找你,做夢也想看著你的樣子,听你的聲音現在終于見到你,死也甘心啦。”
翩翩哭道︰“你不要死!娘,你不要死!我們好不容易才團聚一起,我不要你死”緊緊地抱著她,生怕少一松手,她就會離自己而去。
雷明珠悲喜交集,微微一笑,道︰“傻孩子,人生百年,生老病死,誰也不能幸免。娘活了一百多歲,雖然長生不老,卻一直也不快活,反倒今日是娘最開心的一天。這般死了,也不枉在人間走這一遭啦”
翩翩越听越是傷心,抽抽噎噎地哭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雷明珠秋波流轉,凝視著數丈開外那巍然不動的混沌尸體,心中隱隱作痛,低聲道︰“斯人已去,萬物皆空。這是你爹當年在天山雪嶺上所刻的八個字。他這一輩子只喜歡一個人,你師尊也罷,娘親也罷,在他眼中,始終是熟視無睹”
翩翩心中悲怒苦楚,朝著混沌尸體呸了一聲,恨恨道︰“他不是我爹!這等負心寡義的惡人死了才好!若不是他,娘怎會受這麼委屈磨折?又怎會和我分離七十多年?”
雷明珠搖了搖頭,嘴角勾起淒然的微笑,淡淡道︰“孩子,我也這般恨他恨了七十多年,但今日才明白,不是他對娘薄幸,而是因為他的心底再也容不下別人啦。”
頓了頓,低聲道︰“當日娘喜歡上你爹後,心底也一樣再裝不下其他人了。他恨我也罷,討厭我也罷,不理睬我也罷,娘始終割舍不下他。那夜在天山雪嶺,你師尊將你擄走之後,娘以為從此會對他恨之入骨,但是但是卻沒有一夜能忘記他!”
翩翩微微一震,忽然想起蕭太真從前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與此何其相似!心潮洶涌,酸苦交雜,忍不住向混沌尸身瞟去。
雷明珠眼波溫柔,蒼白的臉上泛起嬌艷的酡紅,低聲道︰“就象方才,娘原想帶著你一起搶回軒轅六寶,修成仙經,從此長生不老,再也不分開。但是瞧見他生死攸關,便什麼也顧不得了。唉,斯人已去,萬物皆空他死了,娘就算長生不死,又有什麼趣味?”
翩翩哽咽道︰“娘,你別這麼說!何況爹他他早已死了,現在的這個不過是姓楚的小子而已,你又何必拼著性命去救他?”
雷明珠秋波中閃過黯然之色,搖頭道︰“只要你爹的元神一日還在楚小子的體內,他就一日未死。孩子,你快去去幫他們救出那小子來”說著,奮力伸手推開翩翩。
翩翩淚水涔涔,點頭應答,起身奔到混沌獸旁邊。
只見那怪獸肚腹已被剖口一個狹長的大洞,內髒都已翻出,炙熱的胃液滾滾冒泡,從胃囊里流淌出來,將它的尸體也燒灼熔化。焦灼的尸臭味兒彌漫四周,合著那腥濁刺鼻的體液,更是令人難以忍受。
眾女都已放棄了,退到一旁,只有晏小仙和蕭晚晴依舊心懷僥幸,一邊抹著眼淚,一邊不斷地在它胃囊與體內撥弄翻攪。
翩翩一咬牙,正想上前相助,忽然瞥見混沌尸身某處微微一動,心下一凜,皺眉道︰“那是什麼?”
眾人望去,只見混沌心房處又是微微一跳,隱隱可以听見一聲微弱的呻吟。
晏小仙和蕭晚晴一震,起身躍到彼處,挑劍輕輕割開。
“僕!”血箭噴射,一顆巨大的心髒跳了出來,滾落一旁,既而听見有人猛烈咳嗽,驀地探出一只手,慢慢地爬了出來。
那張沾滿血污的臉,英挺俊秀,不是楚易又是誰?
“大哥!”二女狂喜欲爆,想要大笑,卻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想要上前,卻象是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頭暈目眩,腳下一軟,雙雙坐倒在地。
眾人又驚又喜,急忙上前將楚易拉了出來。
楚易臉色漲紫,不住地咳嗽,腥臭紫黑的血漿不斷地從口中噴出。
眾人一凜,只道是他受了內傷,咯血不止,甦曼如卻松了口氣,淡淡道︰“放心,他只是吸入許多混沌的心血,被嗆著啦。”
素手在他背上輕輕一拍,楚易“哇”地噴出幾大口烏血,臉色果然漸轉正常,呼吸也逐漸均勻起來。
眾人心下了然,這才知道為什麼混沌獸方才竟會突然發狂亂撞,毫無抵抗之力了。
想不到這凶獸沒能吃了楚易,反倒被他咬住心髒血管,吞食了大量心血,乃至狂亂而死。這可真叫自作孽不可活了。
“大哥”
晏小仙抱住楚易,想到險些生死相隔,忍不住又哭了起來,觸手所及,發覺他身上忽而寒冷似冰,忽而滾燙如火,心中一驚,叫道︰“大哥,你你怎麼啦?”
楚易牙關格格輕撞,汗水如漿,半晌才顫聲道︰“血那混沌的血”
蕭晚晴臉色陡變,失聲道︰“是了,混沌的血比它的胃液還要毒上幾分,楚郎你喝了這麼多,應當趕緊吐出來才是!”
楚易搖了搖頭,斷斷續續地道︰“不不是喝了那血我感覺好得好得多了再再給我喝一些”
眾人大奇,雷明珠微微一怔,忽然格格笑了起來,喘著氣道︰“原來如此!天意,這一切全是天意!楚小子體內淤積了五行真氣,相克相沖,性命交關。倘若是旁人喝了混沌心血,自然必死無疑,但他喝了,偏偏卻是因禍得福!”
晏小仙眼中一亮,已明所以,拍手道︰“是了!混沌是五行中土屬神獸,心血雖毒,卻是中和五行的罕見之物,大哥喝了它的血,恰恰可以調和五行,益氣活脈!”
雷明珠笑道︰“何止益氣活脈,他體內的五行真氣從此合而為一,等到他傷勢痊愈之後,天下能作他敵手的,只怕已寥寥無幾啦。”
眾女恍然大悟,暗暗稱奇,想不到天底下竟有這般巧的事。
虞夫人嘆了口氣,低聲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楚王爺吉人天相,遇難呈祥,想必是上蒼派來的貴人,幫助天下人度過這場大劫的。”
蕭晚晴、晏小仙相視一笑,心中說不出的喜悅、得意,伸手抓起混沌心房的血管,斟到楚易嘴邊,楚易握住血管,“咕咕”地連灌了幾大口,寒戰漸消。
唐夢杳站在人群中凝視著他,滿臉暈紅,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心中懸掛了許久的巨石這一刻才算真正落地。
虞夫人瞧在眼里,微微搖了搖頭,強聚真氣,高聲道︰“上清眾弟子听諭。”上清派剩余的十幾名女真紛紛拜倒在地。
虞夫人淡淡道︰“為師真元已盡,只怕撐不到黎明了”
“師尊!”眾女臉色齊變,淚水泫然。幾個年幼的弟子忍不住哭出聲來。
虞夫人輕輕擺了擺手,道︰“天命已定,你們不必難過。眼下天地大亂,蒼生浩劫,你們需得好好團結,一齊打敗妖魔,恢復清平世界”
眾女含淚應諾,虞夫人凝視著唐夢杳,沉聲道︰“夢杳,本門弟子之中,為師對你期許最大,所以才早早地讓你接任掌門,好生歷練。但你但你塵心未滌,情絲難斷,先且不提振興上清,又怎能清心寡欲,修煉長生?”
“師尊”唐夢杳羞得俏臉漲紅,耳根盡赤,又陡然變得雪白,不敢抬起頭來。
虞夫人淡淡道︰“有心栽花花不成,無意插柳柳成蔭。你修煉了十余年,竟守不住十余天。或許是為師對你逼得太緊了。世間之事,順其自然,還是不必強求為好”
唐夢杳咬著唇,淚水盈盈,心亂如麻,目光卻忍不住透過睫毛,朝幾丈外的楚易偷瞥去。
虞夫人眉尖一蹙,閃過惱怒、失望、愛憐、擔憂諸多神色,嘆了口氣,道︰“罷了,不是蟠桃果,何必種昆侖?你這掌門之位,還是交給燕師姐吧。從今往後,你也不再是我上清的弟子啦。”
“師尊!”唐夢杳嬌軀一顫,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虞夫人,想不出為何她忽然變得如此絕情,竟將自己逐出門牆!
上清眾弟子亦是大為驚訝,紛紛俯首叩拜,齊聲道︰“請師尊三思!”
虞夫人淡淡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說了。”
從懷中取出七玉女印,放到燕歌塵面前,肅然道︰“歌塵听諭。你接任掌門後,速速帶領眾弟子趕回長安,將消息布告天下,重振上清,團結道佛各派,一齊前往北海誅滅李思思等妖魔,平定大劫。”
燕歌塵叩首應諾,接過七玉女印。
眾弟子齊聲道︰“拜見掌門!”又紛紛朝她叩拜行禮。
唐夢杳臉色雪白,淚珠在眼眶里打轉兒,怔怔地跪在一旁,仿佛置身夢里雲端,飄飄忽忽,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
直到听到這句話,身子一顫,才陡然回過神來,伏地哭道︰“師尊!夢杳作不作掌門全不要緊,但請師尊別將夢杳趕出師門”
虞夫人搖了搖頭,閉起眼,傳音道︰“傻孩子,不是為師要趕你,只是天意如此,緣分既定,你本就不該羈絆于茅山之上。為師走後,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不必求成仙與否,但求淡泊寧靜,喜樂安平”
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一句時,終于寂然不動了。
當日長安之戰,她已大耗真元,今夜與混沌相斗,更傷了任督二脈,早已油盡燈枯,此時安排既定,再無牽掛,終于泯然化羽登仙。
唐夢杳等了片刻不見後文,心中一驚,顫聲道︰“師尊?”接連叫了幾聲,虞夫人始終閉目微笑,寂然不語,才知不妙,失聲大哭起來。
眾女齊聲悲慟。
雷明珠在一旁卻忽然格格笑將起來︰“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虞清眉呀虞清眉,你修煉了百余年,想不到今日竟要和本宮同葬這天山混沌谷!道也罷,魔也罷,生死輪回,又有誰能逃得脫?”
上清女弟子正自悲痛欲絕,听到此言,大覺刺耳,幾個年輕弟子躍起拔劍,嬌聲怒叱︰“妖女住口!”
翩翩正沒好氣,聞言大怒,臉色一沉,擋在母親身前,冷冷道︰“你罵誰是妖女?”
一個上清女真熱血上涌,怒道︰“你是妖女,你娘是妖女,你們一家全是妖魔孽障!”
翩翩大怒,藍眸中殺機畢現,格格大笑道︰“好!我是妖女,你是仙子,我今日倒要看看是仙子活得長久,還是魔女可得永年!”
素手一揚,碧光怒爆,那柄青銅月牙鏟呼呼飛旋,朝著上清女真電射而去。
上清弟子無不嘩然,叱喝聲中,眾劍飛舞,破空射出,登時將那月牙鏟打得沖天飛起,劍光如流星飛瀑,繼續朝翩翩繽紛攢射。
“劍下留人!”
甦曼如稍一遲疑,正想著是否該出手相救,卻見楚易高喝一聲,飄然掠起,指尖連彈,青光縱橫,登時將眾劍擊得鏗然回旋,不偏不倚地飛回上清眾弟子手中。
眾女見他昂然立定,面色紅潤,神采奕奕,竟象是業已恢復了大半,心中無不大凜,想不到那混沌心血的神力一至于此。
燕歌塵眉尖輕蹙,隱有怒色,道︰“楚王爺,這妖女不僅殺了令堂,更犯下無數罪孽,可謂十惡不赦。你這般幫著她,那和助紂為虐又有什麼分別?”
雷明珠格格笑道︰“小丫頭胡說八道。她是楚狂歌的女兒,自然也算得上楚小子的半個骨肉,父親幫女兒,天經地義,難不成還要幫你們這些八桿子打不到一處的道姑麼?”
楚易听若不聞,微微一笑道︰“各位仙子,降妖除魔是道門之職,但仁慈好生卻是天地之德。翩翩雖然作過一些惡事,但我尚且願意寬恕于她,你們又何必趕盡殺絕?倒不如給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更何況眼下大劫當前,須當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對付李思思那妖女,又何必自相殘殺,妄動干戈?”
燕歌塵怫然道︰“楚王爺既然一心袒護,我們也就只能言盡于此了。情勢緊急,師命在身,我等告辭了。”
微一行禮,抱起虞夫人的尸身,翩然朝谷外掠去。
上清眾弟子憤憤地盯了翩翩母女一眼,紛紛收劍回鞘,飄然隨行。
唐夢杳想要追去,但想到自己已被逐出師門,眼圈一紅,咬唇止步,茫然不知所往。
想到恩師已死,天下之大,竟似再沒有自己容身之所,心中悲苦難過再難抑制,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惟有雷明珠格格大笑,象是說不出的歡喜快慰,等到她們去得遠了,秀眉一揚,碧眼炯炯地凝視著楚易,似笑非笑道︰“楚小子,你護得了她一日,能護得了她一世麼?倘若他日那些牛鼻子、賊禿驢逼上門來,你還能這般護著他麼?”
翩翩臉上莫名地一紅,恨恨地瞪了楚易一眼,搶道︰“誰要他護著我?他又不真是我爹,與我有什麼相干?”
楚易朗聲道︰“前輩請放心,她既是楚天帝與前輩的女兒,又是蕭天仙的徒弟,楚某自然責無旁貸。但有一前提,從今往後,她絕不可再作有違道義,傷天害理的事情”
翩翩啐了一口,道︰“什麼叫有違道義,傷天害理之事?你不讓我作,我便不能作,你當你是玉皇大帝麼?”
蕭晚晴微微一笑,柔聲道︰“翩翩師妹,師尊已將天仙掌門之位傳了給他,掌門的話,你總不能不听吧?”
翩翩眉尖一蹙,還要說話,雷明珠招手道︰“孩子,你過來,娘有話和你說。”
在她耳邊傳音,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翩翩臉上紅暈更甚,瞟了楚易一眼,頓足嗔道︰“娘!”
雷明珠格格一笑,不再多說,轉頭對著楚易道︰“小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的女兒今後便交給你啦。”
楚易一怔,覺得其中頗有語病,忍不住朝翩翩望去。翩翩臉頰酡紅,驀地閃過羞惱尷尬的神情,轉過頭不敢看他。
雷明珠心願已了,百無牽掛。抬起頭,笑吟吟地看著雪花飄舞的夜空,眼波漸漸地變得飄渺朦朧起來,夢囈似的低聲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楚郎啊楚郎,你活著之時待我母女冷酷無情,想不到死了之後,反倒變得體貼可*啦。不知今日地府相見,你會不會待我好些呢?”
碧眼如春波搖蕩,臉上紅暈越來越是嬌艷,笑靨如花怒放,突然凝固,再也不動了,只有眼角那道淚水倏然滑下,滴落在地,濺起一朵似有若無的水花。
翩翩一震,低聲道︰“娘?”天旋地轉,視線陡然模糊了,想要哭,卻哭不出聲音,悲痛如海嘯狂潮,霎時間將她卷溺吞沒,連氣也喘不過來。
從小到大,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父母雙失的孤兒,夢想著能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疼愛自己的母親,一個幸福而快樂的童年今夜她似乎突然擁有了一切,但又頃刻之間,又全部失去了。
凜冽的寒風刮在她的身上,遍體寒徹,她瑟瑟地顫抖起來,跪在母親身前,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腦中空空茫茫。
雪花翻飛,一片,兩片落在她的身上,落在雷明珠的笑臉上,白茫茫地覆蓋了一切。
遠遠望去,就象是兩尊冰雕雪人,動也不動,除了偶爾滑融冰雪的兩道淚水,還有那掩抑到極痛時才爆發出的幾聲哭泣。
楚易默默地站在一旁,心中亦是說不出的空茫感傷,想要上前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甦曼如白衣飄飄,佇立了片刻,淡淡道︰“楚公子,你體內傷勢尚未痊愈,最好還是在此處療養一兩日。我先往北海追尋妖女下落,若有消息,便以‘南海報喜鳥’傳訊。”
不等他說話,飄然掠起,朝北踏空飛去。
楚易心中不舍,大聲道︰“甦仙子,李思思狡詐狠毒,你要多加小心!”
直到她人影如豆,消失于雪山之後,這才收回眼來,見蕭晚晴和晏小仙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大有捉狹之意,臉上一熱,做賊心虛,忙轉頭問唐夢杳道︰“唐仙子,你又有何打算?”
唐夢杳眼圈一紅,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等先除滅了妖魔再說吧。”神情落寞,形只影單,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楚易心頭怦然,憐意大起,但見晏小仙二女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滑到嘴邊的話頓時又吞了回去,咳嗽了一聲,道︰“不錯,妖魔未滅,何以家為?等到天下太平,五湖四海,又有哪里不能為家?”
晏小仙“撲哧”一笑,道︰“唐姐姐,萬物皆道,隨處可修。既然你師尊不想你出家修道,你還俗修道也是一樣呀。不如和我們一起,除滅妖魔,一起修真悟道,好不好?”
唐夢杳微微一怔,突然明白她言下何意,羞得連耳根都紅了,轉過眼不敢看他們,正想著該如何應答,卻瞧見混沌胃囊之中,有一物在閃閃發光,心中一凜,脫口道︰“那是什麼?”
楚易轉頭望去,只見熱氣蒸騰的黃綠色汁液中,赫然竟有一個三寸來高的青銅小鼎,樣式古樸,在雪光夜色里閃耀著深碧淺綠的流光。
蕭晚晴走上前,用“翡冷翠”將那鼎挑了出來,奇道︰“這銅鼎好生奇怪,浸泡在混沌獸的胃囊里,居然絲毫沒有銷熔,也不知究竟是什麼材質所制?”
楚易等人圍上前來,凝神觀望。
只見那青銅鼎三足之上分別刻了“天”、“地”、“人”三個太古文字,鼎身外側雕著許多奇怪的凶獸圖案,鼎內有一團淡淡的碧光,滾滾閃耀,傾倒不出,細細聆听,竟象有風雷呼嘯之聲。
晏小仙呼吸一窒,心中莫名地 劇跳起來,只覺得這青銅小鼎極有眼熟,仿佛在哪里見過一般,但凝神細想,卻又記不起半分毫厘。
楚易把玩著小鼎,沉吟道︰“這銅鼎形狀奇異,又在混沌肚中,難道是上古時某位仙人的神器,一起被混沌所吞麼?”
晏小仙腦中轟然,突然想起小時,母親曾對自己說過的那番神秘的話,當下鬼使神差,脫口誦讀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
話音方起,那青銅小鼎便陡然在楚易掌中一跳,散射出奪目碧光。
眾人大吃一驚,無不僵住。
楚易沉聲道︰“妹子,你念的是什麼?”
晏小仙臉色雪白,神色恍惚,過了片刻,才徐徐道︰“我也不知道。自小我便听娘說過這段禱文,說是讓我牢牢記住,將來必有大用。也不知怎地,我瞧見這青銅鼎,腦海中就突然冒出這段禱詞來”
楚易等人面面相覷,又驚又疑,隱隱之中都猜到這青銅鼎之中,必定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當下屏息凝神,道︰“既是如此,你便全念出來吧。”
晏小仙心中莫名地一陣害怕,握緊楚易的手,閉上眼,定了定神,重新念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五族神獸,三界之門”
那青銅鼎翠光大作,嗡嗡直震,鼎中那團碧光陡然一鼓,“呼”地一聲,螺旋似的飛轉起來,隨著晏小仙的語調節奏慢慢上浮,呼嘯聲低沉而又尖銳,象是滾滾風雷怒吼,又象是夾帶著某人或是某獸的咆哮之聲晏小仙越念越快,那青銅鼎晃動得越來越厲害,突然從楚易掌心飛竄起三丈來高,懸浮半空,急速飛旋,散射出萬道青光。
眾人大凜,寒意遍體,就連雪人似的動也不動的翩翩也忍不住抬起頭來。
“轟!”
青銅鼎碧光鼓舞,突然沖天爆射,在空中幻化出一個讓眾人目瞪口呆的圖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2:47
第一章 北溟有魚
青銅鼎綻爆出沖天青光,將峽谷內映照得深翠淺綠。寒風怒號,雪花繽紛,猶如漫天灑落的綠葉。
空中碧光鼓舞,突然幻化成一個清麗而又明艷的女子圖象,杏眼淚水盈盈,傷心欲絕地凝視著眾人,淚水簌簌掉落,嘴角漾開一絲淒楚的笑容“仙妹!”楚易陡然大震,眾女亦無不失聲低呼,又驚又奇。那幻象中的女子竟與晏小仙長得一模一樣!
轉眼望去,只見晏小仙臉色驟白,蹙眉怔怔不語,滿是驚駭、迷惘之色,顯是也不知其中原由。
楚易心中一動︰“這青銅鼎既是上古之物,又怎會映照出仙妹的臉容?莫非”剎那間仿佛想到了什麼,卻又覺得忒也匪夷所思。
還不等眾人回過神來,那女子幻象又如漣漪蕩漾,倏然變化為一幕幕奇詭壯麗的幻景,海市蜃樓似的懸于半空,急速變幻。
但見蒼茫大地,殘陽如血,長草如波浪起伏,萬千凶禽黑壓壓地貼著地面急速飛掠,猛獸狂奔,交雜著無數騎兵,勢如排山倒海。
雖然听不見任何聲音,但畫面栩栩如生,整個天地似乎都隨之震動起來。
既而平原上旌旗四舞,大軍如潮沖殺,突然變成極為血腥壯闊的殺戮場面。
群獸嘶吼,人仰馬翻,旗幟紛紛折斷,箭石如雨,漫天凶禽簌簌墜落,頃刻間尸積成山,血流成河,茫茫天地都變成一片刺目的鮮紅色奇山異水、凶禽妖獸,以及許許多多陌生的臉容都浮光掠影似的一一閃過,急促、凌亂而又破碎,宛若夢魘。
眾人越看越奇,呼吸窒堵,目眩神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雖都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這等慘烈悲壯的戰爭場面,但更讓他們震撼的,卻是那千千萬萬見所未見的猛禽凶獸。
長毛猛 、青甲兕、插翅豹、狻猊、翼龍鳥無一不是傳說中才有的珍禽怪獸,而那無數勇猛廝殺著的戰士,亦都是奇裝異服,就象是來自遠古洪荒。
楚易心中 狂跳,暗想︰“難道這些幻象竟當真是太古某次戰爭的映射?被封藏在這青銅鼎中數千年,今日才得以釋放麼?仙妹所念的法訣到底是什麼?這青銅鼎中究竟還藏著什麼秘密?”
念頭未已,忽听諸女齊聲驚呼,只見空中竟逐漸浮現出天地洪爐的幻象。
爐邊,一個黃袍王冠的俊朗男子盤腿而坐,衣帶獵獵飛舞,指訣舞處,七柄形狀各異的神劍凌空飛旋,次第沖入爐中晏小仙肩頭微微顫抖起來,低聲道︰“是了,想必這就是黃帝在煉北斗神兵了!”
楚易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想將她拉入懷中,卻覺她指尖寒冷如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加濃烈,如大霧迷瘴重重籠罩,壓得他透不過氣。
幻景陡然一變,又到了巍巍華山。
那黃袍王冠男子站在蓮花峰頂,揮袖彈劍,天樞劍橫空飛舞,隱隱浮現出六角青龍咆哮飛騰的虛象,既而青芒大斂,沖入兩峰之間,變為雄奇綿延的蒼龍嶺。
接著,又依次出現了黃帝在昆侖山、南疆以“開陽劍”、“玉衡劍”封印白虎、朱雀的情景。
看到此處,眾人心底再無懷疑。這青銅鼎必定是上古神器,因緣際會地映錄下了太古發生的諸多大事,時隔數千年,又將當日發生之事重現人間。
空中碧光層層波蕩,逐漸幻化為茫茫雪原,淼淼冰洋,儼然到了北海極地。
黃帝踏浪飛掠,浮冰跌宕。一只巨大的似龜似蛇的怪獸咆哮沖天,掀起驚濤駭浪,被他拋出的三柄神劍射中,登時悲吼墜落,黑光閃耀,掙扎了片刻,化為一座巨龜似的島嶼。
“北海龜蛇島!”蕭晚晴臉色微變,失聲道︰“難道此島就是玄武獸所化?剩下的那三柄神兵就在島上麼?”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又驚又喜。
龜蛇島是北海冰洋上的一座極為隱秘的火山島,島形如龜蛇相望,島上長了許多奇花毒果,相傳是上古神巫煉丹制藥的所在,被天下人視為畏途。
蕭晚晴、翩翩當年曾隨蕭太真到那島上采集“無憂草”,不巧誤服毒果,九死一生,是以印象極深。想不到最後三柄北斗神兵就藏在彼處。
翩翩綠眸怒火閃耀,咬牙道︰“既是如此,還等什麼?我們快搶在李思思前取得神兵,放出玄武神獸,殺了她為我娘報仇!”
話音方落,青銅鼎“嗡嗡”輕震,碧光消斂,驀地掉回楚易掌心。
楚易握住銅鼎,沉甸甸地象是心中懸石,隱隱覺得似有不妥,總覺得還有許多謎團未能解開。但此時此刻情勢危急,就算明知刀山火海,也別無選擇了!
驀地豪情涌起,雜念盡消,哈哈一笑道︰“不錯!上天既讓我今夜撞見混沌獸,又讓仙妹解開這銅鼎幻象,可謂天助我也!我們這就趕往北海,殺妖女個措手不及!”
