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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大沙漠[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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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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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19 21:5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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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大沙漠[全書完]
【書籍簡介】
一堆黃沙上,有一粒烏黑的珍珠,這本是單純而美麗的,又有誰能想到,竟因此而引起一連串復雜而詭秘的事……楚留香回到他的船,就好像游子回到了家,海上的風是潮濕而溫暖,暖得就好像他的心情一樣。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4-20 16:26 編輯 》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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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1:18:32
第01章 沙漠遇故知
一堆黃沙上,有一粒烏黑的珍珠,這本是單純而美麗的,又有誰能想到,竟因此而引起一連串復雜而詭秘的事……
楚留香回到他的船,就好像游子回到了家,海上的風是潮濕而溫暖,暖得就好像他的心情一樣。
海天深處,有一朵白雲悠悠飛來,船,在碧波中蕩漾,光滑的甲板,在燦爛的陽光下,比鏡子還亮。他脫下衣服,脫下鞋襪,發燙的甲板,燙著他的赤腳,燙得他心里懶洋洋的,整個人都仿佛要飄起來。
他忍不住放懷高呼︰“甦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你們再不把好吃的東西端出來,我就要把船吞下去了。”
沒有聲音,沒有回應,整個一條船上,根本一個人也沒有,甦蓉蓉、李紅袖、宋甜兒都不見了。
一剎那間,楚留香心里所有溫暖舒適的感覺也部不見了,他把這艘船上每個角落都找過,甚至連衣櫥里,米缸里都找過。
他連她們的一根頭發都沒有找到。
她們會到哪里去?有時,李紅袖也會到岸上去買一匣檀香,宋甜兒也會去逛逛市場,但三個人一齊離開船,卻是從未有的事。
她們難道會不辭而別?這更不可能,多年來她們和楚留香已結成了一體,簡直已經是楚留香生命的一部份了,那是誰也分不開的。
那麼,她們怎會不在船上?莫非遭了別人毒手?楚留香再次沖入船艙。
他確信她們三個人的武功和機智,已足可應付任何變故,但他還是在船艙里,裝置了四十九處巧妙的機關。
這些機關可以在一霎眼間,令人喪失抵抗能力——有的可令人暈迷,有的可鎖人四肢,有的可將人送到海里去。
但現在,這些機關都沒有動過,船艙內外也絲毫沒有零亂的情況,碧紗櫥里,有三只燒好的雞,他珍愛的葡萄酒也仍吊在海水里,他喜歡的那只酒杯也早已擦得發亮,李紅袖床頭,有一本《會真記》,書頁招在驚夢那一段上,甦蓉蓉床頭,有雙她還沒有做好的襪子。
她們顯然是安安靜靜地離開這條船的,除非是有個人能在一剎那間,將他們三個人一齊制住。
但這樣的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生出來哩!楚留香更為不懂了。
他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船上不停的跑進跑出,轉來轉去,轉了七八十個圈子後,他才忽然發現——他最喜歡的那張大椅子,有堆發亮的黃沙。
黃沙上有粒發亮的黑珍珠。
這本是最容易發現的地方,但一個人在焦急之中,卻往往會將最明顯的地方遺漏的。
楚留香抓起一捧黃沙,沙粒自他指縫里雨一般落下。
于是他又發覺沙堆里竟還埋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楚留香湖畔盜馬。
黑珍珠海上劫美。
現在楚留香就騎在黑珍珠的馬上。
這里是馬連河畔的一個小鎮。
烈日、風砂、黃土,貧窮小鎮,衣不蔽體的婦人,牽著面有菜色的兒童,在木板門後閃縮窺人。
但在貧瘠的黃土高原上,這小鎮已可算是富裕繁華的了,因為在附近百里以內,這里是唯一有清水的地方。
所以,鎮上居然也有幾間磚屋,幾間店鋪,楚留香經歷一段艱苦的路途後,到這里已像是到了天堂。
他幾乎是晝夜不停地趕著路,幾乎已忘記了酒是什麼滋味,睡覺內好像是幾天前的事了。
若非這匹馬,他根本無法這麼快就趕到這里,在這里,沒有風的晴天里,已可遙望及長城的城諜。
但今天卻有風,黃土在路上飛揚,街旁小捌鋪的掌櫃,不停地用帚子拂著烙餅上的風砂。
他只要手一停,餅上就會積上一層牛油般的黃土,這樣的餅,在這種地方,已可算是美味了。
楚留香輕輕撫著馬的鬃毛,嘆息道︰“這兩天苦了你,今天我們倆個看來都該好好吃一頓了。”
一輛破馬車自街道那邊風馳過來,趕車的大漢,似乎要將那匹瘦得可憐的馬,每分力氣都鞭打出來。
就在這時,一只貓從酒鋪里竄出,想過街,馬車馳來,它想躲也來不及了,眼見就要被馬蹄踏死。
也就在這時,又有一條人影自酒鋪里竄出,快得就好像是根射出未的箭一樣,竟用身子蓋在描身上。
于是馬蹄就從他身上踏過,車輪也從他身上輾過,路邊的人,不禁驚呼出聲,楚留香也變了顏色。
這人竟不惜拼自己的命來救只貓,難道是個瘋子。
趕車的大漢見到出了人命,也不覺吃了一驚,這才趕緊勒住了馬車跳下來,奔回去瞧。
只見那人躺在地上,懷里抱著那只貓,正笑嘻嘻道︰“小痹乖,下次過街要小心,這年頭睜眼的瞎子多得很,被這種混蛋壓死了,豈非冤枉麼?”
整個馬車從他身上壓過去,他從頭腳,竟連一絲損傷都沒有,只不過身上穿的破衣服,變得夏破了點而已。
趕車的大漢又驚又恐,大罵道︰“誰是混蛋,你才是混蛋,你著死了,老子還陪你吃人命官司……”他越說越氣,飛起一腳端過去。
那人右手還在摸著貓,眼晴瞧也沒有瞧,左手只不過輕輕一托,趕車的大漢整個人就被送上了屋頂。
路人又驚又笑,趕車大漢在屋頂上又驚又伯,他卻抱著貓慢騰騰地往酒鋪走,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陽光,照著他滿臉青慘慘的胡茬子,也照著他臉上那懶洋洋的笑容,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楮。
他方才身形比箭還急,當真是生龍活虎,現在卻懶得連路部懶得走了,恨不得找個人抱他到酒鋪去。
楚留香忽然從馬上跳下來,大叫道︰“胡鐵花,花瘋子,你怎會在這里?”
那人回頭瞧見楚留香,也跳也起來,大笑道︰“楚留香,你這老臭蟲,你又怎麼會在這里?”
他連手里的貓部顧不得了,飛也似的竄過來,一拳打在楚留香的肩膀上,楚留香也沒吃虧,一拳打著他肚子。
兩人都疼得直叫,卻都幾乎笑出了眼淚。
楚留香苦笑道︰“難怪多少年瞧不見你,我還以為你懶死了呢,原來你竟躲到這里來了!”
胡鐵花笑道︰“你這老臭蟲怎麼也到這里來了,難道被妞兒們逼得沒處走了麼?”
兩人又打又笑,跌跌撞撞地走進了那小捌鋪,在一張東倒西歪的桌子旁坐下來,那大花貓也“咪”的跳上桌子。
胡鐵花卻一把將它拎了下來,笑道︰“小痹乖,你奠吃醋,這老臭蟲是我的老相好,他來了,你只好到一邊去蹲著吧……”
楚留香在他嘴里居然變成了老臭蟲,他自己想想都要笑破肚子。
楚留香大笑道︰“多年不見,想不到你這條懶貓又交了個朋友……來!小痹乖,你既是他的朋友,就也跟我喝兩杯吧!”
胡鐵花瞪眼道︰“喝兩杯?今天我不灌你兩百杯,就算不夠朋友。”
他拍著桌子大嚷道︰“酒!捌!膘送酒來,你們難道想把我朋友干死不成。”
一個又瘦、又小、又黑、又干的婦人,提著只錫酒壺走出來,“砰”
地將酒壺往桌上一拋,轉頭就走了回去。
她連眼角也沒有瞧胡鐵花一眼,胡鐵花眼楮卻始終瞬也不瞬地盯在她身上,就好像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似的。
楚留香暗暗好笑︰“這懶貓想必是太久沒有見過女人似的,漂亮的女子長得是什麼樣子,他只怕都己忘了。”
這婦人長得並不算難看,年紀也不大,眼楮也不小,只是瘦得全身沒有四兩肉,看來就像是風干了的小母雞。
只等走得沒了影子,胡鐵花才轉回頭來,倒了兩碗酒,笑道︰“楚留香,你可得小心些,今日的胡鐵花,酒量已非昔日可比了,我還記得你一共灌醉我八十八次,現在我可要開始報仇。”
楚留香笑道︰“八十九次……你難道忘了酒缸里那次麼?”胡鐵花大笑道︰“我怎麼會忘記,那次我只不過在你酒里下了半斤巴豆,你卻把我拋進張家的大酒缸里,害我醉了三天!”楚留香悠悠道︰“你可忘記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胡鐵花笑道︰“十八年……只怕已快十九年了,那時我才不過是八九歲的孩子,若不是交上你這個壞朋友,又怎麼會學上喝酒。”
楚留香大笑道︰“你莫忘記,咱們第一次喝的酒,還是你偷來的哩!”
胡鐵花苦著臉道︰“真是麼?這我倒忘了……”
他終于忍不住大笑︰“老實說,偷來的酒滋味最好,我一輩子再也沒有喝過那麼好的酒……”他只仰了仰脖子,那麼一大碗酒,就忽然不見了。
楚留香也喝了下去,卻皺著鼻子道︰“這真的是酒?”
胡鐵花道︰“不是酒是什麼?”楚留香笑道︰“我還以為是醋呢!”
胡鐵花大笑,再倒酒,笑道︰“在這種地方,有這種酒喝,已經算你走運了。”
楚留香接過他的酒,喃喃道︰“看來這懶貓不但忘了女子的樣子。
就連酒的滋味也忘了。”
十幾壺酒,轉眼間已下了肚,那小熬人自然也走出來十幾次,每次部把酒壺重重往桌上一摔,扭頭就走。
到後來,只要她一走出門,楚留香就緊張起來,幾乎忍不住要用手掩住耳朵,怎奈這只手卻又得先去扶桌子,否則桌子就要被她摔垮。
但胡鐵花卻只要看見她走出門,眼楮就亮了,笑聲也響了,懶洋洋的人也像是忽然有了精神。
楚留香忍不住嘆道︰“可憐的小子,你在這鬼地方究竟住了多久?”
胡鐵花眨了眨眼楮,道︰“你可記得,我最後一次和你見面,幾年了?”
楚留香嘆道︰“七年,想不到一霎眼就是七年了!”
胡鐵花目光凝注遠方,悠悠道︰“那時候是夏天,在莫愁湖……那一年愁莫湖上的荷花開得好美。咱們用荷葉卷成酒杯,喝一杯酒,拋一張葉,到後來咱們那條船都幾乎被荷葉塞滿了,你身旁的荷葉已堆得比鼻子還高。”
楚留香微笑道︰“那一年的夏天,過得可真炔……”
胡鐵花忽然笑道︰“你記不記得那年和我們在一起的還有誰?”
楚留香大笑道︰“我就算把別人都忘了,也不會忘記高亞男的,那時候她剛從華山學會一套‘回鳳舞柳劍’,只要一喝醉,就要將這套劍法練給咱們瞧,害得金陵武林中人,成天等在咱們船邊不走,為的就是要偷她劍法。”
胡鐵花道︰“說老實話,她劍法實在不太高明,到後來只要她一練劍,我就要去小便,我真奇怪她那‘清鳳女劍客’的名字是怎麼得來的。”
楚留香笑道︰“你說她劍法不好,但姬冰雁卻總是說她劍法要比昔年華山掌門徐淑真還要高上三分。”
胡鐵花拊道︰“不錯,這死公雞可以三天不說一句活,一說話就是夸她的‘劍法’,我猜他八成看上她了。”
楚留香笑道︰“但她青上的卻是你,否則她又怎會來找我們這些酒鬼混,你記不記得,那天你喝醉了酒,還答應要和她成親。”
胡鐵花苦著臉道︰“我怎麼不記得,第二天我酒醒了,也就把這回事忘了,誰知道她還未忘記,竟逼著我和她成親,還說我若賴帳,她也沒有臉活下去,她就要自殺,害得我只有連夜跳下湖,落荒而逃……”
他還未說完,楚留香已笑得伏倒桌上,喘著氣道︰“難怪第二天天亮時,我就忽然發現你們兩人都不見了,我還以為你們私奔了哩!害得姬冰雁借酒消愁,當天晚上就險些醉死,第二天也就走了,我直到現在還未再見過他。”
胡鐵花昔笑道︰“要不是高亞男拼命的追,我又怎麼會逃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楚留香失聲道︰“你從七年前逃到這里來,就沒走麼?”
胡鐵花道︰“她迫了我三年後,我才逃到這里的。”
楚留香道︰“那麼,你在這里已躲了四年?”
胡鐵花“咕”的喝了碗酒,道︰“三年零十個月。”
楚留香道︰“這鬼地方有什麼事能留得住你這樣的人,我真沒法子相信。”
胡鐵花“咕”的又喝了碗酒,忽然直瞪著楚留香,道︰“你真要我告訴你?”
楚留香道︰“快說!”
胡鐵花把頭靠到楚留香耳邊,道︰“你可瞧見方才替我們送酒來的那女人?”
楚留香跳了起來,道︰“你……你就是為她留在這里的?”
胡鐵花道︰“不錯!”
楚留香趕緊用手扶著桌子,像是生怕要昏迷過去。
他上上下下,瞧了胡鐵花幾十眼,好像這輩子從來沒有見到胡鐵花似的,然後,他緩緩坐下來,倒了碗酒,喝下去,才緩緩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胡鐵花道︰“什麼事?”
楚留香道︰“這女人全身上下,有哪一點比高亞男好,你能說出來麼?”胡鐵花“咕”的再喝了碗酒,道︰“告訴你,高亞男要追我,但我卻要追她,而且追了四年都沒追上,這就是她唯一的好處,你懂了麼?”
楚留香眼楮盯著他的臉,直瞪了足足有盞茶的功夫,才突又高興起來,他伏在桌上大笑道︰“報應,我現在才相信,世上是真有‘報應’這回事了。”
胡鐵花恨恨道︰“你笑什麼,我就知道這種偉大的感情,像這樣的俗人,一輩子也不會懂的。”
楚留香捂著肚子道︰“老天!偉大的感情!你饒饒我好不好?”
胡鐵花悶聲不響,一口氣喝了三碗酒,忽也大笑起來,兩個人伏在桌上對面大笑,笑得全部流出淚。
楚留香喘著氣道︰“這‘偉大的感情’是怎麼發生的,你倒說來听听?”
胡鐵花卻瞪眼道︰“你听了可不準笑。”
楚留香道︰“不笑!傍不笑。”
胡鐵花悄聲道︰“我到這里來的時候,已經三個月沒見到女人了,見到她,你可以說她不漂亮,但總得承認她在這地方已是最漂亮的了吧!”
楚留香道︰“我承認。”
胡鐵花道︰“所以我就想和她……玩玩,在我想,那還不是手到擒來,誰知她竟把我看成死人一樣,竟連瞧也不瞧我一眼。”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堂堂的風流教主花蝴蝶,竟被區區一個小女子視如無物,是可忍?孰不可忍?就連我都替你生氣了。”
胡鐵花道︰“她越不理我,我越有興趣,準備化一個月的功夫,誰知一個月後,還是毫無進展,我就準備三個月,誰知……”
他苦笑道︰“我不說你也看得出,我花了三年十個月的功夫,在她眼里,我還是死人一個,她簡直連笑都沒有對我笑過。”
楚留香道︰“我並不可憐你,我只佩服你,佩服得要死!”
胡鐵花大笑起來,笑得酒噴了一桌子。
他笑道︰“現在,我要听听你的了,你又怎會跑到這里來的?難道也是有什麼人要逼著你娶她做老婆麼?”
楚留香的神情驟然沉重下來,默默半晌,緩緩道︰“你還記得甦蓉蓉、李紅袖、宋甜兒麼?”
胡鐵花笑道︰“我當然記得,那時她們還是個小女孩,現在想必也長大了,難道是她們三個人一起要嫁給你,難怪你跑得這麼遠了。”
楚留香嘆道︰“別人都以為我和她們的關系有些不清不楚,其實,她們從十一二歲時就跟著我,她們只不過將我當做她們的大哥,當做她最好的好朋友,而我……你總該相信我,我始終部把她們當作妹妹的。”
胡鐵花正色道︰“別人信不過你,但我卻知道你這老臭蟲,壞起來雖令人頭疼,但好起來卻好得叫人做夢也想不到。”
楚留香長長嘆息了一聲,黯然道︰“現在,她們三個人都被人劫走了。”
胡鐵花動容道︰“被人劫走了?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楚留香道︰“你可听說過‘沙漠之王’札木合?”
胡鐵花怒道︰“這小子敢惹你?我撕了他喂狗!”
楚留香道︰“不是他,是他的兒子黑珍珠。”
胡鐵花大叫道︰“管他是黑珍珠、白珍珠,他有幾個膽子,敢來意咱們兄弟?”
他拍著桌子跳起來,道︰“走!咱們找他算帳去。”
楚留香道︰“你要跟我去?”
胡鐵花怒道︰“你這個老臭蟲,你當我是什麼人?你有了麻煩,我不幫你誰幫你?”
楚留香也跳了起來,大笑道︰“有你陪我走,不把那大沙漠鬧個天翻地覆才怪。”
他忽又頓住笑聲,看了後面的門一眼,道,“但她呢?你不管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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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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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1:20:53
第02章 富貴人家
胡鐵花大笑道︰“只要你說一句話,我腦袋都拋得下,還舍不下她。”
兩人大笑著出門。
誰知那小熬人竟突然飛也似地跑出來,拉住了胡鐵花的衣袖,大叫道︰“你這樣就想走?”
胡鐵花怔了怔,道︰“我酒錢還沒有付清麼?”
那小熬人嘶聲道︰“誰要你的酒錢,我要的是你的人。”
這句話說出來,楚留香和胡鐵花都呆了。
胡鐵花吃吃道︰“那……那麼你為什麼一直不理我?”
那小熬人道︰“我不理你,只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我就因為我不理你。”
胡鐵花又怔住了,苦笑道︰“楚留香,你听見了麼?你千萬不能將任何一個女人看成呆子,誰若將女人看成果子,他自己才是呆子。”
那小熬人目中已流下了淚來,道︰“求求你莫要走,只要A不走,我立刻就嫁給你。”
她“嫁”字剛說出口,胡鐵花就扯下了那只衣袖,像一只被老虎趕著的兔子般逃了出去。
楚留香動作雖然也不慢,騎的雖然是寶馬,但也費了不少力氣,對追上胡鐵花,大笑道︰“你奠害怕,她迫不上你的,她可沒有高亞男那麼好的輕功。”
胡鐵花這時才放緩了腳步,苦笑道︰“你听,她居然知道我喜歡她就因為她不睬我,你殺了我,我也不相信這麼樣一個女人,競也有這麼聰明。”
楚留香笑道︰“再笨的女人,對這方面的事,都是聰明的,她也許一輩子都在等著有你這樣的男人上釣,她會不睜大了眼楮瞧著麼?”
胡鐵花長嘆道︰“女人!我這輩子只怕也休想了解女人了。”
楚留香笑道︰“但女人卻是了解男人的,她們知道男人大多數都是賤骨頭。”
胡鐵花終于也大笑起來,道︰“你的意思只不過想說我是賤骨頭罷了。”
楚留香笑道︰“你既然自己都這麼想,我又何必否認。”
他早已下了馬,和胡鐵花並肩走了段路,忽然發現胡鐵花走的竟非出關的路途,他忍不住道︰“你要往哪里去?”
胡鐵花道︰“蘭州!”
楚留香道︰“蘭州?黑珍珠在關外沙漠,咱們到蘭州干什麼?”
胡鐵花道︰“咱倆人這樣就到沙漠上去,等見到黑珍珠時,只怕連手都抬不起來了,還想和人打架麼?”
楚留香皺眉道︰“我也知道沙漠上甚是凶險。”
胡鐵花嘆道︰“凶險?你以為‘凶險’這兩個字便能形容麼?沒有到過沙漠的人,做夢也不會想到沙漠有多可怕。”
楚留香道︰“你是在嚇我?”
胡鐵花閉起眼楮,緩緩道︰“在那一望無際的大沙漠上,一條人命,真是太渺小,就算鼎鼎大名的楚留香死在那里,也算不得什麼?”
楚留香失笑道︰“你嚇不倒我的。”
胡鐵花也不理他,緩緩接著道︰“那里白天熱得令你恨不得把皮都剝下來,晚上卻冷得可以把血都凍起來,山丘霎眼間就可能變為平地,平地霎眼間就可以變作山丘,等到暴風起時,整個城市都可能被埋在沙漠里,再加上那要命的水,據說沙漠上每個時辰里,都至少有十個人要被渴死。”
楚留香道︰“比這更危險的地方,我都去過……”
胡鐵花睜開眼楮,大聲道︰“你以前對付的,只不過是人,現在你要對付的,卻是大地之威,何況,你對沙漠一無所知,那黑珍珠卻是從小生長在沙漠里的,天時、地利、人和,你一樣也佔不到優勢,你憑什麼想勝得過人家。”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這話倒不錯。”
胡鐵花道︰“何況,你只怕還不知他在哪里,是麼?”
楚留香點頭道︰“不錯!…胡鐵花道︰“這麼說,你簡直就根本找不著他,你以為沙漠就像你家的院子里那麼大、那里天連著地,地連著天,叫你簡直連東西南北部分不清,何況那大漠上牧人的話,你根本連一句都听不懂,你著想在那里兜圈子,踫運氣,兩個圈于兜過,你就要迷路,不出七大,就要被渴死!”
他瞪著楚留香,大聲道︰“你本來頭腦清楚的,這口難道是急瘋了麼?”
楚留香默然半晌,苦笑道︰“我的確是被急瘋了,但還是非去不可,你若不……”
胡鐵花怒道︰“你這老臭蟲,你以為我害怕了麼?”
楚留香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胡鐵花吼道︰“我的意思是,咱們若是要去,就得把事情辦成功,咱們不要像呆子似的跑去送死,咱們要冷冷靜靜,一下就扼住那小予的喉嚨。”
楚留香一笑,道︰“你現在很冷靜麼?”
胡鐵花也不禁笑了起來,道︰“我瞧見你忽然好像變得像個熱情沖動的小孩子了,實在忍不住要生氣,咱們現在已經是大人了,大人做事,就得有大人的樣子。”
楚留香苦笑道︰“這幾天,我的心實在有些亂了。”
胡鐵花失笑道︰“你能為別人如此著想,可見你還是個可愛的人,並不像別人說的那樣,是只狐狸A是條毒蛇。”
他又大吼起來,道︰“但咱們若要把人救回米,就是要變只狐狸,變條毒蛇,在那種地方,可愛的人是活不長的。”
楚留香瞧著他,搖頭道,“我也許還能變只狐狸,但毒蛇……連我都變不成,莫說你了。”
胡鐵花又笑了起來,道︰“所以我們就要找個能變成毒蛇的人來。”
楚留香道︰“誰?。”
胡鐵花道︰“死公雞。”
楚留香失聲道︰“你是說姬冰雁?你知道他在哪里?,,胡鐵花道︰“他就在蘭州。”
楚留香道︰“他?他難道對沙漠很熟?”
胡鐵花笑道︰“你可知道,他已經發財了,他的財就是在沙漠上發的,他和你分開後,就到了沙漠,不出五年,就成為沙漠上最精明的商人,最大的富翁。”
楚留香微笑嘆息道︰“而你卻還是個窮光蛋。”
胡鐵花苦笑道︰“所以我早說過,在女人方面越不行的人,在事業方面就越成功。”
楚留香大笑道︰“你以為你在女人方面很行麼?”
蘭州,西北最繁榮的城市,也是西北的財富集中之處,西北的富商巨賈,大多住在這里。
在這種地方,財富在人們本算不了什麼,但等你財富真正夠多的時候,人們是會一樣肅然起敬的。
姬冰雁就是能令人們肅然起敬的一個,這就表示像他這樣的富翁,論在什麼地方都很少了。
他並沒有什麼固定的生意,只要是賺錢的生意,他都插上丫一腳,蘭州城里的各種生意,每天若能賺過十兩銀子,就有二兩皇他的。
這樣的人,會有什麼人不知道他。
所以楚留香和胡鐵花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住的地方。
一個身材魁偉,巨靈神般的門房,將他引入木葉森森的院子,兩個穿著一塵不染的白長衫少年,將他們帶進寬敞而華麗的客廳,每個人對他們的態度,都是彬彬有禮,無懈可擊,雖然他們穿的衣服還不如門房。
客廳堂掛著幾重竹簾,秋日的褥暑,已全部被隔在簾外,微風吹動竹簾,重簾中似有燕子在飛翔。
胡鐵花嘆了口氣,道︰“這才是富貴人家的氣象,那些佣人心里就算瞧不起咱們,面上還是彬彬有禮,咱們的死公雞,好像天生就該有錢的,竟一點也不像暴發戶。”
楚留香眼楮瞧著窗上的花影,耳朵听著窗斜的水聲,手里捧著盞香氣撲鼻的清茶,忽然道︰“我看,困難得很。”
胡鐵花道︰“什麼事困難得很?”
楚留香道︰“你難道還不了解他的為人,要想將他從這種地方,拉到狂風烈日下的大沙漠去,只怕誰也辦不到。”
胡鐵花笑道︰“不錯!他的確徹頭徹尾是個不折不扣的自私漢,從來不求別人幫忙,也從來沒有幫別人的意思,但你莫忘了,他究竟是咱們的好朋友。”楚留香微笑道︰“朋友總是比不上自己的。”
胡鐵花道︰“莫發愁,我總有法子要他跟咱們走,大不了我把他這屋子放火燒了,看他走不走?”
話剛說完,只听竹簾外輕輕咳嗽一聲。
四個白衣如雪的垂髻少女,已抬著軟榻走了進來,一人斜斜倒在軟榻上口中大笑道︰“楚留香、胡瘋子,想不到你們這兩個醉鬼,竟還沒有忘了我。”
他雖在開懷大笑,但一雙眼楮仍銳利得如同鷙鷹。
懶惰、遲鈍、猶豫不決,雖是大多數人通常有的毛病,但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是誰,也休想在他這張稜角突出的臉上,找出絲毫這種神情來,他整個人就好像是精明和強銳的化身。
楚留香和胡鐵花早已大笑著迎了上去。
胡鐵花笑道︰“你架子倒越來越大了,瞧見老朋友來了,也不站起來”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你若能令我站起來,我將所有的一切全部送給你。”
胡跌花怔了怔,瞧著他那雙柔軟的毛毯蓋住的腿,失聲道︰“你的腿?”
姬冰雁嘆道︰“我這雙腿,已不管用了。”
楚留香和胡鐵花全部怔住!胡鐵花終于忍不住叫了起來,大聲道︰“這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是哪個該死的混蛋下的手?我不把這混蛋的兩條腿砸個稀爛,我不姓胡。”
姬冰雁昔笑道︰“你若想為我復仇,看來只要令你失望了。”
胡鐵花怒道︰“我和楚留香若還不能替你報仇,這世上只怕就沒有別人能替你報仇了。”
姬冰雁嘆道︰“這世上本沒有能為我復仇的人。”
胡鐵花吼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把我這兩條腿弄癱了的,並不是什麼人,而是沙漠!是沙漠里那該死的太陽,該死的風……”
他苦笑著接道︰“我在沙漠里整整流浪了五年,我那五年是如何過的,只怕誰也想象不到,有一次,我竟活生生被埋在沙堆下,直到兩天後,才被路過的駱駝隊救出去,那該死的沙漠雖然給了我一輩子都花不光的財富,卻也給了我滿身風濕,現在,風濕只不過剛從腿上發作而已。”
胡鐵花听得又怔住了,默然道︰“姬冰雁呀!姬冰雁!我一直以為你是鐵打的人,我一直以為世上沒有任何事能傷害到你,誰知道他忽然一腳將旁邊的一張椅子踢飛,大吼道︰“該死的沙漠,世上為什麼要有這種見鬼的地方?又為什麼偏偏要叫咱們到那里?”
姬冰雁失聲道︰“你們也要到沙漠去?”
楚留香沉重地點了點頭道︰“正是!”
姬冰雁嘆道︰“听我的勸告,一輩子也莫要到沙漠去,寧可到地獄也莫要到沙漠去,你可以相信我,那里絕不是一個清醒的人該去的地方。”
楚留香苦笑道︰“誰說我現在還是個清醒的人?”
姬冰雁吃驚道︰“世上難道還有什麼事能將楚留香的頭弄暈?”
胡鐵花搶著將事情說了出來又道︰“我們本來想找你一起去的,我從沙漠的旅客嘴里,听到你發財的故事後,本以為你已將沙漠征服了,誰知道現在你……”
姬冰雁忽然抓緊了蓋在腿上的毛毯,嘶聲道︰“但現在我這兩腿,我……我竟只能眼見著我朋友去……去……”
這冷靜的人競忽然激動起來,像是想掙扎爬起,但兩條腿就像木頭似的不能動,人卻從軟榻上跌了下來。
胡鐵花趕緊扶起了他,瞧見老朋友變得這樣子,胡鐵花簡直已快哭出來了,但嘴里卻大笑道︰“你也用不著難受,沒有你去,我和老臭蟲可都不是弱不禁鳳的大姑娘。”
姬冰雁以手掩著臉,身子不停地在發抖。
楚留香笑道︰“但你若再不倒酒來,就算要我背著你,我也要將你背到沙漠去。”
姬冰雁激動終于平息,也大笑道︰“楚留香和胡鐵花已來了這麼久,我怎還沒有為他們準備好酒,我才真的是該死了哩……”
楚留香笑道︰“別人能活多久,我們就也能活多久,除非沙漠里全部是死人,否則我們也一樣能活下去。”
姬冰雁道︰“這是不同的,活在沙漠里的人,早已被鍛煉成鐵一般的堅強,堅強得你們連想都想不到,而你們……”
胡鐵花怒道︰“你難道認為我和楚留香不如別人?”
姬冰雁嘆道︰“你們的武功和智慧,自然比他們高得多,甚至比世上任人都高得多,但你們的心,你們的骨頭,卻早已被酒肉,被女人,被大舒服的生活所軟化了,沙漠里的生活,已不是你們所能適應。”
楚留香微笑︰“你以為我們日子過得舒服?”
姬冰雁緩緩道︰“那至少比活在沙漠里的任何人都舒服十倍,他們為了怕身體里的水消耗,能整天不說話,也不動,你們能麼,他們肚于餓時,能將晰蠍當做火腿來吃,你們能麼?他們渴時,能用手把沙地挖出一丈深的洞,為的只是去吸吮地下沙子里的水,就靠著一絲水,他們就能活三天,你們能麼?他們甚至可以喝駱駝的尿,你們能麼?你們只要嗅嗅那味道,就要吐出來了,而你們只要一吐出來,死得就更快!”
他一口氣說到這里,楚留香和胡鐵花又不禁怔住。
姬冰雁嘆了口氣,接著道︰“沙漠里的人,為了生存所做出的事,你們非但做不出,而且想都不敢去想的。”
精美的瓷器里,裝著精美而可口的菜,白玉雕成的酒杯里,盛滿了唬璃色的酒,這在一個饕餮的酒徒眼中看來,已經可以算是最可愛的景象了,何況在旁邊斟酒的,又是兩個值得任何男人都多瞧兩眼的美女。
但楚留香卻並沒有用他那慣有的欣賞態度,去欣賞她們的美麗,只因她們對姬冰雁神態之親密,就算是個瞎子,也可以感覺出來——他自己在喝著老朋友的好酒,又怎麼能讓老朋友吃醋呢?胡鐵花也沒瞧她們,他只是拼命的吃喝,大多數人心情不好時,都會拿酒菜來出氣的。
他不但自己吃,而且一杯又一杯地去灌姬冰雁,他認為一個人只要還能吃,還能喝,就算腿斷了,也沒有什麼關系。
他忽然大笑道︰“姬冰雁,你只管放心吧,你一定死不了的,一個還能喝這麼多酒的人,至少可以再活三十年。
姬冰雁微笑道︰“酒並不是用腿喝的,是嗎?”
胡鐵花大笑道︰“不錯!你的腿就算壞了,但別的地方都還是好好的,我現在才算放心了。”
姬冰雁忽然嘆了口氣,道︰“但我卻有些不放心。”
胡鐵花瞪眼道︰“你有什麼不放心?”
姬冰雁道︰“你兩人就這樣就想到沙漠去?”
胡鐵花道︰“等我肚子裝滿了就走。”
姬冰雁緩緩道︰“你倆就是這樣到沙漠去,我保證你們活不到十天。”
胡鐵花苦笑道︰“至少我的確不敢喝尿。”
姬冰雁道︰“到了必要的時候,你不敢喝,你就得死,他們敢喝,所以他們就能活下來,所以他們就比你強,這是生存的問題,又和武功與智慧全沒有關系。”
楚留香默然半晌,一字字緩緩道︰“有些事,你就算知道必死,也是要去做的。”
姬冰雁嘆道︰“我自然也知道,楚留香已決心要做一件事,無論誰也攔不住,但你們定然要去,也不能就這樣去的。”
楚留香道︰“我們該怎麼樣去?”
姬冰雁道︰“你們得準備很多東西。”
楚留香道︰“準備些什麼?”
姬冰雁道︰“你們至少要準備五匹駱駝,去馱食水、糧食、宿具,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看來雖無用,到時都有用的東西,還得再找一個老于去照料牲口……”
他一笑接道︰“這些東西,自然都用不著你們自己費心,到明天黃昏時,我都會為你們準備得妥妥當當。”
楚留香笑道︰“但我們此去,卻不是要游山玩水,也不是要去享福的,你千萬莫要將我們寵壞了,牲口我自己可以照料,有兩匹馬,幾袋水和糧食,便已足夠,若再能為胡瘋子準備些酒,則更感激不盡。”
姬冰雁嘆了口氣,喃喃道︰“楚留香呀!楚留香!想不到你還是十年前那樣的牛脾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1:22:31
第03章 出此下策
胡鐵花騎在馬上,這匹馬雖也是千挑萬選出來的良駒,但卻像是對楚留香坐下的那匹黑馬駒既敬且畏,無論胡鐵花如何鞭策,競也不敢和它並駕齊驅。
這樣,胡鐵花也只有跟在楚留香身後了,他滿肚子不舒服,嘴里不住本咕嚷嚷,又不住在嘆著氣。
楚留香卻一點也沒有不舒服的樣子,只不過和姬冰雁分別後,他就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胡鐵花終于忍不住道︰“楚留香,你可知道,我現在漸漸開始懷疑,你是不是有我想象中那麼夠朋友了。”
楚留香道︰“哦?”
胡鐵花大聲道︰“死公雞兩條腿斷了,你居然一點也沒有為他難受的意思,我知道你以前並不是這種人。”
楚留香默然半晌,忽然回過頭來一笑,道︰“你認得姬冰雁已有多久了?”
胡鐵花道︰“雖然沒你久,也有十幾年了。”
楚留香道︰“你可曾听過他說這許多話麼??br />
胡鐵花想也不必想,立刻就口答道︰“當然沒有!任何人都知道要死公雞說話,比要他請客還困難得多。”
楚留香道︰“你可曾見過他有昨日那樣激動?”
胡鐵花嘆道︰“昨天我看到他從椅子上跌下來的時候,簡直恨不得大哭一場,但你……你簡直連眼楮都沒有霎一霎,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楚留香也嘆了口氣,悠悠道︰“你和他認得已有十幾年,難道還不了解他的脾氣,他的腿若真的斷了,還會說這許多話,還會如此激動麼?”
胡鐵花怔了怔,大叫起來,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楚留香苦笑道︰“我的意思你還不懂?”
胡鐵花叫道︰“你難道是說,他這麼樣做,只是裝出來給我們看的?”
楚留香又嘆了口氣,道︰“你可曾留意過為我們斟酒的那兩位姑娘?”
胡鐵花道︰“你可是在說迎雁和伴冰?”
楚留香道︰“不錯,你可曾留意到她們對姬冰雁的態度?”
胡鐵花道︰“你難道吃醋了麼?天下的女孩子,並不是每一個都要對楚留香好的,偶而也會有一兩個並未將楚留香瞧在眼里。”
楚留香苦笑道︰“你瞧她們對姬冰雁的態度,可是對一個殘廢人的態度麼?你可曾留意她們的眼楮,她們在望著姬冰雁時的神情?”
胡鐵花忽然不笑了。
楚留香接著道︰“你也是個對女孩子有經驗的人,你當然也不是個瞎子。”
胡鐵花喃喃道︰“不錯!一個男人不能令女人滿足,女人不會用那樣的表情來對他的,而一個殘廢的人,是永遠不能滿足別人的……”
他忽又大叫起來,道︰“但你那時為何不對我說?”
楚留香嘆道︰“他既然不願去,我為何要強迫他?”
胡鐵花大罵道︰“這該死的死公雞,不但騙苦了我,還害得我如此難受,他競敢用這種法子,來對付十多年的朋友。”
楚留香一笑,道︰“他對我們,也算不錯的了。”。胡鐵花吼道︰“你還說他不錯。”
楚留香道︰“他說了那許多話,正表示他心中有愧,表示他還是將我們當朋友的,否則他干脆說‘不去’,我們也不能綁他的票,是麼?”
胡鐵花瞪眼瞧著他,道︰“他這樣對你,你一點也不生氣?”
楚留香道︰“你要交一,個朋友,就得了解他的脾氣,他若有缺點,你應該原諒他,我認識他的時候,就已知道他是個這樣的人了,我為何還要生氣……”
他一笑接道︰“何況,能令這樣的人始終將我當做朋友,我已很滿意了。”。胡鐵花怒道︰“但我卻沒有你這樣寬宏大量,我……”
楚留香笑道︰“你以為自己就很夠朋友?我們那麼多好朋友在一起,你居然偷偷地不辭而別,一溜七八年不見面,別人難道不生你的氣麼?”
胡鐵花道︰“但我……我不像他……”
楚留香笑道︰“不錯!你不像他,朋友有困難時,你絕不會退卻的,但你也有你的缺點,這正如姬冰雁也有他的好處一樣。”
胡鐵花摸著鼻子,不說話了——他到底不愧為楚留香的老朋友,楚留香喜歡摸鼻子的毛病,他也學得一模一樣。
中午時,他們找了個地方打尖,楚留香正想和他研究如何走,誰知一轉頭,胡鐵花竟不見了。
楚留香只有苦笑,只有等著。
他就算著急,又有什麼用,胡鐵花那比烈火還烈,比野馬還野,比騾子還拗的脾氣,他難道了解得還不清楚。
他自然也很炔就猜出胡鐵花是到哪里去了。
這里距離蘭州也不過才有兩個時辰的路,若是馬快,一個時辰也已足夠了,還不到黃昏,胡鐵花就口來了。
他並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只見他騎著的那匹馬後,還跟著一匹馬,他一個人拉著兩匹馬的韁,後面的一匹馬上卻坐著兩個人。
這兩人竟是迎雁和伴冰。
她們光亮的發髻,早已被風吹亂了,美麗的臉上,也滿是摰ㄓ圻漶A柔嫩的小手,已被胡鐵花捆住。
楚留香一直在那小店的門口眺皇著,但瞧見人馬之後——他反而走回屋子里,背靠著門,坐了下來。
胡鐵花等馬飛馳到門口,才驟然下馬,又乘勢勒住了後面的那匹馬,將馬上兩個人扶了下來。
馬是好馬,胡鐵花的身手,又是那麼漂亮,那麼矯健,再加上兩個被捆住手的絕色美女。
滿街的人,眼楮都瞧直了,若不是畏懼胡鐵花那驚人的身手,只怕每個人都早已擁了過來。
但楚留香卻沒有回頭,根本沒有去瞧胡鐵花一眼。
胡鐵花逡巡了過去,搭汕著道︰“我回來了。”
楚留香道︰“嗯!”
胡鐵花道︰“我還帶了兩位客人回來。”
楚留香站起來,拉開椅子,含笑讓兩位受驚的女孩子坐下,然後又沉下了臉,還是不理胡鐵花。
胡鐵花只有要了壺酒,自斟自飲,嘴里咕嚷著道︰“我知道你不高興,但姬冰雁實在大不夠朋友,我若不揭穿他的把戲,我這輩子只怕都睡不著覺了。”
楚留香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但你又何昔對付她們?”
胡鐵花苦笑道︰“我只能想得出這法子。”
楚留香道︰“你去的時候,姬冰雁可是在睡午覺?”
胡鐵花道︰“我知道他這老毛病是改不了的,所以算準了時候去,他果然在睡覺,我想,只要將這兩位姑娘請來,不出一個時辰,他必定也會趕來。”
他忍不住大笑道︰“這正和你一樣,別人把甦蓉蓉她們綁走,你不惜追到沙漠去,老實說,我這法子,正是借用黑珍珠的。”
楚留香嘆道︰“這法子未免太缺德了。”
胡鐵花笑道︰“他那樣的人,不用缺德的法子,能對付得了麼?”
他站起來,向那兩個听得張大了眼楮的女孩子緩緩一揖笑道︰
“這次雖然委屈了兩位姑娘,但由此可證明他對兩位姑娘的心意,兩位多少是有些收獲的。”
迎雁抿嘴一笑,道︰“如此說來,賤妾們反倒該感激公子了。”
胡鐵花道︰“你們正是該感激我,否則你們只怕一輩子也休想看姬冰雁著急的樣子……”說著,他忍不住大笑起來。
楚留香也不禁大笑道︰“若論臉皮之厚,只怕連我都比不上你。”
伴冰嬌笑道︰“既是如此,就請公予解開賤妾們的手吧,若不讓賤妾敬公子兩杯,又怎能表示出賤妾們對公子的感激。”
但姬冰雁非但沒有在一個時辰里趕來,也沒有在兩個時辰里趕來,到了半夜三更,他還是沒有趕來。
迎雁和伴冰已漸漸笑不出來。
伴冰默然道︰“也許公子猜錯了,也許他並不如公子想象中對賤妾們那麼關心。”
胡鐵花也開始著急了,嘴里卻笑道︰“你放心,他一定會來的。”
迎雁道︰“他若不來呢?”
胡鐵花怔了怔,轉頭去瞧楚留香。
楚留香道︰“你莫看我,這是你的事。”
胡鐵花笑道︰“這當然是我的事,你以為我著急麼?我算準他必定會來……”
伴冰道︰“但他若要來,豈非早已該來了?”
胡鐵花又笑不出了,吃吃道︰“也許……也許他找不著這條路。”
楚留香道︰“他送我們上路的,怎會找不著?”
胡鐵花嘆道︰“是呀!”
楚留香道︰“除非他還未想到這是你動的手。”
胡鐵花道︰“我故意在那里留下了好幾處線索,別人就算瞧不出。
但姬冰雁五歲時,只怕就能瞧出來了。”
楚留香皺眉道︰“既是如此,他為何還不來?”
伴冰道︰“他若真的不來,公子想拿賤妾們怎麼辦呢?”
胡鐵花苦著臉道︰“這……這個我……”迎雁眼珠子一轉,忽然笑道︰“他不來也好,賤妾就跟著公子走吧!”
胡鐵花跳了起來,大叫道︰“這個不行!”
迎雁道︰“難道公子嫌賤妾們丑麼?”
胡鐵花道︰“我……我絕不是這意思,只不過……不過……”
迎雁道︰“那麼公子是什麼意思呢?”伴冰也接著道︰“公子將我們擒來,我們……我們以後還能做人麼?”說著說著,她眼楮就紅了,像是隨時都在流下淚來。
胡鐵花著急道︰“好姑娘,求求你,千萬莫要哭,我一瞧見女孩子的眼淚,就更沒有主意了。”
伴冰紅著眼楮道︰“那麼,公子為何不要我們?”
胡鐵花跳了起來,大叫道︰“我只不過是要讓那死公雞丟個人的,並沒有搶他老婆的意思,我……我雖然很喜歡你們,但……”
伴冰展顏笑道︰“公子若是喜歡我們,我們更要跟定公子了。”
迎雁也嫣然道︰“反正他對我們一點也不關心,我們為何還要跟他?”
胡鐵花急得直搓手,楚留香卻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含笑啄著酒,胡鐵花沖過去搶下他的酒杯,大吼道︰“楚留香,你還不替我想個法子?”
楚留香悠悠笑道︰“我早就說過,這是你自己的事,何況,有這樣兩位聰明而美麗的女孩子要跟著你,我正在為你高興哩!”
胡鐵花怪叫道︰“楚留香。你這老臭蟲,我不管你心里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但你若不陪我將她們送回去,我跟你拼命!”
一路上,迎雁和伴冰不住在吃吃的笑。
迎雁笑道︰“既要把我們送回去,為何又要把我們搶出來呢?,伴冰笑道︰“若不是你著急,我就根本不口去了。”
楚留香瞧著胡鐵花的苦臉,也忍不住笑道︰“胡鐵花,我希望你以後知道,世上的女孩子,並不是每個部像高亞男那麼好對付的,你覺得高亞男好對付,只因為她喜歡你。”
胡鐵花昔笑道︰“不錯,從今以後,我再不敢說我會對付女人了,我現在簡直恨不得跪在高亞男面前,去嗅她的腳。”
楚留香大笑道︰“你能懂得這道理,總算還有救藥。”
胡鐵花撇著嘴道︰“你既然那麼聰明,你可知道姬冰雁為何不來麼?”
楚留香道︰“他若算定你會將她們送回去,又為何要來?”
胡鐵花半晌沒有說話,然後緩緩道︰“他若真的這樣想,他就錯了!世上並沒有那麼笨的人,只不過有些人不願意做太聰明的事罷了。”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這就是姬冰雁為什麼會發財,而你卻永遠不會有錢的原固,也就是為什麼人人都說你可愛的緣故。”
胡鐵花笑道︰“原來我很可愛麼,我直到今天才知道……”
他笑聲突然頓住,只因為遠處忽然出現了一列長隊伍,有車,有馬,還似乎有七八匹駱駝。
此刻已是深夜,路上簡直連鬼影子都沒有,這一大隊人馬,為何要在如此深夜趕路?胡鐵花眉頭皺起來,他全身流著的都是愛管閑事的血,遇著奇怪的事,若不讓他去瞧個究竟,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楚留香望著他笑道︰“你心里又在轉什麼念頭?”
胡鐵花皺著眉,摸著下巴,喃喃道︰“深更半夜,趕著這許多車馬駱駝,為的自然要避人耳目,依我看這些人不是土匪,就是強盜。”
楚留香道︰“你莫非想黑吃黑?”
胡鐵花笑道︰“這主意可是你提醒我的!”
他一提疆繩,就打著馬迎了上去。
只見這一列隊伍馬雖有不少,駱駝也有好幾匹,但人卻只有兩個,一個是坐在馬車上的車夫,另一個卻是條黑凜凜的大漢。
這大漢手里提著條一丈多長的鞭子,反穿著老羊皮背心,露出一身比鐵還黑、還結實的肌膚。
他走在隊伍最後,雖只一個人,卻把這十多匹牲口照顧得服服貼貼,一匹跟著一匹,沿著路旁,竟沒有一匹亂跑亂叫的,也沒有一匹走出隊伍來,就好像一隊久歷訓練的老兵似的。
那輛大車樣子也十分奇怪,方方正正的,就好像是具棺材,門窗夫得緊緊的,也瞧不出里面有什麼。
胡鐵花越瞧就越覺得這隊伍怪得邪氣,既不像強盜土匪,也不像買賣人,也不像保瓖的。
他忍不住將馬趕到鐵塔般的大漢身旁,笑著搭訕道︰“朋友半夜里還急著趕路,也不怕辛苦麼?”
那大漢瞪眼瞧著他,也不說話。
胡鐵花這才發覺他一張臉竟像是風干了的桔子皮,凸凸凹凹,沒有半寸光滑干淨的地方。
再看他一雙眼楮,灰蒙蒙的,簡直連眼白和眼珠子都分不開來,誰也想不到世上會有人生著這樣的眼楮。
他眼楮雖在瞪著胡鐵花,卻又好像並沒有瞧見胡鐵花似的,眼楮里顯似充滿邪氣,卻又似空洞得什麼都沒有。
深更半夜,驟然在路上見到這樣的一個人,那實在不是件有趣的事,胡鐵花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但他卻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脾氣,人家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要問個清楚,掉轉馬頭,又迫上去,大聲道︰“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不願回答別人的話,朋友你不是心里有鬼麼?”
那大漢這次連瞪都不瞪他了,根本就不理他。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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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1:23:51
第04章 直奔大戈壁
胡鐵花冷笑道︰“有些人你的確可以不理他的,他雖生氣也拿你沒法子,但我卻不是這樣的人,我若生氣起來……”
車廂里忽然伸出一個頭來,瞧著他淡淡笑道︰“你不必生氣,他恨本听不見你的話,他是個聾子。”
胡鐵花差點從馬背上滾下來,大叫道︰“姬冰雁,是你!你這死公雞,到底在弄什麼花樣?”
馬車里竟真的是姬冰雁。
他從車窗里伸出手來,打了一個手式,隊伍就立刻停了下來,然後他就推開車門,緩緩走下馬車。
胡鐵花更要氣瘋了,大吼道︰“你的腿不是斷了麼?現在怎麼又能走路了?”
姬冰雁像是根本沒有听到他的話,只是向剛走過來的楚留香迎了上去,楚留香也下馬迎了過來。
兩人相視一笑,姬冰雁道︰“我來了。”
楚留香道︰“很好。”
姬冰雁道︰“我因為準備出關的事,所以來遲了些。”
楚留香瞧了隊伍一眼,笑道︰“你準備得太多了。”
姬冰雁道︰“多些總比不夠的好。”
楚留香道︰“你經歷自然比我多,我听你的。”
姬冰雁道︰“車上也可以休息,明天早上再讓你檢視裝備好麼?”
楚留香道︰“好。”
兩人竟是絕口不提“斷腿”的事,更未提伴冰。迎雁,就好像根本就沒有這些事發生似的。
胡鐵花早已氣得臉發青,忍不住沖了過來。
姬冰雁卻淡淡笑道︰“車上有酒,你若未醉,再喝幾杯吧!”
胡鐵花瞪著眼瞧了他半晌,終于也大笑道︰“好!你雖讓我上了個當,但我對你也並非很夠朋友,我們現在可算已扯平了,上車後,我敬你三杯。”
到了車上,胡鐵花才懂得姬冰雁為什麼要將馬車造得像個棺材,因為這樣,車廂里的地方才大。
這簡直已不像是輛馬車,而像是間屋子了。
車廂里有張又大,又舒服的軟榻,還有幾張錦墊,一張桌子,每樣東西顯然都經過苦心安排的,所以東西雖多,也並不顯得很擁擠。
胡鐵花剛想問道︰“酒呢?”
姬冰雁已伸手在榻邊按了按,這錦榻下就彈出個抽屜來,抽屜里有六只發亮的銀杯,還有十個用白銀鑄成的方瓶子。
姬冰雁道︰“這里有十種酒,從茅台。大面。竹葉青,到關外羊乳酒都有,瓶子著來雖不大,卻可裝得下三斤十二兩,你要喝什麼?說吧!”
胡鐵花已瞪著這抽屜呆住了,過了半晌,才嘆道︰“一彈手,各種酒就都來了,這簡直就是每一個酒徒的夢想,難怪人們都想發財,發財果然是有好處的。”
三個人喝了兩杯酒,胡鐵花又忍不住道︰“現在若是有江北的大蝦米,和金華火腿腳爪來下酒,這地方就簡直像是在天上了,只可惜……”
他話還未說完,錦墊下又有張抽屜彈了出來,里面不但有江北的大蝦米,金華的火腿,還有福州糟魚。福州燒鵝。海寧海臭蟲。無錫肉骨頭。長白山的梅花熊掌……總之,只要你想得出來最好吃的下酒菜,這抽屜里就有。
胡鐵花叫了起來,道︰“你這是在變戲法嘛!”
姬冰雁淡淡道︰“人活著,就要享受,尤其是受過太多罪的人,有一次我餓得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下來吃,所以現在無論我在那里,總要先將那里堆滿了吃的東西,甚至在我睡覺的床下面,都是有酒有肉的。”
胡鐵花听得本想笑出來,但仔細一想,卻非但再也不覺得這話有什麼可笑,反而有些想哭了。
這平平淡淡幾句話里,實在是充滿了酸苦,等到一個人對“饑餓”如此恐懼時,他以前所遭受的艱苦與悲慘,只怕已不是別人所能想像的了!胡鐵花默然許久,才喝下第三杯酒,仰面長嘆道︰“也許我本不該逼你來的。”
姬冰雁冷冷道︰“你並沒有逼我,我若真的不願來,任何人也無法逼我。”
胡鐵花苦笑了笑,忽又問道︰“那兩位姑娘呢?為什麼不請她們也來喝一杯?”
姬冰雁道︰“她們已回去了。”
胡鐵花道︰“你何苦急著把她們趕回去,我和楚留香都是很知趣的人,我們總會找個機會讓你和她們道別的。”
姬冰雁淡淡道︰“現在已沒有道別的時間,我們從現在起,已開始直奔大戈壁,從此以後,這輛馬車絕不會停歇超過兩盞茶的時侯,而且每天最多只停三次,我相信以我們現在的耐力,已可嚴格地控制大小便了。”
胡鐵花聳然道︰“難道連下車走走都不行麼?”
姬冰雁道︰“絕對不可以。”
胡鐵花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我們雖不知對方是否已在各路都布下暗卡,來偵察楚留香的行蹤,我們卻必須要提防他這一著。”
胡鐵花道︰“但這也不必。”
姬冰雁道︰“我們若要成功,就得將每一個可能都計算進去,只因對方既然敢惹楚留香,就絕不是普通的人。”
胡鐵花道︰“難道我們已是普通的人麼?”
姬冰雁道︰“我早已說過,這些生長在沙漠里的人,已被沙漠鍛得比駱駝更能忍耐,比狐狸更精,比狼更狠,而我們在沙漠里,卻軟弱得不及一只兔子。”
胡鐵花笑道︰“你這未免也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吧?”
姬冰雁道︰“這只因為不想死在沙漠里,讓鷹來啄我的身,讓狼來啃我的骨頭,我活得還有趣得很。”
胡鐵花道︰“但我還是認為……”
姬冰雁冷笑道︰“我並不想知道你的意思,只想知道,你們既然要我來,是不是一切都願意听我的?”
楚留香一直在听著,這時才微笑道︰“你能活著從沙漠里帶出這許多財富來,你說的話必然有理,有道理的話,我總是願意接受的。”
姬冰雁瞪著胡鐵花道︰“你呢?”
胡鐵花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只能說本不該逼你來,你既已來了,我還有什麼法子。”
姬冰雁道︰“好!”
他忽將酒菜都從桌上拿了下來,伸手一按,那桌面竟整個翻轉過來,背面竟刻著幅詳細的地圖。
姬冰雁用筷子蘸著酒,在地圖上劃了條線,道︰“我們本不該由這里出關的,只因為你不認得路,已來到這地方,所以我們現在只有沿著這條路走。”
楚留香道︰“這條是黃河麼?”
姬冰雁道︰“不錯,這里正是黃河的上流,我們可以沿著河一直走到銀川,我知道札木合昔日的勢力,並未到過陰山以南,所以在這段路上,我們不必希望能得到他們的線索,但卻必然要防備他們的耳目。”
楚留香和胡鐵花都沒有打斷他的話。
姬冰雁接著道︰“所以,明天我們到老龍灣時,你就要將馬寄存下來,我在那里也有伙計,你可以放心。”
楚留香忍不住道︰“這匹馬我必定要帶去。”
姬冰雁道︰“不行!”
楚留香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這匹馬不但太招搖,太惹眼,而且本是對方所有,我們帶著這匹馬走,簡直無異帶著塊招牌,我們絕不能冒這個險。”
楚留香想了想,不再說話。
姬冰雁道︰“你要知道,現在對方不但是在暗中以逸待勞,而且佔盡了天時。
地利。人和,我們根本連一絲有利的條件都沒有,若想得勝,只有以奇兵出其不意,所以在我們找到他的下落之前,絕不能被他發現我們的行蹤,否則他們若仗著沙漠的地利來暗襲,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楚留香默然半晌,長嘆道︰“我想的本沒有這麼多,我……”
姬冰雁一字字道︰“你要記住,對方正是因為知道在別的地方殺不死你,才要把你誘到沙漠里去,他既要將你誘人沙漠,自然是因為他在沙漠里有把握殺死你,這正是你平生最艱苦的一戰,你怎能不多想想?”
楚留香苦笑道︰“但有些事卻也不能想得太多的。”
姬冰雁乾了杯酒,道︰“好!現在我們什麼都不要想,先睡一覺,縱然睡不著覺,也要強迫自己睡,因為我們現在絕不能浪費精力。”
錦榻很大。三個人都睡了下來。
胡鐵花手里拿著酒杯,忽然笑道︰“無論如何,現在我們三個人總算又睡在一起了,就像十幾年前一樣……唉“那些甜蜜的美好的老日子。”姬冰雁冷冷道︰“那些日子也不見得有多好,那時我們喝的是酸酒,躺在又濕又冷的草地上,現在,我們卻有又軟又暖的床。”
胡鐵花嘆了氣,搖頭道︰“過去的日子,永還是美好的,只可惜這種事你永遠也不會懂,只因你既不解風情,又太現實,太勢利,你只知道……”
他忽然停住嘴,只因他發覺姬冰雁已睡著了。
第二天黃昏時,到了老龍灣。
在姬冰雁的一座農莊里,楚留香等下了馬,他忽然發覺自己對這匹馬也有些依依不舍起來,不禁喃喃苦笑道︰“也許我的確是老了,所以心也越變越軟了。”
馬,也在輕嘶著。
楚留香撫著柔滑的馬背,笑道︰“你也舍不得我是麼?是不是怕我這一去,就永遠不回來了呢?”
胡鐵花卻像是興奮得很,正在那邊和姬冰雁檢視著駱駝和車馬,每樣東西他都要看一看,問一問。
他現在已知道那又聾又啞的大漢叫“石駝”,但卻想不出一個人的皮膚怎會變成這種樣子。
他現在也已知道那趕車的小伙子叫“小潘”,這小潘其實早已不是小伙子,至少已有三十來歲,但卻天生著一張娃娃臉,沒說話就先笑,說完了還在笑,教任何人也沒法子對他發脾氣。
胡鐵花越看越覺有趣,忍不住問道︰“小潘,你今年可有三十五麼?”
小潘笑嘻嘻道︰“不瞞您說,再過一個月,小人就四十三了。”
胡鐵花失笑道︰“四十三了,這倒看不出……。四十多歲的人,還被人叫做“小潘”,你倒實該開心才是。”
小潘笑眯眯道︰“小人就算活到八十,還是要被人叫做“小”潘,但這可不是什麼露臉的事,這簡直是丟人。”
胡鐵花盯著他笑道︰“姬冰雁既然把你帶來,你必定有些特別的本事,你有什麼本事?露兩手讓我瞧瞧好麼?”
小潘陪著笑道︰“小人的本事,就是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一個人活到四十多,還是一點本事也沒有,這也不是件容易事,您說是麼?”
胡鐵花大笑道︰“你能說出這句話來,可見你的本事已不小了。”
日子過久了,他更發現小潘不但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而且還有種特別的本事。
長江南北,大河兩岸,福建嶺南,黔貴川鄂,無論那一種力言,他竟都能說得流利自然,就和在那邊土生土長的人完全一樣,無論做什麼交易,都只管放心讓他去做,他就算閉著眼,也不會吃虧的。
而那石駝,雖然不能和人說話,卻能和畜牲說話他似乎能用一種神秘的語言,來溝通他和畜牲間的思想。
無論驢馬駱駝心里在想什麼,他全都能知道,他心里想要這些畜牲干什麼,它們居然也能乖乖的听話。
有時候胡鐵花簡直想不通姬冰雁是用什麼法子將這樣兩個人找來的,他實在不能不佩服。
車馬果然在晝夜不停地趕著路,小潘和石駝就像是根本沒睡過覺,但過了幾天,小潘仍是興高采烈,滿臉笑容,石駝更是連頭都沒有低下去過。
胡鐵花忍不住問道︰“這兩人難道可以不睡覺的麼?”
姬冰雁道︰“有些人無論在做什麼事時,都可以睡覺的。”
胡鐵花道︰“趕車時也能睡覺?”
姬冰雁道︰“馬已識途,趕車為何不能睡覺?”
胡鐵花想了又想道︰“不錯!跋車時總還是坐著的,但那石駝非但沒有坐下來,簡直連站都沒有站住,難道他走路時也能睡覺麼?”
姬冰雁淡淡道︰“正是如此。”
胡鐵花大笑道︰“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子?”
姬冰雁沉下臉,不再說話。
楚留香卻笑道︰“他這倒不是騙你,有人的確是在走路時也能睡覺的,只因他兩腿雖在走路,但精神卻已完全松弛,正和別人睡覺時一樣。”
胡鐵花失笑道︰“這本事倒實不小。”
姬冰雁冷冷道︰“這本事並非天生的,而是被磨練成的,一個人若被人用鞭子趕著,不停不歇地走上一年,只要一閉眼楮,就要挨鞭子,那麼他以後縱然赤著腳走在雪地里,也照樣能睡得著了。”
胡鐵花動容道︰“石駝難道就受過這樣的罪?”
姬冰雁道︰“嗯!”
胡鐵花嘆了口氣,又道︰“但別人為什麼要他不停地走,而且走了一年呢?”
姬冰雁默然半晌,忽然道︰“你可瞧見拉磨的驢子麼?”
胡鐵花道︰“見過。”
姬冰雁緩緩道︰“他就曾經被人當做拉磨的驢子,只不過比驢子還要慘些,驢子還有休息的時間,他卻腳不停步,整整拉了一年。”
胡鐵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怒道︰“這是什麼人?為何要如此殘忍!為何如此對待他?”
姬冰雁搖了搖頭,又不開腔了。
胡鐵花只有喝酒,他心里還是有些不信,“一個人怎能在走路時睡覺呢?”他決心要瞧個明白。
這車子縱然是天下最舒服的一輛,但整天整夜地悶在里面,胡鐵花也快被悶得發瘋了。
他本來就想找件事做。
于是他就伏在車窗上,瞪大了眼楮,去瞧那石駝,他倒要瞧瞧這人走路時怎麼能睡覺。
石駝那雙灰蒙蒙的眼楮,也始終是瞪著的,茫然瞪著遠方,就好像能望見一些別人看不到的美景似的。
胡鐵花時時刻刻留意他,過了一天,忽然大笑道︰“好個死公雞,原來在騙我。”
姬冰雁皺了皺眉,道︰“騙你?”
胡鐵花道︰“他連眼楮都沒有閉起來過,怎能睡覺?”
姬冰雁道︰“他睡覺是不必閉眼楮的。”
胡鐵花笑道︰“這又是為了什麼?”
姬冰雁淡淡道︰“只因他本就是個瞎子。”
胡鐵花跳了起來,道︰“瞎子?你說這人不但又聾又啞,而且還是個瞎子?”
姬冰雁閉著嘴,他說話是從來不說第二遍的。
胡鐵花道︰“難怪他眼楮看來這麼奇怪,但……但瞎子又怎能像他那樣走路?我實在更想不通了。”
姬冰雁道︰“他身旁的牲就是他的眼楮。”
胡鐵花道︰“他身旁若是沒有牲口了呢?”
姬冰雁道︰“那麼他就會設法叫一只來。”
胡鐵花苦笑道︰“你越說越玄了,說得他簡直不像人,簡直也像只野獸。”
姬冰雁道︰“有時他根本就是只野獸,只因他自己本希望自己是只野獸他認為和野獸在一起,比和人相處容易得多。”
胡鐵花默然許久,道︰“那麼他為何要為你做事呢?”
姬冰雁的嘴又閉起來了,胡鐵花已看出他非但不願回答這句話,而且也不願再討論這件事。
誰知過了半晌,姬冰雁居然一字字答道︰“那只因我救了他的性命。”
胡鐵花又默然許久,嘆道︰“那麼,你為什麼遺要帶他這樣一個又聾又啞又瞎的人,再去沙漠中涉險呢?”
姬冰雁冷冷道︰“只因他在沙漠上,比十個不聾不啞不瞎的人,都要有用得多。”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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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1:25:21
第05章 沙漠風光
沙漠,終于到了沙漠。這里是沙漠邊緣的一個小鎮,站在這小鎮唯一的客棧門,已可望見那無邊的大沙漠。小鎮上只有三五戶人家,在刺人的風沙中,度著艱辛的歲月,他們唯一珍貴之物,就是水井。
姬冰雁以比買酒更貴的價錢,買了十幾大羊皮袋清水,然後又以比賣豬更便宜的價錢,將幾匹已露疲態的馬,賣給這小鎮上的住戶,卻放火將那大車燒了,這是他心愛之物,他不能帶走,就毀去。他絕不肯將自己心愛之物留在別人手上。
胡鐵花又忍不住問道︰“我懂得你為何將這大車毀了,但卻不懂為何要賣馬?你就算小器,總也不至于貪圖這幾兩銀子吧?”
姬冰雁道︰“若將這幾匹馬帶入沙漠,不出三天,它們就會累死。”
胡鐵花道︰“那麼你為何不索性放了它們?馬性識途,也許它們自己能走回家的。”
姬冰雁道︰“它們一定走不回去的。”
胡鐵花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這條路上不但盜賊橫行,而且終年饑餓的人太多,若將它們放走,它們不落人盜匪手中,就難免要落人別人的肚子。”
胡鐵花道︰“你認為這小鎮上的人會好好待它們?”
姬冰雁道︰“不錯,這些人節儉而善良,對于馬匹也都很愛護,必定會將它們養得肥肥的。”
他嘴角露出一絲譏嘲的笑容,接著道︰“這樣,等他們將馬賣出時,再能賣得好價錢,而肯花好價錢買馬的人,就絕不會將馬買來吃了。”
胡鐵花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索性將馬送給他們呢?”
姬冰雁淡淡道︰“人們對自己買來的東西,總會珍惜些,若是別人送的,就難免要瞧得輕了。”
胡鐵花默然半晌,嘆了口氣道︰“想不到你竟會為幾匹馬設想得如此周到,看來你也有些變了。”
姬冰雁冷笑道︰“你以為這是我的主意?”
胡鐵花怔了怔,道︰“不是你的主意,是誰的主意?”
這句話已用不著姬冰雁回答,因這時他已瞧見了石駝那張冷默。丑陋,像是用麻石雕成的臉。
這張如麻石雕成的臉上,此刻竟也有些哀傷之意,就彷佛在哀傷著好友的別離,而那幾匹馬的嘶聲,也微弱得如同嘆息。
現在,楚留香。胡鐵花。姬冰雁,都已打扮得和任何一個普通的行商客旅沒有什麼兩樣了。
石駝卻換了蒙人的裝束,用一條寬大的白布,在頭頂上,為的並不是遮住陽光,只是遮住面目。
至于小潘妮?他隨便穿什麼,你無論將他放在那種人中,他也不會令人覺得刺眼。
他們在將近黃昏時進入沙漠。
這時太陽雖已落下,熱氣從沙漠里蒸發出來,仍然熱得令人恨不得把身上衣裳都脫光。
但用不著多久,這熱氣就消失了,接著而來的,是刺骨的寒意,風刮在臉上,就像是刀一樣。
胡鐵花恨不得把全身都躲在駝峰後面去,他坐在駱駝上,只覺搖搖蕩蕩的,又像是在坐船。
楚留香。姬冰雁和小潘,也坐在駱駝上,他瞧見胡鐵花坐駱駝的樣子,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任何人坐在駱鴕上都不會好看的。
只有石駝,仍然跟著駱駝一步步地走著,是沙漠。是平地,是沼澤。是冷是熱……對這人彷佛毫無影響。
若是以前,胡鐵花一定會忍不住要問︰“你為什麼不也坐在駱駝上?”
但現在他已用不著問了,他知道石駝是絕不會坐在任何驢馬或駱駝背上的,因為他們是朋友。
夜越深,寒氣越重。
小潘冷得在駱駝峰上不住地發抖,姬冰雁才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在沙丘後搭起了帳篷,生起了火。
石駝將駱駝圈成一圈,駝峰擋住了火花。
火上煮了一鍋熱菜,他們圍著火,喝著酒,嗅著那胡椒。辣椒。蔥姜和牛羊肉混合的香氣。
這時胡鐵花才覺得舒服多了。
但石駝卻還是遠遠坐在一邊,大漠里明亮的星光照耀下,他的臉非但更冷,更丑,而且還有種奇異的神色。
他看來既像很自卑,又像很倨傲,既像不敢過來享受楚留香他們的歡樂,卻又像是不屑于和他們為伍。
越在空曠的地方,越是寂靜的地方,他這種神情也就越明顯,現在,他坐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漠中,寒冷寂靜的夜色里,他看來竟像是個被放逐的帝王,在默默忍受著深沉的寂寞。痛苦。和屈辱!巴連楚留香,也不禁對這神秘人物的往事覺得好奇起來,卻猜不透這神秘人物的心事。
但楚留香並沒有去問姬冰雁。
他知道姬冰雁絕不會說的。
到了晚上,他們都回到帳篷中睡覺了,石駝卻只是用張毯子里著,睡在駱駝旁,仰視著天上的星光。
楚留香也不知他究竟睡了沒有,只知道他寧可睡在駱駝旁,也不願和任何人睡在一起。
胡鐵花自然也留意到了,他不像楚留香,有時可以將話留在心里,他忍了半天,終于還是問了出來︰“他為什麼不進來和我們在一起?”
姬冰雁道︰“只因他瞧不起我們。”
胡鐵花跳了起來,怒道︰“他瞧不起誰?”
姬冰雁道︰“任何人他都瞧不起。”
胡鐵花怔了怔,道︰“連你也瞧不起麼?”
姬冰雁淡淡笑道︰“正是連我也瞧不起。”
胡鐵花道︰“他瞧不起你,為何要替你做事?”
姬冰雁冷冷道︰“你為人做事,並不一定是瞧得起他的,是麼?”
他像是也嘆了口氣,然後接著道︰“他現在為我做事,只因欠了我的情,等他覺得已不再欠我什麼時,就算我跪下來求他,他也不會留下來的。”
胡鐵花又怔住了,他起來倒了一大碗酒喝下去,只想快些睡著,但翻來覆去,抑總是想著那張奇異的臉。
“這人究竟是誰?究竟被誰害成這樣子的?”他自然想不通,只得嘆了口氣,喃喃道︰“這鬼地方,日子可真有些難過。”
姬冰雁像是已睡著了,此刻卻忽然冷冷道︰“你現在已覺得難過了麼?真正難過的日子,還未開始哩!”
胡鐵花從第一次跳下他家後邊的那條小河游水開始,就喜歡太陽了,從此以後,只要有陽光的日子,他就忍不住要脫下衣服,曬曬太陽,在揚子江畔,在黃鶴樓頭,在青城,在羅浮,在華山之陰,在泰山之巔,他看過各式各樣的太陽,有的猛烈如虯髯丈夫,有的溫柔如黃花處子,有的迷茫灰黯,如老叟的眼晴,有的卻又絢麗多采,如少女的面靨。
但他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太陽。
雖然是同一個太陽,但這太陽到了沙漠上,就忽然變得又狠又毒,像是要將整個沙漠都曬得燃燒起來似的。
太陽曬得胡鐵花連酒都不想喝了,只盼太陽快些下山一個酒徒不想喝酒的時候,他一定已經難過得要死。
沒有風,一絲風都沒有,也沒有絲毫聲音,在烈日下,沙漠上所有的生命,都已進入了一種暈死狀態。
胡鐵花簡直忍不住要跳到駝峰上去狂吼起來……就在這時,竟不知那里傳來了一聲呻吟。
呻吟之聲雖然微弱,但在死寂的沙漠上,听來卻比一個人在耳邊說話還要清晰。
楚留香。姬冰雁。胡鐵花背脊都挺了起來。
胡鐵花瞪大眼楮,道︰“你們听見了這聲音了麼?”
楚留香道︰“嗯!”
胡鐵花道︰“你听這是什麼聲音?”
楚留香道︰“這附近有人。”
胡鐵花道︰“不錯!是有人,但卻是個快要死了的人。”
姬冰雁冷冷道︰“你怎知道?”
