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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怒劍狂花[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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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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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17: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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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龍]怒劍狂花[全書完]
【書籍簡介】
漆黑得就仿佛死亡前那一刻那樣陌生、遙遠,卻又仿佛是你至交好友般的擁抱著你。
皇甫擎天的瞳孔仿佛在擴散,他的眼中已什麼都看不見,只看見兩種顏色。
漆黑和銀白。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4-21 17:28 編輯 》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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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0 23:26:36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序言︰雪地里的恨
二月初二,龍抬頭。
冬盡,初春。
雪卻仍飄著,滿天雪花,大地一片蒼茫。古老有勁的松樹上沾滿了銀白的雪花,有風吹過,剛停息在樹葉上的雪花又被吹起,吹入那無邊無際的風雪里。
鐘毀滅狂奔著。
他的鼻子、他的耳朵、他的嘴唇他的手都已被寒雪凍得發紫了,他的眼楮里卻充滿了血絲。
一種在怒氣到了極限時才會出現的血絲。
他已狂奔了一天一夜,卻絲毫不見有疲倦之意,就算有一絲絲,也早已被心中的怒氣給吞噬了。
他奔、他怒,為的只不過是趕到一個地方,去和一個從小結拜的好兄弟決斗。
既然是從小結拜的好兄弟,為什麼還要決斗呢?
同樣在雪地里,同樣的寒氣刺骨,皇甫擎天的鼻子、耳朵、嘴唇和他的手都很紅潤。
一種很溫暖的紅潤,一種只有在火旁才會有的紅潤。
用柘木架成的火堆上擺著一個鐵鍋,鐵鍋里放著銀白的雪團。
雪在鐵鍋里逐漸溶化,只一會兒的時間,銀白的雪團已不見了,已化成了一鍋純淨的水。
水面上緩緩的冒出的白煙,由淡而濃,再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喝到一杯熱騰騰的茶。
他起火煮茶,為的只是在等一個人。
等一個從小結拜的好兄弟,等著和他踫面,等著和他決斗。
既然是從小結拜的好兄弟,為什麼還要決斗呢?
鐘毀滅十七歲崛起江湖,二十一歲就已被人稱為“九天鬼帝”,身經大小四十二戰,至今從未敗過一次。
他高大強壯,個性豪爽卻又帶著冷酷無情,是個極不好惹的人,而且言出必行,如果他說他要不擇手段去對付一個人,那麼這一個人唯一能躲過的方法只有一種,就是不要出生到這個世上來。
為了達到目的,就算要他拿“魔魔”屬下子弟四千七百顆頭顱去換,他也在所不惜。
“魔魔”是鐘毀滅自創的組織,從開創至今,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年時間,卻已將自河朔中原到關東這條線上最重要的三十九條路綠林豪杰,統統收攏組織成一個江湖中空前未有的超級幫會。
現在鐘毀滅才二十六歲,就已經漸漸成為江湖豪杰心目中一個新的形象————英雄與魔鬼的結合。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種形象是怎樣造成的。
他平生從不相信任何人,唯一的莫逆就是皇甫擎天。
皇甫世家代代為官,“皇甫”是皇帝所賜之姓,他們本姓“甫”。
皇甫擎天的曾組父甫水鋼平息了關東大亂,皇帝為了嘉獎他,特賜“皇”姓冠于甫字之上,于是甫水鋼就成了皇甫水鋼。
甫擎天當然也成了皇甫擎天。
他威武英俊,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上,總是帶著爽朗的笑容,就連他的仇敵都不能不承認他是條少見的男子漢,而在他身邊,絕不會缺少美女陪伴。
這些還不是他最值得驕傲之處。
在他這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是他在二十四歲時,就以他的武功智慧和做人做事的明快作風,繼承了他父親的官位。
上任不到半年,他任職的省城之內就再也看不到強盜小偷之類的人,兩年里就已肅清了附近的武林敗類。
現在皇甫擎天才二十七歲,聲名卻已響遍了江湖,他一生中好友甚多,結拜的卻只有一個。
就是“九天鬼帝”鐘毀滅。
雪花如霧般的飄著,既銀白又蒼茫。
鐘毀滅的眉睫上已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卻蓋不住那滿腔的怒火。
他身上的那一件深藍色的長披風,隨著他奔跑而隨風揚起,就宛如蝙蝠的雙翼在振翅。
蝙蝠飛翔,靜而快速。
鐘毀滅的腳步聲卻早已傳遍了整個山谷,驚飛了無數的山鳥和野獸。
也使皇甫擎天微微的抬了抬頭。
他將欲喝的茶杯停留在唇邊,一雙明亮的眼楮凝視著腳步聲的來源處。
他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但你如果仔細看,一定可以發覺在他的眉宇間,有著一抹淡淡的無奈,和一絲輕輕的痛苦。
他的無奈是為了什麼?
他的痛苦是為了什麼?
為了即將開始的決斗?
腳步聲漸大漸急。
皇甫擎天緩緩站起,眉宇間的無奈和痛苦更濃。
遠處終于出現了人影。
一個像蝙蝠的人影。
皇甫擎天終于站定了,長披風已不再揚起。
鐘毀滅一雙銳利如豹的眼楮直盯著皇甫擎天。
如果目光能殺人,皇甫擎天現在大概已被殺了十七八次了。
皇甫擎天的目光迎合著鐘毀滅,他的臉上還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鐘毀滅的刀在背上。
皇甫擎天的劍在手。
漆黑的刀,純白如雪的劍。
黑如死亡的刀。
純白豈非也如死亡?
刀與劍之間的距離已漸漸近了。
他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漸漸近了。
殺氣已現,漸濃。
濃如雪。
鐘毀滅終于走到皇甫擎天的面前,突然拔刀,刀光如死亡般遙遠,卻又美麗如陽光下的玫瑰。
刀氣就在皇甫擎天的眉睫間。
皇甫擎天不動。
刀光劃過,一丈外的古松樹枝紛紛斷落,枝葉上的雪花也紛紛掉落,如美人的珠淚般落下。
然後刀光就忽然不見了。
刀還在,在雪地里。
鐘毀滅拔刀、劃過、插入雪地里。
刀身直沒雪中,刀柄仍在幌。
鐘毀滅用的也是天下無雙的刀法。
漆黑的刀,蒼白的手。
鐘毀滅的臉色更蒼白。他的臉上充滿了怒意,瞳孔也已在收縮。
皇甫擎天仍在凝視著他,發亮的眼楮里,忽然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表情。
一種不知是已接近解脫時的歡愉?還是無可奈何的悲傷?
兩個人的目光接觸,仿佛觸起了一連串看不見的火花,就仿佛遙遠蒼穹中劃過的流星般。
“你好。”皇甫擎天忽然開口說。
“我好。”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
“我當然好,你當然一定知道。”鐘毀滅淡淡的說︰“否則你怎又會約我來?”
皇甫擎天的眼中仿佛有針在刺他,他轉頭注視著遠方一棵不知名的樹,過了很久,才又緩緩的說︰“你錯了。”
“我錯了。”
“你錯在不該來的。”
“我是錯了。”鐘毀滅說︰“錯在不該跟你結拜。”
他臉上的怒意仿佛淡了些。他接著又說︰“如果我們沒有結拜,如果我不是你的朋友。”鐘毀滅仿佛在冷嘲︰“我的心里就不會有氣,你也就不會有痛苦。”
皇甫擎天目光重落,再次凝視著他。
“你錯了,我也錯了。”皇甫擎天淡淡的說︰“你錯在跟我結拜,我錯在我是皇甫世家的人。”
“不是,我們都沒有錯,錯只錯在命運。”鐘毀滅說︰“命運為什麼要讓我們相遇?為什麼要讓你是皇甫擎天,我是鐘毀滅?”
刀光重現。
話聲一落,鐘毀滅就已拔出雪中的刀。
刀光一間,這次斷落的不是一丈外的松樹,而是皇甫擎天的發絲。
如果不是他閃的快,斷的恐怕是頭顱了。
刀光漫天,刀如閃電。
刀聲破空。
皇甫擎天連閃了七次身法,卻是無法甩脫那柄漆黑的刀。
鐘毀滅眼中的血絲又濃了,濃如火。
漆黑的刀,純白的劍。
刀與劍相踫,迸出火花,就仿佛流星相踫時所發出的火花般燦爛。
火花和目中的怒意幾乎已快將皇甫擎天燃燒。
鐘毀滅的殘、怒、狠、快,都已在他的一刀一刀下展露了出來。
反手一刀,淡淡的斜挑而上。
皇甫擎天明明看見他這一刀的出手和部位”明明可以躲得過的,可是等這一刀到了他的眼前,他卻還是無法避開。
刀光劃過,血花濺起。
血花如雪花般濺飛,灑落。
雪花淒涼,血花熱情。
皇甫擎天的左肩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他已感覺到力量逐漸順著流出的血而消失。
雪花銀白,血花鮮紅。
血花很快的就和雪花凝結。
銀白瞬間成了鮮紅,就宛如薔薇綻放般紅艷、淒美、哀怨。
鐘毀滅的眼孔中已看不見血絲了,他的雙眼已紅得如薔薇,刀卻還是漆黑的。
漆黑得就仿佛死亡前那一刻那樣陌生、遙遠,卻又仿佛是你至交好友般的擁抱著你。
皇甫擎天的瞳孔仿佛在擴散,他的眼中已什麼都看不見,只看見兩種顏色。
漆黑和銀白。
並不是漆黑的那一刀,並不是銀白的那團風雪。
當那一刀向他砍過來時,他沒有看見那一刀的鋒芒,只看見那一片漆黑。
只看見如情人張開雙臂般的漆黑,柔柔的向他涌了過來。
就在這一片漆黑剛要擁住皇甫擎天時,忽然停了下來。
鐘毀滅高舉著漆黑如死亡的刀,凝注著已快虛脫的皇府擎天,他的眼中露出種無法敘述的表情。
那是種又恨、又同情,還帶有一些悲傷。
到底是結拜的兄弟,在最後的一剎那間,鐘毀滅面臨了抉擇。
這一刀是砍下去?或是不砍?