當下眾人劈了幾棵大樹作了口壽材,又在石壁下挖了一墳,立了石碑,將電母好生安葬了。
翩翩眼見母親入土,強忍住的悲傷又如洪水決堤,失聲痛哭了一場。眾人見狀,想起各自際遇,心底也不免有些悲戚,默默無語。
收拾既定,五人御風飛舞,朝東北方向掠去。
五人之中,除了唐夢杳之外,其他人或是傷勢未愈,或是真氣消減,修為皆不如前,因此飛行速度不敢太快。過了數百里後,真氣漸轉順暢,這才加速疾行。
雪山起伏,明月西沉,眾人貼著山峰高沖低掠,影子就象倏然而逝的雁群。
此時正值歲初,春寒料峭。越過天山,東北方乃是一片荒漠,朝陽初起,晨風刺骨,黃沙蒙蒙撲面,刮打在臉上,又麻又疼。
正午時分,荒漠終盡,穿入茫茫草原。衰草起伏,牛羊寥寥,偶爾能瞧見幾座破舊的帳篷,在風中獵獵鼓舞。
不停不歇地飛了四個多時辰,翩翩、蕭晚晴兩人真氣不支,已有些氣喘咻咻,難以為繼。
于是眾人索性在一片湖泊邊停下,向周圍牧民買了奶酪、羊肉,吃飽喝足,圍在一起打坐調息。稍作休息,便又重新上路。
越往東行,牧民、牛羊越見稀少,白日西沉,荒草搖曳,只有幾只兀鷹在空中盤旋,說不出的蒼涼寂寞。
黃昏時候,眾人到了安北都護府外。晚霞如血,城樓上旌旗獵獵,除此之外,听不見其他半點聲響。
安北都護府是西唐北方重鎮,管轄回紇各部,駐有精兵五萬。附近設了幾個邊集,商賈雲集,頗為熱鬧。
但今日一路行來,卻是冷冷清清,沒遇到任何商隊,眾人已暗覺奇怪,此刻遠遠地瞧見牆樓寂寂,城門洞開,更感不妙。
進了城中,不祥的預感果然應驗。但見四處殘垣斷壁,焦木碎瓦,象是被大軍劫掠燒殺過,一片破敗狼籍的慘狀。
街巷空空蕩蕩,半個人影也沒有,更不用說守軍了。
只有一只黑貓孤零零地站在橫斜的斷梁上,听見腳步聲,弓起身,一雙碧眼警惕地朝他們瞪來。
南面冷風吹來,帶著濃烈的血腥焦臭之氣。那只貓乍起毛,怪叫了一聲,躍下斷梁,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易心中一凜,和眾女一齊朝南走去,過了街角,“轟”地沖起數百只尸鷲,啞啞怪叫,黑雲似的漫天盤旋。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唐夢杳更是“啊”地驚呼出聲。
廣場上密密麻麻地堆滿了尸體,男女老少,甚至幾個月大的嬰兒全都慘遭殺戮。或被亂箭射死,或被砍頭,或被剖心挖肚,腸子、內髒血淋淋地拖了一地,已然結成了紅冰。
四周的樹立了一列列長矛,其上扎了一串串的女人頭顱,無不瞪著雙眼,滿臉驚怖悲憤,觸目驚心。
長矛下橫七豎八地躺了近千具無頭**女尸,遍體青淤鱗傷,有的甚至被剜去了**,下體烏血凝結。顯是受盡蹂躪後,又被砍下頭顱取樂。
但最令人發指的,卻是廣場中心被堆成人塔的數百個幼童,全被粽子似的緊緊捆綁,置于木炭上活活燒死。皮肉焦黑,彼此混連,連尸身都辨認不清了。
楚易又驚又怒,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了。饒是翩翩諸女行事歹毒,也從未見過這等殘忍暴虐的景象,暗暗心驚。
蕭晚晴俯身查看尸體傷口,蹙眉沉吟道︰“這種彎刀、箭簇只有回紇部族才有,多半是附近回紇人所為。但是回紇各部向來服膺朝廷,又怎會突然肆虐作亂?”
楚易怒火填膺,忍不住一掌拍下,將身邊石牆打得粉碎,咬牙道︰“城中的五萬守軍跑到哪里去了?怎能放任自己的百姓被這些回紇人凌虐殘殺?”
話音未落,晏小仙“咦”了一聲,叫道︰“這里還有一個活口!”從尸體堆中拖出一個中年文官,左胸上中了一箭,面無血色,但果然還有些微弱的氣息。
楚易給他輸了片刻真氣,那文官“哇”地一聲,咳出一口淤血,慢慢地睜開眼楮,細如游絲似的說道︰“你你們是誰?若是蠻蠻子,士可殺,不可不可辱,快快動手就是”
楚易沉聲道︰“孤家乃聖上新封的齊王,奉旨前來北疆巡查。這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文官听說了新任齊王之事,將信將疑,但此時命不久長,也顧不得他是真是假了,當下喘著氣,斷斷續續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原來自那日元宵節長安之亂後,唐元宗受驚生病,康王李兆壽為了當上太子,竟將中書令裴永慶之女、王妃裴玉環獻給皇上,伺候左右。
裴玉環因此大受恩寵,裴永慶也隨之沾光,趁勢獨攬朝政,排斥異己,罷免了幾個與太子舊黨有關系的節度使。
恰逢此時,吐蕃、南詔各部番軍悍然進犯中土,各地又出現了許多妖人凶獸,朝臣離心,各藩鎮亦蠢蠢騷動,擁兵割據,一時內外交困。
三日前,幽燕三鎮節度使寧福海竟與平盧兵馬使石思明聯謀叛亂,號稱要“清君側,安天下”,先入京殺死裴永慶父女,再除滅番邦亂軍。
寧、石叛軍勢如破竹,幾日之間便已攻陷三十余城,兵指長安,天下震動。許多與裴永慶有怨的藩鎮、刺史或是消極抵抗,大行方便,或是加入其中,乘機擴大自己地盤。
回紇各部聞訊,也開始乘火打劫,擄掠邊鎮,四處騷亂。
安北都護府大都護李世忠一則與裴永慶有隙,二則忌憚叛軍之威,竟然以北方騷亂,無力南顧為由,擁兵自重,靜觀棋變。
副都護張醒玉率兵嘩變,將他棰殺,而後領軍南下勤王,安北都護府只留了八百守軍,很快便被回紇各部攻破,屠掠一空。
“裴玉環?”楚易心中一動,驀地想起那日在康王府中所見的那個絕色女子,登時恍然。
敢情早在那時,裴永慶這老狐狸就已布好棋局,故意趁著皇帝駕臨康王府時,以色誘之,為將來獻女奪寵埋下伏筆。
誰料到各方勾心斗角,斗得死去活來,最後竟都是鷸蚌相爭,白白便宜了這老漁翁?結果弄得朝野離心,天下分崩。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有點兒牙根癢癢,恨不得立即回京將這老賊好好治上一治。
蕭晚晴似是知他心中所思,低聲道︰“楚郎,眼下天下大亂,浩劫席卷,如果再不盡快到龜蛇島尋找那三柄神兵,阻止李思思,還不知要發生多少這樣的慘事!等我們平定了妖魔,再回京找那老狐狸算帳。”那文官听得“龜蛇島”三字,突然一顫,喃喃道︰“龜蛇島?龜蛇島?這究竟是什麼地方?怎麼短短兩日之中,便有這麼多人提起?”
“你說什麼?”楚易一凜,抓住他的肩膀,沉聲道,“你听誰提起過?那些人呢?去了哪里?”
那文官被他抓得疼入骨髓,面色慘白,險些暈厥。
楚易急忙將手松開。
文官痛吟了幾聲,喘著氣道︰“城破前幾日,便有些奇裝異服的怪人妖女陸續經過這里,在驛站和酒肆里打听龜蛇島的所在。探子以為是敵人的暗號,是以專程報告過。”
蕭晚晴眾女听他描摹那些人的服飾、裝扮,無不變色,這些人中竟全是金母門、青帝門、逍遙門等魔門妖類。
想必群妖也已听說了最後三柄北斗神兵的下落,這才一路追尋而來。
蕭晚晴蹙眉道︰“糟了!其他人倒也罷了,青帝門百花使來自東瀛,對北海一帶頗為熟悉,只怕很快便能找到龜蛇島了。”
楚易道︰“華山一戰,我僥幸賭贏了青帝,他承諾今生絕不踏入中土,難不成竟要反悔麼?”想起此人深不可測的凶威,心中不由大凜。
晏小仙搖頭道︰“青帝此人雖然凶狂傲慢,狠辣無情,但卻是一諾千金,想必不會食言。此番率領百花使來尋神兵的,多半是碧霞元君。”
翩翩“哼”了一聲,幸災樂禍地盯著楚易,道︰“碧血織青霞,丹心祭百花。這老妖婆當年被慈航劍齋打得落花流水,這次敢重新殺回來,想必是煉成了什麼妖法邪功,來找你的小尼姑報仇了。”
楚易心頭一緊,甦曼如孤身一人趕往北海,倘若遇見碧霞元君與青帝門眾花妖,倒真是危險之極。霍然起身,道︰“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動身。”
當下安頓好那文官,繼續朝東北飛掠。
越往北飛,天氣越是苦寒難耐。草原漸漸變成了白茫茫的雪原,而後又是皚皚群山、銀裝素裹的滔滔林海。
人煙稀少,牛羊絕跡。偶爾瞧見大批的鹿群從下方奔馳而過,其後幾十只雪狼奔突追隨。
鳥鳴寥落,幾只蒼鷹在空中翱翔起伏,象是與他們這群不速之客遠遠地打著招呼。
眾人日夜兼程,至多休息兩三時辰,便又重新趕路。
楚易恢復極快,到了第三日晚間,奇經八脈均已無礙,真氣日益暢通,飛行如電。反倒是晏小仙諸女體力不支,速度越來越慢。
這日夜間,又見群鹿在雪原上受驚狂奔,楚易靈機一動,笑道︰“我可真傻啦,有這麼多現成的車夫不懂得征用,還要辛辛苦苦連夜趕路!”
當下砍斫松樹,作了輛滑車,抓了數十只野鹿拖曳奔馳,他與諸女則舒舒服服地躺在那滑車上小寐。
到了凌晨,眾人休息已足,精神奕奕,便又舍了滑車,放生群鹿,重新御風飛行。
如此循環往復,白日里急速飛掠,夜間則砍制簡易滑車,駕鹿朝北疾馳,不過三日便已到了北疆沉龍湖畔。
皓月當空,湖面結了厚冰,銀光閃耀,就象一面無邊無垠的明鏡。四周密林如織,積雪如蓋,狂風吹來,登時鼓舞起白蒙蒙的一片冰霜雪屑。
蕭晚晴舒了口氣,道︰“沉龍湖再往東北百余里,就是北海了。如無意外,明日凌晨,我們便可趕到龜蛇島”
話音未落,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清脆如少女笑聲的鳥鳴。
五人抬頭望去,只見北邊不遠處,一只彩翼紅尾的怪鳥“格格”盤旋飛舞,叫聲越來越淒徹慘烈,突然俯沖而下,猛烈地啄擊湖面冰層,如顛似狂。
“南海報喜鳥!”
楚易心頭一震,難道甦曼如出了什麼意外,被困在這冰湖之中了麼?當下帶著眾女縱身掠去。
湖面堅冰極厚,那報喜鳥雖然長喙尖銳,但俯沖猛擊了數十次,也不過啄開一個半寸來寬的裂口。
楚易如電沖至,毫不停歇,默念火族的“熔金赤風訣”,指尖一彈,“ !”冰面登時炸裂開一個大洞。
報喜鳥尖叫一聲,竟不顧一切地沖入裂洞冰水之中。
眾人驚咦一聲,只道它要被冰寒的湖水凍嗆而死,豈料那鳥甫一入水,羽毛收攏,身形如梭,竟象魚兒似的急速游動起來,轉瞬不見蹤影。
楚易沉聲道︰“看來它是急著尋找甦仙子去啦!這湖水極冰,你們真氣尚未全復,不可冒險。咱們兵分兩路,我去追隨打探,你們先到龜蛇島搜尋北斗神兵下落。”
不等眾女應答,已然“僕咚”一聲,魚躍入水,飛速追蹤而去。
“大哥!”晏小仙阻之不及,心中擔憂之余,忍不住又有些酸溜溜的醋意,頓足嗔道,“哼!還說報喜鳥著急,我瞧最著急的只怕是你吧”
蕭晚晴抿嘴一笑,道︰“晏妹子,楚郎說得也是,岔路朝天,各走一邊,莫誤了正事兒。”拉著她,和唐夢杳、翩翩一齊朝北海繼續飛掠。
湖水冰寒徹骨,饒是楚易真氣雄渾,剛一入水也忍不住打了幾個寒戰。
水色透藍,一望無礙,銀雲似的魚群迎面沖來,轟然而散。放眼望去,這些魚兒大多小如銀勺,繽紛圍繞在他身邊,亮晶晶的極是晃眼。
楚易火眼金楮凝神四掃,驀地瞧見那報喜鳥正朝東急速游去。
當下意守丹田,凝神聚氣,默默念誦“闢水真訣”,如游魚似的窮追于後。
但那怪鳥游速極快,以楚易的修為,竟過了半柱香的工夫,才追將上去,與它並駕齊驅。
水草搖曳,光影朦朧,前方陡然下沉,黑黝黝一望無際,敢情竟是一個巨大的水底裂洞。
上下落差極大,水流滾滾沖落,登時形成強猛無比的渦流,順著裂洞朝東席卷。
楚易還不待回過神來,已被渦流轟然卷入,周身毛孔陡然收縮,呼吸不暢,暗自駭然︰“想不到此處別有乾坤,這冰湖之底居然還有如此大的峽谷地洞!”
洪流滔滔,尖石撲面,銳利嶙峋的暗礁如石林密布,參差環立。那些被卷入的魚群收勢不住,撞在堅岩上,頓時碎炸為萬千銀鱗。
楚易心中大凜,下意識地連揮數掌,打在迎撞而來的暗礁上。
豈料那些岩石竟堅逾玄鐵,被他這般巨力所擊,亦紋絲不動,反倒震得他虎口裂痛,經脈酥痹!駭異之余,只得借著反沖之力,避讓回旋。
眼見那報喜鳥梭子似的左折右轉,穿行自如,他心念一動,忽地想起太古五行秘籍中所說的“因勢力導”,當下索性放松全身,氣隨意走。一時如落葉飄萍,隨波逐流,反倒毫發無傷。
那裂洞極大,直貫地底,抬頭望去,連湖面也瞧不見了,只剩下黑茫茫的一片,倒垂著萬千草藻,鼓舞飄搖。
惡濁腥氣越來越濃,象是從下方倒涌而出,聞之欲嘔。百丈開外,水流滔滔,形成一個更遄急狂猛的漩渦。
楚易被渦流一卷,擦著洞壁飄過,觸手所及,忽然覺得柔韌異常,竟不象是泥石之類。心中一震,驀地閃過一個森寒駭異的念頭︰“難道這里並非地洞?”
聚氣彈指,“吃”的一聲,氣箭沒入那紅褐色的洞壁,血絲飛濺,那洞壁竟如活物似的,陡然朝後收縮!
幾在同時,眼前一花,下方一個千丈方圓的赤紅柔軟之物突然拱起,排山倒海似的朝他拍卷而來,隱隱夾雜著嗚嗚風雷之聲。水波震蕩,沖得他耳膜難受已極。
楚易大凜,驀地探手抓住報喜鳥,施展水族的“潛龍訣”,真氣陡沉丹田,勢如潛龍沉海,直沖右前方,堪堪從那赤紅軟物與洞壁之間飛穿而過。
饒是如此,胸口被那巨浪拍中,心肺欲裂,喉中腥甜翻涌,還是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心底又驚又駭︰“這是什麼怪物?竟有如此力道!”
眼角掃處,那赤紅柔軟的怪物無頭無腦,渾然一體,綿延數千丈,倒象是個巨大的舌頭一般“舌頭!”楚易靈光一閃,莫非自己竟是在巨魚、海獸之屬的口中?
凝神四掃,只見極遠處,那參差林立的尖銳礁石竟上下交錯,徐徐閉攏,果然是萬千魚齒!
楚易倒抽了一口涼氣,這究竟是什麼魚,竟然如此之大!縱然是東海龍鯨也只能給它塞塞牙縫而已。
念頭未已,忽听一個聲音淡淡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我原以為這些不過是莊子假托之言,想不到北海竟真有這等巨鯤。古人誠不我欺。”
“甦仙子!”
楚易又驚又喜,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飄然懸浮水中,妙目凝視,素手拂塵如雪,赫然正是他苦苦牽掛的甦曼如。
報喜鳥振翅歡鳴,從他手中掙脫而出,急游而去。
見她安然無恙,楚易心中懸石陡然落地,歡喜不禁,一時間忘了身在險境,傳音道︰“甦仙子你沒事兒吧?怎麼會到了此處”
甦曼如容色微變,傳音道︰“小心!”
話音未落,腦後巨浪狂卷,那鯤魚巨舌竟又兜頭猛拍而下,楚易一凜,不及多想,奮力反手一掌,氣浪鼓舞,反撞之力大得難以想象,登時將他震得周身麻痹,拋彈飛甩,朝遠處尖利交錯的巨牙撞去。“哧哧!”頃刻間銀光亂舞,甦曼如拂塵暴長,驀地將他腰身卷住,奮力回拉。
楚易借力隨形,回旋疾沖而下,堪堪擦著牙尖避過,暗呼好險,叫道︰“快走!”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便欲朝鯤魚口外沖去。
豈料甦曼如衣袖一卷,將他拉住,搖頭傳音道︰“不成!李思思已經鑽到鯤魚腹中去啦”
“李思思?”楚易陡然一震,失聲道,“糟了!這妖女有紫微星盤指引,莫非剩下的三柄北斗神兵竟藏在鯤魚體內?”
原來甦曼如一路追尋李思思到了湖底,激斗中,雙雙被這潛伏水底的巨鯤吞入。
李思思似是早有所備,立時沖入鯤魚腹中。甦曼如正自猶疑是否追入,恰逢楚易趕到。于是便有了適才一幕。
當是時,鯤魚喉中發出隆隆嗚鳴,那巨舌又排山倒海似的拍卷而來,這一次力道更是驚人,相隔百丈,楚易二人已被那腥風唾浪刮得踉蹌飛退,。
楚易驀一咬牙,揚眉道︰“不入虎,焉得虎子?甦仙子,咱們索性去它肚內看個究竟!”
轉眼望去,這巨魚食道少說也有百丈方圓,就象一個巨大的峽谷深淵一般,被它吞吸而入的湖水到了此處,便形成強猛無比的渦旋,飛瀑似的四面轟隆沖落,聲勢驚人。
下方漆黑一片,浪花噴涌,仿佛森森白牙,隨時要將他們吞噬。
楚易心中倏地閃過一絲寒意,笑道︰“想不到前些日子剛從混沌獸的肚內逃生,今日又要掉入這鯤魚腹中。難道是楚某吃的魚肉太多,才會招此報應麼?”
甦曼如微微一笑,道︰“楚王爺天降貴人,福大命大,這鯤魚又怎奈何得了你?它若能不和混沌獸一般下場,已是萬幸啦。”
楚易一怔,想不到她竟也會開自己的玩笑,哈哈大笑道︰“有仙子吉言,就算是刀山火海,楚某也如履平地了!走吧!”
不容分說,抓緊她的手,閃電似的繞過鯤魚巨舌,直沖入其咽喉。
甦曼如突然被他這般緊緊拽住,指尖酥麻如電,“啊”地一聲,臉頰如燒,想要再度掙脫,偏偏全身綿軟,竟似突然沒了半分力氣,心中竟莫名地 狂跳起來。
又驚又羞,正待奮力抽離,卻听楚易喝道︰“甦仙子抓牢了,千萬別撒手。閉氣凝神,我自會將這水中空氣透過經脈,傳入你心肺之中!”
“嘩啦!”
說話間,他掌風怒掃,氣旋飛轉,周身鼓起碧綠色的護體氣罩,滔滔大浪登時分卷開來,沖起數十丈高的水牆。
水珠繽紛如雨,腥臭逼人。兩人陀螺下沖,氣罩被下方狂浪沖擊,凹凸鼓舞,仿佛隨時都欲破裂開來。
被鯤魚胃腸散發的臭氣一燻,甦曼如心中煩惡,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凝神聚氣,默念闢水訣,再不說話。
她雖然不怕什麼闖龍潭虎,但生性清高愛潔,對腥臭污穢之物極之厭惡,退避不及,是以方才再三躊躇,沒有立即尾隨李思思追入魚腹。
楚易知她心意,一邊將新鮮空氣源源不絕地透過她掌心,傳抵心脈,一邊暗想︰“可惜所有法寶都被李思思那妖女奪去,否則此刻隨便揀上一兩樣,便可以藏身其中,不必受這污水穢氣之苦”
忽然想起混沌獸胃囊中的青銅小鼎,心念一動,立即取出銅鼎,疾念法訣,喝了一聲︰“乾坤無極,收縮如意。大!”
豈料那三足銅鼎竟紋絲不動。楚易又換了幾種法訣,均不奏效,心中大奇︰“難道這古鼎只契合仙妹的法訣麼?”
當下依樣畫葫蘆,照著那日晏小仙所誦,念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
話音未落,銅鼎碧光爆射,陡然漲大為一丈來高,急旋翻轉,登時將楚易二人兜入其中,急電似的朝下沖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3:07
第二章 此情不渝
寒風呼號,藍黑的蒼穹中,幾只北極燕鷗展翅滑翔,一閃而沒。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晨星暗淡,冰海茫茫,暗紅絳紫的雲霞層層翻涌,妖艷而又壯麗。
蕭晚晴四女衣裳獵獵,在浮冰間急速伏掠,四下遠眺,天海一線,大浪浮沉跌宕,哪有半個島嶼的影子?
翩翩又驚又疑,道︰“奇怪!龜蛇島明明就在此處,怎地會突然憑空消失了?”
晏小仙蹙眉道︰“蕭姐姐,會不會時間相隔太久,你們記得不太真切了?”
蕭晚晴又凝視了一眼手中羅盤,搖頭道︰“沉龍湖東北一百二十五里是克爾來墩村,漁村再往東六十里就是龜蛇島。那年我和翩翩妹子在島上誤食了毒草,師尊就是將我們帶到克爾來墩村救治的,斷斷不會記錯。”
一個時辰前,四女正是經自克爾來墩而來,漁村居民全是鐵鄂倫族人,恪守祖訓,世世代代生長于克爾來墩山下,素不遷徙。以此為坐標,必無錯失。
唐夢杳沉吟道︰“難道是因為北海冰山融化,海水上漲,將龜蛇島淹沒了麼?”
翩翩冷笑道︰“胡說八道。龜蛇島的蛇峰少說也有萬仞來高,海水若能將它淹沒,九州早就成一片汪洋啦。”
唐夢杳臉上一紅,再不說話。
晏小仙對她殊無好感,見她搶白唐夢杳,心中更是不平,眉尖一挑,笑道︰“那也未必,北海海嘯頻仍,龜峰又是火山島,說不定哪日火山噴發,地震海嘯,早將蛇峰震成斷頭峰了。只有某些笨蛋依舊刻舟求劍,還在這里大海撈針”
翩翩大怒,格格笑道︰“狐狸精,你說誰是笨蛋?”六魄笛在指尖滴溜溜地飛轉,藍眸中殺機大作。
晏小仙笑吟吟地道︰“連我罵的是誰也听不出來,那不是笨蛋是什麼?小妖女,那日華山之上,你被你爹吸走了大半真元,現在只怕連只魚也殺不了了,還在我面前水仙不開花,裝什麼蒜?”
眼見二女劍拔弩張,一觸即發,蕭晚晴忙搶身擋在中間,柔聲道︰“翩翩妹子,她是在開我的玩笑呢,你別生氣。大敵將至,一家人可別自相慪氣,瞧在楚郎的份上,都少說一句吧”
翩翩臉上飛紅,怒道︰“誰和她是一家人了?姓楚的和我非親非故,我為什麼又要給他面子?你為了那臭小子,早就叛出師門,想幫這狐狸精明說就是,何必惺惺作態?”
“叛出師門?”晏小仙吐了吐舌尖,笑道,“看來有些人都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啦。蕭太真收她為徒,不過是想害她母女相殘,報仇泄恨,她居然還感恩戴德,真是下賤可憐”
翩翩幾日間接連經歷人生重大變故,迷惘悲沮,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听她這般挖苦,怒火如焚,再也按捺不住,喝道︰“住口!”
素手一揮,綠光爆舞,六魄笛“呼”地繞過蕭晚晴,朝晏小仙胸口電射而去。
眾女失聲驚呼,正想出手相救,忽見紫光一閃,如霓霞橫空,“當!”六魄笛登時斷為兩截,沖天拋射,遠遠地落入冰洋波濤之中。
四女驚愕莫名,定楮再看時,那道紫光早已無蹤無影。六魄笛是修真八十一法寶之一,堅硬如玄鐵,究竟是什麼神兵竟然如此銳利?
翩翩驚怒交加,回身四顧,叫道︰“是誰?快滾出來!偷偷摸摸地沒臉見人麼?”
話音未落,黑暗中,紫光又是一閃,急電似的朝她咽喉沖來。
“小心!”這回蕭晚晴、唐夢杳已有防備,齊聲呼喝,“春水流”、“翡冷翠”同時出鞘,碧光翠芒交錯飛舞,猛撞在那道妖麗的紫光上。
“當啷啷!”二女眼前一黑,虎口震裂,雙雙朝後飛跌。“春水流”、“翡冷翠”隨之沖天拋回,那道紫芒稍一變線,又回旋沖至。
紫光耀目,肝膽皆寒。翩翩驚駭之下,一時竟忘了閃避。
生死攸關,晏小仙頓將好惡拋之腦後,叫道︰“笨蛋還不躲開!”斜身沖出,拔出“青離火”,奮力揮擋。
說也奇怪,晏小仙身影方到,那道紫光立即“咻”地一聲,變向沖天飛起,在空中急旋了幾道光弧,陡然消失不見。
眾女驚魂甫定,這道紫光銳烈迅猛,勢不可擋,若不是有意避開晏小仙,翩翩早已玉殞香消了。
寒風刮來,翩翩背脊冷颼颼地直透心肺,突然一陣後怕,打了個寒噤,凝視著晏小仙,低聲道︰“多謝了!”
蕭晚晴心中驚疑更甚,低聲道︰“此人御氣為兵,殺人無形,修為深不可測,卻不知是誰?晏妹妹,你識得這道紫光氣兵麼?可知他為何要救你?”
晏小仙亦是如墮雲里霧中,正想說話,忽然瞧見前方海上波濤洶涌,浪花涌處,白光閃耀,竟開出一朵極大的蓮花,既而浪花四起,杜鵑、牡丹、山茶、迎春遠近參差,凌波怒放。
幾在同時,四周突然響起虛無縹緲的冶蕩歌聲,數百個人頭從波濤中緩緩升起。
個個素面朝天,神容嬌媚,輕紗蔽體,腰上系了七色彩帶,繡著各樣花朵,或是素雅清秀,或是妖冶艷麗,宛如海魅精靈。
“青帝門,百花使!”四女心中一震,失聲齊呼。
自從六百年前軒轅台一戰,魔門被道門各派合力擊潰,土崩瓦解,青帝門被迫東遷扶桑,極少出現中原。
直到八十年前,青帝與碧霞元君雙雙練就魔功妖法,橫掃九州,青帝門才又重新崛起,威震天下。
青帝門百花使相傳是扶桑花妖,被青帝收伏,列為門生。其歌聲如天籟,不知不覺中可蠱惑心志,殺人于無形。
青城劍派的二十七名弟子當年便是被百花使的歌聲震斷經脈,僵化為石人,轟動一時。
但到了後來,青帝和碧霞元君又各自被楚狂歌和南海神尼擊敗,引為奇恥大辱,雙雙退回東瀛,百花使者也隨之絕跡中土。
想不到相隔數十年,四女終于在這北海冰洋上重見傳說中的青帝門花妖。
晏小仙環身四顧,冰海汪洋,浮冰跌宕,開滿了各種名花異草,爭妍斗艷,五彩紛呈。
眾花妖輕紗飛舞,踏著花朵逐波乘浪,歌聲靡靡,眼波、笑容妖媚入骨,讓人望之聞之意奪神搖。
四女見了,心中竟也忍不住怦怦直跳,無不大凜。
蕭晚晴撕下衣角,塞住耳朵,傳音道︰“這些妖女擅長懾心**,加在一起,威力極大。千萬別看她們的眼楮,別听她們的歌聲,否則只怕經脈岔斷,化為石人!”