胡鐵花苦笑道︰“我雖不喜歡殺人,但一個人垂死前的呻吟聲,我卻听得多了。依我看,這人不是快被曬死,就是快要渴死。”
巴在這時,又有一聲呻吟聲傳了過來,胡鐵花已听出這呻吟是從左面一堆沙丘後傳出來的。
他立刻跳下駱駝,道︰“人就在那邊,咱們瞧瞧去。”
姬冰雁道︰“一個快死的人,有什麼好看的?”
胡鐵花叫了起來,道︰“有什麼好看的……你知道有人就快要死了,難道不去救他?”
姬冰雁援緩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在沙漠上,每天都可能遇到幾十個垂死的人的,你若要救人,別的事就都不必做了。”
胡鐵花吃驚道︰“你……難道見死不救?”
姬冰雁冷冷道︰“我們難道是為救人而來的?”
胡鐵花又叫了起來,道︰“你的心這麼狠?”
姬冰雁道︰“在這種地方,只有心狠的人,才能活下去,你快要死的時侯,也絕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只因若有人將水分給你,他自己就要渴死。”
楚留香微笑道︰“但現在我們的水豈非足夠有余?”
姬冰雁道︰“沙漠上還有這種人,你救了他,等他力氣恢復時,反而將你殺死,再搶了你的食水和牲口逃走。”
楚留香笑道︰“憑我們三個人,世上有誰能殺得了我們?”
胡鐵花大聲道︰“不錯,誰能殺得了咱們?”
他瞪著姬冰雁道︰“看來你不但心腸越來越狠,而且膽子也越來越小,一個人若是錢太多了,只怕會變成這樣子。”
姬冰雁寒著臉,不再說話。
胡鐵花道︰“不管你去不去救人,我總是非去不可。”
楚留香微笑道︰“要去大家一齊去,是麼?”
他這話自然是向姬冰雁說的,姬冰雁默然半晌,像是嘆了氣,于是整個隊伍,都轉向左方。
左面那沙丘並不大,轉過沙丘,就瞧見兩個人,一瞧見這兩人,楚留香和胡鐵花心都寒了。
這兩個簡直已不大像是人,而像是兩只被架在火上,快被烤焦了的羊,他們赤裸裸地被人釘在地上,手腕。足踝,和面額上,都綁著牛皮,牛皮本來是濕的,被太陽曬乾後,就越來越緊,直嵌入肉里。
他們全身的皮膚都已被曬黑,嘴唇也曬裂了,他們的眼楮半合半張,眼珠和眼白卻已分不清了,看來就像個灰蒙蒙的洞。
這時胡鐵花才了解石駝跟楮是如何瞎的石駝的眼楮就和這兩人一樣,是生生被曬瞎的。
石駝雖然看不見,听不見,但到了這里,全身都發起抖來,他似乎有一種神奇的觸覺,能感覺出眼前的不祥,和未來的惡兆。
牛皮被挑斷,楚留香和胡鐵花用毛氈將這兩個人里了起來,又用絲巾蘸了水,讓他們輕輕吮吸。
然後,他們才開始顫抖。呻吟來起。“水……水……”他們能發出聲音時,就不停地呼喊。哀求。
但楚留香知道現在若是讓他們放量喝水,他們立刻就會死。
胡鐵花嘆了口氣,柔聲道︰“朋友你放心吧,這里水多得很,你要喝多少就有多少。”
垂死的人茫然張開眼楮,還是呻吟著道︰“水……”
胡鐵花笑道︰“你不放心?”
他站起來,拍著駱駝上的羊毛囊,又道︰“你看,這里都是水。”
姬冰雁突然厲聲道︰“你們是被誰綁在這里的?你們是犯了什麼罪?”
垂死的人拚命搖著頭,道︰“沒……沒有……是強盜。”
胡鐵花聳然道︰“強盜?在那里?”
垂死的人掙扎著抬起手,向遠方指了指,又拚命抓住頭發,一張臉色因驚懼而扭曲,身子也抖得更厲害。
姬冰雁厲聲道︰“據我所知,附近並無盜跡,你們莫非是說謊?”
兩個人又一齊搖頭,眼楮里似要流下淚來。
胡鐵花大聲道︰“人家已慘到這種地步,你何苦還要逼他們?就算他們說謊又怎樣,他們身上連一塊布都沒有,難道還能害得了咱們?”
姬冰雁又不說話了。
只因胡鐵花的話說得不錯,這兩人非但手無寸鐵,而且完全赤裸,就算是他們沒有受傷,卻也沒有什麼地方能令姬冰雁覺得不放心的。
胡鐵花轉頭去看楚留香道︰“現在,可以讓他們多喝些水了吧?”
楚留香沉吟著,點了點頭,道︰“還是少喝。”
他一面說,一面走向水袋,但這句話還未說完,兩個奄奄一息垂死的人,竟突然兔子般跳了起來。
他們本在抓頭發的手,也突然閃電般揮出,每個人手里,都射出了十幾道烏光,去勢比閃電更急。
這赫然是一種以機簧弩筒射出的暗器。
這暗器原來是藏在頭發里的。
他們的手一揮出,楚留香。胡鐵花。姬冰雁也立刻像燕子般掠起,他們縱然事出意外,但以他們的動作反應之快,已很少有暗器能傷得了他們。
誰知暗器竟沒打向他們,卻擊向水袋,只听“撲!!”一連串聲響,數十條水柱,箭一般從羊皮囊里標了出來。
那兩個“垂死的人”也飛一般竄了出去。胡鐵花的怒火已將爆炸,怒喝道︰“兔崽子!你想逃。”
他以幾乎此楚留香還快的速度,向他們撲去。
姬冰雁卻沒有去追人,翻身搶救水袋,他知道楚留香和胡鐵花的手下,沒有人能逃得了的。
那兩人自然逃不了。
他們還沒逃出十丈外,已覺得有一股勁風襲向脖子,他們想轉身迎擊,但還未回過頭,人已倒下去。
他們甚至連對方的手都沒有瞧見。
胡鐵花騎馬般騎在一個人的身上,不斷地摑他的臉,怒喝道︰“我救了你,你反害我?為什麼?為什麼?”
這人沒有回答,已永遠不能回答,胡鐵花從地上揪起他時,他脖子已像稻草般折為兩段。
另一個人還倒在地上,楚留香並沒動手打他,只是站在他面前,靜靜地瞧著他,也沒有問他的話。
等他听見同伴脖子斷的聲音時,他全身都縮成一團,嘴里卻瘋狂般大叫起來,嘶聲叫道︰“你殺了我吧!沒關系,反正你們也活不長的,我在鬼門關上等著你,再和你算帳。”
楚留香的眼楮連眨都沒有眨,緩緩道︰“我絕不殺你,只要你說出,是什麼人叫你來的?”
這人忽然瘋狂般大笑起來,道︰“你要問是什麼人叫我來的?你難道還打算去找他?”
楚留香道︰“正是要找他,你難道覺得很好笑?”
這人像是已笑出了眼淚,喘著氣道︰“當然很好笑,任何一個沒有發瘋的人,都不會想去找他的,除非這人已活得不耐煩了。”
胡鐵花已搶過來,大吼道︰“是不是札木合的兒子叫你來的?”
這人笑道︰“札木合?札木合是什麼東西,替他老人家提鞋都不配。”
楚留香皺眉道︰“不是札木合是誰?”
這人道︰“你放心,等你快死的時候,自然會見著他老人家……我可以跟你打賭,你一定活不過五天。”
胡鐵花怒喝道︰“我跟你打賭,你若不肯說實話,連五個時辰都活不了。”這人竟然又笑了,道︰“我根本不想再活五個時辰。”
胡鐵花倒不禁怔了怔,道︰“你不怕死?”
這人大笑道︰“我為什麼要怕死,能為他老人家而死,我簡直比什麼都開心。”
他笑聲忽然微弱下去,眼楮里卻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光輝。
楚留香動容道︰“不好,這人嘴里藏著自盡的毒藥。”
胡鐵花提起他時,就立刻發覺這人已不再呼吸。
餅了很久,胡鐵花才將他放下去,轉頭望著楚留香道︰“你見過如此不怕死的麼?”
楚留香道︰“沒有。”
胡鐵花道︰“我也知道有許多人被敵人抓住時,都會服毒自盡,但他們都是出于無奈,而這人卻死得開心得很。”
楚留香嘆口氣,沒有說話,只因他不禁想起服毒自盡的無花,一想起無花,就忍不住嘆息。
胡鐵花也嘆著氣道︰“我看這人頭腦必定有些毛病,否則……”
他忽然瞧見了姬冰雁,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
姬冰雁只是俯首望著地上的身,根本沒有瞧他。
胡鐵花忍了好久,搭訕著喃喃道︰“他們暗器是藏在頭發里的,這點我現在也想到了,但他們明明已被曬得皮焦肉綻,半死不活,又怎麼會有力氣動手呢?”
姬冰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緩緩俯下身,提起這首的頭發抖一抖,立刻就有一張皮,奇跡般地褪下來,露出里面光滑平整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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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時間:
2011-4-20 11:43:59
第06章 害人害己
胡鐵花瞪著眼怔了半晌,才苦笑道︰“原來這也用了易容術,而且手法竟不在楚留香之下,沙漠里也有這樣的人才,我們真想不到。”
他這話是向姬冰雁說的,但話沒說完,姬冰雁已走了。
胡鐵花也只得走回去,已見那十幾個羊皮袋雖然都被打穿洞,但里面的水並沒有漏光。
姬冰雁和小潘已將羊皮袋都解了下來,平放在地上,有洞的一面朝上,每袋里至少都還有半袋。
胡鐵花大喜道︰“原來這兩人白送了性命,並沒害到咱們,咱們還是有水喝。”
姬冰雁也不說話,卻提起水袋,將水都倒在地上。
胡鐵花大駭道︰“你這是做什麼。”
姬冰雁還是不說話。
楚留香卻走過來,沉聲道︰“暗器有毒,毒已溶入水里,水自然喝不得了。”
胡鐵花踉儕嵹h了兩步,幾乎跌在地上。
楚留香道︰“我已找著了他們發射暗器的針筒,構造之精巧,竟似還在昔年名震天下的“九天十地,天魔神針”之上,我實在想不出江湖中誰能造得出這樣的暗器?”他攤開手掌,雙手中各有一個黝黑的鐵筒。
姬冰雁只瞧了一眼,淡淡道︰“這且留到晚上再說,現在還是趕緊走吧!”
他還是不去瞧胡鐵花一眼。
胡鐵花終于忍不住跳了起來,大叫道︰“這全是我不好,是我愛多事,是我瞎了眼,你……你為什麼不罵我?不說話?你痛罵我一頓,我反會好受些。”
姬冰雁終于轉過頭,靜靜地瞧著他,緩緩道︰“你要我罵你?”
胡鐵花道︰“你不罵,你就是混蛋!”
姬冰雁還是神色不改,緩緩坐上駱駝,淡淡道︰“我為何要罵你?救人總是好事,何況,瞎了眼的不只是一個,上當的也不只是你一個。”
胡鐵花這次才真的怔住了,許久說不出話。
楚留香從後面走過來,拍了拍他肩頭,微笑道︰“這死公雞並不如你想像中可惡,是麼?”一這天晚上,胡鐵花也和石駝一樣,坐在明亮的星光下,坐在熱氣散盡的沙粒上,坐在無邊無際的寒冷中。
風中不再有大蒜、胡椒、和牛羊肉的香氣。因為他們所剩下的,只不過是永遠不離姬冰雁身畔的一小袋水。
沒有水,就沒有熱菜,沒有享受,沒有生命。
石駝就坐在不遠,經過這次事後,他雖然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听到,卻像是也變了。
他永遠筆挺的身子,像是變得萎縮了起來,他那如麻石雕成的臉上,也像是忽然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但胡鐵花並沒有留意到他的改變。
胡鐵花只是在自己怪自己,自己生自己的氣。
帳篷里有盞水晶燈,燈光溫柔得像星光,在如此溫柔的星光下,楚留香和姬冰雁討論的事卻無絲毫溫柔之意。
那黝黑的針筒,在燈光下尤其顯得丑惡而冷酷楚留香望著這針筒,苦嘆道︰“這實在是我生平所見到的最可怕的幾種暗器之一,我想,世上只有三個人能造得出這樣的暗器。”
姬冰雁道︰“三個人?”
楚留香道︰“第一個是蜀中唐門的掌門人。第二個是江南九曲塘的朱老先生,這兩人自然都絕不會到沙漠來。”
姬冰雁道︰“不錯……還有一個呢?”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還有一個就是我,這暗器自然也不會是我造的。”
姬冰雁連眼楮里都沒有笑意,一字字道︰“你雖只知道三個人,但我認為必定有第四個人的,只不過這人是誰,你我都不知道而已。”
楚留香默然半晌,嘆道︰“能造出這樣的暗器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人竟能今他手下心甘情願地為他而死。”姬冰雁道︰“你認為這絕不是你那對頭黑珍珠?”
楚留香道︰“絕不是,黑珍珠沒有這麼強,也沒有這麼狠。”
姬冰雁道︰“你想這會是什麼人?”
楚留香沈思著道︰“我想,這人或許是自中原出關的一個極厲害的黑道朋友,或許是沙漠中流寇的首領,他並不是沖著我楚留香來的,也不是沖著你姬冰雁來的,他只是將我們當做一隊“肥羊”,要從我們身上刮些油水。”
姬冰雁道︰“嗯?”
楚留香道︰“他算準我們要從這條路走過,就先在這里布下了陷阱,也許他本來是想要我們命的,但那兩人發現我們不是普通客商時,生怕一不擊中,才臨時改變了主意,暗器不射入而射水袋。”
他苦笑著接道︰“他要等我們渴得半死不活時,再來下手,那時我們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了,豈非只有任憑他宰割。”
姬冰雁悠悠道︰“也許他根本不想一下子要我們的命,他根本就是要我們活著慢慢受苦的。”
楚留香皺眉道︰“你為何會這樣想,你……”
他騾然停住嘴,只因他忽然發現,姬冰雁深沉冷漠的眼楮里,此刻竟似藏著極大的恐懼和不安。
這實在是姬冰雁從未有的情形,能令L這種人恐懼不安的事,那必定已嚴重得可怕。
楚留香立刻也開始不安了,試探著問道︰“你難道已猜出這人是誰?”
姬冰雁似乎想說什麼,但瞟了帳篷外石駝一眼,立刻將想說的話忍了下去,卻笑了笑道︰“不管這人是誰,他若想渴死我們,就打錯主意了。”楚留香也沒問下去,他也笑了笑,道︰“有你在,我從來沒有怕會被渴死。”
姬冰雁笑道︰“我知道就在百里外,有個秘密的水源,明天日落之前,我們就可以趕到那里,我方才沒有說,只因我想讓胡鐵花著著急。”
他笑著躺下去,很快就像是睡著了。
楚留香卻悄悄走出了帳篷,坐在胡鐵花身畔,他不是想來和胡鐵花說話,只不過想坐近些來觀察那神秘的奇人。
他已隱約覺出,在石駝那岩石般胸膛下隱藏的秘密,只怕比那見血封喉的毒針還要可怕十倍。
第二天,姬冰雁將剩下的水平均分成五份,淡淡道︰“水只有這麼多了,你們可以現在一口氣喝下去,也可以留著。反正這點水最多也不過只能支持兩三天。”
胡鐵花望著那空了的水袋,大聲道︰“這是你自己留著的水,我不喝。”
他扭頭就要走,楚留香拉住他笑道︰“你莫和冰雁睹氣,和他賭氣是會上當的。”
胡鐵花忽也大笑道︰“我和他賭什麼氣,昨天晚上,我已听到他今天能找到水,只不過我自己還有一壺酒,我為什麼喝這淡出島來的淡水。”
姬冰雁不覺也笑了,小潘瞧著這三個在一起把臂的朋友,忽然覺得自己也勇氣百倍。
苞著這麼樣三個人走,他還用得著怕什麼,只有石駝的臉色,卻越來越陰郁,他這沒有眼楮的人,卻彷佛能瞧見別人瞧不見的危險。
姬冰雁只揮了揮手,石駝就立刻使隊伍停止,駱駝伏下,胡鐵花從駝峰上躍下,就立刻跑去找姬冰雁,問道︰“是你要石駝停下來的,是麼?”
姬冰雁道︰“不錯。”
胡鐵花道︰“你只一揮手,他就懂你的意思了?”
姬冰雁道︰“嗯?”
胡鐵花大叫道︰“但你卻說他又瞎又聾,他怎麼能看得見?”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我自有方法讓他知道我的意思。”
胡鐵花道︰“你有什麼見鬼的法子?為何不說出來?”
姬冰雁道︰“你真的瞧不出?”
胡鐵花道︰“王八蛋才瞧得出。”
姬冰雁轉向楚留香,道︰“你呢?”
楚留香緩緩道︰“你用一顆小石子來傳達你的命令,你若要隊伍停下,使用石子打石駝的左肩,若要隊伍走,就打他的右肩。”
他微微一笑,瞧著胡鐵花笑道︰“這法子並非只有王八蛋才能瞧得出的,是麼?”
胡鐵花平舉雙手,苦笑道︰“你不是王八蛋,我是,我現在發覺我實在未見得比王八蛋聰明多少。”
這里看來也是一片黃沙,和沙漠上任何一塊地方都沒什麼兩樣,唯一扎眼的,只是一株樹。
樹生長在一堆風化了的岩旁,早已枯了。
胡鐵花瞧了半天,忍不住笑道︰“這里有水?”
姬冰雁道︰“嗯!”
胡鐵花摸著惱袋道︰“水在那里,我怎地瞧不見?難道我不但腦袋不靈,連眼楮也不靈了?”
他抓住楚留香道︰“你老實說,你瞧見了沒有?”
楚留香沉吟著道︰“听說沙漠里有許多秘密的水源,是藏在地下的。”
姬冰雁道︰“不錯,你……”
他瞧著胡鐵花,想說話,說的自然不會是什麼好話,但話未說完,胡鐵花已又高舉雙手,道︰“你莫說了,我承認我什麼都不懂好嗎?”
他摸著腦袋笑道︰“我本來不是很聰明的嗎?怎地和這兩人在一起,就變成了呆子,莫非是被人傳染上呆病。”
小潘忍不住笑道︰“胡爺若真的染上了呆病,那一定是我傳過去的。”
V冰雁板著臉道︰“你怎會傳給他,他比你還要呆得多。”
話未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他們並沒有能笑多久他們花了一個時辰,來挖掘這地下的水源,誰知地下連一滴水都沒有。
姬冰雁像石頭般怔住了。
胡鐵花擦著頭上的汗,想說兩句俏皮話,笑一笑,著到姬冰雁面上的神色,想到立刻即將到來的危機。
他那里還說得出,那里還笑得出。
楚留香盡避將聲音放得平淡自然,道︰“你再想想,有沒有弄錯地方?”
姬冰雁跳了起來,吼道︰“你不信任我?”
楚留香知道他此刻心里一定此任何人都難受十倍,也不忍再說什麼,姬冰雁卻像突然軟了,斜斜倚在那枯樹上。
小潘陪笑道︰“地下的水源,有時會忽然乾枯,有時會忽然改道,這是老天爺的玩笑,什麼人也沒法子。”
楚留香道︰“我知道。”
姬冰雁瞧著楚留香,終于黯然道︰“你莫怪我,我的……”
楚留香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情,我若是你,不但也會拿你出氣,說不定發的脾氣更大。”
胡鐵花大笑道︰“不錯,一個人難受時,不拿好朋友出氣拿誰出氣,好朋友若不能諒解他,誰還能諒解他。”
小潘瞧著這三個人,喉嚨里像是忽然堵著塊東西,哽聲道︰“小人斗膽插嘴說句話……誰若能交著楚爺和胡爺這樣的朋友,他可實在是這世上最走運的人了。”
巴在這時,突听一陣急驟的蹄聲傳了過來。
胡鐵花一驚,就想迎上去。
但楚留香卻拉住了他,沉聲道︰“此時此刻,咱們絕不能妄動,先靜觀待變。”
那邊姬冰雁。小潘。石駝已將駱駝全拉入沙坑里他們方才四下尋找水源,所以沙坑挖得很大。
沙坑前,還有一堆岩石擋著對面的視線,在這一望無際的沙漠上,當真再也找不著比這更好的藏身處。
楚留香和胡鐵花剛藏起來,便瞧見幾匹飛奔著的健馬,在漫天飛舞的黃沙中,現出了身影。
但這幾匹馬發狂般直奔而來,馬上人整個身子都貼在馬背上,像是在逃避什麼可怕已極的追兵。
但放眼望去,一片大沙漠在逐漸西斜的陽光下,燦爍如金,除了這幾匹馬外,後面再也沒有人馬的影子。
胡鐵花失聲道︰“這是怎麼回事?這些人在逃避什麼?”
姬冰雁面色沉重得可怕,沉聲道︰“沙漠上常會有一些詭秘之極的事,只要不惹到咱們身上,咱們最好還是裝做瞎子,只當沒瞧見。”
但馬匹卻直向他們奔來。
胡鐵花道︰“若是惹到咱們身上了呢?”
姬冰雁還未說話,那幾匹瘋狂飛奔的馬,已力竭而倒,馬上人在地上一滾,隨即跳了起來。
一共有五匹馬,卻只有四個人,四個人都是中原武師的打扮,勁裝佩刀,四個人身手看來郡不弱。
胡鐵花簡直從未見過比他們更狼狽的人。
四個人滿頭滿身都是黃沙,瞪大了眼楮,喘息著瞪著前方,臉上那種驚駭恐懼之色,真是誰也描敘不出。
胡鐵花等人瞧見他們這種神態,自己心里也不禁緊張起來︰“這些人究竟瞧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為何會如此恐懼?”
突听一聲狂吼,四個人一齊拔出了腰刀,瘋狂般飛舞、殺砍!將一生本領,全身力氣都使了出來。
但他們對方卻沒有人。
他們的刀砍殺的竟只是空中的塵沙。
他們用盡了力氣,竟只是來和“虛空”搏斗,這敵人卻是任何人永遠也砍不到,打不倒的。
胡鐵花忍不住道︰“這些人莫非瞧見了鬼麼?”
姬冰雁沈著臉不說話。
小潘打了個寒噤,顫聲道︰“听說沙漠中有種隱形的惡魔,專吃人的心肝,他們莫非……”
姬冰雁輕叱道︰“不許胡說。”
小潘閉起了嘴,但寒噤卻打得更厲害。
胡鐵花求助地去瞧楚留香,楚留香卻在凝視著石駝。
這听不見,瞧不見的人,此刻身子竟也縮成了一團,在不停地發抖他又是為了什麼?胡鐵花只覺掌心冷冷的,濕濕的,不覺也淌出了冷汗這無情的大沙漠里,竟真有這麼多詭秘可怕的事。
再看那邊,四個人中已有兩個倒了下去。
另兩個也將筋疲力竭,牛一般喘著氣,但他們只要有最後一絲力氣,就不肯住手,他們的刀舞得更急。
姬冰雁忽然沉聲道︰“這是彭家刀法。”
楚留香嘆道︰“我也看出來了,彭家的人,怎會變成這樣子的?”
胡鐵花仔細瞧了瞧,也失聲道︰“不錯!這竟真的是五虎斷門刀!而且瞧這四個人的刀法功力,一定是彭家子弟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姬冰雁道︰“五虎斷門刀素來不傳外姓,這四人多半就是彭雲的子佷,“彭門七虎”中的兄弟,這大胡子也許就是彭一虎。”
楚留香道︰“彭門七虎現在是否已繼承了彭雲的鏢局?”
姬冰雁道︰“嗯!”
楚留香道︰“若是如此,他們必是走鏢而來的。”
小潘道︰“一定是這樣,在沙漠上只有走鏢的人,才不騎駱駝。”
只听一聲嘶吼,又是一人倒了下去。
胡鐵花霍然站起,大聲道︰“彭雲為人不錯,我不能眼看著他兒子發狂而死,我要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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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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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1:45:32
第07章 極樂之星
姬冰雁冷冷道︰“你如何救他?你救得了他麼?”
胡鐵花因準備躍起而緊張的肌肉,立刻松下來了,他呆了半晌,還未說話,第四個也已倒下了。
楚留香沉聲道︰“這四個人若只是脫力而倒,還不至于死,就只怕……”
胡鐵花道︰“無論他們會不會死,咱們至少先得去瞧瞧。”
姬冰雁道︰“現在不能去。”
胡鐵花道︰“為什麼?”
他撇了撇嘴道︰“難道這四個人也是裝出來的?”
這四人自然不會是在行詐,因為這樣子誰也裝不出。
胡鐵花這次已看準了,心里有十分的把握,只等著姬冰雁如何回答。
姬冰雁道︰“這四人自然不會是無緣無故發瘋的,是麼?”
胡鐵花道︰“這當然是有人在害他們C”
姬冰雁道︰“害他們的人也自然不會沒有原因,是麼?”
胡鐵花道︰“不錯,說不定就是要搶他們保的鏢。”
姬冰雁道︰“既是如此,他們現在既已倒下,那些人難道會不來收獲戰果,你我此刻若是出去,豈非就變成了那些人的對象。”
胡鐵花道︰“但現在一眼瞧出去,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難道那些人真的能隱形……”
話未說完,忽然覺得有一片黑影從頭上掠過。
接著,急風驟響,一只鷹急飛而來,在那邊倒下來的人馬上空打了個盤旋,雙翼一束,流星般自空中俯沖而下,從馬背上餃起了個箱子,再次飛起,兩只大翅了,碧空中就只剩下一個黑點。這只鷹來得快,去得更快,胡鐵花還未弄清這是怎麼回事,它已飛得連影子都瞧不見了。
楚留香嘆道︰“好周密的計劃,好厲害的手段,竟連一個人也未出手,就將彭門七虎所保的一箱紅貨劫走了。”
胡鐵花道︰“你認為那箱子里是珠寶?”
楚留香苦笑道︰“不是珠寶,難道還是肥肉?”
胡鐵花道︰“若是肥肉,倒還合理些,否則這只鷹就算是那些人派來的,它難道還能認得出箱子里是珠寶麼?”
楚留香搖頭嘆道︰“箱子上自然已做上能令那只鷹認得出的標志,那只鷹自然是他們早就訓練好的,這點你都想不到?”
胡鐵花呆了呆,苦笑道︰“看來我的呆病已越來越重了。”
姬冰雁道︰“這些人既已得手,便不致再來,你要瞧,現在可以去了。”
四個人中已死了三個,只有那最後倒下的大胡子,胸膛還有些跳動,但也已十分微弱,隨時都可能停止。
胡鐵花扳開他的嘴,將剩下的半壺酒都灌了下去,這顆已將完全停止的心,才開始又跳動了起來。
胡鐵花趕緊道︰“你是不是彭一虎?你們究竟遇見了什麼事?”
那人張開眼楮,胡鐵花只覺得他眼楮里仍滿是驚恐之色,楚留香卻已發現他瞳孔至少已奇異的放大了一倍。
他喘息著,掙扎著,似乎要站起,卻連手指也不能動一動,他全身上下已不再有絲毫力氣。
胡鐵花擦著頭上的汗,大聲道︰“說話呀,你還能不能說話?”
這人喉結上下滾動著,終于從那已乾裂的嘴唇中,吐出了一絲聲音,卻已不像是人類說話的聲音。
那只是一種幾乎無聲的嘶喊,絕望的嘶喊︰“惡魔……魔鬼,成千成百個魔鬼……殺……殺!”
胡鐵花汗越流越多了,大聲道︰“這那里有惡魔?惡魔在那里?”
這人眼楮空虛地瞪著前方,嘶聲道︰“你休想搶得走?你……你……”
他忽然從胡鐵花懷里跳出來,向前沖了出去,但只沖出兩步,便撲地倒下,永遠不能動了。
胡鐵花的酒,激發了他身體里最後一絲潛力。
現在,他連這最後一絲力量也用完。
小潘整個人都軟在地上,顫聲道︰“他瞧見了,他瞧見了那隱形的惡魔,就在這里,逃命……咱們再不趕快逃命,只怕就遲了。”
胡鐵花雖然明知他在胡說八道,卻也不禁打了個冷戰,再看石駝那麻石般的臉上,竟也開始流下了汗珠。
姬冰雁蹲在一具身旁,已仔細觀察了許久。
此刻他才緩緩站起,卻久久沒有說話。
楚留香道︰“你已查出了他們的死因?”
姬冰雁緩緩道︰“脫力,饑渴,似乎還中了一種奇怪的毒,那毒性有些像大麻。罌栗,不致令人喪命,卻可使人發狂。”
楚留香沉思道︰“害他們的人,也許就是害我們的,用的也是同樣的方法,先令他們沒有水喝,一個快乾死的人,眼楮里時常會生出幻象。”
姬冰雁道︰“海市蜃樓就是其中之一種。”
楚留香道︰“但他們在此之前,還中了一種毒,所以在他們眼中生出的幻象,是好像有成千成百個惡魔在向他們攻擊,他們就拚命逃,等到逃不了時,就拚命抵抗A直到他們將最後一絲力氣都用光為止。”
胡鐵花道︰“咱們……咱們若是一直沒有水喝,也會變成他們這樣子麼?”
楚留香和姬冰雁都沒有回答這句話。
胡鐵花瞧了瞧他們,又瞧了瞧地上的死,也說不出話來了。
放眼望去,只有黃沙,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的黃沙,沒有水,沒有生命,也沒有希望。
貶熱的白天終于過去了。
他們將人和馬的體,都抬入了那沙坑,用沙將體掩埋起來,然後,他們就坐在岩石上,等著星光升起。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有說話的心情。
“現在,咱們該怎麼辦?再到那里去找水?”這句話在胡鐵花嘴里打了好幾次轉,卻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縱然說出來,也未見得有人能回答。
饑渴,疲倦……各種致命的感覺,都已隨著夜色而來。
小潘想吃乾糧,卻被姬冰雁打落了。
“不能吃東西,吃了東西,渴得更難受。”。
胡鐵花揉著胸膛,忽然笑道︰“方才我拖著那彭一虎時,只覺得他肩頭上像是多出來一塊,又圓又硬,就好像個雞蛋,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他這是在沒有話找話說,他自己也知道這話無聊得很。
姬冰雁霍然站起來,走到石駝身旁,握著了石駝的手,兩人就這樣手握手,對面坐了很久,誰也沒有動。
石駝的臉色在逐漸沈重的]色中,著來更可怕。
胡鐵花忍不住道︰“你看他們這是在干什麼。”
楚留香道︰“他們在談話。”
胡鐵花奇道︰“談話?”
楚留香道︰“要想和一個又又啞又瞎的人談話,自然只有用奇特的方法,他們也許是彼此在對方的掌心打手式,以傳達思想。”
胡鐵花嘆道︰“到底你還是個鬼靈精,什麼都知道。”
楚留香苦笑道︰“我只希望能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只見姬冰雁終于走了回來,神情更是沉重。
他在楚留香身旁坐了下來,又等了很久,忽然道︰“現在害我們的人,就是以前害石駝的那個人。”
胡鐵花一驚,楚留香卻悠然道︰“這點,昨天晚上我已想到了。”
胡鐵花大聲道︰“這人究竟是誰?”
姬冰雁嘆了口氣,道︰“石駝死也不肯說出這人的名字,據我所知,這人不但武功強得可怕,而且手下至少有幾百個甘心為他死的人。”
胡鐵花道︰“他武功高我不怕,他手下多我也不怕,但他這種鬼鬼祟祟的毒計,可實在令我受不了。”
他跳了起來,大吼道︰“現在我非但連他將要怎麼樣對付我都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他長得是什麼模樣,我若這樣被他害死了,可有點冤枉。”
姬冰雁冷冷道︰“你若能沉住氣,也許不會死的。”
楚留香頹然坐了下來,抱著頭道︰“看來我也快發瘋了,你們莫理我。”
姬冰雁黯然半晌,沉聲道︰“現在我們最大的困難不是水,而是這個人,有石駝和我在,水必定可以找到的,但這個人……”
他嘆了氣,接道︰“這個人既已看上了我們,就絕對不會放手,現在的局面是,不是我們毀了他,就是他毀了我們。”
楚留香道︰“我們難道不能先避開他,找到黑珍珠後,再來找他。”
姬冰雁一字字道︰“沒有人能避開他的,在這件事沒有了結之前,我們什麼事都休想做,何況,他也許就是黑珍珠找來對付你的。”
楚留香長長吸了一口氣,沉思半晌,忽然一笑,道︰“既是如此,咱們就和他拚一拚吧,也用不著就怕了他,再厲害的對手,咱們也遇見過,是麼?”
胡鐵花霍然抬起頭來,拍掌笑道︰“這才像是楚留香應該說的話,這簡直是我兩天來听到的第一句人話。”
姬冰雁皺眉道︰“只不過該如何……”
他忽然頓住語聲,楚留香和胡鐵花也不出聲了。
三個人雖然都坐著不動,卻像是三柄出了鞘的刀,全身都充滿了危險,隨時都能要別人的命。
他們在這種情況時,聰明的人,最好莫要惹他們。
有人來了。
二十多條人影,四面八方地擁了過來,他們的腳步輕得像貓,踏在沙子上,沒有發出聲音。
但這又怎能瞞得過胡鐵花、姬冰雁和楚留香。
他們三個人很快地交換了個眼色,立刻一致決定︰“以靜制動,靜觀待變。”
雖然沒有說話,但這三個昔日也不知道曾經並肩作戰多少次的老戰友,行動間自然有一種非人能及的默契。
于是他們垂下頭,像是在打瞌睡。
二十多條人影很快就將他們包圍在中間,他們卻像是絲毫也沒有覺察,這二十多人反而覺得有些奇怪了。
這些人都穿若緊身黑衣,頭上包著黑巾,每個人行動都矯健得很,顯然沒有一個不是危險人物。
這些人也在交換著手式。
然後一個人忽然沉聲道︰“各位若是聰明的話,最好坐著莫要動,連手都莫要抬起來,我不想嚇你們,但你們只要動一動,立刻就沒有命。”
他語聲說得很緩慢,像是不願驚嚇到別人,但這卻是最厲害的手段,老江湖都深知只有用這種氣最能嚇得住人。
楚留香。姬冰雁和胡鐵花自然都沒有動,石駝更不會動,只有小潘是真的被嚇得不敢動了。
黑暗中,隱約可以瞧見這些人每個人手里都有件東西發著黑黝黝的光,這自然就是那要命的暗器。
說話的人大步走了出來,又道︰“很好,你們都很識相,現在,把東西拿出來吧!”
楚留香這才抬起頭,吃吃道︰“東西都在駝背上,大王爺要什麼,只管拿吧!”
這人冷笑道︰“你不必裝傻,你自然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楚留香道︰“我……我實在不知道。”
這人怨道︰“你再裝傻。”
他順手一掌向楚留香摑了過去,楚留香順著他手掌就倒下,但打人的人,反而怔住了。
他這一掌已明明打著了對方,卻又像是打空了,明明已打到對方的臉,手掌上卻連一點著力的地方都沒有。
胡鐵花瞧著他吃驚的樣子,心里又好氣,又好笑︰“你竟想能打得到楚留香,你若真打到他,早已沒命了。”
這黑衣人心里也已知道有些不對,語氣也緩和下來笑道︰“我們這批人的任務,只是要得到這件東西,東西到手,任務就完成,我們立刻就走,絕不傷害你們。”
他笑了笑,道︰“你著,我們若要殺死你們,豈非早就可以下手了。”
楚留香也知道他說的不假,這些人的任務必定是分開的,他們只負責對付“彭門七虎”,沒有得到命令之前,就絕不敢傷害別人他知道自己這幾人現在決不會有危險,于是心里就更放心了。
黑衣人等了半晌,沒有看到反應,就又接著道︰“所以,只要你們把那東西交出來,我非但保證不傷你們毫發,不拿你們任何東西,而且……而且還可以送給你們一壺水。”
他說這句話時顯然已下了很大的決心,這已不是威脅,而是妥協,是誘惑,這“東西”顯然很重要。
他們若得不到這“東西”,回去顯然要受到致命的懲罰。
“水”的誘惑實在不小,楚留香、姬冰雁和胡鐵花若是知道這“東西”,說不定真的會和這人交換的。
只可惜他們真的不知道。
胡鐵花嘆了口氣,道︰“你到底要的是什麼?只要說出來,我一定給你,現在無論要我拿多少珍貴的東西來換壺水,我都願意。”
黑衣人瞪著眼,道︰“你真的不知道?”
胡鐵花道︰“誰知道這見鬼的東西是什麼,誰就是王八羔子。”
楚留香暗暗好笑道︰“這小子竟到這時還不忘罵人。”
黑衣人卻一點也不知道別人已將他罵做王八羔子,沉下了臉,道︰“你們難道真沒有從死上搜出東西來?”
胡鐵花叫道︰“哎喲!老天,我們就是再混蛋,也不會想偷死人的東西呀!”
他這話可又將對方罵了,而且罵人不帶髒字。
黑衣人這次總算听懂了這等于就是在罵他混蛋,怒道︰“你還不認,好,來人搜。”
胡鐵花全身立刻繃緊,立刻就要發作。
但楚留香卻又拉住了他,淡淡道︰“讓他們搜吧,反正他們什麼也搜不出來的。”
這時黑暗中又竄出幾個黑衣人,將他們全身都搜了一遍,胡鐵花強忍著怒氣,不懂楚留香為何要如此忍耐。
姬冰雁卻懂的︰“楚留香現在也犯了老毛病,又動了好奇心,不瞧個究竟,弄個明白,他怎麼舍得出手。”
無論在那里,無論對付麼人,不到萬不得已時,楚留香是絕不願出手的,他並不是個喜歡打架的人。
黑衣人們搜完了人,又搜駱駝,他們自然沒有搜出那“東西”來,其中有個人想了想,忽然道︰“說不定那東西還在彭家七虎的身上。”
于是他們竟將已埋在地下的體都挖出,他們用刀將體的衣服挑起,胡鐵花咬緊牙,扭轉了頭。
只听一人道︰“這些人身上也沒有。”
為首那黑衣人已有些慌張,跺腳道︰“不可能沒有的,再找,若是找不出,回去該如何交代?”
黑衣人的眼中都露出驚慌恐懼之色,再找,還是找不到,他們越來越著急,幾乎忘了再監視楚留香等人。
姬加雁目光閃動,忽然緩緩道︰“你們要找的究竟是什麼!說出來也許我們能幫些忙的。”
那黑衣人早已急慌了,脫口道︰“極樂之星。”
胡鐵花忍不住問道︰“這極樂之星又是什麼?”
那黑衣人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彭家七虎這次保的一批紅貨中,有件最殄貴的,就叫做極樂之星。”
胡鐵花失望地嘆了氣,道︰“我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原來只不過是件珠寶而已。”
無論多珍貴的珠寶,在他們眼中都算不了什麼的。
那黑衣人道︰“我們受命而來,按照計劃奪到了那箱紅貨,誰知道那“極樂之星”竟不在箱子里……”他情急之下,什麼都說了出來。
姬冰雁忽然道︰“我若知道這極樂之星在那里,你們肯用水來交換?”
黑衣人又驚,又急。又喜,大聲道︰“當然。”
姬冰雁悠悠道︰“你們真的有水麼?”
黑衣人道︰“自然有的。”
姬冰雁道︰“在那里?拿來瞧瞧。”
黑衣人變色道︰“你難道還信不過我?”
姬冰雁想了想,道︰“好,我就相信你這一次,先把極樂之星拿給你,但是水……”
黑衣人大喜道︰“只要你拿出極樂之星來,水絕不成問題。”
胡鐵花在旁邊瞧得真是滿肚子奇怪,他既不懂姬冰雁怎會如此輕易就相信了別人,更不懂姬冰雁如何能拿出那極樂之星來。
他們根本連極樂之星的影子都沒有瞧見過。
只見姬冰雁已回頭走過來,臉上竟像是很有把握的樣子,再瞧楚留香,也是面帶微笑,一點也不著急。
胡鐵花忍不住迎了上去,悄悄道︰“你真的知道極樂之星在那里?”
姬冰雁緩緩道︰“方才你抱著彭一虎時,只覺得他肩頭上多出來又圓又硬的一塊,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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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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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1:47:20
第08章 荒漠綠洲
胡鐵花更莫名其妙,道︰“不錯,但……”
他話未說完,胡鐵花已走到一處身旁彭一虎衣服已被挑開,赤裸的身子上,那有什麼極樂之星?但姬冰雁卻蹲了下去,用手指在彭一虎肩頭上輕輕一劃,閃動的星光下,他肩頭竟有光芒一閃。
接著,便有一粒鴿蛋般大小,光芒閃爍的寶石,從彭一虎肩頭綻開的皮肉中,落在姬冰雁手原來這桓樂之星已被彭一虎縫在肉里。
大家都不禁瞧得怔住了。
天上雖有繁星無數,但地上這極樂之星的光華,卻似能令天星俱為之失色,就連姬冰雁也不禁動容道︰“好美的金剛石,難怪有許多人不惜為你拚命。”
那黑衣人餓狗般撲了過來,一把從姬冰雁手上將這極樂之星搶了過去姬冰雁竟像個呆子似的,眼睜睜瞧著別人從他手上將東西搶走,那黑衣人簡直也未想到事情竟如此容易,開心得幾乎合不攏嘴來。
胡鐵花又奇怪,又生氣,還未發作。
只听姬冰雁道︰“極樂之星已給了你,水呢?”
黑衣人仰天狂笑道︰“大爺們出來辦事,那里帶有水,你要水,不會自己去找,大爺們現在不宰了你,已對你很客氣了。”
他一面笑,一面揮手作勢,竟帶著那些黑衣大漢,狂笑著呼嘯而去,胡鐵花簡直氣破了肚子。
他想出手,卻被楚留香拉住,想追,又被姬冰雁攔住,他實在不懂,他這兩個老朋友怎會變得這樣沒膽子?楚留香和姬冰雁瞧著這批人揚長而去,竟連絲毫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胡鐵花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冷笑道︰“可笑呀可笑!堂堂的楚香帥,今日竟會變得膽小如鼠,可笑呀可笑!自以為聰明的姬冰雁,今日也會上別人的當。”
姬冰雁悠悠道︰“誰上別人的當了?”
胡鐵花冷笑道︰“你既然那麼聰明,能知彭一虎將極樂之星藏在那里,為何就不知道那些王八蛋根本就不會給你水的?”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我早已看出他們身上恨本就沒有水囊的。”
胡鐵花怒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他們沒有水,為何要將極樂之星給他們?你放的是什麼馬後炮?”
姬冰雁也不理他,卻向楚留香道︰“行走在沙漠上的人,唯有兩樣東西缺少不得,第一是水,第二是駱駝,缺少了這兩樣,性命便難保存,是麼?”
楚留香微笑道︰“不錯。”
姬冰雁道︰“但這些人非但身上沒有水,而且還是徒步而來的,這就是表示他們住的地方,必定離此不遠,是麼?”
楚留香道︰“正是。”
姬冰雁道︰“他們得到所求之物後,必定無瑕再管我們,急著便要回去報功,是麼?”
這次不等楚留香說話,胡鐵花已拼掌大笑道︰“不錯,我們只要跟蹤他們,便可直搗他們的老窩,與其等那惡魔來找我們,不如由我們先去找他……是麼?”
楚留香微笑道︰“不錯,這就叫做先發制人。”
胡鐵花一躍而起,道︰“既是如此,咱們還等在這里干什麼?”
姬冰雁緩緩道︰“沙漠之中,跟蹤不可太近,反正他們是逃不了的。”
他听了听風聲,微微一笑,又道︰“你若著急,現在就可以去了。”
班離他們此刻的出發地只有半個多時辰的路,有幾間木屋,這本是昔日巡邊戍卒的守望塞,如今竟變為綠林豪強的嘯聚處。
木屋已十分陳舊,有幾扇窗子沒有關,屋子里早已有了燈光,想來屋子里一直都有人留守的。
楚留香他們在十丈外的三株枯樹後停了下來,只見那些黑衣大漢們歡呼狂笑著走了進去。
但一走進屋子,他們的笑聲就停頓了。
從開著的窗子里,可以望見他們的神情忽然變得十分恭敬,一個個低垂著頭,連話都不敢說。
胡鐵花喜道︰“瞧他們這副樣子,他們的頭目果然就在這屋子里。”
姬冰雁道︰“嗯。”
胡鐵花道︰“咱們現在就沖進去吧,我們要瞧瞧那惡魔究竟是什麼變的?”
姬冰雁皺眉道︰“再等一等。”
胡鐵花道︰“還等什麼?”
姬冰雁沉聲道︰“這情況有些不對?”
胡鐵花道︰“這主意是你出的,怎地現在又覺得不對了?”
姬冰雁緩緩道︰“我見到這木屋,才覺得不對……你想,以那惡魔的聲勢,會住在如此破爛的木屋里麼?”
胡鐵花剛怔了怔,還未說話,木屋里忽然有一陣低迷的樂聲傳出,婉轉銷魂,欲仙欲死。
樂聲乍起,那些垂首肅立的大漢,身上突然起了一陣扭曲,像是要隨著這銷魂的節拍起舞。
但驟然間,他們卻全都倒了下去。
銷魂的樂聲,仍在繼續著,只不過聲音更低。
倒下去的人,久久未站起來。
胡鐵花听得心跳面熱,卻瞧得又驚又奇,嘎聲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姬冰雁寒著臉,不說話。
楚留香臉上卻忽然變了顏色,失聲道︰“不好!”
喝聲未了,他已向那木屋飛掠了過去。
胡鐵花那里還肯再等,也飛撲了過去,楚留香還在窗口探望,胡鐵花卻一腳開門,大喝道︰“你休想……”他只說出三個字,聲音就在喉嚨里疑結住了。
這屋子里已沒有一個人。
嚴格說來,這屋子里已沒有一個活人。
方才那二十幾條黑衣大漢,此刻已全部倒斃在地上。
他們的身子扭曲著,但臉上邦帶著種說不出的奇異的光輝,他們死得毫無痛苦,而且還像是開心得很。
胡鐵花怔了許久,才長長嘆出氣,道︰“瘋了……這些人也瘋了。”楚留香跌足道︰“我早該想到他們會自殺的。”殘舊的屋子里,幾乎什麼都沒有,卻供著個很大的神龕,神龕里有尊佛像,使得這屋子看來更是詭秘。
風吹起神龕前的黃幔,胡鐵花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失聲道︰“但他們為何要自殺?”楚留香嘆道︰“那惡魔必定猜出他們的行蹤已被我們跟住了,為了怕我們再跟蹤下去,他只有逼他們死。”胡鐵花道︰“他們既然是被人逼自殺的,又為何死得如此開心?”
楚留香目中竟似也有了恐懼之色,喃喃道︰“這其中必定有個神秘的原因,那銷魂的死亡樂聲,也許……”
話未說出,突听小潘在屋外嘶聲狂叫道︰“石駝發瘋了……石駝發瘋了……”
呼聲中充滿了恐懼,在這無情的沙漠中,孤立而殘破的木屋里,遍地死間,驟然听得這樣的呼聲,當真令人毛骨悚然。
胡鐵花又是一驚,和楚留香。姬冰雁一齊沖出去,只見小潘面容扭曲,滿頭大汗,嘴里還在不住大呼道︰“石駝發瘋了。”
姬冰雁反手一掌摑過去,厲聲道︰“你不準發瘋,說,是怎麼回事?”
小潘被一個耳光打得怔了怔,才定過神來,顫聲道︰“你們進屋後,我忍不住也想過來瞧瞧,又怕將石駝一個人留在那里,我實在有些不放心,就拉他一起來。”
姬冰雁冷笑道︰“你哪是不放心他,你只怕是想拉他來壯你的膽子吧?”
小潘垂下了頭,囁嚅接道︰“誰知……誰知石駝剛走到這屋子前面,就好像瞧見鬼似的,轉身就跑,他那樣子也不知有多可怕,我雖然什麼也沒有瞧見,但也被他嚇得忍不住叫了起來。”
有眼楮的人都未瞧見,瞎子又能瞧見什麼可怕的事呢?但這時楚留香等人已無瑕再深究這問題,小潘的話還未說完,他們已向石駝逃的方向追了出去。
風在呼嘯,沙在飛卷。
沙漠中的夜,已開始在顯示它可怕的威力。
他們終于瞧見石駝踉蹌狂奔的身影。
一個什麼也听不見,什麼也瞧不見的人,在這無情的風沙中,可怖的風沙中,可怖的深夜里亡命飛奔,這景象是何等淒慘,何等詭秘。
楚留香和姬冰雁雙雙飛掠過去,雙雙挾住了他,但他卻像只負傷的野獸般掙脫了,再往前奔。
他那瘋狂的力氣,竟連楚留香都把握不住。
胡鐵花已從後面撲了過去,攔腰抱住了他,兩個人竟一齊跌倒在地,姬冰雁趕過去按住了他肩頭。
石駝本來還在掙扎著,直到姬冰雁用力握住他的手,他才漸漸平息下來,但猶在野獸般喘息。
胡鐵花大聲道︰“你趕緊問他,他究竟發現了什麼?”
星光下,只見石駝麻石般的臉上,流滿了汗,充滿了極度的恐懼,這種臉莫說小潘看見了害怕,就連胡鐵花見了,也不覺自心底生出寒意。
餅了半晌,姬冰雁才抬起頭來,道︰“我已問過他,但他什麼都不肯說。”
楚留香目光凝注著黑暗的遠方,緩緩道︰“莫非他有種奇異的觸覺,已覺出害他的那惡魔就在木屋里。”
胡鐵花道︰“但木屋里根本就沒有活人呀……那木屋里簡直什麼都沒有,那惡魔就算躲起來也不可能。”
楚留香一字字道︰“那木屋里真的什麼都沒有麼?”
胡鐵花道︰“除了幾張破桌破椅外,只有那神龕。”
楚留香道︰“你可瞧見那神龕里供著什麼?”
胡鐵花道︰“好像是一尊很大的觀音菩薩石像。”
他語聲忽然又凝住了,整個人像是忽然挨了一鞭子。
然後,他也像發了瘋似的,奔回木屋去。
木屋里景況依舊,風依舊在吹動著褪色的黃幔。
但神龕卻是空的。
那石塑的佛像,竟已赫然不見了。
比黃豆還大的汗珠,一粒粒自胡鐵花頭上滴下來,他怔了很久,才發現木屋上多了一只鐵鍋。
兵里還在冒著熱氣,散發出一陣陣肉香。
兵下面竟還壓著張字條︰“諸君不遠千里而來,妾本當潔樽以待住蓖,怎奈屬下頑劣,竟以凡俗之眼,視非凡之人,此妾之過也,謹備肉羹一具,聊表妾歉疚之心,稍滌諸君子之征塵,盼諸君子勿卻是幸。龕中人瞼衽百拜”
龕中人?這龕中人究竟是誰?胡鐵花轉過頭,便瞧見楚留香和姬冰雁的四只眼楮,也在盯著他手里的這張紙,似已看出了神。
餅了半晌,楚留香終于苦笑道︰“你我的行藏,還是被人瞧破了。”
胡鐵花嘆道︰“但這龕中人是誰?我們卻連一點影子都不知道。”
楚留香目光凝注著那已空了的神龕,一字字沉聲道︰“是石觀音。”
胡鐵花聳然失聲,道︰“石觀音?你說的難道就是昔年那被江湖中公認最美麗。最毒辣,最無情。武功卻又最高的婦人?”
楚留香苦笑道︰“除她之外,還有誰能造得那麼精巧的暗器?還有誰有那麼高明的易容術?還有誰能想得出如此高明的毒計?”
姬冰雁緩緩接道︰“除了她之外,遠有誰能凝精氣,身化木石,扮成一具石塑的佛像,瞞過你我的眼楮。”
胡鐵花怔住了。
他雖然沒有見過石觀音,但江湖中有關她的種種傳說,每一段都幾乎令他從腳踉一直涼到脖子上去。鍋內的香氣更濃,濃郁的肉湯上,浮著一層如珠光般的光暈,這正是他們最需要的。
胡鐵花忽然大笑起來,道︰“江湖傳言果然不錯,這石觀音果然是個害人精,她什麼都不留,卻留下鍋肉羹,讓我們只能瞧著流口水,卻不敢動一動。”
突見一條黃狗從屋外竄進來,跳到桌子上,伸頭在鍋里舔了舔,又咬起塊大排骨。
胡鐵花笑罵道︰“你餓瘋了麼?你難道不怕被毒死?”
他將狗從桌上拎起來,但這狗卻已連咬帶啃,把一塊肉排都吞下了肚,胡鐵花。楚留香。姬冰雁,三人六只眼楮都盯著這條狗,直過了兩三盞茶功夫,姬冰雁翻開狗的眼皮瞧了瞧,又瞧了瞧它舌頭,緩緩道︰“湯沒有毒。”
胡鐵花用力一拍桌子,大叫道︰“這害人精算準咱們不敢喝這湯,還弄條狗來氣氣咱們,她竟想叫咱們來吃狗剩下來的湯。”
姬冰雁淡淡道︰“狗喝過的湯,人難道就不能喝了麼?”
他眼楮瞧過楚留香,楚留香還沒有說話。
胡鐵花已提起那鐵鍋扔出窗子,大叫道︰“咱們絕不能喝狗剩下來的湯,咱們就算餓死也不能這麼丟人。”
姬冰雁嘆了口氣,冷笑道︰“我若能活著回去,一定要好好為你立一座貞節牌坊,上面刻八個大字︰餓死事小,丟人事大。”
胡鐵花大笑道︰“我若能活著回去,我就……我就……”他也想找兩句話來回敬姬冰雁,一時間偏偏又想不出。
姬冰雁已冷冷道︰“像你這樣的狗熊脾氣,只怕是很難活著回去的了。”
胡鐵花笑道︰“那倒也……”
話未說出,突听得木屋外一聲慘呼,三人一齊沖出去,只見在外面著守著石駝的小潘,此刻已滾倒在地。
那肉鍋就在他身旁,他嘴角還沾著些肉糜,但一張白生生的臉,卻已紫漲扭曲,嘴里不住慘號道︰“肉……毒……”
原來他在外面听得湯里無毒又瞧肉鍋飛了出來,他就把還沒有潑出來的小半鍋湯,一氣喝了楚留香趕到他身旁,剛想瞧瞧他的毒勢,但小潘身子一陣痙攣,竟將性命斷送在這半鍋肉湯上。
在這無情的沙漠里,人命竟是如此卑賤。
楚留香輕輕闔上他眼皮,黯然道︰“好厲害的毒,毒性之烈,竟然無救。”
姬冰雁沉思道︰“好厲害的人,竟將毒丸藏在狗嘴里,狗一喝湯,毒丸便落人湯鍋,外面的蠟封受熱溶化,無毒的湯,就變成有毒的了。”
胡鐵花駭然道︰“那狗難道也是她訓練好的?”
姬冰雁道︰“嗯!”
楚留香苦笑道︰“看來你我還多虧胡鐵花的狗熊脾氣,才沒有中石觀音的毒計。”
三個人想到這連環毒計的巧妙,方才實在是生死俄頃,間不容發……三個人掌心都不覺沁出了冷汗。
第二天,仍沒有水。
他們不敢讓身體里剩下的水量被太陽蒸發成汗,直到太陽已將落山時,才開始行動。
石駝,這神秘而可憐的人,此刻又恢復了他那無窮無盡的神力,而胡鐵花等人卻已似將萎縮了。
人世間再高的武功,也無法和大自然的威力相抗。
夕陽西下,石駝不時伏下來,用鼻子嗅著地上的沙,像狐狸般爬行著,胡鐵花舐了舐已輕裂的嘴唇,忍不住問道︰“他這是在干什麼?”
姬冰雁道︰“他在找地下的水源。”
胡鐵花道︰“他難道能聞得出來?”
姬冰雁道︰“有水,就有溫度,可以聞得出。”
胡鐵花還想說話,卻已沒有人再理他了。
因為說話不但浪費精力,也浪費唾液,這兩樣東西在他們看來,已幾乎和生命同樣珍貴。
到了晚上,石駝忽然發狂般地用力挖著沙子。
胡鐵花狂喜道︰“有水了。”
他們一齊跳下駱駝,用各種可以找得到的器具來挖掘,但他們辛苦地工作了一個多時辰,還是失望了。
沒有水。
胡鐵花慘笑道︰“他的鼻子只怕不太靈吧?”
姬冰雁沉著臉,不說話。
只有石駝還不死心,還在挖著。
突然,他跳起來,捧了一捧沙粒,送給姬冰雁。
姬冰雁將沙子放入嘴里,臉上竟露出喜色。
沙子是溫的。
他們將沙子含在嘴里,拚命吮吸著沙子的水份。
水,雖然少得可憐,但對一個快要渴死的人來說,已足夠救命了,他們努力挖掘,拚命吮吸。
晚上,他們就睡在這微帶潮濕的沙坑里。
胡鐵花吮吸得舌頭都發麻了,忍不住詛咒著道︰“我簡直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竟還是無法從這鬼沙子里多咋出一滴水來,這樣吮法,不是急死人麼?”
姬冰雁道︰“在沙漠中,能夠每天找到一些溫沙,已經是運氣了,這沙子的水雖少,但沒有它,你就活不成。”
他說的不錯,第三天,他們連濕沙都找不到,就幾乎連路也走不動,幸好第四天清晨,石駝又尋著一處。
這里沙子的水份更多,姬冰雁道︰“石駝是沿著一條水脈一直找過來的,瞧此地的情況,距這里不遠,必定有一處更大的水源。”
于是他們振起精神,再往前走。
忽然間,他們瞧見遠處一片青綠,竟有個綠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1:48:48
第09章 琵琶公主
胡鐵花拚命揉著眼楮,道︰“我難道是眼花了麼?”
楚留香苦笑道︰“但望這不是我們眼中的海蜃棲。”
只听綠洲上的林木間,竟有一陣陣笑聲傳了過來。
這本是歡樂的笑聲,但在這殘酷無情的大沙漠中,一個快被渴死的人耳朵里,這笑聲卻比什麼都要詭秘可怖。
胡鐵花又緊張起來,道︰“這里難道就是石觀音的秘窟,除了這害人精外,沙漠中又怎會有如此快樂的人?”
他等了等,沒有別人說話,自己就又接著道︰“何況,這兩天她都沒有來找咱們的麻煩,莫非是早已算準咱們必定會自己找到這地方來的?”
楚留香默默半晌,展身而起,道︰“你們在這里等著,我去瞧瞧。”
胡鐵花也站起來,道︰“我去。”
姬冰雁冷冷道︰“你的輕功,難道比楚留香高?”
胡鐵花坐下來,不說話了。
這綠洲不但美麗,而且還不小,在這丑惡的沙漠中,突然出現如此美麗的地方,簡直就像是神話。
青蔥的木葉間,不時有銀鈴般的笑聲傳出來。
這難道真是神話中的幻境,魔境?隱藏在這青蔥木葉里,難道就是神話中那些專門誘惑孤獨的旅人去吞噬的吃人女妖?楚留香長長吸了口氣,謹慎地掠過去,他現在輕功雖已打了個很大的折扣,但無疑仍屬天下一流高手。
他輕輕掠上樹枝。
從沒密的木葉間望出去,他立刻瞧見一幅令人動心,令人迷惑,令人簡直無法置信的景象。
這里有一大一小,兩個清綠的池塘。
在較大的池塘邊,有三個華麗的帳篷,帳篷前竟肅立著幾個手執金戈,甲冑輝煌的武士。
較小的池塘旁,此刻圍著幾重紗幔,隔斷了那邊的視線,一個美麗的長發少女,正在池塘裸浴。
楚留香的呼吸都幾乎停頓了。
此時此刻,他雖已沒有欣賞美女的心情,但這赤裸的少女的美麗,仍令他無法不欣賞,無法不動心。
她那美麗的胴體,在逐漸西斜的陽光映照下,簡直就像一尊最完美的塑像,一滴滴晶瑩的水珠,沿著她完美無缺的脖子,滾上她白玉般的胸膛,她的笑聲如銀鈴,笑靨如春日的百花齊放。
還有三四個垂髫少女,有的手里拿著浴巾,有的拿著紗衣,有的拿著浴斑,站在池塘邊嬌笑著。
她們互相潑著水,水花也閃著金光。
從艱苦。危險。餓渴。血腥中走來的楚留香,驟然瞧見這幅景象,實在無法斷定這里依舊是人間,還是天上。
現在這情況,連楚留香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那少女的臉本是對那邊的,此刻他明媚的眼波,忽然向楚留香這邊一轉,楚留香立刻知道她已發現他了。
別的少女若發現有人窺浴,一定會遮掩躲藏,但這少女眼波一轉後,竟如出水芙蓉般,盈盈站起。
楚留香臉倒反而有些紅了,只見這少女美麗的胴體如驚鴻一瞥,已藏進了池畔少女手中的紗衣。
然後,她竟然面對著楚留香,緩緩道︰“偷看的人,你難道還是沒有看夠麼?”
她語聲清柔婉轉,如出谷黃鶯,只不過口音中微微帶著些生澀,就正如吳儂少女,初學京語。
楚留香暗中嘆了口氣,苦笑著躍下樹來,他這一輩子,簡直沒有比刻更覺得尷尬的時侯。
他實在不願意被人認做是一個窺浴的登徒子,更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來會見一個如此美麗的少女。
但他更不能逃,他只有硬著頭皮走過去。
那少女上上下下朝他瞧了幾眼,本已充滿憤怒的眼眸,似乎變得稍微和緩了一些,瞪著楚留香道︰“你膽子倒不小,居然沒有逃。”
楚留香苦笑道︰“在下雖非有意,已覺甚是慚愧,若要逃走,豈非更丟人了?”
那少女眼波閃動,道︰“那麼,你是認罪來的?”
楚留香道︰“正是。”
那少女目中有了笑意,緩緩道︰“你能勇于認錯,倒還不愧是個男人,但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麼罪麼?”
楚留香嘆道︰“姑娘本該將這面也用紗幔隔起來。”
那少女眼楮又瞪大了,怒道︰“你偷著我洗澡,難道現在還想來怪我麼?”
楚留香道︰“在下無意闖來,又怎會知道此間有佳人出浴?”
那少女道︰“你若知道呢?”
楚留香沉吟了羊晌,道︰“在下若早已知道這里有像姑娘這樣的佳人出浴,又知道這里有一面沒有用紗幔隔起……”
那少女道︰“那你就不會來了麼?”楚留香笑了笑道︰“在下縱然雙腿俱斷,說不定爬也要爬來的。”
那少女這才真的怔住了,這可恨的男人,怎會有這麼厚的臉皮,這麼大的膽子?她簡直做夢也想不到會有男人像這樣說話的。
她本該惱,卻惱不得,想笑,卻又忍住,旁邊那幾個垂髫少女,卻再也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笑出之後,她們又發覺自己是不該笑的,板起臉孔道︰“好大膽的男人,竟敢對公主這樣說話?”
“公主”這兩個字,倒的確令楚留香有些驚訝。
楚留香微躬身作禮,道︰“在下本不必這樣說的,但在下卻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從來不說謊的男人。”
鮑主眼波流動,緩緩道︰“想不到漢人中也有敢說真話的男人,我只听說,在你們那地方,有膽子敢將真話說出來的人,反而會被人瞧不起的。”
楚留香暗中嘆了氣,他自己也知道世人大多寧可看重滿口謊話的偽君子,也不肯看重直言無忌的真小人己但他面上卻只是淡淡笑著道︰“在公主這地方,是否很瞧得起敢說真話的人?”
鮑主道︰“嗯!”
楚留香笑道︰“那麼公主便該恕在下無罪了。”
鮑主凝視著他,良久良久,面上忽又露出春花般的笑容,道︰“也許我不但恕你的罪,還要將你視為上賓,但這卻要著你除了膽子大之外,是不是還有別的本事了。”
她以縴美的手攬起了頭發,轉身道︰“你方才既未逃走,現在可敢跟著我來麼?”
華麗的帳篷里,不時傳出輕盈的樂聲和歡樂的笑聲,帳篷外執戈肅立的武士,目光卻如鷹一般瞪著楚留香。
而這時美麗的公主已走入了帳篷,正在招手喚他。
楚留香微笑著拍了拍這兩個凶神般武士的肩膀,施施然走了進去,他心里卻早已有了準備,無論這帳篷里有多麼凶險,他都不會吃驚的,在這見鬼的沙漠里,他對什麼都已做了最壞的打算。
但這帳篷里卻連絲毫凶險的征象都沒有,事賓上,這帳篷里簡直可以說是世上最不凶險的地方。
帳篷外有一片柔軟而美麗的草地,帳篷里卻鋪著比世上任何草地都柔軟十倍,也美麗十倍的地氈。
地氈上排著幾張矮兒,幾上堆滿了鮮果和酒菜,好幾個穿著鮮衣的人,正開開心心地坐在地氈上喝酒。
最開心的是一個卷須虯髯,頭戴金冠的紅袍人,他高踞在正中的一張低兒後,左手拿著金杯,右手卻摟著一個美女的縴腰,開懷大笑道︰“各位請看,我們的琵琶公主新浴之後,是不是更美了?”
他目光一轉,看到了楚留香,又笑道︰“但我的好女兒,你帶來的這位客人又是誰呢?我記得這里附近幾百里之內,都沒有如此英俊的男人呀!”
琵琶公主抿嘴而笑,燕子般輕盈地走到她爹爹身旁,彎下了腰,在他耳畔輕輕說了幾句話。
他一面說,紅袍人一面點頭,目光卻不住在楚留香身上打轉,他面上雖帶著笑,但目中卻有一種懾人的威嚴。
楚留香也含笑回望著他,心里也開心起來。
他覺得這里的酒很香,菜很好,女孩子也都很美麗可愛,這老人看來更絕不會是個壞人。
巴在這時,四柄金戈閃電般從他背後刺了過來。
四柄金戈,兩上兩下,戈長幾達兩丈,執戈的武士,武功雖不高,但力道卻不小,長戈刺出,如毒蛇出穴。
一個兩三天沒有吃過一粒米,喝過一滴水的人,要想避開這種狠毒的暗器,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流血的慘劇,顯然必將發生,但坐在兩旁喝酒的那幾個人,卻連看也沒往這邊看一眼。
似乎無論什麼事,都不能令這幾人動心。
只有琵琶公主的眼楮卻睜得大大的,她看見那四柄金戈,幾幾乎已到了楚留香的背,楚留香卻連一點反應也沒有,她目中不禁露出了驚惶與後悔之色,苗條的身子也像是站不穩了。
只听“錚”的兩聲,金鐵交鳴。
楚留香還沒有動,也沒有回頭,但不知是怎麼回事,那四柄金戈,竟被他夾在脅下。
四個金甲武士都撞到一齊,手已麻得抬不起來了。
兩旁喝酒的五個人,這才開始來打量楚留香,目中才露出驚訝之色,那紅袍老人已拊掌大笑道︰“好功夫,果然是好功夫!我女兒果然沒有看錯。”
楚留香淡淡道︰“但在下卻看錯了,在下實未看出閣下也會暗算別人。”
紅袍人大笑道︰“你莫怪我,這不關我的事。”
他拉琵琶公主的手,笑著接道︰“這是我女兒要試試你,她說只要你能躲得過這一擊,就是她的嘉賓。”
楚留香道︰“在下如躲不過呢?”
琵琶公主抿嘴笑道︰“無論如何,你現在已躲過,已是我的客人,客人總不該向主人發脾氣。”
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
左面一個臉色蒼白,鼻如鷹鉤的綠衣人,忽然冷笑著道︰“朋友好俊的身手,不知是何方神聖?”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在下劉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而已。”
綠衣人到︰“哦……”
他身子又倒下去,再也不望楚留香一眼了,“劉向”這名字實在沒什麼,他覺得自己犯不著和這種人打交道。
但琵琶公主卻始終在望著楚留香的,此刻忽又笑道︰“你既然已是這里的客人,為何不坐下來?”
楚留香笑道︰“在下站著時膽子比較大些。”
琵琶公主嫣然笑道︰“你若覺方才吃了驚,我現在替你壓壓驚如何?”
她盤膝坐下,已有個少女為她送來一只曲頸四相的琵琶,她橫放在膝上,縴手輕輕一揮。
只听“琮”一聲,妙音驟起,如珠走王盤,如霓裳輕舞,天下間但聞琵琶之聲再也听不到別的聲音。
自唐以來,中土本不乏琵琶高手,江州司馬白樂天的“琵琶行”更是家傳戶誦,傳為絕唱。
但中土的琵琶卻為直頸,四相之下,又增置了十三品,使音域更擴大而華麗,持琴的姿勢,是直抱在懷中的。
此刻琵琶公主卻持琴撫彈,曲頸四相的琵琶,更遠較中土簡陋,楚留香本未期望能听到如此妙曲。
他幾乎听得痴了,幾乎忘記了餓渴,忘記了一切,直等到琴音寂絕,他還是久久都不能動彈。
琵琶公主瞧著他嫣然一笑,道︰“如何?”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道︰“不想絕域之中,也有如此佳奏。”
紅袍人大笑道︰“這又有何奇怪,琵琶本就是由本邦傳入漢土的。”
楚留香道︰“哦!”
紅袍人道︰“你可听過“甦婆”這名字?”
楚留香忽然長身而起,動容道︰“閣下莫非是龜茲之王?”
紅袍人目光中光芒閃動,捋須笑道︰“你倒底還是想出來了。”
楚留香道︰“五代北周武帝時,龜茲國土甦婆攜妙手琵琶,隨突厥皇後入漢土,朝野俱為所醉,佳話流傳至今,在下識見雖陋,卻也略知一二。”
標茲王拼掌道︰“西域小柄,唯有此雕蟲小技稍足向人夸,不想今日倒遇著了知音,來來來,且待我敬你三杯。”
突听一人大呼道︰“老臭蟲!你在那里?”
接著,又有一串叱吃喝罵聲,負痛驚呼聲,“噗通”落水聲,楚留香知道必又有人被胡鐵花拋入池里。
那面色蒼白的綠衣人霍然站起,皺眉道︰“是誰敢如此放肆,我去瞧瞧。”
楚留香音笑道︰“抱歉得很,那是在下的朋友。”
綠衣人上上下下瞧了他幾眼,終于緩緩坐了下去。
標茲王已笑道︰“良驥不與駑馬為伍,你朋友想必也是妙人,請他們都進來吧!”
琵琶公主卻掩嘴笑道︰“以後一定要告訴我,為什麼別人會叫你老臭蟲?”
胡鐵花雖然已將兩個很神氣的金甲武士拋入水池,又將另外三個打得鼻青臉腫,但心里越是覺得有口氣沒有出。
他認為楚留香這次很不夠義氣,自己在這里喝酒,卻害得別人要為他拚命,為他著急。
直到幾杯酒下肚,他這口氣才平了,尤其是為他倒酒的幾個女孩子都那麼美,美得簡直教他不能發脾氣。
現在,楚留香也知道在這里喝酒的都是些什麼人了這五個人居然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坐在左面的三個人,居然是“龍游劍”的名家吳家兄弟,和威震兩河的獨行大盜司徒流星。
那面色慘白的綠衣人,名氣更響,竟是江湖中出名心狠手辣,黑白兩道見了都頭疼的“殺手無情”杜環。
此人殺人的記錄,據說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別人他畏他如蛇蠍,他自己也覺得很得意,但楚留香听了這名字,卻不禁要皺眉頭。
只有坐在杜環身旁的一人叫王沖,滿面病容,無精打采,非但看來貌不驚人,名字也沒人听過。
但這人倒是楚留香瞧著最順眼的一個。
標茲王引見過了,舉杯笑道︰“小王別無所好,生平唯有好客,這五位都是小王遠道請來的貴客,你們三位總也該听說過他們的聲名。”
胡鐵花笑道︰“他們五位的聲名,我的確是久仰得很,來,我敬各位一杯。”
他其實一點也不“久仰”,他只是找機會喝酒。
標茲王望著姬冰雁,道︰“現在只有閣下的大名還未請教過。”
姬冰雁頭也不抬,道︰“姬。”
標茲王道︰“姬?女臣之姬?”
姬冰雁道︰“嗯!”
標茲王道︰“台甫呢?”
姬冰雁這次連一個字都不說了,只用手指在空中劃了兩個字,就像鬼畫符似的,誰也看不出寫的是什麼。
標茲王呆了呆,大笑道︰“閣下倒實是沉默寡言得很。”
胡鐵花也大笑道︰“他最大的本事,就是閉起嘴不說話。”
標茲王目光閃動,道︰“閣下呢?”