砍下去,從此江湖中再也沒有皇甫擎天這個人。
不砍,後果……
命運的改變,往往在于人的一念間。
如果在最後一剎那間,鐘毀滅不遲疑了一下,這個故事或許就無法發展下去。
砍?不砍?
就在鐘毀滅內心自我掙扎時,他看見一柄純白帶有冰冷光芒的劍,無聲無息的刺人他的右胸第七根和第八根肋骨間。
然後他的人就仿佛泥般的躺了下去,一倒下去,就看見皇甫擎天高高的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純白的劍尖上正在滴著鮮紅的血。
“就因為你是皇甫擎天,才要這麼做?”鐘毀滅忽然問道。
“是的。”皇甫擎天的聲音仿佛有了痛苦之意。
“就因為你是鐘毀滅,我才必須這麼做。”
“你為什麼不一刀殺了我?”
“不能。”
“因為你是皇甫擎天。”鐘毀滅說︰“做官的要殺人,一定要等到命令下達時,才可殺人?”
“是的。”
鐘毀滅冷笑,他將頭轉向別處,將目光停留在遠處一棵古松上的一只不知名的飛鳥上。
“你為官,我為寇,所以你就必須抓我,因為這是自千古以來就不變的道理?”
“是的。”皇甫擎天淡淡的回答著。
“好。”鐘毀滅回過頭來,深深的注視他。“你不愧為我鐘毀滅的結拜兄弟。”
風在吹,吹過雪地,帶走了血腥,帶走了寒意,帶走了殘冬……
無論風帶走了任何東西,有一樣卻是任憑誰也無法帶走的。
————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0 23:29:43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一章 大典前夕
一
正月十四。
濟南。
載思關上了門。把這濟南古城中千年不變的風雪關在門外,脫下了他那件以深藍絨為面做成的藍貂斗蓬,掛在他左邊一個用檀木枝做成的衣架上,回過身時,右手已拿起一杯泛著淡藍的水晶杯。
水晶杯中盛著紫色的波斯葡萄酒。
水晶杯是從檀木桌上拿起的,檀木桌就在火盆旁,火盆就在檀木椅旁。
載思舒服的坐下,輕輕的啜了一口葡萄酒。
他喜歡名馬佳人華衣美酒,喜歡享受。
他喜歡藍色。
對每一件事他都非常講究挑剔,做的每一件事都經過精密計劃,絕不肯多浪費一分力氣,也不會有一點疏忽,就連這些生活上的細節都不例外。
這就是載思。
他能夠活到現在,能夠以二十六歲這麼年輕的歲數就當上南郡王的師爺,也許就因為他是這麼樣一個人。
精致華美而溫暖的屋子,甘香甜美的酒,已經把他身體內的寒氣完全驅除。
可是他卻忽然覺得很疲倦。
為了籌備明天的大典,這半個月來他已經把自己生活的規律完全搞亂了。
他絕不能讓明天這件事發生任何一點錯誤,任何一點微小的錯誤,都可能會造成永遠無法彌補的大錯。
那時不但他自己將悔恨終生,他的主人也要受到連累。
甚至連江湖中的大局都會因此而改變。
更重的是,他絕不能讓皇甫擎天如日中天的事業和聲名,受到一點打擊和損害。
載思這一生中最不能忍受的兩件事,就是“錯誤”和“失敗”。
皇甫擎天的確不能受到一點打擊和損害。
他二十四歲接掌父位,至今已二十四年了,從未做錯,或失敗過一次。
二
喝完了第一杯酒時,載思已經把策劃明天這次大典的前前後後經過從頭又想了三遍。
他的酒一向喝得很慢,思緒卻極快。
明天是濟南府五年一次的“艷花大典”,又是南郡王被皇上封為“無敵大將軍”接聖旨的日子。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可以算是件轟動官場和江湖的大事。
最使人震驚的一點是,這五年一次選出來的“花魁”,很可能是南郡王離散失蹤二十年的女兒。
二十年前,南郡王大義滅親,親自捉拿結拜兄弟“九天鬼帝”鐘毀滅。
這件事不但轟動江湖,也使得他的聲名更上一層樓。
可是就在他凱旋回來時,他妻子林淑君的“淑園山莊”竟已被毀,林淑君和剛出生的女兒都失蹤了,生死不知。
盡管毀滅“淑園山莊”的凶手一直都未查出,但大家心里都明白,這個人一定是鐘毀滅最親信的人,也是後來將鐘毀滅救出天牢的人。
一想到鐘毀滅,江湖中每個人都絕對相信,他是個報仇心極重的人,而且是個極不好惹的人。
鐘毀滅逃獄後,每個人都深信他一定很快會有報復行動,就連皇甫擎天都已做了最壞的打算。
然而事實卻出人意料之外,鐘毀滅不但沒有報復,連人竟似忽然消失了,就好像江湖上從來沒有過這個人一樣。
天色已漸漸暗了,屋子里雖然沒有點燈,外面的燈火卻越來越輝煌明亮。
寒風從窗縫里吹進來,也帶來了前面大院里的人聲和笑聲。
載思又倒了杯酒,輕輕的啜了一口,目光落在檀木桌上的一張淡綠色紙箋上。
“二十年了,別來無羔?”
這是淡綠色紙箋上的八個字。
只有八個字,沒有署名,也沒有寫明是給誰,載思和皇甫擎天卻都明白,這是誰寫的,寫給誰的。
這張淡綠色紙箋是三天前在皇甫擎天書房里的桌上發現的。
當時載思和皇甫擎天正在商談明天慶典之事,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張淡綠色的紙箋。
等到他們談完事情後,才發現書桌上的這張淡綠色紙箋。
它是什麼時候放在書桌的?
是在他們未進書房之前?
還是他們談話之中?
載思依稀記得當他走進書房時,桌上並沒有這張紙箋。
那麼這張紙箋一定是在他和南郡王交談中,被放到桌上的。
能讓他們兩人沒有發覺,而將紙箋放到桌上,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這個人難道會神話中的隱身術?
“老朋友到底是老朋友。”皇甫擎天望著淡綠色紙箋,笑著說︰“那麼久了,居然還記得我。”
載思沒有答腔,只是靜靜的看著皇甫擎天。
“載老頭,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準備一下,好好的招待這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載思明明只有二十八歲,皇甫擎天卻喜歡叫他“載老頭”。
“應該。”載思說︰“久別重逢,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談。”
“不但有很多話要談。”皇甫擎天說︰“還有很多酒要喝。”
“听說你這位老朋友的酒量,可以比美昔日‘小李飛刀’李尋歡?”
“恐怕連楚香帥都不敢和他較量。”皇甫擎天笑了笑。
“我該好好的叫人整理整理酒窯了。”載思也笑了。
“你這位老朋友一來,干脆就在酒窯里招待他,省掉搬酒的麻煩。”
“希望酒窯中的酒,能合他的意。”
火光在載思的臉上跳動,思緒在他的腦海里奔馳。
鐘毀滅自逃獄後,失蹤了二十年,這一次回來勢必不是那麼好玩的。
明天的慶典,是他報復的好機會,他一定不會錯過的。
這一次大典是完全公開的,收到請柬的人固然可以堂堂入室,做南郡王的佳賓,沒有收到請柬的人也可到大府外的院子里來看看熱鬧,更可以在大街上看游行。
“魔魔”門下的弟子中,有很多都是身經百戰殺人無數的好手。
江湖中待價而沽的刺客殺手中,能在重重警衛中殺人于瞬間的也不知有多少。
這些人明天都可能會趕到這里來,混入人群里,等待刺殺皇甫擎天的機會。
在大典進行的過程中,這種機會當然不少。
但是載思相信大典還是會順利完成,皇甫擎天還是不會受到毫發之傷。
因為他已經把每一種可能會發生的情況都計算過,每一個有可能會刺殺南郡王的人,都已在他的嚴密監視下。
為了防備鐘毀滅的報復,他已經出動了“南王府”內的二百七十六位一級好手,更調動了江湖中五十四名高手,每一位都可以對付三十條大漢的好手。
載思把他們分成了九組,每一組都絕對可以獨當一面,每一組都安排在絕對有利的地點。
可是其中經過特別挑選的二組,卻只不過為了要去對付兩個人。
“兩個人?”