當下取出七殺琴,道︰“趁著碧霞元君還未趕到,等我先用七殺琴破了她們的樂陣,立即一齊朝西突圍。”
長袖鼓舞,十指拂動,“鏗”的一聲錚響,琴聲如狂風忽起,雷霆連奏,登時將眾花妖的歌聲蓋過。
晏小仙諸女塞住耳朵,凝神聚氣,只等百花使節奏一亂,立即動手。
琴聲激越,高亢入雲。黑暗中,隱隱可見一道道幽藍的光弧從琴弦上爆射而出,閃電似的四散飛射,撞起一朵朵耀眼火花。
蕭晚晴深諳樂道,又盡得蕭太真真傳,浸淫“天魔音**”近二十年,放眼天下,能與她抗衡此道的絕對不出五人。
這些花妖的“攝心術”講究的是“萬眾一心,眾志成城”,合在一處威力固然巨大,但若是各個擊破,哪里是她對手?
不過片刻,百花使的歌聲便已漸漸衰微,甚至出現了幾聲變音。
“芍藥使”、“木棉使”等真氣稍弱的花妖,更是臉色轉白,嘴角沁血,周身微微顫抖起來。
四女大喜,正待並肩沖起,忽听遠遠地一聲嘯歌,清冽婉轉。
蕭晚晴指尖一顫,“叮!”琴弦登時迸斷,既而“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臉色慘白,氣息紊亂,軟綿綿坐倒在浮冰之上。
“蕭姐姐!”晏小仙又驚又怒,連忙將她抱起,翩翩二女搶身護在周側。
只听那嘯歌聲綿綿不絕,逐漸化為輕柔悅耳的笑聲︰“海上生百花,東方舞碧霞。本宮護駕來遲,聖女萬請恕罪。”
風聲呼呼,狂潮洶涌,猛烈地交相激撞在青銅鼎上,“隆隆”之聲震耳欲聾。
楚易、甦曼如兩人氣血翻涌,眼花繚亂,什麼也瞧不見、听不清。蜷在鼎內,身不由己地朝下翻滾沖落,兩手下意識地緊緊握在一起,生怕被氣浪震得分離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地一聲巨響,銅鼎似是撞在一個極為堅硬的物事上,猛地高高彈起,將二人拋了出來。
楚易順勢抄足飛旋,拉著甦曼如穩穩落地。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饒是楚易火眼金楮,一時間也只能瞧見些朦朧的輪廓。
當下默念“燃光訣”,“吃”地一聲,碧光如火焰從他指尖沖起,照得四下一片明亮。只見石壁圍合,凹凸交錯,竟是在一個極為幽深的洞之中。
四周靜悄悄地沒半點聲響,空氣中也沒了那腥臭之味,反倒有一絲淡淡的幽香。
甦曼如秋波流轉,奇道︰“這是哪里?難道不是在鯤魚肚中麼?”
楚易亦是疑竇叢生,伸手在石壁上重重一拍,石塊簌簌迸落,露出一片暗紅色的肉壁,心中更奇,沉吟道︰“應當還在鯤魚體內。但不知為何它體內腔壁上也覆蓋了這等堅硬的厚石?又何以有絲淡淡的香氣?”“叮!”正自疑惑不解,地上的青銅鼎突然又是一震,吐射出一道幻麗的翠光,斜斜地指向前方甬道深處。
兩人心念一動,均想︰“這銅鼎古靈精怪,大有玄奧。莫非是向我們昭示三柄北斗神兵的下落麼?”
對望一眼,心領神會。收起銅鼎,一齊朝里走去。
甬道蜿蜒回轉,宛如迷宮。越往里走,銅鼎碧光越是熾烈,空氣中的幽香也越來越是濃郁。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前方甬道越來越大,漸漸衍變成了高闊的洞窟,銅鼎嗡嗡輕振,仿佛直欲從楚易手中脫跳而出。
甦曼如“咦”了一聲,訝然道︰“那是什麼?是樹麼?”
右前方枝影婆娑,香風陣陣。楚易指光一照,果然是一棵雄偉大樹。
巨樹高達十余丈,直抵洞窟頂壁。樹根盤錯虯結,深深鑽入堅岩石壁之中。
滿樹枝條交錯,藤須密集,結了累累紅果,搖搖欲墜,沙沙輕響。在碧光照耀下,鮮艷欲滴,頗為誘人。先前的奇異濃香,竟是來自這果樹。
楚易大奇,道︰“這是什麼樹?竟會長在鯤魚肚中?”
甦曼如遍歷四海,采擷了許多奇花異果,卻也看不出這究竟是株什麼樹。心下好奇,上前采下一枚紅果,凝視片刻,輕輕咬破。
“小心有毒!”楚易待要阻止,已然不及。
紅果方一入口,甦曼如微微一震,神情登時僵住。眉尖輕蹙,臉紅如醉,眼波欲流非流,古怪已極。
楚易見她惘然若失,半晌怔怔無語,只道那果子當真有毒,心中大凜,急忙翻手扣住她的脈門探察。
見其脈象清晰,不似中毒,只是搏動極快,楚易心下少寬,道︰“仙子,這紅果頗為古怪,即便有毒,只怕也有其他隱患,我助你將這果汁逼出來吧”雙手一翻,抵住她掌心,便欲將真氣輸入。
“不必了!”
甦曼如卻象是突然驚醒,猛地抽回手,疾退數步,*著樹干,身子竟似在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寒冷、驚異,還是恐懼。
怔忪了片刻,驀地閉上眼,低聲道︰“時間緊迫,我們還是快快找那三柄神兵吧。”匆匆轉身走開。
楚易大覺奇怪,悄悄摘了一顆紅果,送入口中。酸甜汁水瞬時在舌尖泛開,滿口回甘,象是喝了美酒一般燻燻欲醉。
一時飄飄然如在夢里雲端,眼前突然閃過晏小仙的清麗笑靨、蕭晚晴純真而又妖嬈的容顏,既而又仿佛瞧見唐夢杳那雙羞澀而又溫柔的眼楮心中 大跳,她們的一顰一笑,綿綿情意全都清晰浮現,歷歷在目。
既而舌根漸漸覺得一陣苦澀酸麻,心底竟莫名地涌起悲涼、淒楚、甜蜜諸多滋味,只覺人生苦短,聚少離多,百年之後萬物皆空,這些紅顏知己彼時又在何處?
咽喉若堵,竟險些流下淚來。
茫然轉身,瞧見甦曼如白衣飄飛的背影,在光影中盈盈縴弱,他的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酸甜交雜的刺痛,熱血上涌,竟鬼使神差地大步上前,扳過她的香肩,便想將她摟入懷中。
甦曼如“嚶嚀”一聲,嬌靨酡紅,又是驚愕又是羞惱,奮力掙脫,嗔道︰“楚王爺,你作什麼?”
被她這麼一喝,楚易神智陡醒,吃了一驚,急忙松開手,咳嗽一聲,尷尬道︰“我在下只是覺得此處多有古怪,凶險難測,想要提醒仙子小心而已多有唐突,仙子莫怪。”
甦曼如瞧見他唇角殘留的嫣紅果汁,心下登時了然,臉上又是一紅,轉過頭,咬唇道︰“紅塵萬象,皆為幻影。楚王爺,曼如雖非出家之身,卻早已謹受師訓,志在佛門,四大皆空,又怎會為此小事介懷?”
她這話一半是說給楚易听,一半卻是說給自己。
方才吃那紅果之時,眼前心底,晃動的竟無端端全是楚易的影子,其音容笑貌,魔魅動人,一時竟讓她難以自已。
清醒之後,心中羞慚、驚駭難描萬一,恨不能鑽入地縫中去。
雖知是因為中了這奇異紅果的蠱惑,但若不是對這無賴暗暗滋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怎會如此意亂情迷?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是她師尊畢生經歷所換來的八字訓誡。如不趁著情苗初長,尚未茁壯之時,便將它連根掘斷,他日還不知要受多少折磨苦楚!
听得此言,楚易心中登時刺痛如針扎,暗想︰“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倘若對我沒半分好感,又怎會這般忽暖忽冷,若即若離?倘若當真看破紅塵,適才又怎會如我一般,被這妖果所惑,情難自已?難道真要象你師尊一般,弄得兩敗俱傷方才甘心麼?”
想起楚狂歌,心中莫名地一陣苦楚,怨氣上沖,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堂堂慈航劍齋,竟參不透空門玄機,南海神尼教出的徒弟,居然和她一樣不諳佛理!”
甦曼如一怔,不知他為何突出譏諷之語,怫然道︰“楚王爺此言何意?你說我便也罷了,我師尊慧根靈性,德高望重,豈容你這般妄言詆毀?”
楚易話已出口,索性說個痛快,揚眉朗聲道︰“難道我說錯了麼?當日你師尊與楚天帝明明兩情相悅,卻為了世俗之見、佛門陳規,終生飽受相思之苦。倘若她當真明白四大皆空的道理,又何必違背本心,執著一念,至死也不能超然局外?如此自欺欺人,死鑽牛角尖,敢問又契合了佛門哪條至理?”
“放肆!”
甦曼如平生最敬重的便是師尊,听他這般斥責,又惱又怒,俏臉如罩寒霜,冷冷道︰“我師尊大慈大悲,菩薩轉世,自然知道如何慧劍斬情絲,了斷俗世塵緣。還需要你一介凡夫俗子來胡言教導麼?”
楚易哈哈笑道︰“不錯,我的確是一介凡夫俗子。但我也知道人生匆匆百年,悲也罷,喜也罷,橫豎一場空。既是如此,為何不隨心順性,逍遙自在,不留半分遺憾?”
轉身輕輕一掌拍在那巨樹干上,嘿然道︰“當年佛祖菩提樹下苦行修道,最終還不是參悟出‘平常心是佛’的道理麼?正因為萬物皆空,所以要等閑視之。乾坤陰陽,原是宇宙根本;飲食男女,本是世間常態,又為何要刻意回絕?你師尊畫地為牢,作繭自縛,又豈能沖破牢籠,立地成佛?”
這些話憋在他肚中許久,此刻一齊爆發,侃侃而談,實是說不出的痛快。
甦曼如雖覺他所說全是歪理,卻偏偏又找不出他話語中的破綻,一時難以駁斥。氣惱交加,胸脯起伏,雙頰如火,更添嬌艷之色。
楚易最喜見她嗔怒之態,比起平時那清冷矜持的模樣,大為生動可愛,心中怨艾早就轉為愛憐之意,直想逗她一逗。
當下一邊負手度步,一邊微笑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倘若當真四大皆空,就應當以平常心度之,遇山過山,遇水涉水,遇到喜歡之人,也只管率性隨心,順其自然,愛他個天翻地覆,石爛海枯??你說是也不是?”
甦曼如怒道︰“一派胡言!”
見他步步進逼,心亂如麻,突突亂跳,也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不自覺地朝後退去,蹙眉道︰“你別再和我說這些野狐禪啦,我不想听。”
相距漸近,幽香撲鼻,楚易心中僕僕劇跳,想將她攬入懷中,一親香澤的念頭越來越是渴切,笑道︰“好,這些話你不听也罷。但有句話我卻非說不可??”
正想徹底表白,左手中銅鼎忽然嗡嗡劇震,青光爆射,投映在甦曼如身後的幾塊巨石之上。
“當”的一聲,塵土飛揚,石縫迸裂。只見數塊巨石累累相壓,縫隙中隱隱透出一線玄光,其中竟似夾藏了什麼寶物。
“北斗神兵!”
兩人一震,驀地醒過神來,仿佛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對望一眼,臉上都是**辣地一陣燒燙。
楚易咳嗽一聲,訕笑道︰“果然天從人願,剛說到‘石爛海枯’,立即便一語成讖。”
右手一拍,轟隆震響,幾塊巨石登時炸裂開來,露出一個半丈來高的洞,黑光吞吐,異香撲鼻。
兩人屏息凝神,低頭鑽入,方一抬頭,無不猛吃一驚,楚易失聲道︰“仙妹!你怎會到了這里?”
洞內狹窄,一個紫衣美人倚壁盤坐,閉目垂睫,唇角含笑,神情象是歡喜,象是哀傷,又帶了幾分淡淡的淒楚、悲涼??暈紅的臉上凝結了一顆淚珠,將墜未墜,楚楚動人。
赫然正是晏小仙!
楚易臉上一紅,心道︰“糟糕,剛才和甦仙子說的那些話全讓她听見啦。”
叫了她幾聲,不見應答,頓覺不妙,上前探手一抓,“啊”地一聲,如五雷轟頂,驚駭欲爆,猛地踉蹌後跌,險些站立不住。
她肌膚色澤雖然嬌嫩如常,但觸手堅硬冰冷,脈息全無,竟已化成了一尊石人!
甦曼如又驚又奇,凝神察探了片刻,蹙眉道︰“骨肉石化,容貌如生,莫非竟是魔門‘化石**’?只是瞧這光景,至少已坐化了百年以上,好生奇怪??”
心中寒意大凜,倒抽一口涼氣,低聲道︰“山中一日,世上千年。難道??難道我們從鯤魚口中沖落的光景,世上竟已過了百年?”
楚易在一旁听若罔聞,呆如木雞,一時間也想不明白為何晏小仙竟會先于自己到了鯤魚肚內?又為何會化作一尊石人?
他怔怔地盯著那石像,只覺得腦中轟隆隆一片,無法動彈。過了好半晌,才听見一個聲音在自己心底叫道︰“仙妹死了!仙妹死了!”
剎那間,眼前仿佛晃過她清麗俏皮的笑靨,仿佛又听見她嫣然的笑語︰“大哥,從今往後咱們同生共死,永不分離。”
周身一顫,撕心裂肺的悲痛登時如山洪爆發,疼得他幾欲窒息。淚水洶洶,頃刻模糊了視線。
“斯人已去,萬物皆空。”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楚狂歌當日心中的悲痛。陰陽相隔,從此永訣。伊人不在,就算自己長生不死,又如何?
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晏小仙的臉顏,正自悲不自勝,突然一怔,發覺在她耳垂上竟有一顆嫣紅的小痣,鮮艷奪目。
但他記得清清楚楚,晏小仙的耳垂上絕無此痣!
楚易心中 狂跳,凝神掃探,細看之下,頓時發現了石像與晏小仙諸多不同之處。目光一轉,瞥見自己手中的銅鼎,靈光一閃,失聲道︰“是了!她是那日鼎中映射出的女子!”
一時間心花怒放,宛如絕處逢生,縱身躍起,在這狹小的洞內一連翻了幾個筋斗,哈哈大笑道︰“是她!不是她!仙妹沒死!仙妹沒死!”
見他忽而大悲,忽而狂喜,語無倫次,甦曼如只道他傷心過度,心下黯然,正想加以勸慰,楚易卻又拍著頭,哈哈大笑道︰“不錯!我可當真傻啦,連這也沒瞧出來!”
當下將那日甦曼如走後,他們在天山上瞧見青銅鼎幻景之事一五一十地說與她听。
甦曼如亦松了口長氣,嫣然道︰“如此說來,她當真是數千年前的人了,我們也不曾在鯤魚肚內耽擱了時間。只是不知她是誰?竟和晏姑娘如此相似?”
楚易心中一動︰“不錯,她與仙妹長得如此相象,其間必有極深的淵源。仙妹偏巧知道銅鼎的法訣,而這銅鼎又領著我們一路到此,此中更有原由,只怕遠不止北斗神兵這般簡單。”
四下掃探,只見洞角有一柱北海沉木香,異香裊裊,即將燃盡。
北海沉木香燃燒極慢,素有“一寸沉香一百年”之諺,從此柱香的炭灰判斷,少說也已燒了三、四千年之久。照此推算,此女果然當是幾千年前的人物了。
頂壁懸掛著七顆鵝蛋大的烏黑珠子,玄光幻射,將洞中照得撲朔迷離,當是傳說極為罕見的“北辰珠”。
洞壁上密密麻麻刻了許多秀麗的古篆小字,楚易才讀了一句,便失聲低呼,驚奇莫已。
那壁上之字赫然是︰“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五族神獸,三界之門??”與晏小仙那日所誦法訣完全一致!
再往下讀,象是那女子的心言自述,除了幾個極為少見的古篆之外,楚易大都識得。
當下逐句低聲讀道︰“呆子,當你瞧見這些字的時候,這柱香想必已經滅了,北辰珠多半也已老了,我種下的那株情人樹也該開花結果了,可是那時,我又該在何處呢?是在五界輪回之中,還是在浩淼星河之外?”
甦曼如心中一顫︰“原來那棵樹竟是上古情人樹!這等千年罕有的際遇,為什麼偏偏會讓我和他撞上?”雙頰暈紅,忍不住悄悄朝楚易瞟去。
情人樹相傳只長在極寒極黑之地,生長緩慢,兩千年一開花,四千年一結果。
服其花果,除了可以益壽延年,最奇異的功效,在于催人情思,因此又稱“催情果”,與“南疆相思果”並稱南北雙絕。
又听楚易念道︰“從前每天夜里,看著漫天的星辰,我便說不出的孤單和害怕。相比于這浩瀚宇宙,每個人都是如此微小,就象一顆塵埃,隨風飄搖,不知從哪里來,也不知落向哪里。但那時害怕的時候,尚有你抱著我,現在卻再也沒有了。”
“牽牛織女,一年還能一相會,而我們卻要等上四千年。每過一年,我便要在這壁上畫上一道,要再過三千九百八十年,你才能醒來。三千九百八十年,只是彈指一揮間,可惜我卻等不到了。”
“我答應過自己,一定要讓你醒來時第一眼便能瞧見我,所以我只能將自己變成這尊石人,讓你永遠記得我最初的容貌??”
甦曼如心中黯然︰“原來她坐化成石,是為了等待四千年後才能甦醒的情人!殊不知紅粉骷髏,皆為虛幻。白骨也罷,石人也罷,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麼?”
忽然想起楚易先前說的那番話,人生百年,橫豎轉眼成空,何不順心隨性,逍遙自在,不留半點遺憾?
置身局外,恣情局中,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看破虛空,拈花超然呢?
一時間,心亂如麻,意念紛搖,耳根、臉頰燒燙如火,竟是從未有過的迷惘、害怕。
楚易渾然不覺,繼續念道︰“我曾那麼怕死,怕死了之後什麼也沒有了,就連虛空和黑暗也都見不著、摸不到。而如今我更加怕死,怕我死了之後,你在這個世上將會說不出的孤單寂寞。多麼不想撇下你呵,想到你從此以後孤伶伶一個人,我常常會心痛如刀絞。”“呆子,我喜歡你,勝過這世間的一切。生生世世,此情不渝。如果還有來生,即便天南地北,人海茫茫,我們一定會重新相遇。那時就算是天地裂,山河絕,我們也再不分開了。”
楚易心中激蕩,念到“生生世世,此情不渝”時,喉嚨仿佛噎住了,剩下的話竟讀不出聲來。
望著滿壁文字,思緒如潮,又想起蕭太真、雷明珠諸女,更是滿懷感觸,顛倒不已。
怔怔出神了半晌,嘆息道︰“想不到世間竟有這麼多的痴情兒女。不知道這位前輩是誰?為何竟會待在這鯤魚肚內?她苦苦等著的人又是誰?”
忽听身後一個聲音格格笑道︰“她苦苦等著的人,自然便是神門天帝!”話音未落,炎風狂卷,“轟”地一聲,整個洞仿佛突然著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3:26
第三章 魔門聖女
東方彤雲綻破,紅日跳升,金光赤霞流麗飛舞,萬里冰洋閃耀著刺目粼光,壯麗已極。
那笑聲如銀鈴不絕,一道淡綠的人影飄忽飛掠,瞬息間已到了數十丈外。碧裳鼓舞,衣帶如飛,風姿翩翩若仙子。
眾花妖紛紛踏浪拜倒,唱歌似的呼道︰“恭迎元君聖駕!”
“碧霞元君!”晏小仙諸女心中大凜,這女魔頭終究還是趕到了,定楮一看,又驚又駭,失聲道︰“裴玉環!”
那“碧霞元君”雲髻斜墮,笑如春花。秋波流盼,晶瑩勝雪的肌膚被陽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越發美得讓人無法逼視。
赫然竟是當日康王府中艷壓群芳的康王愛妃、裴中書之女裴玉環!
蕭晚晴諸女冰雪聰明,剎那間便想明了其中關竅。想到道、佛、魔各門彼此斗得死去活來,卻被青帝門坐收漁利、佔盡便宜,無不恨得咬牙切齒。
唐夢杳又氣又怒,顫聲道︰“妖女!你你騙得我們好苦!”長袖一卷,春水流碧光怒舞,奮不顧身地朝碧霞元君疾攻而去。
茅山上清派與康王府淵源極深,暗地里一直相助康王奪嫡爭位,裴玉環當日甚至就曾在上清太真宮中修行。
誰想不知不覺中茅山派竟養虎為患,成了魔門利用的工具?是以她的羞憤惱怒更遠在眾女之上。
碧霞元君嫣然笑道︰“是你們自己利欲燻心,有眼無珠,怪得誰來?罷了,虞老太太一心想作護國天師,等我當上皇後,再追封她便是。”
指如蘭花,輕輕一彈,一道紫光怒射飛旋,登時將唐夢杳震得翻身飛退。
眾女花容微變,這紫光正是先前打退蕭晚晴與唐夢杳、救下晏小仙的神秘氣兵。
蕭晚晴心中一動,想起當日師尊所言,脫口道︰“紫霞天兵!你你已經練成了紫霞天兵?”
適才琴聲斗法,她經脈已被震傷,真氣岔亂,才說了一句話,便已香汗淋灕,難以為繼。
碧霞元君笑吟吟地道︰“是啊,多虧了虞老夫人當日將茅山不秘之傳《上清元氣訣》送與我修行,還親自大加指點,生怕我陰虛體弱,不能為康王生下一兒半女。否則本宮又哪能融合兩派所長,突飛猛進,短短兩年內練成這紫霞天兵?”
紫霞天兵脫胎自太古紫火神兵,只是後者需以火屬真氣聚煉為氣兵,而前者則是以木屬真氣為本,結合“五行木生火”之理,轉化成強猛的火屬氣兵。只是此法戰國之後便已失傳,想不到竟會被這魔女煉成。
唐夢杳氣得渾身發抖,不顧經脈痹堵,又想重新強攻,卻听遠處傳來一聲厲喝︰“妖女敢爾!”
青光閃耀,一道氣箭滾滾飛旋,快逾閃電,朝著碧霞元君橫空爆射而來。
“杜師叔!”
唐夢杳又驚又喜,這氣箭正是青城杜采石威震天下的“青雲箭”。眾女紛紛回首遠眺。
碧霞元君笑道︰“螢火之光,也敢與日月爭輝!區區一個杜采石,又能成得了什麼大事?”
翠袖鼓舞,紫光轟然怒爆,當空形成一個巨大的箭頭,與“青雲箭”激撞一處,氣浪迸炸,沖起萬千絢光。
翩翩“咦”了一聲,綠眸中滿是喜悅之色,格格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妖婆,你瞧清楚啦,來的人可不止杜牛鼻子!”
話音未落,西面忽地沖起一聲長嘯,雄渾激昂,破雲回蕩。
晏小仙大喜,拍手道︰“佛門獅子吼!大悲方丈也來啦!”
循聲望去,微感失望。卻見一個黃衣女尼踏浪飛掠,從極遠處沖來,身後跟了數十名尼姑。
不是大悲方丈,卻是與南海神尼齊名的峨眉慧慈師太。
接著,又听呼聲四起,此起彼伏。
冰波浩淼,陽光刺目,無數小如螞蟻的人影由遠及近,高掠低竄,朝著她們四面八方地圍沖而至,來勢極快。
放眼望去,除了方太臻、北極老祖、東海救苦天尊等魔門群凶之外,九華山法相大師、興善寺不空法師、青城齊雨蕉、玉虛子等人赫然全都趕來了!
晏小仙精神大振,笑道︰“這就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妖女,你的如意算盤落空啦”
碧霞元君嫣然一笑,道︰“看來聖女殿下還不知道誰是敵,誰是友呢。你以為落入這些賊禿、牛鼻子的手中,會有什麼好果子吃麼?快隨本宮走吧!”
碧影一閃,身形如急電,猛地朝晏小仙探手抓來。
“聖女?難道她說的聖女竟是自己?”
晏小仙又驚又奇,呼吸一窒,下意識地翻手反拆,卻覺經脈一麻,已被她封住要,雙腳一空,隨之沖天飛起。
蕭晚晴三女大驚,叫道︰“妖婆放手!”搶身圍救,被她隨手一拍,登時齊齊飛跌開來。
浪花沖天,眾花妖紛紛駕花飛起,歌聲飄渺,簇擁著碧霞元君朝東掠去,遠遠望去,倒象是一團團五彩霞雲。
“放開我!”晏小仙驚怒交集,想不出她為何單單擒拿自己。
倘若是為了作為人質,脅迫楚易,其他三女也未嘗不可。口口聲聲稱她“聖女”,又有何深意?一時如墮雲里霧中,難以索解。
轉頭望去,道、佛、魔各派人物四面追來,最近的慧慈師太相距已不過三十丈。緊隨其後的乃是杜采石與不空法師。
慧慈師太喝道︰“妖女,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何必如此執迷不悟?”
風聲怒嘯,橙光爆漲,一個黃銅瓖邊的木魚呼呼急旋,朝著碧霞元君當頭打來。正是名列“佛門十大神兵”之六的滅苦木魚。
眾花妖當空穿插布陣,眾星拱月似的將碧霞元君護在正心,霎時間千百朵鮮花沖天飛舞,蔚為壯觀。
“轟”地一聲巨響,落英繽紛,滅苦木魚撞得翻飛而起,十幾個花妖亦口噴鮮血,朝下翻身摔落,陣勢登亂。
碧霞元君卻停也不停,挾緊晏小仙如疾風卷舞,徑直將百花使拋在身後。
杜采石與不空法師一左一右搶身追至,叱道︰“妖女,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看你是到了北海,心也不死!”
白光熾烈,寒氣大作,“斬妖”劍在朝陽下劃過一道眩目的光弧,飛電似的直取她的後心。
幾在同時,不空法師的“誅魔四方橛”亦紫光怒爆,化作一條獠牙紫龍,咆哮卷舞,朝著碧霞元君攔腰掃來。
這一道一僧,修為都已出神入化,絲毫不在碧霞元君之下。
生死關頭,她自然不敢托大硬接,笑道︰“老牛鼻子,賊禿驢,你們合起來欺負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怕天下人笑話麼?等我回了京城,定要奏稟皇上,將你們千刀萬剮,凌遲示眾。”
驀地踏罡步斗,俯身下沖,堪堪擦著“誅魔四方橛”躲閃而過;回身長袖鼓卷,紫光鼓舞如巨錐,猛擊在“斬妖”劍尖上。
“ ”地一聲,紫霞天兵陡然迸爆,氣浪沖卷,將“斬妖”擊得朝上偏離。碧霞元君順勢翻身飛舞,朝下方猛沖而去。
倒是晏小仙仿佛被三山五岳當胸撞擊,眼前一黑,喉中腥甜狂涌,登時噴出一口淤血。
唐夢杳遠遠見了,又驚又急,叫道︰“杜師叔小心,千萬別傷著晏姑娘!”