他接著立刻又含笑解釋道︰“小王平生最好的,便是與武功才藝之士結交為友,方才你的朋友已露了一手,閣下若也有意讓小王開開眼界,小王實是不勝之喜。”
胡鐵花笑道︰“在下喝了王爺的酒,本該玩兩手給王爺瞧瞧的,只可惜在下除了喝酒外,就只有幾斤笨力氣。”
標茲王喜動顏色,拊掌笑道︰“妙極妙極,原來閣下竟是位力士。”
他忽然拍了拍手掌,掌聲起處,帳篷後的紫幔中便有條禿頂無發,精赤著上身,卻穿著條金扎腳的大漢走了出來。
胡鐵花平生見過不少彪形大漢,他自己身材也不算小,但和這大漢一比,卻簡直像小孩子。
除了廟里的四大金剛,或者是圖畫中的洪荒巨人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和這大漢一比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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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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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1:50:45
第10章 標茲國王
標茲王卻笑道︰“這是敝邦的莽漢昆彌,雖也有幾斤笨力氣,卻天生的笨手笨腳,只望你手下留情,讓他三分才好。”
胡鐵花望著這巨人昆彌滿身好像黑鐵打成的肌肉,倒抽了口涼氣,大聲道︰“王爺難道要我和他比力氣?”
標茲王微笑點頭,又嘰嘰咕咕和昆彌說了幾句話,這巨人向胡鐵花咧嘴一笑,就搖搖擺擺走了過來。
胡鐵花嘆了口氣,朝著楚留香苦笑道︰“早知如此,這酒我就不喝了。”
他話遠未說完,這巨人比浦扇遠大的手掌,已向他伸了出來,杜環在一旁不住格格大笑,只要別人受罪,他就覺得開心無比,吳家兄弟等人,也像是覺得有趣得很,只有姬冰雁始終在吃,連頭都沒有抬起他吃得雖然很斯文,很緩慢,但一張嘴竟從頭到尾沒有停過。
只見這巨人就像老鷹捉小雞般,把胡鐵花從位子上拉了出來,胡鐵花左手還不住往嘴里灌酒,喃喃道︰“你們既要我出丑,我就索性喝回本錢來吧!”
這時昆彌卻已扳住了他兩邊肩頭,往下一壓。
別人只道這一下胡鐵花就算骨頭不被壓碎,至少也要被壓得矮下半截去,只听“砰”的一響,接著又是“嘩啦啦”一聲“砰”,是一個人倒在地上的聲音。“嘩啦啦”,是碗盞被壓碎的聲音。
但倒下去的並不是胡鐵花,竟反而是那巨人。
原來他兩只手用力往下壓時,卻什麼也沒有壓到,胡鐵花身子己游魚般到了他身後,伸手一推。
好像只不過輕輕一推,這巨人三百斤重的身子已撲倒了下去,連龜茲王桌上的杯筷,都被震得跳了起來。
這當然並不是胡鐵花把他推倒的,而是他自己出的力氣推倒了自己,胡鐵花只不過幫了他個小忙而已。
這種四兩撥千斤的巧勁,說來好像容易,但其間身法卻一絲也呆笨不得,時間拿捏得更是絲毫錯不得。
要知胡鐵花若是逃得慢了些,這巨人的力氣就不會往下面壓,胡鐵花就沒法子從後面推倒他。
胡鐵花若是逃得慢了些,他以後就永遠莫想直著走路,他是不是還能爬?卻得要踫踫運氣。
標茲王眼楮都直了,拉過他女兒,悄悄問道︰“這也是真功夫麼?”
琶琵公主嫣然笑道︰“能令昆彌倒下去的,怎麼會不是真功夫。”
標茲王立刻拍掌大笑道︰“壯士!丙然是壯士!待小王敬你一杯。”
胡鐵花笑道︰“一杯?這還不值三杯麼?”
他微笑著走過去,竟似全未瞧見那巨人已爬了起來,掩到他身後,胡鐵花剛從龜茲王手里接過酒杯,昆彌已一把抓住他腰帶,將他整個人都從地上拎了起來,舉鼎般高高舉在半空中。
標茲王眼楮又直了,大喊道︰“這酒不錯,先喝了再說吧!”
胡鐵花被人舉在手里,臉上竟還是笑嘻嘻的,笑道︰“大個子,你听見沒有,這是王爺賜的美酒,你摔壞我的人沒關系,可千萬莫要弄翻了這杯酒。”
那巨人已洋洋得意地舉著他走了半個圈子,不但他自己不著急,楚留香。姬冰雁竟似也全不著急。
“殺手無情”杜環跟楮里閃著光,喘息著道︰“摔!用力往下摔,摔得稀爛也沒關系。”
這人不但自己嗜殺成性,看別人殺人,他竟也興奮得很。
那巨人走到龜茲王面前,突然大吼一聲,將胡鐵花整個人往地上擲了下去,龜茲王趕緊掩住耳朵,閉上眼楮,呼道︰“輕些!莫駭著了我。”
他以為胡鐵花這次縱然不被摔得稀爛,全身的骨頭也難免要分家,只怕連頭腦都要被摔到褲襠下去。
只听又是一聲狂吼,又是一聲大震。
胡鐵花的腦袋非但還好好地長在頭上,骨頭也沒有分家,仍好生生地站在那里,手里的酒也一滴都沒有潑出來。
那巨人卻又已跌倒,連爬都爬不起來。
胡鐵花若無其事,連瞧都沒有瞧他,笑嘻嘻道︰“這杯酒現在我總該能喝到嘴了吧!”
他舉杯一飲而盡,又嘆道︰“果然是好酒,只可惜太少了些。”
標茲王瞪著眼悄聲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小子難道會魔法?”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這不是魔法,也是真功夫。”
標茲王道︰“這是什麼功夫?”
琵琶公主道︰“昆彌方才剛用力往下摔時,這位壯士就用力在他腕間輕輕一劃,他力氣就立刻使不出來了,這位壯士又輕輕跳下來,跳到他背後,輕輕一推只因這位壯士出手快得駭人,所以別人根本瞧不出昆彌是怎麼倒下去的。”
她說得很輕,很快,但楚留香。姬冰雁已全部在留意她了,胡鐵花也走到她面前,含笑行禮道︰“蒙公主夸獎,公主好眼力?”
標茲王拉起琵琶公主的手,大笑道︰“你既看出他是如此英雄,還不敬他一杯。”
琵琶公主抿嘴一笑,倒了杯酒,雙手送到胡鐵花面前,胡鐵花簡直連嘴都闔不攏了,大笑道︰“公主賜酒,莫說一杯,就是一水缸,我也一口就喝下去。”
他剛想接過酒杯,忽听一人冷冷道︰“這杯酒在下也想喝的。”
語聲中,一人緩步走了出來,竟是那“殺手無情”杜環。
胡鐵花瞧著他笑道︰“你若想喝酒,那邊還多的是。”
杜環冷笑道︰“在下想喝的,就是這一杯。”
胡鐵花怔了一怔,道︰“這杯酒特別香麼?”
杜環道︰“正是,公主手中倒出來的酒,自然是特別香的。”
胡鐵花瞧了他半晌,失聲笑道︰“我明白了,你並不是想喝酒,簡直是想欺負人。”
杜環冷冷瞪著他,居然就默認了。
胡鐵花道︰“你我既然都想喝這杯酒,你看該怎麼辦呢?”
杜環冷冷道︰“你若也能將我摔個斗,我不但將這杯酒讓你喝,而且還跪下來叫你三聲祖宗,否則,你就得叫我三聲爺爺。”
胡鐵花嘆了氣,喃喃道︰“為什麼別人喝酒都安逸得很,我要喝杯酒就如此困難。好吧!咱們就試試,只不過你這麼大一個人要叫我祖宗,我卻有些不好意思。”
帳蓬中氣氛騾然緊張起來,和方才胡鐵花與昆彌時大不相同,只因誰都看得出杜環眉宇間的殺氣。
大家都知道這一出手,卻沒有方才那麼好玩了。
姬冰雁悄聲對楚留香道︰“我久聞這“殺手無情”杜環不但手底下很辣,而且為人很陰險,你最好替胡鐵花照顧著些。”
楚留香笑道︰“無妨,這醉鬼近年來雖然終日泡在酒缸,但功夫並未耽下。”
只見杜環背負著雙手,筆直站在那里,一張臉被燈光照得比鐵更青,眼楮里凶光閃閃,瞪著胡鐵花冷笑道︰“我就站在這里不動,閣下都不敢過來麼?”
胡鐵花笑嘻嘻道︰“你要我摔你怎樣一個斗,你喜歡向前倒?還是向後倒?”
杜環怒道︰“你只要將我的身子扳得彎下去,就算你嬴了。”
胡鐵花道︰“你難道不回手?”
杜環冷冷道︰“只看你能不能扳倒我,我並不想扳倒你。”
胡鐵花笑道︰“好,就這麼說!”
他一步步走過去,“龍游劍”吳家兄弟。司徒流星等人面上,都似乎露出了惋惜之情。
他們好像都認為胡鐵花一走過去,就要遭杜環的毒手,只有那王沖,仍是那沒精打采的樣子,連眼楮都懶得睜開。
胡鐵花一面走,嘴里一面在嘰咕,喃喃道︰“自己站著不動,等著別人來扳倒他,這樣的好事,倒實是天下少有,著來我這杯酒是喝定了。”
他一挽袖,手便去扳杜環的肩頭,那姿態竟和昆彌方才扳他時一樣,只不過他個子遠不及昆彌高大,兩只手沒法子向下壓,只有向後推。這麼一來,他前胸就露出了大的空門。
杜環嘴里忽然泛起一絲獰笑,道︰“老子不動讓你推,天下那有這樣好的事,你豈非在做……”
他說出第一個字時,右掌已自背後毒蛇般伸出,直擊胡鐵花前胸空門,燈光映照下,只見他手上烏光閃動。
這只手上竟戴著五只黑黝黝的光環,瞧那丑惡的光澤,鋼環上無疑必定淬著有見血封喉的劇毒。
他出手果然又毒又快,胡鐵花不但前胸空門大露,而且整個人都已等于是偎在他懷里,等著挨揍似的。
龍游劍。司徒流星俱是武林名家,交手的經驗都不少,此番都認為胡鐵花是萬萬逃不過的。
楚留香也不禁失聲驚呼,道︰“小心他的手?”
巴在這一句話的功夫,只見胡鐵花本來扳住杜環肩頭的兩只手,忽然閃電般往中間一拍。
這一拍就像是拍蒼蠅似的,杜環的手腕也就好像是只蒼蠅,竟被他兩只手生生夾住,竟動彈不得。
杜環嘴里說的“你豈非在做夢”的“夢”字還沒有說出來,便廳得“喀嚓”一聲,手腕已生生被夾斷。
胡鐵花身子已瓢然飛出,笑道︰“你這只手只怕殺人殺累了,讓他休息休息也好。”
杜環咬緊牙關,竟未慘呼出聲來,但臉上卻蒼白得全無一絲血色,身子搖了搖,終于暈倒在地上。
這時帳篷里每個人都已失驚變色,大家這才知道胡鐵花武功之高,但卻沒有幾個人能看出他是如何出手的?吳家兄弟等人雖然看出了他的出手,但竟然還是看不出這是那一門,那一派的招式,出手竟是如此巧妙?那始終沒精打采的王沖,卻忽然長身而起,動容道︰“好一著“蝶雙飛”,閣下難道竟是十年前與“盜帥”楚留香齊名的“瀟湘俠盜”彩翼滿花間,花蝴蝶麼?”
胡鐵花怔了怔,凝注了他半晌,一笑道︰“這只花蝴蝶已在酒里泡了十年,不料閣下竟然未忘記他。”
這句話說出,吳家兄弟。司徒流星俱不禁為之聳然動容,王沖長長嘆了口氣,苦笑著道︰“胡鐵花……花蝴蝶……在下早就該認出閣下來了。”
胡鐵花笑道︰“但在下卻到現在還未認出閣下是什麼人來?”
王沖笑了笑,竟似笑得有些淒慘。
他淡淡笑道︰“賤名不足掛齒,只不過………”
他目光忽又逼視著楚留香,接道︰“這位若就是名震天下的楚留香,在下就更是有眼無珠了。”
眾人又起了一陣騷動,這次騷動自然更大。
楚留香卻也淡淡笑道︰“在花蝴蝶身旁的,難道就一定是楚留香麼?”
王沖目光閃動,道︰“在下雖然見識淺陋,卻也知道︰“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昔年楚香帥左有飛雁,右有彩蝶,笑傲江湖,縱橫天下……”
他忽然一笑,但改口道︰“但閣下說的也不錯,這三位近年來早已各自東西,閣下自然未必就是楚留香,這位自然也未必就是姬先生姬冰雁。”
楚留香笑道︰“想不到閣下對他們三人的情況熟悉得很,閣下難道認識他們三人中的一人麼?”
王沖長嘆了一聲,苦笑道︰“江湖流民,怎會有機緣高攀龍鳳。”
標茲王眼珠子一直不停地在他們身上打轉,耳朵也一直在留神廳著他們的話,此刻忽然大笑道︰“無論各位究竟是什麼人,各位的武功才藝,都已令小王傾倒不已,今日小王能與各位歡聚一堂,小王自己先乾三杯為敬。”
胡鐵花笑道︰“但公主的那杯酒,在下卻也要先喝下去才舒服的。”
琵琶公主嫣然一笑,還未說話,忽見一個金甲武士匆匆奔了進來,奔到龜茲王身旁,低低說了兩句話。
這武士不但神色倉皇,而且竟連禮數都未顧全,竟未向他的王爺行禮,龜茲王听了他的話,臉色也立刻變了。
姬冰雁乾咳了一聲,忽然站起來道︰“在下等顛沛數日,酒肉入腹,眼楮便張不開了,不知王爺可允假在下等一席地,讓在下等先睡一覺麼?”
標茲王立刻笑道︰“自然可以的,三位縱然要走,小王用盡一切法子,也要留住三位的。”
他不但笑得甚是勉強,言語中似也頗有深意。
這是個十分精致的帳篷,胡鐵花手里還捧著杯酒,舒展了四肢,躺在柔軟的獸皮上長長嘆了口氣,笑道︰“天下的事真是奇怪,昨天晚上還像條狗似的蜷伏在那又濕又冷的沙子里,今天晚上竟已變成了神仙。”
姬冰雁冷冷道︰“你以為這地方很舒服麼?”
胡鐵花笑道︰“你能再找到比這更舒服的地方,我佩服你。”
姬冰雁道︰“在我看來,這地方非但不舒服,而且還充滿了麻煩。”
胡鐵花一骨碌翻身坐起來,瞪著眼道︰“有什麼麻煩?”
姬冰雁道︰“我先問你,這龜茲王為什麼不在自己的國土上,自己的宮殿里享福,卻帶著一大堆人跑到這周圍幾百里不見人煙的荒僻地方來?”
胡鐵花怔了怔,道︰“也許人家是出來玩的。”
姬冰雁道︰“身為一國之主,行動那能如此隨意。”
胡鐵花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這其中就算有些古怪,和咱們又有什麼關系?”
姬冰雁道︰“我再問你,龜茲雖是蕞爾小柄,但一國之君,天潢貴冑,地位仍是高高在上,這龜茲王卻為何要來著意結交江湖中的人物?”
胡鐵花喃喃道︰“不錯!這的確有些奇怪,他千方百計地去將那些江湖朋友遠道找來,而且不問他們的身份來歷,也不管他們是黑道。白道,只要武功高就行,這究竟是為的什麼呢?他究竟要打這些人什麼主意?”楚留香一笑道︰“這道理明顯得很,這位龜茲王,一定身在患難之中,他的困難,說不定只有武林中人才能解決。”
胡鐵花道︰“他結交我們,為的就是要我們幫忙,是麼?”
楚留香笑道︰“正是,你這杯酒,並不是好喝的。”
胡鐵花道︰“這又有什麼關系,我看他人倒不錯,也沒有擺國王的架子,他有了困難,咱們就幫他個忙,又有何妨?”
姬冰雁冷冷道︰“看來你倒當真是個見義勇為的英雄,只可惜咱們自己現在自顧尚且不瑕,那有余力管別人的閑事。”
胡鐵花道︰“但咱們也不能白喝人家的酒呀!”
姬冰雁冷笑道︰“你莫忘了,那位石觀音也曾請咱們喝過一鍋湯的。”
提到“石觀音”這三個字,胡鐵花酒意已退了一大半,身子又開始發起冷來,呆了半晌,才忍不住道︰“依你之見,又該怎樣?”
姬冰雁緩緩道︰“你我在這里歇上一個時辰就走,臨走時自然不妨將水酒滿滿裝上幾壺,諒那些中看不中吃的武士們,也攔不住咱們。”
胡鐵花叫了起來,道︰“好小子!人家將咱們當貴客,你卻要做小偷。”
姬冰雁冷冷道︰“活的小偷,總比死的貴客好。”
胡鐵花又說不出話來了,又呆了半晌,才嘆了口氣,苦笑道︰“我說不過你,我們也的確不是來做別人貴客的。”
楚留香忽然道︰“但咱們卻不能走。”
胡鐵花立刻喜笑顏開,姬冰雁卻皺起了眉頭,道︰“為什麼?”
楚留香緩緩道︰“咱們要找石觀音,就得著落在這里。”
楚留香可不是隨便說話的人,他這句話說出來,姬冰雁立刻聳然失色,胡鐵花也笑不出來了,失聲道︰“石觀音難道也在這里?”
楚留香道︰“本人雖不在,但她的手下,無疑已有人混進這里。”
胡鐵花抽了口涼氣,道︰“你怎知道?”
楚留香緩緩道︰“你們可知道那彭家兄弟本來是將“極樂之星”送到什麼地方去的?”
胡鐵花失聲道︰“難道是送到這里來的?”
楚留香道︰“正是!”
姬冰雁道︰“你怎知道?”
楚留香道︰“方才那金甲武士奔入帳篷通報時,說話的聲音雖然極輕,但我卻也听到他說的幾個字。”
姬冰雁道︰“說的是什麼?”
楚留香道︰“他說的雖是龜茲文,但說到人名時,卻用的是漢字,他說的竟是“彭一虎……石觀音……極樂之星。”龜茲王一听,臉色就變了……”
他緩緩接道︰“所以我想,這“極樂之星”必定與龜茲王大有關系,龜茲王的對頭,說不定也就是石觀音。”
胡鐵花一拍大腿,道︰“好極了!他若也是石觀音的對頭,咱們幫他的忙,也就等于幫自己的忙,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楚留香道︰“何況咱們留在這里,也有許多方便,不但可以逸待勞,等著石觀音來,而且在這段時期中,也不致為食水所困。”
姬冰雁沉思了半晌,緩緩道︰“石觀音若真要找龜茲王的麻煩,自然必定已派了人混入此間,但卻絕不可能是吳家兄弟與司徒流星等人。”
胡鐵花道︰“為什麼?”
楚留香道︰“只因外來的人,都要受人注意,但內奸卻不易被人覺察,何況司徒流星這此二人,都是龜茲王從中原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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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4:05:28
第11章 喜從天降
姬冰雁道︰“這其中只有那王沖,較為可疑。”胡鐵花道︰“對了!我看”王沖”這兩個字,絕不會是他的真名實姓。”姬冰雁道︰“此人不但行蹤有些詭秘,而且武功也深藏不露,他如此掩飾自己的行藏,必定有所固謀。”楚留香忽,笑道。“你看這些人中,武功最高的就是此人麼?”姬冰雁目光閃動,道︰“難道不是?”
楚留香道︰“我看並不是他。”姬冰雁道︰“你。是誰?”楚留香笑了笑,一字字道︰“琵琶公主。”
胡鐵花又一拍大腿,道︰“不錯”她若不會武功,就絕不會有那麼高的眼力。
楚留香道︰“而且她比那王沖更深除不露,外表看來,竟好像是弱不禁風的樣子,內功若非已有了很深的火候,又怎能將勁氣收得絲毫不露?”
胡鐵花眼望著帳篷的圓頂,忽然笑了。喃喃道︰“傾國傾城的塞外公主,竟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這倒的確有趣得很,有趣得很!”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忽然帳篷外乾咳@聲,有人帶著笑聲道︰“三位還沒有睡麼?在下特來拜候。”
來的竟是以“八八六十四手龍游劍”揚名江湖的“吳氏雙俠”中之大俠“青天劍客”吳青天。
他滿臉陪笑,再三致歉,著意寒暄,楚留香三人正猜不透他的來意,這位劍法名家已笑著道︰“至于在下的來意,三位只怕是再也不會想得到的。”胡鐵花莞爾道︰“不瞞你說,我們現在正在猜哩!”
吳青天笑道︰“其實在下也是受人所托而來。”
胡鐵花道︰“受人所托?誰托了你?托你來做什麼?”
吳青天故作神秘地一笑,道︰“在下是受龜茲王之托,來向三位求親的。”
這句話說出,連姬冰雁都怔了怔,失聲道︰“求親?”
胡鐵花已笑得前仰後合,大笑著道︰“這位王爺倒實的妙不可言,他難道想將我們三人都招為駙馬不成?”
吳青天笑道︰“求親的對象,自然只不過是三位中的一位,而且這也並不是王爺的意想,而是大公主自己一見之下,芳心便已暗許。”
這句話說出來,姬冰雁又已坐到一邊去了,他知道這位公主絕不會看上他的,胡鐵花卻立刻有些緊張起來。
楚留香面上雖不動聲色,但眼楮里卻發出了光,顯然也有些緊張了,姬冰雁冷眼旁觀,心里暗暗好笑。
到後來,還是胡鐵花忍不住問道︰“卻不知這位公主究竟……咳咳……究竟看上了誰?”
他說話時嗓子居然有些發乾,這倒並不是說他一心想做駙馬,而是他覺得這位公主看上的若不是自己,那實在有些丟人。
只見吳青天含笑瞧著他,笑道︰“公主親眼瞧上的,正是閣下。”
楚留香微笑道︰“妙極!妙極!這位公主倒實有賞識英雄的慧眼。”
他話雖說得愉快,其實卻有些酸酸的,他臉上雖帶著笑,其實心里卻不是滋味,這也並不是說他在吃醋。
他只是覺得有些失望,有些意外,也有些丟人,他再也想不到這公主看上的竟不是自己。
只見胡鐵花連手里的酒杯都倒翻了,酒了他一身,他卻連一點也未覺察,他心里開心得要命,面上卻做出生氣之態,大聲道︰“荒唐!荒唐!她怎麼會看上我的?你弄錯了吧?”
吳青天微笑道︰“如此大事,在下怎會弄錯。”
胡鐵花瞟了楚留香一眼,好像在示威,嘴里卻還是大聲道︰“你一定弄錯了,再回去問問吧!”
吳青天道︰“用不著再問,只要閣下答應,在下便可回去覆命了。”
胡鐵花舉起杯子喝酒,這才發現杯子已空了。
姬冰雁忍不住一笑,道︰“如此大事,怎能在倉卒間決定,閣下也該容他考慮考慮才是。”
吳青天微一沉吟,道︰“既是如此,在下等半個時辰再來……三位有所不知,這倒不是在下著急,而是那位公主……哈哈……”
他嘴里一面打著哈哈,一面已退了出去。
楚留香瞧著胡鐵花笑道︰“恭喜!抱喜!你打了這麼多年的光棍,想不到竟是等著來做駙馬的。”
胡鐵花大笑道︰“死公雞,你听听,難得有一次女人看上我而沒看上他,他就要拈酸吃醋。”他笑倒在短榻上,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次連楚留香都被他壓倒了,他怎麼能不開心。
楚留香摸著鼻子,道︰“我吃醋?”
姬冰雁也忍不住道︰“我知道你並不是吃醋,你只不過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
楚留香大笑了起來,三個人笑成了一團,這件事實在荒唐已極,簡直妙不可言,卻又偏偏是真的。
胡鐵花喘息著笑道︰“一個連酒里小老板娘都瞧不上的人,忽然會被個公主瞧上了,這豈非好像天上忽然掉下個大餡餅麼?”
楚留香笑道︰“你看他得意成什麼樣子,咱們不如現在就把吳青天找進來吧,免得他們兩人都等得著急。”
胡鐵花卻忽然跳起來,道︰“不行!”
楚留香怔了怔,道︰“怎麼不行?你難道不答應?”
胡鐵花笑也不笑了,瞪著眼道︰“我當然不答應。”
楚留香奇道︰“看你如此開心,又早已對那位公主傾倒得五體投地,人家替你倒酒時,你幾乎連骨頭都酥了,現在你又為何不答應?”
胡鐵花道︰“老實說,我對那位公主的確有點喜歡,她瞧上的若不是我,我或許會比老臭蟲更傷心失望,但她若真要嫁我,那卻萬萬不可以。”
楚留香道︰“為什麼不可以?”
胡鐵花著急道︰“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姬冰雁悠悠道︰“我看他只怕是老毛病又犯了,別人不喜歡他,他卻像蒼蠅見了血似的釘住人家,別人喜歡他,他反而要擺架子了。”
胡鐵花著急道︰“孫子才有這意思,我只不過……只不過……”
他越急越說不出話來。
姬冰雁道︰“只不過怎樣?”
胡鐵花滿頭大汗,道︰“你們想想,像我這樣的人,怎麼能娶個公主做老婆?我養得活她麼?若要我乖乖地跟著她做駙馬,那更是死也辦不到。”
楚留香失笑道︰“你想得未免太遠了,而咱們的問題卻是現在。”
姬冰雁道︰“不錯,人家如此盛意,你若不答應,我們的計劃便要落空,我看你無論如何,這次都非答應不可。”
胡鐵花大吼道︰“你們若逼我,我可要逃了。”
姬冰雁微笑道︰“有我和楚留香在這里,你逃得了麼?”
胡鐵花跳了起來,道︰“這是我的終身大事,你們為何要逼我?你們還算是我的老朋友麼!你們……你們簡直賣友求榮。”
楚留香和姬冰雁對望了一眼,楚留香忽然站起來,道︰“既是如此,我就去回絕他吧!”
姬冰雁嘆道︰“這本是我們三個人的事,他既不肯替朋友設想,我們又有什麼法子,明天被人家一齊趕走也就算了。”
楚留香嘆道︰“我只是有些替他可惜………傾國傾城的美麗公主,又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這樣的妻子他不要,不後悔一輩子才怪?”
兩人一搭一檔,一吹一唱,胡鐵花不覺听呆了。
楚留香已搖著頭往外走,嘴里還不住喃喃道︰“只可憐那多情的公主,她听了這話,又不知該多傷心?”
胡鐵花忽又大聲道︰“慢走。”
楚留香道︰“為何慢走,讓她早些死了心不好麼?”
胡鐵花挺胸道︰“我考慮很久,已決定為朋友犧牲了,誰讓咱們有這麼多年的交情呢?”
楚留香向姬冰雁擠了擠眼,卻也大聲道︰“不行!不行!婚事乃終身大事,我們做朋友的怎能讓你犧牲自己,我還是去回絕了他們吧!”
說著話,他又往外走。
胡鐵花卻已拉住了他,陪笑道︰“除此之外,遠有……”
楚留香故意裝不懂,道︰“你還有什麼?”
胡鐵花摸著腦袋,吃吃道︰“我想,娶個公主雖麻煩,但總比在沙漠里兜圈子麻煩少得多,何況,我……我也實在不忍令人家傷心。”
他說的一本正經,別人卻已笑破了肚子。
姬冰雁笑道︰“我早就知道你這毛病了,敬酒是不吃的,偏偏總要去吃罰酒。”
只听一人在帳篷外笑著接道︰“什麼敬酒罰酒?在下只是在等著吃喜酒哩!”
夜雖已深,但每個帳篷里卻還亮著燈火。
石駝仍和他的駱駝在一起,他細心地照顧著它們,似乎他只有在照料別人時,才能忘記自己心里的痛苦。
而世上又有誰願意接受這丑陋、古怪、又殘廢的人的照料呢?他只有將這雙溫情的手,加在野獸身上了。
現在,駱駝們都已入睡,但他卻還是呆呆的坐在那里,滿天星斗下,坐著個如此孤獨,如此寂寞的人。
這景象又是何等淒涼?但其實他此刻並非完全孤獨,就在不遠處,竟有個人在出神地瞧著他,而且已注意了許久。
石駝自然沒有察覺,但楚留香卻瞧見了——他剛走出帳篷,就發覺王沖在凝注著石駝。
王沖實在也是個神秘的人物。
他為何會對一個殘廢的牧人如此留意?楚留香皺了皺眉頭,想走過去,王沖卻也發現了他,立刻逡巡著走開了,楚留香還是想追過去問個究竟。
他剛追出數步,突听銀鈴般一聲嬌笑。
一個黃鶯般的語聲帶笑道︰“你不是早就想睡覺了麼?怎地卻又變成了夜游神?”
楚留香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琵琶公主。
他勉強笑了笑,道︰“這里的夜游神,只怕也不止在下一個吧?”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別人我不管,你半夜三更不睡覺,是不是又想偷看人家洗澡?”
楚留香乾咳了一聲,道︰“我本來也許真有這意思,但現在夜游神實在太多了,我還是去睡吧?”他始終沒有回頭,一面說,一面走。
卻听琵琶公主嘆道︰“喂……你回來。”
楚留香嘆了口氣,只得停住腳,緩緩回過頭。
星光下,只見她眼波明亮得有如銀河,美麗的臉上卻帶著嬌嗔,嘟著嘴瞪著楚留香,道︰“我問你,你為什麼不理我?”
楚留香嘴里好像有些發苦,苦笑道︰“在下怎會不理公主?只不過,既然沒什麼事,在下還是想去睡了。”
琵琶公主眼楮瞪得更大,道︰“誰說我沒有事找你?”
她紗衣在星光下白得像是已透明了,她的面靨,她的手,她的頭……在星光下也像是白得透明了。
巴連這無情的風,到了這里,都像變得分外溫柔,溫柔地吹動著她的衣袂。
她整個人都像是變成了水晶塑成的仙子。
楚留香的心忽然跳了起來,他雖然在拚命遏制著自己,但還是無法不聯想到黃昏時,夕陽下,水池中,那有如一朵盛開的芙蓉般美麗的胴體,那一連串流過她晶瑩胸膛的晶瑩水珠。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在犯罪,只有拚命咳嗽,特別大聲道︰“公主有什麼事找在下?”
琵琶公主咬著嘴唇,忽然展顏一笑。
滿天的星光,在這一剎那中,都像是更燦爛輝煌了。
琵琶公主嫣然笑道︰“我只是想問你,為什麼別人叫你老臭蟲?”
星光如此溫柔,夜風如此溫柔,她的眼波更溫柔如水,而楚留香既不是聖人,也不是呆子。
但就在片刻前,這多情的美麗公主,已和他最好的朋友訂下了親事,為什麼現在卻又偏偏來找他。
楚留香只有拚命揉鼻子,他實在無話可說。
琵琶公主的眼波卻還是不肯放松他。
楚留香只有垂下頭,卻又偏偏瞧見了被微風吹起的衣角下,那一雙赤裸著的,縴白玲瓏的足踝。
琵琶公主柔聲道︰“我問你的話,你為何不說?”
楚留香無可奈何地一笑,道︰“這話你本不該問我的,是麼?是誰叫了我這名字,,就該問誰去,是麼?”
琵琶公主歪頭想了想,似乎還未猜出他話中的深意,就在這時,那位大媒人吳青天匆匆走過來了。
楚留香這才松了口氣,大聲笑道︰“吳兄大功告成了麼?”
吳青天笑道︰“在下已回覆過王爺,王爺實在開心得很,他雖然知道三位旅途勞頓,但卻又實在開心得非和三位聊聊不可。”
楚留香笑道︰“這也無妨,如此大喜之日,反正我們也是睡不著的。”
他有意無意間瞧了琵琶公主一眼,這意思實在已很明顯,誰知琵琶公主卻還是不懂,竟向他撇了撇嘴,嬌笑道︰“不管你說什麼,這句話我非得問出來不可,你逃也逃不了的。”輕盈地轉過身,飛也似的走了。
楚留香卻怔在那里,實在不懂她是什麼意思?只听吳青天笑道︰“既是如此,王爺已在他帳篷里備好了消夜的酒,就請三位過去吧,做媒的兩條腿已快跑斷了,這杯酒少不得也是要喝的。”
帳篷里,明燭高照。
琵琶公主正依在他爹身旁,替他倒酒,她瞧見楚留香。姬冰雁和胡鐵花進來,就抿嘴一笑。
胡鐵花的臉卻紅了。
他實在想不到這個準新娘子居然還敢在人前露面,更想不到他這未來的妻子居然比他還要大方十倍。
標茲王已大笑道︰“你們來了,好!好!菜是熱的,快坐下來喝一杯”吳青天笑道︰“且慢坐下來,未來的女婿,總該先拜見岳父才是。”
琵琶公主居然也嬌笑道︰“是呀!膘跪下來磕頭。”
胡鐵花簡直做夢也想不到她也會開自己的玩笑,他本來自命臉皮比城牆還厚,現在卻紅得像是塊紅布。
楚留香和姬冰雁使了個眼色,在後面輕輕一推。
胡鐵花就“噗咚”跪了下去,臉卻已紅到脖子上了。
標茲王大笑道︰“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七八個好字,自懷中取出了塊大如鴿卵,碧光流動的寶石,向胡鐵花送了過去,又笑道︰“天方之石,佩之吉祥,你收下吧!”
燈光下,只見這寶石光芒流轉不息,胡鐵花縱不十分識貨,也看得出這寶石乃是價值連城之物,紅著臉訥訥道︰“如此厚賜,怎敢拜領?”
楚留香微笑道︰“老泰山所賜的見面之禮,若不拜領,便是不敬,你還是收下吧!”
他卻是識貨的,一眼便看出這寶石竟是中土極為罕見的貓兒眼,價值之珍貴,絕不在那“極樂之星”之下。
這龜茲王隨隨便便地就將如此珍貴之物送給別人,為何偏偏又對那“極樂之星”的下落,看得那般嚴重?楚留香面上雖仍帶著微笑,心里可又添了幾分疑慮。
突見一個明眸善睞,巧笑嫣然的少女,從後面盈盈走出,拜倒在地,黃鶯兒般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龜茲異語,別人也听不懂。
只听龜茲王捋須笑道︰“王妃的病體已有了起色,就讓她出來坐坐也好。”“吳氏雙俠”中的二俠“白雲劍客”吳白雲笑道︰“莫非是王妃也想出來瞧瞧女婿麼?”
標茲王笑道︰“正是如此,她纏綿病榻已有許久,不想今日有了喜事,她竟能出來走動了,莫非這就是中土人士所謂的沖喜所致?”
笑聲中,已有幾個錦衣少女,扶著個長裙曳地,雲鬢微亂,儀態高貴,不可方物的麗人,緩緩走了出來。
她星眸微暈,面上還帶著三分病容,卻更平添幾分嬌艷,她年紀雖已不小,但看來卻仍是艷光照人,天姿國色。
眾人都不禁垂下了頭,不敢平視。
只有楚留香,他認為上天既造出了這樣的絕色,你若不能欣賞,這不但辜負了上天的好意,而且簡直是在虐待自己。
琵琶公主已巧笑著迎了過去,龜茲王也站了起來,一疊聲道︰“還不快扶王妃坐下,快快……外面的子為何還不拉起?”
這位風流自賞的龜茲王,對他的王妃,卻顯然愛之已極,就像是生怕她忽又凌風而去。
標茲王妃盈盈坐了下來,她雖然坐著不動,但眼波一瞬間,已是風情萬種,令人幾乎不能呼吸。
琵琶公主竟指著胡鐵花笑道︰“就是他!”胡鐵花只覺全身的血都“轟”的沖到頭上來了。
標茲王妃嫣然道︰“好!很好!”
她伸出白玉般的縴縴王手一揮,後面的少女已托著個玉盤過來,玉盤上寶光燦攔,也不知道有多少寶物。
琵琶公主笑道︰“這是我母親給你的,收下吧!”
這次胡鐵花非但不敢推辭,連客氣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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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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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4:07:37
第12章 變生肘腋
標茲王舉杯大笑道︰“高朋滿座,家有喜事,人生的樂事,還有什麼更甚于此,來!來!來!鎊位且與小王痛飲三百杯。”
于是大家歡然舉觴,果然是喜氣滿堂,其中可苦了胡鐵花,眼見美酒當前,卻像個小媳婦似的,連頭都不敢抬起。
常言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但這位龜茲王妃的眼楮,有意無意間,卻總是在打量著楚留香,她只淺淺啜了兩酒,就盈盈站起,嫣然道︰“但望各位盡歡,我體力不支,要先告退了。”
楚留香目送著她走出去,竟似發起呆來。
姬冰雁悄聲道︰“別的女人你卻不妨去打主意,但這是人家的王妃,你可千萬不能轉糊涂心思。”
楚留香笑了笑,像是想辯駁,卻又閉住了嘴。
只听吳青天忽然道︰“那位杜大俠呢?”
標茲王嘆道︰“他像是很覺無魽A小王雖然再三挽留,他還是連夜要走,最可惱的是,那司徒流星也蹤影不見,連人影都找不著了。”
楚留香卻忍不住問道︰“還有那位王兄呢?”
吳白雲苦笑道︰“這人脾氣有些古怪,我再三叫他來,他竟會不理我。”
標茲王沉著臉道︰“此人不來也罷,他知道小王求才若渴,毛遂自薦而來,卻又有些鬼鬼祟祟的,小王就對他不甚相信。”
他清了清喉嚨,展顏笑道︰“但此刻在這里卻都是自己人了,小王有幾句心腹之言,想趁著這團喜氣說出來,說出之後,更望各位替小王守秘。”
楚留香和姬冰雁交換了個眼色,心里暗道︰“果然有花樣來了,這酒果然不是好喝的。”
吳氏雙俠已齊聲道︰“王爺只管說,我兄弟絕不是言而無信的人。”
標茲王目光立刻轉到楚留香三人身上。
楚留香微笑道︰“駙馬的好友,怎會背叛王爺?”
標茲王大笑道︰“正是!正是!小王實在太多慮了。”
他忽然停住笑聲,沉聲道︰“但各位必須體諒小王的處境,小王自從被叛臣所欺,過著被放逐一般的日子,遇事都不能不分外小心了。”
楚留香和姬冰雁又交換了個眼色,暗道︰“我們猜的果然不錯,這龜茲王的國土,果然已被人奪去了,看來他交結武林人士,竟是在找保鏢的。”
只听龜茲王慨然嘆道︰“小王雖然流浪在外,但心在故國,叛臣們自然也知道此點,是以一心想將小王除之而後快,一年以來,小王已屢次涉險,而且來行刺的並非我龜茲國的武!,而是那些叛臣們自中原找來的刺客。”
吳青天神情有些緊張起來,沉聲道︰“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標茲王道︰“中原俠蹤,小王自不熟悉,只知道有一人叫做什麼“神刀無敵”,還有一個叫“八臂哪吒”。”
吳青天松了口氣,傲然笑道︰“王爺只管放心,莫說還有胡兄等三位高人,就憑我兄弟在這里,這些人也休想傷得了王爺毫發。”
標茲王道︰“但據小王所知,那批叛臣最近又自中原重金請來了四五個一流高手,據說其中有一人,劍法之高,簡直天下無敵。”
吳育天又禁張起來,道︰“王爺可知道他們的名字?”
標茲王道︰“小王只知道其中有四個人在七天前便已來到這附近,還有最厲害的那個人,行蹤卻詭秘得很。”
吳白雲道︰“這消息王爺是從何處得來的?”
標茲王長嘆道︰“小王目前雖流浪在外,眾叛親離,但宮中還有幾個忠貞之士,在暗中為小王傳遞消息。”
胡鐵花忽然大聲道︰“無論這些人有多厲害,只要他們敢來行刺,就休想活著回去。”
他話未說完,琵琶公主含笑瞟了他一眼。
他的臉就又飛紅了起來。
標茲王大笑道︰“正是!正是!有各位這樣的豪杰在此,小王還怕什麼,只不過……小王有些懷疑,那姓王的說不定就是叛臣派來的刺客之一。”
吳白雲沉聲道︰“不錯,此人藏頭露尾,形跡實在可疑。”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若是真的刺客臥底,反而更會做出光明磊落之態,以免引人懷疑,面上有些不自然的,反而顯得他心中無愧。”
標茲王拊掌道︰“不錯,閣下果然目光如炬,小王倒險些錯怪好人了,只不過……”
他面色又沉重下來,嘆道︰“除此之外,小王還另有件心事。”
吳青天道︰“王爺還有什麼心事?”
標茲王道︰“各位可曾听過“極樂之星”這名字?”
楚留香等三人心里齊地一動,這件事又是他們早已猜到的。
吳青天卻道︰“在下未曾听過。”
標茲王道︰“那“極樂之星”乃是一粒價值連城的寶石,小王本是委托那彭氏五虎保送的。”
吳白雲動容道︰“可是那五虎斷門刀的傳人麼?”
標茲王道︰“正是!”
吳白雲笑道︰“這兄弟五人倒當真可說是武林一流高手,彭家鏢局,更是信譽卓著,從未失手,王爺若將東西交給他們,大可高忱無憂,又何必擔心?”
標茲王長嘆道︰“小王也知道他們十分可靠,是以才敢將這天大的責任交給他們,想不到的是,這兄弟五人此刻俱已喪命,“極樂之星”自然也落人別人手中了。”
吳青天悚然道︰“這消息當真?”
標茲王長嘆道︰“絕不會假,小王屬下已有人看見了他們的體。”
吳氏雙俠對望一眼,頓時沉默了下來能將“彭家五虎”殺死的人,他可是萬萬惹不起楚留香卻微笑道︰“王爺可是想要我等去將那“極樂之星”奪回來麼?”
標茲王苦笑道︰“小王並非此意。”
的。
楚留香倒不禁怔了怔,沉吟道︰“王爺的意思是……”
標茲王嘆道︰“不瞞各位,將“極樂之星”劫走的人,方才已傳訊與小王。”
楚留香動容道︰“傳訊的人在那里?”
標茲王道︰“按小王屬下所報,那人輕功之高,有如鬼魅,將一封信交來之後,立刻就連影子都不見了。”
楚留香失望地嘆了口氣,道︰“若是如此,那封信呢?”
標茲王道︰“就在這里。”
一這封信上只簡簡單單地寫著幾行字︰“極樂之星”,已歸我手,若想復得,三日後正午,送黃金五千兩,明珠五百粒,王璧五十面,西行五十里後,自有人持“極樂之星”與君交換,珠若不明,璧若有瑕,意若不誠,則“極樂之星”去永不復返矣。”
下面自然沒有具名,只畫著個千手千眼的觀音佛像。
吳青天聳然道︰“單一枚寶石,能值得了這許多東西麼?這人莫非瘋了?”
標茲王嘆道︰“他並沒有瘋。”
吳青天愕然道︰“王爺難道答應了他?”
標茲王道︰“正是。”
吳青天倒抽了口涼氣,喃喃道︰“其實在下等也可為王爺將那寶石奪回來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眼見到龜茲王要將這些可以買下一個城池的財富送給別人,他膽子也忽然大了。
標茲王卻嘆道︰“小王也並非不信各位沒有奪回寶物之力,怕的只是知道後,立刻挾寶而逃,天下之大,卻叫小王再到那里去找………”
他苦笑著接道︰“是以小王寧可犧牲些財物,只要將“極樂之星”得回來也就罷了。”
楚留香沉吟道︰“王爺的意思,是想要我等在三日後的正午,將明珠、白玉送去和他交換麼?”
標茲王道︰“不錯,小王雖然一心守約,卻又怕他們得到這批財物後,反而食言背信,各位若肯為小王去走一趟,小王就放心了。”
楚留香一笑道︰“在下等義不容辭,王爺只管放心。”
姬冰雁忽然淡淡道︰“依在下著來,王爺將東西送去時,他們只怕已不肯交換了。”
標茲王聳然變色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他們見到王爺既肯交換,自然也就會想到那“極樂之星”的價值還在這批明珠白玉之上,他們的條件,也就必定會變得更高。”
標茲王面色凝重,沉默許久,勉強一笑道︰“他們絕不會這樣做的。”
姬冰雁道︰“哦?”
標茲王道︰“這“極樂之星”在小王眼中,其價值雖然無法以世俗眼光去計,但若留在他們的手中,卻最多也只不過能值黃金五千兩,他們既已平白多得明珠五百粒,玉璧五十面,又怎會再改變主意?”
姬冰雁目光炯炯,又道︰“王爺卻又為何要將這“極樂之星”瞧得特別重?”
標茲王又沉默了半晌,緩緩道︰“這自然是個秘密,這秘密普天之下只有本王一個人知道。”
姬冰雁不再問了,帳篷里陡然沉默下來。
帳篷外卻忽然傳入一片駝馬嘶鳴聲,其聲彷佛甚哀。
姬冰雁霍然站起,道︰“我出去瞧瞧。”
這淒涼悲嘶聲,竟使得每個人的心情都沉重起來,龜茲王手里已端起了金杯,這杯酒卻始終喝不下去。“一吳白雲也忍不住站起,皺眉道︰“駝馬夜嘶,莫非有變?”
他匆匆奔出,不想卻恰巧迎上了大步走回的姬冰雁。
吳白雲道︰“外面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姬冰雁臉色有些發青道︰“沒有事。”
吳白雲道︰“若是無事,駝馬為何夜嘶?”
姬冰雁淡淡道︰“那只不過是因為它們失去了個朋友。”
吳白雲怔住,訝然道︰“朋友?畜牲也有朋友?”
姬冰雁冷冷道︰“有的人連畜牲也不如,卻也有朋友,是麼?”
他再也不理怔在那里的吳白雲,走回座上,除了楚留香和胡鐵花,對任何人他都不願理睬,何況現在心情不佳。
楚留香已湊了過來,悄聲道︰“你是說石駝?”
姬冰雁臉色沉重,道︰“嗯!”
楚留香也緊張起來,道︰“他發生了什麼事?”
姬冰雁道︰“他走了。”
楚留香聳然道︰“真的走了?”
姬冰雁道︰“不但他走了,那王沖也走了。”
楚留香更吃驚,道︰“難道是那王沖將他帶走的?”
姬冰雁道︰“看來正是如此。”
楚留香道︰“你不去追?”
姬冰雁道︰“不必追。”
楚留香奇道︰“為什麼?”
姬冰雁默然半晌,緩緩道︰“石駝既願跟他走,其中必有緣故,我們縱然追著,他也必定不會回來,何況我早已答應過他,他要走時,我絕不攔阻。”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道︰“這真是個奇怪的人,你真的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的來歷?”
姬冰雁道︰“嗯!”
楚留香想到方才王沖凝注著石駝的神色,皺眉道︰“那王沖的來歷顯然也甚是神秘,你想,這兩個人莫非早就認得的麼?”
姬冰雁卻扭過頭去,像是根本沒听見他的話,楚留香嘆了口氣,知道他作出這樣子的時候,就表示談話已結束了。
這兩人在竊竊私語時,龜茲王也在拉著胡鐵花問東問西,只有琵琶公主的目光,始終未離開楚留香身上。
楚留香咳嗽了一聲,笑道︰“在下等酒已足,飯已飽,王爺也該安息了。”
他正想趕緊結束這長夜之宴,誰知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大亂,馬嘶人喊,腳步奔騰。
接著,就有人驚呼道︰“火!火!有人放火!”
標茲王變色道︰“莫非又有刺客?各……各位快……快出去瞧瞧。”
他話未說完,胡鐵花已跳起來沖出去。
楚留香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莫中了別人調虎離山之計?”誰知姬冰雁已不由分說,拉著他沖了出去。
外面的情況倒並不如想像中那麼亂。
標茲王麾下顯然都是百中選一,能征慣戰的武士,遇到變故發生,雖沉不住氣,也不致慌了手腳。
但四下的火勢卻不小,四下的林木和武士們宿夜的帳篷,已大多燃起,瀾中駝馬也有些已竄出。
此刻這些武士們多數在忙著救火,少數趕著去追駝馬,龜茲王駐節的帳篷,反而沒有人守衛了。
姬冰雁竄出去,拉住一人,厲聲道︰“王爺帳外守衛的人呢?”
那武士瞪著眼,滿面驚慌,竟听不懂中土方言。
幸好另外一人已奔過來,恭聲道︰“小人們知道王爺帳里都是武林豪杰,足可保護王爺的安全。”
姬冰雁緩緩放開手,冷冷一笑,道︰“好個調虎離山之計。”
楚留香埋怨道︰“你既知道,為何要拉我出來?”
姬冰雁笑容更神秘,道︰“我拉你出來,正是好讓他們唱戲。”
楚留香失聲道︰“你是說吳……”
姬冰雁冷冷道︰“你們在留意王妃、公主,我卻沒有。”
楚留香道︰“那麼現在……”
姬冰雁道︰“我去找小胡,你去看戲吧!”
他身影一閃,就一根槍似的竄了出去。
楚留香搖搖頭道︰“這人的心若軟些︰簡直就是世上最可愛的人。”
他繞了個大圈子,才又繞回到龜茲王的帳篷,嗖的竄了上去,這特制的帳篷上竟像是有著很多“補釘”,那是氣窗。
楚留香輕輕掀起一個,悄悄望下去。
只見龜茲王手里還拿著那杯酒,酒卻已被他抖了出去,琵琶公主緊緊依偎在他身旁。
那吳家兄弟一個在門旁張望,另一個也守在他身旁。
吳白雲忽然回頭道︰“都走遠了。”
吳青天微微一笑,“嗆”的,長劍已出鞘。
標茲王顫聲道︰“兩位千萬莫要出去,小王……”
話未說完,雪亮的劍已指著他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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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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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4:10:57
第13章 護駕來遲
標茲王大驚失色,道︰“你……你這是做什麼?”
吳青天獰笑道︰“也沒什麼,只不過想要你的腦袋。”
標茲王大駭道︰“小王重金將兩位自張家口聘來,兩位如何反而拔刀相向?”
吳青天道︰“重金?你給了咱們多少銀子?”
標茲王道︰“不是一萬兩麼?”
吳青天齜牙笑道︰“但你的對頭卻給了咱們兩萬。”
標茲王道︰“兩位既有俠士之名,如何竟……竟見利而忘義?”
吳青天大笑道︰“俠土,俠土值多少錢一斤?”
他大笑著接道︰“你既已快死了,我不妨給你個教訓,能用錢買得動的人,絕不是俠士,你能買得動的人,別人也能買得動的。”
標茲王苦笑道︰“如此說來,是小王瞎了眼了。”
吳青天道︰“你的確瞎了眼了,老實告訴你,你方才說的那消息並不十分正確,這次咱們來的並不是四個人,而是六個。”
標茲王道︰“還………還有四個妮?”
吳青天道︰“現在自然也都來了,你猜是誰去找他們的?”
琵琶公主忽然插口道︰“莫非是杜環?”
吳青天大笑道︰“不錯,你的確比你老子聰明,我倒實有些舍不得殺你。”
吳白雲皺眉道︰“時機緊迫,你還窮聊什麼?若有別人趕來,這功勞豈非要被他們分了去?”
吳青天格格笑道︰“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你的頭還值五萬兩哩?”
他的手一抖,劍光如匹練的直取標茲王頭顱。
楚留香竟還是沒有出手,他的心定得很,知道根本用不著自己出手,龜茲王的腦袋也不會搬家的。
只听“叮”的一聲,吳青天掌中劍已被撩起,幾乎脫手飛出,琵琶公主手里已揚起了那曲頭琵琶,冷笑道︰“就憑你若也能取得父王的頭,你前面的人早已得手了。”
吳白雲聳然道︰“這丫頭武功不弱,咱們前面那幾批人想必都是栽在她手上的。”
吳青天咬了咬牙,喝道︰“你還是守住門,我對付得了她。”
他劍光閃動,再次過去。
琵琶公主展顏一笑,道︰“你真能對付得了麼?”
手中琵琶並沒有動,但話猶未了,琵琶的曲頭里,突的一蓬銀針暴射而出,銀針如雨,也看不清有多少根。
吳青天大驚之下,劍光回旋,護住全身。
“八八六十四手龍游劍”素來以輕靈嚴密著稱于天下,但他的劍勢雖密,銀針卻更密。
只听一聲慘呼,長劍沖天飛起,吳青天雙手掩面,鮮血自指縫間泉水般的涌出,他厲聲慘呼道︰“好………好狠毒的暗器!”
一句話剛說完,人已撲面倒下。
琵琶公主嘆了口氣,悠悠地道︰“歹毒的暗器,正是用來對付你們這種歹毒之人的。”
說話間吳白雲已抄起只錦墩,紅著眼撲了過來,他竟以錦墩作為盾牌,右手劍瞬息間已刺出七劍。
琵琶公主竟似招架不住,被逼得連連後退。
吳白雲嗄聲道︰“臭丫頭,你遠有什麼毒招?為何不使出來了?”
琵琶公主竟已被逼得靠住帳篷,退無可退了,但面上卻帶著甜甜的笑容全沒有絲毫著急的樣子。
標茲王早已縮在角落里,大聲道︰“快,快出手呀!你的膽子大,你老子卻膽小得很。”
琵琶公主銀鈴般笑道︰“我只不過想見識見識他們的龍游劍而已,你老人家要我出手,我就出手吧!”她兩只手舉著琵琶向上一迎。
“錚”的一聲,火星四濺,長劍又幾乎被震飛。
吳白雲獰笑道︰“好家伙,竟是鐵打的琵琶。”
琵琶赫然正是精鐵所鑄,沉重得很,縱是力氣極大的人,也難舞動自如,琵琶公主更要用兩只手一齊捧著。
吳白雲算準她這樣招式絕不靈便,是以絲毫不懼,長劍展動,又撲了過,只是不敢硬接而已……
只見琵琶公主雙手捧著琵琶,迎。截。踫、撞、砸,招式又古怪,又詭秘,而且還不慢。
只因琵琶很大,她的手只要微微移動,琵琶的變化就很多,奇怪的是,她招招俱是守勢。
雙手捧著琵琶,要想傷人,自然不易,楚留香雖然見多識廣,卻也未想到世界上有用兩只手捧著對敵的兵器,更未瞧見過這樣的招式她自己將自己兩只手都困死了,守勢縱佳,豈非已先立于“不勝”之地。
吳白雲也有些奇怪,幾招過後,他膽子更大,攻勢更急,到後來竟欺身而入,想以險制勝。
誰知就在這時,突見銀光一閃。
琵琶公主雙手一分,琵琶上的曲頸竟應手而起,頸上白刃如霜,閃電般刺入了吳白雲的肚子里。
吳白雲長劍撒手,踉蹌後退,滿面俱是驚疑之色,竟直到臨死時,還弄不懂自己是如何被人殺死的。
琵琶公主瞧著他緩緩倒下,幽幽嘆道︰“我這兵器實在是又奇怪,又狠毒,你們為什麼偏偏要逼我用它?”
楚留香瞧得暗暗苦笑,這琵琶公主功力似乎並不深,會的招式也似乎不多,但每一招卻都犀鋒。簡潔。毒辣。有效。
他真想不通她這樣的招式是從那里學來的,一個小泵娘學會了這樣的招式,可並不是什麼好事。
標茲王已站起來了,一面找酒杯,一面大聲叫道︰“快!膘叫人來把這兩具死弄出去,我怕看死人。”琵琶公主嘆道︰“我殺了人後,手也是軟的。”
她身子還貼著帳篷,就在這時,突然有兩只手戳穿帳篷,閃電般插了進來,一邊一只,擒住了琵琶公主兩條手臂。
標茲王大駭之下,剛拿起的酒杯,又跌在地上。
只听“噗,噗”兩聲,兩個人已撞破帳篷,走了進來。
這兩人都是蒼白的臉,漆黑的衣裳。
右面一人竟是“殺手無情”杜環,他左手緊握著琵琶公主的手臂,右手卻用白布帶吊在脖子上。
左面的一人,又乾又瘦,頭也像是已縮進脖子里,但一雙眼楮卻是金光閃動,活像只火眼金楮的大猴子。
琵琶公主兩只手臂如被鐵匝,疼得簡直要落淚,但她卻咬緊牙關,連哼都不哼一聲。
標茲王顫聲道︰“你………你們要小王的頭頎無妨,把我的女兒放了吧!”
杜環格格笑道︰“你難道未听過老子的惡名了老子可以殺兩個人時,絕不會殺一個的。”
那乾瘦如猴的黑衣人皺眉道︰“要殺就殺,嚕嗦什麼?”
杜環竟似對這人有些畏懼,乾笑道︰“是孫兄來動手?還是小弟動手?”
黑衣人冷冷道︰“你覺得殺人過癮,就讓你過癮吧!”
杜環大笑道︰“多謝多謝………”
突听一人緩緩道︰“這兩人你們是殺不得的。”
語聲中帳篷頂上已有一個人落下來,全身也沒做什麼姿勢,但落在地上就像是半兩棉花,連一絲聲音都沒有。
除了楚留香,輕功這麼高的還有誰?黑衣人本來趾高氣揚,滿臉目中無人的樣子,但現在卻像是嚇呆了,連緊握著的手都放松下來。
楚留香望著他微微一笑,道︰“孫猴子,你還認得我麼?”這黑衣人正是“長白猴群”唯一的傳人,白山黑水間頭一把硬手,連整個長白劍派都對他頭疼的“黑猴”孫空。
但現在頭疼的卻是他自己了,竟呆著說不出話來。杜環本來想發發威,看見他這樣子,也只有閉起了嘴。
楚留香笑道︰“憑你這樣的人也來作刺客,你不覺丟人麼?”
“黑猴”孫空突然跺了跺腳,嗄聲道︰“我早知道你在這里,殺了我也不會來的。”
楚留香笑道︰“你還算有些良心。”
孫空呆了半晌,仰首長嘆一聲,掉頭就走。
“殺手無情”杜環大呼道︰“你就這樣走了麼?”
孫空霍然轉身,冷冷道︰“我難道走不得?”
杜環道︰“這小子是誰?孫兄為何如此怕他?”
孫空瞪了他半晌,獰笑道︰“憑你也配叫他小子?憑你也配問他是誰?哼!”
“哼”字出口,一只黝黑如鐵的手業已閃電般伸出,杜環竟不及閃避,慘叫一聲,踉蹌後退。
他前胸竟已生生被抓出了個血洞。
孫空將那只鮮血淋灕的手在他衣服上擦了擦,飛起一腳,將他身子得飛了出去,若無其事地搓搓手,向楚留香咧嘴笑道︰“我知道你不殺人,但留著他也麻煩,索性就替你代勞了。”
他不等話說完,已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標茲王本來還想拿下他的,現在卻已嚇得臉無血色,等他們走出去,龜茲王已“哇”的嘔吐了出來,閉著眼道︰“快……快把死抬走。”
話未說完,孫空忽又伸入頭來,道︰“我還忘了告訴你,我雖欠你的情,一見你面立刻就走,但還有一個比我厲害十倍的人就快來了,你千萬要小心些。”
楚留香仿笑道︰“我素來很小心的,只不過……這位厲害的人物究竟是誰?”
孫空又咧嘴一笑,道︰“我一說他名字,惱袋就疼,還是不說的好,只可惜現在就要走了,否則看你們拚一場,那一定有趣得很。”
這次他走得更快,說到最後一字,已在十余丈外。琵琶公主忽然沖到楚留香面前,拉住他的手,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呀?難道連我都不告訴麼?”
楚留香擺脫她的手,淡淡笑道︰“我也不是什麼人,只不過是只老臭蟲而已。”
巴在這時,外面已傳來了胡鐵花的呼聲,遠遠就呼道︰“老臭蟲,你那邊沒事了麼?”
琵琶公主還是纏著楚留香,嬌笑著又道︰“對了,我還是要問,為什麼他要叫你老臭蟲?”
楚留香實在不願意對女孩子板著臉說話的,但現在卻只有板下臉來了,否則他就覺得對不起胡鐵花。
他板著臉道︰“這外號是你未來的夫婿叫我的,你為何不去問他?”
琵琶公主像是怔了一怔,這時胡鐵花與姬冰雁已雙雙掠了進來,姬冰雁目光一轉,竟微笑道︰“如何?戲好看麼?”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兩人倒輕松自在,在外面追賊的,卻讓賊溜進屋子來……”
他話未說完,胡鐵花已大笑起來。
楚留香皺眉道︰“你遠覺得好笑?”
胡鐵花大笑道︰“這次你卻上了死公雞的當了。”
楚留香怔了怔,道︰“上當?”
胡鐵花笑道︰“你當我們沒瞧見那兩人麼?”
楚留香道︰“看見了為何還放他們進來?”
胡鐵花笑道︰“死公雞認得孫空,他知道這猴子生平就最服你,又怕你在這里太空閑,所以就將他留給你,我想過去動手,卻被攔住了。”
楚留香也禁不住莞然而笑,搖頭道︰“我本來正在奇怪,孫猴子輕功雖不弱,又怎能在你們兩人的眼底下溜進來,誰知竟是你們在算計我。”
姬冰雁淡淡笑道︰“但孫猴子若非為人還有可取之處,我也不會將他留給你了……我若讓這醉鬼和猴子動上了手,你想那猴子還走得了麼?”
別人出生入死,流血拚命,緊張得連氣都透不出,這三人竟看得稀松平常,就好像吃白菜。
標茲王這時才定過神。忽然沖過來,道︰“他……他們一共來了六個,還有兩人呢?”
姬冰雁淡淡道︰“王爺想見他們?”
標茲王嚇了一跳,趕緊搖手道︰“不……不想。”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那兩人不幸遇著他們,只怕是永遠不會來了。”
琵琶公主瞅著他道︰“若遇見你呢?”
楚留香裝作沒有听見,還是不睬她。
胡鐵花卻笑道︰“遇見他的,可真是走運了,那孫猴子以前有三次犯在他手上,他竟放了他三次,所以孫猴子現在一見到他,連屁都不放就走。”
他笑了笑,又道︰“其實孫猴子武功之高,另五個人加起來也比不上。”
標茲王頓時又緊張起來,道︰“但這孫猴子卻說,還有個此他厲害十倍的人就要來了。”
姬冰雁皺眉道︰“哦?”
胡鐵花卻笑道︰“比“黑猴”孫空更厲害十倍的人,世上大概還沒有幾個,但,這莫非是那猴子在開咱們玩笑?”
姬冰雁道︰“孫猴子從來不說謊的。”
胡鐵花也不禁皺起了眉頭,道︰“那麼,你想他說的是誰呢?”
姬冰雁冷冷道︰“無論這人是誰,等他來了再說也不遲,各位若沒有睡覺的習慣,在下就一個人去睡了。”
他話還未說完,轉身就走,胡鐵花眼楮轉來轉去,似乎還想喝兩杯,忽然見琵琶公主的臉色竟變得難看得很,他這酒也喝不下去了,抹了抹嘴角,打了個哈哈,也逡巡著走了出去。
楚留香自然更不願留在這里,抱了抱拳,剛想走出去,忽听琵琶公主大聲道︰
“你慢走。”
標王也哄道︰“請留步。”
琵琶公主叫得再大聲,他也可以裝做沒听見,但龜茲王也在叫留步,楚留香只有無可奈何地轉過身,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標茲王支吾了半天,才陪笑道︰“小女和令友的婚期,你看是訂在那天好?”
楚留香沉吟道︰“王爺的意思……”
誰知龜茲王還未說話,琵琶公主已搶著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楚留香平生見過不少膽子大,臉皮厚的女人,但像她這樣急著要嫁出去的,倒真還未見過。
他怔了怔,只有苦笑道︰“婚約既已訂下,婚期的遲早都無妨”琵琶公主眼楮里發著光,道︰“那麼就是明天吧?”
楚留香大步走回去,心里又好氣,又好笑,喃喃道︰“世上竟會有這麼著急的新娘子,倒真也少見得很。”
他一腳邁進帳篷,就瞧見胡鐵花正在抱著酒壺牛飲,一口氣將大半壺酒都喝乾了,才嘆了口氣,笑道︰“方才可真快憋死我了,眼巴巴的瞧著你兩人左一杯,右一杯的喝,那滋味可真比孫悟空戴上金箍咒還難受。”
姬冰雁悠然道︰“你臉皮不是一向很厚的麼?”
胡鐵花苦笑道︰“別人開我的玩笑,我都不在乎,但是她……她竟也來開我的玩笑了,你們說這要不要命?”
姬冰雁笑道︰“你現在就怕了她,要命的日子還在後頭哩?”
楚留香微笑道︰“要命的日子從明天就要開始了,新娘子就急著要嫁,催著我將婚期定在明天。”
胡鐵花跳了起來,失聲道︰“明天?”
楚留香道︰“嗯?”
胡鐵花一把揪住楚留香,大聲道︰“你……你難道就答應了?”
楚留香笑道︰“你這駒馬爺反正已是做定的了,遲幾天,早幾天又有何妨?”
胡鐵花一個斗倒在床上大呼道︰“老天,我連一點準備都沒有,這豈不是要我的命麼?”
姬冰雁笑道︰“做新郎用不著準備的,你若不會,我和楚留香都可以教你。”
胡鐵花一個枕頭朝他擲了過去,赤著腳跳下床——到處找酒,不住喃喃道︰“酒呢?該死的酒竟連一點都沒有了麼?再不喝兩酒壓住,我的心就要緊張得跳出腔來了。”
楚留香望著姬冰雁沉聲道︰“你想,他們為何急著要將婚期定在明天?”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經過今日之事後,龜茲王好像驚弓之鳥,誰都不敢信任了,只有趕快找女婿做保鏢,否則……”
忽然胡鐵花一聲驚呼,道︰“你們快來瞧,這是什麼?”
他翻來翻去,忽然發現花瓶下壓著張紙。
雪白紙上,寫著一筆娟秀的字跡。
“諸君遠道而來,自顧尚且不暇,何苦多管閑事?乘天色未明,離此速去,是為上策,不則悔之晚矣。若听良言相勸,妾將洗手再作羹湯,為諸君壽。龕中人人拜。”楚留香手里捏著這張紙條,不覺呆住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4:13:58
第14章 大漠風雲
姬冰雁皺眉道︰“兩次留柬,都是同樣的筆跡,石觀音的黨羽,果然早已打入龜茲王的左右……”
胡鐵花動容道︰“你想誰會是她的黨羽?”
姬冰雁嘆了口氣,道︰“每個人都有可能,也許是也帳下的金甲武士,也許是他的姬妾,也許就是他們父女自己。”
胡鐵花瞪著眼楮怔了半晌,苦笑道︰“你們莫要為了我著想,我這駙馬當不當都沒關系,你們若是要走,咱們現在就走吧!”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若是這白紙上寫著的幾個黑字,就能將我們駭走,我們就算能活下去,做人也沒意思了。”
胡鐵花的眼楮亮了,摩拳擦掌,大聲道︰“這才像楚留香說的話,咱們好歹也該跟她拚一拚。”
楚留香沉聲道︰“現在,她既然已必定要來找咱們,咱們反而用不著急了,索性就在這里等著她,你明天還是結你的婚,三天後咱們也還是照龜茲王原定的計劃,拿那些明珠白玉,去換她熒未痐妞P……”
姬冰雁冷冷道︰“你想她真的會換麼?”
楚留香微笑道︰“她自然不會換的。”
胡鐵花忍不住問道︰“她既然不會換,為何又要這樣做?”
楚留香緩緩道︰“龜茲王隨隨便便地就將那顆貓兒眼送給了你,卻對極樂之星瞧得比命還重,這極樂之星,顯然另有一種秘密的價值,是麼?”
胡鐵花道︰“不錯。”
楚留香道︰“石觀音這樣做,自然就是想探出這極樂之星究竟有什麼價值?價值究竟有多大……”
姬冰雁忽然截口道︰“龜茲王既然將這極樂之星瞧得如此重,卻又如何要托“彭五虎”將它送走?”
楚留香沉吟道︰“也許並不是送走,而是托“彭家五虎”帶來的。”
姬冰雁皺眉道︰“難道是說那“極樂之星”本不在龜茲王這里,而是在關內某一個人的手上,現在龜茲王極需此物,所以才要人送來?”
楚留香道︰“這自然也有可能的,是麼?”
姬冰雁道︰“如此說來,就更不對了,如此珍貴之物,龜茲王怎會讓它落在別人手上?那人既已得到如此珍貴之物,又怎舍得將它送回來?”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道︰“這其中自然衣些不足為外人知道的秘密,這秘密也許真的只有龜茲王一個人知道,我們猜也無用,只不過我想……”
他一笑接道︰“到了必要時,龜茲王說不定就會自己說出來的。”
經過了這麼樣的一天之後,他們心里就算有重重心事,但只要閉起眼楮來,也不覺迷迷糊楠的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听衣袂帶風聲“嗖”的一響,一個人飛也似的竄入帳篷來,竟是那中原俠盜司徒流星。
他輕功實在不弱,又以為帳篷中人一定睡得很熟,誰知他剛竄進來,就發現自己已被人家團團圍住了。
像楚留香這樣的人,就好像永遠不會真的睡著似的。
姬冰雁冷冷道︰“閣下不辭而別,又不告而來,不嫌太神秘了麼?”
司徒流星一面擦汗,一面強笑道︰“在下的確有急事相告,但望三位恕我冒昧闖入之罪。”
姬冰雁靜靜地瞪了他半晌,臉色才和緩下來。
胡鐵花已笑道︰“你有什麼急事,坐下來慢慢說吧!”
司徒流星道︰“在下昨夜不辭而別,實是在暗中跟蹤那“殺手無情”杜環而去的,在下總覺得此人心懷叵測,必有詭謀。”
胡鐵花笑道︰“到底是老江湖了,眼光果然不錯。”
司徒流星道︰“他行色似乎十分匆忙,我一路在後面跟著他,他也全未覺察,只是向北急行,走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就發現一座沙丘後竟有個黑色的帳篷。”
姬冰雁目光如炬,冷笑道︰“那帳篷里別人不說,單只“黑猴”孫空一人,就憑閣下這樣的武功,若想暗中窺探,只怕是很難活著回來了。”
司徒流星苦笑道︰“在下自然也知道那帳篷里必多高手,怎敢大意,眼見杜環走了進去︰正不知該怎麼辦,誰知就在這時,突見一匹快馬奔來,彎弓搭箭,嗖的一箭向帳篷里射了進去,馬蹄不停,又飛奔而去。”
姬冰雁冷笑道︰“憑孫猴子的耳力,這匹馬遠在百丈外時,就該听到了,又怎會容得他馳到帳篷前?又怎會容得他彎弓搭箭?”
司徒流星道︰“那匹馬似是龍種寶駒,而且馬蹄上竟也未上有蹄鐵,踏沙而行,竟是落地無聲,較之一流的輕功高手也不遜色。”
胡鐵花瞧了楚留香一眼,笑道︰“這匹馬只怕和你那匹黑珍珠的差不多。”
楚留香微笑道︰“大漠之上,本多良駒………閣下請說下去。”
司徒流星道︰“奔馬方過,帳篷里已有三個人箭一般竄出來,追了下去,在下知道若不乘此時冒險,以後就更沒有機會了。”
姬冰雁冷冷道︰“閣下膽子倒不小。”
司徒流星道︰“在下悄悄繞到帳篷後,只因那里也圍住幾匹馬,馬嘶聲多少可以掩飾一些在下的行動。”
胡鐵花拊掌笑道︰妒G然不愧是名震中原的俠盜,行動果然老手老腳。”
司徒流星臉缸了紅,接著道︰“在下伏在地上,將帳篷悄悄掀開一線,只見里面除了杜環外,還有兩個金冠錦袍的龜茲貴冑,一個面色陰鷙的漢人。”
姬冰雁瞧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皺眉道︰“難道這次龜茲國的叛變中,還有漢人參與其間麼?”
司徒流星道︰“這三人自桌上取下了那枚射進來的箭,箭上竟有張紙條,那龜茲人瞧了瞧,想必是雖通漢語,卻認不得漢字,就將紙條子給了那面色陰鷙的漢人老者,請他將紙條上的字念出來。”
胡鐵花笑道︰“若非如此,你也不會知道上面寫著的什麼了,看來你運氣倒不錯。”
司徒流星道︰“在下只听得那老者大聲念道︰“極樂之星已在我手,爾等若想得到此物,且以黃金五千兩,明珠五百粒,玉璧五十面,向東北直行五十里,與我交換,爾等意若不誠,此物使重返龜茲王之手矣。””
他念到一半,楚留香三人已齊地為之動容。
胡鐵花大聲道︰“好小子,居然兩頭都想做買賣,難道這極樂之星是和龜茲國……”
姬冰雁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冷冷道︰“那兩個龜茲人听了後,有何表示?”
司徒流星道︰“他們臉色立刻大變,就在這時,出去追人的三個人已回來了,帳篷里的人非但絕口不提此事,反而將紙條悄悄藏了起來。”
胡鐵花道︰“追人的追到沒有?”