今天早上皇甫擎天曾經問過載思︰“為什麼要用二組人對付兩個人?”
載思只說出這兩個人的名字就已解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這兩個人一個是任飄伶,還有一個是胖妞。”
這時候皇甫擎天正在吃早飯。
今天他的早飯是一大塊至少有兩斤重的小牛腰肉,再配上二十個蛋和大量水果蔬菜。
牛肉是用木炭文火烤成的,上面涂滿了口味極重的醬汁和香料,烤得極嫩。
這是南郡王最喜愛的食物之一,可是听到載思說出的兩個名字後,他就放下了他割肉用的波斯彎刀,用一雙如霧般的眼楮盯著載思。
“胖妞?”
“是的。”
“你以前見過這個人?”
“我沒有。”載思淡淡的說︰“我相信江湖中見過她的人沒有幾個。”
胖妞的名字江湖中大多數的人都知道,卻很少有人見過她,每個人更希望自己一輩子都不要見到這個人。
胖妞當然是個女人,更是昔年鐘毀滅的愛將,是“魔魔”里刑堂的堂主,也是鐘毀滅手下最危險的人。
昔年鐘毀滅一向很少讓她離開自己的身邊。
當鐘毀滅被捉時,每個人都預料她一定會大舉劫牢,就算沒有,也會闖人王府刺殺皇甫擎天。
可是胖妞卻沒有這麼做,鐘毀滅一被捉,她的人就失蹤了。
有人猜測她大概害怕皇甫擎天的武功而躲起來。
皇甫擎天既然能打敗鐘毀滅,就一定能殺得了胖妞,既然捉了鐘毀滅,他的手下也一定不會放過,所以鐘毀滅被抓,胖妞就一定會躲起來。
載思卻不這麼想。
他知道胖妞不是躲起來,她如果是這種人,江湖中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畏懼她。
她失蹤一定有她的道理所在。
“任飄伶也來了?”
“是的。”
皇甫擎天望著磁盤里的小牛腰肉,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個人不但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人,也是最公開的殺手。”皇甫擎天說︰“只要價錢對,我想大概沒有他不敢殺的人。”
“任飄伶比胖妞更危險。”載思說︰“他沒有家,沒有固定的住處,也沒有固定的生活方式,所以誰也找不到他。”
載思接著又說︰“可是如果有人需要他,他也認為自己需要這個人,那麼他就會忽然在這個人面前出現了。”
“他需要的通常都是別人的珠寶黃金和數目極大的巨額銀票。”皇甫擎天笑著說︰“別人需要他的,通常都是他永遠不離手的劍。”
一把窄而長的劍。
他用劍刺人一個人的咽喉時,就好像深閨里的少婦在刺繡般輕松純熟。
三
刀環上瓖滿碧玉的彎刀,就擺在盛物的木盤里,刀鋒上還留有濃濃的肉汁。
皇甫擎天用一塊柔軟的絲巾擦了擦手,然後才問載思︰“你沒有見過這兩個人,怎麼知道他們來了?”
“我知道。”載思淡淡的說︰“因為我知道,所以我就知道。”
這算是什麼回答?
這種回答根本就不能算是回答,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的回答,誰也不會覺得滿意的。
皇甫擎天卻已經很滿意了。
因為這是載思說出來的。
皇甫擎天相信他的判斷力,正如他相信木盤里的刀是可以割肉的一樣。
但是他的眼楮里卻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忽然說出一句很奇怪的話
“錯了。”皇甫擎天說︰“鐘毀滅錯了。”
“為什麼?”
“現在胖妞是不是已經來到了濟南城?”
“是的。”
“她還能不能活著回去?”
“不能。”
“讓一個自己這麼有用的人去送死,這種事我會不會做?”皇甫擎天問載思。“你會不會做?”
“不會。”
“任飄伶是不是也到了這里?”
“是的。”
“任飄伶是不是一生中最恨和女人共事?最恨有人騙他?最恨有人明知故犯?”
“是的。”
“他是不是一定會知道胖妞也來到了這里?”
“一定知道。”
“他知道了,是不是一定會找鐘毀滅算帳?”
“他會先殺了胖妞,然後再找鐘毀滅算帳。”
“鐘毀滅明知道任飄伶的這種脾氣,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他是不是有病?”
“沒有。”載思面無表情的看著皇甫。“鐘毀滅沒有錯。”
“哦?”
“他要他們到這里來,並不是要她來送死,也不是要任飄伶來殺胖姐。”
“他要他們來干什麼?”
“來做幌子。”載思說︰“胖姐和任飄伶都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己。”
“為什麼?”
“因為真正要出手刺你的並不是他們,而是另外一個人。”載思說︰“如果我們單只防備他們,第三個人出手時就容易了。”
“第三個人?這個人是誰?”
“是個年輕人,是個穿一身純白絲緞長袍,帶著一口純白瓖玉的劍,住在濟南城最貴最豪華的‘醉柳閣’里,每頓都吃比你還好的飯菜。”載思說︰“他已經來了三天,每天都沒有踏出‘醉柳閣’一步,可是卻已交了濟南城一大半的人做朋友。”
“哦?他這麼有名,每個人都急著結交他?”
“不是結交他,而是爭得去讓他請客!”載思說︰“他才來三天,卻己請了一百一十三桌。”
皇甫擎天笑了。
“想不到這個人還這麼好客?”皇甫問載思。“他從哪里來的?”
“我不知道。”
“他叫什麼名字?”
“他在醉柳閣里用的名字叫白少羽。”載思說。
“他說話是什麼口音?”
“我沒有听過他說話,可是我問過醉柳閣的小二。”
“他怎麼說?”
“他以前是趟子手,走過很多地方,會說七八個省份的話,可是他也听不出這位姓白的客人是哪里的人。”
“為什麼?”
“因為這位白先生也會說七八個省份的話,每一種都說得比他好。”
“他學的是什麼劍法?劍法高不高?”
“我不知道。”
“他穿的衣裳呢?”
從一個人穿的衣服上,也可以看出很多事。
衣服料子不同,同樣是絲緞,也有很多種,每個地方染織的方法都不一樣,棉紗的產地也不一樣。
鑒別這一類的事,載思是專家。
“我相信你一定看過他的衣服。”皇甫問︰“你看出了什麼?”
“我什麼都看不出,我從來沒有看過那種絲緞,甚至連他縫衣服用的那種線我都從來沒有見過。”
載思說︰“我相信那種絲緞是從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來的。”他說︰“那個地方你我大概都沒有去過。”
“連我們都沒有去過的地方。”皇甫苦笑。“去過的人大概也不會太多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07:58:41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二章 最窮的殺手
一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紅塵間,悲傷事,己太多。
浪子為君歌一曲,勸君切莫把淚流,人間若有不平時,縱酒揮刀斬人頭。
二
一間破廟,一個人。
一把長劍,一只銅壺,一壺濁酒。
一堆火。
任飄伶以長劍吊銅壺在火上煮酒,破廟里有寒風呼嘯而過,任飄伶臉上的表情比寒風更冷,冷如劍鋒的光芒。
正月十五,晨。
雪雖已停了,寒意卻更甚。
這壺酒已是最後一壺酒,喝完了,今天就得斷糧。
任飄伶盯著銅壺,苦笑的搖搖頭,最近半個月來,他幾乎比乞丐棜n窮。
窮得三餐都以白菜熱面為食,喝的酒也是最劣品的酒,今天卻更慘了,他連吃碗白菜熱湯的錢都沒有。
如果再不接筆生意的話,恐怕就會淪為強盜了。
不管是好酒、壞酒,喝到肚子里的效果都是一樣的,都會令人醉。
一壺酒已被喝掉一大半,任飄伶才覺得身體稍微暖了些,人也覺得輕飄飄的。
就在他又準備喝一口酒時。地上忽然多出了一條人影,任飄伶眼尾瞄向門口。
一個身穿華麗輕便服的中年人,面帶笑容的看著任飄伶。
“任先生?”中年人的聲音也有笑意。“任大俠?”
仰口一喝,酒從嘴角溢出,任飄伶用衣袖抹了抹嘴,然後滿足的靠在牆壁,閉目養神,就仿佛門口沒有站著人,也沒有听見有人在叫他。
這個站在門口的中年人居然還在笑,還在問。
“任大俠?”