晏小仙心中溫暖,大為感激,卻听碧霞元君格格笑道︰“小道姑,你以為他們會听你話麼?他們千里迢迢趕到這里,想要的便是聖女的性命。”
晏小仙一凜,大覺不妙,正想問個究竟,只听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遠遠地喝道︰“斬草除根,切勿心軟。與其讓這妖狐落入魔門手中,禍害天下,不如現在便將她殺了!”
那聲音森冷入骨,激得她寒毛乍起,赫然便是道門殺劫最重的玉虛子。
晏小仙倒抽一口涼氣,怒道︰“臭牛鼻子,你胡說什麼”
話音未落,左邊殺氣凌烈,“天刑”劍青光如電,朝著她天靈蓋怒射而來。
碧霞元君格格笑道︰“聖女,你可听見了?想殺你的是這些賊道禿驢,本宮是來救你脫離苦海的。”
說話間,紫霞天兵飛旋怒舞,將“天刑”生生擊退,御風抄掠,鬼魅似的抱著她在眾神兵之間穿掠而過。
晏小仙驚怒駭異,腦中一片迷亂,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自己竟會突然變成魔門聖女?這些道佛中人又何以要置自己于死地?
波濤洶涌,冰塊亂舞,南極逍遙大帝、北極老祖等魔頭也已飛掠追到,紛紛叫道︰“元君,事關神門中興,快將聖女交與我們一起保護!”
“他***,老虔婆你想搶頭功也不當拿聖女的性命冒險,快被聖女交出來!”
“砰!”地一聲震響,氣浪鼓舞,北極老祖已和不空法師交上了手,登時被“誅魔四方橛”打得“哇哇”亂叫,狼狽不堪地飛退開去。
既而人影交疊,光浪爆射,四面追來的道、佛、魔各派人物一邊窮追不舍,一邊相互交鋒激斗。
頃刻之間,便有十余人慘呼翻飛,跌落冰海之中。
碧霞元君格格笑道︰“這就對啦!各位神門子弟若想建立奇功,就當團結一心,協助本宮才是。”
步法飄忽詭異,穿花舞蝶似的從人群中飛沖而出。
法相大師沉聲道︰“阿彌陀佛,女施主留步!”
雙臂一振,四空缽金光大作,沖天飛起,突然變作一個十丈方圓的巨缽,鋪天蓋地似的朝著她當頭罩下。
大浪沖天噴涌,晏小仙呼吸一窒,只覺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大吸力渦旋似的“呼呼”狂轉,衣帶長發盡皆倒豎鼓舞,若不是被碧霞元君挾住,早已被拉著朝上沖去。
身旁沖來的幾個魔門子弟“啊”地驚呼失聲,拔地飛起,瞬間被吸入缽中,鮮血狂射,慘呼淒厲,瞬間便沒了聲響。
碧霞元君大凜,奮力強撐,笑道︰“出家人慈悲為懷,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這禿驢怎地如此心狠手辣?原來‘四大皆空’就是要將天下生靈趕盡殺絕麼?”
說到最後一句時,俏臉上綠光一閃,殺機畢現,嬌叱道︰“既然如此,本宮就投桃報李,送你上西天!”
“轟!”衣袖鼓裂,紫霞天兵爆起刺目的絢光,直沖十余丈,朝著法相胸口射去。
兩人真氣不相上下,相距又不過二十丈,她這般圍魏救趙的打法,可謂舍命相拼。倘若法相不立即回力自保,即便能將她收入缽中,自己也必定九死一生。
法相臉色陡變,驀地翻身收掌,四空缽登時風雷激吼,閃電回旋,將紫霞天兵收納其中“ ”地一聲,光浪疊爆,四空缽沖天彈射。
碧霞元君、法相身軀一震,齊齊飛退。
幾個追來的道士、百花使被逸散的氣浪掃中,哼也來不及哼上一聲,便已被斬成數截,血肉橫飛。
“妖女哪里走!”
慧慈師太、玉虛子、杜采石等人業已殺出重圍,紛紛追至,劍氣縱橫,光芒亂舞,將她困在中央。
碧霞元君連遇強敵,適才這一記對決又打得兩敗俱傷,真氣一時難以為繼,剎那間便已受了幾處重傷,鮮血激射,險象環生,但卻死死護住晏小仙,生怕她有所損傷。
當是時,只听“嗷——嗚”一聲雷霆似的狂吼,震得眾人耳膜欲裂,氣血翻涌。
循聲望去,海上腥風大作,巨浪滔天,一只巨大的白虎從冰洋中沖天躍起,張開血盆大口,縱聲咆哮。巨尾掃處,一道銀亮的光弧凌空卷舞,竟硬生生將周遭的十余人打得粉身碎骨!
“白虎神獸!白虎神獸!”魔門眾人既驚且喜,士氣大振,叫道︰“是金母!金母來啦!”
慧慈師太等人臉色俱是一變,凝神四望,卻不見有人現身。
金母元君素被稱為魔門第一妖女,修為更在蕭太真、碧霞元君與電母之上。
相傳她原是吐蕃女奴,後在昆侖山中拾到一柄玉勝刀,以及太古西王母所留的秘譜,從此修成奇功妖法,自成一派。
此女生性陰鷙狠辣,睚眥必報,修成魔功後,便將其主滿門殺光,所有曾輕慢侮辱過她的人,也被殺得一個不留。當年曾孤身橫行天下,道佛各派合數十高手之力也降她不住,反被殺死五人,重傷十余,凶名遠布。
所幸她雖然乖戾陰狠,卻極為孤傲自大,從不與魔門其他妖人往來。除了浪穹姐妹外,其門下弟子也極少現身中土。
自從她無意中得到北斗神兵中的開陽劍後,更是隱居昆侖,閉門修煉,連親信弟子也全無她的消息。想不到今日竟會突然駕御四靈神獸之一的白虎,現身北海!
還不等眾人回過神來,狂風大作,白虎神獸已怒吼著朝著碧霞元君猛撲而下。
相距甚近,不空法師與法相避無可避,索性反身沖起,喝道︰“孽畜受死!”
那白虎銀光怒放,勢如狂飆,不空法師被它一撞,竟連人帶钁,如斷線風箏似的翻身飄飛。
法相的四空缽被虎尾掃中,亦嗡嗡狂震,幾乎拿捏不住,急忙飛身閃避,重新與不空法師交錯猛攻,但姿態已是狼狽之極。
群雄大駭,魔門眾人則是歡聲迭起。
玉虛子厲喝道︰“不可讓這孽畜奪走妖狐,大家先殺了她,再與妖魔決一死戰!”劍光凌厲如電,再度朝著晏小仙狂風暴雨似的猛攻而來。
杜采石、慧慈師太等人略一遲疑,叫道︰“晏姑娘,事關天地大劫,黎民蒼生,我們也是情非得已,對不住了!”紛紛搶身攻上。
碧霞元君一邊奮力抵擋,一邊格格笑道︰“好一個冠冕堂皇的‘情非得已’!連殺人也要搬出道德大義,真真惡心死人啦!”
她雖然魔功蓋世,但畢竟勢單力孤,又要拼死保護晏小仙,在道佛幾大絕頂高手傾盡全力的圍攻之下,又哪能擋得住?
戰不數合,紫霞神兵“吃”地一聲蕩裂開來,左肩、右腿都被劍氣穿過,當胸又被滅苦木魚擊中,鮮血狂噴。
晏小仙也被震得經脈酥痹,幾欲暈厥,心中驚怒悲苦︰“難道我當真要死在這些賊道禿尼的手中了麼?”
念頭未已,只听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道︰“你們在昆侖山上搗亂便也罷了,今日竟敢傷我神門聖女,本宮又豈能輕饒?”
“轟”地一聲巨響,四周金光萬道,浪濤狂噴,直沖起數十丈高,圍沖上前的道佛子弟慘叫連聲,沖天摔飛。
玉虛子、慧慈師太悶哼一聲,身形微晃,齊齊朝後跌退,又驚又怒,喝道︰“甘南卓瑪,果然是你!”
晏小仙大凜,甘南卓瑪正是昆侖金母的藏名!
一道人影從她身旁破浪竄起,右臂一緊,已被一個鐵箍似的手抓住,朝外奪去。
碧霞元君“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奮力將她拽住不放,喘息著笑道︰“卓瑪姐姐,聖女是本宮先救下的,你若是執意強取豪奪,大不了本宮將她一掌斃了,大家同歸于盡。”
那人冷冷道︰“你若敢輕舉妄動,本宮便讓你神魂湮滅。”語調雖然森寒入骨,手上卻微微一松。
晏小仙轉眼望去,一個黑衣藏女冷冷地俯瞰著自己,銀發如雪,臉容光潔如冰,雙眼美如秋水,但卻讓人望之生寒,不敢對視。當是金母無疑。
她背後斜負一柄古形白銅劍,銀光四射;右手中握著一柄淡綠色的刀形玉勝,一尺來長,氣芒眩麗,想必就是傳說中西王母所遺留的神兵“天之厲”了。
玉虛子等人瞧見她背後銅劍,眼中直欲噴出火來,喝道︰“妖女!快交出開陽神劍和狐狸精,乖乖束手就縛,否則被打得神魂湮滅的就是你了!”
金母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也不理會,雙唇翕動,急念法訣,開陽劍在匣中“叮叮”龍吟不絕。
白虎神獸應聲怒吼,飛騰撲剪,將法相、不空撞得連連飛退,而後轉身直沖到她腳下,匍匐嗚鳴,乖乖地讓金母與碧霞元君翻身坐上。
道佛群雄又驚又怒,紛紛搶身圍上,呼喝道︰“妖女哪里走!快滾下來受死!”
“昆侖山上沒找著你,是你命大,現在你自尋死路,道爺就成全了你!”忽听“轟”地一聲炸響,遠處紅光沖天,又听鼓樂大作,號角激揚。
眾人一凜,轉頭望去,只見淼淼冰洋之上,白帆獵獵,彩旗飄飄,不知何時竟來了眾多船艦。
那些船艦大大小小竟有上百來艘,船頭都裝備有破冰鐵梭,舷側加固了一圈護欄,顯是專門在冰海游弋之用。
帆旗上均繡著一條青龍,張牙舞爪,凜凜生威。
“扶桑青龍艦隊!”群雄失聲驚呼,魔門眾人則又歡聲涌動。
碧霞元君蒼白的臉上浮起喜悅之色,格格笑道︰“聖女殿下,這才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這回真有好戲瞧啦!”
唐夢杳凝神遠眺,只見當先那艘巨艦的船頭站了一人,青袍鼓舞,長須飄飄,赫然正是當日在華山上險些殺死楚易的魔門青帝!
心中陡沉,眼下群魔畢集,道佛各派又欲將晏小仙置之死地而後快,正自亂作一團,想不到這老魔頭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趕來添亂!
驚駭淆亂,閉起眼,暗自禱告︰“楚公子呀楚公子,你究竟在哪里?快來救救晏姑娘吧!”
“ !”洞內火焰高竄,一股難以描摹的洶洶熱浪從楚易背後劈來,勢不可擋。
“李思思!”
楚易又驚又怒,霎時間畢集真氣,奮力還身回擊,虎口一震,被那氣浪推得翻身後跌,重重撞在石壁上,“呼”地一聲,衣裳碎裂著火。
定楮再看時,只見四周烈火熊熊,甦曼如已被李思思制住,動彈不得。
那妖女反握玉衡劍,翩然站在她身後,小臉上容光煥發,格格笑道︰“臭小子,我還當心那混沌獸真將你吞了呢,想不到你的命還真大。看來老天助我,注定要讓你變成我七哥,跑也跑不掉啦。”
楚易被她水火神兵這般偷襲猛攻,經脈裂痛,周身麻痹,險些站不起來。
好在吞食了混沌獸的心血之後,他體內五行真氣渾然合一,修為大漲;兼之李思思想要留其肉身,作為李玄元神寄體,是以未盡全力,奇經八脈盡皆無恙。
當下猛一聚氣,翻身躍起,哈哈笑道︰“楚某天降大任,要除滅你們這些妖魔,自然遇難呈祥,逢凶化吉!”
雙臂分振,大袖如狂風鼓舞,登時將四周火焰盡數撲滅。
李思思心下微凜,臉上卻依舊笑如春花︰“想不到幾日不見,你的真氣竟又大有長進。妙極妙極,倒為我七哥的恢復重生,省了不少氣力。”
楚易揚眉笑道︰“正愁找你不著,你卻自動送上門來,倒替我省了不少氣力。妙極妙極。”
踏步上前,手中氣旋鼓舞,隨時便欲與她一決高下。
李思思將甦曼如往前一推,笑吟吟地道︰“鸚鵡學舌,好生沒趣。唉,我早就跟著你們啦,誰叫你們只顧著打情罵俏,連我這麼大的活人也瞧不見呢?如今心上人的性命操于我手,怪得誰哉?”
楚易二人臉上俱是一陣燒燙,甦曼如又羞又惱,冷冷道︰“妖女,你要殺便殺,莫要胡言亂語!”
“小丫頭,被我說中心思,惱羞成怒了麼?”
李思思吃吃一笑,柔聲道︰“你放心,你是這小子的心頭肉,他若乖乖听話,我又怎舍得辣手摧花呢?”
說話間,一只手轉而抵在甦曼如後心,稍一吐力,後果不堪設想。
楚易知道這妖女心狠手辣,逼得急了,只怕當真傷及甦曼如性命,當下止步不前,岔開話題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妖女,你一路跟蹤至此,到底想作什麼?方才你說這石像女子所等之人是魔門天帝,又是什麼意思?”
李思思笑道︰“我想要的自然是北斗神兵,難不成還是為了鬧你們洞房麼?”
秋波流轉,瞟了石女一眼,嫣然道︰“倘若我沒猜錯,這石像女子便是傳說中神門天帝之妻。軒轅六寶一旦收齊,天帝即可轉世重生。她在此苦苦守侯了四千年,等得便是此刻,你既然這般同情她,又怎忍心令她失望?”
楚易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甦,三十三天變顏色原來你不僅想收齊六寶,借我軀身讓李玄重生,還想讓他與魔帝元神合而為一,揀個現成便宜!”
李思思抿嘴一笑︰“總算你還不是太笨。”
妙目中光芒閃動,轉而柔聲道︰“楚郎,你既然融合了楚天帝元神,又從蕭太真那里繼承了天仙掌門之位,也算是我神門中人。神門數千年來一盤散沙,內斗不休,全因沒有公認的天帝、神後。今日若能由你我中興,一統三界,豈不是一大幸事麼?”她那日被混沌獸與諸女圍攻,重傷未愈,適才偷襲楚易未果,知其修為不退反進,更增幾分忌憚之意。自忖縱有法寶神兵,未必能將他輕易降伏。
時間緊迫,道佛魔三教追兵又不知何時便到,與其斗個兩敗俱傷,功虧一簣,倒不如脅之以情,誘之以利,讓他與己結盟,以免壞了大事。
楚易微笑道︰“倘若我不答應呢?”
李思思妙目微眯,殺機大作,嘆了口氣,道︰“那我就只好忍痛殺了你的心上人,再放出朱雀,將你燒成灰燼。雖然舍不得,但好在只要能收齊六寶,得到《軒轅仙經》,總有法子再找一個替身,讓我七哥復活重生,你說是也不是?”
楚易故意沉吟片刻,喃喃道︰“我若與你攜手,便可收六寶,得仙經,逍遙成仙,稱霸三界;若與你為敵,則不但救不回甦仙子,自己還有性命之虞如此說來,利弊取舍,豈不是一目了然了麼?”
李思思只道他心有所動,暗自大喜,嫣然道︰“不錯!識時務者為俊杰。楚郎你是聰明人,同是修道求仙,眼前既有千年難遇的機緣捷徑,又豈能白白錯過?”
甦曼如大急,蹙眉道︰“君子慕道,求之有方。楚王爺切不可听這妖女蠱惑,墮入邪魔外道”
咽喉一麻,已被李思思封住道,登時說不出話來。情急之下,一雙妙目又是憂急又是哀切地凝視著楚易,嬌靨酡紅,煞是動人。
楚易心中一蕩,索性假戲真作,嘆道︰“甦仙子,你說得不錯,但是孤家對你情深一往,又怎忍心讓你傷了半根寒毛?況且若能早日收齊六寶,一統三界,也可讓蒼生免受涂炭,功德無量。權衡利弊,楚某也只有順天應勢了。”
神色一正,朗聲道︰“仙宜公主,你若保證不傷甦仙子分毫,楚某願與你一同收齊六寶,一統神門,若違此言,五雷轟頂,萬世不得超生!”
甦曼如臉色登轉雪白,恨恨地盯了楚易一眼,轉過頭去,淚水盈盈,又是失望又是傷心。
李思思大喜,格格笑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我也誓當與你共享《軒轅仙經》,同登仙界!”
楚易心道︰“妖女,我說的是楚某,天下姓楚的人多了,未必是我楚易,你可別當真。再者說了,即便是我,我也只答應和你一起收齊六寶,統一魔門,至于這之後,我會不會宰了你,幫你尸解成仙,那可難說得很了。”
李思思哪知他心中所思?笑道︰“楚郎,你我既已聯手,我原當立刻放了你心上人才是,但眼下非常時刻,為免節外生枝,還是先委屈委屈她,權且由我暫為保護吧。”
說著,取出紫微星盤,四下掃探。
過不片刻,星盤上的天璇、天權、搖光三星突然光芒閃耀,“咻”地合成一道光束,筆直地投射在楚易身後的石壁上。
三人心中俱是一緊,楚易毫不遲疑,畢集全力,猛地在那石壁上一拍,“ ”石塊迸飛,泥土如雨,登時裂開一條大縫。
石縫內光芒閃耀,果然插了三柄黑黝黝的玄鐵古劍,直沒入柄。
劍柄上各刻了兩個古篆小字,碧光幽然,清晰地投映在頂壁上,赫然便是“天璇”、“天權”、“搖光”!
李思思又驚又喜,正待上前,楚易卻已搶先握住三劍,奮力依次拔出,笑道︰“公主,你我既已聯手,同氣連枝,這三柄神兵就先由本王代管好了。等到從金母手中奪得最後一柄開陽劍,再一齊同享六寶,共參《軒轅仙經》吧”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整面石壁陡然崩塌,塵土蒙蒙,竟又露出一個隱藏的洞窟。
洞中絢光四射,照得三人幾乎睜不開眼來,隱隱瞧見洞壁上方刻了一行上古大字︰“入此門者,即為蚩尤門下。天地輪回,春秋更替,全在汝一念之間。覆水難收,務請三思而慎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3:44
第四章 蚩尤門下
楚易三人又驚又奇,想不到這洞里有洞,別有乾坤。
李思思怔怔地凝視著,一時竟似忘了北斗神兵,喃喃道︰“蚩尤門下?蚩尤門下?”反反復復地念叨了幾遍,身影一閃,挾著甦曼如,徑直朝洞中沖去。
楚易一凜,叫道︰“慢著!”待要伸手阻攔,卻已不及。心想︰“也不知這洞里究竟有什麼玄機?罷了罷了,就算是閻羅十殿,今日也要闖上一闖!”當下縱身躍入。
洞內高闊幽深,空空蕩蕩,除了一個直徑達九丈的青黑石蛋外,別無他物。那萬道絢光便是由這石蛋內綻射而出,光怪陸離,晃得他難以逼視。
凝神掃望,隱隱約約瞧見石蛋中竟似有個人形,盤腿而坐,慢慢旋轉,瞧來頗為詭異。
李思思挾著甦曼如,繞著那石蛋來來回回地兜著圈子,幻光照射在她的臉上,陰晴不定,象是狂喜,又象是恐懼,突然格格大笑道︰“上窮碧落下黃泉,原來你藏在這里!七哥,我找到啦!我找到啦!”
楚易心中一動,寒意大凜︰“難道這蛋中之人竟是魔帝蚩尤?魔門的傳說竟是真的?一旦四靈二十八宿印解開,蚩尤便將復甦重生麼?”冷汗浹背,全身象是瞬間凝固了一般。
“楚郎,想不到你我合力,事情竟立時變得如此順利!這可真叫天意使然了。”
李思思轉過身,小臉暈紅如醉,笑吟吟地續道︰“想必你也猜著啦,這石蛋中封鎮著的,便是蚩尤元神!只要你將七哥和天帝的元神融入自己體內,便可立即成為古往今來無人可敵的神門天帝。如此難逢的良機,你還等什麼呢?”
楚易一震,象是突然醒過神來︰“是了!我還在等什麼?還不趁著蚩尤元神尚未甦醒,速速將他徹底毀滅!”
當下凝神聚氣,默念法訣,喝道︰“移山聚石,焚天裂地,疾!”真氣轟然沖臂而出,天璇、天權、搖光三劍風雷怒吼,朝著石蛋電射而去。
幾在同時,四壁轟然裂響,巨石塌碎,流星雨似的滾滾匯集,霎時間環繞三劍,雷霆萬鈞地撞擊在石蛋之上。
“轟隆!”
碎石亂舞,眩光怒爆,楚易眼前一花,踉蹌飛跌,直退出七八丈方才勉強站住。定楮望去,那石蛋竟分毫無損。
李思思又驚又怒,喝道︰“臭小子,你想作什麼!剛剛發過的誓,現在便想反悔麼?”
右手一振,玉衡劍霞光爆射,“嗚——呀!”朱雀轟然破劍沖出,在她頭頂尖嘯盤旋,作勢欲撲。
楚易收回三劍,笑道︰“我只答應和你一起收齊六寶,一統神門,可沒說過和蚩尤元神融合哪。若是放了他出來,我又怎麼當得上神門天帝?”
李思思怒視他片刻,忽然格格笑了起來︰“臭小子,適才我和你定下誓盟,不過是舍不得殺你,想留著你作我七哥的寄體。你既然成心胡攪蠻纏,那我也就只好忍痛割愛啦。”
話音未落,朱雀尖聲怪嘯,狂飆似的朝著楚易猛撲而來。
炎風撲面,烈火四舞,楚易身上衣服陡然著火,耳、鼻、喉嚨也仿佛被火焰灌入,火辣辣地燒至肺腑,心中大凜,疾念“回風返火訣”,周身真氣蓬然鼓舞,登時將火浪倒推而出。
接著順勢飛退,大喝一聲,三柄神兵流麗飛舞,直取朱雀胸頸。
那巨鳥避也不避,怪叫聲中,長信吞吐,火球狂噴,頓時將三劍撞得翻飛而起,既而雙翼橫掃,羽翎鋒銳如長刀,朝著楚易攔腰劈來。
變勢之快,氣浪之猛,竟遠勝道門散仙級人物!
楚易好勝心起,喝道︰“孽畜,看看是你的翅膀硬,還是我的‘太乙離火刀’厲害!”氣涌丹田,直沖右臂,陡然沖起七八丈長的赤紅氣刀,回旋怒斬。
“ !”氣浪一鼓,轟然炸散,楚易虎口迸裂,從指尖到右肩陡然酥麻,踉蹌跌退,口中卻忍不住喝了一聲彩︰“好禽獸!”
朱雀渾然無事,尖嘯聲中,四爪如飛,大步沖來。
這凶鳥乃太古四靈凶獸,當日華山之頂陡一發威,便將沉魚淵烘烤成了干涸之谷,若非此刻李思思與他同處一室,不敢任其肆虐,引火燒身,這里只怕早已成了一片焦土。
饒是如此,朱雀過處,火焰熊熊如排山倒海,頃刻間將楚易逼得險象環生,連連避退,若不是仗著有三柄水屬神兵護體,景況更加狼狽。
甦曼如在一旁瞧得芳心狂撞,緊張得透不過氣來,直想助他一臂之力,偏偏經脈封堵,莫說動彈不得,就連一聲也叫不出來。
李思思瞟了她一眼,格格笑道︰“甦仙子莫著急,等你情郎被燒成焦骨,我自會將你燒了同他合埋,到時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開啦。”
甦曼如臉上滾燙如燒,又氣又怒。
李思思卻再不理會,徑自從懷中取出天地洪爐,放大為一丈來高,又將太乙元真鼎放置爐上。
而後取出紫微星盤放于鼎內,悲喜交織地凝視了片刻,低聲道︰“七哥,你再忍上一忍,很快便可轉世為天帝了。”
她轉過身,櫻唇急速翕動,叱道︰“鞭山移石,疾!”那石蛋隔空飛起,落入太乙元真鼎中。
接著指尖輕彈,赤光一閃,洪爐中頓時“呼”地竄起熊熊火焰。
楚易暗呼不妙,一旦這妖女將李玄元神熔入蚩尤元嬰,再將其釋放出來,後果不堪設想!但此刻被朱雀壓制,幾無還手之力,更別說脫身阻止了。
正自心焦如焚,眼角瞥見搖光劍上所刻的上古篆文,驀地靈機一動,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是了!我怎地如此之傻?手中握著柴刀,卻還用手掌砍樹!”
凝神聚氣,急念劍上解印法訣,三劍“叮叮”不絕,陡然合一。
“轟”地一聲悶響,黑光爆舞,一團黑影怒吼著奔沖而出,與朱雀結結實實撞了個滿懷。
整個洞窟象是瞬間爆炸開來,楚易氣血翻涌,身不由己地橫飛而出,李思思、甦曼如亦翻身摔飛出幾丈開外。
那團黑影重重落地,縱聲怪吼,又震得土石簌簌,灰蒙蒙一片。
天地洪爐中的火光紅彤彤地照在它的身上,形如三丈長的巨龜,偏偏長了蟒蛇似的怪頭,高高昂起。頭頂七彩肉冠,眼紅如血,巨口中獠牙森森,長信“ ”亂吐,瞧來凶暴已極。
“玄武神獸!”
李思思面色微微一變,格格笑道︰“楚郎,看來你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和我為敵啦。好,好,好,那我就先殺了你的心上人,看看你到底有多麼鐵石心腸!”
素手一揚,猛地往甦曼如天靈蓋拍落。
楚易大駭,喝道︰“住手!”飛身沖起,真氣洶涌,聲浪如滾滾驚雷。
李思思氣血亂涌,頭暈目眩,手掌登時偏離了數寸,擦著甦曼如的右肩斜掃而過。
甦曼如痛吟一聲,俏臉煞白,幾欲暈厥。
李思思待要再下殺手,眼前黑光怒舞,天璇、天權、搖光三劍已轟然沖到,她不敢托大,揮劍格擋,翻身飛退,格格笑道︰“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招招要人家性命,真是郎心如鐵,讓人齒寒呀。”
楚易急沖而下,將甦曼如經脈解開,沉聲道︰“甦仙子,你沒事兒吧?”
甦曼如忍痛搖了搖頭,正想說話,忽然覺得腦中“嗡”地一震,咽喉窒堵,手足僵痹,昏沉沉地竟象在夢里一般,四周一切都變得飄渺恍惚起來。看著楚易焦急的臉容在眼前晃動,卻听不見他的聲音,也記不起他是誰楚易見她雙頰桃紅,怔怔地凝視著自己,眼波朦朧空茫,煞是古怪,只道她被李思思震傷了經脈,心下大凜,急忙雙手抵住她肩頭,將真氣綿綿輸入。
李思思臉上閃過一絲森冷的笑意,默念法訣,突然叱道︰“殺了他!”