司徒流星展顏一笑,道︰“沒有追著,其中一個其貌如猴的人,嘴里不停地大罵,說那匹馬一定是鬼馬,否則他閉著眠也會追上的。”
胡鐵花失笑道︰“孫猴子自命輕功高絕,這回斗竟栽在一匹馬上,自然要氣瘋了。”
司徒流星道︰“我知道此人必是高手,心里正在著急,生怕被他發覺,幸好他們商量了一陣後,這位孫猴就帶著杜環等三人來行刺了。”
姬冰雁冷冷道︰“閣下既然知道他們要來行刺,為何不來報警?”
司徒流星一笑道︰“在下知道有三位在此,他們的人縱然再多十倍,也休想得手的,所以就想留在那里,听听這極樂之星究竟為何如此值錢?”
胡鐵花笑道︰“想不到你倒很瞧得起咱們。”
司徒流星道︰“這四人一走之後,兩個龜茲人立刻就和那漢人爭論起來,一個說應該立刻去籌備明珠王璧,來和那人交易,另一個卻說這條件苛,那極樂之星的價值未必真的有這麼大,應該靜觀待變,以免上當。”
楚留香和姬冰雁對望一眼,嘴里雖未說話,心里卻已知道對方這三人,直到此刻也還未知道極樂之星的秘密,所以才會患得患失,掙扎不已,去交換既怕上當,不交換又怕此物真的對龜茲王十分有利。
司徒流星已接著道︰“我正在奇怪,這些人為何對區區一粒寶石瞧得如此重要,誰知就在這時,竟有人在我肩頭輕輕拍了一下。”
說到這時,他面上已露出驚懼之色,似乎余悸猶在,又擦了擦頭上的汗珠,才長嘆著接道︰
“在下自幼年出道,武功雖不高,但做的這行買賣,耳目就不能不分外靈使,誰知道這人已到了我的身後,我卻連影子都不知道。”
楚留香動容道︰“想不到除了孫空外,此間遠有這樣的高手。”
司徒流星道︰“當時我那一驚當真非同小鄙,等我回過頭去,那人已遠在十余丈外,正在向我招手,我知道不去也不行的,只有硬著頭皮走過去……”
他頭上冷汗直流,苦笑著接道︰“等我見到此人之面,才知道我這條性命實是撿回來的。”
姬冰雁道︰“此話怎講?”
司徒流星嘆道︰“若非此人昔日和我還有一面之緣,此刻就再也不會活著和各位相見了。”
胡鐵花道︰“他就這樣放過了你。”
司徒流星道︰“不瞞三位,兩年前我在洛陽做案時,就不幸遇見了此人,幸好我那次為的是要救一家孤兒寡婦的性命才出手的,所以他才放過了我,此人行事怪異,只要他放過你一次,此後你縱然犯他,他也絕不傷你毫發的。”
胡鐵花拊掌道︰“這小子倒真是條好漢。”
姬冰雁皺眉道︰“馱H難道也是龜茲叛黨請來做刺客的麼?”
司徒流星嘆道︰“正是!”
姬冰雁動容道︰“他究竟是誰?”
司徒流星垂首道︰“在下已定下重誓,絕不說出他的名字,只能奉告三位,他今夜以前,便要前來行刺,此人武功高不可測,三位千萬要分外留意!”
姬冰雁厲聲道︰“他既有恩于你,你為何又要來向我等報警?”
司徒流星長嘆道︰“一年以前,家兄無意間得了一筆財富,我兄弟本想就此洗手退隱,誰知竟被當時的丐幫幫主南宮靈得知此事,非但將財物洗劫而去,而且還將家兄亂刀分,在下雖然知道是誰下的毒手,但……但……”
他揉了揉眼楮,黯然接道︰“但在下武功既不是南宮靈的對手,若想將此事宣揚出去,丐幫正如日中天,江湖中又有誰會相信我的話。”
楚留香嘆道︰“不錯,南宮靈那時需款正急,若有一筆鉅大的財富可以到手,他的確是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的。”
司徒流星道︰“這血海深仇,在下本以為是再也無望報復的了,誰知這次楚香帥卻以一人之力,揭破了南宮靈的陰謀詭計,也無異為在下雪了這深仇大恨,此事震動天下,無人不知,在下更對楚香帥感激零涕,只恨楚香帥如神龍夭矯,在下始終無緣當面拜謝他的大恩。”
他忽然抬起頭來,目光凝注著楚留香,恭聲道︰“在下自也知道香帥游戲人間,不願對人顯露行藏,但在下自信兩眼不盲,還認得出真人。”
他嘴里說著話,已恭恭敬敬拜倒在地。
楚留香趕緊扶起了他,笑道︰“無論在下是否楚留香,對你這番心意,都感激得很。”
司徒流星黯然一笑,道︰“今日之事,雙方俱是在下的恩人,在下實無顏再留在此間,但願三位諒解在下的苦衷。”
他再次躬身一禮,道︰“在下就此告退,但願後會有期……”
話猶未了,人已轉身急行而去。
良久良久,胡鐵花才嘆了口氣,道︰“別人若在江湖中混上十年,仇家必已遍布天下,但楚留香卻到處都會遇見要報恩的人,如此看來,究竟還是少殺些人的好。”
姬冰雁卻皺眉道︰“司徒流星既已知道你就是楚留香,還是要你對那人分外留意,可見在他心目中也認為這人的武功並不在你楚留香之下。”
胡鐵花動容道︰“不錯,這麼多年來,能和楚留香拚一拚的人,我們真還未見過,今日他若真的來了,我們也真想和他玩兩手。”
楚留香失笑道︰“你莫忘了,今日是你的婚禮佳期,無論來了多少人,都由我和姬冰雁去接著,你就安安穩穩地進洞房吧!”
胡鐵花揉著鼻子笑道︰“人若來得太多了,你們總也該讓我過過癮吧?”
姬冰雁悠然笑道︰“你有那麼樣一位新娘子,還怕不夠過癮麼?”
胡鐵花剛想拿起個枕頭擲過去,已有五、六人捧著高冠吉服,躬身走了進來,陪著笑道︰
“婚禮大典已籌備好了,就請駙馬爺換上吉服,準備行禮。”
楚留香失笑道︰“各位的手腳倒當真快得很。”
胡鐵花瞪著眠瞧那頂高帽子,眼楮都發直了,瞧了半晌,突然高舉雙手,倒在床上,大呼道︰“你們若真要我戴上這頂帽子,還不如給我一刀吧!”
但無論戴什麼樣的帽子,總比挨一刀好受得多。
胡鐵花終于還是戴起了高帽,換上了吉服,他對著鏡子照照,忽然覺得自己的模樣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難看。
新娘子也是高冠吉服,還用塊紅巾蒙住了臉。
胡鐵花瞧著這塊紅巾,心里暗暗得意,暗暗的笑道︰“今天你總不能再來開我的玩笑了吧?”
本已十分華麗的帳篷,今天更布置得堂皇富麗,龜茲王滿面紅光,他的王妃卻始終蹤影不見。
也許是因為王妃沒有出來,所以帳篷里一個女人也沒有,新娘子匆匆行過禮,也立刻被人扶到後面去了。原來這竟是龜茲國的婚俗,就算在他們本土,婚禮時女客也不能露面的,而且新娘子進了洞房後,新郎倌也還得死守在外面,等別人灌酒,大漠之上,寒風如刀,牧人們懷中若不準備著幾斤燒刀子御寒,就簡直不能趕路。
在這里人人都以豪飲為美,新郎倌酒喝得越多,婚禮就越風光,所以到後來十個新郎倌中,倒有十個是被人抬進洞房的。
這下子可恰巧對了胡鐵花的心意了,他生平最怕的就是沒有酒喝,有人灌他酒,他正是求之不得。
只見四條精赤看上身的大漢,抬著條香噴噴的烤駱駝進來,龜茲王手持銀刀,割開了駱駝肚子駱駝肚子里竟還有條烤羊。
羊肚子里又有只烤雞。
這正是大漠之上,最為隆重豐富皇宮的盛宴,龜茲王剖開雞腹,以銀刀挑出個已被油脂浸透了雞蛋,捋須大笑道︰“此蛋最是吉祥,從來都只有貴客才得到的,今日婚典吉期,更非同常,吃了這吉祥蛋的貴客,非但大吉大利,而且下次做新郎的就必定是他。”
楚留香正覺有趣,誰知龜茲王已大步走到他面前,將這吉祥之蛋挑在他的盤子里,舉手吉呼道“大家還不向今日最尊貴的貴客敬上一杯。”
四下歡聲驟起,掌聲如雷,楚留香剛含笑的取起了蛋,忽然發現龜茲王掌中銀刀的刀尖在燈光下竟有些發黑。
他暗中吃了一驚,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別人都以為他將蛋吃下了肚,其實蛋已到了他袖子里。
只听姬冰雁輕嘆著道︰“天下的事當真奇妙得很,小胡居然真的做了一國之駙馬,你想得到麼?”
楚留香笑道︰“這匹野馬總算上了籠頭,我們真該為他高興才是,只不過……今夜你我要分外留神,千萬不能喝醉了。”
姬冰雁忽然一笑道︰“你瞧這是什麼?”
他悄悄將一張紙團塞入了楚留香手心,紙上滿是油膩,字跡也有些模糊不清,上面竟赫然寫著︰“今日既是你女兒的佳期,且將你的頭顱再留寄一日,明日黃昏時,當再來取,盼你妥為保存,勿令我失望。”
楚留香又不覺瞧得怔住了.“姬冰雁淡淡笑道︰“這人的文詞雖不如你通順文雅,但口氣倒當真和你有些相似,只不過他要的竟是別人的頭顱,簡直比你還狠得多。”
楚留香沉聲道︰“這紙條你從那里拿來的?”
姬冰雁道︰“就插在那烤駱駝上,方才我走出去,踫巧瞧見,就半路摸了下來。”
也說得雖輕描淡寫,但若非心細如發,早已事事留意,又怎會在這麼亂的場面中留意到這種小事,偌大的烤駱駝上,插著這麼小一張紙條子,又豈是“踫巧”便能瞧見的?楚留香苦笑道︰“幸仔被你瞧見,若到了這位王爺的手里,他只怕立刻又要嚇得暈過去了,豈非大是掃興。”
姬冰雁冷冷道︰“小胡難得成一次親,你我若不能讓他開開心心的進洞房,真不如買根繩自己吊死算了。”
楚留香沉聲道︰“此人縱然不來,今日的凶險還是必有不少,你我也莫將事情看得太輕易了,別人送來的酒菜,更千萬不可進口。”
姬冰雁目光炯炯,瞪了他半晌,忽然皺眉道︰“那吉祥蛋中莫非有毒?”
楚留香還未說話,已有七八個人過來敬酒了。
姬冰雁沉聲道︰“我還是在外面守著,你能脫身時就出來會我。”
他滴酒未沾,便匆匆走了出去,胡鐵花卻已喝得臉紅脖子粗了。他能交到楚留香和姬冰雁這樣的朋友,他福氣實在不錯,一人若是有了他這樣的好福氣,無論什麼時侯,多喝幾杯都沒關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4:18:17
第15章 飛來艷福
夜色漸重,烤肉美酒的味道雖香,人們的歡笑聲雖然熱鬧,但還是沖不淡大漠夜來時的肅殺之意。
姬冰雁身上里著條毯子,坐在水池旁的樹影下,望著滿天星群慚慚繁密,又漸漸稀落。
他就這樣動也不動地坐著,像是一直可以坐到天地的未日,他這人就像是永遠也不會覺得寂寞厭倦的。
突然一只酒瓶拋過來,眼見就要打中也的頭,他像是根本沒有動,酒瓶卻已到了他手里。
楚留香已走過來,仰視著蒼穹,嘆道︰“這里真冷得邪氣……”
他忽然發覺姬冰雁頭發上已結了冰屑,皺眉又道︰“你既喝酒又不站起來走動走動,就這樣坐著,不怕被冷死。”
姬冰雁淡淡一笑,道︰“冷不死我的。”
他終于還是拔開瓶塞,喝了口酒,緩緩接著道︰“我只有在這里坐著不動,才能瞧得清有沒有外人過來,我若是四下亂走,就顧不周全了。”
楚留香瞧著他嘆了口氣,道︰“普天之下,又有誰能瞧得出你也會為朋友挨餓受凍?”
姬冰雁沉下臉,冷冷道︰“我只做我願意做的事,別人對我如何看法,與我又有何關系?”
楚留香笑了笑,不說話了,他知道姬冰雁板起臉的時候,你無論對他說什麼,都難免要踫釘子。
過了半晌,姬冰雁卻又道︰“小胡呢?”
楚留香道︰“進洞房了。”
姬冰雁道︰“抬進去的?”
楚留香笑道︰“活像只烤駱駝一樣,只差沒在肚子里塞只羊。”
姬冰雁也不覺笑了,喃喃道︰“隨時能醉得人事不知的人,倒也有些福氣。”
楚留香接過酒瓶喝了一口,道︰“外面可有動靜?”
姬冰雁道︰“留條子的人只怕早已走了——這人能在大庭廣眾之間,把紙條插上烤駱駝,本事真不小,連我都想會會他了。”
楚留香笑道︰“你什麼時候也會動意氣了?這倒難得。”
姬冰雁抬起眼道︰“你以為我是死人?”
楚留香道︰“無論如何,這人總是我的,你們不能和他交手。”
姬冰雁冷笑道︰“你難道怕我被他宰了?”
楚留香笑了笑,道︰“我也怕你宰了他,這種人若是死了,總有些可惜。”
姬冰雁道︰“哼!”
他搶過酒瓶,喝了兩口,忽又問道︰“蛋呢?”
楚留香甩了甩袖子,蛋就到了他手心,被冷風一吹,立刻就凍得像石頭似的,楚留香道︰
“那銀刀已插入這蛋里半寸多,但只有刀尖米粒般一點地力發黑,由此看來,蛋白只怕沒有毒,毒只是在蛋黃里。”
姬冰雁接著蛋仔仔細耙瞧了瞧,又取出柄發簪般的小銀刀,將蛋一層層剖開,就赫然發現蛋黃里有根須絲般的小針。
他用刀尖輕輕一挑,整只銀刀立刻全都發黑。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笑笑道︰“駱駝肚子里是只羊,羊肚子里是只雞,雞肚子里才是這蛋,蛋白里才是蛋黃,他居然將毒下到蛋黃里來了,真厲害!”
姬冰雁微笑道︰“他將毒下到這種地方,都被你發覺,你豈非比他更厲害!”
他臉色忽又陰沉下來,道︰“這蛋是龜茲王親自挑起給你的,是麼?”
楚留香道︰“不錯。”
姬冰雁道︰“除了他自己之外,事前只怕誰也不知道他要將這蛋給什麼人,下毒的……難道就是龜茲王?”
楚留香道︰“若是龜茲王自己下的毒,他挑蛋時何必用銀刀。”
他沉吟著又道︰“若論在蛋里下毒的機會,只有廚子比較多。”
姬冰雁道︰“不是那廚子。”
楚留香道︰“你已去問過?”
姬冰雁道︰“嗯!”
楚留香道︰“你怎知道他未說謊?”
姬冰雁簡簡單單的同答,道︰“我知道。”
楚留香不再問下去了,他知道姬冰雁既能如此肯定,就一定不會再有問題,他現在回答雖簡單,問的時候卻一定很詳細,而且一定用了些教人不得不說實話的法子有些人無論出了多少力,都不會掛在嘴上的。
楚留香自然很了解姬冰雁的脾氣。
過了半晌,姬冰雁又道︰“要在這蛋里下毒,也不一定是廚子才有機會,任何人都可以趁人不備,將毒針射進蛋里去的,只不過這人一定是龜茲王左右很親近的人,而且早已算準了他會將蛋挑給你。”
他瞪著楚留香,道︰“你想這人會是誰?”
楚留香默然半晌,笑道︰“反正現在是想不出的,你還是去睡一會兒的好。”
姬冰雁道︰“你……”
楚留香道︰“你守過上半夜,下半夜自然要輪到我了。”
下半夜卻比上半夜要冷得多。
楚留香也坐了很久,動也沒有動,姬冰雁這樣坐著還不算稀奇,楚留香也能坐著不動,倒實令人有些想不到。
這里倨暗,帳篷里的燈火像是距離得很遙遠,沒有人瞧得見他,他卻可以清清楚楚的瞧見每個人。
現在,帳篷里人聲也已漸漸靜了下來,三三兩兩的人,互相扶著走出來,有的還在唱著歌。
歌聲終于也靜下去,吹在大漠上的風聲,卻變成一闋最淒涼雄壯的怨曲,令人意興黯然蕭索。
無邊無際的蒼穹里,群星已沉落,無邊無際的大沙漠上,也像是只剩下楚留香一個人︰
他心里漸漸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甦蓉蓉、李紅袖、宋甜兒,她們在那里?直到現在,楚留香竟還是得不到她們絲毫消息。
但他的敵人卻已越來越多,那詭秘而又可怕的石觀音,那行蹤飄忽,武功卻深不可測的刺客他難道真要葬身在這無情的大沙漠里?楚留香喝了一大口酒,想起胡鐵花,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這小子,福氣倒實不錯。”
他忽然發現有個人向他走過來,身上里著條又厚又大的鵝毛被,看上去就好像個小帳篷在移動。
楚留香道︰“誰?”
這人沒有說話,卻“噗哧”一笑。
這人竟是琵琶公主,“新娘子”竟溜出洞房來了。
楚留香臉上最後一絲笑容也凍結住,失聲道︰“你來這里干什麼?”
琵琶公主帶著那床鵝毛被,拖拖拉拉地走過來,吃吃笑道︰“你能來這里,我就不能來?”
楚留香道︰“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琵琶公主眨著眼,道︰“為什麼?”
楚留香板著臉,一字字道︰“你若不立刻回到洞房去,我就……”
話未說完,已被琵琶公主銀鈴般笑聲打斷了。
她格格嬌笑道︰“你……你要我到……到洞房去干什麼?”
楚留香大聲道︰“到洞房去自然是……自然是……”下面的話他實在說不下去了,只有用力去揉鼻子。
琵琶公主瞟著他笑道︰“說呀,自然是去干什麼?”
楚留香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平生簡直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女孩子,琵琶公主卻嬌笑著接道︰“我若真的到洞房去,不被新娘子打出來才怪哩!”
這次楚留香真的怔住了,吃吃道︰“新娘子?你……難道你不是?”
琵琶公主笑道︰“誰說我是新娘子?”
楚留香道︰“但,但明明……”
琵琶公主道︰“龜茲國的公主,又不止我一個,要嫁給胡鐵花的,是我的姊姊呀!呆子……”
楚留香失聲道︰“你姊姊……你為什麼不早說?”
琵琶公主眼楮亮得像星星,咬著嘴唇笑道︰“我為什麼要早說,我就是要你生氣,要你著急……”
她銀鈴般嬌笑著,被子也在“叮叮當當”的響,從被子伸出手來,原來她手里竟拿著兩個酒瓶。
她晃著酒瓶,笑道︰“呆子,還不來接我的酒瓶,再揉鼻子,鼻子就要被你揉破了。”
楚留香瞧著她,緩緩道︰“你真是個又頑皮,又滑頭的小壞蛋。”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站了起來,伸出了手。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你……你想怎麼樣?”
楚留香瞪著眼楮,道︰“你猜猜看。”
琵琶公主笑道︰“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不……”
她像是要往後退,又沒有退,忽然“嚶擰”一聲,手已被楚留香抓住,身子也撲入楚留香懷里。
鮮紅色的鵝毛被,像是要往下滑,滑下了她肩頭,露出了她光滑的,像緞子般的皮膚。
被又往下滑,又露出了她鮮嫩的,柔軟的胸膛。
她身子竟是赤裸的。
被,還是往下滑………
楚留香卻又怔住了,手也不敢再動。
琵琶公主顫聲道︰“呆子,你想冷死我嗎?”
她雙手分開,張開了棉被。
楚留香只瞧見一個完美的胴體,完美的胸膛,完美的腰肢,完美的腿,然後就什麼也瞧不見了。
他整個人也被包進這床鵝毛被里。
兩個人都倒了下去,倒在他方才坐著的毯子上,鮮紅的鵝毛被,又變成了個小帳篷,世上最小的帳篷。
帳篷里在動,又不動了。
琵琶公主的嬌笑聲卻又傳了出來︰“我不怕你,你反而怕我麼?”
楚留香像是嘆了口氣,道︰“你真是個小壞蛋。”
琵琶公主道︰“你可曾瞧見過世上有我這麼美麗的小壞蛋?”
楚留香又嘆了口氣,道︰“沒有。”
琵琶公主吃吃笑道︰“我也沒有瞧見過世上有比你更可愛的呆子……呆子……呆子……”
她聲音越說越小,終于听不見了。
過了半晌,被里拋出個空了的酒瓶。
接著,又拋出個酒瓶,卻還有半瓶酒。
又過了半晌,一只縴美而玲瓏,像是白玉雕成的腳,顫抖著從被里伸了出來,卻又很快就縮了回去。
他們是不是很冷,怎麼在發抖?
陽光終于漸漸升起。
初生的陽光,溫柔得如何嬰兒的呼吸。被里又有了聲音。
楚留香道︰“天好像已亮了。”
琵琶公主道︰“沒有,沒有……就算天亮了也沒關系,這里的人昨晚一個個都喝得躺了下去,現在怎會起得來?”
她說話的聲音,簡直有些像呻吟。
楚留香不說話了,像是也不反對她留下來。
琵琶公主忽然又道︰“我這樣對你,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楚留香笑笑道︰“我雖然不是個自我陶醉的男人,但我實在傯不出一個女孩子這麼做,除了喜歡那男人外,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琵琶公主幽幽道︰“我自然是喜歡你,但若沒為別的原因,我也不會……不會這樣子。”
楚留香道︰“你還為了什麼?”
琵琶公主默然半晌,緩緩道︰“因為我絕不能嫁給你。”
楚留香道︰“哦?”
琵琶公主道︰“我非但不能嫁給你,而且以後……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只怕不多了。”
楚留香道︰“哦……”
琵琶公主忽然叫了起來,道︰“哦,哦,哦……你難道只會說“哦”,你難道沒有別的話說?”
楚留香道︰“你叫我說什麼?”
琵琶公主道︰“你……你……你至少也該問我,我為何不能嫁給你?”
楚留香道︰“我問你,你會說麼?”
琵琶公主像是怔了怔,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道︰“我不能說。”
楚留香道︰“我就知道你不能說,所以我也不問。”
琵琶公主道︰“你……你難道一點也不難受,你就算心里不難受,也該說幾句。”
楚留香笑了笑,截口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會說謊的。”
琵琶公主顫聲說道︰“你……你這惡棍,你真的不覺難受?”
楚留香也嘆了口氣,道︰“老實說,你就算一定要嫁給我,我會不會娶你,還是個問題哩!”
突听“叭”的一記掌聲。
一個人從被里竄了出來,好像是楚留香……咦!楚留香怎會有這麼長的頭發?這難道是琵琶公主?琵琶公主又怎會穿著楚留香的衣服。
她飛也似的奔了出去,不住大罵道︰“你這混蛋,你這惡棍,你……你這老臭蟲,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
四下靜悄悄,果然還沒人起來。
楚留香身上里著床鮮紅的鵝毛被,像做賊似的溜回了自己的帳篷,幸好,姬冰雁還睡得很熟。
他從頭到腳都縮在棉被里,連呼吸都好像困難得很,楚留香找到衣服穿上,他還是睡得跟死人一樣,動也不動。
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你也用不著裝睡,反正我做的事也不準備瞞你,這反正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姬冰雁蒙著頭,響也不響。
楚留香苦笑道︰“一個很正常的男人,和一個很正常的女人,在一個又冷又寂寞的晚上……
你說,這又有什麼不對?”
他這也不知是在向別人解釋,還是在向自己解釋。
姬冰雁還是不理他。
楚留香扣上扣子,又嘆了口氣,道︰“算來算去,這次又苦了小胡……這簡直像是在騙婚,也那新娘子,竟從頭到尾都不敢露面,不是個丑八怪才怪。”
突見一個人走了進來,竟然正是胡鐵花。
楚留香本來以為他縱不氣得要命,也必定面色如土,誰知胡鐵花竟是滿面春風,非但沒有生氣,而且開心得很。
楚留香反而怔住了。
只見胡鐵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笑嘻嘻瞧著他,就好像剛在地上拾著只大元寶似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4:20:16
第16章 血濺洞房
楚留香輕哼一聲,試探著問道︰“你……你還好麼?”
胡鐵花笑嘻嘻道︰“好得很。”
楚留香道︰“你……你可瞧見了你的新娘子?”
胡鐵花大笑道︰“你真的以為我是個呆女婿?連新媳婦都不看就跑出洞房來。”
楚留香摸著鼻子,道︰“那麼你……你……不生氣?”
胡鐵花笑道︰“我為何要生氣,我簡直從來就沒有這樣開心過。”
楚留香瞪著他,道︰“你的酒醒了麼?”
胡鐵花道︰“我也從來沒有這樣清醒過。”
楚留香怔住了。
胡鐵花悠悠道︰“你自然已知道我那媳婦並不是琵琶公主。”
楚留香道︰“嗯!”
胡鐵花道︰“所以你想,我那新媳婦J不敢露面,必定是個大麻子、丑八怪,否則又怎會不敢見人……是麼?”
楚留香笑了笑,道︰“也許並不太丑,只不過……”
胡鐵花大笑道︰“你用不著替我難受,更用不著安慰我。告訴你,我那新媳婦非但不丑,而且此琵琶公主還漂亮十倍。”
楚留香這次才真的怔住了——這位大公主既然如美麗,以前為何不敢見人?他實在有些不信。
胡鐵花大聲道︰“你難道不相信?”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這……也許是……也許是……”
胡鐵花跳了起來,大聲道︰“好!你不相信,我就帶你去見她。”
楚留香還未說話,胡鐵花已拉著他沖了出去。
帳外竟是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楚留香苦笑道︰“一大清早,你就要拉著我去闖洞房,這像話麼?”
胡鐵花瞪眼道︰“自己兄弟,這又有什麼關系?”
楚留香道︰“就算你認為沒關系,但新娘子呢?”
胡鐵花笑道︰“告訴你,我那新媳婦非但人長得美,而且脾氣也好極了,又溫柔、又體貼、又……又……我簡直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楚留香听了他這麼樣一說,也不禁為之開心起來,笑道︰“看來,倒底還是傻人有傻福。
話未說完,胡鐵花已拉著他沖進了洞房。
這帳篷是新搭起來的,里面簡直像天宮一樣。流甦錦帳下,被翻紅浪,新娘子嬌慵懶起在沉睡,只露出一忱烏雲般的頭發。
胡鐵花一走進來,就嚷著道︰“有客人來了,快起來吧!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就跟自己一樣,你用不著不好意思。”
別的人結婚三個月後,小夫妻見面,還是羞答答的,但他結婚還沒半天,就像是老夫老妻了。
楚留香瞧得固然暗暗的笑,又不覺替胡鐵花歡喜,新娘子若非和他性情相投,他又怎會如此。
但新娘子還是沒有露出頭來。
胡鐵花大步走過去,瞧道︰“你反正是要見他的,何必……”
他語聲忽然頓住,臉上的血色也忽然褪了個乾淨。
血!嶄新的繡被邊沿,竟染著斑斑血跡。
胡鐵花顫抖著伸出手,一把揭起了被。
洞房春暖,被翻紅浪,但被里躺著的,竟赫然是個死女人。
胡鐵花宛如高樓失足,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楚留香趕過去扶住了他,變色道︰“你幾時離開這里的?”
胡鐵花道︰“我……我剛剛出去找你……”
楚留香道︰“這片刻之間,就有人進來下了毒手!這人會是誰?他和你有何仇恨?為何要在你新婚之夕殺死你的……”
胡鐵花卻又跳了起來,叫道︰“你以為這就是我的新媳婦?”
楚留香吃驚道︰“難道不是?”
胡鐵花道︰“自然不是,這女人是誰,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她。”
楚留香又怔了,道︰“那……那麼新娘子在那里?”
胡鐵花搖搖頭,又叫了起來,道︰“是呀!她到那里去了,她方才明明還睡在這里的。”
他一面叫,一面四處去找,連床底下都找過了,新娘子竟已蹤影不見,卻有個陌生的女人死在她的床上。
這女人是誰?怎會跑到洞房里來?是誰殺了她的?新娘子又到什麼地方去了?胡鐵花只不過剛出去打了個轉,洞房里怎會就發生這許多驚人的變化?楚留香簡直一輩子都未見過這樣的怪事。
只見這女面目浮腫,活著的時侯也必是丑得嚇人,此刻胸膛!莧生生被人抓出個血洞,那模樣看來更是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胡鐵花頓足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女人怎會赤裸裸地跑到我床上來?她是什麼時候來的?我媳婦難道不知道?”
楚留香沉聲道︰“這女人並非是自己跑來的。”
胡鐵花道︰壯A怎知道?”
楚留香道︰“被上雖有血跡,床上卻沒有,顯見這女人被人殺死之後,才移到床上來。”
胡鐵花道︰“這就更奇怪了,別人殺死她後,為何要移到這里來?”
楚留香道︰“你出去的時候,新娘子真的還睡在這床上?”
胡鐵花道︰“不錯,她明明還睡得很熟,現在……現在怎地不見了?”
楚留香皺著眉,也委實想不出這其中究竟有何秘密。
胡鐵花已奔了出去,大呼道︰“來人呀!我屋子里死了人了,你們快來看看這人是誰?”
第一個趕來的是琵琶公主,接著,宿醉未醒的龜茲王也跟蹌闖了進來,兩人瞧見了床上的身,面色俱都大變。
胡鐵花道︰“這女人是誰?你們……”
話未說完,龜茲王已揪著他衣襟,大吼道︰“你為何要殺她?”
胡鐵花怒道︰“我殺了她?你見了鬼麼?我和她素不相識,為何要殺她?”
龜茲王嘶叫道︰“她縱然生得丑些,但好歹也是你的妻子,你怎能下得了這樣的毒手?你……你簡直不是人,是畜牲!”
胡鐵花又嚇了一跳,駭然道︰“你說什麼?這女人是……是我的妻子?”
龜茲王跟楮都紅了,狂吼道︰“她就算生得丑些,但究竟也是金枝玉葉,那點配不上你這流氓?你……你就算不願娶她,也丕該……”
胡鐵花揮手將他推到地上,大駭道︰“這人瘋了,這人瘋了。”
龜茲王怒吼道︰“你才瘋了。”
楚留香亦是滿心驚訝,從地上扶起了他,沉聲道︰“床上的這位姑娘究竟是誰?王爺認得麼?”
龜茲王怒道︰“我的女兒,我怎會不認得?”
楚留香動容道︰“昨夜你給胡鐵花的新娘子,就是這位姑娘?”
龜茲王道︰“自然就是她。”
胡鐵花又叫了起來,道︰“不是她,絕不是她,我瞧得清清楚楚,我那媳婦是個絕世的美人,絕不是這丑八怪。”
龜茲王也又怒吼道︰“我將我自己的女兒嫁給你,我自己難道還不知道?”
新郎倌咬定這不是新娘子,老丈人卻咬定不假,這樣的怪事倒也天下少有,楚留香被夾在中間,竟不如究竟該听那個人的話好?胡鐵花跺腳道︰“你若說這丑八怪就是新娘子,我昨夜見著的又是誰呢?難道還有人會來冒充新娘子不成?”
龜茲王怒道︰“你殺了她,還要來說這飛傸F人?”
胡鐵花也怒道︰“我為何要騙你?我昨夜難道遇見了鬼不成?”
琵琶公主忽然道︰“我問你,你若說這不是新娘子,那麼你昨夜見到的新娘子到那里去了?你只要將她找出來,我們就相信你。”
胡鐵花道︰“我……我……”
也實在也不知道昨夜那“新娘子”到那里去了,他只不過出去了片刻,這“新娘子”竟似已神奇地消失了。
琵琶公主冷笑道︰“就算你昨夜見到的不是我姊姊,我姊姊又怎會死在你床上?不是你殺了她,是誰殺了她?”
胡鐵花道︰“這一定是你們故意將新娘子掉了包,卻來冤枉我。”
龜茲王怒道︰“放屁!我難道會殺死我親生的女兒不成?”
事實俱在,胡鐵花自己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委實難以令人相信,只有沖過去拉住楚留香,著急道︰“你……你為何不幫我說句話?你難道也不相信我?”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要我說什麼?”
胡鐵花跳了起來,嘶聲道︰“好!你們都不相信我,連你也幫別人來冤枉我,就算我殺了她又怎樣?誰要你們騙我娶這丑八怪的。”
琵琶公主叱道︰“你殺了人就得償命。”
叱聲中,她十指尖尖,已向胡鐵花咽喉刺了過去。
這一招出手,倒也迅急,但胡鐵花是何等人物,又怎會將這樣的武功放在眼里,怒喝道︰
“走開!我雖不願傷你,但你也少來惹我。”
他鐵掌一揮,琵琶公主身子就已被轟了出去。
龜茲王道︰“你……你想走?”
胡鐵花狂笑道︰“我走又怎樣?難道還有誰攔得住我?”
龜茲王吼道︰“你走不了的。”
吼聲中,帳篷外已有七八柄金戈直刺而入。
胡鐵花瞧也不瞧,隨手一抄,就將兩柄金戈抄在手里,往後輕輕一帶,就有兩個人被拖了進來,撲地跌倒。
另幾個武士驚呼聲中,金戈七上八下地刺了過來。
胡鐵花出手如風,只听“哎喲,噗通,喀嚓”一連串聲響,七八個武土都已倒在地上,長戈卻已被生生折斷。
龜茲王幾曾見過如此神威,竟已被驚嚇呆了。
只見胡鐵花邁開大步,昂然而出,厲聲道︰“還有誰敢過來,我就將他腦袋砸得稀爛。”
遠遠一堆手執金戈的武士,竟真的再無一人敢沖過來。
突見人影一閃,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胡鐵花面色變了變,卻又狂笑道︰“好!你也來了,咱們今天就在這里分個高下也好。”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我怎會跟你動手?”
胡鐵花大喜道︰“既是如此,咱們就一齊走吧!”
楚留香道︰“更走不得。”
胡鐵花道︰“為什麼?”
楚留香嘆道︰“你若一走,冤枉就更洗不清了。”
胡鐵花怒道︰“洗不清又怎樣?只要我問心無愧,別人無論說什麼,我都當他放屁。
楚留香道︰“別的事無妨,這件事卻非弄清楚不可。”
胡鐵花冷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走的,好,你不走我走。”
但他還未走出兩步,楚留香卻又攔住了他。
胡鐵花怒道︰“你真的不讓我走?”
楚留香道︰“你要去那里?”
胡鐵花道︰“那里不可去?”
楚留香嘆道︰“大漠非比中原,你一個人只怕那里都去不得。”
胡鐵花大喝道︰“你既不肯陪我走,我死了也用不著你費心。”
楚留香嘆道︰“你可知道,害你的那人,正是要你不顧而去,你一走,就稱了她的心了。”
胡鐵花吼道︰“你到底要我怎樣?”
楚留香沉聲道︰“我要你留在這里,三天之內,我一定替你找出那個人來,你現在若是非走不可,我拚命也要攔住你的。”
胡鐵花仰天長嘆了一聲,苦笑道︰“若是別人這樣的對我說話,我不和他拚命才怪,但是你……你這老臭蟲,我見了你簡直沒辦法。”
他跺一跺腳,道︰“好!我就听你的話,留在這里,反正你就算要我的腦袋,我也只好切下來雙手送給你。”
龜茲王遠遠在一旁听得清楚,膽子又壯了,大喝道︰“來人呀!遠不快拿下他。”
金戈武士膽子也大了,大呼著沖過來。
突听又是“哎喲,噗通,喀嚓”一連串聲響,十余柄長戈不知怎地,竟都到了楚留香手上,雙手一拗,如拗脆竹,斷了一地。
龜茲王變色道︰“你……你為什麼?”
楚留香淡淡道︰“他說留在這里,就絕不會走的,三天之內,我必定將真凶找來,但你們誰也不能踫他一根手指。”
龜茲王道︰“他……他若走了呢?”
楚留香道︰“他若走了,我替你女兒償命。”
龜茲王道︰“三天之內,你若找不出真凶來呢?”
胡鐵花大聲道︰“三天之內,他若找不出真凶來,我也為你女兒償命。”
這兩人竟隨隨便便就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對方手上,這樣的朋友,世上倒也的確少見得很。
龜茲王怔了半晌,道︰“好,我相信你。”
楚留香已拉著胡鐵花回他們自己的帳篷。
琵琶公主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這兩人明明可以走的,卻偏偏不走,反而立下這樣的誓,他們究竟是為什麼呢?我姊姊難道真不是他殺的?”
龜茲王道︰“不是他殺的是誰殺的?天下難道真的會有願意冒充別人老婆的女人?”
胡鐵花也在喃喃自語道︰“說老實話,我也並非真的想走,這件事不弄清楚,我也不甘心,死的這人若真是龜茲王的女兒,我昨夜見到的那人又是誰呢?她為什麼要來冒充新娘子?這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你還想不通麼?”
胡鐵花道︰“我想不通。”
楚留香道︰“首先你一定要相信,死的這位姑娘,的確就是龜茲王的女兒,你的新娘子。”
胡鐵花大聲道︰“為何我要相信?”
楚留香苦笑道︰“就因為她生得太丑,所以龜茲王才一直瞞著你,否則琵琶公主既敢出來亂跑,她為何躲著不敢見人?”
胡鐵花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楚留香道︰“你還得知道,她並不是今天早上才被人殺死,我已看出她死了至少有四五個時辰了。”
胡鐵花動容道︰“四五個時辰?難道我還未進洞房時,她已被別人殺了?”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胡鐵花道︰“但她的身……”
楚留香道︰“床下也有血跡,那人殺了她後,必定就將她藏在床底下,自己卻冒充新娘子睡在床上。”
胡鐵花失聲道︰“你說………你說昨天晚上我們在床上時,床底下有個死?”
楚留香道︰“不錯。”
胡鐵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道︰“她……她明知床底下有死,還能和我……和我在床上……”
他只覺立刻就嘔吐出來,連話都說不下去。
楚留香道︰“今天你出來找我時,她立刻將床下的體搬上了床,為的正是要嫁禍于你,讓龜茲王以為人是被你殺了的。”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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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4:22:06
第17章 陰謀詭計
胡鐵花嗄聲道︰“她為何要這樣做?”
楚留香緩緩道︰“只因我們若和龜茲王結盟,就對她大為不利,她這樣做,正是要我們和龜茲王鬧翻,還有,她也算準了你說的話,一定沒有人信你若一怒而去,她只怕便要叫你死在沙漠里。”
胡鐵花抹了抹頭上的冷汗,道︰“她難道就是……就……”
楚留香一字字接著道︰“冒充新娘子的人,只怕就是石觀音。”
胡鐵花全身都發起冷來。
楚留香道︰“據聞石觀音乃是江湖中少見的美人,年紀縱然大些,但必定駐顏有術,何況在黑夜之中,你又醉得很厲害。”
胡鐵花蒙起臉大叫一聲︰“老天!”仰面倒了下去。
這時他們已回到帳篷,這一跤正跌在床上,床上的姬冰雁竟還在蒙頭大睡,竟似連一點感覺也沒有。
楚留香面色微變,一把將胡鐵花拖F起來,向床上努了努嘴,兩人目光相遇,心里都有些發冷。
姬冰雁素來機警,就算在自己家里,也絕不會睡得這麼熟的,他若是也遭遇到什麼不測……
胡鐵花狂吼一聲,撲了過去,一把將毛氈抓了起來。
毛氈里睡的竟非姬冰雁,而是龜茲國的武士,他身上穿的還是昨夜吃喜酒的衣服,連靴子都未脫下。
胡鐵花抓起他頭發,將他從床上擰了起來,厲聲道︰“你怎會睡到這里來的?快說!膘說!”
那武士全身就像是沒有一根骨頭,軟軟的掛著。
楚留香皺眉道︰“此人已被點了睡穴。”
話未說完,胡鐵花已出手如風,拍開了這武士的穴道,正待再追問一句︰“你怎會睡到這里來的?”
誰知這武士剛張開眼,就失聲驚呼道︰“我怎會到這里來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胡鐵花怒道︰“這是怎麼回事,我正要問你。”
那武士拚命搖著頭,顯然是宿醉未醒,還在頭疼,又用手拚命敲了七、八下,忽然大聲道︰
“我記起來了,昨夜我喝得太多,去撒尿,撒完尿正想去睡,誰知剛走過這里時,突有一個人將我拖了進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胡鐵花道︰“是誰拖你進來的?”
那武士道︰“那人出手好快,我……我就算清醒時,也無法看得見。”
胡鐵花怒道︰“老子狠狠揍你一頓,你就會瞧見了。”
他反手一個耳光還未出,楚留香已拉住了他,道︰“放他走吧!”
胡鐵花滿心不願意地放開了手,剛放開了手,那武士就跌跌潼撞地逃了出去,胡鐵話跺腳道︰“這小子必定也是同謀,不知將死……”
他又想說“死公雞”這外號,話到嘴邊,忽然發覺此時此刻,這“死”字實在是大為不吉,立刻改口道︰“老姬一定也落人他們的手中,卻叫這小子來……”
楚留香截口道︰“此人穴道一被拍開,立刻清醒,這種制人不傷神的點穴功夫,正是老姬所使的手法。”
胡鐵花道︰“你說……你說這小子是被老姬制住的?”
楚留香道︰“正是!”
胡鐵花跺腳道︰“這死公雞為同要玩這一手?此時此刻,他難道還有心思開咱們的玩笑?他目己又到那里去了?”
他一氣之下,還是將“死公雞”這外號說了出來。
楚留香嘆了口氣,苦笑道︰“你們都以為老姬很沈得住氣,其實此人面冷心熱,也和你我差不多,昨夜我要他將那最厲害的對手留給我,他听了嘴里雖沒說什麼,心里一定很不服氣,我看他八成是先趕去找那人較量了。”
胡鐵花道︰“但他怎知那人在那里?”
楚留香嘆道︰“司徒流星既已說出了他們扎營的方向,老姬怎會找不到?”
胡鐵花想了想,立刻轉身向外面沖了出去。
楚留香卻又拉住了他,道︰“你要干什糜?”
胡鐵花跺腳道︰“老姬未必是那小子的對手,我自然是要趕去幫他。”
楚留香道︰“你忘了方才答應人家的話?”
胡鐵花急得跳腳,道︰“這怎麼辦呢?”
楚留香道︰“你留在這里,我去找他。”
胡鐵花道︰“現在你我三個人都分散了,那石……石觀音若是……”
楚留香一笑道︰“一夜夫妻百夜恩,她怎忍心傷你?”胡鐵花臉也紅了,頸子也粗了,大吼道︰“死臭蟲,你若再開這樣的玩笑,莫怪我和你鬧翻。”
楚留香微笑道︰“我的意思只不過是說,石觀音既不惜這樣做,來離間咱們和龜茲王,顯見她暫時還不願現身來和咱們正面踫頭,她自然也知道咱們不是好惹的。”
胡鐵花道︰“哼!”
楚留香拍了拍他肩頭,笑道︰“你且在這里喝兩杯酒消消氣,我去去就回來的。”
他剛走出去,那巨人昆彌卻走了進來。
胡鐵花瞪眼道︰“你來干什麼?”
昆彌用胳臂抱著胸,也瞪著眼,卻不說話。
胡鐵花道︰“你莫非是想來看住我的?”
昆彌道︰“哼!”
胡鐵花大笑道︰“老子說不走就不走,老子若要走時,憑你這傻大個也看得住老子麼?”
嘴里說著話,突然一拳打了出去。
昆彌伸出巨靈之掌,就來抓他的拳頭。
誰知胡鐵花手腕一轉,竟在他協下輕輕搔了搔。
這巨人雖是一身鋼筋鐵骨,卻倒怕癢,被胡鐵花一搔,就吃吃笑了起來,笑得彎下了腰。
胡鐵花斜著身子用肩頭一撞,就將他兩百多斤的身子撞得飛了出去,拍了拍巴掌,大吼道︰
“拿酒來,拿酒來,你們要老子留在這里,就要管老子吃香喝辣……”他滿肚子火,竟全出在這些人身上。
楚留香嘴里雖在說笑,心里卻沉重已極。
他這次雖又窺破了石觀音的陰謀,但還是沒法子向龜茲王證實,他雖然算出石觀音必已到了附近,但還是猜不透她藏在那里,何況石觀音一計不成,必定還有二計,敵暗我明,總是防不勝防現在小潘早已隕命,石駝下落不明,胡鐵花含冤莫白,姬冰雁也身涉險境,同時出關的五個人,已都落到如此地步,李紅袖、宋甜兒、甦蓉蓉的下落,卻還是絲毫也沒頭緒。
局勢如此,又叫楚留香心事怎能不重。
更何況他現在要保護這些人,還不得不保護龜茲王父女,在情在理,他都不能讓這父女遭別人毒手。
但琵琶公主昨夜為什麼會突然去找他呢?她這樣做是不是也有陰謀,是不是要穩住楚留香,叫也顧不了別的事。
楚留香嘆了口氣,決定不再想下去,先找到姬冰雁再說,黑猴孫空同司徒流星等人所說的若非夸大之辭,此刻處境最險的就是姬冰雁,若論機智深沉,奇計應變,姬冰雁雖是無人能及。但若論真實武功,姬冰雁還未必能及胡鐵花的。
但大漠遼闊,一望千里無人蹤,要在這浩瀚無際的大沙漠上找個人,實如大海撈針一般。
楚留香隨時隨地都在留意著,不敢弄錯方向,在如此空闊的地方,行走的方向只要差之毫,便失之千里了。
幸好這時紅日初升,驕陽之威,遠不酷烈,夜間的寒氣,卻漸漸散了,正是一日中最舒服的時侯。
楚留香施展出妙絕天下的輕功,一口氣奔出數里,腳下既未有絲毫停頓,眼楮也未放過四下的一草一木。
突听“嘩啦啦”一片聲響,隨風卷了過來,楚留香心里方自一驚,眼楮卻已瞧清那只不過是只大鐵鍋。
但在這無人的沙漠上,那里來的鐵鍋?只見這鐵鍋被風吹得直滾,來得好快,楚留香一掠丈余,用腳尖輕輕一挑,接在手里,瞧了半晌,迎著將鐵鍋吹來的風向,急掠過去。
這一次他眼楮更是留神,半頓飯功夫後,卻瞧見前面有堆風化的石,幾株中原罕見的仙人掌。楚留香雖然從未在沙漠中行走,但經過這些天的閱歷,已知道在沙漠中,這種地方已是絕好的扎營所在。
龜茲王的叛臣和刺客,營幕莫非就扎在這里?但放眼四望,還是瞧不見帳篷的影子。
楚留香微一沉吟,在沙上伏下身來,獵犬般搜索了半晌,突然屈指如鐵爪,在沙上挖掘起起他雖是赤手空拳,但力貫掌指,十根指頭竟不遜鐵鍬鋤頭,三抓兩抓後,便自地下掘出了些燒焦的柴木。
這里顯然就是龜茲王叛臣們的扎營所在,他們必定是發覺自己行藏已露,是以連夜撤走。
這些人行事竟如此仔細,帳幕撤走後,竟是不露痕跡,楚留香心念轉動,已知道這些人中必有心計深沉的扎手人物。
但姬冰雁是否也找到這里,是否已見過了這些人?若是見過,敵眾我寡,他是否已遭了毒手.楚留香心里更是焦急,目光轉處,突又發現那堆風化了的岩石上,有兩只清清楚楚的腳印。
大漠之上,人們留下的腳印,轉眼就被風吹走,這兩只腳印都留在石頭上,入石幾達半寸,石質風化後雖已松軟,但若非力貫腳底,還是踩不出這麼深的腳印來,由此可見,這兩只腳印必是故意踩出來的。
楚留香暗暗忖道︰“這莫非是姬冰雁故意留下來的?他已來到這里,藏身在這嚴石上窺探,卻不料對方也有高手,發現了他的行蹤,那刺客中的高手,自然立刻和他動起手,這時他才突然發覺自己力量的孤單,是以在這石間留下兩只腳印,讓我知道他的行蹤。”
一念至此,他也掠上石,就立刻又發現兩只腳印,這兩只腳印入石較淺腳尖對著正西方。
楚留香暗道︰“這兩只腳印必定是姬冰雁臨走時留下的,這時他必已和那刺客高手去決一死戰,心里不免緊張,腳印也踩得較淺,看這腳印指向正西方,顯見也們的去向,必在西面。”
想到這里,楚留香立刻直奔西方。
但奔出數十丈後,他卻又停下腳步,暗道︰“不對!”
姬冰雁這人犯起牛脾氣來,簡直比胡鐵花還要拗幾分,他既已決心與那刺客決一死戰,必定不願別人打擾。
是以他留下那龜茲武士做也的替身,正是不願讓楚留香發覺他的去向,此刻又怎會故意留下腳印,讓楚留香去找他?楚留香嘆了口氣,轉身又奔回那堆石,也站到那塊腳印上,面向西方,心里暗暗轉著念頭。
“姬冰雁知道我遲早總會找到這里的,是以留下這腳印,讓我知道他已到了這里,但他卻不願我去干預他的決戰,所以故意想擾亂我的方向,那麼,他和那刺客高手,到底是往那里走的呢?”
南面他自然絕不會去,因為那是楚留香來的方向,西方既也不是,那麼就剩下東方和北方。
楚留香正在猶豫不定,忽的又想到一件事。
姬冰雁素來最討厭刺目的陽光,在家時往往要睡到中午過後才肯起床,不到快天亮時也絕不肯睡覺。
所以他下意識間,決不會奔向東方去迎那初升的朝日,此番必是去向北方,這點雖不能完全確定,但如今好歹只有去試試了。
楚留香立刻轉奔北方。
這些日子來,楚留香已知道在大漠之上,水就是生命,是以隨身總不忘記帶只羊皮水袋。
此刻他喝了幾口水,一口氣又奔出一兩里路,只見前面又有幾株仙人掌,但卻已全部被砍斷。
楚留香停下腳步,從地上拾起了半個仙人掌,瞧看上面被砍斷的切口,瞧得似乎十分仔細。
這時若有人在旁邊,一定會覺得奇怪,不知這半截仙人掌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上面還會長出什麼花來不成?楚留香瞧了羊晌,雙眉卻越皺越緊,不住喃喃自語道︰“好快的劍!好快的劍法!”
原來他從切口上便可瞧出砍斷這仙人掌的劍法之高下,姬冰雁使的不是劍,楚留香見到他對手劍法竟是如此犀利,自然不禁更為他澹心,在地上找了半晌,又拾起半截仙人掌來。
這半截仙人掌切口遠不及那半截平滑,似是用極鈍的鐵器打斷的,而姬冰雁使的兵刃正是判官筆。
楚留香又瞧了半晌,眉頭漸漸開展,喃喃道︰“和這麼強的對手纏斗了半日,他氣力還絲毫未衰,想不到這些年來,他武功竟也如此精進。”
他本以為姬冰雁這些年來席豐履厚,醇酒美人,功力雖未擱下,氣力必然有損,但是此刻,他才稍微放了些心。
但他兩人正在惡斗之中,無端砍斷這些仙人掌干什麼?這卻是因為仙人掌中,藏有水份,兩人苦斗半天,唇乾舌燥,竟停手在這里喝了些水,再打下去。
由此可見,楚留香方向並未找錯,他也喝了口水,喘了口氣,這倒不是因為他走得累了,而是因為他算準找到他們之後,或者也有一番苦斗,所以他要在這里養精蓄銳,補足力氣。
又走了片刻,前面一堆沙丘聳起,高達十余丈。
大漠上滄海桑田,變幻極快,昨夜還是一片平地,今晨說不定就有沙丘如峰般聳起。
這些沙丘自然極不穩定,一般人雖然能竄上,只要稍一不慎,沙丘崩潰,他整個人就難免要被活活埋葬在千萬斤黃沙里。
楚留香吸了口氣,一掠而上,如飛絮,如落葉,輕飄飄站在巔峰之處,極目四望,只見四周圍數里之內,不但有許多處大大小小的沙丘,而且還有一堆堆的風化了的石,一片片低矮的荊棘。
沙漠中也並非寸草不生,有些植吻,簡直不需要什麼水份,也可以生長的,只是永遠長不高大而已。
突听“嗆”的一聲,一道劍光,如長虹經天,在遠處的幾堆石後一閃而過,劍光之急,不可力物。
楚留香立刻紙鳶般滑了下來,燕子般飛掠而去。
他不敢出聲,只因高手相爭,最怕分神,姬冰雁听見他的呼聲,神志只要稍有松弛,說不定就有殺身之禍。
但等楚留香掠到那堆石後,那里竟連半個人影都沒有了,石旁的荊棘,竟已被劍光削斷了一片。
楚留香越來越覺得這人劍法之鋒利實是驚人,“黑猴”孫空和司徒流星形容中的話,竟非夸大之詞。
突听又是“嗆”的一聲,金鐵交鳴。
楚留香飛也似的趕到那里,那里竟又沒有人了。石卻已倒塌了一片,碎石如粉,了滿地。
這片石卻必是姬冰雁掌中判官筆掃塌的,絕非長劍,由此可見,姬冰雁氣力猶存,還可一拚。
楚留香長長松了口氣,到目前為止,他雖然還沒有瞧見這兩人動手,戰況之激烈,卻已可想見。
兩人竟從數里外一直打到這里,從晚上打到早上,又從早上打到現在,這樣的惡斗,倒也少見得很。
現在兩人既然還好像戰了個平手,楚留香也不著急了,只因他著急也沒有用,在這種地勢下,要一下子找著他們,談何容易,何況姬冰雁若是知道他來了,怕他插手,說不定還會成心和他捉起迷藏來。
所以楚留香索性沉住了氣,靜靜地听著,過了半晌,果然又有一聲金鐵交擊聲,自左面傳來。
這次楚留香並不直接撲過去,卻自右側繞過,想繞到這兩人的前面,迎頭攔截住他們。
但這次他還是撲了個空,那兩人竟又打到另一邊去了,楚留香則苦笑著搖了搖頭,面色忽然大變。
前面的一片黃沙上,竟有幾點碧血。
若是換了胡鐵花,他瞧見這血跡,也許還不會如此著急,只以為這鮮血是從對方身上流出來的。
但楚留香卻知道,姬冰雁的判官筆只要點中對方,那人必已倒地不起,既不會帶出血來,也打不下去了。
他心里越著急,越不敢出聲呼喚,姬冰雁此刻已負了傷,說不定傷勢還不輕,若是分了神,豈非更立刻便要遭對方的毒手!要知楚留香雖然豪邁不羈,但為了朋友的安危,他的小心謹慎,竟還在婦人女子之上。
一堆石上也有幾滴血跡,楚留香縱身躍了上去,正想再靜待刀光劍影,自樹梢石頂露出來。
誰知就在這時,前面一堆沙丘,突有兩個人轉出,兩人掌中兵刃,俱都舞得風雨不透,卻絲毫不聞兵刃相擊之聲,想是兩人打了半日,都已將對方的招式摸清,早已用不著等到招式用老,便發招變式。這樣的打法,雙方出手自然更快,也更凶險,無論誰的出手只要有半分偏差,對方的兵刃立乘虛而人。
但他們的出手雖精采,形狀卻都已狼狽不堪。
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已打得七零八落,身上、頭上、頭發眉毛,俱都沾滿了黃沙,看來就像個從黃沙里鑽出來的活鬼,楚留香若非知道冰雁用的兵刃,簡直分不清這兩人誰是姬冰雁來。
只見姬冰雁左肩上用衣袂扎得緊緊的,里面有絲絲鮮血滲出,果然方才已被對方刺了一劍。
但兩人正在打得吃緊,他又怎能包扎自己的傷口?難道對方傷了他,還等他扎好傷口再打這兩人打了半天,難道已生出惺惺相惜之心,所以一人受了傷後,另一人並沒有乘危進擊。
但看兩人出手的招式,卻又都是拚命的招式,誰也沒有打算讓對方活著,誰的手下也沒有留情。
楚留香越瞧越覺奇怪,他見姬冰雁暫時還可抵擋,知道自己若是插手,姬冰雁反而不免惱怒。
但對方所使的劍法,楚留香竟覺得眼熟得很。
但見這人運劍如風,劍法之快,難以形容,但自肘以上,卻紋風不動,每一招俱是以腕力發出來的。
使這樣劍法的人,據楚留香所知,普天之下,只有個“中原一點紅”。但這人所使的劍法,卻又和一點紅略有不同。
嚴格說來,這人的劍法竟比一點紅更沉穩、更嚴密,但卻沒有一點紅那種一劍封喉的狠毒與剽悍。
楚留香心里正在猜疑,不知道這人和一點紅有什麼關系,看來他縱非一點紅的同門,也必定頗有淵源。
這是雙冷得像冰一般的眼楮,狠得像狼,灰自得似山巔的積雪,堅定得像是積雪的山峰。
這雙眼楮,除了“中原一點紅”外,再無別人。
楚留香又驚又喜,忍不住巴要出聲呼喚。
突見一點紅長劍當胸刺出,姬冰雁雙手一錯,判官筆指成十字架,迎了上去,正是一著“十字封門”。
只不過別人使這一著“十字封門”時,純是守勢,姬冰雁使出這一著,卻是守中有攻,雙筆剪刀般向對方剪了過去。
這一著攻守兼備,本是妙著。
但楚留香直到他使出這一看來,全身都涼了。
原來一點紅正是要誘他使出這一著來,只因也劍法與天下各門各派俱都不同,以腕力發劍,變招比別人快得多。
而姬冰雁這一守招中有了攻勢,防守之方便被分散了幾成,對付別人時,對方劍招到此已盡,他本可剪住對方兵刃。
但一點紅此刻自肘以上,還有余力,他若是將這點余力使出,長劍向前一挑、一送,姬冰雁還未剪住他的劍時,他的劍已刺穿了姬冰雁的咽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4:24:29
第18章 英雄相惜
好個“中原一點紅”,他方才必已見過姬冰雁使出這一招,心里早已有了對付的法子,此刻才誘他再便這一招。
楚留香旁觀者清,又深知一點紅的劍路,自然瞧得清楚,心里雖然大駭,但卻已無力可施。
一點紅劍出如風,天下又有誰能攔阻得住。
誰知就在這時,一點紅長劍忽然劃了個圓弧,竟自姬冰雁判官筆間繞過,“刷”的一聲,反向姬冰雁左股上削去。
他一劍明明已可得手,為何忽又變招?楚留香雖然心里一喜,卻又不免吃了一驚。一點紅劍法素來無孔不入,此番怎會變得如此笨?姬冰雁一心只在制敵傷人,心無二用,卻未覺得這有什麼奇怪,對方使出笨招來,正是他的大好真機。
他雙筆一分,“毒蛇出穴”,只听“噗,噗”兩聲,一點紅左右雙肩的“肩井”穴俱已被點中,仰天而倒。
姬冰雁苦斗半日,終于得手,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但對方一雙灰白的眼楮,卻在冷冷瞧著他,眼色中並無絲毫認輸氣餒之色,還是充滿了傲氣。
姬冰雁笑道︰“你劍法雖是天下少有,但這一招卻使得糟透了,無論誰使出這樣的招式來,都該認輸,你……”
他語聲忽然頓住,臉色也變了。
他忽然發覺對方劍尖上,竟挑著只蠍子。
大漠之上,氣候乾燥,蠍子又大又毒,無論誰被噬上一口,當時只怕就無救,方才一點紅竟是發現他股上有只蠍子,才變招相救,一點紅這一著“笨劍”,竟是為了要救他性命才使出來的。
姬冰雁面色慘變,再也說不出話來。
楚留香自然也瞧見了,心里不禁嘆了口氣,這中原一點紅,當真不愧是好男兒,但姬冰雁又如何呢?他是不是會因此將一點紅殺了滅口?楚留香忍不住想瞧瞧姬冰雁究竟如何做法,但掌中卻已扣了塊石頭,姬冰雁若是向一點紅出手,他也不會坐視。
只見姬冰雁呆了半晌,緩緩道︰“你為何要如此做,難道你不想殺我?”
一點紅身子雖不能動,口中卻還可說話,冷冷道︰“我要殺你,就不能讓你死在蠍子嘴里。”
姬冰雁仰天大笑,道︰“好!好!好……”
他一連說了七、八個“好”字,突然用腳尖挑起了那柄長劍,接在手里,反手一劍向自己左腿砍了下去。
他竟硬是不肯領這個情,竟要將自己這條左腿還給一點紅,就連一點紅冷漠的目光中,都不禁露出駭異之色,失聲道︰“你瘋了麼?”
喝聲中,突听“嗖”的一聲,一道強勁之極的風聲襲來,“當”,打中了姬冰雁掌中的劍。
火星四激處,他掌中劍竟被震得飛了出去。
姬冰雁變色退步,一退八尺,將方才交到左手的判官雙筆,又分持左右,口中厲聲道︰“什麼人?”
只听一人緩緩笑道︰“你們兩人的火氣,倒都不小。”
笑聲中,一人飛掠而來,拾起了地上的長劍,順手又拍開一點紅的穴道,姬冰雁跺了跺腳,恨恨道︰“你到底還是來了。”
一點紅竟也大聲道︰“你到底還是來了。”
兩人說的話竟一模一樣,只不過姬冰雁說這話本是應該的,他早已算準楚留香會來找他,又恨楚留香來得太不巧。
但一點紅卻又怎會說出這句話呢?也難道也知道楚留香就在附近?難道也算準楚留香會來找他?楚留香正覺奇怪,姬冰雁已訝然失聲,道︰“你認得此人?”
一點紅也失聲道︰“你認得此人?”
楚留香笑道︰“你們兩人,我全都認得的,而且都是老朋友,所以你也不必覺得欠了他的情很難受,反正他以後要被人宰的機會很多,你想法子救他一次也就是了。”
這句話是向姬冰雁說的。
姬冰雁楞了半晌,道︰“哼!”
楚留香道︰“但你卻又怎會到這里來的呢?”
這一句是向一點紅說的了。
誰知一點紅竟更驚訝,道︰“我怎會來的?不是你找我來的麼?”
這句話說出,楚留香和姬冰雁又大吃了一驚。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找你來的?我找你來干什麼?”
一點紅道︰“你自然是找我來殺那龜茲王的。”
听了這句話,楚留香反而沉住氣了,只因他已看出這並不是件誤會,這其中必定又有陰謀。
也索性找了塊岩石坐下來,道︰“這件事其中還有曲折,你不如也坐下來,慢慢說。”
他一笑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說話,還是我來問你!”
一點紅冷漠的臉已變了顏色,道︰“曲折?問我?………難道你……”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先沉住氣,我問你,是誰去找你,說我要你來殺龜茲王的?”
一點紅道︰“那日我與你分別之後,只覺中原已沒什麼值得留戀之處,又久慕關外天野遼闊,是以就決定出關一行。”
楚留香知道這人心高氣傲,兩次斗劍落敗之後,不免心灰意冷,竟想出關來過被放逐一般的流浪生活。
他心里雖這麼想,嘴里卻笑道︰“如此說來,你出關只怕還在我之前了?”
一點紅道︰“但我走了幾日後,就發覺有個人在暗中留意著我,無論我走到那里,他都在後面悄悄跟著。”
楚留香笑道︰“這人若是打主意打到你身上來,他倒真是瞎了眠了,卻不知這人長得是什麼模樣?”
要知楚留香最大的長處,就是無論遇著多麼困難危險的事,都能保持冷靜和輕松,但他也知道別人末必能如此。
他見到一點紅已有些緊張起來,前面說的兩句話,正是要令一點紅精神松弛,後面問的一句才是正題。
一點紅果然不覺笑了笑,道︰“那人甚是尋常,絲毫沒有特異之處,你就算見過他許多次,也末必能記得住他的,只因這種人你到處都可遇著。”
楚留香暗中嘆了氣,苦笑道︰“面貌越是普通的人,做壞事越是方便,我若要找個人去從事陰謀,也必定會找這種人的。”
一點紅道︰“那時我本不願多事,但他跟了我兩日後,我終于忍不住了,正想去找他問個究竟,誰知他卻先來找我了”
楚留香道︰“哦!”
一點紅道︰“他竟來問我︰“閣下便是中原一點紅麼?”我一時猜不透他的來意,只有點了點頭,他便說是你的朋友,是專程來找我的。”
楚留香微笑道︰“他就說我要你來行刺龜茲王?”
一點紅道︰“不錯,他說︰“龜茲王禍國殃民,楚香帥早就想將他除去,但他一時卻又抽不出身,是以想來勞動大駕走一趟。”。”
楚留香道︰“你就立刻相信了麼?”
一點紅道︰“我本來沒有立刻相信,但他說了句話,卻令我不得不信。”
楚留香道︰“他說了什麼?”
一點紅默然半晌,緩緩道︰“他說︰“楚香帥將閣下視為好友,否則他也不會前來相求了,何況,大丈夫恩怨分明,閣下難道忘了他的不殺之恩麼?”
楚留香苦笑,道︰“你想我真的會說這樣的話?”一點紅道︰“我就因為你絕不會將這種事四處宣揚,所以才認為這句話必定是你說出來的,否則這人又怎會知道?”
楚留香動容,道︰“不錯,普天之下,簡直沒有幾人個知道此事,也沒有人知道你我不打不相識,已成了好朋友。”
姬冰雁冷冷道︰“連我都不知道。”
一點紅道︰“何況,我的職業本就是殺人,他若要我殺人,本可以金銀來收買我,又何必來騙我,除非他已知道我改行了,但……”
楚留香截口道︰“但普天之下,知道你洗手改行的人,也沒有幾個。”
一點紅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若換了我是你,只怕也難免要相信那人的話了。”
姬冰雁忽然又道︰“知道你們關系的人,究竟有幾個?”
楚留香沉吟,道︰“算來只有南宮靈、無花、蓉兒,和黑珍珠。”
姬冰雁道︰“但南宮靈和無花都已死了,蓉兒也不會做這件事,所以……”
他戛然頓住語聲,目光凝注著楚留香。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道︰“算來只有黑珍珠,在幕後主使龜茲國叛國陰謀的人,莫非就是他?就是他?”
姬冰雁緩緩道︰“你我都已知道龜茲國叛國的陰謀中,有漢人參與其間,但一個漢人要想在異域發動這等大事,談何容易,除非這人在那里已有很大的勢力,否則他縱能令叛國行動成功,萬萬無法在那佇立足。”
說到這里,他又頓住語聲,只因這人是誰,已呼之欲出,他不必再說下去,別人也知道了。
只有“大漠之王”的兒子,才能在這里發動此等大事,此點實是顯而易見,連一點紅都已猜出。
楚留香默然半晌,緩緩道“那人此刻在那里?”
一點紅道︰“那人陪我出關之後,就與我告別,說是去找你去了,但自此一路上都有龜茲王的使者迎接護送,直到這里。”
楚留香道︰“在這里你又見著了些什麼人?”
一點紅道︰“我見著了兩個龜茲國的大臣,據說地位都極高,龜茲王被放逐後,就由他們兩人輔佐新王主持朝政。”
楚留香道︰“但還有個漢人,是麼?”
一點紅道︰“不錯,但那人卻絕不是黑珍珠。”
楚留香道︰“這人是誰,長得又是什麼模樣了,”
一點紅道︰“這人叫吳菊軒,據說乃是一位文武雙全的大名士,而且智計無雙,但在我眼中看來,卻只覺他獐頭鼠目,滿臉討厭相。”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他正是要人不願和他親近,免得被人瞧破他的行藏,他這副討厭相,也就成了他最好的掩護。”
姬冰雁道︰“不錯,別人若是根本懶得去瞧他,自也瞧不出他是否經過易容改扮的了。”
楚留香道︰“他們的帳篷昨夜已遷移了,是麼?”
一點紅、姬冰雁同時道︰“不錯。”
楚留香道︰“他們遷往那里去了?”
一點紅道︰“據說離此不遠處,有個沙漠客棧,乃是此間大盜“半天風”所開的黑店,他們和這“半天風”似乎也有勾結,此刻正是到那里去了。”
楚留香沉思著道︰“這一兩天里,他們只怕還不會離開的,是麼?”
一點紅道“不錯,我們現在就可以去宰了他們。”
姬冰雁冷冷道︰“殺了他們倒容易,但這三人若非主腦,殺了他們豈非反而打草驚蛇。”
楚留香道︰“何況,他們明知你一見到我後,事情就會揭穿,但他們還能放心讓你來,這只因他們賓是有恃無恐。”
一點紅皺眉道︰“有恃無恐?”
楚留香道︰“不錯,只因我還有三個朋友,落在他們的手里。”
他苦笑接道︰“我此番本是為找這三個朋友來的,不想竟誤打正著,在這里知道了她們的消息,但我不知道此事還好,知道了此事,行動就不能不分外小心了。”
姬冰雁冷冷道︰“說不定那些人找這位仁兄來,就是要從側面告訴你這件事,藉此警告你,這樣你做事就不能不有所顧忌,他們也就更可以放手干了。”
楚留香道︰“他們要警告我,為何不叫蓉兒她們寫封信來,為何還要多費這許多心力?”
姬冰雁默然半晌,緩緩道︰“這話也不錯,但我卻更想不到他們為何要如此做了,他們既明知你們兩人一見面後,謊話就會拆穿的,這樣做豈非白費力氣。”
楚留香沉吟著道︰“這只怕是因為他們並未想到我會來保護龜茲王,就在兩三天前,我們豈非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來保護龜茲王麼?”
姬冰雁想了想,不再說話了。
楚留香又道︰“常言道,強龍不壓地頭蛇,對方既得了天時地利之便,本佔了很大的便宜,但我們卻也有一點優勢,那就是……”
姬冰雁忍不住接著道︰“那就是他們不認得我們,我們卻可認得出他。”
楚留香道︰“不錯,對方就因為不認得我們,所以才會走錯這一步,現在我們正可利用此點,若是等黑珍珠一到,那就遲了。”
姬冰雁道︰“你是想乘黑珍珠遠未來時,到那沙漠客棧去探一探消息?”
楚留香道︰“正是如此。”
一點紅目光閃動,道︰“現在就去?”
楚留香道︰“時機稍縱即逝,要去自然要快,只不過……”
他嘆了口氣,接道︰“現在我們不但要對付這些人,還得要對付石觀音,正是兩面受敵,若是稍有不慎,被人背腹夾攻,那就要一敗涂地,不可收拾了。”
姬冰雁與他多年相交,心意相通,听了這話,只不過點了點頭,一點紅卻忍不住問︰“你的意思是……”
楚留香道︰“對方雖不認得咱們,但驟然見到兩個陌生人去到他們盤據之處,也不免要分外留意,說不定還要將咱們當肥羊對付,但這兩人若是你的……”
一點紅又忍不住截口道︰“這兩人若是我的朋友,他們怎敢動手?”
楚留香一笑道︰“但中原一點紅獨來獨往,人人皆知,又怎會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忽然遇見兩個朋友?”
一點紅默然半晌,緩緩道︰“縱然在到處擠滿人的地方,我也遇不著半個朋友的。”這話說得雖冷淡,語氣中還是不免有一種寂寞蕭索之意流露出來。
姬冰雁瞧了他一眼,忽然道︰“朋友越少越好,就算沒有朋友,也沒什麼可惜。”
一點紅也瞧了他一眼,眼里竟露出一絲笑意。
楚留香拍掌笑道︰“但你們兩人一樣的怪脾氣,遲早非交上朋友不可,那是跑也跑不了的。”
他攀著這兩人的肩頭,沉聲又道︰“現在咱們既不能貿然前去,也不能冒充他的朋友,兩全之計,只有……”
語聲漸漸低沉,漸漸听不見了。
正午,驕陽萬里。
在這熱得死人的烈日下,卻有幾匹駱駝緩緩行來。
就連這號稱“沙漠之舟”的駱駝,中午亦是舉步艱難,駱駝上的人,更是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氣了。
只見這些人嘴唇都已龜裂,眼楮里滿布血絲,整個人都似已麻木無知,心里只想著一個字……“水……水……水……”
突見遠處一縷炊煙升起,這些人臉上立刻現出狂喜之色有炊煙的地方,還會沒有水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4:28:51
第19章 劍不輕出
大家喜極狂呼一聲,就要拚命趕過去。
誰知當先領路的一個滿臉風霜的老人卻忽然大呼道︰“去不得,那地方去不得。”
他聲音雖然低啞嘶喑,但仍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大家果然都停了下來,滿面俱是渴望企求之色。
那老人乾澀的臉上,竟充滿恐懼,嘎聲道︰“你們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大家搖了搖頭,一人道︰“我們也不如那是什麼地,只要那地方有水……”
說到“水”字,大家立刻又興奮起來,喉嚨里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嗥叫聲︰“水……水……水……”
那老人用舌頭舔著嘴唇,但舔了很久,嘴唇仍是乾得發裂,只因他舌頭也乾得快要裂開。
他嘆了口氣道︰“水……唉!那地方雖有水,但也有殺人的鋼刀,我們現在還有機會活下去,但到了那里,卻立刻就得死。”
大家面面跍鞳A道︰“為……為什麼?”