任飄伶仿佛已睡著了。
中年人居然還能笑,而且笑的更愉快,他伸手掏出了兩張銀票,輕步的走近任飄伶,輕輕地將銀票放在任飄伶的大腿上。
大概是窮人對于錢財都比較敏感些,中年人將銀票放好時,任飄伶就微微的張開眼,看了看大腿上的銀票。
“這是山西大通行的銀票,每張一千兩。”中年人說︰“請任大俠笑納。”
“我為什麼要收這兩張銀票?”
他總算開口了。
“小的叫卓恩,是南寧次守的總管,有事想煩大俠相助。”中年人說︰“這兩張銀票只是小小的意思。”
“你是想要我替你殺人?”
“听說任大俠的劍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快劍。”
“你要我殺誰?”
“載思。”中年人說︰“南君王的師爺。”
任飄伶一雙懶洋洋的眼楮,總算睜大了些,他看著中年人,過了一會兒,忽然問︰“你身上有沒有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蘆?”中年人說︰“有。”
中年人雖然不明白任飄伶的意思,但還是將五十兩銀子遞給了他。
任飄伶很仔細的將五十兩銀子收了起來,然後站起,將兩張銀票還給中年人。
“這……”
不等中年人說出,任飄伶就打斷了他的話。
“有兩件事務必請卓先生注意。”
“是的。”
“第一,我不是什麼任大俠、任先生,我叫任飄伶。”
他淡淡的說︰“第二,這次要殺的人用不著二千兩。”
“只要五十兩就夠了?”
“是的。”任飄伶盯著中年人。“因為你只值五十兩而已。”
“我?”中年人滿臉詫異。
“對。”
話聲未落,劍光己閃。
只一閃,劍光就不見了。
劍又回到劍鞘里,中年人的咽喉卻已多出了一個洞,一個窄而圓的小洞,鮮血這時才開始冒出。
中年人的臉上還殘留著驚訝、不信和恐懼。
任飄伶將銅壺中的酒全喝光,然後才邁步走了出去,在走過中年人時,淡淡的留下了一句話︰“你是我殺的人之中,代價最低的一個。”
等任飄伶的人影消失于門外時,中年人才倒了下去,這時他咽喉的血已開始凝固。
三
中午。
小飯鋪里充滿了豬油炒菜的香氣,苦力車夫身上的汗臭,和烈酒辣椒大蔥大蒜混合成一種難以形容的奇怪味道。
任飄伶喜歡這種味道。
他喜歡高山上那種飄浮在白雲和冷風中的木葉清香,可是他也喜歡這種味道。
他喜歡高貴優雅的名人俠士,可是他也喜歡這些流著汗用大餅卷大蔥就著蒜頭吃肥肉喝劣酒的人。
他喜歡人,可是他要殺人。
他並不喜歡殺人,可是他要殺人。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使你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
任飄伶一進入小飯鋪,就知道已經有人在注意他了。
三個身材很瘦小的中年人坐在靠門的左邊,他們背對著任飄伶,可是一旦有行動的話第一個沖到任飄伶坐的地方的人,一定是這三個瘦小的人。
在任飄伶的正對面,坐著一對看起來好像是夫妻的人,做丈夫的仿佛對妻子很體貼,不時的替她挾菜倒茶,任飄伶卻知道這雙手殺起人來,也好像挾菜般的輕松。
坐在櫃台里,仿佛已睡著了的掌櫃,說不定他的手里正握著一把大刀,正等著刺殺任飄伶的最佳時機。
這些人看起來跟平常人沒有什麼兩樣,任飄伶卻絕對相信他們都是殺人于瞬間的好手。
用這麼多高手來盯著他,載思也未免太看重他了。
任飄伶慢慢的吃著一碗拌著豬油的白飯,心里覺得很愉快。
因為他知道載思和皇甫擎天一定會懷疑他、談論他、猜測他來這里為了什麼?
是為了今天下午的大典?
或是還有別的事?也許是無意間來到這里的?
“可是載思這次錯了。”任飄伶在心里微笑︰“他派人來盯著我,實在是浪費了人力。”
四
大院里的人聲和笑聲,隨著寒風從窗縫里竄了進來。
皇甫擎天知道他請來觀禮的佳賓和他沒有請的人都已經來了不少。
他也知道每個人都在等著他露面,等著看他。
但是他卻坐在椅子上,連動都沒有動,甚至連他的妻子進來時他都沒有動。
他煩透了。
開大典、接聖旨、大張筵席、接見賓客,對所有的這些事他都覺得煩透了。
他只想安安靜靜的坐在這里喝杯酒。
水柔怡了解他的想法。
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皇甫擎天,他們結合已經有二十年,已經有了一個十九歲的大兒子,和一個十七的小兒子。
她是來催他快點出去的。
可是她悄悄的推門進來,又悄悄的掩門出去,並沒有驚動他。
出去的時候,她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
皇甫擎天又喝了一杯酒。
這已經不是第一杯了,是第三十一杯。
他喝的不是載思喝的那種波斯葡萄酒,他喝的是燒刀子,雖然無色無味,喝下去時肚子里卻好像有火焰在燃燒。
他又倒了一杯酒,卻沒有把這杯酒喝下。
門又悄悄的推開了,這次進來的不是水柔怡,是載思。
皇甫擎天垂下手來,把這杯還沒有喝的酒放到茶幾上,看著站在門口的陰影中的載思。
“我是不是已經應該出去了?”
“是的。”
就在皇甫擎天踏出房門的同時,有三匹快馬已然進入了濟南府。
兩位武官護送著一位“公公”。
三個人三匹馬一入城,立刻有九個人迎了上去,九個載思派出來迎接欽差大人的侍衛。
三個人很快的就被迎進南王府。
當然三個“大紅包”也早已塞進了這三位大人的口袋里。
五
這時,五年一次所選出來的花魁,已坐上了花轎,己從醉柳閣出發,已在大街上游行。
鞭炮震天,人潮喧嘩。
大街上擠滿了爭看花魁的人們。
六
剛放下飯碗,任飄伶的臉色突然變了,變得很難看。他忽然想到載思為什麼要派這些好手來盯著他。
載思派這些人來這里,並不是要他們來殺任飄伶,而是他們來送死。
要他們來讓任飄伶殺。
任飄伶剛想將這可怕的想法告訴他們時,已來不及了,這時他們發動任務的暗號,顯然已響起了。
第一個沖到任飄伶身旁的人,果然是那三位瘦小的年輕人。
任飄伶剛避開第一次的攻擊時,正對面的那對夫妻一雙鴛鴦刀已如輪圈般的劃向任飄伶。
雖然是白天,大院里卻仍然燈火輝煌,人聲喧嘩。
大府里的人也有不少,當然都是些名人、有身份、有地位、有權勢的名人。
除了這些名人外,還有一些穿一色青緞面的羊皮卦的壯漢在接待賓客,每個人的動作都很矯健敏捷,每個人的眼楮都很亮,絕對不會錯過任何一件不該發生的小事。
人聲忽然安靜下來。
總管南七省,當今武林中的第一強人,南郡王皇甫擎天終于出來了。
皇甫擎天出現的時候,穿一身以黑白兩色為主,經過特別設計和精心裁剪的衣裳,使得他的身材看起來更威武高大,也使得他年紀看來比他的實際年齡還要輕得多。
他用明朗誠懇的態度招呼賓客,還特地走到府前的石階上,向院子里的人群揮手。
一聲輕雷,烏雲間忽然有雨點落下。
想來殺人的人,如今都已躺下了,不想殺人的人,卻已成了劊子手。
六個人,六個江湖上頂尖的殺人好手,他們殺人往往都在于瞬間,被殺也是一剎那間的事。
他們的鮮血也是紅的,就跟那些靠苦力而活的人的血一樣紅。
鮮血滿地,尚未凝固。
任飄伶就站在鮮血中,小飯鋪里已不見往昔的熱鬧,現在它已充滿了陰森、恐怖、死亡的氣息。
他的目光透過雨簾而落在遠方的一朵烏雲上,他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沒有殺人後的沮喪,或是歡愉。
又是一聲輕雷,雨點已逐漸大了。
任飄伶走出小飯鋪,走入雨中,走人一片蒼茫中,走人天地織成的一片虛無里。
七
大廳中央的大案上,兩根巨大的紅燭己燃起。
皇甫擎天已經跪在案前一團鋪著虎皮的圓團上,宣旨的公公已經站在皇甫擎天的面前。
大典己將開始。
載思安排在人群中的好手,每個人的手都己伸入懷里。
懷里藏著的,當然是致命的武器。
現在只要有人一有動作,這些人的手都必將在剎那間把一件武器從懷里伸出來,在剎那間把他們格殺于大廳前。
載思所提心的三個人,一個也沒有出現在這里。
任飄伶在小飯鋪,那位好客的白少羽白先生當然還待在醉柳閣。
鐘毀滅那位可怕的手下胖妞,根本就看不見人影,更別說九天鬼帝了。
眼看著大典己將進行,只要公公宣完聖旨,事情就比較好辦些。
“皇甫擎天。”公公的聲音嘹亮。
“在。”
“接旨。”
“謝公公。”
“宣——”
公公剛開口讀第一個字時,他的臉色突然變了,變得就宛如燒焦的木炭般黑色,然後他的人就倒了下去。
載思的笑容就隨著倒下的公公而忽然凍結,就像是一張手工極拙劣的面具般凍結在他臉上。
在這一瞬間,所有的聲音和行動仿佛也全都被凍結,可是在一瞬間之後,就忽然騷動沸騰了起來,使得大廳上變得就像是火爐上一鍋剛煮滾的熱粥。
唯一能夠保持冷靜的一個人就是皇甫擎天。
公公一躺下,他就看見公公背上插著兩根細小的箭,流出來的血也跟他的臉色一樣灰黑。
這兩根細小的劍顯然沾有劇毒。
大案上的兩根巨大紅燭己從中央斷烈,露出銀白色的鐵盒子。
這兩根細小的箭,原來是從藏在紅燭里的鐵盒子發出的。
大廳里一片混亂,侍衛們正加緊的維持狀況。
九天鬼帝的報復終于來了。
載思凝視著皇甫擎天。
皇甫擎天卻在盯著巨大紅燭,然後苦笑一下,淡淡的說了一句話︰“他還是這麼膽小,都二十年了,居然還不好意思露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08:00:46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三章 雨的洗禮
一
雲在天空游蕩,它從遠方飄來,又飄向遠方。
從來沒有人知道雲的故鄉在哪里?