甦曼如嬌軀一顫,鬼使神差似的一掌猛擊在楚易胸口,相距咫尺,他又正全神輸氣,哪里擋得住?霎時間鮮血狂噴,翻身跌出數丈開外。
甦曼如“啊”地一聲,陡然驚醒,失聲叫道︰“楚王爺!”
正欲上前,腦中又是嗡嗡亂響,只听見一個尖銳的聲音不斷地回旋叫道︰“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神智登時又轉混沌,迷迷糊糊地揮舞不染拂,向那躺在地上的男子猛攻狂掃。
楚易又驚又駭,忍痛翻飛閃避,眼角掃處,見李思思笑吟吟地站在遠處,櫻唇翕張,念念有詞,心中登時了然,喝道︰“妖女,你給她下了什麼蠱?”
李思思嫣然一笑,柔聲道︰“當年我在南疆的時候,為了對付伏羲老祖,抓了九百九十九種毒蟲,養成了‘六神蠱’,卻一直舍不得使用。今天為了你們,才將這寶貝使將出來。楚郎,你說我待你好不好?”
楚易怒極反笑︰“很好,很好,滴水之恩,我定當涌泉相報!”低伏急沖,從甦曼如腋下穿過,反手扣住她的脈門,便想將她經脈重新封住。
李思思“啊”了一聲,笑道︰“是了,還差點忘了告訴你啦。六神蠱除了能操控神識之外,還可加速周身氣血流轉。如果你現在將她經脈封住,不消片刻,你的心上人便會氣血迸爆,玉殞香消。”
楚易一凜,將信將疑,甦曼如卻已轉身回攻,只好松開手,翻身疾退。
李思思格格大笑,說不出的快意喜慰,一邊舞動芭蕉扇,加猛天地洪爐的火力,一邊急念御蠱法訣。
洞內火光閃耀,人影穿掠。甦曼如越攻越快,每一招都是畢集全力,欲置其死地而後快。
楚易不敢將她制伏,又不能還以顏色,只能一味躲閃,被動之極。兼之心脈受傷,真氣不暢,被她這般狂風暴雨似的緊逼猛攻,大覺吃力,片刻間又受了幾處傷,鮮血淋灕。
玄武神獸聞著血腥味,凶性大發,血紅的眼珠惡狠狠地瞪視著甦曼如,嘶聲狂吼,直欲撲將上來。
楚易暗呼糟糕,倘若這怪獸護主心切,自作主張地襲擊甦曼如,只怕連他也無法補救。又想︰“禍水東引,斷源截流。只要借助玄武之力,殺了這妖女,蠱蟲無主,自然便無法惑亂作祟了!”
當下縱聲長嘯,照著劍上所刻的馭獸訣,喝道︰“北極星轉,玄武唯瞻,遇海填海,遇山平山!”
三劍“嗖嗖”破空,回旋怒舞,朝著李思思飛射急攻。
玄武神獸轉頭咆哮,隨之猛撲而上,被朱雀振翅擋住,霎時間激斗一團,難分難解。
這兩大凶獸並列四靈,五行相克,旗鼓相當,此番狹路相逢,直如天雷勾動地火。怒吼連聲,震耳欲聾。每一次撞擊,四射迸爆的氣浪無不滾滾翻騰,石壁崩塌,巨石如暴雨砸落。
楚易三人宛如置身于怒海狂濤,跌宕飄舞,一面在氣浪與飛石之間穿梭閃避,一面圍繞著天地洪爐,相互激斗游走,驚險萬狀。
朱雀狂性大發,尖叫聲中,火彈噴吐,接連不斷地激射在玄武龜背上,火光沖舞,四面登時成了漫漫火海。
洞壁石層均已炸裂,露出鯤魚肉壁,被烈火這般炙烤,登時發出陣陣焦臭之氣。
玄武龜殼被它這番轟炸,竟也震裂出幾道細縫,吃痛狂吼,口中噴出一大道水柱,撞擊在繽紛火球上,登時凍結為冰,落地炸碎。
楚易靈機一動,哈哈笑道︰“多謝玄武兄指點!”
腳踏禹步,轉身繞過甦曼如,急沖而下,捏訣叱道︰“天水地氣,聚結為冰!”寒冰真氣破掌沖出,“哧哧”激響,頓時將她凍結成冰人。
凝冰訣乃上古水族法術,可以令人體溫驟降,凍凝為冰,卻不封堵經脈。如此一來,既可鎮住甦曼如,又可保其周全,可謂圓滿。
當是時,在朱雀噴吐出的火浪激化下,洪爐中的火焰越來越加猛烈,青紫色的火舌狂亂的舔噬著太乙元真鼎,已將青銅燒得彤紅通亮。
那石蛋在鼎內呼呼亂轉,絢光激射,其中的人影隨之越轉越快,蒸騰出絲絲青氣。
李思思又驚又喜,顧不得其他,全力扇動火焰,念誦“三昧熔金訣”。紫微星盤緊緊貼在石蛋上,“叮叮”脆響,一點一點地朝內嵌入。
楚易見狀大凜,喝道︰“想轉世重生,再過一萬年吧!”奮起神威,三劍轟然撞向天地洪爐底部。
“當”地一聲巨震,銅爐傾倒,石蛋和紫微星盤頓時滾落,火焰噴吐蔓延。
李思思驚怒交集,搶身沖去。
楚易正想飛身搶奪,瞥見甦曼如四周烈火四舞,冰塊急速融化,靈光一閃,取出混沌獸體內的青銅鼎,念道︰“朗朗乾坤,浩浩其人,四千春秋,十萬英魂。五族神獸,三界之門”
只等它一變大,立時罩在甦曼如身上,護其周全。
不料法訣剛一念完,那銅鼎竟突然嗡嗡狂震,虎口迸裂,倏地脫手朝石蛋沖去,“當”地一聲,倒扣其上,碧光轟然鼓舞,刺得他睜不開眼來。
“咯啦啦”一陣脆響,石蛋瞬間裂開數百條細縫,碧光微微一鼓,轟地炸散開來,銅鼎沖天飛起,只听一人縱聲狂嘯,如雷貫耳。
楚易二人呼吸一窒,氣血亂涌,仿佛被狂風刮卷,巨浪排擊,不由自主地雙雙倒飛而出,重重撞落在地,周身酥痹。
塵土滾滾,火光熊熊,周圍奼紫嫣紅,什麼也看不見,听不清了。隱隱還能听見朱雀、玄武的驚鳴悲吼聲,竟似是說不出的驚惶畏懼。
也不知過了多久,塵埃落定,火焰轉小,只見一個九尺高的雄偉男子昂首站在中央,赤身**,肌肉虯結,古銅色的肌膚在火光輝映下閃耀著淡淡的光澤。
只是背對著他們,一時無法看見臉容。
這個人,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太古魔帝?
洞內一片寂然,除了火焰“劈劈啪啪”的聲響。楚易三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就連心髒也仿佛停止了跳動,掌心中滿是冷汗。
就連適才囂狂凶暴的玄武、朱雀兩大神獸,也仿佛突然失去了神氣。
一個乖乖趴伏在地,蛇信吞吐,喉中發出討好似的低沉嗚鳴聲;另一個則連叫聲也不敢發,收斂雙翅,歪頭直立,倒象是受了驚嚇的鴿子。
那人巍然而立,山丘似的動也不動,凝視著托在手中的銅鼎,象是在出神思忖著什麼。過了半晌,才緩緩地轉過身來。
火光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身上,縴毫畢現。
楚易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呵!
到處坑坑窪窪,一條斜長的刀疤歪歪扭扭,從右額頭直達左頰,原本挺拔的鼻梁亦因此崩了一個缺口,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雄厚寬厚的胸膛上,也有一條極深的疤痕,自左肩斜穿右肋,皮肉翻卷,還密密地縫著淡金色的絲線。
再一細看,右腰、左胯、雙腿渾身上下竟有數十道疤痕,縱橫交錯,觸目驚心。整個人竟象是被劈成了數十段後,又重新縫補而成!
那人昂首睥睨,瞥見三人驚怖煩惡的神情,嘴角突然勾起一絲冷冷的微笑,整張臉登時變得生動起來,桀驁、鄙夷、傲慢又帶了幾分淡淡的蒼涼。
就算是尋常猛獸,從囚籠中放出來時也是凶狂難當,何況這被困禁了四千年的第一魔神?
李思思被他那凌厲如電的目光一掃,心底發虛,遍體生寒,雙膝一軟,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勉強笑道︰“神門子弟李思思拜見天帝!天帝復甦,普天同慶,弟子欣幸之至!”恐懼之下,聲音竟顫抖變調。
那人木無表情地乜斜著她,眉梢一揚,淡淡道︰“欣幸之至?原來你將喬某放在鼎中炙烤煎熬,也是一番良苦用心了?”
他的聲音低沉渾厚,頗為悅耳,只是腔調古怪,語音咬字也頗為奇特,與各地方言全然不同,想必是上古語言。
李思思顫聲道︰“天帝明鑒,弟子只是想借天地洪爐之神力,幫助天帝早日復生,絕無二心”
“這麼說來,這盤中的魂魄與你毫無關系了?”那人右手一探,將紫微星盤抓到手心,在指尖滴溜溜地旋轉,雙眼冷冷地凝視著她,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
李思思臉色慘白如雪,心亂如麻,櫻唇翕張,幾次欲語還休,終于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人淡淡道︰“既然如此,留他何用?”雙手在紫微星盤上微微一旋。
“吃!”一道青光脫射而出,沖入天地洪爐熊熊烈火之中,光芒爆舞,發出淒厲刺耳的慘叫。
“七哥!”李思思嘶聲大叫,淚水奪眶涌出,猛地跳起身,不顧一切地朝天地洪爐沖去。
那人右手劈空一按,李思思陡然頓住,仿佛被一只無形大山當頭壓制,任她拼命掙扎,嘶聲吶喊,卻再也不能前進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團青光在火焰里越來越暗淡,听著慘叫聲淒厲不絕過了片刻,那縷青光終于湮滅了,淒叫聲亦裊裊而散。
那人手掌一松,李思思“ ”地坐倒在地,目光空茫,淚水洶洶流淌,不住地喃喃道︰“七哥!七哥!”聲音低啞,全身顫抖,竟似失去了所有力氣。
楚易又驚又駭,百感交集。對于這對兄妹,他雖已恨之入骨,但此刻目睹李玄元神湮滅,李思思悲痛欲絕,他的心底竟涌起莫名的憐憫與悲涼。
可恨人必有可憐處。世間多少痴兒女,歸根到底,他們也不過是一對苦情鴛鴦罷了。
那人冷冷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這些邪魔宵小,在世間行惡為孽便也罷了,竟然敢自稱神門子弟,打著我蚩尤的名號,沒的污我名聲,死有余辜。”
楚易心中一震,他果然是上古魔帝蚩尤!但听其話語,竟似對魔門所為頗為厭憎,未免有些出人意料。
“住口!”李思思象是突然醒過神來,抬起頭,妙目狂亂憤恨地盯著他,咬牙切齒道,“你是蚩尤也罷,盤古也罷,你殺了我七哥,我就要殺了你,為他報仇!”
驀地一躍而起,尖叫聲中,劍光怒舞,火浪如潮,向他狂攻而去。
蚩尤木無表情,避也不避,突然一掌拍出。
“轟!”滿洞紅光陡然消散,玉衡劍直沒上壁。
李思思慘叫一聲,翻身飛跌,一道紫光從體內甩出,懸浮半空,幻化成她真身的模樣。
楚易大駭,這妖女修成“水火神英”,已臻散仙之境,雖然受傷耗損了些實力,但也不至如此不濟。
誰想被他這般隨手一掌,竟打得元神出竅!
李思思元神搖曳如火,厲聲慘叫,驀地朝匍匐地上的甦瓔瓔肉身沖去,妄圖附體再戰。
蚩尤指尖一彈,將那青銅鼎高高拋起,淡然道︰“喬某在這鼎中待了四千年,你既然自稱神門弟子,那就到這鼎里也待上幾千年吧。”
“咻”地一聲輕響,李思思元神如紫霧輕煙,陡然收入鼎中,尖叫聲登時斷絕。銅鼎嗆然落地,正好滾到楚易跟前。
楚易俯身將那銅鼎拾起,心底就象打翻了五味瓶,想不到李思思機關算盡,竟然落得如此結局!一時間,也不知是悲是喜,是苦是甜。
而先前的諸多疑惑,此刻也都一一了然,搖頭苦笑道︰“原來你的元神一直被封鎮在這銅鼎之內。而石蛋中的,不過是你重新縫合的肉軀。我費盡心力,想要收齊六寶,平定大劫,阻止你重生,想不到竟千里迢迢、親手將你送到鯤魚肚內,又親自解印開封,讓你靈肉合一,重生于世”
越說越覺滑稽荒誕,世事無常,悲苦交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蚩尤目光炯炯地凝視著他,神色古怪,嘿然笑道︰“小子,你誕生于世,進京趕考,途中救了狐女。她為了報答恩情,助你科考,卻一同卷入道魔紛爭,脫胎換骨,成了散仙之體。而後闖秦陵,得異寶,修煉五族之術。返長安,斗妖魔最終來到此處。這一切,你以為都只是機緣巧合麼?”
楚易心中大凜,閃過一個不敢相信的念頭,沉聲道︰“你說什麼?難道這一切都是在你計算之中?難道難道小仙當真是你與那魔門聖女的後代,她與我相識、相知,都不過不過是為了利用我?”
說到最後一句時,心中痛如刀絞,竟連氣也喘不過來!
蚩尤一愣,哈哈狂笑道︰“小子,原以為你有些識見,原來也不過如此!小仙確實是我六十九代孫,但你以為她真的知道此事嗎?憑她一人之力,真能將一切安排得如此絲絲入扣麼?莫說是她,天下又有誰能一切布置得這般天衣無縫,水到渠成?”
楚易被他這般劈頭笑罵,心中反而大松,旋即又涌起羞慚之意。小仙待他情深義重,連性命都可不要,自己卻對她生出這等疑慮,實在是太也不該。
當下略一凝神,冷笑道︰“那你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楚某降臨人世,與小仙相識,乃至所作的一切,都是冥冥天定,為了助你復活重生麼?”
蚩尤嘿然一笑,淡淡道︰“千秋一場夢,世事一盤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獨你我?喬某元神封于混沌體內,肉身藏于鯤魚腹中,誠然是有人早已計算精確,為了讓我四千年後能重生復活。但那人縱有通天本事,又怎能算準四千後發生的一切?只能說天意如此。”
“你說的‘那人’是誰?”楚易忍不住轉頭朝洞外的石女瞟去,道,“是那位魔門聖女麼?”
蚩尤轉頭望向那石女,神容似悲似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轉身大步走去。
情人樹沙沙作響,紅果搖曳。遠遠望去,那石女微笑端坐,光影中,神情如此溫柔、靜謐而美麗,仿佛從未睡去,一直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四千年的春秋,斗轉星移,海枯石爛,情人樹開花結果,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刻。然而她卻見不著了。
所謂近鄉情怯,所謂天涯咫尺,二十丈的距離,蚩尤卻象是走過了整整一生。然而此間相隔,又何止是生生世世?
當此刻,他終于緩緩蹲下身,輕輕地撫摩著那張俏麗如初的臉,張口想要呼喚她的名字,喉嚨卻象被什麼堵住了。
甜蜜、痛楚、淒涼、悲喜、幸福交織成洶涌的柔情,扼住了他的咽喉,錐心徹骨,讓他無法呼吸。
他的手摩挲著那冰冷而堅硬的石頭,仿佛依舊是那溫軟而滑膩的肌膚。那緊閉著的細密的睫毛,那細致小巧的耳垂,那飽滿優美的唇瓣一切栩栩如生,宛如昨日。
他撫摩著,想要看得更仔細些,視線卻忽然變得模糊了,滾燙的淚水滑過臉頰,象烈火一樣地燒灼著。
喬家男兒流血不流淚,但是四千年了,當累積的思念與悲慟象春江怒水一樣決堤奔流,縱然是鋼筋鐵骨,縱然是三山五岳,縱然是他,也抵擋不住那纏綿洶涌的陣痛。
“妾居昆侖山,君住東海上。相隔萬里遙,咫尺一夢長。游魚傳尺素,春水寄相思。一掬多少淚,問君知不知?”
恍惚中,仿佛听見那首久遠的歌謠。海浪輕搖,篝火明滅,仿佛又枕在她的腿上,看著她笑吟吟的臉,听她低低地哼唱著。
仿佛又听見海風,听見心跳,听見她笑著說︰“傻瓜,你知道海水為什麼這麼咸麼?因為每一滴都是我想你的眼淚。”
而他此刻知道,只有一顆淚水沒有流入東海。它凝結在她的臉上,沉澱在四千年的歲月長河里,化作了晶石。
從此埋藏在他的心底,生生世世,再也不能融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3:59
第五章 敵友難分
此時洞內火焰已盡數熄滅,碎石滿地,一片狼籍。
朱雀、玄武一立一伏,碧楮、紅眼滴溜溜四下打轉兒,大氣不敢出,偶爾嗚鳴幾聲,也是怯生生地極盡可憐之態。
楚易雙掌抵在甦曼如後心,白汽蒸騰,冰塊漸漸融化。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她雙頰越來越紅,身軀一顫,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綠幽幽的漿液,惡臭刺鼻。
一條七彩斑斕的小蜈蚣從漿液中掙扎著彈了出來,歪歪扭扭地爬了幾步,突然蜷縮一團,再不動彈。
甦曼如又干嘔了一陣,嬌喘吁吁,迷蒙的眼波漸轉清澈,低聲道︰“楚王爺,多謝你啦!”閉上眼,繼續端坐調息。
蠱蟲既出,楚易如釋重負,又轉而替昏迷不醒的甦瓔瓔把脈察探。
這小妮子氣脈正常,只是昏昏沉睡,想必被李思思竊據肉身後,連日奔波,太過辛勞,一時半刻仍難以醒轉。
轉眼望去,蚩尤依舊抱著那石女,仰頭怔怔地看著滿壁文字,動也不動,始終不理會自己三人,楚易心中又疑又奇,不知這魔頭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不知何以,對這傳說中窮凶極惡的魔門天帝,他竟是敬畏多于厭懼,想起那石女對蚩尤的一番痴情,心中不免又是一陣感懷。
旋即又想,那石女既是魔門“聖女”,與蚩尤淵源至深,自當不會是什麼善類,自己這般濫施同情,倒有些迂腐如東郭先生了。
當下站起身,朗聲道︰“蚩尤!正邪不兩立,楚某誤將你放出,已鑄成大錯,今日就算拼著性命不要,也要與你同歸于盡!”
連叫了幾遍,蚩尤仿佛才听見,轉過頭,揚眉嘿然笑道︰“正邪不兩立?這麼說來,你自詡是正,而我是邪了?”
楚易沉聲道︰“公道自在人心,正邪自有天定。還用我說麼?”
蚩尤起身哈哈大笑道︰“哦?那麼敢問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什麼是‘公道’?什麼又是‘天定’?在你看來,當今之世,那些所謂道佛正門,便是‘正’麼?他們所代表的便是公道麼?”
楚易一怔,想起李木甫、張思道、齊雨蕉等人的所作所為,遲疑道︰“大河滔滔,難免泥沙俱下。道佛各門之中,自不免有些害群之馬”
蚩尤截口笑道︰“那麼魔門左道便是‘邪’了?倘若如此,小子你又為何與魔門妖女、蚩尤後人如膠似漆?又為接位天仙門主,自甘墮落,屢屢幫著她們與道佛各門作對?”
楚易臉上一燙,道︰“有害群之馬,自然也有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況且她們縱然有過,但本性純良,有心改悔,也算瑕不掩瑜,閣下又豈能以偏蓋全?”
蚩尤嘿然笑道︰“好一個以偏蓋全!但在天下人眼中,你收納的這些妖女,哪一個不是殺人如麻,十惡不赦?何以單憑你一張嘴,就成了瑕不掩瑜的好人了?你的所作所為,又算得上什麼公道?”
頓了頓,微笑道︰“所以歸根到底,你也不過是一介好色偏私的魔門小輩罷了,又怎敢自稱‘正道’,在你祖師爺面前作大義凜然之狀?”
楚易被他這般咄咄逼人地詰問挖苦,竟微覺理虧,難以辯駁,“哼”了一聲,怫然道︰“正邪是非,自有公論。楚某坦坦蕩蕩,問心無愧,又何必與你這魔頭作無謂的口舌之爭?”
“公論?”
蚩尤哈哈大笑道︰“小子,你飽讀詩書,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叫成王敗寇麼?所謂公論不過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楚易微微一凜,忽地想起他先前蕩滅李玄元神時所說的話︰“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這些邪魔宵小,在世間行惡為孽便也罷了,竟然敢自稱神門子弟,打著我蚩尤的名號,沒的污我名聲,死有余辜”
心底大震,竟倏然涌起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道听途說,德之棄也。但那些刀筆吏所寫成的歷史,又何嘗不是道听途說?
太古大荒,距今四千余年,連司馬遷也不敢妄加評說,世人又何以斷定孰正孰邪,孰是孰非?
他至今篤信的所謂公論,當真便是歷史的真相麼?
“我們不信千秋公論,難道還听你這魔頭一面之詞麼?”此時,甦曼如已調畢真氣,睜開雙眼,起身淡淡道,“楚王爺,一旦讓這魔頭離開這里,天地大劫,再無挽回之機。多說無益,動手罷。”
白影一閃,徑直朝蚩尤沖去,不染拂銀光爆射,如天河滔滔,流星飛瀉。
楚易一凜,叫道︰“仙子小心!”抄起天璇三劍,捏訣御氣,緊隨其後。
蚩尤曬然道︰“小丫頭,你道自己是女媧大神麼?試以只手補天裂?”
右手一拍,掌心“轟”地沖射起萬道碧光,“吃吃”激響,甦曼如不及反應,周身已被萬千藤蔓纏縛,掙扎不得,又驚又怒。
“萬壑春藤繞!”楚易大凜,這上古木族的兩傷**至為凶險,傷人傷己,但由蚩尤使來,竟是如此輕松自若,毫發無損!
不容多想,喝道︰“放下她!”三劍回轉,破空激舞,突然爆起熾白色的光團,霍然將那藤蔓盡數斬斷,順勢抄身抱住甦曼如,沖出十丈開外。
蚩尤微微一怔,奇道︰“斬風訣?”
原來楚易倉促間,竟使出了當年金神石夷獨創的“斬風訣”,以金屬真氣御使水族神兵,環環相激,一氣呵成,與水族游俠科汗淮的斷浪刀並稱雙絕。
看似簡單,卻極難施展,若不是楚易吞了混沌心血,將體內五行真氣融會貫通,又仗著北斗神兵之利,休想將蚩尤的氣藤斫斷。
蚩尤雙眼精光大作,笑道︰“好小子!石夷若是知道你短短月余便學會此術,只怕也要從棺材里爬出來與你切磋了。來來來,我倒要看看,過了四千年,天下又出了什麼英雄人物!”
“呼!”右臂揮舞,真氣滾滾飛旋,化作一柄十余丈長的碧光氣刀,迎面怒劈而下。
寒光耀眼,瞬息撲面。楚易不敢怠慢,畢集全力,三劍螺旋交錯,掀起洶洶氣芒,轟然橫斬。
“ 當”一聲巨響,三劍紛飛,氣浪迸爆,楚易當頭如被雷霆劈中,眼前昏黑,鮮血狂噴,仰面翻跌出十余丈外,蜷縮一團。
“楚王爺!”
甦曼如芳心陡沉,飛也似的奔到他身邊,見他臉白如紙,汗出如漿,說不出話,只能看著自己喘息苦笑,眼眶一紅,淚水竟險些涌了出來,欲言又止。
楚易見她如此關切,心中大喜,遍體的疼痛竟似微不足道了,深吸了一口氣,躍起身,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萬木奔雷刀’!來來來,我倒要看看,四千年前的魔頭究竟還有些什麼能耐!”
搶身抓起李思思散落在地的乾坤袋,取出天樞劍,正欲聚氣反攻,他丹田內陡然一陣劇痛,“啊”地一聲,汗水滾滾而落,腸子仿佛絞成了一團,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
蚩尤哈哈笑道︰“小子,你能捱得住我蚩尤一刀,也算是當世罕有了。只是你本來不是五德之身,又何必強修五行合一?即便你真要修煉五行譜,至少也要百八十年的光景,欲速而不達,妄動五行真氣,現在就等著吃苦頭吧。”
甦曼如冷冷道︰“楚王爺,莫听這魔頭胡言恫嚇。你胎化易形之後,早已是千年罕見的散仙之體,又吞服了混沌心血,還有什麼不能融合?”
蚩尤乜斜她一眼,傲然道︰“小丫頭,他連我一刀也擋不了,有必要嚇他麼?常言道‘欲煉其丹,先築其爐’。小子,你體內神識、真氣太過龐雜,雖然僥幸吞了混沌心血,五行合一,但經脈、氣海、玄竅卻難以承受。就象洪水泛濫,而河道淺狹依舊,哪有不決堤崩潰的道理?”楚易大凜,這幾日自己養傷練氣,常常覺得丹田、經脈微微漲痛,只道是傷勢初愈,尚未調適,此刻听他這般講來,倒覺得頗有道理,不由脫口道︰“那有什麼法子補救麼”
一言未畢,突然想起敵我兩立,臉上一燙,改口道︰“即便如此,那又怎樣?”
蚩尤微微一笑,悠然道︰“小子,你現在就象一個不斷充氣膨脹的牛皮袋,等到氣海與經脈都容納不下五行真氣時,溢出的真氣就會沖入玄竅,將你好不容易融合的元神重新打散。嘿嘿,神識淆亂的滋味,這四千年來我可嘗得夠了,不知道你會不會象我一般熬得住呢?”
楚易倒吸一口涼氣,知他所言非虛。真氣如水,人體如容器,水滿則自溢。一旦體內真氣激爆膨脹,連自己也無法控制之時,後果不堪設想。
蚩尤雙目炯炯地凝視著他,淡淡道︰“你若從現在開始老老實實地調氣養脈,再由我傳你一套‘潮汐流’真訣,改變經脈,拓寬氣海,過上十年八載,或許便可以真正駕御這五行真氣,融合為一。”
“潮汐流?”
楚易心中一震,在《五行譜》之中,他似乎見過關于這真訣的介紹,據稱習此法訣,意如日月,氣似潮汐,可以隨意改變經絡,神奧無窮。可惜五族經書中都無記載,緣慳一面,此刻听他提及,不由有些心動。
旋即又想︰“這妖魔以利相誘,我若中計,情何以堪!”
當下屏棄雜念,哈哈大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某若不能殺你,平定大劫,又有何顏面苟活于世?廢話少說,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說著,強行聚氣,踏步上前。但丹田如絞,經脈灼漲,每走一步,汗水便涔涔滾落,痛楚已極。
蚩尤一愕,哈哈笑道︰“小子,你連我一刀也抵受不住,又拿什麼與我拼命?瞧在你放我出來的份兒上,本想救你一命,你又何苦眼巴巴地前來送死?”