那老人道︰“只因那地方就是半天風的……”
說到“半天風”三個字,已有兩個人從駱駝上跌下來,另有兩個人從駱駝背上跌下來後,連動都不能動了。
忽然有個人嘶聲大呼道︰“我不管,我還是要去,我寧可被殺死,也不願再受這樣的罪。”
他拚命打著駱駝發狂般沖了過去,大家面上都露出驚恐之色,像是知道他這一去,就永不復返了。
這時風沙中卻忽又出現了三條人影,一個身材瘦削,面容像是用石頭雕成的黑衣人,手里拉著兩條繩子,將另外兩個人像拉狗似的拉著走,被繩子困住的這兩個人,一個又瘦又長,卻生著一張金錢大麻子臉,嘴唇豬一般向上掀起,那樣子令人一見就要作三日嘔。
另一人長得也未見高明,還是個駝子,兩人四只手都被緊緊的困著,跌跌撞撞地走在後面。
那黑衣人卻是神色倨傲,腳步輕健,竟像是將這滿天風沙的大沙漠,著成平坦寬闊的通衢大道一般。
快被渴死的旅人們,瞧見這三人不覺又怔住了,也不知是誰忽然驚呼了一聲,嘶聲道︰“半天風……半天風……”
在沙漠上拿人不當人拉著走的,除了半天風和他的部下還有誰?大家駭極之下,轉眼間就逃得乾乾淨淨。
那駝子卻嘆了口氣,苦笑道︰“想不到這些人竟對半天風如此畏懼,竟寧願渴死,也不願去那里。”
這人語聲又低沉,又清朗,帶著種奇異的煽動力,和他的模樣大不相稱,奇怪的是,這竟似楚留香的聲音。
那麻子道︰“如此看來,那地方必然凶險已極。”
這人的聲音,竟像是姬冰雁的。
原來他們為了刺探對方虛實,為了不讓對方懷疑,竟扮成一點紅的俘虜,只不過區區一條繩子,又怎能真的困得住他們,就算萬一被人瞧破,還是照樣可以全身而退的,這法子豈非比冒充一點紅的朋友又高明得多。
楚留香默然半晌,道︰“我這里還有大半袋水,去送給他們吧!”
這人當真是裝龍像龍,裝虎像虎,扮起駝子來,就活像是兩頭都不能著地,一點紅若非親眠瞧見他改扮,簡直無法相信風流瀟,令人著迷的“盜帥”楚留香,半個時辰里就會變成這樣子。
姬冰雁卻微微一笑道︰“有那老頭子帶路,這些人絕不會被渴死的。”
楚留香道︰“你認得那老頭子?”
姬冰雁道︰“這人真算得是沙漠上的老狐狸,別的本事也沒有,但卻在沙漠中來來回回,也不知走過多少次,他的鼻子竟像是能嗅得出那里有危險,那里才安全,商旅若能請得到他做向導,就算貼上護身符了。”
他一笑又道︰“十年前我就見過此人,那時他積下的錢已足夠讓他孫子都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了,我本以為他早已洗手不干,在家納福,誰知他直到今天還在干這老行當,看來他竟似覺得這種生活有趣得很。”
楚留香笑道︰“千里良駒,豈甘伏櫪,這種人你若真的要他在家納福,他反而會覺得全身難受的。”
前面兩里外,突有一座石山聳天而起,山雖不高,但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沙漠,卻顯得分外扎眼。
山上怪石如犬牙交錯,滿山寸草不生,看來自也分外險峻,半天風的沙漠客棧,就正是靠山而建的。
雖有石山擋住了風沙,這客棧仍是建得堅固異常,全都是以兩人合抱的大樹做樁子,深深打入地下,四五丈高的木樁,露出地面的已不過只剩下兩丈,空隙處灌的竟是鉛汁,其堅固何異銅牆鐵壁,若有人被關在里面,要想逃出來就是難如登天。
這屋子雖不少,門窗卻又小又窄,門口的一張棉門子,閃閃的發著油光,看來竟似比鐵板還重。
沒有招牌,只在牆上用白堊寫著︰“饃饃清水,乾床熱炕。”
這八個字在沙漠中的旅人看來,實比“南北口味,應時名菜,原封好酒,招待親切”任何的魔力都大十倍。
掀開門走進去,里面不大不小的一間屋里,擺著四、五張木桌子,十幾二十張長條板凳。
這時正有七、八條大漢圍著桌子在推天九,左邊的櫃台里,坐著個三角臉,山羊胡子的小老正在打瞌睡,嘴里一管旱煙,火迨w熄了,那邊的呼麼喝六之聲,幾乎把房頂都震垮,他卻似完全沒有听見。
突听蹄聲響過,一個人沒頭沒腦的撞了過來,嘶聲狂呼道︰“水……水……”
掌櫃的還在打瞌睡,賭錢的大漢們,更沒有一個回頭的,這人跟蹌沖到櫃台前,嘎聲道︰
“掌……掌櫃的賣些水好麼?我有銀子。”
這掌櫃的眼楮還沒有張開,嘴里卻笑了,道︰“有銀子還怕咱們不賣水?財神爺上了門,還會往外推麼?”
這人大喜道︰“是……好……”
他嘴里含含糊糊的,竟連話都說不清了,一只手已往懷里掏銀子,當的,擱在櫃台上,竟足足有二十兩。
掌櫃的眼楮這才眯開一線,但立刻又閉了起來。
那人吃驚道︰“不……不夠?”
掌櫃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人咬了咬牙,又掏出二十兩。
掌櫃的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這人眼楮里幾乎已冒出火來,但瞧了那邊的大漢一眼,立刻又軟了下去,狠了狠心,又往懷里掏銀子。
他一面掏,一面冒汗,那掌櫃的卻還在嘆氣。
這人大喝道︰“一……一百六十兩銀子,還……還不夠?”
掌櫃的笑嘻嘻道︰“客官若只想買一百六十兩的水,自然也可以。”
這人喜道︰“好,就……就這麼多吧”
掌櫃的咳嗽了一聲,道︰“老顏,替這位客官送一百六十兩銀子的水來。”
那老顏正在推莊,桌面上銀子已堆得像一蒸籠饅頭,他“叭”的將手里兩張牌一翻,竟是副“蹩十”。
做莊的“蹩十”,心情可想而知,只見這老顏一咧嘴,竟連兩張牌都咬在嘴里,一面咬,一面罵道︰“你這龜孫子,免崽子,混帳王八蛋,誰叫你來的,害得老子輸錢,老子等會不把你蛋黃都擠出來才怪。”
他也不知是在罵牌,還是在罵人,挨罵的也只好裝不懂,過了半晌,他總算提了只茶壺來。
這茶壺居然不小,那人狂喜道︰“多謝……多謝。”
他一把搶過茶壺,就往嘴里灌,果然有一滴水落在他舌頭上,他舌頭剛一涼,水已經沒有了。
茶壺雖不小,里面的水卻只有一滴。
這人顫聲道︰“這……這壺里沒有水。”
老顏瞪眼道︰“誰說沒有水,你方才喝的不是水麼?咱們做生意可是規規矩矩的,何苦想賴帳,只怕就是你活得不耐煩了。”
這人又驚又怒,嘶聲道︰“但水只有一滴。”
老顏道︰“一百六十兩銀子,本來就只能實得一摘水,你還想要多少?”
這人再也忍不住大喊起來,道︰“一百六十兩銀子一滴水,你們這算是在做買賣麼?”
老顏道︰“自然是在做買賣,只不過咱們這買賣三年不開張,開張就要吃三年,你若嫌貴,誰叫你要走進來。”
他忽然一把搶過茶壺來,獰笑道︰“但壺內說不定還有水,我替你擠擠,看能不能擠出來。”
嘴里說著話,兩只大手將茶壺一擰一絞。
這青銅茶壺立刻像面條似的被絞成一團,那人只瞧得張大嘴不攏來,那里還敢出聲。
掌櫃的卻悠悠然笑道︰“客官若嫌水不夠,不會再買些麼?”
那人口吃道︰“我……我已沒有銀子。”
掌櫃的道︰“沒有銀子,別的東西也可作數的。”
那人咬了咬牙,轉身就往外跑,誰知道沒跑出門,已被人一把拎了起來,一只大手已伸入他懷里。
這只手出來的時候,已帶著條裝得滿滿的皮褡褳。
只听老顏大笑道︰“想不到這小子遠肥得很。”
那人顫聲道︰“我……我不買了。”
老顏怒道︰“你不買來干什麼?咱們這地方難道是你開玩笑的麼?”
那人呆了半晌,流淚道︰“既然這麼樣,就拿水來吧?”
老顏哈哈大笑道︰“你袋子里現已空空如也,老子那里還有水給你,滾出去喝尿吧!”
他兩手一揚,竟將這個人直拋了出去,只听棉門“噗”的一聲,幾十斤重一個人已穿門而出老顏拍了拍手,大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你這不是瞎了眼麼?”
話猶未了,突听又是“噗”的一聲,棉門一卷,那人竟又從門外飛了回來,“砰”的坐在桌上。
老顏一驚,倒退三步,道︰“嘿!想不到閣下竟是真人不露相,竟還有兩下子。”
掌櫃的冷冷道︰“你說別人瞎了眼,你才是瞎了眼,有兩下子的人,還在門外哩!”
老顏再仔細一瞧,只見那人坐在桌子上,兩眼發直,已被駭呆了,這一來老顏也瞧出他也是被從門外拋進來的,只是門外這人竟能輕輕松松的接住他,將他拋回來,不偏不倚拋在桌子上而且不傷毫發,這份手力也就駭人得很,老顏呆了半晌,又後退兩步,大喝道︰“門外面的小子,快進來……”
“送死”兩字遠未說出,他語聲就突然頓住,只因門外已走進個人來,眼楮只不過瞪了他一眼。
他竟已覺得全身發涼,再也說不出話來。
門外雖是烈日當空,屋子里卻是陰沉沉的。
陰沉沉的光線中,只見這人慘白的一張臉,絕無絲毫表情,像是沒有任何事能打動他的心。
但那雙眼楮,卻尖銳得可怕,冷得可怕,自從他一走進來,屋子里的空氣就像是突然凝結住,賭錢的停住了呼喝聲,掌櫃的也睜開眼楮,大家都覺得身上冷颼颼的,卻不知自己為何要害怕,怕的是什麼?只見這人揚長走了進來,根本就未將滿屋子的人瞧在眼里,他手里還牽著兩根繩子,繩子一拉,門外又有兩個人跌了進來,一個彎腰駝背,一個又丑又麻,一跤跌在屋子里,還在不住喘氣。
老顏深深吸了口氣,道︰“朋……朋友是來干什麼的?”
他雖已壯起膽子,但也不知怎地,聲音還是有些發抖。
黑衣人道︰“你這里是干什麼的?”
老顏怔了怔,道︰“咱們……咱們這里是客棧。”
黑衣人已坐了下來,“叭”的一拍桌子,道︰“既是客棧,還不奉茶來?”
老顏眼珠子一轉,只見旁邊七八個人都在瞧著自己,他心里暗道︰“我怕什麼?你小子一個人又有什麼可怕的?”
想到這里,膽子又壯了幾分,冷笑道︰“咱們這里一向講究先錢後貨,要喝茶得先拿銀子。”
誰知這黑衣人卻冷冷道︰“沒有銀子。”
老顏又怔了怔,本想說幾句狠話,突見這黑衣人眼楮刀一般地瞪著,他心里一寒,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掌櫃的卻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笑道︰“這位客官既然要喝茶,還不快倒茶來。”
老顏竟真的低著頭去倒茶了。
被拋在桌上的那人,瞧得又是驚奇,又不禁在暗中稱快︰“原來這批強盜,還是怕惡人的。”
茶倒是來得真快,黑衣人端起茶壺,大喝了一口,突然將滿嘴茶都噴在老顏臉上,怒道︰
“這茶葉也喝得的麼,換一壺來。”
老顏七尺高的身子,竟被這一口茶噴得仰天跌倒,只覺滿臉熱辣辣的發疼,忍不住跳起來怒吼著撲過去。
旁邊七、八條大漢見他動了手,也立刻張牙舞爪,紛紛喊“打”,有的搬起了板凳,有的卷起了袖子。
黑衣人雙手按在桌子上,忽然吸了口氣,連桌帶板凳,竟立刻隨著滑開了好幾尺。
老顏本來瞧得準準的,誰知這一撲卻撲了個空,反而撞在對面的大漢身上,那大漢手里的板凳剛好往下打。
只听“砰”的一聲老顏的身子已矮下去半截,若不是頭恰好往外邊一偏,腦袋已保險已開了花。
他跳起來怒吼道︰“小黃,你這狗養的瘋了麼?”
那小黃臉也紅了,道︰“誰叫你瞎了眼撞過來,你才是狗養的。”
這人正是大嬴家,老顏瞧他本有些不順眼,這時半邊肩膀已疼得發麻,更覺氣往上撞,大吼道︰“老子倒要瞧瞧誰是狗娘養的?”
吼聲中,兩人已扭在一團,你一拳,我一腳,“砰砰篷篷”打了起來,兩人出手都不輕,只顧了打人,竟忘了閃避,霎眼間已打得鼻青臉腫黑衣人反而在旁邊著起熱鬧來,連眼楮都沒有霎一霎。
那掌櫃的居然也沉著臉,沒有說話。
旁邊的六、七條大漢,有的和老顏相好,有的和小黃交情厚,居然也都在旁邊拍掌,為兩人助威。
突听黑衣人又“叭”的一拍桌子道︰“叫你們換壺茶來,誰叫你們狗咬狗的。”
老顏和小黃這才想起自己要打的人遠在那邊,兩人俱都一怔,訕訕的停住了手,老顏更是惱羞成怒,狂吼道︰“老子和你拚了!”
他瘋了似的撲過去,那黑衣人身子一縮,連桌子帶板凳,又滑開了好幾尺,老顏又了個空。
這次大家都學了乖,誰也沒有過去幫手,只見老顏拳打腳,左沖右撲,卻沾不著別人一片衣袂。
那桌子和板凳竟已像長在那黑衣人身上,他身子往那里動,板凳和桌子就跟著往那里走。
這地方並不大,又擺著不少桌椅,但他卻偏偏能在小小的空隙里游走自如。
老顏眼楮也紅了,臉也腫了,此刻更是滿頭大汗,跳腳道︰“你小子若有種,就站起來和老子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誰要再逃走,誰就不是人,是畜牲?”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憑你也配和我動手。”
老顏怒道︰“你要再說風涼話,你也是畜牲!”
黑衣人眼楮突然一瞪,寒光暴射,一字字道︰“你真要我出手?”
老顏道︰“我……我……”
他本來狠得很,但此刻被黑衣人一瞪,只覺兩腿發軟,竟轉身沖到那些大漢面前,怒吼道︰
“你們這些龜孫子,瞧什麼熱鬧?你們的手難道斷了麼?”
大家被這一吼,也不好意思再不動手了。
只見那黑衣人緩緩自背後解下一柄又長又細,黑皮劍鞘,看來就像毒蛇般的長劍,放在桌上,輕輕撫摸著,冷冷道︰“此劍不輕出,出必見血,見血必死!”
他像是在喃喃自語,眾人卻听得身上冷汗直冒,你望著我,我望著你,誰也不敢先去動手。
那掌櫃的忽然嘆口氣,道︰“既不敢動手,還不快滾,留在這里丟人現眼麼?”
大漢們全都垂下了頭,那掌櫃的瞧著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是存心來這里拆台的麼?”
黑衣人眼角都未瞧他,冷冷道︰“哼!”
掌櫃的大笑,道︰“好,朋友既來了,咱們不能讓朋友失望。”
櫃台上有個小鈴鐺,他握在手里搖了搖。
一陣清悅的鈴聲響過,四壁七、八個一尺見方的小窗子,全都打了開來,窗子外有人頭閃了閃,接著,每個窗子里都放出了一根利箭,箭頭正對著那黑衣人,顯見已是箭在弦上,引弓待發。
那被人拋進拋出的旅人,方才乘別人打得熱鬧時,早已偷來壺水喝了,此刻正在喘著氣,又不禁暗暗為那黑衣人擔心。
黑衣人自己卻仍是神色不動,這些強弩硬箭正對著他,他卻似根本沒有瞧見,只是不住冷笑。
只听門外有人哈哈大笑,道“朋友好大的膽子,難道真的不怕死?”
笑聲如洪鐘巨鼓,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屋子後的一扇門里,已大步走出一個人來。
只見這人身長九尺開外,滿臉虯髯如鐵,那門雖不大,卻也不小,這人卻得彎著身子,低著頭才走得進來。
他身上衣襟敞開,露出了黑鐵般毛茸茸的胸膛,手提一柄九環金背刀,長達五尺,看來竟似有四、五十斤重。
這樣的人,這樣的兵刃,當真教人見了膽寒。
黑衣人卻只淡淡瞧了也一眼,冷冷道︰“你就是半天風?”
虯髯大漢狂笑道︰“好小子,原來你知道這里有個“半天風”,原來你真是成心來搗蛋的,好,老爺子索性成全了你!”
狂笑聲中,五十斤重的金背砍山刀已直砍而下,刀鋒劈空聲,刀環響動聲,震得人魂魄全部飛散。
那黑衣人似乎也被這一刀之威懾住了魂魄,限睜睜瞧著刀鋒劈下,竟連動也沒有動。
四下大漢們面上不禁都露出喜色,只道這一刀砍下,那黑衣人不被活生生劈成兩半才怪。
只听得“喀嚓”一聲,金刀已砍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4:30:57
第20章 沙漠行舟
一張沈重結實的木桌子,果然被生生劈成兩半,那黑衣人卻還是好生生地坐在那里,大家明明看到他動也未動,但也不知怎地,這一刀竟偏偏砍不著他,大漢們面面相覷,老顏突然大笑,道︰“你們還沒有看出來麼?這是二哥刀下留情,故意先嚇這小子一跳,然後再讓他惱袋搬家……”
大漢們立刻又高興起來,歡呼笑道︰“不錯,二哥的下一刀,可就不會再留情了,是麼?”
那虯髯大漢擦了擦頭上汗珠,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刀怎會砍空的,只有格格乾笑,道︰“弟兄瞧著,二哥這一刀就要他的命!”
黑衣人忽然冷冷道︰“像你這樣的刀法,最多也只配用來劈桌子砍板凳,若想殺人……嘿嘿!遠差得遠哩!”
虯髯大漢漲紅了臉,怒道︰“要怎樣的刀法才能殺人,你說?”
黑衣人輕輕撫摸著烏鞘長劍,淡淡道︰“殺人的刀法,要像這樣。”
語聲中,眾人似乎見到他長劍出鞘A劍光一閃,但短短九個字說完後,那柄毒蛇般的劍,遠是靜靜地躺在他膝蓋上。
那虹須大漢也還是好生生站在那里,只是面容卻在一陣陣扭曲,一雙眼楮也似乎要凸了出來。
黑衣人再也不瞧一眼,淡淡道︰“現在你白了麼?”
髯須大漢嘎聲道︰“我……我白了……”
語聲未了,“嘩啦啦”一聲響金刀已撒手接著,他巨大的身子,也推金刀、倒王柱般仰天跌倒。
他身上全無傷痕只有喉上,多了一點鮮紅的血。
致命的傷痕,竟只有一點。
大漢們張口結舌,那里還說得出話來。過了半晌,一個個的目光才偷偷瞟過去,去瞧窗口的箭。
箭頭還是在對著黑衣人的頭頷和胸膛,但這黑衣人卻連瞧也不去瞧一眼,還是在輕撫著膝上的長劍。
老顏一步步往後退,忍不住顫聲道︰“還……還不放箭?”
那掌櫃的不知何時已走出了櫃台,此刻突然拎起了他衣襟,正正反反,摑了他十幾個大耳光。
老顏簡直被打暈了,嘶聲道︰“老大……你為什麼打人呀?”
掌櫃的怒道︰“我不打你打誰?你方才說了什麼?”
老顏道︰“我……我只不過要弟兄們放箭。”
掌櫃的冷笑道︰“你要他們放箭,你可知道箭放出來後,死的是誰?”
老顏道︰“自然是這小子……”
話猶未了,掌櫃的又是幾個耳光摑了過去,怒道︰“憑你也敢叫他小子,你可知道這位朋友是誰?”
老顏道︰“他……他是誰?”
掌櫃的卻不答話,反而松開手,走到那黑衣人面前,恭恭敬敬,當頭一揖,陪著笑道︰“弟兄們不知道中原一點紅大駕光臨,失禮之處,還望閣下恕罪。”
這人才真是個老狐狸,他先將老顏痛打一頓,來證明自己兄弟的確是不認得一點紅的,再來請一點紅恕罪。
這就叫老江湖的手段,江湖豪杰講究的就是這個調兒,他只道對方听了這話,也必定要有一番江湖禮數回敬過來。
誰知一點紅竟完全不吃這一套。
無論你是多麼老的江湖,無論你用什麼樣的手段,什麼樣的門道,用到他面前,簡直是白費。
一點紅連眼皮都沒有抬一抬,還是冷冷道︰“這茶喝不得,換一壺來。”
那掌櫃的怔了怔,還是陪笑道︰“是是是,這茶喝不得,弟兄們去換一壺來。”
等到一人換了壺茶來,他立刻雙手奉上,誰知一點紅接過茶壺,就“當”的摔在地上冷冷道︰“這壺茶也不好,再換一壺來。”
大漢們面上都變了顏色,那掌櫃的卻還是聲色不動,臉上還是笑眯眯的,陪著笑說道,“是是,再換一壺來。”
他竟真的又換了一壺,又雙手奉上,心里想道︰“就算你不講理,這下子可也沒有話說了吧!”
誰知一點紅連聞都沒有聞,“當”的,又將茶壺摔得粉碎,冷冷道︰“這壺茶還是喝不得”
那掌櫃的也真忍得住氣,竟還是不停地要人換茶壺來,心里暗道︰“我倒要看你還摔不摔得下去?”
誰知一點紅一連摔了八壺,還是面不改色。
這時人人都已瞧出他是故意要他們好看,一個個額角上,不禁都沁出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
那掌櫃的面上雖還帶著笑,也忍不住道︰“要怎樣的茶,閣下才能入口呢?”
一點紅道︰“不臭的茶,就可喝得。”
掌櫃的乾笑道︰“這茶難道是臭的?”
一點紅道︰“哼!”
掌櫃的笑道︰“兄台連一口也未喝過,怎知這茶是臭的?”
一點紅冷冷道︰“只因這些人手是臭的。”
掌櫃的眼角瞟了他膝上長劍一眼,格格笑道︰“這些人的手莫非真的很臭,在下倒要聞聞。”
他緩緩走過去,拉起老顏的手,腳尖突然挑起地上的金刀,反手抄住,一刀砍了下去。
老顏慘呼一聲,暈厥在地。
掌櫃的拿著老顏那只血淋淋的斷手,竟真的放在鼻子前聞了又聞,面上還是滿帶笑容,悠悠道︰“這只手倒也未見得太臭,只是有些血腥氣。”
他似乎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很有趣,話未說完,已縱聲大笑起來,但除了他自己外,還有誰笑得出。
其實他自己又何嘗笑得出。
他眼楮瞅著一點紅,心里暗道︰“殺人不過頭點地,就算你是來找麻煩的,這樣也足夠了吧?”
若是換了別人,縱然心里有氣,氣也該消了,一個人忍到如此地步,別人還有什麼話好說。
就連那“麻子”和“駝子”,心里都不禁在暗暗嘆氣,又奇怪那約一點紅在此相見的人,為何到現在還未現身?怎奈一點紅的心腸卻像是鐵石鑄成的,無論你怎麼說,怎麼做,他俱都不聞不見,神色不動。
掌櫃的終于也笑不出來了,乾笑兩聲,走過去自己倒了壺茶,雙手送到一點紅面前,乾笑道︰“二十年來,在下卻未曾親手端茶奉客,這雙手只怕還不臭,兄台若肯給在下個面子,在下感激不盡。”
一點紅也不望他,只是瞪著手里的茶壺,緩緩道︰“原來你才是半天風。”
掌櫃的陪笑道︰“區區匪號,貽笑大方了。”
一點紅冷冷道︰“難怪你能活到現在,你這樣的人會是半天風,倒真看不出。”
半天風乾笑道︰“在好朋友面前,在下實在不能算是半天風,只能算是一條蟲……哈哈!只不過是條小蟲而已,兄台又何必與小蟲一般見識。”
一點紅緩緩道︰“不錯,你的確是條小蟲,你的手比他們更臭。”
半天風蠟黃的臉色,立刻變為慘白,嘎聲道︰“兄台,你……你究竟要……”
突听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了過來。
一人嬌笑道︰“原來半天風的手也是臭的,我倒要聞一聞看。”
嬌媚的笑聲中,一個豆寇年華,明眸善睞,頭上梳著兩條烏油油大辮子的紅衣少女,已盈盈走了進來。
外面風沙漫天,別人走進來時,一個個就像是用沙土塑成的,但這少女身上卻是一塵不染。
這屋子殺氣騰騰,滿地血泊中遠躺著死人。
但這少女卻還是笑得那麼甜,那麼開心,她看來就像是剛從一個春光明媚,繁花如錦的花園走過來,走進她自己的閨房似的,屋里這許多條橫眉豎眼的大漢,就好像全都是她使喚的小丫頭。,此時此地,會突然出現這麼樣一個人,大家的眼楮不禁全都瞧直了,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只見這紅衣少女盈盈走到半天風面前,向他嫣然一笑道︰“你的手真的很臭嗎?”
這句話也問得令人哭笑不得,半天風雖然陰沉鷙狠,一時間也答不出話來,吃吃道︰“姑娘……在下……”
紅衣少女嬌笑道︰“瞧你這雙手白白淨淨,怎麼會臭呢?我不信……”
她竟輕輕捧起了半天風的手如此美麗的少女,如此溫柔的笑容,半天風又怎能拒絕?一點紅雖仍聲色不動,眼楮也不禁向那駝子和麻子瞟了過去,像是在說︰“你們看這少女是何來歷?”
駝子和麻子交換個眼色,心里已不約而同想起三個字︰“石觀音。”
這少女縱非石觀音,也必定和石觀音大有關系。
她突然出現在這里,是為著什麼?突見銀光一閃,一聲慘叫!半天風跟蹌後退三步,仰天暈倒在地。
紅衣少女手里已多了柄銀光閃閃的小刀,刀尖上挑著只鮮血淋灕的斷手,她銀刀是如何出手的,竟連誰都沒有看清。
只听紅衣少女格格笑道︰“這只手倒也不太臭嘛!只不過有些血腥氣而已。”
大漢們狂吼一聲,忍不住撲了上來。
紅衣少女眼波流動,用縴手劃著面頰,吃吃笑道︰“你們想干什麼,這麼多大男人,欺負個小女孩子,也不害羞麼?”
她嘴里說著話,掌中銀光閃動,當先來的兩條大漢,已在慘呼聲中,仰面倒了下去,咽喉處鮮血如涌泉般飛激而起。
這又溫柔,又漂亮的小女孩子,竟在談笑間就取了兩個大人的性命,別的人那里遠敢出手。
紅衣少女瞧著那飛激的鮮血,卻嘆了口氣,幽幽道︰“難怪中原一點紅名震天下,我如今卻知道︰“殺人不見血,劍下一點紅。”這句話說來雖簡單,做來可真不容易。”
她回眸向一點紅一笑,又道︰“你看,我手上只不過用了一點點力氣而已,他們的血就流了這麼多,教人瞧看怪惡心的,那有你殺人那麼文雅好看。”
一點紅冷冷瞧瞧她,冷冷道︰“無論誰殺誰,都不會文雅好看的。”
紅衣少女格格笑道︰“只有你,別人殺人就是殺人,你殺人卻是藝術。”
那小黃正悄悄往後退,悄悄向窗口打手式,要他們放箭,誰知紅衣少女的眼波突又向他掃了過去,嬌呼道︰“哎喲!你們看這人壞不壞,他想要人用箭射死我。”
小黃手腳都冷了,再也移不動半步。
紅衣少女卻嘆了口氣,柔聲道︰“只可惜這些箭是射不死人的,不信你看……”
她走到窗口,用兩只青蔥般的縴縴王手輕輕一夾,那根箭竟立刻被她夾了出來,一折兩斷。
大漢們嚇得連氣都透不過來。
紅衣少女嬌笑道︰“你們奇怪麼?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活人才能射箭,死人又怎麼能射得出箭來呢?”
小黃頭聲道︰“你……你殺了他們?”
紅衣少女吃吃笑道︰“你想,若有活人用箭對著我,我會走進這屋子來麼?我的膽子又小,又沒有一點紅那麼大本事。”
小黃兩條腿一軟,倒了下去。
一點紅忍不住道︰“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紅衣少女嫣然道︰“我怎會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我心目中最佩服的人,何況,我現在到這里來,為的就是要來接你。”
一點紅皺眉道︰“接我?”
紅衣少女道︰“你不是約了人在這里見面麼?”
一點紅道︰“嗯!”
紅衣少女笑道︰“現在他們因為有要緊的事,所以不能來了,叫我來接你去。”
听到這里,大漢們心里幾乎已淌出了苦水原來這些人只不過是約在這里見面的,卻害苦我們倒了窮楣。
只听紅衣少女接著笑道︰“現在我既已來了,你也該走了。”
一點紅沈吟道︰“走……”
紅衣少女嫣然道︰“你還不想走?難道想將這里的人都殺光不成?那可真好極了,我一向就喜歡看你殺人。”
一點紅再不說話,拉起人的繩子,就往外走,紅衣少女朝那駝子和麻子瞟了一眼,忽又皺眉道︰“你要捉兩個人來當狗牽著玩,為何不選兩個漂亮的?像這種丑八怪,瞧著討厭,牽著丟人,不如打發他們回老家吧!”
她的手一揚,那柄小銀刀就向駝子咽喉上劃了過去,只听“錚”的一聲,黑蛇般的劍鞘格住了銀刀。
紅衣少女道︰“唷!你還舍不得讓他們死麼?”
一點紅冷冷道︰“我要殺的人,用不著別人動手。”
紅衣少女展顏一笑,道︰“你以為我要和你搶著殺人?”
一點紅道︰“殺人的事,沒有人能和我搶的,也沒有人敢。”
紅衣少女吃吃笑道︰“你放心,這樣的人,我殺人還怕髒了手哩!”
紅衣少女一說是來接一點紅的,駝子就知道事情不對了——龜茲國的叛臣和那吳菊軒既說要在這沙漠客棧中等一點紅,為何忽又改變了主意?他們又要叫這紅衣少女將一點缸帶到那里去?這紅衣少女的行蹤更是詭秘,顯見得必定大有來歷,像她這樣的人,又怎會受龜茲國叛臣的使喚?難道石觀音已和他們勾結在一起?駝子和麻子心里已有些驚疑不定,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到如今,他們還有什麼別的選擇余地?他們一走出門,卻又怔住了。
門外竟停泊著一艘船。
在這又神秘,又可怕的沙漠上,無論發生什麼驚人的事,他們都不會奇怪,他們實在做夢也想不到會看見一只船的。
這里已是大沙漠的中心,船是那里來的?只見這艘船長而狹,船頭和船尾,都有雕刻得極為細致的裝飾,華麗的船艙四面,還懸著珠。
縱是煙雨西湖上最是逗人遐思的畫舫,縱是月影籠紗,夜泊秦淮酒家旁的輕艇,看來也沒有這艘船如此華麗。
這紅衣少女,原來就是從這艘船走進屋里去的,難怪全身點塵不染,但這艘船卻又是如何到這里來的呢?這簡直不可思議。
卻听紅衣少女道︰“還發什麼愣,上船呀!”
一點紅目光閃動,卻沒有說話。
紅衣少女笑道︰“你以為這船沒法子開航,是麼?”
一點紅道︰“嗯!”
紅衣少女笑道︰“你跟我上了船就知道了。”
別人都在留意船上時,“駝子”卻在留意著船底。
只見船底裝著兩條細長的板,看來就像是雪橇,卻是用極堅韌、極光滑的巨竹削成的。
上了船後,他又發現這艘船大半都是用竹子建成,船艙是竹編的,甲板也是,是以船身自然特別輕。
在船下面雖看不到,但上了船後,便立刻可瞧見許多只矯健有力的鷹,蜷伏在甲板上。
兩個紅衣童子,正用一大條一大條新鮮的肉,在它們,等人上了船,紅衣童子從腰畔解下條長鞭,“叭”的凌空一抖。
鷹群立刻沖天飛起,無數銀光閃閃的子也被帶起,子帶動船身,這艘船立刻像雪橇般在平滑的沙地上滑行起來,開始時遠很慢,到後來卻是滑行如飛,直如御風而行一般。
駝子和麻子對望一眼,心里不禁都在暗暗佩服船主人構思之奇妙,要知鷹力最強,有時連整只羊都能被它們凌空提起來,數十只鷹要在平沙上帶動一只竹制的輕舟,自然並非難事。
而且鷹的耐性也最大,有時為了等一人死後去吃他的身,不惜在這人上空盤旋幾日幾夜。
是以由鷹來御船,絕不必怕它們半途而廢。
紅衣少女笑道︰“你說,要在沙漠行走,還有比坐這艘船更快,更舒服的麼?”
一點紅道︰“哼!”
紅衣少女道︰“而且你若不想見人,坐在這艘船上,就絕不怕被人發現,永遠沒有人能查得出這艘船行蹤的,有些人驟然看到這艘船在沙漠上如風駛過,還以為是海蜃樓,還以為是自己見了鬼呢!”
只听船艙中一人緩緩笑道︰“所以,沙漠中人都叫這艘船做鬼船。”
這語聲緩慢而優雅,隨著語聲,已有個人自船艙中掀而出,探出半個身子,卻又縮了回去,笑道︰“外面這麼大的風沙,紅兄為何還不進來?”
這人一張蠟黃的三角臉上,五官卻似要擠在一堆了,頷下幾根鼠須,卻似被火燒過,又黃又焦,長得當真是瘴頭鼠目,不敢恭維,誰也想不到那麼優雅動人的語聲,竟是這種人發出來的。
駝子和麻子對望一眼,心里暗道︰“這人莫非就是那位大名!吳菊軒,一點紅說他滿臉討厭像,倒真是一點也不錯。”
船艙里另外兩個人,長得就好看多了。
兩個人俱都錦衣華服,一人國字臉,濃眉大眼,不怒而威,一眼望去,就知道是經常手握重權的人物。
另一人卻是未語先笑,滿臉和氣,人也長得富富泰泰的,看來就像是個生意做得很發財的大商人。
這兩人身上雖穿著漢人裝束,但發黃而微卷,目深而微碧,顯然就是那兩個龜茲國的叛臣了。
他們既來到這里,為何又說︰“因為要事不能來了?”
難道是想將一點紅騙到這船上來麼?兩人一見到一點紅,立刻抱拳笑道︰“壯士辛苦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00:24
第21章 附骨之蛆
那商人模樣的接著笑道︰“在下還怕壯士遭了什麼意外,但敏將軍卻說以壯士的劍法,必可無慮,哈哈!貝來還是敏將軍有眼力。”
吳菊軒捻須笑道︰“洪相公久居軒閣,不近武事,自然不知道以紅兄的劍法,要在百萬軍中取主將首級,亦如探囊取物一般。”
敏將軍拍案大笑道︰“只望紅壯士莫取了本帥頭上首級就是。”
他漢語極流利,要知龜茲雖乃蕞爾小柄,亦屬漢家藩邦,這些人位居要津,怎能不通漢語?一點紅冷冷瞧著他,忽然道︰“你們既已來了,為何不入那客棧與我相見?”
吳菊軒笑道︰“那客棧中說話多有不便,何況,半天風和敏將軍本有些香火之緣。”
敏將軍大笑接口道︰“不瞞你說,這半天風原是本帥屬下的一員猛將,當了強盜後,還為本帥做了不少事,壯士既在找他的麻煩,本帥進去了,豈非多有不便。”
一點紅道︰“哼!”
強盜原來是和將軍勾結的,他還有什麼話說。
那紅衣女子卻吃吃笑道︰“你可知道,敏將軍舉事的軍餉,多半還是靠這半天風去借來的哩!”
駝子暗暗忖道︰“原來如此,你們現在大事已成,怕他也要來分一杯羹,所以就將他殺之滅口了。”
只見一點紅瞪了他一眼,沉聲道︰“這女子又是什麼人?你們為何要她……”
吳菊軒含笑打斷了他的話,截口道︰“賤內莫非得罪了紅兄弟麼?”
一點紅也不禁怔了怔,道︰“她……她是你的妻子?”
紅衣子女嬌笑道︰“你奇怪麼?就有很多人奇怪了,都是說一朵鮮花,插在……插在……”
她終于沒有說出“牛糞”兩字,只是笑得彎下腰去。
吳菊軒卻神色不變,還是微笑道︰“紅兄大功想必已成,卻不知那昏王的首級何在?”
一點紅道︰“首級還在他的頭上。”
敏將軍、洪相公相顧失色,道︰“壯士怎會未曾得手?”
一點紅道︰“哼!”
吳菊軒沉吟道︰“莫非那昏王已聞風先藏起來了?”
一點紅道︰“嗯?”
敏將軍、洪相公齊地長嘆起來,吳菊軒卻淡淡一笑,道︰“那也無妨,反正他頭顱遲早都是紅兄的囊中物。”
瞧了旁邊的駝子一眼︰“只不知這兩位又是何許人也?”
駝子搶著道︰“咱們和那昏王本沒關系,只不過是他花銀子請來的,也不知道那昏王已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吳菊軒微笑道︰“紅兄將他們俘來,莫非就為了要追他們的口供?”
一點紅道︰“嗯!”
敏將軍道︰“壯士當時為何不逼問出來?”
一點紅冷冷道︰“我只會殺人,不會問口供。”
吳菊軒笑道︰“在下人是不會殺的,口供也遠可問出兩句。”
他緩緩走到兩人面前,俯首笑道︰“兩位貴姓大名?”
麻子道︰“你不必問,咱們都是無名小卒。”
他身上繩子綁得雖緊,但那自然只不過是做給人看的,以他們的功力,隨時都可振臂而起。
他們為了刺探虛實而來,這時再也瞧不出什麼了,麻子早已躍躍欲試,只不過駝子未發動,他也只好等著。
吳菊軒笑道︰“這兩位既與那昏王毫無淵源,又和我等素無冤仇,依在下之見,不如還是放了他們吧!”
一點紅道︰“人已交給你了,隨便你。”
吳菊軒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先為兩位寬去繩索再說。”
他一面說話,一面已俯身來解繩子,麻子和駝子更不便出手,誰知吳菊軒突然出手如風,左右雙手,在兩人身上各點了七八處穴道,這位其貌不揚的名士,原來竟還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一點紅變色道︰“你這是做什麼?”
他方待長身而起,只覺一柄尖刀,已抵住了他後面的頸子,刀尖冷得像冰,那紅衣女子卻柔聲笑道︰“人已交給了他,就隨便他吧!是麼?”
一點紅知道自己只要再動一動,刀尖便要穿喉而過。
那駝子卻沉得住氣,冷笑道︰“朋友好俊的手法,只不過用這樣的功夫,來對付兩個身上綁著繩子的無名小卒,豈非小題大做了麼?”
吳菊軒悠然道︰“堂堂的楚香帥也是無名小卒麼?”
這句話說出來,一點紅的心已沈了下去。
那駝子卻大笑起來,道︰“楚香帥,我若是楚香帥,身上還會被人綁上繩子?”
他似乎覺得這件事實在可笑已極,連眼淚都笑出來,吳菊軒靜靜瞧著他,等他笑完了,才淡淡道︰“這區區幾條繩子,又怎能綁得住楚香帥?楚香帥將咱們的虛實探出來後,隨時都可振臂而起的,是麼?”
那“駝子”終于笑不出來了,他實也未想到這吳菊軒竟是如此厲害的人物,吳菊軒緩緩接道︰“楚香帥難道還不承認?難道還要在下動手為楚香帥洗洗臉麼?”
楚留香忍不住道︰“朋友好眼力,卻不知朋友是如何瞧破的?”
吳菊軒微笑道︰“楚香帥易容之妙,天下無雙,但一個人的易容之術無論多麼精妙,臉上也有個地方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楚留香道︰“噢?”
吳菊軒道︰“香帥自必也知道,一個人的面貌、膚色、聲音都可以改變,甚至連身子的高矮都可以改變,但只有兩眼之間的距離,卻是永遠無法改變的,香帥的易容之術縱然妙絕天下,總也無法將兩眼的位置改變吧?”
楚留香瞧了姬冰雁一眼,笑道︰“不想今日竟遇著大行家了。”
吳菊軒道︰“而且只要加以留意,便可發現,世上絕沒有任何人兩眼之間的距離是完全相同的,只不過相差極微而已。”
楚留香道︰“如此說來,閣下早已算過我兩眼之間的距離了?”
吳菊軒拱手笑道︰“失禮失禮。”
楚留香道︰“但我為何不記得曾見過閣下?”
吳菊軒笑道︰“像在下這樣的無名小卒,香帥縱然見過,也早已忘懷了。”
楚留香道︰“如此說來,一個人還是不要太有名的好。”
他此時此刻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一點紅和姬冰雁卻已快急瘋了,一點紅身子突然向前一撲,右腿向後去。
他下盤功夫當真已使得爐火純青,身子這一撲,幾乎已和地面平行,誰知刀尖還是抵在他頸子上,竟未能甩掉。
那紅衣少女身子已掛在船艙頂上,笑道︰“我已成了你的附骨之蛆,你永遠也甩不掉的。”
楚留香望著吳菊軒一笑道︰“你娶著這樣會纏人的老婆,那日子必也難過得很。”
吳菊軒淡淡笑道︰“只可惜閣下的日子只怕更要難過了。”
這里是船艙下的暗艙,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船底擦著沙地的聲音一陣陣傳上來,像是尖針在刺著人的耳朵。
無論誰躺在這種地方,自然都不會覺得舒服的,最講究舒適的姬冰雁和楚留香,偏偏被關在這里。
也不知為了什麼,吳菊軒並不想立刻殺死他們,也沒有殺死一點紅,彷佛覺得現在殺了他們還太可惜。
楚留香嘆了口氣,喃喃道︰“吳菊軒!吳菊軒!這究竟是什麼人物?怎會一眼就認出了我?”
姬冰雁冷笑道︰“你以為你扮得很好麼?在你那條船上的鏡室里,你也許可以扮得令人認不出你,但這一次,就連我也能一眼認出你。”
楚留香道︰“你自然能認得出我,但你莫忘了,你和我有多麼熟,那吳菊軒又是什麼人?怎會也對我如此熟悉?”
姬冰雁沉默了半晌,道︰“莫非他就是黑珍珠?”
楚留香道︰“絕不是。”
姬冰雁道︰“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如此自信!”
楚留香道︰“黑珍珠自然也可以易容改扮,但武功卻是裝不出來的,我一瞧這吳菊軒的點穴功夫,就知道他功夫比黑珍珠強勝多了。”
姬冰雁不說話了,船艙上卻有一陣陣談笑聲傳了下來,這船既然大多是竹子做的,自然不能隔音。
楚留香他們既然已快死了,別人自然也不必再顧忌他們,也不知過了多久,船忽然停了下來。
只听敏將軍道︰“你和那位石夫人,約的地方就是這里麼?”
別的話楚留香他們都沒有留意听,船底摩擦的聲音實在討厭,他們幾乎恨不得塞起耳朵來。
但敏將軍這句話說出來,楚留香、姬冰雁、一點紅三個人的耳朵立刻都直了,但听吳菊軒笑道︰“就在這里,一定錯不了。”
洪相公哈哈笑道︰“吳先生做事,自然萬萬錯不了的,只不過……不知這位石夫人,是否有和敝邦合怍的誠意?”
吳菊軒笑道︰“她若沒有這意思,你我想看她,只怕比登天還難。”
敏將軍道︰“啊!她的功夫難道此先生還強麼?”
吳菊軒笑道︰“在下這點功夫,若和石夫人一比,實如秋螢之與皓月,簡直不可相提並論。”
敏將軍笑道︰“如此說來,敝邦有了這位石夫人相助,從此以後便可高枕無憂了。”
吳菊軒道︰“正是如此。”
洪相公笑道︰“說來這還是仰仗吳先生的大力,若非吳先生,石夫人又怎肯與我等這些凡夫俗子結納。”
敏將軍笑道︰“不錯,不錯,此次大功全部告成之後,上至國王大哥,下至本帥和洪相公,都不會忘了吳生先的好處的。”
吳菊軒哈哈笑道︰“在下一介草民,能為君王效力,已覺不勝榮寵之至。”
那紅衣女子卻嬌笑道︰“你也別假客氣了,此番事成之後,你遠不是要求洪相公和敏將軍給你一個一官半職,讓我也可以舒舒服服享半輩子清福。”
洪相公大笑道︰“事成之後,大嫂少不了自然是位一品夫人。”
四個人一齊大笑起來,接著,又是一陣踫杯聲。
听到這里,楚留香的心更往下沉。
也們現在已知道,這吳菊軒竟然是和石觀音有勾結的,而且還替石觀音和龜茲國的叛臣接了現。
這些人好不容易奪得了龜茲國的王位,這下子只怕就等于雙手奉送給石觀音和吳菊軒了。
像吳菊軒這樣的人,他的目的自然不是“一官半職”了,就算將宰相讓給他做,他也是不過癮的。
只不過在這種情形下,黑珍珠所佔的又是什麼地位呢?他久居大漠,難道也是石觀音屬下?現在,石觀音就要來了,楚留香等人的命運,只怕也立刻就要被判定,姬冰雁忽然道︰“楚留香,你一向很有自信,這一次你想你還能活著走出去麼?”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有幾次別人刀已架住了我的頸子,我還是活到現在了。”
姬冰雁苦笑道︰“楚留香呀楚留香,你要到什麼時侯才會絕望呢?”
楚留香笑道︰“別人還沒有砍下我的腦袋時,我永遠都沒有絕望的。”
突听一聲鷹嘯,接著,“沙沙”之聲,動地而來。
一點紅聳然道︰“來了!”
姬冰雁道︰“原來石觀音乘的也是這種鬼船。”
楚留香道︰“我看這艘船八成也是石觀音送的。”
幾句話的功夫,那艘船想必已到了,船艙上腳步之聲響動,吳菊軒等人顯然一齊迎接了出來。
知道石觀音就要上船,楚留香等人竟似被一種奇異的魔力所懾,心里跳個不停,口不敢開了。
只听紅衣女子的語聲緩緩傳來,道︰“弟子長孫紅,叩見夫人。”
楚留香猜得果然不錯,這女子果然是石觀音門下,石觀音竟然肯將自己的徒弟嫁給吳菊軒,吳菊軒這人想來更不簡單了。
過了半晌,腳步聲又移入艙里。
洪相公道︰“晚生久慕夫人風儀,不想今日得見,實在……實在不勝光采。”
這人口才本極靈便,此刻一句話卻分了好幾次才說出來,那敏將軍更是期期艾艾,連話都說不清楚。
這兩人本是見過大場面的,見了這石觀音,還不免如此緊張,可見石觀音必定風采照人,令人不敢逼視。
等他們的客套恭維話都說完了,一個優美動人,光滑像緞子一般的聲音,才帶著笑緩緩道︰
“兩位天潢貴冑,功高蓋世,日後陵霄閣上,必有姓名,賤妾又是何許人,兩泣如此客氣,倒教賤妾置身無地了。”
這聲音似乎就在楚留香頭上。
楚留香想到這仙子般美麗,惡魔般詭秘的人,此刻就在自己頭上,心里真不如是什麼滋味。
他實在恨不得立刻沖上去,瞧一瞧這仙子中的惡魔,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究竟有什麼神秘的魔力。
上面又說了幾句話,敏將軍忍不住道︰“不知夫人可將那極樂之星帶來了麼?”
石觀音卻反問道︰“將軍可知道這極樂之星的秘密?”
敏將軍道︰“這……還不知道。”
石觀音道︰“將軍既不知道它的密,這“極樂之星”最多也不過只是塊寶石而已,賤妾就算奉送給將軍,將軍又有何用?”
敏將軍似乎怔住了。
洪相公卻陪笑道︰“但晚生等卻知道,這寶石若到了昏王手里,價值立刻大不相同,是以晚生萬萬不能讓它落人那昏王手里。”
石觀音微笑道︰“但賤妾已決定將它和那昏王交換了。”
敏將軍和洪相公顯然都大吃一驚,失聲道︰“這……這萬萬使不得。”
吳菊軒含笑接口道︰“兩位不必吃驚,夫人將這“極樂之星”還給那昏王,是另有用意的。”
敏將軍道︰“有……有何用意?”
吳菊軒道︰“只因普天之下,只有那昏王知道它的秘密,他既寧死不肯說,就算想知道這秘密,就唯有等那昏王得回此物後……”
洪相公恍然道︰“他此刻已是山窮水盡,得回此物後,必定要立刻加以利用,那時我等在暗中查探,就可知道它的秘密了。”
吳菊軒笑道︰“究竟洪相公是聰明人”
敏將軍也立刻大笑道︰“那昏王此刻已沒有硬手保鏢了,咱們隨時要將那極樂之星奪回,卻容易得很,這叫欲擒故縱……哈哈!妙計呀妙計!”
說到這里,他語聲突然停頓半晌,才接著道︰“幸好咱們未能宰了他,否則這秘密豈非也要隨他同入地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看來咱們的運氣倒不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01:54
第22章 士為知己者死
長孫紅卻忽然銀鈴般嬌笑起來,道︰“你只當咱們真的宰不了他們,夫人若真想要那昏王的命,也就算有十個惱袋,也全都不見了。”
這句話說出來,船艙下的楚留香等人也不禁怔了一怔,敏將軍和洪相公更吃驚得連話都說不出。
過了半晌,洪相公才吃吃道︰“既是如此,先生又不惜重金,將那些刺客請來怍甚?”
吳菊軒微笑道︰“在下找那些刺客來,只不過想將那昏王駭上一駭,一個人若是覺得自己性命險時,就會將平日不願示人的秘密說出來了,只因這秘密若對他親人大是有利,他怎會將之帶地下?”
長孫紅道︰“誰知這昏王的嘴竟比瓶子還緊,無論到了多麼危險的時候,還是不肯將這秘密告訴別人,甚至對他最親近的人都不肯說出來。”
听到這里,楚留香不禁苦笑道︰“難怪龜茲王能在死里逃生,原來別人根本就不想要也的命,咱們跟著緊張了半天,也上了別人的當了。”
突听石觀音帶笑道︰“能令大名滿天下的楚香帥上當,實在是不容易。”
她的人雖還在船艙上,但這聲音竟似對著楚留香的耳朵說出來的,她內力之強,竟已能將聲音凝練。
楚留香心里吃了一驚,嘴里卻笑道︰“夫人也未免將在下瞧得太重了,在下時常都會上當的。”
石觀音緩緩道︰“香帥何必太謙,賤妾平生所遇的對手,高人雖有不少,但若論聰明機智,武功之高,實無一人能此得香帥。”
楚留香苦笑道︰“在下若真有夫人所說的這般高明,此刻又怎會置身在夫人裙腳之下。”
石觀音一笑道︰“香帥可知道,像這樣的處境,還有人求之不得哩!”
姬冰雁冷冷道︰“這女魔頭用話在挑逗你,只怕已看上了你,咱們是否能活著出來,也就要看你這大情人的手段了。”
他說話的聲音自然低而又低,楚留香還是生怕被石觀音听見,趕緊用聲音打斷了他的話,道︰“能置身在美人的石溜裙下,雖是死而無憾,只可惜在下雖想見夫人一面,卻也是輾轉反側,求之不得。”
他最後說的這八個字,乃是詩經“關睢”中的兩句,也正是古往今來,最早的,最有名的情歌,上面兩句便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短短八個字里含意之深,實在比別人千句百句話都要深得多。
石觀音顯然已听出了他話中的挑逗之意,沉默了半晌,才悠然道︰“你可是想見我一面麼?”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石觀音微笑道︰“你放心,我一定讓你見我一面的。”
楚留香道︰“現在?”
石觀音道︰“你為何如此沒有耐心?”
楚留香嘆道︰“不是在下沒有耐心,而是在下生怕活不了那麼長了。”
石觀音又默然半晌,淡淡道︰“你會活到那時候的。”
突听吳菊軒大聲道︰“他活不到那時候。”
石觀音冷冷道︰“誰說的?”
吳菊軒長長吸了口氣,道︰“夫人難道未听說過,養癰成患,若是……”
石觀音厲聲道︰“我難道還要你來教訓?”
吳菊軒不敢再說話了。
洪相公卻乾咳了一聲,陪陪笑道︰“若是沒有必要,倒是將此人除去的好。”
石觀音語聲和緩了下來,徐徐道︰“書畫家完成了一件杰作,若是沒有人欣賞,就會覺得如衣錦夜行,所有的心力都白花了,是麼?”
洪相公雖然是摸不透她話中深意,也答不上話來。
石觀音又道︰“名伶在高歌時,若是無人聆听,也會覺得十分無趣,是麼?”
洪相公道︰“嗯!”
石觀音道︰“我們做這件事,也正如畫家揮毫,名伶高歌一般,也要人來欣賞的,因為我們做的這件事,也無疑是件杰作。”
洪相公笑道︰“不錯,若論用力之深,結構之密,縱是王羲之蘭亭帖,李太白長歌行,也萬萬比不上此事之萬一。”
石觀音道︰“所以我要他活著,活著看我們這件事完成,名畫要法眼鑒賞,名曲要知音聆听,我們做的這件事,也只有楚香帥這種人才懂得欣賞的,是麼?”
洪相公擊節道︰“不錯,夫人高見,當真非人能及。”
吳菊軒道︰“但,但這人……”
石觀音冷冷道︰“用不著你來多話。”
她對任何人都十分客氣,只有對這吳菊軒,卻從不假以顏色,吳菊軒居然也逆來順受,恭聲道︰“是。”
石觀音道︰“既是如此,下面的這三個人,我就要帶回去,不知各位可有異議麼?”
洪相公陪笑道︰“在下唯夫人之命是听。”
石觀音一笑道︰“各位但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悶了一天後,胡鐵花簡直快悶出病來了,酒也不知喝了多少,奇怪的是,竟好像越喝越清醒。
眼見這一天又將過去,胡鐵花忍不住比聲嘆氣,喃喃道︰“楚留香,老臭蟲,你為何還不回來,難道是踫見鬼了麼?”
他卻不知楚留香竟真的是踫見鬼了。
門忽被掀起,琵琶公主已闖了進來,胡鐵花一肚子悶氣,這下可找看出氣的人,大吼道︰
“我問你,你究竟懂不懂禮貌?”
琵琶公主冷冷瞧了也一眼,道︰“什麼禮貌?”
胡鐵花大聲道︰“孟母日︰失禮,將入門,問孰存,所以致敬也。將上堂,聲必揚,所以戒人也。你要進來,難道不會先打聲招呼麼?”
琵琶公主笑道︰“哎約!想不到你還念過幾天書的。”
胡鐵花背負起手,仰頭道︰“好說好說。”
琵琶公主的臉一板,冷冷道︰“只可惜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胡鐵花瞪眼道︰“我是什麼身份?”
琵琶公主道︰“現在,你是我們的階下之囚,我根本用不著對你客氣。”
胡鐵花瞪眼瞧了半晌,忽然一笑,道︰“好男不和女斗,這話是你說的,也就罷了,若是別人說的,嘿嘿!我可就要他的好看了。”
他往床上一倒,用氈子蓋起頭,索性給她個不理不睬。
琵琶公主叱道︰“你裝什麼死?起來!”
胡鐵花蒙在被里,大笑道︰“我要睡就睡,要起來就起來,誰也管不著。”
琵琶公主跺了跺腳,走過去就掀他氈子。
胡鐵花大叫道︰“我可不是老臭蟲,你莫瞧錯了人呀?”
琵琶公主的臉紅了紅,口氣卻軟了,道︰“王妃要見你,快起來跟我去!”
胡鐵花怔了怔,一骨碌坐起來,道︰“王妃要見我?她要見我作甚?”
琵琶公主道︰“她素來不喜見人,此番要見你,自然是有要緊的事!”
胡鐵花眼珠子一轉,笑道︰“她既然要見我,就叫她來吧!”
嘴里說著話,人又倒了下去。
琵琶公主跺腳道︰“你……你這人怎地像是沒骨頭似的。”
胡鐵花翹起腳,悠然道︰“你莫忘了,是她想見我,不是我想見他。”
琵琶公主咬了咬嘴唇,忽然冷笑道︰“我知道了,你莫非是做賊心虛,不敢去見她。”
她話未說完,胡鐵花已跳了起來,大吼道︰“我有什麼做賊心虛?我如何不敢去見她?”
琵琶公主忍住笑道︰“你若有這膽子,就跟我來吧?”
龜茲王妃的帳篷,實在比胡鐵花想像中還華麗得多,帳篷里充滿了檀香,藥香,香得令人幾乎透不過氣。
珍珠羅帳里,龜茲王妃半倚半臥,彷佛弱不勝依。
雖然隔著層紗帳,她看來仍是風華絕代,不可逼視,連胡鐵花到了這里,都似覺得有些自慚形穢起來。
龜茲王妃微微一笑,道︰“殘病之身,不能下床迎接,盼公子恕罪。”
胡鐵花清了清喉嚨,道︰“不……不客氣。”
他本也想說兩句話,說︰“我是你的階下之囚,你用不著客氣。”
但話到嘴邊,竟說不出來了。
龜茲王妃嘆了口氣,道︰“前夜的不幸之事,的確令人遺憾。”
一提到這件事,胡鐵花的火氣就往上撞,冷笑道︰“王妃莫非是要來審問我的麼?在下恕不奉陪了。”
他轉身就走,龜茲王妃卻笑道︰“公子留步,公子太多疑了。”
胡鐵花冷笑道︰“多疑的不是我,而是你們。”
王妃又嘆了口氣,道︰“我等錯疑了公子,確是不該,但請公子恕罪。”
胡鐵花反倒怔了怔,道︰“你……你們已承認人不是我殺的了?”
王妃柔聲道︰“人自然不是公子殺的,否則公子又怎會還留在這里?公子若是想走,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胡鐵花默然半晌,長嘆道︰“快被人冤死了的時侯,忽然還見個明白事理的人,實在令人開心得很。”
王妃道︰“公子如今還在生氣麼?”
胡鐵花笑道︰“在下本來的確有些生氣的,但王妃這麼樣一說,在下反倒不好意思了。”
王妃嫣然一笑,過了半晌,又道︰“賤妾請公子前來,實有一事相求。”
胡鐵花挺胸道︰“士為知己者死,王妃要在下做什麼,只要在下能做得到,要水里就水里去,要火里就火俚去。”
王妃道︰“公子高義,賤妾先謝過了。”
胡鐵花忽然發現,帳篷里就剩只下他一個人和王妃相對,琵琶公主和丫們竟都已悄然退去。
也不知怎地,也一顆心竟忽然“砰砰”跳了起來,似乎覺得紗帳中的王妃,正在向他微笑。
當下大聲道︰“王妃不必客氣,有什麼吩咐,請說就是。”
龜茲王妃道︰“公子不知是否還記得,明天就是對方與我等相約,交換“極樂之星”的日子了,不知公子是否能……”
胡鐵花雖然拚命抑制自己,但也不知怎地,竟忽然想起了洞房花燭的晚上,那溫存纏綿的一夕。
帳中的龜茲王妃,竟似乎已變成了……
胡鐵花再也不敢瞧下去,再也不敢想下去,大聲道︰“王妃莫非是要在下將那極樂之星換回來麼?”
王妃嘆了口氣,道︰“我一家大小流離在外,實在眾叛親離,竟不得不以此等瑣碎的事來牽累公子,賤妾于心實是難安。”
胡鐵花慨然道︰“在下若不能將那極樂之星換回來,情願將這顆腦袋摘下來充數。”
王妃道︰“公子如此大義,實令賤妾……賤妾……”
她語聲哽咽,竟連話都說不出了,卻突然自紗帳伸出一只柔若無骨的手來,燈光下,只見她縴縴指尖,不住微微顫抖,就像是一朵在狂風中掙扎的小小蘭花,若無人扶持愛護,眼見就要被暴風兩摧殘。
胡鐵花但覺心里一陣熱血上涌,腦袋一陣迷糊,等頭腦清醒時,才發覺不知怎地自己竟也握住了這只手了。
龜茲王妃居然也沒有退縮,沒有閃避,只是顫聲道︰“公子此去千萬小心,賤妾已將一切都托付給公子了。”
胡鐵花只覺一顆心已快跳出了腔子,也不知該放下這只手來,還是該繼續握住,嘴里也不知說些什麼。
只覺龜茲王妃的手,反而握起他的手,柔聲道︰“除此之外,賤妾還有一件私事想托付公子。”
胡鐵花腦子里還是昏昏的,想也不想,大聲道︰“在下早已說過,只要是王妃的事,在下萬死不辭。”
他天生就是熱情沖動,顧前不顧後的脾氣,別人若是對他好,他簡直可以把心都掏出來送人的。
此刻他只覺得這龜茲王妃不但是他平生第一知己,而且是天下對他最好的人,以王妃之尊,居然對也一個江湖人如此寵遇,他不但感激零涕,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了。
龜茲王妃道︰“賤妾只求公子為賤妾打听出那極樂之星的秘密。”
胡鐵花怔了怔,道︰“這秘密連王妃都不知道麼?”
王妃嘆道︰“我和王爺多年夫妻,彼此雖然可稱得上是相敬如賓,但只有這一件事,他卻始終不肯告訴我。”
胡鐵花想了想,道︰“王爺苦連王妃也瞞著,又怎樣肯將這秘密告訴在下?”
王妃緩緩道︰“故老相傳,龜茲國上代本有一宗巨大的寶藏,平時誰也不可動用,只有在國家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才能將之用來復國中興,至于寶藏所在之地,也唯有身繼龜茲國王位大統的人才知道。”
胡鐵花恍然道︰“王妃莫非是認為這極樂之星的秘密,就和寶藏有關麼?”
王妃道︰“想來必是如此。”
胡鐵花苦笑道︰“若是如此,王爺只怕更不會將這秘密告訴我了。”
王妃道︰“但以王爺一人之力,是絕對無法將那宗巨大的寶藏運出來的,是麼?”
胡鐵花道︰“不錯。”
王妃道︰“這不但要人搬運,而且遠必定要人保護,是麼?”
胡鐵花道︰“是。”
王妃又嘆了口氣,道︰“賤妾方才已說過,現在王爺屬下已沒有一個得力的人手,更沒有一個人能有力量護送這寶藏的。”
胡鐵花沉吟道︰“王妃的意思,是認為王爺會找我來護送這寶藏?”
王妃道︰“正是。”
胡鐵花苦笑道︰“王爺若是信得過我,也不會冤枉我是殺人犯了。”
王妃柔聲道︰“王爺對公子雖有誤會,但公子將那極樂之星換回來後,他的看法必然會改變的,何況,他除了公子之外,更絕沒有別人可以信任。”
胡鐵花笑道︰“王妃可知,王爺對我那朋友,就比對我信任得多。”
王妃沉默了半晌,道︰“但王爺若將此事交托公子,公子肯將其中的秘密告訴我麼?”
胡鐵花道︰“在下豈非早已答應……”
王妃截口道︰“王爺若要公子嚴守秘密呢?”
胡鐵花想了想,笑道︰“在下卻是先答應王妃的,是麼?”
這件事有些不台規矩道理,若換了別人,必定不會答應,但胡鐵花做事可從來不管是有理,還是無理的,只要是他認為該做的事,他就非做不可,現在他一心只認為龜茲王妃是天下第一個好人,那位王爺是個混帳,他若為了一個好人來騙騙混帳,那豈非正是天經地義,合理已極。
至于這龜茲王妃又是為了什麼一定要知道這秘密呢?這一點,胡鐵花卻連想也不去想,自然更不會去問的。
正午,驕陽如火。
胡鐵花帶領著三匹駱駝,直奔西行︰
他頭上雖重重疊疊地纏了條很長的白布還是不免被太陽曬得發昏,隨他同行的三個龜茲武士,武功雖遠不及他,但卻久已被沙漠中風沙烈日練成一副鋼筋鐵,看樣子竟比他舒服多了。
胡鐵花嘆了口氣,喃喃道︰“看來我只是酒喝得太多了,怎地像是嬌滴滴的大姑娘似的,一曬太陽就頭昏,這樣下去,還得了麼了,”
其實這也是因為他久日勞累太劇,不但酒喝得太多,而且那一夜纏綿,更大大消耗了他的體力。
昨天晚上,他雖然很早就上床了,但想起紗帳中那如煙中芍藥般的倩影,想起那柔若無骨的縴縴玉手,他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心里越是覺得不該胡思亂想,唐突佳人,越是罵自己好色無恥,但也不知怎地,那美麗的王妃竟彷佛本就是他相思入骨的情人,他要不想都不行。
胡鐵花平日不是這樣子的,到後來他只有自己安慰自己︰“我只怕是被那多情的老臭蟲傳染了。”
但一想起楚留香,他更睡不著了。
楚留香已去了兩天多,非但沒有回來,而且連一點消息也沒有,他和姬冰雁難道都遭了那神秘刺客的毒手?一眼望去,千里無極的大沙漠,連一點生機都沒有,沒有人,沒有鳥獸,沒有雲,沒有風。
其間或有一兩只令人惡心的大蜥蜴,自岩石中爬出,爬過駱駝蹄下,但卻更為這沙漠平添幾分死亡的氣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04:19
第23章 酒醉誤事
胡鐵花左拳打著右拳,喃喃道︰“就算老臭蟲和死公雞,也不會在這見鬼的沙漠上放湯兩天,都不回去的,他們不回去,一定是遭遇了什麼變故。”
突見一騎駝駱趕上來,駝峰上的武士道︰“前面有個陰涼處,可要歇息歇息麼?”
胡鐵花沉吟道︰“咱們已走了多少路了?”
那武士道︰“約莫十里。”
胡鐵花皺眉道︰“走了十里,就想歇下來,五十里路豈非到明天麼?”
那武土陪笑道︰“在沙漠走上五十里,可比別的地方走五百里都要累人,何況,駱駝上還駝著幾千兩重的金子。”
胡鐵花笑道︰“無論如何,現在歇息還嫌太早了,咱們一定要在天黑以前趕出五十里路去,我倒想瞧清楚那個來和我們換東西的人,長得是何模樣?”
他嘴里說著話,已將駱駝加緊趕了出去。
那武士嘆了口臐A喃喃道︰“像你這樣趕路,到了地頭時,只怕人和駱駝都要被驪昏了,對力若是忽然翻臉,看你怎麼辦?”
另一名武士也趕了上來,接口道︰“反正責任也不在咱們,他想逞強,就讓他去吧,到時侯對方若動了手,咱們遠遠的躲到一邊去就是。”
第三個武士往地上啐了一口,撇嘴道︰“這種南蠻子連屁都不懂,就想在沙漠上逞強了,這豈非是自討苦吃。”
這些武士們吃了胡鐵花和楚留香幾次虧,此刻竟在暗中幸災樂禍起來,只不過他們說的自然是龜茲土語,胡鐵花就算听到,也是全然不懂。
但他們說的並不錯,這五十里走起來的確是夠人受的,幸好正午過後,烈日之威已稍退。
到了太陽落下去時,胡鐵花還是有些受不了啦!雖喝了好幾次水,嘴唇還是乾得發裂。
只見前面一片岩石林立,在逐慚降臨的暮色中看來,宛如一只不知名的猙獰怪獸,在那里等著擇人而噬。
胡鐵花心里也有些發冷,回頭道︰“現在咱們已走出多少里了?”
那武士仰首瞧了瞧天色,道︰“只怕已有五十里。”
胡鐵花道︰“信上說的明白,西行五十里後,自有人來和我們交換,咱們不如就在這里等著吧!等他們來了,咱們也好以逸待勞,好歹給他們個教訓。”
那武士緩緩道︰“他們若早已在這里等著咱們,以逸待勞,要給咱們個教訓呢!”
胡鐵花怔了怔,笑道︰“這話倒也有理,咱們倒實該小心些才是。”
那武士冷冷道︰“方才小人說要在途中多歇息些時,正是為了提防對方這一著。”
胡鐵花揉了揉鼻子,笑道︰“我性子急,你莫怪我。”
他是條直腸漢子,若是知道自己錯了,立刻就會認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其中分際,他絕不推諉。
那武士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也笑了笑,道︰“幸好小人們還帶了酒來,可以提提神。”
胡鐵花大喜道︰“在那里?”
那武士立刻送了個羊皮水袋來,笑道︰“這是大宛葡萄酒,喝醉也不傷人的。”
胡鐵花笑道︰“我知道,我那朋友老臭蟲,就最喜歡喝這種酒了。”
他拔開塞子,喝了兩口,長長吐了口氣,又笑道︰“這次出來,我本來不準備喝酒的,但既有好酒,哈哈……”嘴佇立刻又灌滿了酒,連話都說不出了。
那三個龜茲武士,靜靜地站在他對面,出神的瞧著他,竟好像一輩子都沒有瞧見過人家喝酒似的。
胡鐵花將大半袋酒都灌下肚,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用袖子擦擦嘴,搭訕著笑道︰“你看,酒都快被我喝完了,你們也來喝兩口吧!”
三個龜茲武士同時咧嘴一笑,不但笑的神態完全相同,而且同時笑,,同時閉口,就像是在唱傀儡戲似的。
其中一人望了他的兩個同伴,又笑道︰“這點酒三個人分也不夠,不如還是胡爺一個人喝了吧!”
胡鐵花大聲道︰“那怎麼好意思?那怎麼好意思?”
他嘴里雖這麼說,但手里緊緊捏著酒袋,非但沒有送過去的意思,簡直就像生怕別人來搶似的。
三個武士對望了一眼,又笑了,這次笑得更開心些。
還是方才說話的人笑道︰“胡爺跟小人們還客氣什麼?”
胡鐵花大笑道︰“既是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本來的確是不想喝酒,也怕喝酒誤了事,但半袋酒下了肚之後,卻把肚子里的酒蟲都勾了起來。
喜歡喝酒的人,只怕大多全都有這個毛病,酒多的時候,總是拚命勸別人喝,想把別人灌醉。
酒少的時候,就生怕別人也來分他的酒喝了。
三個龜茲武士瞧著他把一袋酒全都喝了下去,三個人竟是眉飛色舞,遠比自己喝還要開心十倍。
胡鐵花抹著口笑道︰“好酒好酒,只可惜非但太少,而且也太淡了些。”
三個龜茲武士笑嘻嘻道︰“胡爺覺得這酒太淡了麼?”
胡鐵花道︰“以我看來,還是燒刀子喝起來過癮得多了。”
那武士道︰“但燒刀子卻醉不死人的。”
胡鐵花大笑道︰“難道這淡得出島來的酒,還能醉得死人麼?”
那武士笑道︰“醉不死,也差不多了。”
胡鐵花笑道︰“但我喝了這麼多,卻連一點酒意也沒有,難道是我的酒量又進步了麼?”
那武土忽然不笑了,瞪眼道︰“胡爺真的連一點酒意也沒有?”
胡鐵花斜著眼笑道︰“這點酒就能灌醉我,嘿嘿!再來個七袋八袋也沒關系。”
三個武士眼楮都直了,話也說不出。
胡鐵花道︰“你們不信的話,我就讓你們瞧瞧我是不是喝醉了?”
其實他會說出這種話,已表示地喝醉,真正沒有喝醉的人,永遠不會想證明給別人看的。
三個武士卻吃驚得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瞧著。
只見胡鐵花搖搖擺擺站了起來,在地上劃了條線,又起一條腿,用一條腿從這條線上跳過去。
他來回跑了兩次,大笑道︰“你們看,喝醉了酒的人,還能這樣跳麼?”
那武士眼珠子一轉,笑道︰“真正沒有喝醉酒的人,還會翻斗的。”
胡鐵花哈哈笑道︰“翻斗,那有什麼困難?”