雲的歸處是何方?
這就是藏花喜歡雲的原因。她現在就躺在綠草上,凝視著天空的雲彩。
今天是正月十五,是元宵節,是她這種年紀歡愉的節日,可是她卻寧願獨自躺在這一片寂寂的草原上。
每逢過年佳節,她總是一個人躲得遠遠的,躲入一片空寂中,躲入自己內心的天空里。
尤其是今天。
一大早,她就溜出了家,溜到這里,然後從早上躺到現在。
雲朵不知變化過多少形狀,她卻連姿勢都沒有換過。
山風帶來了遠方的泥土味,也帶來了大街上的歡呼聲和鞭炮聲。
現在語人想必已進府受封了。
想到語人,藏花無奈的苦笑。
同樣是養女,同樣是花漫雪收養的女兒,待遇卻截然不同。
語人長得美,說話聲音也好听,不但人見人愛,就連她們的養母花漫雪都特別疼愛她。
給她好看的衣服,好吃的東西,好玩的玩具,住的也是華麗的房間。
藏花呢?
一切藏花所能用的東西都是舊的。
——不是語人用過的舊東西,而是別人不要的。
語人用過的東西,一切都毀掉,絕對不會留下來給藏花用。
五年前,花漫雪就已開始訓練語人做一個“花魁”。
今年的“花魁”得主,果然是花語人,她果然沒有令花漫雪失望。
她似乎是什麼事都沒有令人失望過。她似乎天生就是個寵兒。
藏花天生好像就是個討厭鬼,她頑皮、搗蛋,做的每件事都出乎人預料,都會令人頭痛三天。
所以城里的人幾乎都喜歡花語人,除了胡瘋子是藏花唯一的朋友外,沒有一個人願意與她為伍。
就仿佛她是瘟神般的,一靠近她就會被傳染。
藏花也樂得這樣,一個人無拘無束的,多輕松、多自在,做任何事也不怕別人議論,也不必為任何人做勉強自己的事。
藏花相信花語人一定過的很不愉快,盡管她表面上很痛苦,很無趣,實際上,她活得比任何人郡愉快,絲毫沒有一點煩惱之事。
可是今天她卻覺得很煩躁。
如果說她煩躁,是因為語人被選為“花魁”,她是死都不承認的。
問她是為什麼煩躁呢?
她自己也說不出原因來。
總之,她今天覺得任何事都不對,就連天邊的雲朵仿佛都變成了食人鷹。
藏花最討厭食人鷹了,每次遇見食人鷹,她都會想盡辦法將它打下來。
她認為所有動物里,食人鷹是最殘忍的,人死了已經夠悲哀,它卻專吃死人的肉。
烏雲如兀鷹般的盤旋于天空。
天邊突然亮起一道閃電,接著雷聲如悶鼓般的從遠方傳來。
“下吧!”藏花依然不動的躺著。“讓這蒼穹的甘汁,洗洗大地的塵埃。”
雨下了。
起先只是點綴式的毛毛雨,越下卻越來越大,最後簡直就如瀑布般傾盆而下。
藏花還是不動,只是眼楮被雨水打得有點睜不開。雨越大,她心里就越舒坦。
這陣雨來得正是時候,不但沖淡了天地間的寒氣,也沖淡了藏花心里的煩躁。
就在她覺得眼楮實在受不了雨水的侵襲而坐起時,忽然看見大雨中有個人施施然的走著過來。
二
從小飯鋪走出後,任飄伶就任憑雨點打在他身上,打在他臉上。
雨水順著臉頰流下脖子,流人衣襟內,再由褲管流出,流入大地。
舊的流出,新的雨水不斷的涌入,在這川流不息的過程中,任飄伶已走到了這一片綠草如茵的山坡上。
然後他看見一個人從草地上坐了起來。
一個仿佛剛從地獄邊緣掙脫而出的人。
看見有人也在淋雨,藏花的心里更愉快了些,這世上還是有可愛的人在。
——喜歡淋雨的人,一定有他的可愛之處。
這是藏花評定人品的五種方法之一。
“唉!你好。”藏花愉快的揮著手,“你是誰?”
這時任飄伶正好走到藏花身旁,他一雙懶洋洋的眼楮,有趣的盯著她。
藏花也很有趣的凝注著他。
“你是誰?”他不答反問。
“我的問題你還沒有答復,我是不是可以晚一點回答你的問題?”藏花笑著說。
“可以。”
“那麼我再問你一次。”藏花說︰“你是誰?”
“你的問題我可不可以不回答?”
“可以。”藏花又笑了。“不過這樣,你當然也就得不到你問題的答案了。”
任飄伶笑了。
他這一笑,就仿佛寒冬里的陽光般令人心頭一振。
他笑的樣子實在很不好看,卻又帶有一種說不上的魅力。
這是藏花對他的笑容評定結論。
“任飄伶。”
“花藏花。”
他坐下,就坐在藏花的旁邊。
大雨稀瀝,烏雲漸淡。
“有誰想得到江湖上最有名最貴的殺手,居然喜歡淋雨。”藏花笑著說。
“名人也要吃飯。”任飄伶淡淡的說︰“況且淋雨可以使人腦袋清醒一點。”
“你的腦袋難道常常昏昏的?”
“一個月里大概有二十四五天是這樣子的。”
任飄伶回答。
“怎麼可能呢?”藏花問︰“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天天醉的人?”
“世上除了酒以外,還有一種也可以使人腦袋昏昏的。”
“哪一種?”
“餓。”
“餓?”藏花仿佛有點吃驚。“你時常在餓?”
“是的。”他笑著說︰“尤其最近半個月。”
“你難道忘了吃東西是可以治餓的?”
“我怎麼會忘記。”任飄伶說︰“問題是,我想吃卻沒辦法吃。”
“為什麼?”
“你難道忘了吃東西是要給錢的?”
“你沒錢?”
“你不信?”
“江湖上最貴的殺手居然會沒有錢吃東西?”藏花說︰“誰會相信?”
“我。”任飄伶說︰“除了我之外,大多數的人想法都跟你一樣。”
“你所賺的錢呢?”
“花了。”
“怎麼花的?”
“吃、喝、玩、樂。”
“你不會省一點?”
“已經夠省了。”任飄伶笑著說︰“每次賺五十兩,我都花了三天才用完。”
“五十兩?”藏花又吃了一驚。“你每次代價才五十兩?”
“是的。”
“江湖傳言,你是最貴的殺手。”藏花說︰“最貴的就是五十兩?”
“那倒不是。”
“為什麼你的代價只有五十兩?”
“因為現在值錢的人,已越來越少了。”
“值錢的人?”藏花問︰“你殺人還分價錢?”
“當然。”任飄伶淡淡的說︰“有些人萬兩我未必肯殺,有些人只要五十兩我就肯動手了。”
“哪些人是你萬兩也不肯殺的?”
“不該死的人。”
“該死的人,五十兩你就拔劍?”
“是的。”任飄伶說︰“今天早上我就賺了五十兩。”
“誰?”
“一個只值五十兩的人。”
任飄伶似乎不想談論這件事情,所以他很快的轉變話題。
“像你這種年紀的女孩子,應該是有安排不完的約會,你怎麼會有空來這里淋雨?”
“是呀!就因為約會太忙了,忙得幾乎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所以餓得頭昏昏的。”藏花說︰“才會想到這里來淋淋雨。”
“是嗎?”
“嗯。”
“真的?”