楚易一字字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不能斬妖除魔,那就以生赴死。只要死得其所,也不枉今生今世!”斬釘截鐵,再無半點轉圜余地。
甦曼如听在耳中,心潮起伏,柔情洶涌,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高聲道︰“不錯!舍生取義,修真之道。楚王爺,曼如能與你並肩而戰,同赴黃泉,也不枉今生今世!”
楚易一震,轉頭望她。
她似乎突然覺得話中語病,兩頰登時暈紅如醉,但卻不避轉開去,那雙秋水明眸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嘴角漾起似有若無的微笑。
那神情竟是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溫柔。
楚易心中激蕩,相視而笑,悲喜交織。剎那間,所有的痛楚、恐懼全都煙消雲散,仰頭縱聲嘯歌,天樞劍“叮”地一聲,碧光爆漲,龍吟不絕。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形影相吊,孰與偕老?”蚩尤負手昂立,哈哈狂笑,眼角竟有一行熱淚涌了出來︰“好!好!我就成全你們吧!”
話音未落,只听“轟”的一聲巨響,銅鼎嗡嗡狂震,當空飛來。
楚易猝不及防,只見綠光刺目,四周一切仿佛突然扭曲起來,腦中轟鳴,周身宛如被三山五岳齊齊擠壓,幾欲爆裂。
萬千幻影、無數聲音如狂潮怒浪紛至沓來不及細辨,眼前金星亂舞,氣血翻涌,就此暈迷不醒。
“楚王爺?楚王爺?”
昏昏沉沉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听見一個輕柔悅耳的聲音,春風似的拂動自己的耳梢,回繞不絕。楚易心中一凜,驀地睜開眼楮。
陽光刺眼,樹影浮動。
咫尺之距,甦曼如俯身凝視著自己,雙頰暈紅,妙目中又是擔憂又是焦急,見他醒轉,登時舒了口氣,掩抑不住滿臉喜悅之色。
楚易心中一跳,忽地想起先前之事,“啊”地坐起身來。
環顧四周,卻見山崖環立,蒼松傲岸,自己竟懸掛在一株陡壁橫松的枝椏上,下方碧波晃動,白汽蒸騰,赫然是個百丈方圓的溫泉水潭。
冷風拂來,異香撲面,四面山崖上,無數野花搖曳起伏,絢麗如織錦。碧潭粼光閃耀,吹皺一池藍天白雲。
觸目所及,一切寧靜安詳,美麗如仙境。
楚易又驚又奇,愕然道︰“這是哪里?我們不是在鯤魚腹中麼?怎會到了此處?蚩尤那魔頭呢?”
甦曼如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只記得銅鼎突然光芒爆漲,醒來之時,便已到了這山崖松枝上了。是了,你丹田還痛麼?”
楚易一凜,凝神察探,丹田、經脈無不完好,真氣充沛,竟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心中更是駭異迷惘,難以索解。
甦曼如微微一顫,低聲道︰“難道難道我們已經死了,如今身在天界麼?”
楚易心中一緊,驀地一陣錐心徹骨的恐懼,既而又緩緩舒展開來,哈哈笑道︰“倘若此處果真是仙界,死有何懼?能和仙子同登極樂,亦復何憾?”
但想到蚩尤復生,天下大劫未消,晏小仙、蕭晚晴死生難料,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陣蒼涼刺痛,笑聲頓止。
甦曼如臉上滾燙,也不知是羞是悲是喜,想要說話,旋即又覺萬事既空,說什麼都毫無所謂了。別過頭,看著下方碧波如鏡,映照著兩人身影,微波漣漪,乍分又合,心中更涌起異樣之感,怔怔不語。
“噶啦”一聲脆響,那橫曳的松枝似是難負兩人重量,突然斷裂。
兩人齊聲低呼,下意識地翻身沖起,足尖抄點,在陡峭的崖壁上幾個起落,便已並肩沖上峰頂。
狂風撲面,視野豁朗開朗。
萬里藍空,海天交接,四處白茫茫一片,浮冰如阡陌縱橫,偶有碧波露出,粼光搖蕩,眩人眼目。
他們竟是在淼淼冰洋的一座孤島之上!
兩人衣袖獵獵,低頭俯瞰,峰頂外側積雪皚皚,奇峰怪石,嶙峋交錯,到了山腳下才有一些綠色,盡是苔草灌木之屬。
東側岸邊,一座千仞高的弧形孤峰拔地而起,遠遠望去,象是一條巨蛇在仰頭吐信。
“龜蛇島!”楚易陡然大震,這島嶼形狀赫然與那日銅鼎映射出的龜蛇島完全一致!
兩人對望一眼,又驚又奇又喜,差點便要縱聲歡呼。
此處既然不是仙界,那麼他們自然未死了!只是何以竟會從鯤魚腹中到了這龜蛇島上,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當是時,忽听左前方石壁之後傳來一聲驚呼︰“師尊,妖女果真在這里!”又听一個聲音低喝道︰“小聲些!莫讓人听見了。”
後一個聲音低沉悅耳,甚為熟悉,楚易一時間想不起是誰,心中好奇,當下拉著甦曼如的手,念訣隱身,掠到那石壁邊側。
只見山石嶙峋,一棵雪松亭亭如蓋,松樹下蹲著兩個綠衣道童,正在小心翼翼地查看著什麼。
旁邊站著一個清俊挺拔青衣道士,葛巾飄飄,衣帶如飛,赫然正是青城四仙之一的齊雨蕉。
楚易對這偏狹虛偽的道士雖無好感,但此刻劫後余生,見著他,如見故人,說不出的親切。
心中大喜,正想現身問他道佛各派強援到達與否,卻听他沉聲道︰“趁著這妖女昏迷未醒,快用‘降龍索’穿綁她的琵琶骨,再挑了她的腳筋,震斷奇經八脈!”
楚易一凜,心想這廝忒也陰狠!
正不知他口中的妖女是誰,只見那兩個道童恭聲稱是,從松樹下扶起一個秀麗絕倫的黃衣少女來。
“甦瓔瓔!”楚易吃了一驚,忍不住叫出聲來。才知道原來她也從那鯤魚腹中,轉移到了此處。
齊雨蕉變色喝道︰“是誰!”紫光瀲灩,赤霄劍如霓虹飛舞,朝著楚易藏身處電射而來。
楚易雙手飛旋,鼓起一團碧光氣球,將赤霄鏗然震飛,哈哈笑道︰“是你爺爺!”和甦曼如一起翻身躍了出來。
齊雨蕉瞧見是他,又驚又怒,收住赤霄劍,瞥了甦曼如一眼,突然泛起一絲曖昧鄙夷的微笑,悠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楚王爺。大難臨頭,大家都在擔心王爺安危,想不到王爺還有這般閑情雅興,和甦仙子在這里風流快活”
甦曼如滿臉飛紅,冷冷道︰“齊真人一派宗師,說話還請自重。”
齊雨蕉反手握劍,移步擋在甦瓔瓔身前,微笑道︰“嘖嘖,甦仙子一派宗師,連行止貞潔都不自重,還敢來指摘齊某人麼?”
楚易見他言語放肆,眼中殺機大作,知道他必是將甦瓔瓔當作了附體的李思思,為了獨霸軒轅六寶,不惜撕破臉皮,與他們決裂動手了。
當下哈哈笑道︰“想不到齊真人修行數十載,居然如此有眼無珠,看不清是非道義便也罷了,連躺在地上的女孩兒,也分不清是人是妖。難怪青城派江河日下,越來越是差勁哪。”
齊雨蕉微笑道︰“楚王爺此話怎講?”
楚易笑道︰“李思思早已被本王打得元神出竅,灰飛湮滅了。軒轅六寶也早成了本王囊中之物。否則我還能由她躺在這里,讓你揀個現成大便宜麼?”
齊雨蕉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甦曼如淡淡道︰“青城山不是有塊‘日月太玄鏡’麼?你若不信,何不拿出神鏡照上一照?”
齊雨蕉遲疑片刻,從袖中取出一面半尺大小的赤銅鏡,往甦瓔瓔身上照去。
金光閃耀,她身上骨骼、髒腑一一浮現,隱隱可以瞧見一個淡綠色的光團在玄竅中浮動,此外別無他物。
那兩道童面面相覷,驚沮失望,低聲道︰“師尊,真的沒有”
“住口!”
齊雨蕉陡然大喝,臉色漲紅,冷笑道︰“你們使了這障眼法,就想蒙蔽道爺,將這妖女騙拐而去麼?清風、明月,快廢了這妖女的琵琶骨,剁去她雙手雙足,听候為師發落!”
楚易怒氣上沖,哈哈大笑道︰“牛鼻子,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狗肺遮了眼了!張宿張真人雖和你不是同門,但以輩分而論,甦姑娘也算得上是你佷女,你為了軒轅六寶,竟忍心戕害無辜後輩,簡直是豬狗不如!”
“少說廢話!”
齊雨蕉原本清俊秀雅的臉陡然變得扭曲可怖起來,惡狠狠地瞪著楚易二人,獰笑道︰“倘若你說的是真的,你既然這般良善,何不拿出軒轅六寶換這丫頭一條小命?倘若拿不出來,那不是胡說八道又是什麼?”
甦曼如妙目中怒火熊熊,冷冷道︰“大劫將至,不想著如何齊心協力,患難與共,卻作出如此卑劣下流之事。道門清譽,都是讓你這些敗類玷辱,難怪連那魔頭也瞧你們不起”
齊雨蕉獰笑道︰“這可真叫賊喊捉賊了!讓天下正派蒙羞的卻不知是誰?前有拈花老尼和楚狂歌通奸**,今有你這小尼姑和楚小子狼狽為奸”
“無恥!”
甦曼如再也按捺不住,飛身沖起,拂塵怒舞,萬道銀光朝著他當頭罩下。
齊雨蕉大袖揮卷,氣浪鼓舞,將拂塵蕩開,喝道︰“清風、明月,還不動手!”
右手指訣變幻,赤霄劍如霓霞沖涌,赤虯橫空,瞬間反守為攻,將甦曼如逼得接連後退。
那兩道童不敢忤逆,抓起一條銀亮的鎖鏈,各握一頭,朝甦瓔瓔琵琶骨釘去。
“執迷不悟,死有余辜!”
楚易怒極反笑,抄足沖起,指尖輕彈,兩道氣箭破空飛射,清風、明月悶哼一聲,要雙雙被封,軟綿綿地坐倒在地。
齊雨蕉左手凌空一探,將“降龍索”抓到手中,銀光飛舞,纏住甦瓔瓔,順勢沖天飛起,朝左邊雪峰掠去。
楚易喝道︰“下來吧!”
右拳沖出,真氣爆漲,突然化為九丈余長的赤紅氣矛,烈火熊熊,破空橫貫,直刺齊雨蕉胸腹。
他這一招脫胎自太古火族的“紫火神兵”,火候雖然未到,威力卻已極之驚人。
齊雨蕉揮劍格檔,“轟”地一聲,光浪沖爆,喉中腥甜翻涌,赤霄險些脫手飛出,心中大駭︰“這小子怎地變得如此厲害!”
趁著他真氣少泄,姿勢已老,甦曼如拂塵掃舞,勾住甦瓔瓔,將她硬生生地奪了出來。
齊雨蕉翻身下沖,想要將她搶回,眼前紅光耀眼,氣浪逼人,楚易業已全力猛攻而至,頓時將他逼得手忙腳亂,連連飛退。
當日楚易胎化易形之後,雖然已臻散仙之境,又有諸多神兵法寶護體,但臨敵經驗畢竟不足,又不知如何激化體內真氣,與齊雨蕉、玉虛子等老辣高手對決之時,起初雖可稍佔上風,但時間一長,也佔不到多少便宜。
而此刻交手,楚易竟判若兩人。齊雨蕉只覺他真氣洶洶不絕,氣勢如汪洋恣肆,深不可測,更有數之不盡的妙招奇式紛至沓來,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任他使盡渾身解數,亦難以招架,直被迫得透不過氣來。心中驚駭實是難以名狀。
卻不知楚易心中的驚異震撼絲毫不在他之下。
先前在鯤魚腹中,他連走上一步,經脈都如火燒火燎,而此刻這般恣肆激斗,周身經脈卻殊無漲痛之感。
非但如此,隨著真氣流轉,奇經八脈甚至自動伸縮變化,端的是氣隨意轉,水到渠成,奇妙已極。
腦海里驀地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蚩尤那魔頭將我的經脈拓寬修整了麼?”心中大震,但又覺得忒也匪夷所思,難以相信。
他稍一分神,氣刀光焰登時減弱。
齊雨蕉哪能錯過這等少縱既逝的機會,大喝一聲,赤霄劍紫光爆吐,斜弧反撩,將他左手氣兵轟然蕩開,徑直朝他左胸劈入!
楚易一凜,下意識地反身斜沖,右手氣光怒爆,化為一個赤紅色的光箍,陡然將赤霄劍迎刃握住。
“吃!”
紅光搖蕩,楚易手心一痛,濺起一蓬鮮血,但氣箍瞬間愈合,將劍鋒牢牢卡住,再也不能移動分毫。
齊雨蕉又驚又怒,奮力後奪,呼吸一窒,突然覺得一股旋渦似的巨力從劍鋒處呼卷沖來,虎口酥麻,全身劇震,經脈內的真氣頓時滔滔不絕地流瀉而出“吸真鼎爐**!”
他肝膽皆寒,嘶聲怖叫,話音未落,整個手臂突然如麻花似的扭動起來,“格啦啦!”皮肉開裂,白骨錯突,全身隨之陀螺似的飛旋亂轉,慘叫不絕。
楚易一愣,想不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竟使出了楚狂歌的魔門邪術。
但隱隱之中,又覺得似有不同,倒象是五族法術中提及的、蚩尤獨創的“煉神化真**”!
他陡然一凜,驀地松開手掌,齊雨蕉“ ”地重重摔落在地,周身皮開肉綻,鮮血淋灕,關節處的骨頭全都折裂穿出,慘烈無比。
甦曼如驚訝地看了楚易一眼,楚易亦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右手,駭異難解。
在那鯤魚腹內,被蚩尤以銅鼎震暈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自己又象是脫胎換骨了一次,甚至還突然學會了許多未曾見過的上古絕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4:13
第六章 只手補天
楚易正自迷惘不解,躺在松樹下的甦瓔瓔突然翻身坐起,揉了揉眼楮,茫然四顧,道︰“這是在哪里?我大哥呢?”
見她醒轉,楚易二人松了口氣,當下將來龍去脈扼要地說了一遍。
甦瓔瓔听得時而義憤填膺,時而興高采烈,最後听說齊雨蕉竟想挑穿自己琵琶骨,頓時氣得跳將起來,叉著腰怒道︰“喂!臭牛鼻子,本姑娘和你無冤無仇,你干嗎這麼對我?心眼也忒壞啦!”毫不客氣地踢了他幾腳。
齊雨蕉真氣被吸走大半,經脈俱斷,早已是廢人一個,被她踢中肺部,疼得汗水涔涔,劇烈地咳嗽起來。
抬起頭,雙眼怨毒地瞪視著楚易,喘息道︰“小子,你自甘墮落魔道,學了這些妖法邪術來害人,自有報應!嘿嘿,等那些妖魔殺了你的心肝好妹妹,放出蚩尤,就有得你好果子嘗啦……”
楚易一凜,驀地揪起他的衣領,喝道︰“你說什麼?”
齊雨蕉臉色漲紫,獰笑道︰“你的狐狸精妹妹就快死啦!道佛各派也都成了魔門的階下囚,板上肉。等蚩尤重生現世,你就算有軒轅六寶,也一樣是死路一條!”
楚易大覺不妙,厲聲喝問,他卻再也不說了,只是喘息狂笑不止。
楚易又驚又怒,將他一掌拍暈,轉身解開那兩道童的道,沉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老實實地說來,我便饒你們不死!”
清風、明月驚魂未定,戰戰兢兢地說了起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顛三倒四,雜七雜八,楚易三人听了半晌,才知道了個大概。
原來長安城元宵大亂後,道佛各派偵騎四出,到處尋找李思思。
齊雨蕉、玉虛子等人均覺得李思思最有可能前往昆侖山,從金母手中奪取開陽神劍,于是紛紛趕往吐蕃。
到了昆侖山上,道佛數十門派合力大戰吐蕃番僧與金母門,雖然蕩滅群魔,卻始終找不到金母與李思思的下落。
正自彷徨無計,空中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海市蜃樓。
蜃景展現出遠古大戰的恢弘景象,直至黃帝練神兵,施放六寶,收服四靈神獸,天下太平。
接著,又出現了一個與晏小仙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端坐在龜蛇島的蛇峰之巔,手中托著軒轅六寶,下方萬人膜拜,歡呼吶喊。從他們口型來看,喊的乃是“聖女”二字。
繼而天昏地暗,天狗吞日。那聖女抱著軒轅六寶躍入蛇峰裂口。
頃刻間山崩地裂,巨浪滔天,沖出一個雄偉丑陋的男子。萬眾拜倒,四靈神獸無不懾服……
楚易听到此處,心下了然。
這海市蜃樓必是當日在天山上那青銅鼎中所放出的幻景,想不到遠在昆侖,竟也能瞧見。只是當日自己卻不曾看到他們所說的最後日食祭祀的景象。
按照他們的描述,蜃景中最後出現的男子,竟與自己親眼所見的蚩尤渾無二致。難道蚩尤復生,當真是冥冥天意,早已注定?想到這里,心中又是失望又是不甘。
清風道︰“昆侖山上的魔門弟子瞧見海市蜃樓,全都歡呼起來,士氣大振,都說什麼讖語成真,蚩尤魂魄就葬在蛇峰山腹之內,只要以魔門聖女的性命,加上軒轅六寶,一起祭祀魔帝亡魂,蚩尤就能重生轉世……”
明月接道︰“道門各位師長听了,又是憤怒又是害怕,顧不得尋找李思思和金母,紛紛趕往龜蛇島。都想搶在魔門之前找到聖女,將她殺……殺了,阻止蚩尤重生……”
說到“將她殺了”時,小道童戰戰兢兢地抬眼看楚易,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楚易心下大凜,終于知道齊雨蕉幸災樂禍的陰毒之意了。他收斂心神,沉聲道︰“後來呢?她又怎會落到了魔門手中?”
清風道︰“我們趕到北海,沒找到龜蛇島,卻遇到了四面八方趕來的道佛各門子弟,以及許許多多的魔門妖類。原來他們也都在各地瞧見了海市蜃樓,不約而同地趕來了。”
明月插口道︰“大家一邊搜尋龜蛇島和晏姑娘的蹤跡,一邊和那些魔門妖人血戰。邊找邊打,邊打邊找,卻一無所獲。到了第三日凌晨,魔門的碧霞元君率先找到了晏姑娘,大家一哄而上,大打出手。”
清風道︰“眼看著就要將晏姑娘搶過來了,誰想金母又突然殺了出來,接著青帝又帶著青龍艦隊趕來了。我們寡不敵眾,激戰了半日,死傷極多,慧慈師太、法相大師、杜師伯、玉師叔……全都失手被擒……”
明月瞄了兀自昏迷的齊雨蕉一眼,囁嚅道︰“于是師尊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帶著我們先藏起來了。而後一路跟隨魔門妖孽,伺機救出大家,再圖反攻……”
甦瓔瓔“呸”了一聲,道︰“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瞧是貪生怕死才對!臭牛鼻子跟著妖魔,也沒什麼好心,最多只是想渾水摸魚,搶奪軒轅六寶罷了。”
清風、明月神色尷尬,對望一眼,續道︰“魔門妖孽在北海巡弋了三天三夜,始終沒找著龜蛇島,直到昨天傍晚,忽然听見雷鳴似的巨響,海上沖起一道幾百丈高的巨浪。魔門妖孽都覺得是蚩尤魂魄暗示呼喚,于是駕船往南,駛了幾百里,果然瞧見了這龜蛇島……”
明月皺眉道︰“這龜蛇島好生奇怪,我師尊三年前曾到過此島采集草藥,但此番再上此島,位置竟像是往東南移動了千余里,難怪我們一直找不著。”
清風道︰“我師尊說,李思思那妖女必定也瞧見了海市蜃樓,絕不會錯過當魔門第一功臣的良機,因此帶著我們偷偷上島,尋找妖女蹤跡,豈料竟遇見了甦姑娘……”
楚易听得不耐,喝道︰“眼下情勢如何?倘若他們要上島祭祀,怎的不見半個人影?晏姑娘在哪里?道佛各派同仁又在哪里?”
兩道童被他連珠炮似地一喝,嚇得將頭一縮,結結巴巴道︰“那些魔門妖孽將……將這島看作聖地,不敢妄自上島,所以都在……在蛇峰南灣拋錨等候。只等著日食來臨,便將晏……晏姑娘和道佛各派師長一齊……一齊殺死,拋入蛇峰裂口……”
楚易大凜,雙手一拍,將兩道童經脈重新封住,起身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去將他們救出來!”
“且慢!”甦曼如凝視著他,淡淡道,“楚王爺,魔門人多勢眾,連慧慈師太、法相大師等道佛各大高手也抵擋不住,就憑你我兩人,這般貿然前去,又怎能救得出?”
甦瓔瓔睜大雙眼道︰“誰說只要你們兩人?還有本姑娘呢!”
楚易忍俊不禁,急怒焦慮之心登時緩解了大半,點頭道︰“甦仙子說得不錯,關心則亂。眼下敵我懸殊,只可智取,不可魯莽行事。”
他思緒飛轉,徘徊沉吟,喃喃道︰“上兵伐謀。有什麼法子,能兵不血刃,讓這些妖孽乖乖兒交出小仙呢?”
甦曼如道︰“能讓這些妖孽俯首帖耳的,只有一個人……”
楚易一震,與她對望一眼,霎時間靈光霍閃,心意相通,脫口道︰“蚩尤!”
心花怒放,哈哈笑道︰“妙計!妙計!這些妖孽壓根兒不知道蚩尤已經復生,本王正好來個偷天換日,以夷制夷!”
當下默念七十二變法訣,渾身光芒閃耀,骨骼格格作響,一陣燒灼劇痛之後,已變作了蚩尤的雄偉模樣。
甦曼如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雖然還有些細微差別,但**不離十,那些妖孽也分辨不出。嗯,既然魔帝復生,我和李思思也就只有束手就擒啦。”
甦瓔瓔听說讓她假扮李思思,大感有趣,連連拍手叫好。依照楚易囑咐,將李思思的性情言語牢記于心,反復演練。
她生性聰穎,善于模仿,不過一會兒,已將李思思的言行神態學得惟妙惟肖。
楚易大為放心,瞟了昏迷的齊雨蕉一眼,笑道︰“魔門妖孽對我恨之入骨,這位連骨頭都露出來了,由他扮演我再也合適不過。”
當下將他經脈封住,變化成自己的模樣,五花大綁,挾在腋下,笑道︰“走吧!”
三人隱身捏訣,御風飛掠,貼著蛇峰北壁直掠山頂。
山頂狂風猛烈,雪松參差,巨石嶙峋,中央果然有一個極大的裂洞,黑漆漆地深不見底。
裂洞北邊已築好玄石祭台,九柱巨香煙氣裊裊,被狂風一卷,亂舞飛揚。
四周擺了九個巨鼎,爐火熊熊,沸水滾滾,白汽蒸騰。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也沒半個人影兒。
楚易走到崖邊,凝神俯瞰。
只見冰波搖蕩,粼粼晃眼,沿著月牙形的島岸,停泊了數十艘戰艦,旌旗獵獵,螞蟻大小的人群走來走去,極是喧鬧。
中央三艘戰艦的外舷垂下無數鐵索,密密麻麻地捆縛了三四百人,全都泡浸在冰洋里,只露出頭頸,隨波浮沉跌宕。
放眼望去,盡是道佛各派的高手。北海冰水寒冷徹骨,這些人經脈被封,周身捆縛,縱有一身神功亦毫無施展余地,早已被凍得臉色發青,簌簌發抖,就連臉上也結了一層薄冰。
楚易屏息掃望,心中陡地一沉,蕭晚晴、唐夢杳、翩翩諸女也被囚在冰海之中,臉白如雪,眼睫緊閉,瞧來更是楚楚可憐。
他怒火沖涌,幾不可遏,捏緊拳頭,繼續尋找晏小仙身影,卻始終不能瞧見。料想她必定是被藏在了極為隱秘之處,等待祭祀之時方可現身。
甦曼如將四周情形仔細察探了幾回,牢記于心,又將計劃彼此核對了一遍,點頭道︰“楚王爺,動手吧。”
楚易怒火郁積,等的便是這句話。抓起齊雨蕉,縱聲狂嘯,驀地從蛇峰頂巔沖天飛起,右手一掌拍下,碧光滾滾,腳下山石迸爆,四炸飛揚。
與此同時,甦瓔瓔也提著甦曼如抄空飛舞,沖出山崖之外,與楚易一前一後,朝崖下飄然沖去。
下方眾人听見聲響,無不嘩然,紛紛奔出船艙,抬頭上望。
風聲呼呼,衣裳獵獵。
楚易下沖之勢極快,原本還比甦瓔瓔高了二十余丈,霎時間便從她身側擦過,閃電似地落在中央那艘巨艦上。
!船身陡然下沉了兩丈有余,但竟絲毫也不搖晃,又徐徐地升了上來。
楚易左手一揚,將齊雨蕉重重擲落甲板。
齊雨蕉翻身滾了老遠,頭顱一歪,露出那被喬化了的尊容。幾個眼尖的魔門子弟當即失聲叫道︰“是楚小子!他怎麼打成了這副德性?”
水中眾囚听說楚易被擒,哄聲大作。
蕭晚晴諸女更是臉色大變,失聲呼叫,想要抬頭看個究竟,偏偏無法動彈,急得淚水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轉兒。
這些日子以來,楚易闖秦陵,鬧長安,接連挫敗魔門陰謀,早已名動天下,無人不知,在魔門眾人心中,更成了聞之頭疼的一號勁敵。
想不到他竟灰頭土臉地被這神秘人所擒,粽子似地拋落眾人面前。魔門群雄無不嘩然,又驚又敬,紛紛叫道︰“敢問閣下是誰?也是我神門中人嗎?”
楚易昂身負手,冷冷地睥睨眾人,一言不發,倒將蚩尤那桀驁冷漠之態學了個十足。
嘈雜聲中,甦瓔瓔挾著甦曼如翩然躍落船上,模仿李思思的姿勢,盈盈拜倒,大聲道︰“神門子弟李思思拜見天帝!天帝復甦,普天同慶,弟子欣幸之至!”
這一言既出,更如晴空驚雷,四周陡然寂靜,鴉雀無聲。
眾人瞠目結舌,呆呆地望著楚易,一時間竟未反應過來。
過了片刻,才有一人叫道︰“是他!是天帝陛下!他……他和蜃景中的天帝長得……長得……”敬畏恐懼,聲音顫抖,不敢再往下說,搶身拜倒在地, 地叩頭道︰“天帝復甦,普天同慶!”