他嘴里說著話,身子早已凌空翻了起來,以他這樣的武功,莫說翻一個斗,就算翻七,八十個,也像吃豆腐一般,稀松平常得很。
誰知他這個斗才翻到一半,竟突然往半空中跌了下來,“叭”的摔在地上,沙地都被摔出個坑。
胡鐵花搖了搖頭,揉了揉眼楮,咧起嘴笑道︰“這吹我腰扭了筋,不算數的。”
那武士笑道︰“對,這次不算,再來一次。”
胡鐵花又掙扎著爬起來,身子又拚命一翻,只听又是“叭”的一聲,好像半空中忽然掉下塊石頭。
這次他可再也爬不起來了,吃吃笑道︰“奇怪,今天怎地有些不對勁?”
那武士眼楮亮了,道︰“胡爺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胡鐵花大笑道︰“只怕是被太陽曬昏了。”
那武士道︰“不對不對。”
胡鐵花斜著頭想了想,道︰“也許是這兩天太累。”
那武士道︰“也不對。”
胡鐵花瞪眼道︰“你只知道不對?你知道個屁!”
那武士大笑道︰“我當然知道,只因就是我親手在這酒里下藥的。”
胡鐵花怔了怔,道︰“下藥?下什麼藥?”
那武士笑嘻嘻道︰“咱們龜茲雖是小柄,但做皇帝的也和你們一樣,免不了喜歡女人,你們國里不是有句話是,是什麼“寡人好色”,是麼?”
胡鐵花道︰“是又怎樣?”
那武士道︰“所以咱們皇宮內院里,也準備看一種藥,是專門準備對付那些烈女貞婦的,這種酒又香又淡,跟糖水差不了多少,但無論誰吃了,立刻就會全身發軟,再也沒有絲毫力氣。”
胡鐵花道︰“你……你方才給我喝的就……就是?”
那武士笑道︰“不錯,在下方才給胡爺喝的就是這種酒,我好不容易才從里面偷出來一袋,胡爺再嫌少,我也沒法子了。”
胡鐵花怔了怔半晌,忽然大笑道︰“我也不是什麼貞婦烈女,你們的老頭子也不會看上我的,為何要用這種酒來對付我,這豈非糟蹋了?”
那武士笑道︰“有趣有趣,這話當真有趣極了,一個快要死的人,還能說得出如此有趣的話,倒也難得的很。”
胡鐵花大笑道︰“我這是跟那死臭蟲學的,一個人一生下來就哭,活著時笑的機會也不多,臨死時若不大笑幾次,豈非白活了一輩子?”
那武士道︰“胡爺也知道自己快死了麼?”
胡鐵花笑道︰“我還知道你們這樣做,只不過是為了這駱駝上的金銀珠寶,是麼?”
那武士大笑道︰“想不到胡爺的頭腦竟忽然變得清醒了,不錯,我們就是為了這個,王爺被人趕了出來,這輩子已算完了,我們可犯不著一輩子跟著他在這種鬼地方受苦,不如弄些財寶,到別的地方去享受下半輩子。”
胡鐵花笑道︰“有理有理,但你們難道未想到,這些珠寶是要送給石觀音的,她說不定立刻就要來了,她會讓你們把珠寶拿走麼?”
那武士悠悠道︰“胡爺以為這里真的就是和石觀音的約會之地?”
胡鐵花一怔道︰“難道不是?”
那武士道︰“西行五十里,才是和她約會之地,是麼?”
胡鐵花道︰“不錯。”
那武士笑道︰“但我們出發時雖是向西而行,走了十里後,方向就變了,在這大沙漠上,方向只要差錯一些,就差得很多,這里離那約會之地,最少也有三五十里。”
胡鐵花笑道︰“難怪你們走了十里後,就叫我歇下來,原來那時你們就想灌倒我了。”
那武士道︰“但那時胡爺不肯歇下來,我們只有故意將方向走錯,胡爺以為我們是沙漠上的識途老馬,所以放心跟著我們走,也沒有留意力向。”
也一笑,接道︰“但胡爺也莫難受,在沙漠上很多人都會迷路的。”
胡鐵花笑道︰“我一向不認得路,就算走在大路上,我也會迷路的。”
那武士道︰“胡爺下輩子投胎時,最好還是先認認路的好,莫要投錯了胎,投進豬肚子里,那可就冤枉了。”
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說得出如此幽默的話,越想越得意,越想越有趣,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胡鐵花道︰“現在,你們難道就要來宰我?”
那武士笑道︰“我們若不殺胡爺,胡爺藥力消失後,一定會來找我們的……這是不得已的事,請胡爺原諒則個。”
胡鐵花笑眯眯道︰“但你們誰敢來動手呢?”
那武士道︰“誰動手都一樣。”
胡鐵花笑道︰“你以為我真沒有力氣了麼?莫要來殺我時,反被我殺了。”
三個武士本已向他走了過來,听了這句話,突然一齊停下腳步,胡鐵花的厲害,他們早已領教過了的。
胡鐵花笑道︰“說不定這酒並不如你們想像中那麼厲害,說不定這酒對男人並不如對女人那麼有用,是麼?”
三個武士對望一眼,暗道︰“不錯,說不定他真的還有些力氣,否則他又怎能笑得如此開心呢?”
胡鐵花笑道︰“好,現在你們誰敢來動手,就過來吧?”
三個人面面相覷,竟真的沒有人敢過來。
胡鐵花大笑道︰“依我之見,你們還是帶了這些珠寶快快逃走的好。”
那武士眼珠子一轉,忽然道︰“這人若還有力氣,怎會讓我們將珠寶帶走?”
另一人大喜道︰“不錯,他一定是在嚇唬人的。”
第三人大笑道︰“你要我動手,我就來動手吧!”
他“刷”的自腰畔抽出了刀,揚刀向胡鐵花奔去,這柄刀精光耀眼,看來要砍人的腦袋,比切瓜還容易。
胡鐵花雖然遠在笑,已笑得有些勉強,忽然道︰“這些珠寶一個人花的確可以享受一輩子,但三個人分……嘿嘿,你們難道不覺得太少了些麼?”
他平生從未做過挑撥離間的事,此刻情急之下,用了這一計,只望這三人立刻自相殘殺起來。
誰知那武士卻大笑道︰“我們縱然想獨吞財寶,也萬萬不會在你面前先打殺起來,讓你有機會逃跑的,世上絕沒有這樣的呆子。”
另一人格格笑道︰“胡爺的傳奇故事只怕听得太多了。”
第三人已狂笑著揮刀直劈過來,道︰“你笑吧,此刻你若還笑得出,我才真佩服你。”
他笑聲忽然停頓,一柄刀高高舉起,卻未砍下。
那武士皺眉道︰“你發什麼懼,手軟了麼?”
第三人吃吃道︰“船……我看見了一只船。”
那武士大笑道︰“船,這地方那會有船,你眼楮莫非……”
他自己笑聲也忽然頓住,眼也發起直來。
另一人已顫聲道︰“船……那邊真的有只船在往這里走。”
三個人面上都現出驚懼之色,張口結舌,動彈不得。
胡鐵花又驚又喜,暗道︰“這三人只怕是見了鬼,沙漠上若能行船,大海中豈非就可以跑馬了麼?”
但等到他的眼楮轉過去時,他也被嚇得呆住了。
漫天風沙中,竟真的有艘船駛了過來。
這艘船本是如風疾駛,此刻已漸行漸緩,滿天鷹唳聲中,終于緩緩停了下來,就停在他們面前。
滿天黃塵漸漸消失,船頭上潮漸現出一條幽靈般的白衣人影,手足面目,都藏在白袍白巾里,連眼楮都瞧不見。
三個武士對望一眼,腳步緩緩向後退,三個人面上俱已汗如雨下,拉起牽駱駝的繩子,就想溜之大吉。
白衣人忽然陰惻惻一笑,道︰“我已到了這里,你們還想逃麼?”
語聲嬌柔,竟是個女子。
他眼楮雖被白巾蒙住,但別人的一舉一動竟都瞞不過她,三個武士手腳發抖,剛牽起的繩子又落了下去。
那武士顫聲道︰“你……你究竟是誰?”
白衣人也不理他,緩緩道︰“我本在奇怪,你們為何沒有如約而來,如今才知道原來是你們三個在搗鬼。”
她身子也未見動彈,人已飄飄躍下船頭,厲聲道︰“但已屬我之物,就憑你們也想染指麼?”
那武士已被她這驚人的輕功駭呆了,過了半晌,訥訥道︰“小人倒並沒有……沒有歹意。”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觀音菩薩自有千手千眼,你們還想瞞得過我?”
胡鐵花忍不住長嘆道︰“石觀音,石觀音,想不到我終于見到你了,只是我竟在這種情況下和你見面,實在是氣得很。”
白衣人道︰“如此情況又如何?難道你還想和我一較高下不成?”
胡鐵花道︰“不錯,我的確很有這意思。”
白衣人冷笑道︰“你只怕還差得遠哩……連這樣的奴才都能令你上當,鼎鼎大名的胡鐵花真令我失望得很。”
她已面向胡鐵花,後面那三個武士悄悄打了個眼色,反手間腰刀已出鞘,三柄刀一下潑風般向白衣人砍了過去。
白衣人背負雙手,頭也未回,直似全未覺察,但等到三柄刀堪堪砍到時,她縴縴十指,突然自袖中彈出。
只听“嗆”的一聲,刀光如匹練般沖天飛起。
三個武士根本未瞧見對方出手,只覺手腕一震,半邊身子都發了麻,掌中刀已被震得脫手飛三個人駭得魂都飛了,那里還顧得黃金珠寶,簡直瞧也不敢瞧這白衣人一眼,扭過頭就逃。
他們腳下雖沒有輕身功夫,但性命交關時,逃得也真不慢,直逃出十來丈,三柄刀才落下白衣人輕輕招手,將三柄刀全都接住,淡淡道︰“刀是你們的,還你。”
她還是沒有回頭,反手一拋,三柄刀閃電般飛出,刀上竟也似長著眼楮似的,霎眼間便追上了它們的主人。
只听接連三聲慘呼,鮮血飛激而出,有如三道火花,三柄刀已穿心而過,釘子般將三個人釘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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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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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6:06:03
第24章 料事如神
胡鐵花慘然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但這……這又何苦?”
白衣人悠然道“你害怕了?”
胡鐵花瞪眼道“我怕什麼?”
白衣人道︰“然是怕我殺你?”
胡鐵花大笑道“你看我像個怕死的人麼?”
白衣人道︰“看你面上雖在充英雄,心里還是有些害怕的。”
她再也不听胡鐵花回答,轉過身拍了拍手,那“鬼船”上立刻躍下幾條大漢,將駱駝上的金珠都搬了上去。
胡鐵花大聲道︰“喂!你莫忘了,這些東西是拿來和你們交換那“極樂之星”的。”
白衣人轉身道︰“你想將極樂之星帶回去?”
胡鐵花道︰“自然想帶回去。”
白衣人冷笑道︰“你憑什麼以為我不會殺你?”
胡鐵花大聲道︰“我死也得將極樂之星帶回去。”
白衣人冷冷道︰“這倒怪了,一個死人又怎能將東西帶得回去?”
胡鐵花瞪大了眼楮,再也說不出話來。
胡鐵花在等死時,做夢也不會想到楚留香和姬冰雁竟會在這附近瞧著他——楚留香和姬泳雁竟然就在十余丈外那艘鬼船上。
他們是從另一艘船上被搬到這艘船上來的,只因為石觀音要“好好地照顧們”,但他們並沒有瞧見石觀音。
胡鐵花以為這白衣人就是石觀音,其實她只不過是石觀音的門下弟子,石觀音早已走了。
她行蹤真是十分詭秘,非但總是來去匆匆,而且永遠沒有人知道她從何處,要往何處去。
現在,楚留香和姬冰雁就在這船艙中,而且就坐在艙口,從子里瞧出去,就可以瞧見胡鐵花。
但他們自然不能動,也不敢大聲呼喚,又因他們知道胡鐵花沒法子救他們,而且那白衣人也對他們說過︰“你們若是大聲呼喚,一點用也沒有,只不過是胡鐵花死得快些而已,所以你們還是閉著嘴的好。”
其實這點她根本不必說,楚留香也很清楚的。
但他們並沒有閉著嘴。
他們瞧見胡鐵花這副樣子,實在覺得有些氣。
楚留香忍不住嘆道︰“看情況,他只怕又是被酒害的。”
姬冰雁道︰“他若不死在酒上,那才是怪事。”
一點紅道︰“但也很好,他不怕死。”
姬冰雁冷笑道︰“不怕死就很好麼!呆子和白痴都是不怕死的。”
一點紅冷冷道︰“不怕死的,總比怕死的好。”
楚留香微笑道︰“你兩人爭論什麼,這次他一定死不了。”
姬冰雁道︰“你憑什麼以為別人不敢殺地?”
他這句話,幾乎是和白衣人同時說出來的,兩人非但所說的句子一樣,而且語氣也差不多。
楚留香道︰“她若將小胡殺了,又叫誰將那極樂之星帶回去?”
他听到外面白衣人說的話,又笑道︰“你可听見了!死人是沒法子將東西帶回來的。”
姬冰雁道︰“你怎知她要小胡將東西帶回去?”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若沒有人將極樂之星帶回去,又怎能騙那位糊涂王爺說出秘密。”
姬冰雁縱然還有些不信楚留香的話,也不得不信了,只因這時他已瞧見白衣人走了回來。
胡鐵花還是活著的。
楚留香嘆了口氣,喃喃道︰“但願那位糊涂王爺莫要真糊涂得將秘密說出來,否則他非但自己要送命,小胡只怕也要陪他送命了。”
姬冰雁忍不住道︰“為什麼?”
楚留香道︰“現在石觀音只怕也知道自己沒法子令龜茲王說出那秘密了,但他認為龜茲王說不定會對小胡說的,因為龜茲王說不定會要求小胡幫忙,她現在既然覺得小胡很有用,自然就舍不得殺死他了。”
姬冰雁不說話了,但心里也在默禱︰“但願那龜茲王莫要說出密才好。”
白衣人走了,船也走了。
胡鐵花這才開始害怕起來。
他實在連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活下來的。
“石觀音”實在沒有理由不殺他。
但石觀音卻偏偏沒有殺他,非但沒殺他,反而真的將極樂之星留了下來——石觀音竟是如此守信的人麼?胡鐵花實在不信,又不能不信。
夜更深,寒意更重,胡鐵花冷得全身發抖。
現在藥力雖已漸漸消失,他雖已漸漸能走動了,但身子還是軟軟的,駱駝也早已被驚走。
胡鐵花知道自己萬萬無法穿越這五十里的沙漠走回去。
在白天,在他有力氣時,他能不能走回去還是個問題,何況此刻夜如此深,他功力又幾乎完全消失。
“極樂之星”就在他懷里,他不能冒險。
到後來他冷得實在受不了,就四下尋了些荊棘灌木,在石間尋了個隱的避風所在,生起了一堆火。
沙漠里也有個好處,那就是生火非常容易,只因生長在沙漠中的植物,必定是十分乾燥。
胡鐵花喃喃自語道︰“這只怕也就是唯一的好處了……”
他語聲忽然頓住,緩緩站起來,又蹲下去,直著眼楮對面前的一個石塊瞧著,就算他面對著赤裸的美人,也不會瞧得如此有趣。
但這只不過是塊已風化了的石而已。
火光閃動,他眼楮里也發了光。
原來這塊石塊上竟染著些黑色和黃色的顏料,還有幾滴已凝固了的膠質,像是上好的牛皮膠。
這些本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但在這荒僻的沙漠中,最荒僻隱秘的角落里會發現這些東西,那就奇怪了。
何況,他終究也是個老江湖,他自已雖不會易容術,也瞧得出這些東西是為了易容而用的。
是什麼人會到這種地方來易容呢?楚留香身上永遠帶著這些東西的。
胡鐵花長長吐了口氣,喃喃道︰“原來老臭蟲到這里來過,卻怎知他為何又要易容改扮?瞧他用的顏色又黃又黑,他莫非是被女人追怕了,所以改扮成個丑八怪?”
想到這里,他自己又不禁笑了出來。
但事情卻一點也不可笑,楚留香必然有了危險,否則他就用不著改扮,何況他改扮之後,就沒了消息。
胡鐵花皺著眉,將這石頭搬了家,這塊石頭是死的,他搬不動,但他並不死心,又去搬另一塊石頭。
這塊石頭竟被他搬開了,下面的沙很松,他用手去挖,沒多久就挖出一大包令也又驚又喜的東西來。
包袱里有條絲巾,角上繡著個“曲”字,有個小木瓶,拔開瓶塞,就發出一股淡淡的郁金香的香氣。
“盜帥夜留香”,楚留香原來隨時都帶著這香氣的。
除此之外,遠有一粒黑色的珍珠,一對判官筆,一包金珠,一大串鑰匙,一個翡翠鼻煙壺,一柄小銀刀。
最奇怪的是,這包東西里居然遠有只鮮紅的,繡著並蒂蓮的女人睡鞋,一個粉紅色的,繡著牡丹的女人肚兜。
胡鐵花微笑道︰“小木瓶,黑珍珠和絲巾自然是老臭蟲的,但巾上繡著的這“曲”字又是誰呢?莫非……莫非……是那位多情公主的閨名麼?……哈!老臭蟲真有一手,三下兩下,就讓人家女孩子將定情物都送給他了。”
判官筆在閃著光,這對判官筆不但比武林中通常所見的沉重,而且打造得分外精致。
胡鐵花又道︰“判官筆、鼻煙壺、鑰匙、銀刀和金珠卻必定是那死公雞的了,他這人真婆婆媽媽得和女人一樣,連鎬匙都帶在身上,難道遠怕別人等他走了後,就開他的房門,偷他的東西麼——嘿嘿!貝來他倒該改個名字,叫小器鬼了。”
他自己從來沒帶過鑰匙,所以見了別人帶鑰匙,就覺得可笑得很,想到楚留香終于找到姬冰雁,他更開心了。
他拍了拍手,笑道︰“這兩人既已聚在一起,天塌下來還能接得住,我還為也們擔心什但紅睡鞋和繡花肚兜又是誰的呢?胡鐵花皺眉道︰“難道老臭蟲又找到了新人?但縱然如此,他也不會要人家肚兜呀!老臭蟲他拉起肚兜聞了聞,吐了吐舌頭,失笑道︰“好香。”
他忽然覺得這香氣熟悉得很,立刻就想到那天晚上,從姬冰雁家里將兩個艷姬騙出來的光景。
原來姬冰雁竟將他愛姬的貼身物一直藏在自已身上,聊以慰情——胡鐵花忍不住大笑起來,道︰“原來我們這位道貌岸然的姬先生,還是位多情種子呢!”
突听一人道︰“多情總比無情的好,是麼?”
“多情總比無情的好”,這又是何等優美多情的話,這句話被黃鶯般清脆婉轉的聲音說出來,豈非更是令人銷魂。
但胡鐵花此時此地听了這句話,卻大吃了一驚,失聲道︰“誰?”
方才那白衣人語聲也嬌媚得很,但殺起人來卻一點也不嬌媚了,胡鐵花只覺這樣的語聲,比破鑼還難听可怕。
那嬌滴滴的語聲笑道︰“堂堂的胡大英雄,怎地也變得如此膽小了?”
隨著語聲自嚴石後走出個人來,竟是琵琶公主。
胡鐵花松了口氣,苦笑道︰“原來是你,你不在家彈琵琶,跑到這里來干什麼?”
琵琶公主幽幽道︰“琵琶若無知音欣賞,還是不彈的好。”
胡鐵花道︰“不彈琵琶,你就沒有別的事可做了麼?”
琵琶公主瞪著他,道︰“你莫以為我是沒事做出來玩的,這種時候我難道不想在家睡覺?但王妃卻對我說︰“那位胡壯士本事雖大,卻可惜是個草包,說不定會上人當的,你還是跟著去照應照應吧!”所以我只好來了。”
胡鐵花若是沒有上別人的當,也許還不會太生氣,但他真上了當,听了這話簡直好像被人揭了瘡疤。
琵琶公主話未說完,他臉已氣紅了,粗著脖子道︰“我是草包,你又是什麼?繡花忱頭麼?”
琵琶公主淡淡道︰“你用不著對我發威,這話又不是我說的,你若不服氣,不會去找說這話的人算帳麼?”
她一笑又道︰“只怕你見著她時,連話都說不出了。”
胡鐵花氣得直喘氣,真的連話也說不出了。
琵琶公主又道︰“但我向西面走,一直沒找著你們,冒著夜兜了好多圈子,才瞧見這里有火光,我又怕是別的人,所以叫別人遠遠等著,一個人悄悄走過來。”
胡鐵花大聲道︰“你用不著解釋,反正我知道你有這毛病,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來見人。”
琵琶公主也大聲道︰“你也用不著總是對我發威,難道我有什麼地方惹著了你麼?”
胡鐵花道︰“嗯!”
琵琶公主瞪了他半晌,忽然一笑,柔聲道︰“我就算沒有嫁給你,你也不必一見我面就生氣呀!”
胡鐵花臉又紅了,脖子又粗了。
琵琶公主嫣然道︰“你若總是對我這樣,就證明你還是偷偷愛著我的,所以你才會因為我不嫁給你而生氣,你才會吃那老臭蟲的醋。”
胡鐵花瞪著她,忽也大笑起來,道︰“像你這樣的女子,若真嫁給我了,我不被活活氣死才怪。”
琵琶公主撇了撇嘴,道︰“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真沒出息。”
“酸葡萄”的故事,本是他們西域諸國的寓言,胡鐵花根本不太懂,所以也不生氣,只不過他本想將“極樂之星”換回的徑過說出來的,此刻也不說了,本想立刻走的,此刻也不走了”
琵琶公主也不問,也不走,卻在岩石上坐了下來,自懷中掏出個銀酒瓶,以瓶蓋作酒杯,自斟自飲,喃喃道︰“這麼冷的天,若不喝杯酒擋擋寒氣,只怕就要凍成死魚了。”
胡鐵花嘴里也要嘰嘰咕咕,喃喃道︰“若有人想以酒來氣我,那才大錯而特錯,我剛剛上了喝酒的當,現在簡直一看見酒就頭疼。”
也嘴里雖這麼說,其實他的頭一點也不疼,心反而癢得厲害,滿肚子酒蟲又爬了起來。
但剛和人吵過架,又怎麼好意思問人要酒喝呢?胡鐵花只有忍住,故意不去瞧她。
琵琶公主非但喝得嘖嘖有聲,而且嘴里還不住喃喃道︰“這酒可當真不錯,一喝下去全身都暖和了。”
胡鐵花忍不住大聲道︰“女孩子家喝酒居然喝得嘖嘖發響,真沒規矩。”
琵琶公主嫣然道︰“我就是要沒規矩,這樣才能讓有規矩的人氣死。”
胡鐵花快氣死了,眼珠子一轉,忽然瞧見那絲巾,他眼楮立刻亮了,拾起絲巾,在火光前展開,喃喃道︰“這塊破布拿來擤鼻涕倒不錯。”
話未說完,琵琶公主已跳起來沖了過去,大喝道︰“你……你這手巾是那里來的?”
胡鐵花悠然笑道︰“撿來的。”
琵琶公主顫聲道︰“快……快還給我。”
胡鐵花道︰“還給你?為何要還給你?難道是你的麼?”
這次是琵琶公主的臉紅了,道︰“是……是我的又怎樣?”
胡鐵花道︰“這倒奇怪了。”
琵琶公主道︰“有什麼奇怪?”
胡鐵花道︰“我明明听見那老臭蟲說︰“那母夜叉自作多情,還以為我會將這破布好好保存哩!”你難道就是那母夜叉不成?”
琵琶公主連眼圈都紅了,跺腳道︰“放屁!你……你簡直不是人。”
胡鐵花悠然道︰“你又何必對我發威,這話又不是我說的,你要是不服氣,難道不會去找說這話的人麼?”
他哈哈笑道︰“只怕你真的見著那人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琵琶公主忽然撲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胡鐵花反而怔住了,他本來只不過是想氣氣她的,見她竟真的如此傷心,胡鐵花只有走過去,陪笑道︰“你千萬莫傷心,我只不過是騙你的。”
琵琶公主只是捧著面痛哭,也不理他。
胡鐵花道︰“這是我不好,我該死,那老臭蟲根本沒有說你是“母夜叉”,更沒有說你自作多情,這全是我這大混蛋胡說八道。”
琵琶公主痛哭著道︰“但也……他為何要將我送他的東西隨便亂拋?”
胡鐵花道︰“這只因……”
胡鐵花幾乎連舌頭都快說斷,才總算將這件事情說清。
他嘆了口氣,又道︰“現在,隨便你怎麼罵我都沒關系,只求你莫要再哭了好麼?”
琵琶公主揉著眼楮,道︰“你若承認你是個特級混帳,我就不哭了。”
胡鐵花苦笑道︰“我豈非早已承認了……唉!”
琵琶公主咬著嘴唇,道︰“既然承認,為何還嘆氣?難道不甘願麼?”
胡鐵花揉了揉鼻子,喃喃道︰“我心甘情願,承認我是個大混蛋,這樣好了麼……哈!錯就錯在我是個男人,男人罵女人就是混蛋,女人就算罵男人是大草包也沒關系,因為女人會哭,這本事男人可不大容易學會的。”
琵琶公主瞪眼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胡鐵花苦笑道︰“我……我說男人都是混蛋,女人都是好蛋……都是好人。”
琵琶公主展顏一笑,道︰“這話還差不多。”
她笑著將酒瓶塞入胡鐵花手里,但目光轉到那一堆東西上時,笑容立刻又不見,臉色也沉重起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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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6:07:42
第25章 花海迷魂
胡鐵花正在喃喃笑道︰“若是承認混蛋就有酒喝,我每天承認一次也沒關系。”
他正想將酒往肚子灌,誰知琵琶公主一把又將酒瓶搶了過去,道︰“我已改變主意,酒不能給你喝了。”
胡鐵花瞪眼道︰“你……你主意不嫌改變得太快了麼?”
琵琶公主道︰“這些東西全是老臭蟲的,是不是?”
胡鐵花失笑道︰“睡鞋和肚兜卻是死公鷂的,你可千萬別吃醋,你一吃醋,我就沒得喝了。”
琵琶公主嘆了口氣,道︰“我不是這意思……你想,這些東西老臭蟲始終都帶在身上的,但現在卻將之深深埋在地下……”
胡鐵花截口道︰“那只因他已易容改扮,若將這些東西藏在身上,怕露了身份。”
琵琶公主道︰“但你再想想,這些東酉藏在也身上,別人又怎會發覺呢?除非他明知此行有被別人抓住的危險。”
胡鐵花臉色立刻變了,道︰“不錯,我果然不能再喝酒了,若非他們明知此行十分凶險,死公鶴也絕不會將這些見不得人的貼身之物拿出來的。”
琵琶公主嘆道︰“正是如此。”
胡鐵花打著自己的腦袋,道︰“女人果然比男人細心,這麼重要的問題我竟會沒有想到。”
琵琶公主幽幽道︰“這也不是因為女人此男人細心,只不過因為女人對她所喜歡的人,總是特別關心些而已。”
胡鐵花跳了起來,取出那“極樂之星”塞入琵琶公主的手中,道︰“這就是極樂之星,你快快送回去吧!”
琵琶公主道︰“你呢?”
胡鐵花道︰“我一定得要先去找老臭蟲。”
琵琶公主道︰“但你已答應過王妃將此物送回去?”
胡鐵花跳腳道︰“不錯,我還答應了她許多事,但我既已知道老臭蟲和死公雞有了危險,天大的事,都只好先放在一邊。”
琵琶公主眼波閃動,垂首道︰“你我既已知道他有危險,我難道還能放心走開麼?”
胡鐵花怔了怔,道︰“你也要跟我去?”
琵琶公主道︰“嗯!”
胡鐵花道︰“那麼……這極樂之星呢?”
琵琶公主道︰“你自己說過,天大的事都可先放在一邊的,是麼?”
胡鐵花想了想,剛想點頭,忽又搖頭道︰“不行,我不能帶你去。”
琵琶公主道︰“為什麼?”
胡鐵花道︰“此行既然十分凶險,你卻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萬一有什麼……”
琵琶公主大聲截口道︰“你莫忘了,這里是沙漠,在這里我比你要有用得多,何況,就算你真不帶我去,我還是要跟著你的。”
胡鐵花又揉起鼻子來,苦笑道︰“沒有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雞犬不寧,這話可真是一點也不錯。”
這里是一片岩石,大大小小,各色各樣,千奇百怪的岩石,大的如石峰排雲,高入雲霄,直插入穹蒼中,小的也高有數十丈,加太古洪荒時的惡龍怪獸,靜靜地蹲踞在那里,等著將全人類俱都吞噬。
這里不但像是已到了沙漠的盡頭,簡直像是已到了天地的盡頭,再往前走,便要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
黎明時,“鬼船”已駛到這里。
從船窗中望出去,只見前面俱是石峰,無邊無際,再也難往前走,眼見著這艘船竟似要往石峰上撞了過去。
楚留香縱然鎮定,也不禁吃了一驚,但見前面一座高插入雲的怪石奇峰,已如洪荒惡獸般迎面撲了過來。
誰知船行一折,竟緩緩滑入了石峰群中。
楚留香嘆了口氣,暗道︰“好險惡的所在,這里只怕就是石觀音的根據地了。”
一念至此,正是又驚又喜。
只覺船已漸漸停下,停在一處石坳中。
那白衣人冷冷道︰“你們兩條腿還能動麼?”
其實她明知楚留香等人的真氣雖已被石觀音的獨門截穴手法封鎖,但行動言語還是沒有什麼妨礙。
楚留香靜靜地瞧著她,也不說話。
白衣人道︰“你們兩條腿若還能動,就下去吧!”
楚留香還是出神地瞧著她,還是不說話。
白衣人怒道︰“你可是想我挖出你的眼楮來麼?”
楚留香這才笑了笑,道︰“姑娘方才是為了要讓別人認為姑娘就是石夫人,所以才蒙起臉來,但在下等既已知道姑娘並非石夫人,姑娘為何還不……”
白衣人忽然大笑起來,笑聲竟是說不出的淒厲,厲聲道︰“你可是想瞧瞧我的臉?”
楚留香微笑道︰“久聞石夫人門下俱是國色天香,姑娘若肯讓在下一睹風采,在下雖死,也算對得住自己這雙眼楮了。”
姬冰雁暗笑忖道︰“原來他又想用!美男計”了,但你無論怎麼樣花言巧語,她難道還會放了你不成?”
只听白衣人厲聲狂笑道︰“天香國色……好,我就讓你瞧瞧我的天香國色。”
她的手掀起蒙面絲巾,楚留香的笑容立刻就凝結住。
這那里是人的臉,這簡直是魔鬼的容貌。
楚留香再也想不到這體態如此輕盈,風姿如此綽約的少女,一張臉竟是如此猙獰,如此可怕。
他忽又想起,那任夫人秋靈素的一張臉,也是這樣子的,難道石觀音也為了嫉妒這少女的顏色,是以也將她的容顏毀了。
只听這少女厲聲笑道︰“現在你瞧見了麼?你的眼福可真不淺,以後你也一定要記住,曲無容乃是世上最丑的女人,再沒有別人比得上。”
楚留香卻微微一笑,道︰“容貌美丑,只在人們一念之中,姑娘若非絕代風華,容貌又怎會被人所毀,姑娘既然本是風華絕代,形貌被毀又有何妨……只因別人縱能毀得姑娘的形貌,但姑娘的風骨自在,卻是誰也毀不去的。”
曲無容默然半晌,忽又厲聲叱道︰“下去,下去……這里不是你多話的地方。”
楚留香一揖而行,一點紅走在最後。
一點紅走到曲無容面前時,忽然頓住腳步,道︰“你不丑,你很美。”
他雖只說了短短六個字,但這六個字自他這樣的人口中說出來,卻當真比別人的千言萬語都有力量。
曲無容似也想不到這從未說過一個字的人,竟會忽然說出這句話來,她身子竟似微微一震,道︰“你……你說什麼?”
一點紅卻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大步走了下去。
曲無容出神地瞧著他,深邃冷漠如井水般的眼波,竟似已被投入了一粒石子,而生出了片片漣漪。
石峰中竟有條小路,蜿蜒曲折,如羊腸盤旋。
押著楚留香等人的一條大漢,向曲無容躬身問道︰“是否此刻就扎起他們的眼楮來?”
曲無容已恢復了冷漠鎮定,冷冷道︰“用不著費事,這秘谷鬼徑,我就算再帶他們走幾次,他們也無法辨出方向的……普天之下,無論誰到了這里,也休想自己走得出去。”
她最後幾句話,自然是向楚留香等人說的了。
楚留香一笑道︰“真的麼?”
曲無容冷冷道︰“你要想出去,除非被抬出去。”
其實楚留香也已隱約看出,這些石峰,半由天生,半由人力,其中道路盤旋,竟隱含生克變化之理,正如諸葛武侯的八陣圖一般,除了盡人力之極致外,還加以天道之威,當真是鬼斧神工,人所難測。
風,卷起了黃沙,彌漫在狹谷間,更平添了一種淒秘詭譎之意,兩山夾立,天僅一線。
人行在狹谷間,但見黃沙,卻連天也瞧不見了。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好險惡的地勢,其實石夫人本用不著再費這麼多心力,擺下這陣式曲無容淡淡道︰“這里已算險惡了麼………真正險惡的地方,還沒有到哩!”
楚留香忍不住問道︰“在那里?”
曲無容卻不再答話,當先領路而行,只見她東轉西折,走得似乎十分容易,並沒有什麼艱難凶險之處。
但楚留香卻知道,若非有她帶路,就算走上一年,走到你生命終結時,只怕還是在原地未動。
這時彌漫的黃沙中,突然出現了三五人影,似乎正拿著帚把在掃地,他們的動作是那麼緩慢,卻又是那麼有規律,看來就像是一群沒有生命的傀儡,像是亙古以來,就在那里掃著地,一直要掃到世界的未日”。
走到近前,楚留香竟赫然發現,這些卑賤的奴隸們,雖然蓬頭褸衣,竟無一不是絕世的美男子。
只不過他們的面上滿是痴呆迷惘之色,目中也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輝,看來不但已忘去了自己的身世,簡直已忘記自己是個人了。
但楚留香卻知道,像這樣的美男子,昔日必定都有著一肆輝煌的往事,有他們自己的歡樂和榮譽。
他們現在卻已完全麻木,但必定還有許多人沒有忘記他們,在為他們相思,為他們流淚。
楚留香忽然想起“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這句淒惻的詩句,心里更不禁為之黯然。
若沒有悲天憫人的心腸,又怎配做英雄俠士?但這些人卻只是在掃地,不停地在掃著地,似乎他們本就為了掃地而生,為了掃地而活。
除了掃地外,他們竟似已忘了生命中還有別的事。
楚留香忍不住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頭,道︰“朋友,你為何不坐下來歇息歇息?”
那人抬起頭,只茫然瞧了他一眼,立刻又低下頭開始掃地,道︰“不歇息。”
楚留香笑道︰“朋友,你難道喜歡掃地麼?”
那人頭也不抬,道︰“喜歡。”
楚留香怔了怔,長嘆道︰“但這里地上的沙子,是永遠也掃不完的。”
那人道︰“我掃的不是沙子。”
楚留香道︰“是什麼?”
那人想了想,道︰“是死人的骨頭。”
楚留香笑道︰“但這里並沒有死人的骨頭。”
那人又抬起頭望著他,嘴角忽然露出一絲可怕的微笑,緩緩道︰“現在雖沒有,立刻就會有的。”
也不知怎地,楚留香心里竟忽然有一股寒意升起,也本想再問這入許多話,問他究竟是什麼人!問他怎會變成這模樣。
但他忽又發覺自己根本不需要問的。
他似已從這人身上,瞧出了“石駝”的影子︰除了面貌有些不同外,這人和石駝又有什麼兩樣。
他們俱已忘記了過去,忘記了一切,他們的軀殼雖存,生命卻已死,只不過是一具能走動的死而已已他們早已將自己的生命奉獻給石觀音。
楚留香但覺手腳都有些發冷,暗中嘆息忖道︰“石觀音,石觀音,你真有這麼大的魔力?”
走了也不知多久,風中忽然傳來一陣陣甜蜜的花香。
這花香不是牡丹,不是玫瑰,也不是梅,不是菊……這花香甜蜜得竟非世間所有,而似來自天上。
氣溫卻越來越暖,簡直近于燠熱,這整個山谷,竟似已變得一股洪爐,要煉出人們的靈魂。
但再走片刻後,山谷卻豁然開朗。
萬峰合抱間,竟是一片花海。
放眼望去,但見天地間彷佛已被鮮花充滿,卻連楚留香也認不出這些花究竟是什麼花?他只覺這些花無比的鮮艷,無比的美麗,忍不住嘆道︰“想不到荒漠之中,竟有這樣的花海。”
曲無容冷冷道︰“此花本非凡俗之人所能夢想。”
楚留香笑道︰“這花種難道是來自天上的?”
曲無容竟點頭道︰“正是來自天上的。”
楚留香瞧了姬冰雁一眼,笑道︰“如此說來,咱們的眼福倒實不淺了。”
姬冰雁沒有說話。
他此刻只覺得腳步發軟,眼前發暈,整個人竟已昏昏欲睡,那情況彷佛醉酒,卻又比醉酒甜蜜得多。
姬冰雁終于發覺這花香中有怪了,但此刻發覺卻已太遲,楚留香還在說話,姬冰雁暗暗忖道︰“倒底是他的功力深,定力強……”
只听楚留香道︰“姑娘方才說真正凶險處還未到,現在只怕已到了吧?”
曲無容默然羊晌,緩緩道︰“你認為這里很凶險?”
楚留香微笑道︰“特別美麗的事物中,往往都隱藏著凶險,特別甜蜜的香氣中,往往都有毒……”
話未說完,也的人忽然軟軟地倒了下去。
姬冰雁只有在暗中苦笑,道︰“原來他也並非我想像中那麼高明。”
再瞧一點紅,那雙冷漠堅定的眼楮,也開始迷亂。
姬冰雁像是又回到孩子時,做了場夢,只因唯有在孩子時做的夢才會如此舒適,如此甜蜜。
他醒來時,發覺自己已在一間夢境般美麗的屋子里,曲無容就坐在對面,出神地瞧著。
但他瞧的卻非姬冰雁,而是一點紅,她瞧得竟是那般出神,竟沒有發現姬冰雁已醒來在瞧著她。
姬冰雁瞧見她這雙痢痴的眼楮,心里又是吃驚,又覺有趣,暗道︰“這丑丫頭難道已愛上了這石頭人?”
等到一點紅醒來時,曲無容立刻避開了目光,但一點紅的眼楮卻開始在瞪著她,姬冰雁更覺得有趣了。
只可惜楚留香什麼也沒有瞧見。
他還是暈暈迷迷的,有時還在發著囈語,屋子里又有兩個少女走了進來,其中一人黃衣黃裙,瞧著他笑道︰“這就是傳說中那最英俊的強盜,最瀟儷的流氓麼?”
另一人絳衣繡履,笑嘻嘻道︰“傳說中只怕將他說得太厲害了,他若真有那麼厲害,此刻怎會躺在這里?”
黃衣少女笑道︰“但他看來卻比傳說中還更迷人,難怪有許多女孩子生怕他不去偷自己家里的東西,為的只不過是想見他一面而已。”
被女孩子稱贊,只怕是天下最令人愉快的事了但這女孩子若是太丑,這種愉快也免不了要大大打個折扣。
這兩個少女衣裳穿得漂亮,面貌卻實在不敢恭維,所以楚留香也打不起精神來,只在暗中苦笑忖道︰“幸好你們容貌平凡,才不致和曲無容一樣遭毀容之痛,我常听人說丑人總比較有福氣,現在才知道這句話真不錯。”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向她們微微一笑。
那黃衣少女一張平凡的臉,忽然變得有了光,本來很自然的表情,也忽然裝作忸怩起來。
那絳衣少女一直不停的笑,似乎再也沒法子停止。
曲無容皺了皺眉,扭頭走了出去。
黃衣少女撇了撇嘴,啐道︰“丑丫頭,知道自己被人喜歡,就故意做出這副假道學的樣子……哼!你看不慣我們,我們還看不慣你哩!”
楚留香眼珠子一轉,故意壓低聲音,道︰“姑娘說話最好小聲些,莫要被她听見了。”
黃衣少女冷笑道︰“听見了又怎樣?”
楚留香道︰“以在下看來,那位曲姑娘似乎是這里的大人物,兩位姑娘看來都入門不久,若是得罪了她,豈非大是不便。”
黃衣少女瞪了瞪眼楮,忽又嫣然笑道︰“你用不著替我們擔心,師傅對徒弟倒全都一視同仁,我們不怕她。”
絳衣少女吃吃笑道︰“只要你對我們好,我們也一樣有法子可以讓你在這里過得舒服些的。”
楚留香目光凝注著她,忽然長嘆了口氣。
絳衣少女道︰“你嘆什麼氣?”
楚留香嘆道︰“只可惜在下全身一絲氣力也沒有,否則……”
他悠悠頓住了語聲,直視著她們的眼楮。
絳衣少女一張臉漸漸紅了起來,輕咬著嘴唇,緩緩道︰“你不用著急,總有一天……”
楚留香悠然笑道︰“你難道不著急麼?”
絳衣少女格格笑道︰“你呀……你果然名不虛傳,是個又可惡、又可愛的風流賊。”
楚留香嘆道︰“我真不懂自己中的究竟是什麼迷藥,怎地如此厲害?”
他忽又頓住語聲,苦笑道︰“兩位姑娘想必也不會知道那是什麼迷藥的,我方才本該問問那位姑娘才是。”
一點紅早已閉起眼楮,姬冰雁卻已懂得楚留香的意思了,只見這兩位姑娘的臉果然已被激得發紅。
絳衣少女冷笑道︰“你以為只有她知道?”
楚留香笑道︰“姑娘們難道也知道麼?”
黃衣少女忽然發覺楚留香的一雙眼楮總在瞧她的同伴,很久都沒有向自己這邊瞧過來了。
她立刻搶著道︰“你可瞧見了那些花麼?”
楚留香嘆道︰“在下若是沒有瞧見,此刻又怎會變成如此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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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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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6:09:13
第26章 麗質天生
黃衣少女道︰“你可知道那是什麼花?”
楚留香搖頭道︰“這種花我從來也未曾見過?”
黃衣少女得意地一笑,道︰“告訴你,那花叫罌粟花那些草葉叫大麻草,是我師傅自天竺移植過來的,也只有在這燠熱的地方才能生長。”
楚留香暗中吃了一驚,口中卻道︰“罌栗大麻?這名字倒奇怪得很。”
黃衣少女道︰“你中的迷藥,就是從罌粟花和大麻葉中提煉出來的,這種藥吃得多固然要發瘋,但若吃得恰到好處,簡直可以令人飄飄欲仙,比什麼都舒服。”
楚留香故意駭然道︰“吃得多會發瘋麼?”
黃衣少女道︰“若是吃得多了,不但會發狂,而且眼楮里還會生出許多幻覺,會看到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絳衣少女也發覺鋒頭已被別人搶走,立刻也搶著道︰“再加上他們這時心神已極為迷亂興奮,所以常常會跳起來和一些根本ㄕs在的人打架,直打到自己筋疲力竭為止。”
她一笑接道︰“根本不存在的人,是誰也打不倒的,所以縱是天下第一高手,若是中了這迷藥,也不過只能多支持片刻而已,遲早還是要倒下去。”
黃衣少女也搶著道︰“所以你只要會用這種迷藥,自己就等于也已變成誰也無法打倒的人,你說這是不是比世上任同武功都厲害得多?”
姬冰雁听得心下駭然,楚留香卻笑道︰“但在下此刻眼楮里,卻只瞧見兩位美麗而甜蜜的姑娘,並沒有瞧見什麼可怕的敵人……只望兩位姑娘莫要是在下的幻覺才好。”
絳衣少女吃吃笑道︰“這只因你中的迷藥並不多,所以現在只不過是身子發軟而已。”
黃衣少女道︰“這種藥最神奇之處,就是它的效果,竟是隨著所用份量之輕重而改變的,份量用得多,它就是致命的毒藥,份量用得少,就是快樂的仙丹。”
楚留香長長嘆了口氣,道︰“兩位姑娘當真是博學多才……”
突听一人淡淡接著道︰“只可惜她們的話卻說得太多了。”
這語聲雖然十分淡漠,卻是無比的優美,這種清雅的魅力,遠比那種甜蜜嬌媚的語聲都要大得多。
听慣了女人撒嬌聲音的楚留香,听見這聲音,精神頓覺為之一爽,但兩位少女听了這聲音,面上卻立刻變得全無絲毫血色。
只見一個修長的白衣人影,隨著語聲緩緩走了進來。
她走路的姿態也沒有什麼特別,但卻令人覺得她風神之美,世上簡直沒有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她身上穿的是純白色的,一塵不染的輕紗,屋子里雖然沒有風,但卻也令人覺得她隨伈ㄦ|乘風而去。
她面上也蒙著輕紗,雖然沒有人能瞧得見她的臉,卻又令人覺得她必定是天香國色,絕代無雙。
曲無容的風姿也十分優美,身材也和她差不多,但若令曲無容也穿著她這樣的紗衣,面上也蒙起輕紗,別人還是一眼就可分辨得出。
只因她那種風姿是沒有人能學得像的,那是上天特別的恩寵,也是無數年經驗所結成的精粹。
沒有人能有她那麼多奇妙的經驗,所以她看上去永還是高高在上,沒有人能企及,沒有事能比擬。
楚留香在暗中長長嘆了口氣,道︰“石觀音,找終于見著你了!一個男人能見到這樣的女人,實在是眼福不淺,但我卻寧願世上沒有你這個人才好。”
那兩個少女已伏地拜倒,道︰“叩見師博。”
石觀音淡淡道︰“我對你們素來是一視同仁的,你們自己方才也說過,是麼?”
少女們以首伏地,顫聲道︰“這是你老人家的慈悲。”
石觀音道︰“很好。”
她忽然向曲無容招了招手,淡淡道︰“你若不能殺了她們,就讓她們殺死你吧!”
她竟用如此淡漠的語聲,來決定別人的生死,別人的生命在她心目中的價值,簡直連犬芻都不如。
曲無容緩緩走出來,面上竟也是毫無表情,冷冷道︰“你們還不站起來動手?”
楚留香忍不住道︰“她們只不過說了兩句話,夫人就要她們的命,不覺太狠心了麼?”
石觀音淡淡道︰“我對她們一視同仁,這就是場鮑平的搏斗,怎麼能算是狠心呢?”
她說的話還是那麼平淡,卻又令人永遠不能辯駁。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苦笑道︰“無論如何,還是求夫人饒了她們吧!”
石觀音道︰“你可知她們自己為何不來求我?”
那兩個少女果然已站了起來,果然沒有再說一句話,身子雖在發抖,但已在準備動手了。
楚留香嘆了口氣,遠未說話。
石觀音已緩緩接著道︰“這只因她們知道我說出的話,是永無更改的。”
楚留香嘆道︰“如此說來,她們豈非為我而死?”
石觀音淡淡道︰“這你倒用不著難受,我要她們死,並非因為她們說出了那秘密。我若不願你听到這秘密,早就可封住她們的嘴了。”
楚留香嘆道︰“不錯,一個反正快要死了的人,無論听到什麼秘密,都沒有關系的。”
石觀音道︰“正是如此。”
楚留香道︰“既是如此,夫人為同又要她們死?”
石觀音冷冷道︰“並不是我要她們死,而是她們自己找死。”
楚留香愕然道︰“她們自己找死?”
石觀音再不答話,姬冰雁卻暗暗忖道︰“你怎的忽然變呆了?她既已看上了你,這些傻丫頭卻要先來打你的主意,不是自己在找死麼?”
這時黃衣女和絳衣女已雙雙猝然一著擊出。
她們的功力並不深厚,所以楚留香早已看出她們入門未久,但這一招擊出,卻是奇詭迅急,出人意外。
要知道她們這場搏斗,既非為了錢財,也非為了名譽,乃是為了自己的性命,她們又怎會不拚命。
只見絳衣少女十指尖尖,竟好像已變成一雙餓狼的爪子,咬牙切齒,向曲無容咽喉攫了過去。
黃衣女更是連眼楮都紅了,右拳如刀,拚命切向曲無容的胸協,左拳緊握得指節都發了白,一拳擊向曲無容的丹田下腹。
這一拳一掌看來雖沒有什麼變化但出手的部位,卻奇詭已極,簡直令人猜不透她拳掌是從那里打出來的。
楚留香暗暗嘆道︰“石觀音的武功,果然是奇詭神妙,在這種人手里使出來,卻有這般威力,她自己使出,那還得了。”
只見曲無容身形閃動,堪堪避開了這兩人三招。
她武功雖比對方高出很多,但似也不願和這種拚命的招式硬拆硬拚,是以避而不迎,守而不攻︰
那兩個少女的招式卻是一招比一招緊,一招比一招怪,連楚留香這樣的人,都未瞧出她們的招式來歷。
這種招式竟和天下各門各派的招式完全不相同,絳衣女所使的招式,看來有些似鷹爪功,卻又有些似擒拿手,再仔細一看,卻又彷佛是蒙古的摔跤手法,但卻又沒有那麼強橫霸道。
黃衣女所使的掌法,看來用的有些像內家掌法中“截、切、劈”三字訣,但出手後卻又完全不同了。
那手法竟是在“斬”,但中土武林中,無論那一門那一派的掌法,也沒有用這“斬”字一訣只有用刀時,才有“斬”字訣。
楚留香暗驚忖道︰“瞧她們的手法,石觀音的武功莫非傳自異邦不成?”
這時雙方已拆了數十沼,曲無容竟仍未著力進擊。
石觀音突然冷冷道︰“無容,你的心幾時開始變軟了的:,難道還舍不得下手麼?”
話未說完,曲無容已反手一掌擊出。
這一招擊出,和那兩個少女已大是不同了︰
黃衣少女那敢硬接她這一掌,腰肢一擰,翻身錯步,自她左肩外滑過,滑到她身後,掌緣直斬背脊。
這一著她腳步輕靈,身法自然,兩人身形交錯時所踏的步法,又快又準,一踏到曲無容身後,掌緣已反斬而出,有如水到渠成,絲毫也沒有生硬勉強之處,單以這一著而論,實已隱然有名家風範。
要知武功出手,最難得的便是“妙造自然”四字,否則招式奇詭,使出時卻帶了三分勉強,也算不了高手。
這面容平庸,言語乏味的少女,竟突然使出這一著高招來,楚留香見了,卻不禁在暗中喝采。
石觀音也在微微點頭,道︰“能使出這一招來,你二年武功,總算還沒有白學。”
但等她這句話說完時,黃衣少女卻已倒在地上。
原來黃衣少女一掌切出時,曲無容左掌依舊劃向絳衣少女的脈門,逼她撤招後退,右掌卻突然自膀下穿過,到了背後,五指微曲,變掌為抓,黃衣一掌斬下,正好被她一把扣住,倒像是自己送上門被她抓住似的。
只听“喀嚓”一聲,她手臂已被摔斷,慘呼倒地。
楚留香竟也忍不住大聲喝采,道︰“高!斑極了……”
廷坷舌仁守“旺曲無容反手這一抓,天下武林中無論是誰見了,都要忍不住喝采的,這一著手掌要從協下穿出,本是極困難,極勉強的手法,但曲無容輕描淡寫的使出來,一條手臂竟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轉折自如,絲毫也不帶斧鑿痕跡,一點紅目光閃動,冷漠的面上竟現出了光采。
那絳衣少女面上卻變了顏色,忽然狂呼一聲,了過去,出手雖不精妙,但其勢卻足懾人。
曲無容微一縱身,輕輕躍過,一掌直斬而下︰
頭頂上本是絳衣少女防護最嚴密之處,誰知曲無容一掌斬下,還是斬上了她頭頂,原來曲無容看準了她撤招變式的那一剎那,雙掌交錯的那一隙間,運掌斬下,時間部位拿捏得之準,竟準確得不差毫厘。
她竟以絳衣少女所用的手法殺了黃衣女,又以黃衣少女所用的手法殺了絳衣女,而且在舉手投足間,便已奏功,看來她若是願意,黃衣女和絳衣女一著還沒有出手時,她已可毀了她們的。一點紅和姬冰雁相顧之下,卻不禁為之動容,只有楚留香微微皺起了眉頭,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他只覺曲無容用的這一著實在熟悉得很,但想遍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也想不起這麼一著來。
只見曲無容神情冷淡,面上毫無表情,就像是什麼也沒有做過,緩緩走到石觀音前,躬身道︰“您老人家還有何吩咐?”
石觀音卻沉默了許久許久,忽然格格一笑,道︰“許久未見你出手,想不到你武功已精進如此,倒也難得。”
曲無容俯首道︰“這並非弟子武功有何精進,只不過是她兩人平時太不用功了。”
石觀音淡淡笑道︰“連名滿天下的楚香帥都為你喝采了,你還客氣什麼?”
曲無容道︰“這也是您老人家教誨有方。”
石觀音又沉默了許久,忽又一笑,道︰“你口口聲聲稱我為‘老人家’,難道我已很老了麼?”
曲無容垂下頭,不敢說話。石觀音嘆了口氣,道︰“不錯,我真的已很老了,已經該死了,用不著再過幾年,你就可以來殺我,是麼?”
曲無容道︰“弟子不敢。”
石觀音道︰“你有什麼不敢的,以你現在的武功而論,就連一點紅也接不了你三百招,再過幾年,你要殺我還不是舉手之勞麼?”
曲無容沉默了許久,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柄和長孫紅同樣的銀刀,一刀切下了自己的右腕。
鮮血,箭一般射了出來。
曲無容卻仍是面無表情,緩緩道︰“現在師博您……您總該相信……相信弟子了吧?”
話未說完,眼淚已流下面頰,面頰卻已蒼白得全無絲毫血色,終于緩緩倒了下去,暈倒在地上。
楚留香、姬冰雁嘆了口氣,閉起眼楮,不忍再瞧,一點紅卻睜大了眼楮,瞪著石觀音。
石觀音悠然道︰“這傻丫頭自己砍下了手,你為什麼瞪著我!難道是認為我在逼她?”
一點紅道︰“哼!”
石觀音笑道︰“想不到殺人如麻的中原一點紅,今日竟也動了惻隱之心,難道是對我這傻丫頭有了意麼?”
一點紅一字字道︰“我只對你有意,有意殺你。”
石觀音笑道︰“只可惜你永遠無法完成這願望了。”
她再也不理一點紅,轉過頭道︰“楚香帥,你還走得麼?”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夫人若要我走,我就算走不動,也能走得動了。”
石觀音道︰“既是如此,就請香帥移駕隨我來吧!”
她盈盈走出門,忽又回首向一點紅笑道︰“你身上可帶得有刀傷藥麼?”
一點紅瞪著她不說話。
石觀音道︰“殺人的人,總該提防被人殺,身上想必帶得有刀傷藥的,你既對我這傻丫頭有意,為何不為她敷敷藥,照顧照顧她?”
楚留香微笑道︰“不錯,她現在既已永遠強不過你了,你留著她總還有用的。”
石觀音笑道︰“楚香帥果然是善體人意,這也就難怪有那麼多女子為你傾倒不已了。”
一點紅真的為曲無容敷了藥,平時他殺人也不費力,如今卻連做這麼點事,也覺得吃力得很。
姬冰雁長嘆道︰“罌栗花……罌栗花……想不到如此美麗的鮮花,竟是穿腸蝕骨的毒藥,竟能在人不知不覺間,將骨髓都吸了去。”
一點紅冷冷道︰“我卻想不到他竟真的跟著石觀音走了。”
姬冰雁道︰“你認為他很沒有骨氣?”
一點紅道︰“哼!”
姬冰雁道︰“如果是你,就算殺了你也不會跟石觀音走的,是麼?”
一點紅道︰“哼!”
姬冰雁嘆了口氣,道︰“像你這種人,永遠也不會了解楚留香的,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世上水遠沒有一個人能強迫他做他不願做的事。”
一點紅不說話了。
姬冰雁又道︰“我還可以告訴你,也看來雖像是很隨便,但這一生卻也從未做過一件令朋友覺得丟人的事,你能交著這樣的朋友,實在是天大的運氣。”
突听曲無容呻吟一聲,已悠悠醒了過來。
她在昏迷時雖是滿面痛苦之色,但一醒過來,面上立刻又變得冷冷淡淡,全無任何表情。
一點紅道︰“你……你遠疼不疼?”
對一個重傷的人,這句話說得雖然還是嫌太冷太硬了些,但已是一點紅平生所說的最溫柔的一句話了。
誰知曲無容卻比他更冷,道︰“我疼不疼與你何干?走遠些!”
一點紅默然半晌,果然遠遠走開。
曲無容掙扎著要站起來,忽然瞧見自己臂下扎著的白布,厲聲道︰“這是你包扎的?”
一點紅道︰“是。”
曲無容道︰“誰叫你來多事?”
一點紅道︰“沒有人。”
曲無容忽然將扎著的白布全部扯了下來,又將斷腕上的藥全擦乾淨,這時她傷口未合,鮮血又涌出。
她雖然疼得滿頭冷汗,但面上仍是冷冷淡淡,將白布重重拋在地上,瞪著一點紅道︰“我的事,從來用不著別人管的。”
說完了話,再也不望一點紅一眼,掙扎著奔了出去。
姬冰雁嘆道︰“如此倔強的女人,倒也少見得很。”
一點紅默然半晌,冷冷道︰“她很好。”
姬冰雁道︰“很好?有什麼地方好?”
一點紅還是冷冷道︰“她很好。”
姬冰唯道︰“無論如何,你對她總是一番好意,她就是不領情,也不該加此凶狠的。”
一點紅閉起眼楮,再也不開腔了。
姬冰雁瞧了也半晌,終于笑了笑,暗道︰“這兩人若能配在一起,倒真是天生的一對。”
沒有台,沒有繡被,沒有錦帳流甦,也沒有任何華貴的陳設,庸俗的珍玩,眩目的珠寶。
這屋子的精雅,正加天生麗質,若添脂粉,反而污了顏色。
楚留香坐在這里,只覺說不出的舒服,簡直平生也沒有到過這麼舒服的屋宇,他心里不禁暗暗嘆息。
無論如何,石觀音這個人真是不俗。
楚留香現在只想瞧瞧石觀音的容貌,現在他還想像不出這奇女子的容貌究竟有多麼美麗。
但等到他瞧見她時,他還是想像不出。
石觀音的美麗,竟已是令人不能想像的,因為她的美麗,已全部佔據了人們的想像力。
有很多人都常用“星眸”來形容女子的美目,但星光又怎及她這雙眼楮的明亮與溫柔。
有很多人都常用“春山”來形容美女的眉,但縱是霧里蒙朧的春山,也不及她秀眉的婉約。
楚留香忍不住長長嘆息起來。
石觀音微笑道︰“香帥豈非總是要見我一面?如今既然見著,為何嘆息?”
她語聲本就優美動人,如今見了她的面,再听到她如此柔美的語聲,更令人心神俱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10:43
第27章 坐懷不亂
楚留香嘆道︰“我嘆息的只怕別人說我吹牛。”
石觀音也不禁怔住了,笑道︰“吹牛……我一向對別人說的話都很了解,但這句話,我卻實在不懂。”
楚留香道︰“日後若有人問起我︰“可見過石夫人?”我自然說見過,那人若再問我︰“右夫人長得是何模樣?”我可就回答不出了。”
也苦笑著接道︰“那人見找忽然語拙,必定要認為我是吹牛,卻不知夫人容貌之美,世上本無一人能夠形容。”
石觀音嫣然道︰“我平生也听過不少恭維話,卻從來也沒有這樣能令找開心的了。”
屋子里自然有張床,寬大而舒服。
石觀音緩緩坐了下來,靜靜的瞧著楚留香。
她只是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瞧著,沒有任何言詞,沒有任何動怍,但卻比世上所有誘惑的動作和言詞都要誘人。
她身上仍穿著一件摒晡滲膠蝖A掩蓋著她的軀體,露出來的只有一雙柔若無骨的玉手,一雙縴美的足踝。
但這已比世上任何一個赤裸著的美女都要令人動心。
楚留香目不轉楮,竟似瞧得痴了。
石觀音嫣然一笑,道︰“你許久以前就已听到過我的名字,是麼?”
楚留香道︰“嗯!”
石觀音道︰“但直到現在,你才見到我的真面目。”
楚留香道︰“嗯!”
石觀音道︰“你失望麼?”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夫人看我可像失望的模樣?”
石觀音道︰“你……你不覺我老?”
楚留香道︰“對女人說來,“老”確是最可怕的敵人,但夫人顯然已將這可怕的敵人征服了。”
石觀音笑了笑,又道︰“你可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楚留香道︰“除了夫人的閨房外,世上那里還有這樣的所左?”
石觀音道︰“你可知我為何要你來?”
楚留香這次只點了點頭。
石觀音眼波忽然蒙朧,柔聲道︰“你既知道,為何還不過來?”
世上沒有一個男人能抵抗這種誘惑,是麼?楚留香終于抱起了她。
她身子輕盈得像是真能作掌上舞。
她眼楮里像是籠罩著一片迷蒙的霧,耳語般柔聲道︰“無論今後會怎樣,有了今夜,你就永遠也不會後悔了。”
楚留香道︰“我從來都不會後悔的。”
他忽然用盡剩下的全部力量,將她遠遠拋了出去。
石觀音的身子就像一片葉子,雖然被他重重拋了出去,還是輕輕落下,只不過她的面色已變了。
她不但憤怒,卻更驚奇,她這一生也曾做過一些荒唐離奇的夢,卻連做夢也想不起楚留香會將她拋出去。
楚留香笑嘻嘻瞧著她,道︰“瞧你的神情,好像以為我是個瘋子,是麼?”
石觀音在這瞬息間已恢復了她那優美的風姿,淡淡道︰“你難道不是瘋子?”
楚留香大笑道︰“我只恨現在沒有力氣,將你拋得更遠些。”
石觀音柔聲道︰“你忍心麼?”
她盈盈站了起來,那霧一般的紗衣,便自肩頭滑落,露出了她那如象牙雕成的胴體。楚留香的呼吸驟然沈重起來,幾乎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胴體,如此縴細的腰枝,如此美的褪……
這光滑而溫暖的胴體,已蛇一般纏住了他,堅挺的雙峰,已壓上了他的胸膛,那秀美的語聲在他耳旁輕輕道︰“你是個很有經驗的男人,是麼?”
楚留香道︰“嗯!”
石觀音夢囈般低語道︰“那麼你就該知道,我現在是多麼需要你,你忍心拒絕我麼?”
楚留香的手,沿著她背脊輕輕溜下去,她全身都顫抖了起來,世上永遠沒有任何事比這種發自靈魂深處的顫抖更令人銷魂。
她眼波已蒙朧,伏在楚留香肩上,顫聲道︰“這里已是天堂,你還等什麼?”
楚留香嘆了目氣,喃喃道︰“不錯,美人的軀體,的確就是男人的天堂……只可惜這天堂卻離地獄太近了。”
也忽然在她身上最光滑,最柔軟,也最誘人的地方重重擰了一下,重重將她推倒在床上。
石觀音仰躺在床上,柔和的愷光,滿了她乳白的胴體,卻又偏偏留下幾處陰影。
那是誘人瘋狂的陰影。
她在等待著,這是等待的姿態,是邀請的姿態。
誰知楚留香竟忽然攫起床頭的金杯,高高舉起,緩緩傾下,杯中琥珀色的酒,一條線般流出來,在她身上。
楚留香大笑道︰“現在你更要認為我是瘋子了,是麼?”
石觀音靜靜地躺著,動也不動,任憑那冰冷的酒,流過她高聳的胸膛,平坦的小骯……
她只是長長嘆了口氣,道︰“你不是瘋,你只不過是個白痴而已。”
楚留香微笑道︰“你認為一個正常的人,是絕對無法拒絕你的,是麼?”
石觀音道︰“永遠也不能的。”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那些山谷中的奴隸,也許就是因為太正常了。”
石觀音霍然生了起來,道︰“你說什麼?”
楚留香道︰“我若不拒絕你,就也會和忙們一樣,去掃那永遠也掃不盡的風沙,直到死為止,因為你見到一個特殊的男人,就想征服地,佔有他,要他將靈魂都奉獻給你,但等到這男人真的將一切都奉獻給你時,你便又會覺得這男人太卑賤,最多也不過只配為你去掃地。”
石觀音瞪著他,良久良久沒有說話。
楚留香道︰“也許這因為你的心靈很空虛,所以一直在不停地尋找,想找個男人來填補這空虛,但你卻永遠也找不到的。”
石觀音忽又笑了,柔聲道︰“也許我所要找的男人就是你。”
楚留香道︰“現在你或許覺得我和別的男人都有些不同,但等到我也被你征服時,也就會和也們一樣了。”
石觀音溫柔地笑道︰“你對你自己難道沒有一點自信?”
楚留香笑道︰“我不是沒有自信,只不過不願意冒這個險而已。”
石觀音道︰“我……我難道還不值得你冒險?”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笑道︰“也許我覺得世上沒有一個女人值得我為她冒生命之險的。”
石觀音悠然道︰“甦蓉蓉呢?”
楚留香的心沉了下去,但面上卻仍不動聲色,淡淡笑道︰“在我眼中,她們並不是女人,只不過是我的好朋友,為了自己好朋友,大多男人都會冒生命之險的。”
石觀音面上溫柔的笑容忽然不見了,冷冷道︰“但你不知道,拒絕我的男人會有什麼結果麼?”
楚留香笑道︰“除了我之外,難道還有別的男人拒絕你?”
石觀音道︰“有一個,許多年前曾經有一個。”
她目中忽然露出了惡毒的笑意,道︰“你可知道我對他怎麼了?”
楚留香道︰“你殺了他?”
石觀音獰笑道︰“殺了他,那有如此容易……我將他赤裸裸地困在烈日下,讓烈日曬毀他的臉,曬瞎他的眼楮,再讓他像騾子般推磨,永久也不許他有片刻休息……”
她格格地笑著接道︰“你可知道他最後變成了什麼模樣?”
楚留香跟前已泛出了“石駝”的影子,長嘆道︰“我知道。”
石觀音道︰“你難道也想變成他那副模樣?”
楚留香淡淡道︰“我只知道他並沒有死,他後來終于逃了出去,我也知道他現在雖然痛苦,但也比那些掃地的人好得多。”石觀音變了顏色,咬牙道︰“但你……你永遠也休想活著逃出去。”
楚留香微笑道︰“我還知道,你現在對我還沒有完全死心,還不會像那樣折磨我的。”
石觀音忽然拎起只枕頭,向他摔過去,大喝道︰“滾!乘我還沒有殺死你之前,快滾出去。”
楚留香微笑鞠躬,道︰“遵命!”
他微笑著走出去,只听得石觀音在身後喘氣。
楚留香一步步走回屋去,這位輕功天下第一的名俠,此刻每走一步,都像是要用盡全身力氣。
兩個少女在後面跟著他,走得遠遠的,像是生怕自己若和他走得近了些,有災禍降臨。
楚留香忽然停下腳步,回首道︰“我走不動了,姑娘來扶我一扶好麼?”
那少女瞪眼道︰“前面就到了,這兩步路你難道都不能走?”
楚留香道︰“姑娘難道如此狠心,要我爬過去嗎?”
另一少女道︰“大少爺,求求你,別替我們找麻煩行不行,已經有兩個人為你送了命,一個人為你斷了手,你還不滿意?”
楚留香苦笑道︰“但現在……我只求姑娘們扶我兩步……否則我只好坐下來了。”
那少女跺腳道︰“你真是個魔星,女人見到你,真是倒楣。”
姬冰雁見到兩個少女扶著楚留香走進來,楚留香竟像是已奄奄一息的模樣,他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冷冷道︰“看來你對那位石夫人,倒真是賣力得很。”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想不到你的想像力也如此豐富,只可惜你卻想錯了……”
話猶未了,雙肘突然向外輕輕一撞。
那兩個少女連驚呼都未發出,已倒了下去。
楚留香嘆道︰“抱歉得很,在下雖不願恩將仇報,但為了逃命,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一點紅和姬冰雁都已吃驚得瞪大了眼楮。
姬冰雁失聲道︰“你……你那里來的力氣?”
楚留香笑了笑,道︰“好像是天生的。”
姬冰雁道︰“但……但那迷香……”
楚留香笑道︰“你當我真的也和你們一樣,也被那見鬼的迷香迷暈過去了麼?”
姬冰雁怔了怔,苦笑道︰“不錯,你自然是假裝的,否則你又怎會比我們先暈過去,又比我們後醒過來?但石觀音沒回來時,你為何不逃走?”
楚留香悠悠道︰“那時我還想見她一面哩!”
他嘴里雖這麼說,但姬冰雁卻已知道,那時也之所以不逃走,只為的是怕自己逃走後,害了他們。
楚留香又道︰“現在我已將那位石觀音氣瘋了,一個半時辰內,她絕不會出來,咱們要走,就得乘這個時候。”
姬冰雁嘆道︰“但我們還是沒有力氣,只怕走不出去。”
楚留香先不答話,卻將那兩個少女的腰帶解了下來,然後才沉聲道︰“你先將紅兄背在背上,用這腰帶扎緊,我再背起你……你站起來的力氣總該有吧?”
這是間石頭屋子,有一縷情泉,自石壁上的虎口中流出來,兩個赤裸著的少女,正在清泉下沐浴。
她們面貌雖不美,但結實的胴體,卻充滿著青春的魅力,正互相潑著水,格格的嬌笑著。
忽然間,三個人闖了來。
這三個人竟是疊在一起的,就像是疊元寶似的。
少女們瞪大眼楮,張大嘴,再也笑不出來,其中一人蹲下來用手掩自已的胸膛,另一人卻去搶衣服。
楚留香微笑道︰“姑娘們請放心,在下等都是正人君子,眼楮不會胡亂看的。”他的手一彈,那少女只覺半身麻木,剛拿起的衣服又掉了下來。
這少女連耳朵根子都紅了,顫聲道︰“正人君子為何……為何不許人家穿衣服?”
楚留香柔聲道︰“這只因在下知道,一個人身子若是赤裸著時,就不大會說謊的。”
姬冰雁接道︰“而且也一定不好意思出手。”
這少女咬著嘴唇,只有也蹲下來。
楚留香仰首望天,道︰“現在我只想請問姑娘,石夫人將甦蓉蓉、李紅袖、和宋甜兒三個人藏在什麼地方了?”
那少女呆了呆,道︰“三個人?是男的還是女的了,”
楚留香嘆道︰“自然是女的。”
那少女咬著嘴唇,道︰“我們夫人從來不會將女人藏起來的。”
另一少女道︰“這里一共有五六十位姊妹,但都沒有姓甦的。”
楚留香皺起了眉頭,回首道︰“你看她們說的可是真話?”
姬冰雁道︰“女人在如此情況下,還能說謊的並不多。”
楚留香長嘆道︰“如此說來,她們的確是不在這里的了。”
他瞧了少女們一眼,又嘆道︰“沙漠上每天渴死的人至少有十個,姑娘們卻在這里洗澡……唉!”
一口氣嘆出時,手指又輕輕彈了出去。
長廊中靜悄悄的,不聞人聲。
姬冰雁沉聲道︰“你認得出去的路麼了?”
楚留香道︰“她們將我抬進來時,我已記住了。”
姬冰雁道︰“蓉兒既不在這里,你為同還不快走?這里的女子武功都不弱,你若遇見幾個穿著衣服的,只怕就麻煩了。”
一點紅忽然道︰“我也想找個人。”
姬冰雁皺眉道︰“誰?”
楚留香卻微笑道︰“莫非是那位曲姑娘?”
一點紅似乎嘆了口氣,道︰“我只覺得不能讓她留在這里。”
姬冰雁道︰“但你認為她會跟咱們走麼?”
一點紅默然半晌,黯然道︰“只怕不會的。”
姬冰雁道︰“你既明知她不會跟咱們走,為同還要去找她?”