“假的。”
藏花的眼神仿佛有了些傷感,她的聲音也怪怪的。
“這是我自己想的,也是我希望的事。”藏花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邊。“事實上卻不是這回事。”
她接著又說︰“奇怪,我從來不會向人講這種事,更不會在陌生人面前如此坦白,”藏花看著他。“對你,我就覺得好像在跟一個老朋友聊天似的。”
任飄伶將視線轉向遠方,他的眼神里也有了感傷。
“那是因為我們是在雨中相逢。”他淡淡的說︰“雨不但使人頭腦清醒,也會使人坦然相見。”
他停了一會兒,接著又說︰“自古以來,‘雨’一直都是人們感傷的代用詞。”他說︰“在雨中很容易使人想起一些不該想的事,也會使人忘情的說出一切。”
烏雲雖然已散了。雨還是下的這麼大,而且似乎沒有停的意思。
藏花卻已不想再淋雨了。她迅速站起。
“享受雨的洗禮,是我喜歡的事,傷風發寒卻非我所願。”藏花用一雙帶有笑意的眼楮盯著站起的任飄伶。“居然今天你賺了五十兩,那你就讀請我喝頓酒。”
“我可不可以不請你?”任飄伶笑著問。
“不行。”
三
載思進來時,皇甫擎天已在小廳等著,就坐在那鋪著貂皮的椅子上,用水晶杯喝他的葡萄酒。
只有皇甫擎天一個人可以這麼做,有一天有一個人自己認為載思已經離不開她的少女,剛坐上這張椅子,就被赤裸裸的拋在門外的積雪里。
載思所有的一切,都絕對不容人侵犯,只有皇甫擎天是例外。
但是載思還是讓他在小廳等了很久,才披上件寬袍赤著腳走出臥房,第一句話就問皇甫︰“你是不是來問我,為什麼我預料的三個人,一個都沒有出現?”
“是的。”
載思也坐了下去,坐在一疊柔軟的紫貉皮上,平時,他在皇甫面前,永遠都是衣冠整齊、態度恭謹,從未與皇甫平起平坐。
因為他要別人感到皇甫擎天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
可是現在房子里只有他們兩個。
“什麼事我都算到,也算對了,只有一樣我疏忽了。”載思說。
“哦?”
“感情。”載思說︰“我沒有算到人的感情。”
“感情?”
“是的。”載思的聲音里沒有一點感情。“你年輕時與鐘毀滅結拜,他絕對不會派個刺客來殺你,今天的行動只不過是給你一個心理負擔。”
皇甫靜靜的看著載思。
“真正的行動會在跟你面對面的時候才展開。”載思倒了杯酒,“闊別二十年的故人,第一次向你問候,多少你也該回個禮。”
“我是該回個禮。”皇甫緩緩的喝光杯中酒,然後淡淡的說︰“我想這種事你一定替我安排好了。”
“是的。”
“一定是個‘大禮’吧?”
“是的。”
載思喝了口酒,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慢慢的接著又開口︰“早上我派謝青夫婦和李宏兄弟他們去圍殺了任飄伶。”載思說︰“想必他們都已死在任飄伶劍下了。”
皇甫眉頭微皺。“盯任飄伶的原本不是杜銅那一組嗎?為什麼臨時換成謝青他們?”
“杜銅不能死。”
“謝青可以死?”
“是的。”
“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先代你回鐘毀滅一個小禮。”載思淡淡的說。“一個小禮?”皇甫不懂他話的意思。
“謝青夫婦和李宏兄弟都是胖妞最得意的手下。”載思盯著皇甫。
“胖妞的手下?”皇甫也盯著載思︰“你的意思是他們是來臥底的?”
載思點點頭。
“我好像記得謝青他們進人王府是你保舉的?”
“是的。”載思說︰“就因為我是他們的保舉人,所以他們才不會起疑心,才會去對付任飄伶。”
他接著又解釋︰“一開始我就已知道他們是胖妞的手下,所以才會讓他們進入王府。”
“這樣他們的一舉一動就都在你的控制下?”皇甫替他將話接完。
“是的。”
皇甫又倒了杯酒,神色凝重的沉思了很久,才抬頭再看著載思,又問︰“任飄伶和謝青他們既不認識,也無仇無恨的,為什麼一定會殺了他們?”
“因為任飄伶己別無選擇。”
“為什麼?”
“任飄伶這次到濟南府來,並不是沖著你的。”載思說︰“他是為了胖妞來的。”
“為了胖妞?”
“是的,他到濟南就是為了要殺胖妞。”
“他跟胖姐有仇?”
“沒有。”
“有怨?”
“沒有。”
皇甫擎天凝注載思,一字一字的說︰“任飄伶要殺胖妞是因為有人出價?”
“是的。”載思說︰“三千兩的代價。”
“這個出三千兩的人就是你?”
“是的。”
皇甫又沉默了下來,這次他沒有喝酒,視線也沒有離開過載思,他一直盯著載思,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緩緩開口︰“你從來沒有見過胖妞,怎麼知道她的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載思笑了。“可是我相信任飄伶一定可以找到胖妞。”
“這就是你替我回給鐘毀滅的大禮?”
“是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08:04:43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四章 好請客的白先生
一
菜只有兩道普普通通的下酒菜,酒卻已喝了十二瓶。
十二瓶紹興。
藏花將第十二瓶內的最後一滴酒滴入杯內,然後晃了晃酒瓶,輕輕的嘆了口氣。
“看來今天的酒只能喝到這里。”藏花似乎意猶末盡。
“你還想喝?”任飄伶笑著說︰“你還喝不過癮?”
“十二瓶,一人六瓶。”藏花說︰“只夠塞牙縫。”
“酒未能盡興,是人生一大憾事。”任飄伶嘆了口氣。
“只可惜我身上只有五十兩,五十兩只能喝十二瓶酒而已。”
他拿起杯子,將杯口湊近鼻子,輕輕的聞著,等享受過那陣酒香之後,才接著又說︰“勸君珍惜這杯酒,雖未盡興已解讒,”任飄伶笑了笑。“等我再嫌到下@筆錢時,再好好的請你喝個痛痛快快。”
“不行。”藏花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什麼不行?”
“你已將全身所有財產都請了我,我豈可就這樣讓你走。”藏花一本五經的說︰“至少也該讓我表示一下,讓我請你喝五十兩的酒。”
“你要回請我?”
“是的。”
“你有五十兩嗎?”
“沒有。”
“那你如何回請我?”任飄伶笑了。“這家店的老板是你的朋友?”
“不是。”藏花也笑了。“他怎麼會是我的朋友呢?他只不過是我的兒子而已。”
嚴冬雖已過去,寒意卻仍在。
胡不敗今天心情很愉快,因為今天他身上穿了一件兔毛的新棉襖。
一件他昨晚贏來的全新棉襖。
他就穿著新棉襖坐在櫃台內,用一種很愉快的笑容迎接著進門的每一位客人。
可是他這種愉快的笑容只保持到第七位客人而已,因為第八位客人和第九位客人一進門,他的笑容不但不見了,頭也忽然間變成三個那麼大。
這第八位和第九位客人就是藏花和任飄伶。
任飄伶他不認識,可是藏花卻是令他頭大的人。
尤其是當她喝了六瓶紹興之後。
現在胡不敗的頭已不止三個那麼大,他已不知道大到什麼程度了。
因為現在藏花正用一種很愉快的笑容看著他。
“你好。”
藏花用一種很愉快的聲音向胡不敗問好。
“我怎麼會好呢?”胡不敗的聲音仿佛要哭,“你明知道一踫到你,我只有倒霉的份,我又怎麼會好?”
“從今天開始你一定會轉好了。”藏花說︰“因為我己決定。”
“決定什麼?”
“決定不再在你店里白吃白喝。”
“真的?”
“真的。”
“你發財了?”
“像我這種人怎麼可能發財呢?”
胡不敗瞄了坐在座位上的任飄伶一眼。“你那位朋友是呆子?”
“你看他像嗎?”
“不像。”胡不敗搖搖頭。“你既然沒有發財,你那位朋友又不是呆子,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是個大窮光蛋,來我店里還跟以前一樣的白吃白喝。”
“不會。”藏花說︰“我說過了,從今以後絕對不再在你這里白吃白喝。”
藏花又笑的很愉快,她又用一種很愉快的聲音對胡不敗說︰“我決定以後在你這里所有的吃喝都記帳。”
“記帳。”
胡不敗差點哭出來。
無論誰听到這句話後的表情,一定絕對跟他的表情一樣。
“這不跟白吃白喝一樣嗎?”
“不一樣。”藏花說︰“怎麼會一樣呢?”
“怎麼會不一樣呢?”胡不敗苦笑。“記帳,你拿什麼來付?”
“錢。”藏花說︰“當然是拿錢來付。”
“你有錢?”