魔門眾人這才如夢初醒,紛紛拜倒,吶喊如潮。
這些妖魔大多是詭詐多疑之徒,若換了平時,單憑著楚易長相一致,也未必如此輕易上當。
只是此時此地,他們原本就一心守候著魔帝復甦,心理微妙,忽然眼見此人橫空出世,將死敵楚易打得如此之慘;而奸狡毒辣如李思思,也對他俯首帖耳,畢恭畢敬……幾相比較,哪里還有半點疑慮?
凌青雲、金母、碧霞元君、方太臻等魔門巨酋正在艙內歇息,听見如潮喊聲,無不震動,紛紛奔出艙來。
楚易昂然傲立,看著這些不可一世的魔門妖人匍匐腳下,山呼萬歲,心底說不出的痛快。
目光一轉,乜斜著遠處那愕然凝視自己的凌青雲等人,冷冷道︰“你們是誰?見了寡人,還不跪下!”
被他寒冷如冰的目光一掃,北極老祖、火曜天尊等人心底發毛,雙膝一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叫道︰“晚輩拜見天帝!”
方太臻、碧霞元君略一遲疑,也拜倒在地。
唯有金母、凌青雲兩人一動不動,又驚又疑地打量著他,躊躇不決。心中隱隱覺得似有不妥,但凝神探掃,又感應到此人體內真氣深不可測,生怕他萬一果真是蚩尤真身,惹下大禍。
楚易眉毛一揚,便待發威,突然瞥見碧霞元君的臉容,登時一怔,又驚又怒。
霎時間明白魔門勢力滲透朝野,就連康王妃也是這妖女所扮,難怪裴永慶得權之後,短短十幾日便攪得天下大亂!
凌青雲見他神情有異,疑心更甚,拱了拱手,道︰“閣下若真是天帝復生,我等自當恭迎聖駕,馬首是瞻。但根據那日天降聖景,先有天狗吞日,後有海嘯山崩,天帝方才重生于世。不是凌某故意妄加猜測,只是此事關系重大,不敢……”
甦瓔瓔不等他說完,格格笑道︰“凌老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天帝如此倨傲不恭!帝尊只用一根小指頭,就將這姓楚的小子,還有這小尼姑一起收拾了,你以為自己能抵得上他幾根指頭?”
她臉色一沉,將甦曼如重重擲落水中,冷冷道︰“不管是誰,再敢對帝尊稍有不敬,就和這小尼姑一起到水里喂魚去!”
金母淡淡道︰“難得仙宜公主如此深明大義。想必公主見了天帝之後,早已將軒轅六寶進獻帝尊了?甘南卓瑪蝸居昆侖,不識世面,能否請帝尊出示軒轅六寶,讓甘南卓瑪開開眼?也好讓大家心服口服?”
金母對李思思頗有疑忌,猜測必是這刁滑妖女知道天帝即將復生,故意找了一個冒牌貨招搖撞騙,一則從自己手里賺取開陽劍,收齊軒轅六寶;二則挾天子以令諸侯,利用這傀儡天帝做魔門的太上皇。
她料定以李思思的個性,斷然不會將辛辛苦苦搶來的軒轅六寶拱手送給別人,即便對方真是天帝重生,是以故意以此詰問。
楚易暗呼不妙,哈哈狂笑道︰“小丫頭,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和寡人索要軒轅六寶?嘿嘿,想要一睹寶物倒也不難,先跪步而行,將那開陽劍進獻寡人!”
金母聞听此言,心中越發篤定這“天帝”必是李思思找來的傀儡,秋波中殺機大作,冷冷一笑,道︰“甘南卓瑪有比開陽劍更寶貴的神器,願進獻帝尊一觀。”
藏衣鼓舞,右手如蘭花盛開,手心中沖天飛起一面白銅圓鏡,銀光電舞,筆直地照射在楚易的臉上。
楚易微微一震,光芒閃耀,臉容水波漣漪似地晃動了片刻,又恢復原狀,依舊是蚩尤那丑陋而又英偉的面龐。
金母一怔,楚易哈哈大笑道︰“丫頭,這回你相信了嗎?”
他早有所備,知道這魔女畢會以真玄鏡驗證自己真身,是以凝神聚氣,默念七十二變訣中的不變應萬變真訣,令她無隙可乘。
眾人嘩然,再無疑慮。
一時間,惶恐者有之,驚怒者有之,有人叫道︰“甘南卓瑪,還不跪下向帝尊請罪!”頓時附和四起。
金母臉色微變,心道︰難道他當真是帝尊重生嗎?氣勢登時餒了三分。
金母正遲疑著是否當拜伏謝罪,手腕微微一抖,真玄鏡的銀光不偏不倚地斜射在齊雨蕉的身上。
哧哧連聲,波光激蕩,齊雨蕉頓時現出真身原貌。
眾人一愕,紛紛叫道︰“咦,怎的是姓齊的老牛鼻子?”“倘若不是楚小子,那楚小子又在哪里?”又驚又奇,哄聲大作。
金母霍然了悟,喝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真氣畢集,真玄鏡神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度朝楚易身上電射而去。
光波四蕩,楚易猝不及防,登時露出原形。
凌青雲長眉一揚,怒極反笑道︰“臭小子,原來是你在裝神弄鬼!”
魔門眾人無不大嘩,連呼上當,霎時間情勢急轉而下,劍氣縱橫,神兵亂舞,將楚易、甦瓔瓔二人團團圍在中央。
既已拆穿,楚易索性縱聲大笑道︰“不錯,正是你楚爺爺!你們這群乖孫子千里迢迢趕來給爺爺磕頭請安,果然是孝心可嘉,很好,很好!”
蕭晚晴、唐夢杳等人聞聲又驚又喜,浸泡在冰水中的道佛群雄也像是抓著了救命稻草,紛紛歡呼大叫起來。
蕭晚晴高聲道︰“楚郎,晏妹妹被凌青雲困在主艦船艙內的‘子午鐘’里,你快將她救出來……”話音未落,後背道一暖,經脈已被解開。
她吃了一驚,低頭望去,卻見甦曼如在水下朝她微微一笑,豎指于唇,以示噤聲,身形如游魚穿梭,又將旁邊的唐夢杳、翩翩等人經脈一一解開。
眾女大喜,當下趁著上方亂成一團,悄悄掙脫鎖鏈,潛入水中,逐個解救道佛群雄。
魔門眾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楚易、甦瓔瓔的身上,竟無一人察覺。
群妖洶洶叫囂,但忌憚楚易之威,誰也不敢第一個上前,只等金母等魔酋一動手,便一哄而上,來個亂刀齊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凌青雲踱步上前,笑道,“小子,想不到你竟會和李思思沆瀣一氣,敢情那日在華山上還被她害得不夠慘嗎?”
楚易笑道︰“我道是誰這般眼熟,原來是手下敗將。凌老兒,那夜在華山上,楚爺爺讓你白砍三刀,連根寒毛也沒傷著,原以為你會老老實實滾得越遠越好,想不到你還有臉提當日之事。”
凌青雲臉色陡變,甦瓔瓔格格笑道︰“老妖怪,楚大哥犯得著和李思思搭伙嗎?那妖女早已經被打得魂飛魄散了,現在該輪到你啦!”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嘩然,想不到李思思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網里的魚,板上的肉,凌帝尊何必與他們多費口舌?”碧霞元君按捺不住,轉身格格笑道,“臭小子,快快交出軒轅六寶,跪地受死!”
手中紫光沖爆,紫霞天兵驀地化為數丈長的氣刀,率先搶身朝楚易沖去。
“且慢!”
凌青雲左手一探,碧光卷舞,硬生生將她攔住,森然道︰“這小子的命是寡人的,等寡人取下他的頭顱,你們再來取軒轅六寶不遲。”
當日落雁峰上,他接連三刀竟也砍不死毫無還手之力的楚易,被迫守諾終身再不踏入中土,心中早已引為奇恥大辱。今日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恨不得手刃以雪恥,又听他這般當眾奚落,更是怒不可遏,哪能容許旁人搶自己之先?
楚易哈哈笑道︰“老匹夫,你要自取其辱,我也只好成全你啦。不過,子曰‘來而不往非禮也’,上次我一動不動,放著讓你砍上三刀,這次你是不是也該讓我砍上三刀呢?”
話音未落,青帝門人紛紛破口大罵︰“臭小子做什麼清秋大夢!”
“他***,帝尊和你單挑,那已經算是你狗運亨通了,要不然你小子現在已經被碎尸萬段,連根毛兒也找不著了!”
甦瓔瓔“哧”地一笑,大聲道︰“早知道老妖怪沒這膽子啦!楚大哥,你就讓他佔點便宜吧,否則他挨不住你一刀,當眾嗚呼哀哉,到了閻王殿里也掛不住面子……”
“誰說寡人不敢了?”凌青雲臉色鐵青,森然截口道,“小子,寡人今日也不還手,放著讓你砍上三刀!”
碧霞元君臉色微變,蹙眉道︰“帝尊何必與這小子慪氣?殺了他,奪得軒轅六寶才是要緊!”
眾人紛紛哄然附和,勸說他莫中了甦瓔瓔的激將計。
凌青雲素來狂傲自大,極好面子,旁人越是這般說,他越覺憤怒,驀地喝道︰“住口!”臉上青光閃耀,殺氣凜冽,一字字地道︰“這是寡人和楚小子之間的私人恩怨,誰再敢干涉,就休怪寡人手下無情。”
被他雷霆似的聲音一震,魔門眾人無不凜然,鴉雀無聲。
楚易正中下懷,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這才有點扶桑青帝的派頭!你既敢做此豪賭,楚某又豈能失陪?”
右手一翻,將齊雨蕉的赤霄劍拔了出來,揚眉喝道︰“凌老兒,我若三劍砍不死你,就自行切下頭顱,軒轅六寶也隨你拿去!如有反悔,天打雷劈!”
四周又是一片嘩然,蕭晚晴諸女在水中听見,臉色齊變,大感擔心。
凌青雲眯起雙眼,長須飄舞,衣裳獵獵,突然哈哈長笑︰“好!你三劍若能殺得死我,寡人死而無怨!那小狐狸精也隨你帶去。如有反悔,天打雷劈!”
魔門眾人面面相覷,雖感忿忿,卻不敢忤逆其意。
金母、方太臻等人則各懷鬼胎,心想無論兩方誰贏誰輸,于己都是有利無弊,是以樂得袖手旁觀,坐收漁翁之利。
青帝門弟子從船艙中推出一個青銅車,車上放了個淺綠色的水晶琉璃鐘。
晏小仙赫然坐在其內,一雙妙目淚光瀅然地凝視著楚易,憂喜交集,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要叮囑,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楚易心中激蕩,縱聲長嘯,喝道︰“凌老兒,準備受死吧!”抱握赤霄劍,朝天飛起,驀地翻身急轉,向凌青雲俯沖而去。
關系天下存亡的生死決戰,終于在這淼淼冰洋上展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5:04
第七章 軒轅仙經
楚易長嘯聲中,沖天抄掠,旋身急沖而下。
四周的空氣陡然扭曲,“轟!”當空形成一個赤紅色的龍卷風,渦旋飛轉,發出風雷咆哮的刺耳巨響。
眾人呼吸一窒,站立不穩。
站在凌青雲附近的幾個弟子突然失聲怪叫,陀螺似的拔地沖起,骨頭“咯啦啦”地折錯突出,鮮血激射,周身絞扭如麻花如麻花。
幾在同時,被那氣旋所激,周圍幾艘戰艦的風帆突然鼓起,“吃吃”撕裂,桅桿、甲板、船艙也在瞬間迸裂開來,尾舵亂轉,船身急轉,陡然撞在一處。
“鼎爐吸真**!”眾人大駭,紛紛踉蹌奔逃,掠到岸邊。
楚易這一劍沖下,竟是將火族的“天風地火”與“鼎爐吸真**”合而為一,先將四周所有的火屬靈力渦旋吸納,再引爆至赤霄劍中!
狂風鼓舞,波濤洶涌。
劍光指處,海面上出現一個極大的漩渦,牽扯著船艦團團亂轉,船舷垂下的萬千鎖鏈離心飛甩,“叮當”脆響,紛紛迸斷。
已解開經脈的道佛群雄縱聲長呼,掙脫枷鎖,或沖天飛起,與魔門眾人動手交戰;或沉潛水中,解開身旁人的道。
巨大的冰塊在蕭晚晴身邊飄搖跌宕,她心中突突劇跳,懸浮水中,仰頭觀望,再也無心他顧。
只見陽光從那萬仞高的蛇峰崖頂斜斜照下,幻化成一圈圈的七彩絢光。
楚易卷引狂風,從那串絢光中穿過,當空赤光迸爆,又陡然收斂為滾滾紅光,沖入赤霄劍中。
“ !”劍芒吞吐,直噴出十余丈長,如霓霞貫空,朝霞流舞。
凌青雲昂立船頭,懷抱“東風破”,動也不動,周身上下碧光鼓舞,就象一個巨大的翠綠光球,將整艘戰艦籠罩其中。
“咻咻”連聲,赤霄劍芒激撞在綠光氣罩上,光焰飛竄,如金蛇四舞,既而微微一頓,猛地滾滾爆炸,氣浪飛掀。
蕭晚晴眼前一花,胸口如被重錘所擊,登時被滔滔巨浪推得沖天拋飛。
眼角掃處,船桅炸斷,甲板橫飛,無數木屑、碎石密雨似的縱橫亂射,擦著自己的護體氣罩彈飛而過。
幾根鐵釘來勢極猛,竟倏地穿透氣罩,射入她胳膊、大腿,血珠飛濺,疼得她淚水直涌。
四周人影交錯,尖叫聲、痛號聲,驚呼聲和那轟隆爆炸聲、刺耳風嘯、喧囂海浪交織一起,震得她雙耳欲聾,連氣也透不過來了。
隱隱只听唐夢杳叫道︰“蕭姑娘小心!”
手腕一涼,已被一只滑膩柔軟的手緊緊抓住,拉著她穿梭回旋,急沖而下,有驚無險地落在岸邊的礁岩上。
“多謝了!”蕭晚晴朝著唐夢杳嫣然一笑,驚魂甫定。
回頭望去,海上波濤起伏,斷木跌宕,上百艘巨艦竟有近三分之一被震散成了碎片。
百余個來不及逃逸的人或死或傷,浮沉飄蕩,慘叫不絕,整個岸灣的海水都已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
那艘主艦斷桅半沉,一片狼藉,只有那“子午鐘”絲毫未損,晏小仙端坐其內,臉頰暈紅,雙眼緊閉,似是已被震得暈了過去。
凌青雲昂立船頭,青裳鼓舞,姿勢依舊,怔怔地瞪視著前方,似悲非喜,似驚似怒,神色古怪之極。
順著他的眼光望去,楚易站在一片浮冰上,衣袂飛卷,飄飄欲飛,安然無恙,只是手中的赤霄劍竟已斷了一半。
蕭晚晴松了口大氣,有人尖聲叫道︰“帝尊沒事兒,倒是這小子的劍斷啦!”魔門群妖頓時轟然歡呼起來。
呼聲方起,凌青雲突然一震,“叮當”連聲,手中的“東風破”竟倏地寸寸碎裂,墜落甲板。
幾在同時,“吃”的一聲輕響,他胸前的“羶中”突然射出一道血箭,既而“玉堂蓮”、“紫宮”、“華蓋”任脈各“吃吃”連聲,血珠紛紛激射,一條筆直紅線從小腹直貫頭頂。
群魔大駭,歡呼頓止,才知道楚易這一劍竟已將他任脈徹底震斷!
凌青雲晃了一晃,“砰”地跪倒在地,瞪著楚易,喉中發出“赫赫”的濁聲,喘息道︰“小子,再來再來第二劍”氣若游絲,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道佛群雄又驚又喜,縱聲歡呼。
蕭晚晴與唐夢杳對望一眼,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心中說不出的喜悅、自豪,但隱隱又有些奇怪。
她們雖知楚易吞了混沌心血,五行合一,修為可謂翻天覆地,但平實而論,也不過比凌青雲高了一籌半截,絕無可能僅此一劍便將他殺得半生不死。
卻不知此刻楚易心中的驚訝詫異絲毫不在眾人之下。
他原想畢集火靈,以“鼎爐吸真**”倒吸凌青雲體內的木屬真氣,再以火生土、土生金的五行激生次序,將體內金屬真氣激化至最大,給對方致命一擊。
豈料一劍刺出,真氣沖爆,威力竟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估,連後面兩劍都直接省去了。
此中原由,到底是因為自己先前汲取了齊雨蕉的真氣,陡然變強了呢?還是因為自己在鯤魚肚中昏迷之時,蚩尤當真將他的經脈拓寬了?
倘若是後者,蚩尤的目的究竟何在?為何他竟要幫助死敵脫胎換骨,橫掃自己門下子弟?
孰正孰邪?孰敵孰友?一切的一切,突然又變成了團團迷雲疑霧。
但此時此地,已不容楚易多想了,惟有盡人力,听天命,當下哈哈大笑道︰“凌老兒,現在連一只螞蟻都可以將你踩死,還需要我動手麼?現在磕頭認輸,再放了我妹子,我便饒你一條性命”
話音未落,“轟隆”一聲雷鳴,天邊黑雲滾滾,翻騰蔓延,萬里晴空突然變得黯淡下來。
眾人抬頭望去,當空那輪白日竟象突然缺了一塊,黑影一點點地移動擴大,仿佛有只無形凶獸在逐步蠶食吞噬
“天狗!是天狗吞日!”
“天狗吞日,海嘯山崩,天帝就要復甦了!”
魔門群妖沉寂片刻,突然如夢初醒,爆發出震天吶喊,方才被楚易重挫的士氣又陡然沸騰起來。
寒風呼嘯,冰浪滔天,剎那間氣溫竟陡然下降了許多。道佛群雄寒毛直乍,心中大凜,不由自主地紛紛轉頭,朝蛇峰上望去。
崖峰頂上,墨雲翻滾,層層上涌,就象無數猙獰妖獸奔騰歡躍,又象一只巨大的黑手朝著眾人的頭頂沉甸甸地壓下來。
這景象竟與他們那日在海市蜃樓中瞧見的一模一樣!
碧霞元君格格大笑道︰“吉時將至,聖女登峰!”飄身沖掠,提起“子午鐘”,朝蛇峰頂上沖去。
眾妖歡呼狂吼,隨她朝崖頂上掠去。
楚易喝道︰“放下仙妹!”沖天飛起,捏訣御氣,半柄赤霄劍紅光耀射,直刺碧霞元君後心。
“當!”
一道銀光如電飛舞,橫空飛至,頓時將赤霄劍打得拋飛開去。
“開陽神劍!”楚易一凜,只听一聲驚天咆哮,耳膜生疼。
轉頭望去,金母騎乘在一只白毛巨虎上,銀發飛揚,藏袍鼓舞,左手指尖捏訣彈舞,御使開陽神劍;右手掌心中,一柄淡綠色的刀形玉勝“呼呼”飛旋,隨時便欲破空飛出。
金母門下的女弟子紛紛高叫道︰“臭小子,你以為使詐打傷了凌青帝,神門中便無人能對付你了麼?交出軒轅六寶,自廢經脈,金母娘娘或許還可饒你一條性命”
眼見碧霞元君提著“子午鐘”直沖山顛,楚易無心與她們糾纏,喝道︰“擋我者死!”
氣沖涌泉,閃電似的往崖頂沖去,雙手氣刀轟然鼓舞,光芒掃處,登時有幾個妖人被攔腰截斷,慘叫摔落。
金母秀眉一揚,冷冷道︰“誰殺了這小子,奪下軒轅六寶,便是神門復興的第一功臣!”
翻身飛起,開陽劍鏗然長吟,銀光電舞。劍光指處,白虎神獸咆哮橫空,朝楚易撲去。
魔門群妖如受蠱惑,叫道︰“殺了這臭小子!”“莫讓這小子攪了天帝復甦的祭典!”竟視死如歸,前僕後繼地朝著楚易夾攻而來。
道佛群雄不甘示弱,紛紛抄足御風,往崖上突圍猛攻。人影撲閃,刀光縱橫,鮮血如雨灑落,慘叫、吶喊之聲此起彼伏。
此時天色越來越暗,寒風凜冽,白日高懸,就象一個不斷被吞食的圓餅。烏雲滾滾,鼓涌翻騰,黑漆漆地遮蔽了半片天空。
碧霞元君已經沖上了頂峰,號角激越,鼓聲奏起,祭典儀式正式開始了。
楚易心中大凜,太乙離火刀光芒爆舞,大開大合,仿佛一條赤龍卷著他矯舞飛騰。所到之處,人影飛跌,慘呼迭起,無人能與爭鋒。
右上方腥風大作,白虎斜下里沖到,張口咆哮,聲浪如爆。
楚易腦中嗡的一響,旁邊的幾人慌不迭地捂住雙耳,幾道血箭從指縫中激射而出,慘呼不絕,筆直地朝下墜落。
還不等楚易回過神來,白虎怒吼撲剪,巨爪恰好掃中太乙離火刀的氣芒。
“乓”地一聲,紅光搖蕩,楚易整個右臂陡然酥麻,登時朝後翻跌,心中大駭,這妖獸比起朱雀、玄武竟更加凶狂!
白虎跳騰飛撲,銀光狂卷,一時間竟將楚易逼鎝連連後退,驚險萬狀。直看得蕭晚晴諸女驚呼四起。
魔門眾人則士氣越發高漲,一邊激戰,一邊縱聲高歌︰“青龍嘯,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蓮花落,天帝甦,三十三天變顏色”聲浪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楚易心中越來越是煩躁,暗想︰“不殺此妖獸,不足以震懾群魔!”
殺心驟起,抄身翻到白虎背上,大喝一聲,五行真氣轟然怒爆,直沖右拳,重重擊在那妖獸腦後。
“ ”地一聲悶響,如撞鋼鐵,震得楚易全身發麻,幾連拳頭也拿捏不住。
白虎嘶聲狂吼,巨尾橫掃,陡然拍中他的後背,登時打得他氣血亂涌,翻身摔飛。
驚怒中,只听金母冷笑道︰“小子,白虎乃太古金族神獸,骨肉堅實猶勝玄冰神鐵,憑你赤手空拳,也能打得死它麼?”
楚易怒氣上沖,哈哈大笑道︰“別說是玄冰鐵,就算它是女媧石變的,我也要將它燒成灰燼!”
話音未落,體內五行真氣順次相激,猛地沖出雙掌,化作沖天烈火。
漫天火光,紫焰洶洶,頓時將白虎困在中央。幾個魔門弟子避讓不及,連叫也不及叫上一聲,便被燒成了炭骨,迎風吹散。
眾人大凜,失聲叫道︰“三才一錱龰@��br />
修真煉到天仙境界,便能以己丹田為爐,將天、地、人三者火靈合一,煉化出無堅不摧的火氣,正所謂“三才煉一鋶軚@蛭 商棵印薄��br />
蕭晚晴又驚又喜,翩翩也忍不住拍手笑道︰“原來他早已經修成‘天仙’之境啦,當我們天仙門主倒是名副其實!”
那妖獸昂頭狂吼,銀光怒爆,遠遠望去,竟泛著耀眼的金屬光澤,渾然無傷。猛一甩尾,沖破火光樊籠,颶風似的朝楚易沖去。
魔門群妖縱聲歡呼。
楚易又驚又怒,翻身飛退,但右腿仍是被它尾巴掃中,皮開肉綻,鮮血激射,若不是護體真氣極為雄渾,早已被打成了兩段。
金母那雙美如秋水的雙眸亮晶晶地盯著他,殺氣凌厲,冷冷道︰“太白金虎連天地洪爐也燒不傷皮毛,何況你這區區的‘三才一錱龰@ 啃 櫻 芩臘傘!��br />
她指訣疾彈,神劍飛舞,御使著白虎狂風暴雨似的猛攻,不給他片刻喘息之機。
魔門眾人氣勢大漲,高歌猛進,瘋狂反撲,登時將道佛群雄完全壓制。
如此鑫戰了半個多時辰,雙方傷亡俱極慘烈,楚易渾身鮮血淋灕,卻始終無法脫身,也找不到制服這白虎神獸的法子。
天色越來越暗,那輪白日已被吞噬大半,海上波濤洶涌,寒風刺骨。
蛇峰頂上的號角、鼓聲漸趨激烈,白汽蒸騰,吶喊聲聲。
楚易無法得知祭典進展,心中越發焦躁不安,暗想︰“倘若此刻能心靈感應,知道仙妹安危就好了”
想到“心靈感應”,心中驀地一動︰“是了!我怎地忘了那《心心相印訣》!有此法訣,說不定便可制服這只白虎!”
一念及此,精神大振,當下默念法訣,照著其上所說,凝神感應白虎的元神心智。
念力極處,心有戚戚,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悲郁憤懣,隱隱之中,又涌起難以描述的絕望和恐懼,就象突然置身黑暗牢籠的困獸
郁氣難平,悲怒勃發,忍不住昂起頭,縱聲狂吼。
吼聲一起,如雷聲滾滾,眾人心頭大震。
那白虎陡然僵住,碧楮中凶光大減,怔怔地瞪著他,喉中嗚嗚低鳴。
那白虎陡然僵住,碧楮中凶光大減,怔怔地瞪著他,喉中嗚嗚低鳴。
楚易大喜,知道此法果可奏效,念力稍泄,金母念訣輕叱,神劍飛舞,白虎如夢初醒,又昂頭咆哮,朝著他撲了過來。
楚易一邊御風躲閃,一邊凝神感應白虎心智,隨其喜怒悲懼,發出忽而高亢激越,忽而低沉迂回的嘯聲。
那嘯聲戚戚感應,如楔子般地打入白虎心底,它攻擊的節奏逐漸變得遲緩下來,凶焰大減,時不時下意識地咆哮、低鳴,象是在回應著楚易的嘯聲。
眾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也看得出這妖獸象是逐漸被楚易所控,驚奇不已,翩翩等女更是大聲叫好助威。
金母心中驚駭交集,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急念法訣,開陽劍飛舞得越來越快,催促白虎快快進攻。
白虎咆哮翻騰,繞著楚易當空飛旋,狂燥煩亂,時而怒吼猛沖,朝楚易撲去;時而又甩頭退步,嗚鳴怪吼,似是極之矛盾,苦苦掙扎。
楚易知道已到了關鍵時刻,當下集中念力,驀地仰天狂吼。
那白虎陡然大震,猛然回頭對著金母齜牙咆哮,金母一凜,“叮”地一聲,開陽劍頓時變線沖天。
機不可失,楚易長嘯聲中,抄足沖天,探手向那神劍抓去。
金母大怒,喝道︰“小子敢爾!”真氣鼓舞,那柄玉勝刀光芒怒爆,當空化成一道十余長的電弧,朝著楚易攔斬而下。
她急怒之下顧此失彼,忘了念訣御使白虎,楚易哪能錯過這稍縱即逝的良機?氣運丹田,縱聲狂吼。
白虎碧楮凶光大作,嘶聲咆哮,突然高高躍起,“ ”地一聲,與玉勝刀芒撞了個正著。
氣浪沖爆,玉勝刀翻空拋回。金母猝不及防,櫻唇沁出一道血絲,接住玉勝,踉蹌飛退。
楚易輕輕松松地抓住玉衡劍,俯身沖落,騎在那白虎背上,哈哈大笑道︰“虎兄弟,走吧!去救回你家嫂子!”