一點紅沉聲道︰“但我卻知道,她至少不會攔阻咱們……”
突听一人冷笑道︰“你憑什麼以為她不會攔阻你?就憑你們三人這樣子,若能逃得出去,這地方只怕早已變成了一片瓦礫。”
胡鐵花倒在沙堆上,喘著氣,現在只怕已沒有幾個人認得也就是胡鐵花了,簡直連他自己都已不認得自己,也只覺得又髒、又餓、又累,喉嚨里更像是被火燒一般,燒得他整個人都要發瘋,整個人都要裂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12:20
第28章 生死之間
琵琶公主就躺在他身旁,那模樣看來比他更慘,她一身昂貴的衣服幾乎已裂成碎片,玉腿上沾染了沙麈和鮮血。烈日雖已偏西,但余威仍在,就曬著他們的臉,不遠處就有遮蔭的地方,他們卻似已沒有力氣走過去。
胡鐵花以手擋著眼楮,喃喃道︰“我們這一輩子,只怕休想找得到那老臭蟲了。”
琵琶公主黯然道︰“我們本不該走這條路的。”
胡鐵花眼楮里忽然射出怒火,大聲道︰“不錯,我們本不該走這條路的,但這難道怪我?你不是說,在沙漠上比我有用得多麼?為什麼也跟我一樣,狗也似的躺在這里沒法子。”
琵琶公主目中流下淚來,嗄聲道︰“我實在不該跟你來的,拖累了你,否則你那袋水若是一個人喝,至少也還可以多支持一陣子。”
胡鐵花呆了半晌,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真是個混帳,這種事怎能怪你?我一個大男人,連一個女孩子都保護不了,居然還有臉在這里發脾氣。”
琵琶公主忽然撲到他身上,放聲痛哭道︰“這不怪你,怪我……我現在只想死,最好馬上就死。”
胡鐵花輕撫著她的頭發,喃喃道︰“咱們就算不想死,只怕也沒法子活下去了。”
極目望去,黃沙連著天,天連著黃沙,天地間彷佛只剩下這一片令人絕望的死黃色,再沒有別的。琵琶公主緩緩抬起頭來,嘴角泛出一絲淒涼的微笑,道︰“我居然會和你死在一起,這只怕是誰也想不到的事吧?”
胡鐵花忽然大笑起來,道︰“能和你死在一起,倒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你……你實在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你……你……”
他喉嚨里像是忽又被什麼堵塞住了,嘶啞的笑聲也忽然停頓,只是痴痴地望著她的眸子,嘶聲道︰“但我們死也該死得快樂些,是麼?”
琵琶公主的身子似乎有些發抖,顫聲道︰“你……你可是要我……”
胡鐵花的目光,已自她眸子移到她的腿上。
這變腿雖已沾滿沙垢血跡,但仍是修長、美麗、結實、而誘人的,胡鐵花喉結上下滾動,嘶啞的語聲更嘶啞。目光卻變得熾熱,熱得似乎要燃燒起來,他的手終于顫抖著移上她的腰枝,一字字道︰“我要你……我真的要你,除了你之外,我不如還要什麼?”
琵琶公主只是不停地顫抖著,蒼白的面靨漸漸發紅,她伸出手,想以衣服來掩住裸露的眯。
但已制成碎片的衣服是什麼也掩不住的,這動作只不過增加了幾分誘惑,非但誘惑了別人,也誘惑了自己。
她只覺一顆心已快跳出了腔子。
人,真是種奇怪的動物。
人的欲望,往往在最不該來的時候,卻偏偏來了,人的肉體越疲乏時,欲望反而會來得更突然,更強烈。
胡鐵花終于緊緊抱住了她——在死亡的陰影下,他的欲望忽然變得火一般燒著他,再也不能遏制。
琵琶公主閉起了眼楮,彷佛已準備承受。
死前的狂歡,豈非正是每個人都曾經幻想過的。
沙,是那麼柔軟,而且也是熾熱的。
胡鐵花翻身壓上了她,他們的傷心、悲哀、痛苦和絕望,似乎已都可在這股欲焰中燃燒而盡。
但就在這時,胡鐵花忽然負痛大呼一聲,跳了起來,他雙手掩著自己,吃驚地瞪著琵琶公主,嗄聲道︰“你……你為什麼……為什麼這樣?難道你不願意?”
琵琶公主目中又流下淚來,輕輕道︰“我……我是願意的,在臨死之前,我已決定將什麼都交給你,但我卻不能不告訴你一件事。”
胡鐵花道︰“什麼事?”
琵琶公主起眼瞼,道︰“我的……我的身子已不再完整,已交給別人了。”
胡鐵花雙拳緊握,嘶聲道︰“誰?”
琵琶公主一字字道︰“就是他。”
她說的“他”是什麼人,胡鐵花還會不知道?胡鐵花就像是被一桶冷水自頭上淋下,整個人都呆住了。
琵琶公主慘然道︰“我也想要你的,我實在也已沒法子控制自己,只想忘記一切,死在你懷里,但……但也不如為了什麼,我竟無法將這件事瞞住你。”
胡鐵花突然跳起來,大呼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他瘋狂般地著沙子,每一腳,就罵一句︰“老臭蟲。”踢得滿天黃沙,幾乎將他自己都包圍住了。
琵琶公主幽叫道︰“你現在很恨他麼?”
胡鐵花道︰“哼!”
琵琶公主嘆道︰“你就算很恨他,我也不怪你,我有時也很恨他……無論任同人和他在一起,勝利和光榮總是屬于他的,無論任同人的心事,他只要瞧一眼就能猜出,而他的心事,卻永遠沒有人能知道。”
胡鐵花的腳忽然停了下來,望著她道︰“你認為我們和他在一起,實在太吃虧了,是不是?”
琵琶公主道︰“嗯!”
胡鐵花道︰“但我們卻都是心甘情願和他在一起的,他並沒有強迫過我們,是不是?”
琵琶公主低下了頭,道︰“嗯!”胡鐵花竟忽然大笑起來,道︰“說來說去,我們兩個倒實是同病相憐,雖然很恨他,卻又忍不住要喜歡他。”
琵琶公主嘆道︰“有時,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胡鐵花微笑道︰“因為老臭蟲的確是值得別人喜歡的,是不是?”
琵琶公主默然半晌,終于也嫣然一笑,道︰“你真不愧是他的好朋友……”
她語聲忽然頓住,瞪大了眼楮,望著胡鐵花,目光中滿是驚駭恐懼之色,雖然張大了嘴,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胡鐵花笑道︰“你瞧什麼?我的頭難道忽然變成兩個?”
他伸手摸了摸自已的頭,語聲也驟然頓住,目光也立刻充滿了驚駭恐懼之色,瞪著自己的手,說不出話來。
這只手竟已被鮮血染紅了。
他頭上竟已流滿了鮮血。
胡鐵花的頭並沒有破,血是從那里來的呢?胡鐵花抬起頭,只見滿天黃沙中,有兩片黑影,在盤旋飛舞,而且越飛越低,眼看就要落下來。
一看竟是兩只鷹。
血,無疑是鷹身上落下來的,鷹,無疑已受了傷,若非胡鐵花感覺已麻木,他原該早就已覺察到。
琵琶公主訝然道︰“這鷹是從那里來的?又怎會受了傷?莫非附近有人來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她的驚訝已變成了歡喜……只要有人來了,他們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但胡鐵花的面色卻更沉重,也忽然想起,那日自死去了的鏢客們身上,將他們珠寶攫去的飛鷹。
沙漠上的鷹,顯然也都是石觀音的奴隸。
只听“哧”的一聲,一只鷹流星般落了下來。
胡鐵花撿起來一著,鷹腹上灰白的柔毛,已被血染紅,鷹腹也幾乎裂開,受的竟是劍傷。
這只鷹顯然是在向人飛撲襲擊時,反被人一劍撩傷。
胡鐵花皺起了眉,喃喃道︰“好快的劍法。”
琵琶公主目中又出現了希望之色,道︰“是不是他?”
胡鐵花道︰“絕不是,若是他出的手,這鷹絕對沒法子還能飛這麼遠,同況,就算是只扁毛畜牲,也也舍不得殺死。”
這時另一只鷹也落了下來,致命的創口也是劍傷。
胡鐵花又道︰“那麼,會不會是你另外那個朋友?”
胡鐵花搖頭道︰“也不是,姬冰雁從來不用劍的。”
他忽然一笑,喃喃道︰“無論如何,這兩只鷹來的倒很是時候。”
琵琶公主遠未听明白他說的是什麼?胡鐵花已將一只鷹送到她的面前,道︰“吃下去。”
琵琶公主駭然道︰“吃下去?這怎麼吃得下去?”
胡鐵花瞪著她道︰“你假如不想死,就一定要想法子吃下去,能吃多少就多少,盡量多吃,越多越好,知道麼?”
美食家都知道,世上所有的肉類中,鷹的肉,怕是最粗糙了,就算煮熟也未必咬得動,何況是生的。
琵琶公主用小刀切了一堆,像吃藥似的放進嘴里,皺著眉咀嚼著,幾次都忍不住要吐出來。
胡鐵花道︰“你這樣子吃法,永遠也恢復不了力氣的,要像我這樣吃,你看……”
要將帶血的鷹肉,一整塊割了下來,先吮吸著上面的血汁,再將肉切成細條,放進口里嚼幾下,就用力吞下去。
琵琶公主簡直連看都不敢看,苦著臉道︰“我……我不能這樣吃,我吃不下去。”
胡鐵花笑道︰“你只要閉起眼楮,幻想自己吃的是白切羊肉醬加燒餅,你就吃得下去了。”
鷹肉雖然粗,鷹血雖然腥,但對一個饑渴垂死的人說來,卻真比什麼十全大補劑都要有用多了。
胡鐵花臉色已漸漸恢復了紅暈,琵琶公主也緩過氣來。
就在這時,忽听一聲慘叫,自那邊沙丘後傳了過來。
胡鐵花微微變色,沉聲道︰“你在這里等著,我過去瞧瞧。”
琵琶公主道︰“我也要去。”
胡鐵花嘆了口氣,苦笑道︰“好,來吧……看來除了那老臭蟲外,也沒有別人能管得住你……但你可千萬小心些才好。”
沙丘後刀光閃閃,劍影縱橫。
黃沙上染著碧血,已有幾具身倒臥在地上,還有十余條黑衣大漢,圍著兩個人在浴血苦斗。
大漢們,俱都十分矯健剽悍,刀法也十分沉猛凶狠,尤其可怕的是,每個人面上所帶的那股殺氣,竟是不將對方碎萬斷絕不罷休。
但被圍的兩個人,武功卻較他們高出很多,劍光如匹練般縱橫飛舞,竟赫然是海內名家華山正宗。
只不過他們的力氣,顯已衰退,對方的人數卻實在太多,這樣多下去,縱不被殺死,也要被累死。
琵琶公主和胡鐵花藏在沙丘後,忽然失聲道︰“你瞧,那……那不是你們的馬夫麼?”
胡鐵花自然也已發現,被圍的兩個中,一個身法較呆滯,出手較遲緩的人,赫然竟是石駝。
另一人劍法輕捷而狠辣,卻正是那行蹤詭秘,為了追趕石駝而一去無消息的隱名劍客王沖。
黑衣大漢們,無疑就是石觀音的屬下。
胡鐵花瞧了羊晌,終于沉不住氣了,道︰“這一次,你一定要在這里等著。”
琵琶公主咬著嘴唇,道︰“但若有人逃到我這邊來,我總不能看著不出手吧?”
胡鐵花笑著點了點頭,忽然狂吼二聲,飛身而出。
黑衣大漢們苦戰半日,死傷狼藉,直到此刻,才開始佔了上風,眼看就要將這兩個追尋多日的人,分于刀下。
誰知就在這時,突听一聲霹靂般的大喝,一人如飛將軍自天而降,夾起一條大漢的頭顱,飛起一腳,將另一條大漢,踢出三丈開外,出手一拳,將第三條大漢的滿嘴牙齒都打了下來。
再看那一條大漢,一個頭已被他生生夾扁。
他舉手投足間,已有三個人倒下去,如此神威,當真令人膽寒股栗,大漢們不禁都被嚇得呆了。
那邊石駝和王沖,精神卻為之一震,兩柄劍交剪而出,劍光閃動間,也有兩條大漢伏在劍下。
胡鐵花大喝道︰“胡某也不願多傷無辜,只要放下刀來,絕不傷你們性命。”
誰知這些大漢們,竟像是瘋了一樣,還是不要命的僕過來。
王沖掌中長劍展動,口中喝道︰“這些人神智已狂,完全不可理喻,只有殺了他們,別無他法。”
胡鐵花嘆了口氣,只見兩柄刀已潑風般劈了過來,這兩條大漢眼楮都紅了,竟真的和兩條瘋狗差不多”.胡鐵花上身一偏,已自刀光中穿了過去,左肘向外一撞,右手一托,右面大漢的掌中刀已到了他手里。
只听“喀嚓”一聲,左邊那條大漢的脅骨已被他全部撞斷,但沖出數步後,竟又狂吼著回刀來。
胡鐵花道︰“你這是何苦。”
一句話說完,兩個人都已倒臥在血泊中。
琵琶公主遠遠瞧著,只見大漢們前僕後繼,明知死也不退縮,竟沒有一個人逃過來的。
她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喃喃道︰“咱們國里若有這麼多勇士,咱們又同致像今天這麼慘。”
自己卻不知這些大漢早已將生命出賣給石觀音,也們看來雖有血有肉,其實已不過只是群走肉行。
血戰終于停止,黃沙碧血,身遍地。
石駝雙手扶劍,不住喘息,面上卻仍是岩石般全無表情,王沖走過去向胡鐵花深深一禮,長嘆道︰“大恩不敢言謝,今日若非胡大俠仗義相助,我兄弟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胡鐵花瞧了瞧他,又瞧了瞧石駝,愕然道︰“你們是兄弟?”
王沖道︰“雖非骨肉,情同手足。”
胡鐵花訝然道︰“如此說來,你們是早已認識的?”
王沖嘆道︰“在下浪跡天涯,為的就是要尋找旭,說來……這已快二十年了。”
胡鐵花目光凝注到他掌中劍上,忽然笑道︰“二十年來,江湖中已不復能見到正宗華山劍法,閣下方才那一招“驚虹貫日”,當真已可算是武林絕響。”
王沖神色像是微微變了變,勉強笑道︰“胡大俠過獎了。”
胡鐵花目光灼灼,瞪著他的臉,微笑道︰“據在下所知,縱然在昔年華山劍派全盛時,能將這一招“驚虹貫日”使便得如此精妙,也不過只有寥寥數人而已,而華山高手劍客中,卻絕沒有“王沖”這個人的,閣下現在總該將真實姓名說出來了吧?”
王沖訥訥道︰“在下只不過是江湖中的一個無名小卒而已,閣下又何必……”
胡鐵花不讓他再說下去,大笑道︰“到了現在,閣下還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麼?要知道一個人的姓名雖能瞞得住人,但劍法卻是瞞不住人的。”
王沖沈默了很久,終于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在下性命蒙胡大俠所救,實也不敢再以虛言相欺。”
他語聲又停頓了片刻,才接著道︰“實不相瞞,在下本姓柳,小名煙飛……”
胡鐵花失聲道︰“柳煙飛,莫非就是昔年華山派掌門真人的收山弟子,華山七劍外,最負盛名的“神龍小劍客”麼?”
柳煙飛慘笑了笑,唏噓嘆道︰“歲月催人,昔日的小伙子,如今兩鬢也已斑白了。”
胡鐵花目光閃動,瞟了石駝一眼,道︰“閣下既是柳大俠,他……”
柳煙飛像是已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字字道︰“也就是我的大師兄皇甫高。”
胡鐵花聳然動容,道︰“難道竟是“華山七劍”之首,俠義之名,傳遍八州,天下武林中人莫不敬仰的“仁義劍客”?”
柳煙飛黯然道︰“正是。”
胡鐵花又瞧了那“石駝”一眼,只見也目光茫然直視著遠方,仍然似乎什麼也沒有瞧見,什麼也沒有听見。
這昔年風采飛揚的名劍客,怎會孌得如此模樣?胡鐵花也不禁為之黯然長嘆,忍不住道︰“那石觀音究竟和皇甫高大俠有什麼仇恨?要害得他如此慘?”
柳煙飛嘆道︰“此中曲折,說來話長,非但皇甫大哥被她害得身成殘廢,我華山派數百年的基業,也就是斷送在這……這惡魔手里的。”
胡鐵花默然半晌,緩緩道︰“現在,你總算已找著他了,你又想怎麼樣呢?”
柳煙飛垂首道︰“我……我……”
他語聲哽咽,目中似已有熱淚將奪眶而出。
胡鐵花忽然握住他的手,大聲道︰“你難道不想報仇?”
柳煙飛喃喃道︰“報仇……報仇……”
他重復著這兩個字,也不知說了多少遍,目中終于流下淚來,忽然重重摔脫了胡鐵花的手,嘶聲道︰“你可知道我皇甫大哥為何自甘淪落,與駝馬為伍?”
胡鐵花嘆道︰“找也早已看出,他必有難言的隱痛。”
柳煙飛道︰“他隱姓埋名,忍辱負重,為的就是不願復仇。”
胡鐵花怔了怔,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柳煙飛道︰“只因他知道以我們之力要想復仇,實無異以卵擊石,他不願我華山一脈就此斷送,也不忍令華山弟子全都死盡死絕。”
琵琶公主已走了過來,此刻忽然道︰“華山弟子,現在難道還有活著的麼?”
柳煙飛淒然道︰“所存實也無幾了。”
琵琶公主冷冷道︰“哦!原來還有幾個,我卻以為早已死光了。”
柳煙飛面上變了顏色,嗄聲道︰“你……”
琵琶公主卻不讓他說話,冷笑著接道︰“昔年“華山七劍”縱橫江湖,是何等的威風,何等的光采,江湖中人提起“華山派”三個字,推敢不退避三分,就連我這化外小民,也已久慕華山風采,但現在……”
她搖了搖頭,嘆息著道︰“但現在江湖中人卻已幾乎忘記武林中有過“華山派”這名字了,華山弟子就算全都活著,又和死了有什麼分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13:42
第29章 畫眉鳥
柳煙飛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個耳光,臉上每一根肌肉都顫抖起來,滿頭大汗如雨點般滾滾而落。
琵琶公主悠悠道︰“男子漢大丈夫,與其荀延偷生,倒不如光榮戰死,你說是麼?”
柳煙飛跺了跺腳,嘶聲道︰“柳煙飛何懼一死,但死也要死得有價值,若只是去白送性命……”
琵琶公主打斷了他的話,道︰“你覺得自己不是石觀音的對手?”
柳煙飛道︰“普天之下,能和他一較高下的人,只怕還不多。”
琵琶公主嘆了口氣,道︰“只要你能帶我們找到石觀音,我們倒不惜為你拚一拚命,但你既……既然不敢,那也只好算了。”
柳煙飛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忽然咬了咬牙,轉身奔到皇甫高面前,拉起他的手,撲地跪了下來。
只見柳煙飛滿面痛淚,在皇甫高掌心不停的劃著字。
皇甫高像是忽然大蒺_來,一腳將他開。
但柳煙飛卻又爬過去,皇甫高身子發抖,一雙空洞的眼楮里,竟有兩行眼淚,緩緩落了下來。
又過了半晌,柳煙飛忽然長身而起,嗄聲道︰“兩位真的要陪我兄弟去找石觀音?”
胡鐵花立刻道︰“自然是真的。”
柳煙飛道︰“縱然有去無回,也在所不惜?”
胡鐵花大聲道︰“胡某難道是貪生怕死的人麼?”
柳煙飛仰天長長吐了口氣,道︰“好,既是如此,兩位就隨我來吧!”
一片石峰,平地拔起,大地至此,似已到了盡頭,皇甫高到了這里,手腳都似乎已在微微顫抖起來。
胡鐵花極目四望,不禁動容道︰“好險惡的所在,莫非已到了地獄的入口?”
柳煙飛嘆道︰“不是地獄的入口,這里就已是地獄。”
也沉聲接著道︰“群山之中,有處秘谷,石觀音就住在那里,我皇甫大哥也就在那里受盡了非人所能忍受的折磨。”
胡鐵花眼楮里發出了光,捏緊拳頭,大聲道︰“現在他報仇的時候已經到了,咱們沖進去吧?”
柳煙飛道︰“但這石峰之間,道路迂回,住按交錯,而且窮極生克變化,咱們若是就這樣撞進去,只怕永遠也無法走進這迷谷。”
琵琶公主著急道︰“那.……那怎麼辦?”
柳煙飛道︰“只望到了晚上,風向能改變。”
琵琶公主又忍不住道︰“為什麼要等風向改變?”
柳煙飛嘆道︰“我皇甫大哥耳目俱已殘廢,所以後來石觀音已將他看得和死人無異,對他絲毫不加防範,誰知他出入這迷谷幾次之後,便已憑著一種特異的觸覺,將谷中道路的生克變化,俱都默記在心。”
琵琶公主道︰“所以他才能摸索著逃了出來,是麼?”
柳煙飛道︰“正是。”
琵琶公主道︰“那麼,這和風向又有什麼關系叩.”
柳煙飛嘆道︰“一個又聾又啞又盲的人,要分辨出力向,並不是件容易事,他需要倚靠許多種因素,風向,自然就是許多種因素之一。”
琵琶公主嘆道︰“我明白了,他逃出來的那天,吹的風和現在不一樣,生怕感覺上有了差異,就會將方向走錯,是麼?”
柳煙飛道︰“不錯,在那迷谷之中,只要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的了。”
胡鐵花抬頭仰望著天色,著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這見鬼的風向才能改變?”
琵琶公主道︰“沙漠上,白天和晚上吹的風,往往是不同的。”
柳煙飛道︰“不錯,到了晚上,風向說不定就會改變了。”
胡鐵花道︰“它若偏偏不變呢?”
柳煙飛嘆了口氣,道︰“它若不變,咱們就只有等著。”
幸好胡鐵花的運氣並不錯,入夜時風向果然已改變,由東南變為西北,寒氣也自西北方卷了過來。
石駝以劍點地,當先而行。
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緩慢,十分慎重,像是生怕一步踏錯,便將永生沉淪于萬劫不復的鬼獄。”
但片刻後,他們還是走入了石峰群中。
無星無月,大地漆黑得好像已被裝在棺材里。
胡鐵花幾乎什麼都瞧不見,心頭也沉重得透不過氣來。
但他也知道,越黑暗,反而對皇甫高越有利,因為在這樣的黑暗里,有眼楮的人,行動反而不如瞎子方便。
皇甫高還是走得很慢,但卻是不停的在走,行動就像是貓一樣,幾乎完全沒有任同聲音發出來。
其實,這時狂風怒號,縱有腳步望發出,別人也不會听見,別人若有腳步聲發出,也們自然也不會听見。
只有皇甫高,他不用听,也能感覺得出。
就在這時,他像是忽然感覺到有了警兆。
他猝然一回首,身子已伏了下來,貼在石壁上,此時此刻,大家已都唯他馬首是瞻,立刻也跟著緊張起來。
胡鐵花掌中緊握著他自黑衣大漢手里奪過來的刀,悄悄繞過皇甫高,貼身在石壁上,屏息靜氣的等著。”
無邊的黑暗中充滿了殺機。
胡鐵花就像是一匹在等著擇人而噬的惡狼。
過了半晌,山峰那邊,果然隱約傳來了人的呼吸聲,胡鐵花掌心沁出汗,刀握得更緊。
呼吸聲漸漸近了。
胡鐵花閃電一刀砍了下去,也幾乎已將全身力氣,都用在這一刀上,這一刀的快與狠,只怕很少有人能躲得開。
也存心要將對方的頭顱一刀砍成兩半。
他自然永遠也不會想到,這一刀砍的竟是楚留香。
楚留香本來也許也走不到這里的。
幸好他們在最危險的關頭,沒有遇上石觀音,也沒有遇上石觀音其他的弟子,竟偏偏遇上了曲無容。
“……就憑你們三人這樣子,也想走得出去麼?”
這句話正是曲無容說出來的。
她一身都是雪一般的白,斷臂用白綾懸著,面上也蒙著雪白的絲巾,使人但能看見她絕美的風姿,而忘卻了她臉上丑陋的傷痕。
楚留香、姬冰雁、一點紅,三個人張大了眼楮瞧著她,誰也不敢說話,誰也不知道她將要怎樣。
只要她一聲呼喚,他們三個人就走不成了。
但曲無容居然也是靜靜的瞧著他們,沒有開口。
一點紅忽然道︰“我說的,你听見了?”
曲無容道︰“哼?”
一點紅道︰“你走不走?”
曲無容冷笑道︰“你明知自己逃不出去,想要我帶路麼?”
一點紅瞪眼瞧她半晌,忽然縱聲狂笑起來。
一個終年面上不見笑容的人,居然會大笑,這本是件非常令人感動的事,只可惜他笑得太不是時侯,笑聲若驚動了石觀音,這笑的代價就是三條命。
姬冰雁怒道︰“你是不是想以死來向她表明心跡?但我們可犯不上這樣,她對我們無論怎麼想,無論將我們看成怎麼樣的人,我都不放在心上。”
一點紅驟然頓住笑聲,道︰“好,你們走吧!我不走了。”
也竟用出也剩下的全部力氣,拚命一推,掙開了那縛著的腰帶,自姬冰雁背上滾落了下來。
楚留香動容道︰“你……你這是何苦?”
一點紅道︰“少了我,你行動也方便些。”
楚留香跺腳道︰“但我又怎能將你留在這里?”
一點紅淡淡道︰“我從未覺得性命很珍貴,隨時都在準備著死的。”
他戛然頓住語聲,那冷漠的神情,卻很像在對曲無容說︰“我絕不會為了求生而騙你的,你若是這樣想,非但看輕了我,也看輕了你自己。”
曲無容蒙面的絲巾彷佛濕了。
這比冰還冷的女子,難道也會淚流滿面?她忽然取出個小瓶子,拋給楚留香,扭轉了頭,嘎聲道︰“這是解藥,你們都走吧!”
楚留香卻嘆了口氣,道︰“姑娘現在才讓我們走,已太遲了。”
曲無容道︰“為什麼?”
楚留香嘆道︰“紅兄的脾氣我知道,他說過不走,就絕不走的,他不走,我們兩個人難道能走麼?”
曲無容道︰“他……他還想怎麼樣?”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緩緩道︰“他已表明了心跡,姑娘若相信他,就該和咱們一起走,也若知道姑娘已不再對他有所懷疑,自然也就會走了。”
曲無容道︰“我……不能走。”
她不但聲音顫抖,身子也劇烈的顫抖起來。
楚留香道︰“這里還有什麼值得姑娘留念之處?”
曲無容沒有答話,似已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突听一人大喝道︰“你們四個,誰也休想走。”
一個紫衣少女,不知同時竟已在長廊盡頭瞪著他們,楚留香、姬冰雁,縱然鎮定,也不禁為之失色。
曲無容失聲道︰“四妹你……”
紫衣少女打斷她的話,冷笑道︰“誰是你的四妹,你這不要臉的丑丫頭,平時一面孔假道學,誰知一瞧見男人就昏了頭,難道你忘了師父會怎樣對你?”
曲無容反倒鎮定下來,淡淡道︰“但你也莫忘了,師父現在並不在。”
紫衣少女怒道︰“師父不在又怎樣,憑咱們幾十個姊妹難道遠對付不了你們?”
她的手在牆上一按,立刻便有一陣震耳的鈴聲響了起來。
楚留香知道鈴聲一響,石觀音門下弟于必將傾巢而出,這些少女武功俱都不弱,而且顯然每個人都有一兩著石觀音秘傳的殺手,憑他們四人之力,要對忖這些少女們,勝算實在不多。
何況姬冰雁和一點紅現在簡直連出手之力都沒有。
姬冰雁現在剛吞下去解藥,悄聲問道︰“這藥要多久才能發揮效力?”
曲無容道︰“多則一個時辰,少則半個。”
姬冰雁嘆了一口氣,無話可說,對方片刻就要來了,也氣力縱能在半個時辰內恢復,又有什麼用。
他已將剩下的解藥遞給一點缸,一點紅也沒有拒絕,只嘆這兩個當代武林的絕頂高手,縱然服下了解藥,也只有等著听憑人來宰割。
鈴聲還在響著。
紫衣少女厲聲笑道︰“你們此刻若是束手就縛,也許還可受些活罪,否則……”
曲無容冷冷道︰“你再說一個字,我就先宰了你。”
紫衣少女臉色發青,卻真的不敢再說一個字。
姬冰雁忽然道︰“楚留香,你今天還不肯殺人麼?”
楚留香搖了搖頭,微笑道︰“我若要殺人,早就殺了,何必等到今天。”
姬冰雁冷冷道︰“但今天你不殺人,別人就要殺你。”
楚留香嘆息道︰“今天我就算殺人,只怕也還是難免被人殺的。”
連楚留香都說出如此氣的話來,事態之凶險,可想而知,姬冰雁也知道,他們實在連一分勝算也沒有。
一點紅忽然道︰“是我害了你。”
也這話雖然沒有指名,但誰都知道他是在向什麼人說的。
過了半晌,曲無容終于冷冷道︰“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難道很珍惜麼?”
一點紅道︰“很好。”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甚至連看都沒有互相看過一眼,但兩人卻就這樣已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對方。
楚留香也曾見過不少多情的男女,也曾見過各式各樣不同的愛情,卻還未曾想到世上竟有他們兩人這樣的。
這一份奇特的感情,雖是那麼淡漠,但在這生死一發的危險中,看來抑分外強烈,分外令人感動。
只不過這究竟是甜是苦,恐怕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了。
忽然間,兩個少女自長廊盡頭狂奔而來。
她們竟是完全赤裸著的,身上還沾著水珠,顯然就是方才在沐浴的那兩個。她們明明已被楚留香點住了穴道,此刻的來勢卻疾如狂風。
楚留香又驚又奇,紫衣少女皺眉輕叱道︰“警鈴雖急,你們至少也該先將衣服穿上呀!”
叱聲未了,赤裸的少女已奔到楚留香面前,面對著她們豐滿成熟的青春胴體,三個男人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誰知這兩個少女剛奔到面前,就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巨手,迎面給了她們一拳。
這變化不但使得紫衣少女面色大變,楚留香等人也吃了一驚,只見她們自背脊至足踝,都仍是光滑完整的。
曲無容忍不住翻過她們的身子,也瞧不出有任何傷痕,但一張瞼,卻已變成紫色,一絲鮮血,從嘴角緩緩流了出來。
再著她們的脖子上,竟有一圈很細的紅印。
曲無客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失聲道︰“她們莫非是活活被人勒死的。”
楚留香皺眉道︰“看來只怕是如此。”
姬冰雁道︰“既然已被勒死,怎麼還能奔來這里?”
楚留香沉吟著道︰“勒死她們的人,用的手法很妙,而且也算準了力量,存心要她們奔到這里後再斷氣。”
他似乎忽然發現了什麼,一面說著話,一面俯下身去,扳開那少女緊握的手掌,取出一張翠綠色的紙。
曲無容道︰“是誰勒死了她們?為什麼遠要她們奔來這里?”
楚留香眼楮凝注那張紙,臉上的肌肉,似乎在抽搐,過了羊晌,才長長吐出口氣,一字字道︰“這只因那人要將她們的死送給我。”
曲無容失驚道︰“將死送給你!你………你……”
楚留香苦笑著將那張翠綠的紙遞了過去。
只見上面竟寫著︰
楚香帥笑納︰
畫眉鳥敬贈。
紫衣少女雖未看見這張紙,但也不禁全身汗毛直豎,滿頭汗出如雨,忽然轉身狂奔出去,大呼道︰“來人呀!來人……”
她身形眨眼就轉過長廊,瞧不見了。
只听她呼聲突然中斷,接著她身子竟又退了回來。
楚留香等人忽也緊張起來,只見她腳步一步步向後退,竟一直快退到楚留香他們面前,始終也沒有回過頭。
曲無容只覺得手腳發冷,嗄聲道︰“你……”
一個字才說出口,紫衣少女竟已仰天跌倒。
只見她滿瞼俱是鮮血,鼻梁正中竟赫然插著一柄翡翠雕成的小劍,劍柄上也瓢著張翠綠色的紙。
紙上竟也寫著︰
楚香帥笑納︰
畫眉鳥敬贈。
大家面面相覷,竟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來。
翡翠脆而易折,鼻梁卻是最是堅軔,這“畫眉鳥”竟然以翡翠制的劍擲入別人的鼻梁中,這份腕力又是何等驚人。
楚留香忽然道︰“朋友屢賜厚贈,為同不肯相見?”
話聲中,人已輕煙般掠了過去。
曲無容等人緊緊相隨,轉入另一長廊,但見楚留香臉上發白,動也不動的站在那里,竟像是被嚇呆了。
自他腳跟開始,每隔兩步,就倒著一具少女的體,這條數十丈的長廊,竟擺滿了身。
數十具身整整齊齊地擺著,就像是陳列什麼貨物一樣,這景象的詭秘恐怖,無論誰見了,都難免毛骨悚然。
曲無容倒底是個女人,這些死去的少女,倒底曾經是她的同伴,她只覺兩腿發軟,已暈了過去。
姬冰雁也幾乎忍不住要吐了出來,也雖然心腸冷酷,但這一生中,卻也從未見過這麼多死人就連手下從來不留活口的中原一點紅,也似駭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留香才長長吐出口氣,長嘆道︰“這畫眉鳥好辣的手。”
姬冰雁喃喃苦笑道︰“他知道你不殺人,所以就替你殺了,只不過……他實在未免殺得太多了些。”
只見這些少女,有的頸上紅印宛然,是被勒死的,有的血肉模糊,是被刀劍所傷,有的一顆頭,軟掛在一邊,是被擰斷了脖子,有的口吐鮮血,是被人以重手法擊斃,有的被割下舌頭,有的被挖去眼楮……
這“畫眉鳥”竟似覺得殺人是種很有趣的享受,很有趣的娛樂,竟想出各種方法,殺人。
每個被他殺死的少女,身上都有張翠綠的紙︰
楚香帥笑納︰
畫眉鳥敬贈。
姬冰雁苦笑道︰“畫眉鳥,畫眉鳥……想不到殺人不眨眼的魔王,竟取了個如此可愛的名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15:15
第30章 斷臂論交
楚留香嘆道︰“你仔細瞧瞧她們的瞼。”
姬冰雁搖了搖頭,道︰“找不喜歡看女人,活的都不看,何況死的。”
楚留香沉聲道︰“你若仔細一瞧,就可發現她們的死法雖不同,但卻有一樣相同之處。”
姬冰雁終于忍不住還是瞧了一眼,瞼色忽然大變,失聾道︰“不錯,這些少女都沒有眉毛。”
楚留香嘆道︰“她們本來是有眉毛的,只不過被人削去了。”
姬冰雁抽了口涼氣,道︰“難道他殺人之前,先要將別人的眉毛削去麼?”
楚留香道︰“這只怕就是畫眉鳥殺人的標志,看來他不但以殺人為享樂,而且還要使人都知道,人是也殺的。”
姬冰雁默然半晌,緩緩道︰“但他這次殺人卻是為了你,好歹總幫了你的忙,是麼?”
楚留香皺眉道︰“嗯!”
姬冰雁又道︰“他為什麼要幫你的忙?你認得他?”
楚留香道︰“不認得。”
姬冰雁道︰“他總不會無緣無故的,來了就殺人,殺了人就走吧?”
楚留香道︰“這其中自然有原因。”
姬冰雁道︰“什麼原因?”
楚留香長嘆一聲,道︰“到目前為止,找簡直連一點跡象都猜不出,但我相信,無論他的用心是好是壞,都不會就此一走了之的。”
姬冰雁道︰“你想……他不久會現身麼?”
楚留香道︰“說不定他時時刻刻都在等我們,只是我們都瞧不見他罷了。”
姬冰唯只覺背後有些涼颼颼,忍不住嘆了目氣,道︰“像這樣的人,我倒寧可永遠莫要瞧見他才好。”
他忽又笑了笑,道︰“但無論如何,現在石觀音的弟子,總算已死盡死絕了,我們已可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了。”
他永遠不會想到,外面還有致命的一刀,在等著他們哩!
當先領路的是曲無容。
但她卻絕不是為了怕楚留香他們在這秘谷中迷失,她只是自己想快些離開這充滿了慘痛回憶,充滿血腥的地方。
她痴痴的走著,目光茫然直視前方,整個人像是已完全麻木,她的同伴全都死了,她卻還活著。
她也許並不是為了她們的死而難受,只不過是為了自己沒有死而歉疚,她好像覺得自己本也應該死在這里的。
跟在她後面的,是一點紅、姬冰雁,最後面才是楚留香,他們能活著走出這里,的確值得歡喜。
但也不知怎地,每個人心情卻十分沉重。
就在這時,突見刀光一閃,向曲無容直劈下來。
曲無容竟然視而不見,完全不避不閃。
一點紅大驚之下撲了上去,一把將她拉過來。
中原一點紅身法之疾,反應之快,固然可稱獨步中原,但這一刀的來勢之急,更非言語所能形容。一點紅終于還是遲了一步。
他只有將曲無容拉倒在地上,自己也撲上去,以身子護衛著,反手向刀鋒迎了上去。
只听“喀嚓”一聲,鮮血箭一般標了出來。
他一條左臂已被生生砍斷。
楚留香、姬冰雁,大驚之下,雙雙搶出。
只見刀鋒如金芒閃電,又向他們砍了過來。
楚留香身形一曲,一閃,又搶入刀光中,向這人手臂向上一托、一擰,刀已到了他手里。
這一招的迅速、準確、靈活,當真已到了武功的顛峰。
姬冰雁立掌如刀,已向這人咽喉切了下去。
楚留香、姬冰雁,兩人連手,配合得真是天衣無縫,這一招出手雙飛,天下只怕再也沒有一個人能閃避得開。
胡鐵花一刀得手,力待乘勝追擊,突覺疾風撲面,一人已搶入懷中,出招之險,竟是他生平未遇。
普天之下,有誰能在一招間就將胡鐵花制住?胡鐵花心念一閃,失聲道︰“老臭蟲。”
這一聲“老臭蟲”叫了出來,楚留香和姬冰雁俱是大吃一驚,“嗆”一聲,楚留香掌中刀跌在地上”。
姬冰雁切出去的手,也硬生生頓住.嗄聲道︰“小胡,是你?”
胡鐵花道︰“除了我這倒楣鬼還有誰?”
楚留香和姬冰雁跺了跺腳,一齊松開了手。
胡鐵花站起來松了口氣,笑道︰“好家伙,老臭蟲你可真有兩下子,但若非我已累得半死了,你們也休想這麼快就得手。”
楚留香.姬冰雁俱是面色沉重,閉口不語。
胡鐵花笑道︰“你們沒有殺了找,本該謝天謝地才是,為什麼……”
也忽然覺出了氣氛之沉重,這才想起方才自己那一刀,立刻也笑不出來,乾咳兩聲,訥訥道︰“剛剛……剛剛……剛剛……”
他嘴里“剛剛”說個不住,他仔像在敲鑼一樣。
楚留香嘆道︰“你剛剛真是闖出禍來了。”
胡鐵花揉了揉鼻子,悄聲道︰“是誰受了傷?”
楚留香還未答話,火光一閃,柳煙飛已亮起了火子,這時用不著楚留香再說,胡鐵花也看見受傷的人了。
只見血泊中,一個白衣女子痴痴的坐著,動也不動,身上雖然濺滿鮮血,但受傷的並不是她。
一個修長、黝黑,硬得像鐵,冷得像冰的黑衣人,已緩緩自血泊中站了起來,他左臂的傷口遠在滴著血,但蒼白的瞼上卻全無表情,身子竟也能像槍一樣站得筆直,看來你就算是砍斷地兩條腮,他也不會倒下去。
胡鐵花瞧著也,也不知該說什麼?一點紅也在瞧著也,忽然一笑道︰“好刀法。”
也若是埋怨怒罵,無論罵得多麼凶,胡鐵花也還覺得好受些,但這一聲稱贊,即令胡鐵花脖子都紅了。一點紅緩緩道︰“你不必受,這不能怪你,我若是你,也得砍這一刀。”
他越是不怪胡鐵花,胡鐵花越是覺得難受,這當然並不是胡鐵花的錯,但胡鐵花現在卻覺得自己實在錯了。
姬冰雁忽然走過去,拍拍他肩頭道︰“你可知道他是誰麼?”
胡鐵花長嘆道︰“我只知道他是條好漢,天下少見的好漢。”
姬冰雁道︰“他就是一點紅。”
胡鐵花聳然道︰“中原一點紅?”
姬冰雁道︰“正是。”
胡鐵花跺腳道︰“我真該死!懊死!懊死!”
也瞧著地上的斷手,簡直快要哭了出來,只因這不是一只普通的手,中原第一快劍,就是這只手使出來的。
天下又有幾只這樣的手。
現在這只手已被他砍斷了,又有什麼能夠代替?又有什麼能夠補償?胡鐵花忽然拾起地上的刀,一刀向自己手臂上砍了下去。
但姬冰雁卻拉住了他,道︰“你用不著這樣做。”
胡鐵花嘶聲道︰“你放手,我用不著你管。”
姬冰雁嘆道︰“你可知道,不只是你欠他一只手,我也欠他一條腿,但我們用不著現在急著就還他,以後等他需要時再還,豈非更好麼?”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這筆帳,但願你能還得清才好。”
一點紅忽然道︰“這不是帳,誰也用不著還的。”
也拾起自已的斷臂,瞧了半晌,忽又一笑道︰“這只手反正已殺得太多了,讓它休息休息也好。”
話說完了,他的人終于也倒了下去。
琵琶公主見了楚留香,姬冰雁見了“石駝”,自然也有一番驚喜,自然會將自己別後經過都說出來。
這時也們已離開那秘谷,曲無容坐在力竭昏迷的一點紅身旁,痴痴的瞧著,像是直到現在才第一眼瞧見他似的。
胡鐵花已有很久沒有說話了,此刻終于忍不住道︰“畫眉鳥,這小子究竟是什麼人?可真是心狠手辣。”
琵琶公主道︰“他喜歡殺人,為什麼不索性將石觀音也一齊殺了?”
姬冰雁道︰“也許他恰巧沒有遇見石觀音,也許他還要將石觀音留給楚留香。”
琵琶公主道︰“石觀音又怎會恰巧不在呢?”
姬冰雁瞧了曲無容一眼,道︰“據這位曲姑娘說,石觀音並不是常常都在那里的,尤其是最近,她不在的時侯,反而比在的時侯多得多。”
琵琶公主皺屆道︰“邯麼,平時她在什麼地方呢?”
這句話誰也回答不出來了。
琵琶公主又道︰“你為什麼不說話呀?”
她這句話是向楚留香說的,大家這時才發現,楚留香閉著眼坐在那里,宛如老僧入定,也不知也在想些什麼?只听也嘴俚念念有詞,又好像是在念經,說的卻是︰“華山七劍……黃山世家……皇甫高早……石觀音……”
大家也听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見他臉上漸漸發了光。
琵琶公主忍不住輕輕推了他一下,道︰“你知道石觀音在那俚?”
楚留香終于張開眼來,目中神光暴射,卻笑道︰“石觀音?誰是石觀音?”
琵琶公主怔了怔,失笑道︰“你想什麼想得發了呆,連石觀音都忘了。”
楚留香大笑道︰“有石觀音即是沒有石觀音,沒有石觀音即是有石觀音……我從來也不曾記得,卻叫我從何忘記?”
琵琶公主又驚又笑道︰“這是什麼話?找不懂。”
楚留香道︰“你本來就不懂,這是禪機。”
琵琶公主道︰“什麼禪機?”
楚留香搖頭道︰“天機不可露,佛雲︰不可說,不可說。”
琵琶公主笑道︰“你打什麼機鋒?忽然想做和尚了嗎?”
楚留香道︰“我正是忽然想起個和尚來。”
琵琶公主道︰“誰?”
楚留香微笑不語。
琵琶公主瞧了瞧胡鐵花,笑道︰“你說的不錯,這人有時實在可恨得很。”
楚留香忽然又道︰“極樂之星現在在那里?”
胡鐵花道︰“我本來已交給她,她又還給我了。”
楚留香道︰“你若真是知道了這極樂之星的密,又當如何?”
胡鐵花道︰“我既然已答應了王妃,自然要告訴她。”
楚留香道︰“很好,我們現在就去找她吧!”
琵琶公主道︰“但……但石觀音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石觀音?誰是石觀音?”
琵琶公主簡直連肚子都要氣破了,卻又忍不住要笑,咬著嘴唇道︰“你這人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楚留香微笑道︰“你跟我去,就會明白了。”
柳煙飛咳嗽了一聲,訥訥道︰“在下兄弟已有十余年未返華山,此刻楚香帥既然要去辦別的事,在下兄弟就想……就想告辭了。”
楚留香神情忽然凝重起來,道︰“兩位現在還不能走。”
柳煙飛道︰“香帥莫非還有什麼吩咐麼?”
楚留香沈吟了半晌,忽又笑了笑,道︰“兩位跟我去就會明白了。”
柳煙飛也沉吟了半晌,道︰“在下只求楚香帥答應一件事。”
楚留香道︰“柳兄又有何吩咐?”
柳煙飛嘆道︰“在下倒無妨,但有些事,卻是我皇甫大哥不願說出,甚至連提都不願提起的……”
楚留香微笑道︰“但我若問起這些事,你們又不能不說,是麼?”
柳煙飛苦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在下只求楚香帥……”
楚留香道︰“你要我連問都莫問,是麼?”
柳煙飛黯然垂首,訥訥道︰“香帥若肯答應,在下實是感激不盡。”
楚留香笑道︰“我現在可曾問過什麼?”
柳煙飛道︰“什麼都未曾問起。”
楚留香道︰“現在既未曾問,以後還會問麼?”
柳煙飛默然羊晌,嘆道︰“不錯,香帥現在既然還沒有問,以後更不會問了。”
楚留香笑道︰“你明白就好。”
柳煙飛忽又道︰“但這些事,香帥本該問的,為何又不問了呢?”
楚留香淡淡道︰“只因我該問的,我已知道了。”
琵琶公主實在又憋不住了,大聲道︰“你該問什麼?你又知道什麼?求求你,莫要打啞謎好麼?”
楚留香還未說話,突听遠方響起了一片駝鈴聲。
斷續的鈴聲在風中听來,顯得那麼蒼涼,那麼單調,但在楚留香等人耳中,世上簡直沒有比這悅耳動听的聲音。
胡鐵花、柳煙飛等人俱是精神一震,就連琵琶公主都忘了再追問那“啞謎”是什麼了。
她閉著眼楮,靜靜地傾听了半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悠悠道︰“你可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胡鐵花笑道︰“在沙漠上,我就算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但那聲音我還是听得出來的……那是駝鈴聲,對不對?”
琵琶公主卻搖了搖頭,道︰“那不是駝鈴聲。”
胡鐵花怔了怔,道︰“不是駝鈴聲?是什麼聲音?”
琵琶公主笑道︰“在我耳中听來,那簡直就是水往杯子里倒的聲音,肉在火上烤的聾晉……”
琵琶公主說的不錯,在沙漠上,這單調的駝鈴聲,往往就象征著清水、食物.和溫情。
因為沙漠上的牧人,大都是豪放、慷慨和好客的,他們的帳蓬雖簡陋,但即充滿了溫暖的友情。
他們永遠不會拒絕任何一個饑餓的旅人。
但這次,琵琶公主卻似乎錯了。
他們趕過去時,駱駝隊已停了下來,數十匹駱駝,圍成了一圈,有的人已開始扎營。
但四下卻听不見有嘈吵的人聲,更沒有歡樂的笑聲,在外面巡弋的幾條大漢,瞧見有人來了,也沒有表示出絲毫歡迎之意,反而弓上弦、刀出鞘,嚴肅的面上,都露出了戒備之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16:45
第31章 女人心理
姬冰雁遠遠就停下腳步,沉聲道︰“依我看來,咱們還是莫要過去的好。”
琵琶公主道︰“為什麼?”
姬冰雁道︰“看情形,這些人絕不是普通的牧人。”
胡鐵花皺眉道︰“不錯,這些人看來就像是一隊紀律嚴明的軍隊似的,莫非就是龜茲國叛臣派出來巡邏的隊伍?”
琵琶公主道︰“他們不是龜茲國的人。”
胡鐵花道︰“你能確定?”
琵琶公主笑道︰“在這片沙漠上,不同昀部落最少有十幾個,這些人在你們眼中看來,也許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只一眼就可瞧出他們的不同。”
楚留香道︰“依你看來,這些是什麼人呢?”
琵琶公主一笑道︰“就算他們是強盜,咱們也用不著怕他們的,是麼?”
胡鐵花立刻應聲道︰“不錯,咱們現在只不L是想問也們買幾壺水,幾匹駱駝,他們若是不講理,不肯賣,咱們就索性搶過來就是了。”
姬冰雁冷笑道︰“你說來倒容易得很。”
胡鐵花笑道︰“這本來就容易得很,不是麼?”
姬冰雁道︰“你有沒有看見他們握刀的方法?走路的姿勢?你有沒有看見他們在片刻之間,就已將營幕扎下,步哨放妥,而且秩序井然,駝馬不驚。”
胡鐵花笑道︰“我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不見。”
姬冰雁道︰“你既已看見,便應該知道對方這些人俱是身經百戰,千百煉的戰!,絕非一般草莽流寇可比,咱們這邊卻只有八個人,而且還有三個已成重傷殘廢,至少要分出兩個人來保護他們……”
他眠楮瞪著胡鐵花,沉聲道︰“是以咱們這邊真能出手的,不過只有三個人而已,以三人之力,要想在他們幾百個身經百戰的勇士中,奪取駝馬,你看有幾成把握?”
胡鐵花揉了揉鼻子,道︰“把握雖不太大,至少也有五六成吧!”
姬冰雁厲聲道︰“只有五六成把握,你就想冒險一試了麼?”
胡鐵花笑道︰“已有一兩成把握的事,我都去試過的,也沒有人能讓我的腦袋搬家。”
姬冰雁冷冷道︰“那是你的運氣不錯,但咱們現在卻不是可以去踫運氣的時候。”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不錯,咱們現在力量已很單薄,要做的事卻還有不少,千萬不能再讓任何一人受傷,是以此事只要有一分危險,咱們就不能做。”
姬冰雁道︰“若在平時,你縱然要用腦袋去踫石頭,比一比是誰硬,也沒有人管你,但現在,你這條命卻有用得很,若為了幾匹駱駝,幾壺酒就將你這條命拚了,就算你覺得沒什麼,我倒覺很有些劃不來。”
楚留香道︰“何況,你我就算能僥幸得手,這些人也必定在後面窮追不舍,咱們的對頭已夠多了,若再加上這批人,可真有些受不了。”
胡鐵花舌笑道︰“以你們說來,這些人L論如何是得罪不得的,是麼?”
姬冰雁道︰“正是。”
胡鐵花眼珠子一轉道︰“但他們若要來得罪咱們呢?”
楚留香眼角已瞥見五六個人向他們走了過來,暗中不禁嘆了口氣,但面上還是帶著微笑,一字字道︰“他們就算要來得罪咱們,咱們也只有忍著。”
走過來的人有五個,身上都里著很厚的風氅,頭上扎著藍色的頭巾,黝黑的臉上,已被風霜烈日磨練得比砂石還粗糙,眼楮卻銳利如鷹,一雙雙筋骨突出,緊握著刀柄的手,像是磐石般穩定堅固。
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雖寬大,但行動卻甚是輕快矯健,楚留香瞧著他們,他們已走到面前。
當先一人滿臉青滲滲的胡子,一雙閃著光的眸子里,帶著種鬼火般的慘碧色,在每個人臉上一轉,就瞬也不瞬地固定在楚留香臉上,就算有八百人都穿著同樣的裝束,他也用不著再瞧第二眼,就能認得出誰是其中的領袖。
楚留香含笑施禮,道︰“齊古阿塔。”
他嘰哩咕嚕說了一大篇,說的正是大漠上牧民相見時,通常請安問好的話,他苦練了許久,自覺說得已經很漂準了。
誰知這人卻像是一個字也听不懂,又瞪了他半晌,忽然道︰“各位是從那里來的?要到那里去?”
他說的反而是漂準的官話。
楚留香只有苦笑,道︰“在下等來自張家口,到這里本為的是做些小實實,誰知人生地不熟,不但將駝馬都失散了,而且人也受了傷,所以……”
他不停地說著,那人只是淡淡的瞧著也,既不插嘴,也不來辯駁,但楚留香自己卻說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發現說的這話,實在難令人相信。
他們這八個人,有男有女,有丑有俊,但無論要誰來看,也不會相信他們其中有一個是做生意買賣的。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在下等都是中原武林中人,此番出關,為的本是尋找三個朋友,誰知卻節外生枝,遇著了一些麻煩事。”
他這次說的倒句句都是實話,怎奈這些人還是冷冷的瞧著他,還是連一個字都不願相信。
那青胡子的利眼又在他們面上一轉,沉聲道︰“各位遇著的是什麼麻煩事?”
楚留香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而且和各位無關……”
青胡子厲聲道︰“你怎知道和我等無關?此間縱橫數千里內外,無論那俚,無論發生了什麼事,說不定都和我等有些關系。”
楚留香道︰“哦……卻不知各位是什麼人?是……”
青胡子喝道︰“現在是我在問你的話,不是你在問我。”
楚留香已發覺這人難對付得很,也忍不住豹始摸鼻子,這是地的老毛病,胡鐵花正也是被他傳染的。
青胡子忽然指著一點紅和曲無容,厲聲道︰“這兩人受傷都不久,是誰傷了他們?”
胡鐵花早已沉不住氣了,大聲道︰“他的手是被我不小心砍傷的。”
青胡子冷冷一笑,道︰“閣下兩眼俱在,又怎會不小心將自己朋友的手砍下來?這種話說出來,只怕連三歲童子也無法相信。”
胡鐵花怒道︰“我管你信不信?只要我說的是實話,你不信也活該。”
青胡子厲聲道︰“你們自己說話前後不符,又怎能取信于人?”
他忽然揮了揮手,喝道︰“來人,搜也們的身!”
叱喝聲中,身後的四條大漢已閃身而出。
胡鐵花已氣得臉色發青,仰天狂笑道︰“你要搜我的身?找這輩子倒還未被人搜過身子哩!”
楚留香忽然重重捏住了他的手,微笑道︰“無論什麼事,總有第一次的。”
胡鐵花嗄聲道︰“你能忍得下這口氣?”
楚留香只笑了笑,什麼話也沒有說,胡鐵花隨著也目光瞧過去,這才發現就在也們說話的時候,已有數十條大漢將他們包圍住了。
胡鐵花忽然也笑了,道︰“假如楚留香能忍得下去,胡鐵花憑什麼忍不下去呢?”
姬冰雁也笑了,微笑著道︰“小孩子終于長大成人了,這倒實是可喜可賀。”
三個人拍了拍衣服,竟同時笑道︰“你們來搜吧!”
楚留香接著道︰“在下非但身無長物,而且簡直可說是囊空如洗,各位搜過之後,一定會覺得失望得很。”
誰知方才已走過來的四個人,此刻竟已停下了腳步,青胡子的手高高舉起,也始終未曾落下。
楚留香剛覺得有些奇怪,青胡子忽然道︰“閣下真的囊空如洗?難道連一粒里珍珠也沒有麼?”
這句話說出來,楚留香眼楮立刻一亮。
胡鐵花只听見“珍珠”二字,忽然想起還有粒“極樂之星”在囊中,立刻放下雙手,大聲道︰“你們究竟想搜什麼?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青胡子哈哈一笑,道︰“小人縱有天大的膽子,主意也不敢打到楚香帥頭上的”
胡鐵花怔了怔,道︰“你認得他?他的名頭真有這麼大?”
青胡子也不答話,卻向楚留香拜了下去,道︰“不知者不罪,但望楚香帥恕小人無禮。”
楚留香趕緊去扶他,嘴里問道︰“你就是黑珍珠的……”
青胡子道︰“小王爺若能見到楚香帥安然無恙,一定不知道有多麼歡喜。”
大家听到這人就是黑珍珠屬下,他們踏破鐵鞋尋不著的人,得來竟全不費功夫,不禁又是驚奇,又是高興。
只听青胡子嘆了口氣,接著道︰“只可惜楚香帥雖到了這里,小王爺卻已入關……”
楚留香失聲道︰“入關?他幾時入關去的?”
青胡子道︰“小王爺為了怕楚香帥有什麼危險,是以許多天以前,就已入關去查楚香帥的消息?”
楚香帥面上也忍不住露出驚疑之色,道︰“他怕我有危險?也去查訪我的消息?”
青胡子道︰“小王爺見到那匹珍珠駒空騎而回,就認定香帥必有危難,簡直連一時半刻也等不及,立刻就急著趕去。”
他忽然神秘地一笑,道︰“小王爺對楚香帥的關切之情,香帥你難道會不知道麼?”
楚留香卻已听得怔在那里,也未留心他這句話里有什麼含意,沉思了半晌,才嘆了口氣,苦笑道︰“那匹馬果然是神駒,尋常人怎能駕馭得住,我早已該想到它會拋脫籠頭,逃回來尋訪舊主人的。”
胡鐵花忍不住道︰“咱們這麼多人都找不到,他一匹馬反而先找到了麼?”
青胡子道︰“大漠之上,誰不知道那匹珍珠駒乃是小王爺的坐騎,無論誰見到它,都會將它送回給小王爺的。”
也傲然一笑,接著道︰“大漠上的惡徒匪人雖有不少,但縱橫千里之內,又有誰敢打小王爺愛馬的主意,就連那神奇莫測的石觀音,等閑也不敢來惹咱們的。”
提起“石觀音”,眾人面上卻變了顏色。
青胡子卻微笑著接道︰“各位也許不知道,除了咱們這些老王爺的舊部外,大漠上願為小王爺效死的人,還不知有多少,石觀音武功縱然厲害,但她若得罪了小王爺,以後無論想在這里做什麼事,只怕都困難得很了。”
楚留香忍不住長嘆了一聲,道︰“看來!沙漠之王這四個字,果然是名下無虛。”
胡鐵花忽然道︰“如此說來,咱們若是騎了那匹珍珠駒,豈非早就見著你們的小王爺了?”
青胡子嘆道︰“各位若是騎著那匹珍珠駒來,小王爺也不會著急了,他知道香帥對這匹神駒也愛護得很,所以認定香帥若無危難,絕不會讓它空騎而回的。”
胡鐵花瞪了姬冰雁一眼,悠悠道︰“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弄巧反而成拙,由此可見,大人做的事,有時也會連小孩子都不如的。”
姬冰雁面上全無表情,只是冷冷的瞧著青胡子,冷冷道︰“听你說來,你們的小王爺對楚留香倒是關心得很了?”
青胡子面上卻又露出那種神秘的微笑,道︰“實在是關心極了。”.姬冰雁厲聲道︰“那麼他將楚留香的親人擄劫而來,卻又為的是什麼?”
青胡子竟怔了怔,道︰“擄劫楚香帥的親人?那有這種事?閣下只怕是誤會了。”
他神情鄭重,看來竟不似有半分虛假。”
楚留香失色道︰“蓉兒她們難道竟沒有到這里來?”
青胡子沉吟道︰“蓉兒……香帥說的,可是一位甦姑娘、一位李姑娘,一位……”
他話未說完,楚留香已急著道︰“就是她們,你瞧見她們了?她們此刻在那里?”
青胡子道︰“甦姑娘她們自然也跟著小王爺一筲入關去了。”
楚留香道︰“她們……她們都還好麼?”
青胡子笑道︰“這三位姑娘,都是又聰明、又活潑、又美麗,而且臉上永遠帶著甜蜜的笑容,像是從不知道世上有什麼愁苦的事,也令人將憂愁全都忘去。”
他眼楮忽然望向姬冰雁,道︰“但閣下怎會說她們是被小王爺擄劫來的呢?”
姬冰雁這時也有些糊涂了,情不自禁,也摸了摸鼻子,道︰“難道不是麼?”
青胡子微笑道︰“自然不是,她們三位姑娘都是小王爺的貴客嘉賓,而且簡直可說親密極了,四個人連睡覺都舍不得分開,也不知那有那麼多話好說的。”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又怔住了,楚留香、姬冰罹、胡鐵花,三個人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半晌,胡鐵花終于試探著問道︰“你說他們睡覺也在一起?”
青胡子笑道︰“正是出則同車,臥則同榻。”
胡鐵花嘆了口氣,瞧著楚留香苦笑道︰“看來這位小王爺的本事倒不小。”
楚留香只覺嘴里有些發苦,也不知該說什麼。
忽听琵琶公主道︰“你們這小王爺,究竟是男的?還是女的?”
青胡子像是怔了怔,失笑道︰“自然是女的,只不過老王爺沒有少爺,是以從小巴將她扮成男孩子模樣,而且叫小人們也得要以小王爺相稱……香帥難道還不知道?”
楚留香只有拚命摸鼻子,胡鐵花忍不住大笑起來,只有琵琶公主臉色卻難看得很,瞪著楚留香道︰“看來關心你的人倒實不少。”
帳篷外寒風如刀,帳篷里即溫暖如春,再加上烤肉和羊奶酒的香氣,胡鐵花簡直將所有煩惱全都忘了。
但楚留香卻沒有這麼開心,地只覺得問題簡直越來越多了,姬冰雁瞪了他半晌,忍不住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現在弄明白了麼?”
楚留香苦笑道︰“遠不大明白。”
胡鐵花笑道︰“你最好將這件事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再說一遍,讓咱們大家替你解決。”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這件事開始時,是找要黑珍珠去通知蓉兒,叫她快些回去,只因那時我隨時都可能有殺身之禍,實無余力再照顧她。”
胡鐵花笑道︰“看來這位黑珍珠非但將你的話帶到了,而且親自護送蓉兒回去,兩個人一路上談談說說,就交成了朋友。”
楚留香嘆道︰“看情形只怕正是如此。”
胡鐵花道︰“但這位黑珍珠又怎能將蓉兒她們說動,要她們一齊跟著她出關來呢?她又是為了什麼才這樣做?難道只是為了要你著急?”
楚留香皺眉道︰“這一點也正是我想不通的,蓉兒她們平時都乖得很……”
琵琶公主忽然冷笑道︰“你雖然總是跑出去的,但她們卻總是在家等你,所以你也就認為她們是應該在家等你的,是麼?”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她們本來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
琵琶公主道︰“你怎知道她們沒地方好去?她們就算是你的看家狗,有時也會出去兜兜風的……”
她撇了撇嘴,冷笑道︰“我若是蓉兒,知道你對我這麼放心,我就會想法子要讓你也著一次急,我等了你幾十次,幾百次,也該讓你等我一次。”
胡鐵花“啪”的一拍巴掌,大聲道︰“這就對了,女人的心事,倒底只有女人明白,你若讓一個女人知道你對她已十分放心,她就偏偏要想值法子來折磨折磨你,她就算已真心對你死心塌地,可也不願意讓你這麼樣想的。”
琵琶公主冷冷道︰“這只因為女人知道男人都是賤骨頭,一個男人若知道有個女孩子已對他死心塌地,他就會覺得這女孩子沒意思了,立刻就會去找別人的。”
胡鐵花大笑道︰“這話說得雖然未免刻薄,倒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楚留香笑道︰“如此說來,她們這次跟黑珍珠出關,難道只是要我看著著急麼?”
胡鐵花笑道︰“她們就算本來沒這個意思,但被黑珍珠在旁邊一煽火,也就被說動了。”
楚留香道︰“但黑珍珠為何要將她們說動呢?”
琵琶公主又在旁撇起了嘴,冷笑道︰“這道理你還不明白。”
琵琶公主扭過頭不看他,冷冷道︰“嘴里說不明白的人,心里一定是很明白的。”
胡鐵花笑道︰“但我卻真的不明白。”
琵琶公主道︰“她雖不知道黑珍珠是女的,但黑珍珠卻知道也是男的,是麼?”
胡鐵花笑道︰“這一點倒用不著懷疑,除了母猩猩外,沒有女的會像地身上那麼多毛的。”
琵琶公主也忍不住“噗哧”一笑,但立刻又板起臉,冷笑道︰“像他這麼英俊,這麼瀟儷的男人,世上又有幾個?黑珍珠的一顆芳心,說不定早已像剝雞蛋似的剝出來給他了,而咱們這位既多情,又風流的花花公子,卻偏偏變得笨了起來,竟一點也不知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18:08
第32章 復闢
胡鐵花接著笑道︰“這對一個少女說來,非但是輕視,簡直可以說是種侮辱,于是那位珍珠姑娘一怒之下,就要給我們這位花花公子一點苦頭吃了,是麼?”
琵琶公主道︰“再加上那位珍珠姑娘生怕從此一別之後,就再也見不著這位花花公子,但這麼樣一做,就不怕他不乖乖地來找她。”
胡鐵花拊掌大笑道︰“有趣有趣,簡直有趣極了,楚公子,你難道不覺得有趣麼?”
楚留香板著臉道︰“假如你舌頭忽然斷掉,那就更有趣了。”
姬冰雁卻嘆了口氣,道︰“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永遠也長不大的,大人們有什麼心事,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琵琶公主冷笑道︰“你們這些大人先生們有什麼了不得的心事,說出來听听呀!”
楚留香皺眉道︰“我們本以為龜茲國的叛變,乃是黑珍珠在暗中主持,所以他才知道我和一點紅的關系,才會將一點紅找來。”
姬冰雁道︰“如今我們既已知道黑珍珠和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邯麼在暗中主持的人,就必定是石觀音了,但石觀音又怎會……”
琵琶公主不等也話說完,就搶著道︰“這就是你們大人先生們的心事麼?依我看來,這件事簡直太簡單了,連三歲小孩子都能猜得到。”
楚留香和姬冰雁都在等著她往下說,她就接著道︰“黑珍珠將楚留香的三位……三位親人請到這里來,她的屬下只怕已全都知道了,人多口雜,石觀音更是耳目眾多,這件事自然很快就會傳入她的耳朵里,所以她就小小使了個手法,讓楚留香以為那三位姑娘都已在她掌握中,這麼樣一來,我們多情公子還敢輕舉妄動麼?”
姬冰雁瞧了楚留香一眼,苦笑道︰“想不到有許多很復雜的事,被小孩子一說,倒變得簡單起來了。”
琵琶公主也不理也,接著又道︰“但她還怕楚留香不相信,所以就故意將一點紅找來,你們這些詭計多端的大人先生們左思右想,認定只有黑珍珠一個人知道楚留香和一點紅的關系,所以也就認定這件事乃是黑珍珠在暗中主使,那麼甦姑娘她們自然也就必定是在也們的掌握中,于是你們就乖乖地人了他們的圈套。”
她瞧見楚留香和姬冰雁都听得怔住了,忍不住得意地一笑,道︰“你們看,這件事豈非本來就很簡單麼?只不過你們這些人自己的惱筋太復雜,總喜歡胡思亂想,所以明明很簡單的事,也被你們想得復雜起來了。”
楚留香苦笑道︰“照你這麼說,必定遠有另外一個人知道我和一點紅的關系了,所以他才能利用一點紅叫我上鉤,是麼?”
琵琶公主道︰“現在你總算明白了。”
楚留香皺眉道︰“但知道我和一點紅關系的人,除了黑珍珠外,卻已死了呀!”
琵琶公主冷笑道︰“遇見楚香帥,死人說不定也會復活的。”
她說這句話,本來是故意要氣氣楚留香的,但楚留香听了,卻像是忽然中了一箭似的,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就在來時,突听一陣急驟的蹄聲響起,大漠上地質松軟,他們听到蹄聲時,奔馬已到了近前,戛然而止。
接著,帳篷便響起了一陣歡呼聲,來的人身份似乎十分重要,是以這些沉靜剽悍的沙漠健兒也起了騷動。
胡鐵花眼楮一亮,大喜道︰“莫非是黑珍珠回來了?”一句話未說完,楚留香等人已搶出帳外。
只見外面果然有三匹馬,鞍轡未解,滿身風沙。
這三匹馬雖都是千中選一的良駒,但此刻卻已有兩匹累得倒下,嘴里往外直冒白沫,幾乎已快被活活累死。
沙漠健兒,平日將這種好馬看得簡直比性命遠重,但此刻竟沒有一個人過來照顧這三匹馬。
大家都圍在東面第一座帳篷外,神情都興奮得很,方才馳馬而來的三個人,顯然已被他們擁進了帳篷。
楚留香和胡鐵花剛想趕過去瞧瞧,已有一個人瞧見了他們,趕緊迎了過來,躬身陪笑道︰
“公子的四位朋友,小人們已都分別安置好了,正都在休息著,因為另外有遠客來到,所以將軍不能來陪公子飲酒,請公子恕罪。”
也說的“四個朋友”,就是受了傷的曲無容、一點紅,和柳飛煙師兄弟兩人,至于“將軍”,自然就是青胡子了。
胡鐵花忍不住道︰“原來你們有遠客來了,卻不知是什麼人呢?”
那人陪笑道︰“公子只怕不會認得也們的。”
胡鐵花道︰“哦!”
那人又笑道︰“其實,說起來他們並不能算是客人,而是小人們的雇主。”
胡鐵花道︰“雇主。”
那人嘆了口氣,道︰“自從老王爺去世後,小人們簡直連生活都成了問題,是以不得不找些零星的事來做,也好維持這個局面。”
胡鐵花不禁又動了好奇之心,笑道︰“卻不知他們雇各位是做什麼事呢?”
那人陪笑道︰“咱們做的事,就和中原鏢客們做的差不多,這次也是件不足道的小事,而且前兩天已辦妥了。”
胡鐵花還想再問下去,楚留香卻已看出這人面有難色,于是他立刻拉過胡鐵花,笑道︰“既是加此,兄台也快去照顧客人吧,咱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
回到帳篷里,胡鐵花嘴俚還是不停地在喃喃自語,道︰“咱們還是他們小王爺的好朋友,但他們卻將這三個人瞧得比咱們還重要,這三個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楚留香笑了笑,道︰“別人是什麼來頭,和咱們又有什麼關系?”
他嘴里雖這麼說,心里其實也覺得奇怪得很。
無論在什麼地方,像外面那麼神駿的馬卻不多,但這三人卻並沒有加以珍惜,竟不惜將它們活活累死。
他們是有什麼急事,竟要如此著急趕到這里?還有,要雇用青胡子這樣的人,那必定要有非常的代價,所去做的也必定是非常之事。
他們去做的是什麼事呢?為何要如此秘密?這些話楚留香雖沒有說出來,但姬冰雁卻顯然已猜出也心里在想什麼,兩人對望一眼,姬冰雁忽然道︰“我去瞧瞧一點紅去。”
楚留香沉聲道︰“你最好小心些。”
要去瞧一點紅,又何必小心呢?胡鐵花目光閃動,道︰“我也想去瞧瞧他。”
姬冰雁道︰“用不著你費心,你還是在這里喝酒吧!”
胡鐵花忽然大笑道︰“你們用不著瞞我,我跟你們兩人交了二,三十年的朋友,瞧見你們這種鬼鬼祟祟的樣子,難道還猜不出你們在打什麼鬼主意?”
楚留香望了望姬冰雁,苦笑道︰“大人們的事都可騙得過小孩子,但若想瞞住他們出去玩,一定會被他們發覺的,吵得你非將他們也帶出去不可。”
琵琶公主抿嘴笑道︰“想不到你遠沒有做爸爸,就有帶小孩的經驗了。”
就在這時,突听又是一陣蹄聲響起。
這一蹄聲如雷,來的人至少也有五百騎以上,顯然是因為發現前方有人,是以蹄聲微微一停,但立刻又奔過來,分成左右兩翼,成包抄之勢,想將青胡子這批人包圍起來。
姬冰雁沉聲道︰“這些人莫非是追那三個人來的?”
楚留香道︰“不錯,他們不惜累死名馬,原來為的是逃避官兵。”
胡鐵花不等他們說完,早已沖了出去。
只見青胡子屬下的戰土們,已經是弓上弦,刀出鞘,戒備森嚴,四方黃塵漫天,蹄聲已漸漸停止。
胡鐵花跺腳道︰“有打架的事,那青胡子為什麼不來找咱們?難道看不起咱們麼?”
姬冰雁冷冷道︰“他怎麼知道你如此喜歡管人家的閑事?”
忽然間,一騎沖來,陣前勒馬大叫道︰“貴軍是那一國的戰士?可曾瞧見三匹馬逃來這里麼?”
這面立刻也有一人喝道︰“你們又是那一國的?為何在我軍陣前擺下陣式?”
那人喝道︰“我方乃是龜茲國兵馬大總管,敏大將軍髦下,逃的人乃是國王陛下的欽犯,貴軍如果將他們交出來,必有重賞,若是隱匿不報,少時大軍一到,玉石俱焚,你們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听到這里,琵琶公主已尖聲道︰“不好,他們追的莫非是我爹爹麼?”
她立刻向那帳篷奔了過去,大叫道︰“爹爹……父王……是不是你來了?”
帳篷里鑽出一個人,果然是龜茲王陛下。
楚留香等人驟然瞧見也,固然是又驚又喜,龜茲王看到他們,卻更是喜出望外,拊掌大笑道︰“想不到各位都在這里,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琵琶公主伏在她爹爹懷中,笑道︰“但爹爹又怎會一人到這里來的?”