“你不要瞧不起人。”藏花說︰“我藏花一定有發大財的一天,到了那一天我不但付清所有的帳,還會好好的請你一頓。”
“只要你不要好好的吃我一頓,我就已心滿意足了。”
胡不敗說︰“我怎敢希求你好好的請我一頓。”
二
桌上還是兩道菜,十二瓶酒。
菜是普普通通的大菜,酒是裝得滿滿的紹興。
藏花替任飄伶倒了一杯酒,然後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這兩道菜已是這家店里最好的菜了。”藏花說︰“希望你不要介意。”
“這是我三個月來吃到最好的菜,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介意?”任飄伶說。
藏花舉起杯子,對著任飄伶說︰“干一杯酒,醉鄉路穩多故友。”
“好,好詞。沖著這句話我就該好好的請你一頓。”
這句話不是任飄伶說的,更不是胡不敗。
這句話是一位身穿白色絲緞長袍的年輕人說的,他就站在門口,等這句話說完時,他已坐到藏花身旁了。
“掌櫃的,再拿十八瓶酒,要好酒。”白衣少年說︰“要道道地地四十年陳的竹葉青。”
他接著又說︰“另外再上幾道菜,要——”
“要道道地地的好菜。”藏花替白衣少年將這句話說完。
“對。”
白衣少年笑了。
“單嫖雙飲。”白衣少年說︰“喝酒不能無伴。”
他自己很快的倒了三杯酒。“來,我先干三杯,敬兩位。”
菜八道,酒十八瓶。
十八瓶竹葉青。
桌面也由小的換成大桌。
胡不敗的笑容又恢復了,他很快的就將酒菜送上來。——這個世上畢竟還是“有錢”的人受歡迎。
“我姓白,白天羽。”白衣少年笑嘻嘻的看著藏花。
“你呢?你叫什麼?”
“藏花。”她也笑嘻嘻的看著白天羽。“將花藏起來的藏花。”
“藏花?”白天羽說︰“好,好名字。”
他轉頭看向任飄伶,微微思考了一下,才開口︰“人不飄伶,劍飄伶。”
他喝了杯酒後,接著又說︰“世上只有飄伶的人,哪有飄伶的劍。”
“為什麼?”藏花真好奇。
“因為劍是有根的。”
“劍有根?”藏花又問︰“根在哪里?”
“在仇人的要害里。”白天羽又喝了杯酒。“不管劍在何方,總有一天它會回去尋它的根。”
“換句話說,就是不管劍到了哪里,總有一天它都會回來刺人仇人的要害里。”藏花說。
“是的。”
任飄伶一直在听,自從白天羽加入後,他忽然間好像變成了啞巴。
白天羽似乎不想讓他沉默下去。“任飄伶任先生,你同意我的說法嗎?”
任飄伶沒有回答,他卻反問︰“你是誰?”
“我是誰?”白天羽又笑了。“我叫白天羽。”
“我不是問你的名字。”任飄伶雙眼直盯著他。“我要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為何而來?”
白天羽收起了笑容,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嚴肅起來,他雙眼也直盯著任飄伶。
“我是為‘淚痕’而來的。”白天羽說。
“淚痕?”
任飄伶的眼楮里突然閃出刀鋒般的光芒。
“你怎麼知道‘淚痕’?”他的聲音也刀鋒般寒冷。
“我知道。”白天羽冷冷的說︰“我當然知道。”
任飄伶的目光從白天羽的眼楮移向鼻子、嘴。他緩慢仔細的凝視著白天羽。
白天羽的眼色、神態、站著的姿勢、呼吸的頻率、衣服的質料、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他都沒有放過。
他看得好像遠比載思仔細,他那雙灰黯的眼楮里竟好像隱藏著某種特地制造出來的觀察別人的精密儀器。
等觀察完後,任飄伶用一種很平和的聲音問白天羽︰“你是不是從山上來的?”
“是的。”
“是不是一座很高的山?”
“是。”
“你住的地方是不是有一道清泉、一株古松?”
“是。”
白天羽已經開始覺得很驚奇。
“那座山是不是有個很喜歡喝茶的老人?”任飄伶又問︰“他是不是經常坐在那棵古松下用那里的泉水烹茶?”
“是。”白天羽說︰“有關‘淚痕’的事,就是他告訴我的。”
“他有沒有告訴你有關我這個人的事?”
“沒有。”
任飄伶凝注白天羽,灰黯的眼里又亮出刀鋒般的光芒。
“他從來也沒有提起過我?”任飄伶問︰“連一點有關我的事都沒有提起過?”
“絕對沒有。”白天羽說︰“他老人家只不過告訴我,世上最可怕的武器就是‘淚痕’。”
“你有沒有告訴過別人?”
“沒有。”
“有沒有人知道你的來歷?”
“沒有。”
白天羽馬上接著又說︰“載思曾經檢查過我的衣物,想從我衣服的質料上看出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可惜他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蠶是自己養的,絲是他自己織的,衣裳是他自己縫的,那座山是座不知名的高山,除了他們之外,還沒有凡人的足跡踏上去過。
白天羽又微笑。“載思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查出我的來歷。”
“你的劍呢?”任飄伶又問︰“有沒有人看過你的劍?”
白天羽的劍當然在他的手上。
“有幾個。”
“幾個什麼人?”
“幾個死人。”白天羽說︰“看過我這柄劍的人,都已死在我的劍下。”
“你這柄劍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有的。”
“有什麼特別?”
“這柄劍的劍脊上刻有七個字。”
“哪七個字?”
“小樓一夜听春雨。”
“小樓一夜听春雨”
任飄伶的眼中忽然露出種任何人都無法解釋的表情,仿佛很悲傷,又仿佛很歡愉。
“春雨,春雨,原來世上真的有這麼一柄劍。”任飄伶喃喃的說︰“世上為什麼要有這麼樣一柄劍?”
“有‘淚痕’就有‘春雨’。”
“春雨我知道是白天羽的劍,可是‘淚痕’是什麼呢?”藏花忍不住開口問︰“淚痕為什麼是世上最可怕的武器,它是什麼樣的武器?”
白天羽沒有回答,他看著任飄伶。
藏花也在看著任飄伶,她在等著他回答。
任飄伶慢慢的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下,他的目光望向遠方的一座不知名的高山,過了很久,才開口︰“淚痕是一把劍。”
“劍?”藏花說︰“劍為什麼叫‘淚痕’?”
“因為這柄劍的劍脊上有一道很奇怪的痕跡。”任飄伶說︰“看起來就好像是淚痕一樣。”
“淚痕?”藏花說︰“殺人的劍上為什麼會有淚痕?”
“寶劍出爐時,若是有眼淚滴在劍上,就會留下永遠無法磨滅的淚痕。”
“是誰的淚痕?”
“是蕭大師的。”任飄伶說︰“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蕭大師。”
“寶劍初出,神鬼皆忌,這一點我也明白。”藏花說︰“可是我不懂蕭大師自己為什麼也要為它流淚呢?”
“因為他不但善于鑄劍,相劍之術也無人可及。”任飄伶聲音中充滿了哀傷。“劍一出爐,他已從劍上看出一種無法化解的凶兆。”
“什麼凶兆?”
“你自己剛才也說過。寶劍出世,神鬼共忌,這柄劍一出爐,就帶著鬼神的詛咒和天地的戾氣。”任飄伶長長嘆自。“不但出鞘必定傷人,而且還要把蕭大師身邊一個最親近的人作為祭禮。”
“蕭大師最親近的人就是他兒子?”
“不錯。”任飄伶黯然說︰“這柄劍出爐時,蕭大師就已看出他的獨生子要死在這柄劍下。”
“他為什麼不毀了這柄劍?”
“他不忍,也不敢。”
“這柄劍是他自己的心血結晶,他當然不忍下手去毀了它。”這一點藏花懂。“可是我不懂他為什麼不敢毀了它。”
“天意無常,天威難測,冥冥中有很多安排都是人力無法抗爭的。”任飄伶眼中又露出那種說不出的哀傷。“如果蕭大師毀了這柄劍,說不定就會有更可怕的禍事降臨到他的獨生子身上。”
“後來蕭大師是怎麼處置這柄劍的?”藏花又問︰“淚痕又怎麼會到你的手中?”
“我听說過,江湖中有位磨刀的老人,相劍凶吉,靈驗如神。”藏花說︰“蕭大師的大弟子想必就是他。”
任飄伶點點頭。“蕭大師的二弟子邵空得了他的籌劍之術,後來也成為一代劍師。”
“邵空子?”藏花聳然動容︰“就是鑄造離別鉤的那位邵大師?”
“就是他。”任飄伶說︰“這兩人都是不出世的奇才,但是蕭大師卻將自己最得意的刺擊之術傳了第三個弟子,而且將‘淚痕’也傳給了他。”
“為什麼要傳給他?”
“因為這個人不但心胸博大仁慈,天性也極淡泊,完全沒有一點名心利欲,而且從不殺生。”
“他已盡得蕭大師的劍術,當然沒有人能從他手中將淚痕奪走。”藏花說︰“這麼樣一位有仁心的長者,當然更不會傷害恩師的獨生子。”
“是的。”
“所以至今蕭大師的獨生子還活著?”