白虎歡聲大吼,載著他沖天飛起,竟連回頭看一眼金母的興致也都欠奉。
剎那之間,情勢完全逆轉。
魔門群妖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之事。
而道佛群雄則沸騰似的歡呼起來。
楚易記掛著晏小仙,無暇他顧,御虎沖天飛去。此時他手握開陽神劍,坐騎太白金虎,體內五行真氣又無與倫比,誰人可擋?誰人敢擋?
凶狂如金母、逍遙大帝等人,也只有驚怒悔恨,眼睜睜地看著一人一虎沖到峰頂去了。
當是時,狂風鼓舞,天色陡暗,沉如黑夜,星星全都出來了,漫天閃耀。
正空的太陽已被天狗完全吞噬,日輪東邊突然形成了一弧鑽石似的璀璨光芒,瞬間又化作一顆顆瑩光亮點,就像一串光芒奪目的珍珠高高地懸掛在漆黑的天幕中。
頃刻間,那串光弧也被吞噬了,只剩下一輪墨黑的圓輪。
黑輪的周圍散發出一圈艷麗的、淡紅色的光輝,其外彌漫著一片銀白、淡藍的光芒,吞吐變幻,仿佛噴發出的、火焰似的雲霧,絢麗而又神秘。
四下寂然無聲,眾人仰著頭,屏息凝望,被這景象徹底震撼了,一時間竟忘了所有一切。
“ !”
蛇峰頂上突然沖起一道道彩色的絢光,如虹橋飛架,穿透墨黑的雲層,散射出刺目光芒,照得楚易睜不開眼來。
“是天帝!天帝就要復甦了!”片刻的沉寂下,峰頂上忽然爆發出洶洶吶喊。
楚易大凜,凝神掃探,只見絢光吞吐紛搖,赫然便是從峰頂的中央裂洞沖出來的。
“子午鐘”已被推到了裂洞邊沿的祭台上,碧霞元君赤足披發,手舞足蹈,繞鐘而行,口中念念有詞,也不知在作什麼祭禮。
九個赤身漢子以頭頂在子午鐘上,身後是數十個魔門弟子,彼此以手推背,圍在周遭,只等時辰一到,便將子午鐘推落裂洞之中。
楚易大喝一聲,騎虎猛沖而下,風浪鼓卷,頓時將那些人盡數震飛開來。
他抄手抓住子午鐘,正待提起,碧霞元君卻尖聲大叫,不顧一切地抓住他的手臂。
楚易喝道︰“放手!”反手制住她的脈門,便欲將她腕骨捏斷,但瞧見她那如花美貌,微一遲疑,竟不忍下手。
白虎怒吼甩尾,迎面劈中她的前額,碧霞元君悶哼一聲,登時翻身摔落裂洞之中
“轟!”裂洞中絢光爆漲,氣浪沖天,整個山崖突然爆炸開來!
楚易眼前一花,喉中腥甜狂涌,右手劇震,開陽劍頓時脫手飛出。但此時此刻他已經顧不得這個了,抓起子午鐘,將晏小仙緊緊抱在懷中,喝道︰“虎兄弟,快走!”
白虎縱聲狂吼,直沖飛天,向著那漆黑的日輪飛去。
楚易低頭望去,晏小仙眼睫緊閉,昏昏沉睡,並未受傷,心中大安。
轉頭俯瞰,只見下方巨石飛炸,草木橫舞,灰蒙蒙的如蘑菇雲向上翻騰。
整個島嶼竟象突然被掀起來了,四周海嘯如狂,卷起高達幾百丈的滔天巨浪,浪花水沫蒙蒙如雨,竟濺了他一身。
在那驚天動地的氣浪推擊下,停泊在岸灣的艦隊如泥塑齏粉,紛紛爆炸崩散。
眾人驚呼狂叫,四起沖天飛逃,少有遲疑,立即被密雨似的的亂石飛彈破體穿過,慘呼摔落。
龜蛇山重重迸裂,向上急速隆起,島面越來越大,越來越高,瞬間竟成了一座方圓數百里的萬丈高山,仍在不斷上拔。
狂濤駭浪,洶涌澎湃,隨之不斷地卷起數百丈高的道道水牆,向四周急速蔓延,氣勢洶洶,如狂獅猛獸,呼嘯撲卷。
眾人驚駭莫名,不斷地朝外奔逃。
饒是他們平時修為高深,在這不可抵擋的自然偉力面前,竟與螞蟻蟲豸毫無兩樣。轉瞬之間,便有百余人被巨浪吞噬,再也沒有沖將出來。
太陽全食,四周黑如暗夜。楚易凝神四掃,終于瞧見蕭晚晴、唐夢杳、翩翩三女在滔天巨浪間飛掠穿梭,急忙騎虎沖下,將她們一一拉上虎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5:21
. 劫後重逢,三女又驚又喜,格格大笑,淚水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蕭晚晴心情激蕩,緊緊抱住楚易,在他臉上深深一吻,嫣然低囈道︰“楚郎,楚郎!以後再也別和晴兒分開啦!”
楚易笑道︰“遵旨!頭可斷,血可流,老婆不可丟!”展臂將她抱住,順勢也將翩翩拖了、唐夢杳進來。
唐夢杳“啊”地一聲,急忙避開,連耳根都已紅透。
翩翩臉上也是一紅,“呸”了一聲,輕輕掙扎了一下,任由他抱住。
說笑中,五人騎虎沖天,朝南飛去。
道佛群雄、魔門妖眾的幸存者們也紛紛沒命價地飛逃,直沖百余里外才頓住身形,回頭顧望。
只見萬里長天漆黑如墨,星辰閃耀。
海上驚濤澎湃,那龜蛇島依舊在不斷地上拔隆起,原來的那些嶙峋山石、突峰險崖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黑黝黝的一片,光潔順滑,閃著淡淡的光澤。
蕭晚晴奇道︰“這龜蛇島怎地怎地這麼象鯨魚的背脊?”
翩翩“哧”地一笑,道︰“天下哪有這麼大的鯨魚?”
“鯤魚!”楚易心中一震,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脫口叫道︰“是了,龜蛇島就是鯤魚,鯤魚就是龜蛇島!”
眾女一怔,不知道他顛來倒去的說的是什麼,只听“嗚”的一聲長鳴,震耳欲聾,一道水柱從那“龜蛇島”的頂端怒射而出,直噴出數百丈高。
“嘩啦啦”隆隆巨響,海浪沖天,“龜蛇島”突然高高浮出水面,前端兩側徐徐睜開了兩個大洞,碧光閃耀,赫然竟是一對眼楮。
接著後方百里開外,波濤沖涌,一個巨大如山丘的魚尾破海而出,高高揚起,又重重拍入水中,登時掀起狂猛驚濤,沖天怒舞。
眾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座神秘莫測,在北海中漂移不定的龜蛇島,竟是一只見所未見的超級巨鯨!
惟有楚易靈光飛閃,剎那間已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哈哈大笑道︰“我可真是傻了,連這麼簡單的事情也想不明白!這鯤魚沉睡于北海,隨波漂移,所以才這般難找。”
當下將那日他和甦曼如潛水追尋李思思,又被鯤魚吸入腹中,而後撞見魔門聖女的石像,陰差陽錯地幫助蚩尤重生之事,一一地向諸女述說了一遍。
他嘆了口氣,道︰“想必蚩尤復活之時,也是這鯤魚甦醒之際。所以我和甦仙子暈迷之時,才被這鯤魚從氣孔噴出體外,落在那‘靈龜島’上。而那蛇峰,多半就是鯤魚氣孔噴出的氣浪凝結而成的了”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這鯤魚又何嘗不是一個小小的宇宙?”話音未落,身後又傳來一個低柔悅耳的聲音。
“甦仙子!”
楚易大喜,回頭望去,只見甦曼如懷抱拂塵,迎風踏浪,身後跟了甦瓔瓔、慧慈師太、燕歌塵等數十名道佛中人。
唐夢杳臉上燒燙,急忙從白虎上躍了下來,朝著燕歌塵盈盈行禮,低聲道︰“師姐”
燕歌塵眉尖一蹙,道︰“誰是你師姐”
話音未落,又听“轟”地一聲炸響,浪滔狂舞,水珠如雨,那巨鯤嗚鳴聲中,沖天飛起,就象一座山岳橫空飛去。
只見那鯤魚雙鰭暴長,腹下突起,突然多了一雙巨爪,體型急劇變化,周身竟長出萬千金色長翎
金光萬道,照得海上雪亮一片。剎那間,那巨鯤竟變成了一只巨大的金鵬,雙翼橫展,如遮天巨雲,陡然拍下,狂風大作,海浪沖天。
眾人意動神搖,駭然不語。
楚易喃喃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古人誠不我欺。”說到最後一句時,想起當日情景,轉頭朝甦曼如望去。
甦曼如的妙目也正凝視著他,撞見他的目光,臉上一紅,掉過頭去。
甦瓔瓔“咦”了一聲,手指一比,叫道︰“那是什麼人?”
眾人轉頭凝神望去,只見漆黑天幕下,那大金鵬鳥的背上站了一人,氣宇軒昂,手中赫然握著那柄開陽神劍。相隔甚遠,卻仍可瞧見那雄健偉岸的身軀上傷痕遍布,觸目驚心。
在他邊上坐了一個女子,閉眼含笑,容貌絕美,竟和晏小仙長得一模一樣。
“蚩尤!”楚易心中一沉,這魔頭終于還是現身了!
幾在同時,海上響起魔門群雄的歡呼吶喊聲︰“天帝重生,普天同慶!”遠處的金母、方太臻等人紛紛臨波拜倒。
白虎發出一聲又是歡悅又是敬畏的嗚鳴,乖乖地俯下身,匍匐浮冰之上,動也不動。
道佛群雄陡然大震,面面相覷,適才大劫余生的喜悅頃刻又蕩然無存。
大金鵬鳥怪嘯低飛,波濤洶涌,蚩尤哈哈大笑道︰“生死輪回,天地之道。縱然你長生不死,或是復活再世,故人不在,世界已殊,何喜之有?何慶之有?”
聲音如奔雷滾滾,百余里外,眾人仍听得耳膜欲聾,氣血翻涌,心底無不大駭。
楚易高聲道︰“既知違反天地之道,為何還要逆天行事,苟活于世?何不回到你的天地里去,還世間一個太平清淨!”
他運足真氣,將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雖不如蚩尤那般雄渾震耳,卻也歷歷清晰。
魔門眾人聞聲大怒,紛紛叫罵︰“臭小子竟敢冒犯天威!還不跪下受死!”
卻听蚩尤哈哈狂笑道︰“小子所言極是。軒轅六寶既已收齊,我也該回到我的世界里去了!”雙臂一振,光芒四射。
天地洪爐、太乙元真鼎、乾坤元鏠��� 油劑��Α⑻ 嘔 �� 倍飛癖��紛紛沖天飛起,在那烏黑的日輪下團團飛轉,驀地合並為一個銀白色的神器,竟象是兩個圓盤對蓋而成。
眾人又驚又奇,議論紛紛,想不到軒轅六寶並在一處,竟成了這種形狀。
蚩尤昂身長笑道︰“你們這些道士僧侶,三教九流,不是夢寐以求,就想看看《軒轅仙經》麼?現在就睜大眼楮,看個清楚!”
右臂高舉,指尖一點,“吃!”碧光如電,激射在圓盤中央。圓盤急速飛轉,四周絢光離心飛甩,突然沖天耀射,投映在漫天烏雲上。
眾人心中狂跳,紛紛屏息凝神,翹首觀望,生怕錯漏了片刻。
只見空中碧光閃耀,漸漸清晰,形成了八個大字︰“行善鋤惡,替天布道”。
萬籟無聲,所有人盡數怔住,狂喜、驚愕、絕望、憤怒、懷疑、恐懼諸多神情凝結臉上,張大了嘴,一動不動。
幾千年來,道魔各派修真拋頭顱、灑熱血,爭相斗得死去活來,所求的《軒轅仙經》竟然就是這八個字?
楚易呆了片刻,突然捧腹哈哈大笑,淚水都涌了出來,只覺得天下滑稽之事莫過于此。
眾人大嘩,均覺受了天大的愚弄。
玉虛子臉色漲紫,喝道︰“魔頭!少拿這假貨蒙人,快將真經交出來!”附和聲四起,就連魔門之中也有不少人跟著叫喊起來。
蚩尤哈哈狂笑道︰“真經在前,猶不覺悟。世上痴人,何其可笑!”
大金鵬鳥尖聲桀桀怪叫,似乎也在嘲笑眾人,巨翅橫展,載著蚩尤與那石女,朝那飛轉的圓盤飛去。
玉虛子怒極大吼︰“哪里走!留下真經!”銀光一閃,御劍飛行,竟不顧一切地朝蚩尤沖去。
剎那間呼喝四起,近百條人影四面八方飛掠而起,劍光縱橫破空,頓時將漆黑天海照得光怪陸離。
蚩尤大笑聲中,金鵬雙翼怒舞,氣浪沖天,那些人登時翻身撞起,騰雲駕霧似的拋飛出數十里外,重重摔落水中,生死不知。
眾人大駭,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飛盤越來越大,銀光耀射,最終竟成了直徑達百里的巨物,幾將整個天空全都遮蔽。正下方突然打開一道門,光芒萬道,直射海上。
蚩尤抱著石女,駕乘金鵬,向那飛盤直沖而去。
白虎喉中嗚鳴,戀戀不舍地在楚易臉上磨蹭了幾下,騰身飛舞,追隨蚩尤而去。
楚易攔它不住,又奇又疑,忍不住高聲叫道︰“蚩尤!你當真要離開這里麼?要去哪里?”
蚩尤駕鳥沖入飛盤,光芒刺目,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了,只听他的聲音哈哈笑道︰“小子,你不是讓我回到我的世界中去麼?何必多此一問?‘天地輪回,春秋更替,全在汝一念之間。覆水難收,務請三思而慎入’。這句話你也忘了麼?”楚易和甦曼如對望一眼,突然記起那日曾在鯤魚腹內瞧過這一句話,只是其中涵義,始終難以索解。
楚易心中一動,失聲道︰“難道這軒轅六寶所形成的神器,竟可以帶著你穿梭古往今來,回到從前的大荒世界里去?”
蚩尤狂笑道︰“四千春秋,剎那瞬息,九萬宇宙,介子須彌。小子,這神盤飛轉,天地輪回,豈止讓我一個人回到四千年前?從此春秋倒轉,乾坤挪移,一切仿佛沒變,但又都全然不同了!”
群雄大凜,寒意遍體,待要追問,那飛盤突然金光怒爆,沖天飛起。
“轟”地一聲,海浪沖天噴涌,隨著那越飛越高的金盤渦旋怒轉,形成一個巨大螺旋水柱。
眾人大駭,紛紛飛退。
那道螺旋水柱擴散極快,剎那之間便將所有人卷了進去,整個海面陡然隆起。
頃刻間浪花撲面,狂風呼嘯,楚易緊緊抓住諸女,叫道︰“大家抓牢,千萬別沖散了!”凝神聚氣,奮力沖天飛去。
但那漩渦力量之猛遠遠超過了人力所能承受的極限,仿佛萬千山岳當頭傾軋。
楚易接連沖出七道水牆,被鋪天蓋地的巨浪迎面一打,氣血亂涌,喉中、鼻中滿是腥味,分不清究竟是鮮血,還是海水
耳畔風聲怒嘯,巨浪喧囂,夾雜著無數的尖叫、悲號。接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齊齊被卷入漩渦中央,向著深不可測的寒淵飛旋墜落。
他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晏小仙諸女的手腕,恐懼、絕望、悲涼齊齊涌上心頭。
遠遠地只听蚩尤笑聲回蕩,繚繞不絕︰“小子,現在後悔了麼?如果早知道解救天下大劫,讓我消失于世的法子只有這麼一個,你還會這麼作麼?”
楚易心中一震,想起那日在鯤魚腹中與他的一番對話,反倒突然變得平定下來,縱聲道︰“千秋一場夢,世事一盤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獨你我?既然是天意如此,又有什麼後悔?若有來生,楚某一樣會行善鋤惡,替天布道!”
蚩尤哈哈大笑,反復道︰“若有來生,若有來生!”
被他笑聲一震,楚易頭暈目眩,迷迷糊糊中,什麼也瞧不見了,听不清了,但他緊緊抓著諸女素手,彼此十指交纏,連成一圈,心里卻是說不出的喜樂安寧。
他知道,在那無邊無盡的黑暗底下,將會有一個美麗而光明的未來。
這一剎那,他沒來由地想起在鯤魚腹中所看見的那段壁字。
“如果還有來生,即便天南地北,人海茫茫,我們一定會重新相遇。那時就算是天地裂,山河絕,我們也再不分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6 22:06:02
尾聲 若有來生(全書完)
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覺得一陣寒冷,“阿嚏!”他陡地一震,打了個噴嚏,醒轉過來。
“快快快!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茗煙,叫你拿虎皮給公子蓋上,你小子就是偷懶,現在公子著涼了,仔細你的皮!”
“紫硯,快去把佛像劈了,燒柴添火,別再讓公子凍著了。”
耳邊唧唧喳喳的全是叫聲,他一皺眉頭,睜開雙眼,只見身旁篝火熊熊,幾個錦衣裘帽的少年圍在自己周圍,滿臉諂媚而又不安的笑容。
最邊上跪了一個少年,手里拿著條色彩斑斕的虎皮,戰戰兢兢地看著自己,躊躇不決,不知道該不該給他蓋上。
他睡眼惺忪,腦中混沌,還想著適才的奇怪夢境,一時間竟不知此身為誰,身在何地。
轉頭四顧,竟是在一個破廟之中。
外面黑漆漆的,也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突然亮起一道閃電,雷聲滾滾,周圍雪亮一片,又迅即回歸黑暗。
雨聲嘩嘩,打在屋瓦上,淅淅瀝瀝地沿著檐角滴落,閃電亮起時,就象飄搖不定的珍珠簾;被寒風一刮,又飛花碎玉般地斜斜地打入。
廟殿年久失修,早已破舊不堪,大柱紅漆剝落,蛀了好些蟲洞。他斜斜*在佛像底下,那尊佛像已被劈了一半,搭在篝火上,“劈啪”作響。
他坐起身,怔忪了片刻,皺眉道︰“這是哪里?我是誰?怎麼會在這里?”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失聲道︰“是了!我是進京趕考的福建書生,遇上雷雨,被毛驢給帶到這破廟里來了!”眾少年一愣,面面相覷,突然哈哈笑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公子可真會說笑!福建是什麼夷蠻之地,公子怎會在那里!”
“公子若想當進士,又何必進京趕考?直接讓老爺給禮部打個招呼不就是了!”
“什麼毛驢?公子買的馬哪一匹不是西域名駒?就這廟外栓著的,隨便牽上一匹,都夠讓那些將軍眼饞的了。”
他听得更是雲里霧中,臉色一沉︰“一個一個慢慢說!我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到了這里?”
被他一喝,眾少年登時噤若寒蟬,只听不遠處“哧”地一笑,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天下都有這等糊涂蟲,一覺醒來,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了!可見這些紈褲子弟,腦滿腸肥,裝不下半點東西。”
眾少年大怒,紛紛叫道︰“臭丫頭住口!敢辱罵我家公子,小心將你滿門抄斬!”
他循聲望去,只見殿角黑暗中還坐了三人,正中一個是位清 挺拔的紫衣老道,八字白眉斜斜垂下,閉眼端坐,仿佛睡著了。
右邊盤坐了一個冷峻挺拔的黃衣少年,背負長劍,也在閉目調息。
左邊*牆站了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衣少女,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靈動異常,童稚未消,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但額上偏偏貼著雲母花鈿,眉尾還描著斜紅,妝化得老氣橫秋。
適才那番話便是從她口中說出來。
她格格一笑,拍著心口,道︰“哎呀呀,好大的官威,嚇死我啦。”
眼楮滴溜溜一轉,笑嘻嘻地道︰“小子,你家狗奴才不敢說你名字,那就由本姑娘告訴你好啦。你姓楚,名易,是本朝宰相楚朝禹的獨生子,平日里就喜歡橫行霸道,為非作歹,有個綽號叫‘楚小狐’。今天帶著這幫奴才到山下打獵,射死了村民的兩只雞、一頭豬,遭到天打雷劈,就躲到廟里來啦。沒想到你死性不改,居然還劈了佛像當柴燒,當心一出門便被雷電打著”
她的聲音又是清脆又是響亮,任憑眾少年七嘴八舌地怒罵不休,也壓蓋不住。
楚易怔怔地凝視著她,只覺得這張臉、這聲音似曾相識,脫口道︰“丫頭,你長得這般眼熟,我是在夢中見過你麼?”
眾少年一怔,哈哈大笑,極為淫猥曖昧。
那少女俏臉飛紅,柳眉一豎,便想伸手拔背後長劍,手腕一緊,卻被那黃衣少年拉住。
黃衣少年淡淡道︰“楚公子,舍妹童言無忌,萬莫見怪。”
楚易“咦”了一聲,搖頭道︰“怎地這句話也這般熟悉?這位公子,莫非我也在夢中見過你麼?”
眾少年相互使了個眼色,掩嘴偷笑。
黃衣少女氣得臉都白了,頓足嗔道︰“哥!和無賴有什麼可說的,你這不是自取其辱麼?”
楚易渾然不覺,突然有些恍惚起來,環顧四周,喃喃道︰“奇怪,奇怪,這些情景似曾相識,好象在哪里見過一般。象是在夢里,又象是在夢外”
“何處是夢里?何處又是夢外?”那紫衣老道睜開眼楮,淡然道,“莊周夢蝶,黃梁一枕,人生不過一場大夢,公子又何必如此執著?”
楚易心中一震,喃喃沉吟道︰“莊周夢蝶,黃梁一枕,人生不過一場大夢?”
似有所悟,眉尖一皺,抬起頭道︰“喂,老頭兒,我家園子里奇花異草多了去了,蝴蝶沒少見,可這‘莊周夢蝶’又是什麼?我睡過的玉枕沒有百兒也有八十,可沒听說過拿黃梁作的枕頭,這‘黃梁一枕’又是什麼意思?”
黃衣少女一愕,格格大笑,揉著肚子喘氣道︰“舅舅啊舅舅,和這‘金玉其外,黃梁其中’的草包公子說什麼玄機道理?他若是能被點化,公雞都變鳳凰啦!”
紫衣老道微微一笑,起身道︰“走吧。雷雨已小,那狐妖想必也該出逃了。”
黃衣少年點頭起身,拉著那少女朝外走去。
少女邊走邊笑,出了門,還不忘回頭作了個鬼臉,笑道︰“大草包,有空少打獵,趕緊地看看書去吧。”
眾少年義憤填膺,作勢欲打,但對這三人又頗為忌憚,不敢當真動手,等他們出了廟,走得遠了,才追到門口,叫道︰“臭丫頭,下回在京城里見著,瞧你家楚爺爺不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楚易愣愣地站在殿內,听若罔聞,看著雨珠連串,篝火跳躍,思緒漸漸變得明白起來。
慢慢地,想起自己是誰了,想起今日如何在山腳下騎馬馳騁,踩爛了村民的莊稼;如何射死了圈在院子里的肥豬和母雞;如何被這小丫頭撞見,被她訓斥羞辱了一番;又是如何遇到驚雷暴雨,狼狽不堪地跑到這破廟里來躲避而適才那個原本瑰麗清晰的夢,此刻竟變得朦朧模糊起來,就象這混沌的暮色,逐漸看不分明了。
“公子,雷雨小了,咱們快走吧!天快黑了,再不回去,又該被老爺責罰了。”那幾個童僕牽著駿馬,在殿外叫喚。
楚易回過神,“哎呀”叫了一聲,頓足道︰“糟糕!今晚還要和爹去康王府呢!來不及了,快走,快走!”大步奔出廟殿,翻身上馬,朝寺外狂奔而去。
眾童僕慌忙上馬追隨,叫道︰“山路泥濘濕滑,公子小心!”
“駕!”楚易策馬揚鞭,早穿過樹林,沖過斜坡,往山腳下奔去了。
烏雲漸散,雨勢轉小,天色稍轉明亮。但此時畢竟已近黃昏,暮色沉沉,山上又灰蒙蒙的滿是雲霧,看不分明。
楚易風馳電掣了片刻,突然瞧見一個白色之物從前方急沖而過,駿馬驚嘶頓止,昂首踢蹄,險些將他從馬背上掀了下來。
“畜生!山路也跑不好,養你何用!”楚易驚魂未定,抽了馬兒一鞭,正想繼續前沖,卻瞧見一只白狐蜷縮樹下,後腿上中了一枝桃木袖箭。
“咦?那不是剛才那臭丫頭的袖箭麼?”楚易大奇,哼了一聲,怒道,“這臭丫頭自己妄殺生靈,居然還敢數落我亂射村民的家豬、母雞,真他***不要臉。”躍下馬,走到白狐邊,蹲下端看。
那白狐一尺來長,雪毛柔軟,全身不住瑟瑟發抖,怯生生地抬起頭,低聲哀鳴,可憐已極。
楚易心中一跳,當頭仿佛又被人敲了一棒,這景象極之眼熟,分明在哪里見過,但是細細追想,卻又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好漂亮的狐狸!到底在哪里見過呢?”楚易喃喃自語,將它抱入懷中,手掌輕撫,白狐通體寒冷似冰,溫馴地趴在他的懷里,簌簌顫栗。
楚易憐意大起,笑道︰“我叫楚小狐,你是小白狐,咱們惺惺相惜,一見如故。”拉開裘衣,將它緊緊貼在胸膛,用體溫烘暖。
而後握住袖箭,輕輕一抽,拔了出來,取出京城張太醫親手調治的金瘡藥膏,細細地涂在傷口上。
“恩嗚——”白狐黑漆漆的眼珠凝視著他,粉紅色的小鼻尖驀地輕輕顫抖起來,眼中朦朧,似乎有淚水泫然,將流未流。
楚易心中莫名地怦然一跳,突然想起腰囊內還有龍虎張天師贈送的仙丹藥丸,急忙倒出幾顆,用指尖捏碎了,塞入白狐的口中。
白狐溫柔地嗚鳴幾聲,象是撒嬌似的往他懷里鑽了鑽,低著頭,柔軟的舌尖舔過楚易的指尖,弄得他又麻又癢,忍不住大笑失聲。一連吃了三顆丹丸,白狐那寒冰似的身體才漸漸回暖。
“公子!公子!”後方馬蹄聲聲,眾童僕焦急的聲音遠遠傳來。
“小狐狸,走吧,到你哥哥家養傷去。”楚易在白狐鼻尖輕輕一吻,哈哈大笑,抱著它翻身上馬,繼續往山下急馳而去。
天邊突然又亮起一道閃電,山林陡亮,雷聲滾滾。
夜色漸漸降臨了,山野荒涼漆黑,淒風冷雨。而十里之外的長安城,華燈初上,歌舞翩翩,好戲剛剛登場。
首部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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