龜茲王笑道︰“你我父女不妨慢慢再馭家常,現在……”
他目光轉向楚留香,道︰“小王正要到他們陣前答話不知三位壯士願護送小王一行麼?”
楚留香微笑躬身道︰“在下等謹候差遣。”
龜茲王大笑道︰“好極了!真是好極了!”
楚留香見到這昔日只知沉迷在酒色中,看來甚是懦弱無能的龜茲王,此刻竟是精神抖擻,紅光滿面,就像是忽然變了個人似的,他心里雖不免有些奇怪,但也知道此時此刻,不是問話的時候︰
他們三個人,再加上青胡子,左右護衛著龜茲王,五匹馬緩緩行出,那正在陣前耀武揚威,不住大呼的武士,立刻吃了一驚,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龜茲王瞪著他,沉聲道︰“你還認得本王麼?”
那武士昔年也是他帳前舊部,如今驟然見到舊主,不免又驚又喜,漲紅了臉,訥訥道︰“王爺棄國已久,小人……”
龜茲王微笑道︰“你們雖棄本王,但本王卻未棄你們。”
那武士的臉更紅,垂首道︰“小人身為軍士,只知服從軍令,如有冒犯之處,也非小人本意。”
龜茲王道︰“好,我知道你們的為難之處,你也不必說了,去叫敏洪奎和洪學漢來和我答話吧!”
那武士道︰“是。”
他一勒繩,縱騎而去,過了半晌,就見幾匹馬飛馳而來,先見面的正是敏將軍、洪相公、和吳菊軒三人。
吳菊軒驟然見到楚留香又出現在這里,神色立刻變了,他再也想不到楚留香是怎會自石觀音掌握中逃出來的。
楚留香卻瞧著他微微一笑,兩人心里顯然都有許多話要說,但在兩軍陣前,卻不是他們的說話之處。
龜茲王一張很和善的臉,忽然變得威嚴凝重,沉聲道︰“敏洪奎、洪學漢,本王素來待你兩人不薄,你兩人為什麼要犯上作亂,豈不聞佞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敏將軍的黑瞼像是也紅了紅,洪相公卻是神色不動,仰首大笑道︰“王位並非天授,唯有德者居之,我等只不過替天行道而已,你若肯好生隨我等回去,我等念在昔日的情份,非但絕不傷你性命,而且還必定在王爺面前進言,賜你一席之地,讓你安度余生。”
龜茲王怒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除了本王之外,還有誰敢稱王?”
洪相公笑道︰“不錯,天無二日,國無二君,現在新王既已登基,你遠不俯首稱臣,豈非是不智之舉。”
龜茲王忽然大笑起來,道︰“新王?你可知你們的新王現在那里?”
洪相公胰色也變了變,瞬又笑道︰“自然是在王宮靜候佳音,等著我們等將你押解回去。”
龜茲王大笑道︰“你先瞧瞧這是什麼?”
也自青胡子手里接過個檀木匣子,用力拋了過去。
洪相公接在手里,打開來一看,臉色立刻慘變,雙手顫抖,再也拿不住那匣子,“砰”的掉在地上。
匣子佇立刻骨碌碌滾出了一顆人頭,青胡子一躍下馬,搶先幾步,用長刀將人頭高高挑起。
龜茲王大喝道︰“竊國叛賊安得山,已在兩日前伏誅,他的頭顱就在這里,昔日被脅從賊者,此刻若是快快投誠,罪減三等,從輕發落。”
喝聲響過,三軍立刻鼓噪起來。
吳菊軒忽然大喝道︰“這是也危言聳听,亂軍心,大家切莫中了他的奸計。”
洪相公眼珠子一轉,立刻也大叫道︰“不錯,也眾叛親離,逃命尚且不及,那有余力行此等大事。”
龜茲王大笑道︰“你們以為本王真的只顯逃命麼?告訴你,本王早已在暗中發動五路大軍,三日前復國已成。”
敏將軍道︰“五路大軍,放屁,簡直是放屁!”
青胡子一躍上馬,站在馬鞍上,揚聲大喝道︰“五路大軍,有四路乃是向西域各鄰國借來的,還有一路,就是我青胡子的兄弟,各位難道還不信?”
這青胡子在大漠想來必定名頭頗響,敏將軍的部下,也有不少人曉得他,也已有不少人已看出那顆頭並不假。”
因此人聲騷動,軍心更亂。
敏將軍厲聲道︰“鐵甲軍何在?快將這昏王拿下來?”
他軍令雖嚴,怎耐此刻竟沒有人再听也的了,只有也幾個貼身死士,揚刀大叫,縱騎而出。
胡鐵花大笑道︰“看來是我們的買賣到了。”
大笑聲中,他已拍馬迎上。
雙臂一張,已有兩個人被他夾在協下,另兩騎一驚,已被他以協下的人頭撞下馬去。
青胡子也已揚刀而出。”
他左手提著叛王的頭顱,右手刀光如雷電,兩騎前縱抗拒,他長刀一展,已有兩顆頭顱滾落在地上。
敏將軍還在大呼發令,洪相公見機不妙,已想溜了。
忽听一人冷冷道︰“閣下想到那里去?”
洪相公大驚回頭,姬冰雁不知何時,已到了他的馬前,正在冷冷的瞧著他,洪相公嘶聲道︰
“壯士先放我走,必以萬金相酬。”
姬冰雁冷冷道︰“我的錢財已太多,正不知該如何才花得了,你再以萬金相酬,豈非更令我煩惱。”
洪相公強笑道︰“壯士若嫌少,十萬金如何?”
他嘴里說著話,忽然抽出一柄瓖金匕首,反手刺出。
姬冰雁冷笑道︰“你動口遠可以,想動手就差得遠了。”
一句話未說完,已奪過匕首,將洪相公整個人自馬鞍上提了過來,用手一掄,大喝道︰“接住。”
洪相公的人竟被他拋了出去,早有青胡子的弟兄將他接住,四馬鑽蹄困了起來,抬入帳中。
那邊敏將軍究竟是武人,抽出腰刀,還想拚命,瞧見胡鐵花縱馬而來,大喝著一刀劈了過去。
胡鐵花瞧也不瞧他一眼,一伸手就將這柄刀奪了過來,反手一個大耳光,打在敏將軍臉上。
敏將軍眼前金星亂冒,已暈了過去。
龜茲王揚臉大叫道︰“本王已復大位,棄刀者生,反叛者斬”
只听“嘩啦啦”一片響,幾百柄刀都已拋在地上。
要知敏將軍髦下,也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要他們棄刀而降,本不是件容易事,但這些人都是龜茲王的舊部,雖然叛變,也都是被軍令所迫,如今見到舊王已復位,將軍已被擒,正是蛇無頭不行,他們又怎會再拚命。
紛亂終于漸漸過去,胡鐵花忽然大呼道︰“老臭蟲呢?怎地不見了”
一片平靜的沙漠上,忽然卷起了兩股黃麈,兩匹馬一先一後,亡命奔馳,前面逃的竟是吳菊軒。
後面追的,自然就是楚留香了。
原來吳菊軒見機不妙,便想乘亂逃走,怎奈楚留香早已在留意他了,他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楚留香的眼楮。
此刻兩人打馬狂奔,都已盡了全力。
但楚留香本未準備如此急馳,坐下的馬只是方才別人隨意給他的,並未經過挑選,吳菊軒的坐騎卻是名種良駒。
開始時,楚留香仗著優異的騎術,還能追個首尾相連,但到了後來,兩匹馬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了。
楚留香忽然長嘯一聲,躍下馬來。
他竟要以獨步天下的輕功,來和奔馬一較長短。
只見他身形如流星,吳菊軒的名棲良駒,竟不及楚留香的兩條腿,不出片刻,他已堪堪追及。
吳菊軒打馬更急,大呼道︰“楚留香,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何苦逼人太甚?”
楚留香沒有說話,他知道吳菊軒是要他開口,只因他只要一開口,真氣便難免分散,身法也就難免要慢下來了。
吳菊軒耳听身後衣袂帶風聲,越來越近,他頭上已是汗出如雨,忽也自鞍上一躍而起,凌空一個翻身,竟掠過楚留香,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他算準楚留香現在正在全力往前沖,必定收勢不及,等到楚留香轉過身再來追時,他已可逃出很遠了。
誰知楚留香輕功之高,竟還遠在他想像之外,也未奔出多遠,便又听得身後裂帛般的風聲。
勁風撲面,有如刀刮,兩人俱是迎風而行。
吳菊軒忽然一甩手,只听“噗”的一聲,一股紫煙在地上散開,順著風勢,迎面向楚留香卷了過去。
現在,胡鐵花已知道楚留香是追吳菊軒去了,也已知道青胡子的“秘密勾當”就是為龜茲王除去叛臣。
他什麼都已知道,只是不知道楚留香為同還未回來?龜茲王已擺下了慶功宴,頻頻勸酒。
他見到胡鐵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就笑道︰“你何必為令友擔心,天下又有誰能擋得他一擊?”
胡鐵花嘆了口氣,道︰“在下就是為了這些才奇怪,他無論要去追什麼人,本都該手到擒來才是,但現在,他卻已去了很久。”
龜茲王笑道︰“本王可以向你保證,也絕不會出什麼事的,你放心喝酒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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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6:19:31
第33章 慶功宴上
胡鐵花瞧了琵琶公主一眼,忽然向姬冰雁悄聲道︰“這小子莫不是為了怕被多情的公主纏上,竟偷偷溜了麼?”
姬冰雁皺眉道︰“你只當別人也和你一樣麼?”
胡鐵花道︰“哼!我看靠不住,這小子什麼事都做得出,咱們不如先去找他吧!”
姬冰雁信心也有些動搖了,悄聲道︰“咱們分開來溜,在外面踫頭。”
胡鐵花道︰“好,就這麼辦。”
他忽又想起,那“極樂之星”還在他身上,龜茲王既將此物瞧得那麼珍貴,他怎麼能將之帶走。
何況,他還答應了那美麗的王妃,問出這其中秘密哩!是故他立刻將“極樂之星”掏出來,送了上去,笑道︰“在下幸不辱命,已將這寶物拿回來了,請王爺收下?”
誰知龜茲王竟笑了笑,道︰“壯士大功,小王無以為酬,就將這寶石送給你,以為留念吧!”
他竟似乎已忘了這“極樂之星”是犧牲了多少人命,花了多少代價才得回來的,竟隨隨便便就送給了胡鐵花。
胡鐵花吃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才勉強笑道︰“王爺若覺得我多少有些功勞,遂我幾壺好酒吃也就罷了,這極樂之星我卻是萬萬不敢接受下來的。”
標茲王道︰“為什麼?”
胡鐵花揉看鼻子笑道︰“我這窮小子身上若有了如此珍貴的東西,以後還想睡得看覺麼?”
標茲王微笑道︰“若在兩三天以前,它的價值實在是誰都無法衡量的,本王也絕不會將它送給你,但現在,它的價值已忽然降低了,像這樣的寶石,本王庫中還不知有多少,你只管放心收下就是。”
這句話說出來,連姬冰雁和琵琶公主都听得怔住。
胡鐵花瞪大眼楮,吃吃道︰“這寶石豈非關系看一件極大的秘密麼?”
標茲王笑道︰“那只不過是本王故意造出來的謠言而已,讓別人都以為這寶石中有極大的秘密,本王只有靠它才有復國的希望,當他們注意力全集中在這寶石土時,本王卻早已在暗中動用了先王遺下來的寶藏,買動了五路大軍,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了復國大業。”
他捋須大笑道︰“這就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聲東擊西之計。”
姬冰雁和胡鐵花面面相覷,既是驚奇,又是佩服。
他們本以為這位既好酒,又好色的王爺,只不過是蜀唐後主一流的風流天子而已,如今才知道他胸中城府之深,竟不在秦皇漢武之下,他故意醇酒婦人,縱情聲色,自然也只不過是亂人耳目之計。
胡鐵花終于嘆了口氣,苦笑道︰“難怪楚留香一直覺得奇怪,這‘極樂之星’既然關系看龜茲國王位的秘密,為什麼反而會由中原鏢局的鏢客,由關內護送出關呢?他此刻若是听到王爺這番話,對王爺想必也佩服得很。”
琵琶公主卻嘟看嘴,嬌嗔看道︰“但爹爹你為什麼要將我也蒙在鼓里呢?做父親的難道連女兒也信不過麼?”
標茲王笑道︰“不是信不過你這寶貝女兒,只因我將這秘密瞞得越緊,別人就越是百般猜疑,只要我一日不將這秘密說出來,我的性命就一日不會有危險,那些一心想探出這秘密的人,必定會在暗中保護我的。”
琵琶公主嘆道︰“看來一個人若是做了國王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幸運的事,難怪前朝某公主臨死的時候要掩面大哭,說︰“願生生世世勿生帝王家”了。”
標茲王也不禁嘆了口氣,道︰“不錯,一個人若是要做好帝王,就末必能做好父親了。”
他這句話說的真是至理名言,要知帝王統治萬民,日理萬機,那有余瑕來盡案母之心。
是以三尺草堂,每生孝子。
帝王家中卻常多不肖子弟。
姬冰雁忽然冷冷一笑,道︰“王爺果然是雄才大略,非人能及,只可憐那幾個糊涂鏢客,為了區區幾兩銀子就不明不白的枉送了性命。”
標茲王神情也變得十分凝重,淡淡道︰“軍國政治,本就是件可怕的事,一將功成,尚且枯骨盈山,何況一國之君呢?這本是自古以來,不可避免的悲慘之事,賢如唐宋開國帝王,也末能免此,先生又何必獨罪本王?”
姬冰雁默然半晌,垂首道︰“在下一時失言,遠望王爺恕罪。”
胡鐵花伸起脖子,將一大杯酒都灌了下去,仰面大笑道︰“所以奉勸各位,還是且飲杯中酒,莫問身後事,古來帝王多寂寞,又怎及得我這窮小子如此輕松自在。”
忽听一人笑道︰“好一句︰“且飲杯中酒,莫問身後秉,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句話你難道就未听說過麼?”
一陣香風飄過,中人欲醉,帳蓬里已多了個儀態萬方的絕色麗人,在燈光下看來,宛如仙子自天而降。
壁壁壁誰也想不到這忽然有如仙靈般在燈光下出現的人,竟是終年纏綿病榻,弱不禁風的龜茲王妃。
只見她面上仍蒙看輕紗,美麗的面容看來更有如煙中芍藥,霧里桃花,美得簡直令人透不過氣來。
標茲王又驚又喜,竟似忘了他這多病的嬌妻,怎麼有那麼神奇的身法,趕緊離座而起,道︰“你怎地也來了?”標茲王妃笑道︰“我來了,你不高興麼?”
標茲王道︰“但……但你身子單薄,又怎禁得起如此風寒之苦?”
姬冰雁忽又冷冷道︰“莫說這區區寒風冷露,就算是刀風箭雨,王妃也不會放在眼里的,是麼?”
標茲王妃笑道︰“不錯。”
姬冰雁目光閃動,道︰“鳥盡杯藏,兔死狗烹,王妃莫非已想將咱們宰了麼?”
標茲王大笑道︰“本王絕無此意,各位也不必多慮。”
王妃卻冷冷道︰“你雖無此意,我卻有這意思了。”
標茲王怔了怔,道︰“你……”
王妃緩緩揭開了面紗,露出一雙秋水為神的眼楮,瞧看龜茲王道︰“你認得我麼?”
標茲王笑道︰“我怎會不認得你?”
王妃突又伸出了她的縴縴玉手,在臉上一抹,一層薄如蟬翼的淡黃面具,便如蛇皮般脫了下來。
燈光下,她的臉已奇妙的變了。
標茲王本以為他的愛妃已是人間的無雙絕色,誰知此刻出現在他的眼前的這張臉,卻比他妻子還美麗千萬倍。
他不禁失聲驚呼道︰“你是誰?”
“王妃”淡淡道︰“你已不認得我了,是麼?”
胡鐵花卻忽然跳了起來,大叫道︰“但我卻認得你,你就是……”
“王妃”的目光已轉到他臉上,一字字道︰“你認得我?我是誰?”
胡鐵花本已發現這女子赫然就是曾經和他一夕纏綿的“新娘子”,他也終于知道自己以前見看這“王妃”時,為什麼會總是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但此刻她這雙美麗的眼波,竟忽然變得鷹一般銳利,狼一般狠毒,刀一般冷酷,胡鐵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嘴里的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王妃”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也不認得我的,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一個人認得我,因為只要是認得我的人,就沒法子再活下去。”
溫暖的帳篷里,像是忽然卷入了一團寒氣,每個人手腳都已變得冰冷,幾乎冷得要發抖。
只因到了這時,每個人都猜出她是誰了。
“石觀音!你就是石觀音!”
這句話竟沒有人敢說出口來。
標茲王倒在椅子上,慘然道︰“我也不管你是誰,但我的王妃……你難道竟殺了她麼?”
石觀音柔聲道︰“你也用不看難受,她雖然死了,但我卻沒有死,難道我還是比不上她?你難道還不滿意?”
標茲王失聲道︰“你?”
石觀音笑道︰“我既已代替了她,自然就會永遠代替下去。”
標茲王望看她絕世的風采,又呆住了。
姬冰雁忽然冷笑道︰“不錯,我也知道她一定會永遠代替下去的。”
標茲王道︰“你……你知道?”
姬冰雁道︰“王爺無子,唯有個女兒,王爺和公主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國內卻不可一日無君,自然就會另立新王的,大家為了要爭這王座,也不知費了多少苦心,但是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已手到擒來,只可憐洪學漢、安得山那些人,白白做了她的傀儡工具,死了也是個糊涂鬼。”
石觀音一直冷冷凝注看他,此刻忽然道︰“想不到你竟能猜中我的心事,我倒一直看輕了你。”
標茲王嗄聲道︰“你要殺我?”
石觀音微笑道︰“帝王自有帝王的死法,我也不能壞了這規矩,只要你將面前的那杯酒喝下去,此後就沒有任何事情能令你煩惱了。”
標茲王道︰“你……你難道已在酒中下了毒?”
石觀音淡淡道︰“下的雖不多,但已足夠你父女兩人用的了。”
標茲王望看面前的酒杯,滿頭汗落如雨。
青胡子本也在這帳中飲酒的,他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在等看機會,瞧見石觀音並沒有留意他,他就悄悄往外溜。
誰知石觀音竟真的似乎有千手千眼,無論什麼人的一舉一動,都休想逃得過她的眼楮。
她頭也不回,冷冷道︰“你可是想出去找幫手麼?”
青胡子一驚,厲聲道︰“不錯,你莫忘了我手下還有八百兄弟,俱是身經百戰,絕不怕死的好男兒,就憑你一人之力,要想將咱們殺光,怕還不容易,只要咱們有一個人活看,你的詭計就休想成功,我勸你還是打消這主意吧!”
石觀音忽然道︰“說得好,札木合的舊部,的確都是悍不畏死的好漢,只可惜你們的慶功宴未免擺得太早了些,你的好兄弟此刻已都醉得人事不知了。”
青胡子變色道︰“你難道也在他們的酒中下了毒?他們竟會沒有一個人瞧見?”
石觀音微笑道︰“我方在你面前下了毒?你可瞧見了麼?”
青胡子狂吼一聲,揮刀直撲上去。
他武功雖不能和武林中一流高手相比,但“身經百戰”四字卻足可當之無愧,這一刀砍出,顯然沒有什麼花巧,也沒什麼後看,只是用盡了全身的精神力氣,要將對方的頭顱砍下來。
因為他知道自己要和石觀音動手,實在還差得很遠,這一刀若是不能成功,再打下去也是無用的。
他已決心將自己的性命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
這種終年在刀頭舐血的剽悍男兒,無論做什麼,都喜歡落得乾脆痛快,要死就死,絕不拖泥帶水。
是以這一刀砍出,招式雖不好看,但自有一種懾人的威力,正是殺氣騰騰,令人心驚膽戰。
他掌中刀揚起時,琵琶公主也飛掠而起。
她一直沒有說話,只因她早已在準備看出手了,此刻身形展動間,掌中已抽出一柄銀光閃閃的匕首。
只見銀光飛起,如滿天星雨,一出手就是接連三招,向石觀音背後三處大穴直刺了過去。
她的出手剛好和青胡子相反,輕靈有余,而實力不足,而且每一招都留看後看,一擊不中,立可抽招變式。
嚴格說來,這種招式雖然十分花妙好看,但真和高手對敵時,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鄙是她現在和青胡子正是敵愾同仇,兩人的武功雖不相同,平時更沒有聯手對敵的經驗,此刻出手時,卻自有一種默契,是以兩人的招式一剛一柔,竟在不知不覺間配合得恰到好處。
但見滿天銀雨間,橫貫看一道青色的光虹,一前一後,向石觀音壓了下去,石觀音卻只是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巴在這快如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青胡子和琵琶公主心里剛閃過一陣狂喜,就突听一聲霹靂般的大喝。
喝聲中,胡鐵花已沖了過來。
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根弩箭,後發而先至,青胡子出手時,他還沒有什麼動作,青胡子的刀還末砍下,他卻已到了青胡子身旁,左手一拳擊出,“砰”的一聲,青胡子已被打得飛了出去,右手一曲一折,分光捉影,琵琶公主的手腕已被他捏住,手臂身子都發了麻。
標茲王失聲驚叫道︰“胡壯士,你怎地也反了?”
琵琶公主大叫道︰“你瘋了麼?”
胡鐵花也不答話,拖看琵琶公主直退了七八步,才站住腳,再看石觀音還是站在那里,面帶微笑。
琵琶公主另一只手還能動,反手一個耳光就向胡鐵花摑了過去,誰知她的手剛伸出,又被扯住。
青胡子挨得最重,此刻才緩過氣來,也怒吼道︰“你難道不是小王爺的朋友?你為何要打我?”
胡鐵花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實在沒有打你的意思,更不想打疼你,但方實在是時機急迫,我已來不及拿穩力量,所以才會一時失手。”
琵琶公主跺腳道︰“但你為什麼要向咱們出手?難道你也是她的同黨?還是你見機不對,就想迎風轉舵,投到她那一邊去。”
她的手已不能動,就用腳去踢胡鐵花,一面踢,一面大罵道︰“你這畜牲,我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卑鄙無恥的人。”
石觀音忽然一笑,道︰“你救了他們反而挨罵,又何苦多事呢?”
琵琶公主厲聲道︰“他救的是你,不是我,若不是他多事,你現在還有命麼?”
石觀音道︰“你以為就憑你們那兩招就能傷得了我?”
琵琶公主道︰“為什麼傷不了你?”
她臉上不禁露出了驕傲之色,大聲接看道︰“方我們那一招使得可說是絕無破綻,你全身上下,都已在我們招式籠罩之下,根本連躲都沒法子躲。”
石觀音嘆了口氣,道︰“你真是個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小孩子,為什麼不想想,你們方那一招若真使得不錯,胡鐵花怎麼在舉手間就將你們制住。”
琵琶公主怔住了,她實在無話可說。
石觀音悠然道︰“老實告訴你,你們方那一刀若是砍了下來,兩個人就得倒下去一雙,你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招式,其實漏洞最少也有七八個。”
她長袖忽然飛起,如出岫之雲,飛揚活動,在一霎眼間,已變了七八種姿勢,口中淡淡道︰“你看,我現在使的這一招若在方使出來,你們還活得成麼?”
琵琶公主呆呆的瞧看,只覺石觀音這一招無論從那個方位出手,她都絕對無法招架,石視音若要取她的性命,實在比探囊取此物還容易,一眼瞧過後,她已是面如死灰,滿頭冷汗涔涔而落。
石觀音微笑道︰“現在總該知道了吧,真正無懈可擊的招式,你們非但便不出,簡直可說是連見都沒有見過。”
她眼楮忽然轉向胡鐵花,臉已沉了下來,冷冷道︰“你救了他們,可也自己想來和我動手麼?”
胡鐵花木立在那里,卻好像全末听到它的話,他實在也被石觀音方使出的那一招嚇呆了。
那一招看來就彷佛是一個風華絕代的舞姬,在心情最愉快的時候,隨看最優美的樂聲翩翩起舞。
無論是誰,見了如此美妙的舞姿,縱不意亂情迷,心里也會覺得愉快起來,那麼就會在你心情最愉快的時候,取了你的性命。
胡鐵花心念轉動,想來想去,竟都想不出可以破解這一招的武功,石觀音以這一招向地出手,他怕也得倒下。
他也用不看再看石觀音是不是還有別的精妙招式,只因高手對敵,只要一招已經足夠了。
只見姬冰雁神情雖仍十分鎮定,但汗珠已一粒粒自鼻尖上沁了出來,顯見他也無法破解石觀音的這一招。
餅了半晌,胡鐵花終于忍不住道︰“你方使用的那是什麼武功?”
石觀音道︰“我告訴你也無妨,那一招叫做‘男人見不得’。”
胡鐵花怔了怔,道︰“男人見不得?這算什麼武功?”
石觀音笑道︰“這也算不了是什麼厲害的武功,但無論是誰,只要他是男人,遇看這一招就得送命,所以男人是萬萬見不得的。”
胡鐵花皺眉道︰“這又是那一門,那一派的武功?”
石觀音道︰“普天之下,又有那一門那一派能創得出這樣的招式來?就拿現在天下最負盛名的兩大門派來說,少林派的武功太濃太笨,像是一大碗紅燒五花肉,雖然很管飽,但卻只不過能讓販夫走卒大快朵賾而已,真正懂得滋味的人,是絕不會喜歡如此油膩之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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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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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6:21:54
第34章 有所必為
她笑了笑,又接看道︰“武當派的武功卻太清淡,就像是一盤忘了加鹽的青菜豆腐,顏色看起來雖不錯,但吃了一口後,就再也引不起別人的胃口,是麼?”
她竟將天下武林學子奉為泰山北斗的少林、武當兩大宗派的武功,貶得一文不值,話說得實在狂傲得少有。
但她所用的比喻,卻又實在妙極,胡鐵花想想少林、武當兩派的武功,再想想她說的話,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只听石觀音又道︰“他們的武功雖糟,卻偏偏要取些漂亮好听的名字,叫什麼‘力劈山岳’、‘降龍伏虎’。其實,就憑他們所使的那些招式,本該叫‘劈木柴’、‘降貓伏狗’才對。可是我用的這名字,雖然並不好听,卻貨真價實,我說是‘男人見不得’,就一定是男人見不得的。”
胡鐵花嘆了口氣,通︰“如此說來,這一招竟是你自己創出來的了?”
石觀音道︰“要創出這樣的招式,非但要對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都有所涉獵,而且還要對男人漁z點很了解,這樣的招式,除了我,還有誰能創得出?”
胡鐵花默然半晌,苦笑道︰“不錯!你實在對男人很有研究。”
石觀音道︰“現在,你們還想和我動手麼?”
胡鐵化和姬冰雁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道︰“不敢了。”
壁壁壁這“不敢了”三個字說出來,龜茲王立刻面色如土,琵琶公主手里匕首,也掉了下去。誰知就在這時,胡鐵化和姬冰雁身形似箭一般射出,兩人間竟早有默契,非但同時說話,出手也不分先後。
這兩人此番出手,和青胡子、琵琶公主兩人的出手情況也不知差了多少,青胡子、琵琶公主出手時,但見青光銀雨,聲勢彷佛極壯,但此刻胡鐵化和姬冰惟出手,別人卻什麼也瞧不見。
但見人影一閃間,兩人已攻出三招,至于他們是如何出手的,用的是什麼招式,就根本沒有人能看清了。
鄙是這三招別人至少還能看得出他們的人影動作,這三招之後,卻連他們的人影都已分辨不出。
只見滿室風生,桌上的酒皿“叮叮當當”的直響,琵琶公主和龜茲王、青胡子的衣袂,也被激得獵獵飛舞。
標茲王面色發白,像是隨時都會暈倒。琵琶公主趕緊去扶他,可是她自己的手也在發抖。
青胡子緊握看刀柄,雖然什麼也看不出,還是用力瞪看眼楮,瞪得連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
他平生也不知和人拚過多少次命,身上也不知有多少刀疤,就算別人的刀砍在他身上時,他也沒覺得害怕。
鄙是,現在他竟比自己和別人拚命時還要緊張。
帳蓬里的地方自然不會太大,動手的三個人身法又是那麼快,但三個人卻只是在那一小遍地方上打轉,連桌子都沒有踫到。
琵琶公主和青胡子都不禁在暗中嘆了口氣,這才知道自己的武功若和人家比,實在還差得太遠。
若是他們在動手,此刻非但桌幾早已要被撞翻,怕連四面的帳篷,都早已被戳破十七、八個大窟窿。
忽然間,風聲驟息。
三個人身形都驟然停了下來。
胡鐵花雙拳緊握,一張臉紅得可怕,姬冰雁的臉卻更蒼白,兩個人俱都瞬也不瞬的瞪看石觀音。
石觀音嘴角卻還淡淡的掛看一絲微笑,看來還是那麼美麗而安詳,甚至連鬢腳的發絲都沒有亂。
她看來像是溫泉浴罷,曉妝初整,正準備出去見客似的,那里像是剛剛和人拚命,動過手的娘子。
但三個人卻都動也不動的站看,也不說話。
琵琶公主等人既不知他們為何突然停手,更不知是誰勝誰敗,胡鐵花他們站看不動,龜茲王、琵琶公主和青胡子卻幾乎連心跳都停止了,更不敢動一動?過了半晌,只見一縷鮮血,自胡鐵花嘴角一絲絲流了出來。
他身子雖還槍般站得筆直,琵琶公主卻已覺得兩腿發軟,再也站不住,只因她這時已看出是誰敗了。
這一敗可真是一敗涂地,不可收拾,非但他們六個人的性命就此不保,龜茲國的百萬民眾也要淪于血手。
只听石觀音長長嘆了口氣,悠然道︰“你們既已明知絕非我的敵手,為何還要來自取其辱呢?”
胡鐵花咬看牙,厲聲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有些事明知不能做,還是非做不可。”
他知“武俠”二字雖總是連在一起,但其間高下卻大有差別,要做到“武”字並非難事,只要有兩膀力氣,幾手功夫,也就是了。但這“俠”字行來卻絕非易事,這“有所不為,有所必為”八個字說來雖簡單,若沒有極堅強的意志,極大的勇氣,是萬萬做不到的。
一個人若只知道以武逞強,白刃殺人,那就簡直和野獸相差無幾了,又怎配來說這“俠”字。
姬冰雁忽然道︰“你方本已兩次可取我等性命,為什麼不下手?”
石觀音淡淡一笑,道︰“我幾乎已有二十年沒遇見一個敢和我動手的人了,如今好不容易遇見你們,怎舍得輕易殺了你?”
胡鐵化和姬冰雁心里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忖道︰“楚留香怎地還不回來。若是他來相助,憑我們三個人之力,石觀音武功就算真是天下第一,j今無雙,也得敗在我們手里”這句話只是在姬冰雁心里打轉,胡鐵花卻說了出來。
他忍不住長嘆一聲,道︰“只可惜楚留香不在這里,否則……”
石觀音竟也長嘆了一聲,道︰“實在可惜得很,人聞楚留香的武功,平時雖看不出有什麼奇妙,但遇見的對手越強,就越能發揮威力,我竟無緣和他一戰,的確是生平之憾!”
胡鐵花冷笑道︰“你用不看難受,他遲早總會來找你一決高下的。”
石觀音道︰“怕是沒有這機會了,你們也用不看再等他。”
胡鐵花縱聲大笑,道︰“你以為他此番一去,就瓣ㄕA回來了麼?你以為就憑吳菊軒那小子,就能將他置之于死地?”
石觀音緩緩道︰“世上若只有一個人能將楚留香置之于死地,那人就是吳菊軒,只因他已將楚留香這個人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都徹底研究過一遍,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能比他更了解楚留香的武功和弱點……”
她淡淡一笑接看道︰“你想,我若認為楚留香還有活看回來的希望,又怎麼會在這里和你們虛耗時間,鬧看玩呢?”
胡鐵花擦了擦頭上的汗,忽然大笑道︰“世上永遠沒有一個人能真正了解楚留香的,就連我和他交了二、三十年的朋友,都無法了解他,何況吳菊軒。”
石觀音冷冷道︰“你自然不了解他,只因你和他沒有什麼仇恨,根本不必要太了解他的,你若太了解一個人,就反而不會和他交朋友了,而且,我還要告訴你,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絕不會是你的朋友,一定是你的仇人,因為只有你的仇人才肯下苦功來研究你的弱點。”
胡鐵花雖然不停的在擦汗,但汗卻像是永遠也擦不乾,流下來的汗水,已將他嘴角的鮮血沖得比胭脂還淡。
他嗄聲道︰“那姓吳的和楚留香又有什麼仇恨?”
石觀音卻再也不理他,轉身走到龜茲王面前,雙手捧起了金杯,面上的微笑,看來更動人。
她以最溫柔的聲音,曼聲笑道︰“勸君更進一杯酒,此去陰冥多故人,敏洪奎、洪學漢和安得山都在那邊等看你,你一定不會寂寞的。”
沙漠上的黑夜特別漫長,也來得特別早。
現在雖還未到戌時,暮色卻已很深,在沉沉的暮色中看來,這一片紫色的煙霧濃得就像是山一樣。
楚留香的面色變了,但瞬即大笑,道︰“故技重施,豈非不智,在大明湖、,你以它逃脫了一次,這次難道還想逃走麼?難道我還沒有對付你的法子?”
笑聲中,他身形已隨看煙霧向上升起。
他確實已有了破解這忍術中逃遁秘技的法子,只要他身形升起在紫霧之上,對方無論要向那個方向逃出去,也休想逃得過他的眼里。
紫霧散發得雖迅速,但在這片刻間,蔓延得還是並不太廣,楚留香身形掠起,只見方圓三丈的一團紫霧中,黃沙滾滾,竟瞧不見吳菊軒的影子,濃密的紫霧中,卻響起了他的笑聲。
楚留香的力氣卻似已驟然消失,他飛鳥般的身形,竟如石頭般落了下來,重重跌在地上。
只听吳菊軒大笑道︰“故技重施,的確不智,但區區在下還不致如此愚蠢,尤其在絕頂聰明的楚香帥面前,我又怎會將同樣的方法用兩次?”
強風呼嘯而過,煙霧雖濃,也禁不起大漠上的狂風,頃刻間,已將被吹散,飄渺的霧色中,已冉冉現出吳菊軒的身影。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不錯,就因為你上次的煙霧中無毒,所以這次就不再提防,我實未想到這次你竟將蝕骨銷魂的迷香,摻合在這煙霧里。”
吳菊軒微笑道︰“你自然不會想到的,只因每個人對他已熟悉的事,都不會再像以前那麼留意,這就是人心的弱點……”
他又笑了笑,接看道︰“每個人都有弱點,你的弱點就是自信心太強了,心又太軟了些,所以才會放在我的手上,你那天若給我一刀,我今日又怎能復活?”
楚留香苦笑道︰“我也知道我的弱點,那就是我實在將你看得太重了!所以,我雖然知道世上有些無恥的懦夫,為了逃生,不惜詐死,但我卻從未想到風流瀟灑,才藝無雙的‘妙僧’無花,也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吳菊軒”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難受,因為縱橫無敵的楚香帥,今日也會一敗涂地,為了報答你昔日對我的恩情,我今日一定要讓你罵個痛快,出出冤氣,無論你罵我什麼,我都洗耳恭听,你沒有罵完,我絕不出手。”
他一面說看話,一面除下了帽子,極小心地將頭發也剝了下來,發套上還帶看張薄薄的人皮面具。
于是風神俊朗的妙僧無花,就又出現在楚留香面前。
楚留香只是靜靜地瞧看,一句話都沒有說。
無花傲然笑道︰“看來在下的易容術雖不及化身干萬的楚香帥,卻也算不錯了,是麼?”
楚留香淡淡道︰“你還差得遠哩!”
無花道︰“若是差得遠,又怎會瞞過了你?”
楚留香道︰“你並沒有瞞過我,我早已看出吳菊軒是別人改扮,只不過我一時間,沒有想到你身上而已。”
無花也嘆了口氣,道︰“我本來以為你永遠也不會懷疑到我的,只因我的確花了不少苦心,我將一點紅找來,就為的是要你以為是黑珍珠在暗中主持此事,這樣做非但使你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而且還可令你將事情越想越復雜,不知不覺地走入歧路,永遠也找不出頭緒。”
楚留香道︰“你這法子的確不錯,我本已走入歧路,幾乎回不了頭了,直到我發覺石駝竟是昔日華山七劍中的人,我才想到石觀音原來就是黃山世家的李姑娘”
現在無花已沉下了臉,再也瞧不見笑容。
楚留香道︰“昔年華山劍派和黃山世家一場蚌戰,黃山世家只逃出了一位李姑娘,她死里逃生,卻無法在中原立足,于是東渡扶桑。”在那里,她遇著了對她一往情深的天楓十四郎,還為他生了兩個孩子,但等她學到了一身神秘的武功後,她就拋棄了他們,重回中土,殺了華山七劍,報了黃山世家的血海深仇。
“然後,這位李姑娘便又神秘地失蹤了,江湖中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下落,這時武林中雖忽然出現了一個行蹤詭秘,武功無敵的女魔頭石觀音,但誰也不曾將忠貞孤苦的李姑娘和這女魔頭聯想到一起。”這秘密本來永遠不會被揭破的,只可惜李姑娘卻偏偏將華山上劍中一個人活看留了下來……”
說到這里,楚留香笑了笑,才接看道︰“這也許是因為他太倔強,無論受了多麼大的折磨,都不肯拜倒在李姑娘的裙下,而李姑娘看上了一個人,卻無論如何,都要得到手的,所以她一直沒有殺他,也想不到他能逃走。”
無花的臉上,已像是籠罩看一層寒冰,冷冷道︰“說下去。”
楚留香道︰“但只有這一個線索,還是無法揭破石觀音的秘密,只可惜二十年後,世上卻偏偏有了個好管閑事的楚留香,楚留香又偏偏和李姑娘的兩個兒子談得來,而且還不幸由朋友變為仇敵,竟將這段已漸漸被人忘記的武林秘辛,又重新翻了出來,這自然是李姑娘永遠也不會想到的。”
無花道︰“說下去。”
楚留香道︰“楚留香雖知道了天楓十四郎父子的故事,卻仍末想到他們會和石觀音有何關系,這兩條線看來簡直風馬牛不相及,直到華山門下久已失蹤的弟子重又出現,說出了石觀音的秘密,這兩條線才連到一起。”
他凝目瞧看無花,微笑道︰“這兩條線連到一起後,我怎會還有想不通的事呢?”
無花默然半晌,緩緩道︰“不錯,你既已知道石觀音就是我無花的母親,就會想到無花在中原慘敗後,就出關來投奔母親,無花在中原所圖謀的王霸之業,既已因你破壞而一敗涂地,他只有出關來另圖大舉。”
他眼楮里忽有光芒一閃,嘴角又露出微笑,道︰“但無花又怎會知道石觀音是他的母親呢?這件事怕連無花也不知道,楚香帥也猜不透了吧!”
誰知楚留香竟連想都不想,立刻回答道︰“這卻是因為任夫人秋靈素的關系。”無花皺眉道︰“秋靈素?她和此事又有何干?”
楚留香道︰“石觀音不能忍受世上有比她更美麗的女人,所以就毀去了秋靈素的容貌,再令秋靈素生不如死,痛苦終生。”誰知任幫主竟對秋靈素一往情深,非但沒有因為她容貌被毀而改變,而且還將她娶為妻于。
“石觀音要毀去的人,任幫主卻偏偏要救了她,這自然也是石觀音不能忍受的事,她自然不會放過他的。又誰知天楓十四郎竟比她快了一步,先找上了任慈,等她知道天楓十四郎已將她的兒子交托給任慈,她就立刻打消了殺死任慈的主意,因為她已想起比殺死他更好的方法,她不但要他死,還要將他連根毀去。”
說到這里,楚留香不禁長嘆了一聲,才接看道︰“別的女人一定無法等待那麼久的,但她為了要毀一個人,竟不惜等待十幾年,等到他兩個孩子都長大後,她才去找他們。”
無花也不禁長嘆了一聲,道︰“這些事,你怎麼會想得到的?”
楚留香道︰“你想,若不是她告訴南宮靈,說任慈並非他的恩人,而是他的殺父仇人,南宮靈又怎會對任慈那麼狠心。你入少林寺後,已經很懂事了,但南宮靈那時卻還是個孩子,他就算天性涼薄,但被任慈扶養成人,多多少少也該受了些感化才是,又怎會做得出如此狠毒的事?這一點我早已覺得很奇怪了,始終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無花道︰“但現在你已想通了,是麼?”
楚留香道︰“現在我自然已想通了,就因為她將你們的身世說了出來,所以你們才會知道彼此是兄弟,所以才會對你們的恩人生出痛恨之心,你們做出了那件事,不但是想稱霸武林,也是想要報復。”
無花長長嘆了口氣,悠然道︰“你實在是個聰明人,只可惜太聰明了些。”
楚留香笑道︰“這句話我已听過許多次了。”
無花冷冷道︰“但這次,卻已是你最後一次。”
楚留香目光閃動,沉聲道︰“現在我中了你的迷香,已連還手的力量都沒有了,你難道真會向一個毫無抵抗之力的人下手麼?”
無花一笑,道︰“我本也不忍殺你的,但我卻從你這邊學會了一件事。”
楚留香道︰“什麼事?”
無花一字字道︰“那就是一個人的心絕不能太軟,否則他就要死在別人手上,你就是因為心太軟,所以今天才會被我殺死。”
楚留香長嘆一聲,黯然道︰“無花呀無花,我實在看錯了你,一直都看錯了你。”
只听“嗆”的一聲,無花掌中已多了柄長刀。
刀光如雲。
無花凝注看雪亮的長刀,悠悠道︰“你還記得那‘迎風一刀斬’麼?”
楚留香苦笑道︰“我怎會忘記?”
無花道︰“這一刀殺人時,絕無痛苦,你甚至不會感覺到刀鋒砍在你身上,我可以保證,世上絕沒有一種比這更痛快的死法……”
他嘆了口氣,又道︰“這已是我所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你不妨將它算做我對你的報答。”
然後,雪亮的刀鋒,便閃電般向楚留香砍下。
山谷里已沒有一個活人,就連那些除了掃地外,永遠也不會再做別的事的可憐人,畫眉鳥都沒有放過他們。
現在,體雖已被楚留香等人以布幔掩置起來了,但山谷中仍充滿了一種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只有石觀音的那間精雅的秘室,依然是美麗而溫馨的,淡淡的燈光里,依然彌漫看醉人的甜香。
現在,石觀音已回到這里,看來,也依舊是那麼安詳而美麗,彷佛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能令她有絲毫改變。
牆角垂看一面天青色的布幔,拉起這布幔,便露出一面晶瑩而巨大的鏡子,鏡框上瓖滿了翡翠和珠寶。
但就算是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寶,也不能奪去鏡子的光采,這鏡子本身,就像是帶看種神秘的魔力。
無論誰走到這鏡子前,幾乎都會忍不住要向它膜拜下來。
石觀音站在這面鏡子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痴痴地瞧看鏡子里的自己,蒼白的臉上,漸漸泛起了可愛的紅暈。
然後,她忽然將身上每一件衣衫,都脫了下來,于是她那完美得幾乎全無瑕疵的軀體,也就出現在鏡子里。
燈光溫柔地瀉在她身上,她的肌膚像緞子般發看光,那白玉般的胸膛,驕傲地挺立在沙漠上溫暖而乾燥的空氣中,那兩條渾圓而修長的腿,線條是那麼柔和,柔和得卻像是江南的春風。
石觀音筆直的站看,痴痴地瞧看自己,她的目光甚至比一個好色的男人還貪婪,連最隱秘的地方都不肯放過。
她終于滿意地嘆了口氣,悠然道︰“一個像我這樣年齡的女人,還能將身材保持得這麼好,除了我之外,世上怕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了吧!”
暗子里的石觀音也在微笑看,像是在說︰“世上永遠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的。”
石觀音在鏡于對面一張寬大而舒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看來雖然有些疲乏,但神情卻很愉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23:32
第35章 紅粉骷髏
她滿足的嘆了口氣,喃喃道︰“我累了,我實在累了,你可知道,我今天做了多少事麼?”
鏡子里的石觀音神情也是很愉快的,像是在說︰“你做的事,一定很了不起。”
石觀音笑看道︰“那龜茲王雖不如我想像中那麼糊涂,但我還是殺了他,也殺了他那自以為很美麗的女兒,那杯酒中的毒,現在早已發揮了效力。”
“至于那姬冰雁和胡鐵花,我本還不想這麼快就殺死他們的,誰知他們竟搶看將第一杯毒酒喝了下去。”
她又嘆了口氣,接看道︰“我也知道像胡鐵花那種人,是寧可自己死,也不願受別人折辱的,但我卻末想到姬冰雁也會這樣做,這實在很可惜,是麼?”
鏡子里的人也嘆了口氣,像是覺得很惋惜。
石觀音默然半晌,展顏笑道︰“但無論如何,我的計劃總算是完成了,那自命不凡的老頭子殺了安得山那些人,正合了我的心意,我本來遲早都要殺死他們的。”
鏡子里的人也在微笑看,像是在說︰“不錯,無論什麼人死了,你都不會放在心上的,世上根本就沒有一個你真正關心的人。”
石觀音吃吃笑道︰“他們殺了我谷中所有的人,以為我一定會很難受,誰知我早已覺得他們討厭了,現在,我正要換一換環境,到龜茲國去嘗嘗做太後的滋味,這些人若是不死,反而是我的贅,我倒真該感激他們才是。”
鏡子里的人也在大笑看,像是在說︰“他們本該知道,你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留戀的。”
石觀音笑道︰“只有你,我的心意,只有你知道,只有你了解,我悲哀的時候,只有你陪看我難受,我高興的時候,也只有你陪看我歡喜。”
她笑容變得說不出的溫柔,一雙縴美的手,溫柔而緩緩地在自己身體移動看,冷漠的目光,也開始變得熾熱。
她夢囈般低語道︰“世上也只有你能令我愉快,那些男人……所有的男人都叫我惡心。”
鏡子里的人也在溫柔地撫摸自己。
石觀音瞧著“她”的手在胸膛上、腿上,輕輕揉動看,瞧著“她”的手越動越急,越動越快。
她目光已如火焰般燃燒起來,喉嚨里發出了一連串斷斷續續的呻吟,美麗的胴體也開始痙攣、蜷曲。
她呻吟著道︰“你真好,真好……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比不上你,永遠沒有人比得上你……”
就在這時,珠簾外傳來了一聲嘆息。
這一聲嘆息雖輕,但卻像是一根鞭子,在石觀音赤裸的胴體上重重抽了一鞭,她臉上的血色立刻褪了個乾淨,顫抖的呻吟也立刻停止,那一雙蜷曲的腿,也漸漸放松了,展開了。
但她的身子卻仍坐在椅子上沒有動,正在燃燒看的情欲,一下子全都變成了憤怒的火焰。
她緊握雙拳,等到這憤怒也漸漸平靜,才嘆了口氣,道︰“外面的人,可是楚香帥?”
珠簾外也有人嘆了口氣,道︰“正是在下。”
石觀音淡淡一笑,道︰“你既來了,為何不進來?”
楚留香果然走了進來。
他凝注看鏡子里的石觀音,石觀音也在鏡子里凝注看他,過了很久很久,楚留香才嘆息道︰
“我知道你這一輩子都在尋找,想找一個你能愛上他的人,我本來一直希望你能找看,但現在才知道你是永遠也找不看的。”
石觀音道︰“哦?”
楚留香一字字道︰“因為你已愛上你自己,你愛的只有自己,所以你對任何人都不會關心,甚至是你的丈夫和兒子。”
石觀音忽然從椅子上竄了起來,怒吼道︰“你……你為什麼要偷看我的秘密?”
這風姿永遠是那麼優美,言笑永遠是那麼溫柔的女人,現在竟像是忽然變成了一個潑婦,一只野獸。
她美麗的眼楮里,射出了惡毒的光,瞪看楚留香,一步步走過去,像是要將楚留香連皮帶骨全都吞噬。
楚留香也不禁緊張起來,一步步往後退。
誰知石觀音突又停下了腳步,臉上也立刻露出了溫柔而動人的微笑,瞧看楚留香柔聲道︰
“你應該原諒我的失態,我並不是有心這麼樣做的,你總該知道,一個人的秘密若破人揭穿,總難免會惱羞成怒,是麼?”
楚留香怔了半晌,苦笑道︰“我也並非有心要偷窺你的秘密,希望你也能原諒我才是。”
石觀音微笑道︰“你能說這句話,我實在很高興,只因……”
她又生了下來,柔聲接看道︰“無論你是要殺死我,還是我要殺死你,我們也都該彼此留一個好印象才是,就算在你臨死的時候,我也不希望你將我看成一個又凶又丑的毒婦,所以你就算要殺我,至少也應該先坐下來陪我聊聊天。”
她忽然又變成一個溫柔美麗又殷情的女主人,對這種女主人的請求,誰也沒法子拒絕的。
楚留香只有坐了下來,微笑道︰“你可是有什麼話要問我麼?”
石觀音道︰“不錯!你當然也有些話要問我,但因為你是對女人很溫柔有禮的君子,所以才會讓我先問你。”
她嫣然一笑,接看道︰“那麼我問你,你可見過了無花麼?”
楚留香笑了笑,道︰“見過了,他對我實在很好,堅持要想法子報答我。”
石觀音也像是覺得有些奇怪,失聲道︰“報答你?他要怎樣報答你?”
楚留香微笑道︰“他要用“迎風一刀斬”的手法,一刀砍下我的腦袋。”
石觀音吃吃笑道︰“這種報答的法子倒實在很特別,也很有趣。”
楚留香道︰“不錯,實在很有趣,只可惜在下的腦袋並不大多,所以只好婉言謝絕了。”
石觀音嘆息道︰“那麼他豈非一定很失望?”
楚留香道︰“夫人你是不是也很失望呢?”
石觀音眼波在他身上一轉,笑了笑道︰“我倒並不太失望,只不過有些奇怪而已。”
楚留香道︰“奇怪?”
石觀音指看鏡旁高兒上一個翠綠色的瓶子,緩緩道︰“你可瞧見了這瓶子麼?瓶子里裝的是一種無色無味,就像雪花般的迷藥,它還有個很美的名字,叫“眼兒媚”,只因它要迷倒一個人,就像少女們拋媚眼那麼容易,而且飄飄然,再也便不出半分力氣。”
楚留香道︰“無花兄莫非就是以它來對付在下的?”
石觀音道︰“不錯,這種藥一向都非常有效的,對你為什麼就沒有用了呢?”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微笑道︰“在下一生,也曾上過不少當,但卻從來也沒有被任何一種迷藥迷倒過。”
石觀音看來又有些驚奇了,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楚留香笑道︰“夫人可曾注意到在下時常都在揉鼻子麼?”
石觀音嫣然道︰“你摸鼻子的樣子可愛得很,我相信一定會有很多女孩子被你這動作迷住的,但這又和迷藥有什麼關系呢?”
楚留香道︰“只因在下揉鼻子,並不是故作可愛狀,而是在下的鼻子一向有毛病,據說是鼻竇生得和別人有些不同,所以無論用什麼法子都治不好,甚至連江南最有名的神醫“金針渡危”葉天士,都說我這鼻于是無藥可救的了……”
他嘆了口氣,接看道︰“一個人若是鼻子呼吸不通,整天都會覺得頭暈腦脹,真是比什麼病都痛苦,是以在下就發誓要練好一種特別的內功,這種功力沒有什麼特別的好處,但學會之後,皮膚後毛孔都可呼吸,日久成了習慣,鼻子反而變成多余的廢物了,只不過覺得沒有鼻子太難看,所以才沒有割掉。”
石觀音這次才真的听得怔住了,過了半晌,不禁苦笑道︰“你這鼻子既是廢物,世上自然就沒有任何一種迷香能迷得倒你,你皮膚毛孔俱能呼吸,根本用不看換氣,輕功自然要比別人強得多,難怪有人說瞎子的心靈特別靈巧,看來世上有些事,的確往往會因禍而得福的。”
楚留香笑道︰“現在我也將一個從來沒有別人知道的秘密告訴夫人了,夫人還有什麼話要問我嗎?”
石觀音默然半晌,道︰“那麼,無花呢?你是不是也因他報答你的法子報答了他?”
她沒有等楚留香回答,又笑了笑,道︰“你當然不會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楚留香的一雙手上,從來也不肯染上血腥氣,是不是”
楚留香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道︰“正是如此,人命受之于天,誰也沒有權力奪取別人的性命,無花兄自然沒有死,他此刻就在附近,夫人可想見見他麼?”
石觀音瞪看他的鼻子,道︰“我若想見他,自然是有條件的,是不是?”
楚留香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條件,只不過在下也想見幾個人而已。”
石觀音道︰“是不是胡鐵花、姬冰雁和龜茲王父女?”
楚留香道︰“還有柳煙飛兄弟、曲無容和一點紅。”
石觀音道︰“曲無容和一點紅的運氣不錯,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還留了封信給你,我雖然知道不該拆看別人的書信,但還是忍不住瞧上一瞧。”
楚留香忍住氣道︰“看過之後,你自然順手撕了?”
石觀音道︰“但信里的意思,我倒還記得。”
她笑了笑,接看道︰“這封信自然是曲無容寫的,她說︰他們雖然已經殘廢,但並不想求你們保護,以後有機會,他們倒願意保護保護你。”楚留香知道這必是姬冰雁說的那番話,無意中傷了他們的心,他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又忍不住微笑道︰“這兩人卻是同樣的倔強,同樣的驕傲,他們能在一起,倒的確是珠聯璧合,可賀可喜,夫人也該為曲姑娘高興才是。”
石觀音道︰“至于你說的柳煙飛兄弟,我根本就沒有見到這兩個人,想必也走了。”
楚留香暗中松了口氣,道︰“那麼胡鐵花他們呢?”
石觀音淡淡道︰“他們倒還都在附近,不過怕你已來遲了一步。”
楚留香失色道︰“他們……他們難道已……”
他咽喉的肌肉似乎忽然抽緊,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石觀音悠然道︰“我素來不太喜歡用毒藥的,因為我還有許多殺人的法子,都比下毒簡單得多所以單以下毒而論,我實在比不上秋靈素,你若是早來一步,也許還可救得活他們,但現在……現在卻是誰也沒法子的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楚留香的一顆心剛吊起來,又摔下去,楚留香心膽俱裂,熱血一下子都沖上頭來。
但他也知道,在這樣的對手面前,是千萬沖動不得的,一沖動,就得死,他只有拚命忍住。
這實在不容易,他緊握看雙拳,指甲都已剌入肉里,滿嘴的牙齒,都已幾乎被他咬碎。
這正是楚留香生平最大的失敗,最大的打擊!他就算現在在立刻殺了石觀音,也還是難免遺恨終生。
何況,他根本沒有一分能勝過石觀音的把握。
燈光依舊是那麼溫柔,在這種燈光下,就算是個平凡的女人,也能誘人動情,何況是石觀音這樣的絕色美人,何況她身上連一縷輕紗都沒有。
她赤裸裸的將胴體展露在楚留香眼前,還怕他錯過了一些不該錯過的地方,是以不時改變一下姿勢。
但楚留香的眼楮發直,竟似什麼也沒有瞧見。
石觀音終于輕嘆看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想替他們報仇,但我勸你還是打消這主意的好,只因你的武功雖不錯,我卻可在一百招之內,取你的性命,你相信麼?”
楚留香道︰“我相信。”
石觀音道︰“可是我並不想要你死,只要你不來逼我,我永遠也不想殺你,現在,我實在已沒有一個親近的人,只要你願意,我非但隨時都可將你扶上龜茲國的王座,而且還可以讓你……”
她的手在自己的胴體上輕輕的移動看,以無聲的行動代替了言語,這實在比任何言語都要動人得多。
美色、尊榮、權力、財富……這其中無論那一樣,都已是男人不可抗拒的誘惑,何況四樣加在一起。
石觀音道︰“你若答應,就是終生的歡樂,你不答應,就只有死,這選擇難道還不容易,你難道還拿不定主意?”楚留香忽然一笑,道︰“我本來的確很想答應你的,只可惜你實在太老了,你就算很會賣弄風情,但我只要一想起你的兒子已與我差不多大,也倒足了胃口。”
對一個美人遲暮,拚命想挽回青春的女人說來,就算將世上所有最惡毒的話加在一起,也沒有這句話這麼傷人。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釘錘,重重的敲在石觀音的痛腳上。
她努力想保持的優美風姿,動人笑容,一下子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全身都發起抖來,嘶聲道︰“你一定要我殺了你?”
楚留香淡淡道︰“不錯,我寧可死,也不願和你這老太婆睡在一起,你穿看衣服還好些,脫光了只有更令我惡心。”
他還怕石觀音不沖動,說得一句比一句惡毒,因為他知道唯有令石觀音氣得發瘋,他才能有一絲致勝的機會。
他的目的果然達到了。
石觀音氣得連胸膛都發了紅,她雖然明知楚留香是在故意激怒她,但還是沒法子控制得住。
她在楚留香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還坐在那里發抖,但楚留香說完了這十個字,她已自椅子上竄起,閃電般攻出了七招。
一個人本只有兩只手,但在這一剎那間,她卻像忽然多出五只手來,這七招竟似同時擊出的。
就在這一剎那間,楚留香的咽喉、雙目、前胸、下腹,身上所有的要害,都已在石觀音的掌風籠罩中。
楚留香也曾遇見過不少出手迅急的武林高手,有的人甚至可以在茶杯從桌上跌到地上之前,將茶杯伸手接住,杯子里滿滿一杯茶,竟達一滴都沒有灑出,還有的人可以用筷子去夾蒼蠅,用一根魚刺釘住蜻蜓的尾巴。
但這些人的動作若和石觀音一比,簡直就慢得像老太婆在繡花,楚留香實在想不出一個人怎能在剎那之間,同時攻出亡招。
這七招看來竟沒有一招是虛招。
楚留香眼珠子一轉,索性不避不閃,忽然大喝一聲︰“住手!”
如此凌厲的招式攻出後,本來絕對無法收回的,但楚留香卻算準石觀音一定能收回的,而且一定會收回。
石觀音果然在間不容發的一剎那間停住了手。
這有如狂風暴雨的七招,竟又在一剎那間奇跡般消失了,石觀音就像是根本末曾出手似的,瞪看楚留香道︰“你還有什麼話說?難道你已改變了主意?”
楚留香背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濕透了,這一下賭注實在下得太大,石觀音若不想听他說什麼,他就得將性命輸去。
現在他雖然僥幸贏了這一手,但一顆心已幾乎跳出了腔子,只不過他就像一個天生的賭徒一樣,心里就算緊張得要命,面上也絕不會露出來的。
他反而瞧看石觀音笑了笑,淡淡道︰“你就算要動手,也該先穿上件衣服吧?你可知道,你現在這模樣,就像一只煮熟的蝦子,全身都紅通通的。”
石觀音就算真的想去穿衣服,也來不及了。
楚留香根本不等話說完,就已出手。
江湖中都知道楚留香出手之際,駭人听聞,就連中原第一快劍一點紅和他動手時,每攻七招,他已還了十招。
可是這次他搶先攻出三招後,石觀音才出手,等他攻出十招時,石觀音也還了十招。
只听石觀音冷笑道︰“難怪別人說你詭計多端,如今看來,果然不錯,但你也用不看得意,你能騙我一次,還能再騙我第二次麼?”
這幾句話說完,楚留香全身又將落入她的控制中,她攻出十招,楚留香竟連七招也還不出了。
他現在才相信石觀音的武功,的確是無人能及。
普天之下,無論那一門,那一派,那一個人的武功,楚留香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但石觀音的武功,卻根本不似人間所有,普天下無論什麼人的出手,楚留香多多少少都能將他們招式的來龍去脈,變化方位看出來一些,但石觀音的出手,卻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當今天下武功最強的人,楚留香至少知道有四、五個,有人說少林南支掌門天峰大師,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有人說昆侖宗主雷霆上人的武功才是天下無敵,還有人說神秘游俠“血衣人”的劍法,比任何人都強得多,自然也有人說“血衣人”之所以能始終縱橫無敵,只不過是因為他沒有遇見楚香帥而已。
但楚留香卻知道,這些號稱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若和石觀音動手,沒有一個能支持二百招的。
楚留香也知道再過五十招,自己就必死無疑。
這時石觀音的出手已慢了下來。
別人的出手若像她這麼緩慢,楚留香一眼就可看出她要攻擊自己什麼部位,輕輕松松的就可避開。
但石觀音的出手雖慢,卻還是令人看不出她攻擊的部位,它的出手竟越慢越凶險,越慢越可怕。
只因她一招使出後,力道縱已使出十分之九,還是可以再生變化,而她剩下的一分力道,也已足以致人死命。
她一招攻出後,楚留香竟已幾乎不敢招架,不敢閃避,只因他招架閃避之後,力已用盡,那時石觀音的招式再一變化,他就躲不過了。像這樣的打法,自然是苦不堪言,楚留香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如此狼狽。
石觀音冷笑道︰“楚留香,你還能再招架二十招麼?”
楚留香嘆道︰“不能了。”
石觀音道︰“你想,現在還有什麼人能救你?”
楚留香長嘆道︰“沒有人了。”
現在,石觀音已隨時都可將他置之于死地,就算將那七大劍派的掌門人全都找來,也是救不了他的。
就算有人能在一剎那間,將普天之下,各州各道的兵馬全都聚集到這里,將石觀音踏成肉泥,但她還是能先殺了楚留香,楚留香還是活不成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16:24:51
第36章 別兮的沙漠
楚留香自然有很多仇人,這些人雖然對楚留香恨之入骨但卻無法可施只有在背後詛咒,說︰“楚留香將來一定會死在女人手里,他的體將來一定會在一個赤裸裸的女人腰上被發現的。”
這些人現在若也在這里,一定會笑得合不攏嘴來。
只見石觀音赤裸的胴體,在這一剎那間忽然變得份外美麗,她鏡子里的人影身上也發了光。
她面上又露出了動人的微笑,道︰“你可知道,每殺一個厲害的對手,我就會覺得年輕許多,只不過,殺了你實在有些可惜而已。”
說完了這句話,她就拍出了最後的一掌。
他看出楚留香已再無招架之力。
誰知楚留香身子忽然一縮,反手一掌擊了出去。
這一掌竟非擊向石觀音,而向那鏡子擊去,這一掌若擊向石觀音,自然無法擊中,但鏡子卻是不會動的。
只听“嗆”一聲,鏡子已被他掌力擊碎。
鏡子里的石觀音已被擊碎了。
若是封別人,這一看實在毫無用途,但石觀音實在太美,也太強了,這許多年來,她已只將自己的精神寄托在這鏡子上,她已愛上了自己。但她卻不知道自己愛的這鏡子里虛幻的人影,還是有血有肉的。
鏡子里的人和她已結成一體,真真幻幻,連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嗆”一聲,鏡子里的人被擊碎,鏡子外的石觀音也像受了重重一擊,整個人都怔了怔。
高手相爭,怎容得她發怔。
這一剎那間,楚留香已閃電般,點了她的五處穴道。
無敵的石觀音,竟倒了下去。
但她甚至在已倒下去後,還無法相信這會是真的,她簡直無法相信楚留香能將她擊倒。
她吃驚的瞧看楚留香,目光中仍充滿懷疑。
楚留香卻閉看眼長長呼吸了幾口氣,才勉強將一顆發狂跳動的心平靜下來,他想擦擦臉上的汗,但衣服和手也都已濕透。
石觀音瞪看眼,嗄聲道︰“你……你打倒了我?”
楚留香終于一笑,道︰“不錯,我擊敗了你,我常常都能擊敗一些武功比我高強的人,這有時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
石觀音目中露出痛苦之色,像是想說什麼,但嘴動了好幾次,卻連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楚留香長嘆道︰“你殺死我最好的朋友,我實在很想殺了你,但我卻不能這樣做,現在我只有將你……”
他聲音忽然頓住,全身汗毛卻為之悚栗。
就在這頃刻間,石觀音美麗的胴體已奇跡般乾癟了下去,她身上的血肉,像是已忽然被抽動。
這世上最美麗的肉體,竟在片刻間就變成了一副枯骨——沒有人能殺死石觀音,她自己殺死了自己。
天色漸漸有了曙光,但大地卻更寒冷。
楚留香心里只覺得說不出的悲痛,說不出的蕭索。
他不停地在問看自己︰“我勝了嗎?我真的勝了麼?”
美人和枯骨之間的距離,相隔也不過只有一線而已,勝和敗之間,又怎能差了多少呢?他縱然擊倒了無敵的石觀音,縱然得到了甦蓉蓉她們的平安消息,但卻失去了胡鐵化和姬冰雁,這遺憾又有什麼能彌補呢?這遺憾永遠也無法彌補的。
楚留香幾乎已忘了自己什麼時候曾經流過淚,現在眼淚卻已沾濕了衣袖,但他卻一定要擦乾眼淚,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不但是一個人的權利,也是一個人的責任,沒有人有權殺死別人,也沒有人有權殺死自己。
楚留香挺起胸膛,大步前行,前面有個山坳,無花已被他點住了穴道,藏在那山坳里,無論如何,他也要將無花帶回中原,接受法律的制裁,這也是他的責任,殺人者死,這規律誰也不能逃。
但誰也無法將無花帶走了,一枝長箭,已貫穿了他的咽喉,鮮血淋灕的胸膛上,有一張慘碧的紙條︰“楚香帥不願殺人,畫眉鳥一定代勞。”
楚留香又怔住了,這書眉鳥究竟是什麼人?他這麼樣做是善意?還是惡意?他究竟有什麼目的?就在這時,風聲驟響,一根箭破空飛來。
楚留香偏過身子,用兩根手指夾住了箭翎,只見這支箭的箭(金族)竟已被折斷,射箭的人顯然並不想要楚留香的命。
但箭翎上卻系看根碧綠的長線,長得瞧不見盡頭,那神秘的畫眉鳥莫非就在這長線的另一端等看楚留香麼?無論這可怕的人是在玩什麼花樣,楚國香卻決定去看個明白,他並沒有思索考慮,身形已沿看長線飛掠而去。
長線的另一端,果然有人在等看楚留香,不只一個人,而是四個人,他們瞧見楚留香,就一齊跳了起來。
楚留香瞧見他們,卻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匹人竟是龜茲王父女和胡鐵花、姬冰雁,這難道是做夢麼?但胡鐵花已捏住了他的肩膀,捏得痛的要命。
楚留香苦笑道︰“這不是做夢,做夢的人不會感覺疼的,但這若不是做夢,死人又怎麼會復活呢?”
胡鐵花大笑道︰“最近陰司地獄已經客滿了,閻王爺沒法子,只好將我們四個孤魂野鬼又趕了回來。”
楚留香笑道︰“這就難怪最近死而復活的人特別多了。”
姬冰雁神情卻像是有點緊張,道︰“你怎會知道我們中毒的事?你難道已見過石觀音了?”
楚留香道︰“嗯!”
胡鐵花也緊張起來,道︰“她的人呢?”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死了!”
胡鐵花、姬冰雁、龜茲王、琵琶公主,四個人同時怔住,過了半晌,又同時松了口氣,胡鐵花眨看眼,道︰“但總不是你殺了他吧?”
楚留香嘆道︰“你難道沒有听說過,有些人的牙齒里始終都藏看毒藥的,到了必要時,就將毒藥外的蠟衣咬破……”
胡鐵化等不及他說完話,就搶看道︰“你說她自殺的,她為什麼要自殺呢?”
楚留香道︰“只因除了死之外,她已沒有別的路好走了。”
胡鐵花瞪看他,眼珠子都快凸了出來,就好像沒有見過楚留香這個人似的,琵琶公主已搶看道︰“你難道擊敗了她?”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們一定很奇怪,是麼?”
其實這些人又何止奇怪而已,他們簡直有點不信。
胡鐵花終于長長吐出口氣,搖貝頭道︰“完了!完了!姓姬的,你說咱們還有什麼能混的,咱們兩個加起來都打不過石觀音,但這小于卻輕輕松松地就將她擊敗了。”
楚留香苦笑道︰“輕松?你以為我很輕松?老實告訴你,我和她拚了兩百多招,根本就沒有一招能威脅到她的。”
胡鐵花道︰“你既然只有挨打的份兒,又怎能擊敗它的?”
楚留香還末說話,琵琶公主已嬌笑道︰“他自然有法子,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有法子的,高手相爭,不但要斗力,還要斗智,他的武功就算不如石觀音,但若是動起心眼兒來,世上又有誰能比得上他?”
她一面說看話,一面已忍不住走過來拉起了楚留香的手,像是再也舍不得放開,龜茲王立刻重重咳嗽了一聲,陪笑道︰“這次本王實在多虧三位壯士之力,不知三位壯士是否肯到龜茲一游……”
琵琶公主嬌笑看搶看道︰“他們當然要去的,無論誰想不去,我都不答應。”
胡鐵化和姬冰雁都沒有說話,兩個人都望看楚留香。
楚留香也不禁咳嗽了一聲,陪笑道︰“在下等也想觀光貴國的風物,只不過……”
琵琶公主面上已變了顏色,笑看道︰“只不過怎樣?”
楚留香揉看鼻子,拚命向胡鐵化和姬冰雁使眼色,想他們說兩句話,胡鐵化和姬冰雁卻偏偏像是沒有瞧見。
楚留香只有嘆了口氣,苦笑道︰“只不過在下等實在還有些別的事要去做這次只有辜負王爺的好意了。”
琵琶公主忽然放松了手,臉上已沒有一絲血色,指尖也在不停地發抖,她一步步的後退,眼楮卻還是瞪看楚留香,顫聲道︰“你不去?你真的不去?”
楚留香只有苦笑,龜茲王卻已趕緊拉住他女兒的手,嘆道︰“三位壯士竟不肯賞光,本王實在失望得很,但想來壯士們必有很要緊的事,我們也不能勉強的。”琵琶公主垂下了頭,喃喃道︰“不錯,我們不勉強他們,其實我早就該知道你們絕不會去的。”
她忽又抬起頭來笑了笑,道︰“我並不怪你們,只因我也不會跟你們走的,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能夠偶然相聚,我……我已經十分高興。”
凌晨的風,冷如刀,楚留香、姬冰雁、胡鐵花,三個人木立在寒風里,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胡鐵花終于忍不住長嘆了口氣,喃喃道︰“她居然走了,居然沒有哭出來,這實在不容易,我從來也沒有佩服過任何女人,現在卻實在有點佩服她。”
楚留香黯然道︰“她說的話不錯,我和它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縱然勉強在一起,也不過徒增彼此的痛苦而已,倒不如這樣分手,還可留個甜蜜的回億。”
胡鐵花苦笑道︰“無論如何,她不但可愛,而且聰明,這樣的女孩子,我怎麼遇不到呢?”
姬冰雁冷冷道︰“就算遇到,也被你滿嘴的酒氣薰跑了。”
胡鐵花笑了起來,楚留香也沒法,讓自己笑了笑,改變話題,道︰“石觀音說你們已喝了她的毒酒,這想必也不會是假話。”
姬冰雁淡淡道︰“小胡搶看將那杯毒酒喝下了一半,還留下一半給我,我也只有喝下去,因為我們到了那地步,除了死之外,也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
胡鐵花笑道︰“我本來以為他將性命看得很重,誰知他……”
他喉嚨像是忽然被塞住,下面的話竟說不出了,眼楮也變得濕濕的用力去拍姬冰雁的肩頭,喃喃道︰“總而言之,我總算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那時候石觀音雖一定會殺我,卻一定不會殺你的。”
楚留香道︰“但你們兩人又怎麼沒有死呢?”
胡鐵花道︰“就在我快死過去的時候,忽然有人塞了粒藥在我嘴里,又在我耳朵旁輕輕說︰
“記住,畫眉鳥不但會殺人,也會救人的”。”
楚留香動容道︰“是他救了你們?你們可看到他長得是什麼模樣?”
胡鐵花道︰“那時我已經昏迷過去,什麼也沒有瞧見。”
楚留香轉向姬冰雁,姬冰雁也搖了搖頭,楚留香沉思了半晌,嘆道︰“這畫眉鳥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為什麼要這樣做了難道是故意要示恩于我?難道是……”
胡鐵花笑道︰“也許他只不過是有個女兒想嫁給你,也許“他”自己就是女的,不知在什麼時候被你迷住了……”
他不等楚留香說話,又道︰“但無論如何,咱們反正一定要找到他的,是麼?”
楚留香遙視看天畔一朵白雲,悠悠道︰“我們用不看去找他,只因他一定會來找我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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