“是的。”
“那‘淚痕’又怎麼會到你的手中呢?”藏花又再一次問這個問題。
任飄伶的目光又飄向遠方。“因為……因為我是蕭大師三弟子的徒弟。”
“他不但將劍術傳給了你,也將‘淚痕’傳給你?”
“是的。”任飄伶說︰“他三十歲時就陷于深山,發誓有生之日絕不再踏入紅塵一步。”
“是哪座山?”
“不知道。”任飄伶說︰“沒有人知道。”
三
“淚痕是一把劍,為什麼說它是世上最可怕的武器?”
藏花問︰“它的可怕在哪里?”
“你想知道?”任飄伶說。
“想。”藏花說︰“非常想。”
任飄伶忽然轉頭問白天羽,問了一個與藏花問題無關的事。
“你知不知道昔年巴山顧道人以七七四十九手回風舞柳劍縱橫天下時所用的那柄劍叫什麼?”
“那柄劍叫綠柳。”
“當年黃山隱俠武陵樵用的斧頭重多少?”
“淨重七十三斤。”白天羽如數家珍的說︰“他作的招式雖然只有十一招,可是每一招,都是極霸道的殺手,據說當時江湖中從來都沒有人能在他手下走過七招。”
“鐵鏈飛鐮殺人如割草,飛鐮刀是誰用的?”任飄伶又問。
“獨行俠展南。”白天羽說︰“這件武器據說是來自東瀛的,招式詭秘,中土未見。”
“判官筆娥眉刺、鉤鐮槍、七星針、吳鉤劍、波斯彎刀,這些武器也都屬于當代絕頂高手所有。”任飄伶說︰“每件武器都有它獨特的招式。”
“我問的是你那一把‘淚痕’。”藏花忍不住說︰“不是你說的這些武器。”
“但是我那柄‘淚痕’就是這些武器的精華。”任飄伶淡淡的說。
“我不懂。”藏花又問他︰“一柄劍怎麼會是十二種武器的精華?”
“那其中的奧秘,你當然不會看得出來。”任飄伶說︰“但是你也應該知道,世上所有的武器本來都只不過是一些零碎的鐵件,一定要拼湊在一起之後,才會成為一種武器。”
他又解釋︰“就算是一把刀,也要有刀身、刀鍔、刀柄、刀環、刀衣,也要用五種不同的東西拼湊在一起,才能成為一把刀。”
藏花好像已經有點懂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可以用你那柄劍拼湊出一種武器?”
“不是一種,是十二種。”任飄伶淡淡的說︰“十二種不同的武器。”
藏花怔住,她不相信世上真的有這種劍?
“用十二種不同的方法,拼湊出十二種不同形式的武器來,可是每一種形式都和常見的武器不同,因為每一種形式至少都有兩三種武器的功用。”任飄伶說︰“這些武器所有的招式變化精華所在,全都在‘淚痕’里。”
他問藏花︰“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明白了?”
藏花已經听得完全怔住。
如果沒有親眼看見,有誰會相信世上真的有這麼樣一件構造如此精巧精確精密復雜的劍存在?
但是藏花不能不信。
所以她忍不住長長嘆息︰“蕭大師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天才,居然能鑄造出這麼樣的一柄劍來。”
“是的。”
任飄伶蒼白尊貴冷漠的臉上,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就像是一個最虔誠的信徒,忽然提到了他最崇信的神靈。
“沒有人能比得上他。”任飄伶說︰“他的劍術、他的智慧、他的思想、他的仁心,和他煉鐵煉劍的方法,都沒有人比得上他。”
“淚痕固然是空前未有的杰出武器,要使用它也不容易。”白天羽忽然開口︰“如果沒有一個杰出的人來使用它,也不能發揮出它的威力。”
他並不是在夸耀任飄伶,他只不過是敘述一件事實而已。
“這個人不但要精通這十二種武器的招式變化,對每件武器的構造都要了解得極清楚。而且還要有一雙極靈巧的手,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里,把‘淚痕’里的鐵件拼湊起來。”
“除此之外,他還要有極豐富的經驗、極靈敏的反應、和極正確的判斷力。”任飄伶淡淡的說。
“為什麼?”藏花問。
“因為對手不同,所用的武器和招式也不同,所以你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里,判斷出要用什麼形式的武器才能克制你的對手。”
任飄伶接著又說︰“在對方還沒有出手前,你就要算準,應該用‘淚痕’里的哪幾件東西拼成一種什麼樣的武器?”他說︰“而且還要在對方出手前將它完成,只要慢了一步,就可能死在對方的手下。”
藏花苦笑。
“看來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藏花說︰“像這樣的人找遍天下也找不出幾個。”
任飄伶靜靜的看著白天羽,過了很久才冷冷的說︰“你的手很靈巧。”
“好像是的。”
“你的武功已經很有根基,而且好像還練過傳自天竺秘宗、聖母之水高峰上的‘喻咖術’。”
“好像是的。”
“傳給你這柄‘春雨’的老人,和我這柄‘淚痕’本來就有點關系。”任飄伶淡淡的說︰“所以直到現在你還沒有死。”
“難道你本來想殺了我的?”白天羽問︰“你為什麼沒有殺我?”
“因為我要你留在我身旁。”任飄伶說︰“我要你繼承我的武功,繼承我的‘淚痕’。”
四
任飄伶說的是件別人連做夢都夢想不到的幸運。
玄秘之極的“淚痕”,天下最可怕的武器。
一個默默無名的年輕人,忽然間就要擁有成名的機運,他一生中的命運忽然間就已在這一瞬間改變。
這個年輕人心里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白天羽居然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在听別人說一件和他完全無關的事。“我唯一的條件就是在你還沒有把我的武功練成之前,絕不能離開我。”
這個條件並不苛刻,而且非常合理。
白天羽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淡淡的開口︰“只可惜你忘了問我一件事”。白天羽說︰“你忘了問我是不是肯留在你身旁?”
這個問題其實不用問的,這樣的條件只有瘋子和白痴才會拒絕。
白天羽不是瘋子,也不是白痴。
任飄伶還是問了他一句︰“你肯不肯?”
“我不肯。”白天羽連想都不想就回答︰“我也不願意。”
任飄伶的瞳孔忽然變了,由灰暗的瞳孔也變成了一柄劍的鋒、一根針的尖、一只密蜂的刺直刺入白天羽的眼楮。
白天羽的眼楮連眨都沒有眨。
兩個人就這樣對盯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任飄伶才慢慢的問︰“你為什麼不肯?”
“因為我到這里來,就是為了要找你。”白天羽淡淡的說︰“找你比劍。”
“比劍”。
“是的。”白天羽說︰“我要試試看是你的‘淚痕’厲害,還是我的‘春雨’行。”
任飄伶凝視著白天羽,他的眼神又恢復灰暗無神︰“比劍輸就是死。”
“我知道。”白天羽說︰“我早就已把性命獻身于劍,能死在劍下,我死而無憾。”
“好。”任飄伶站了起來︰“三天後午時,櫻花林。”
說完他的人轉身走出,連頭都沒有回,甚至連藏花都沒有看一眼,就仿佛他從來都不認識她。
“這個人是人嗎?”藏花說︰“剛剛還有說有笑的一起聊天喝酒,怎麼忽然間就變了一個人?”
白天羽看著門外。“我了解他的感受。”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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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08:11:31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五章 淚痕‧春雨
一
藏花回到醉柳閣已是黃昏時候了。
黃昏正是人們心情最愉快最輕松的時刻。
一天的忙碌,到了這個時候,該回家的已回家,該休息的也早已休息了。
三五個好友聚集一起,享受著落日的余暉,喝杯飄著淡淡清香的“春茶”,老友們互相標榜著自己的一天樂事。
做妻子的也早已在廚房里忙碌起來,準備一頓美味可口,丈夫們喜歡吃的晚餐,有時還甚至在桌上擺著一瓶丈夫喜歡喝的老酒。
小孩們老早就洗過澡,換上干淨的衣裳,坐在餐桌前等著一飽小肚。
黃昏自恆古以來,就是人類精神松懈的最佳時刻,當然也是宵小們活動的開始。
醉柳閣里的姑娘們,個個早已抹妝,換上新衣裳,臉頰堆上那早已習慣麻痹的職業笑容,準備迎接著今]的開始。
醉柳閣的花閣主花漫雪,今天更是一反常態的出現在門口,雪白晶瑩亮麗的臉上,掛著一付老娘的面孔。
醉柳閣里的姑娘們一看到花閣主親自站在門口,臉上又是那種表情,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這個要倒霉的人一定是藏花。
二
春、初春、春風料峭。
料峭的春風穿街而過,听起來就像是剛從仇人咽喉間劃過的刀風。
就在風吹過,藏花就看見了那掛著老娘面孔的花漫雪。
想溜,已來不及了,藏花剛剛轉過身,就听見那獨特的聲音,低沉卻柔柔的聲音。
“藏花”。
說話的人不是站在門口的花漫雪,而是剛剛從外回來的花語人。
那美麗的令人心醉的花語人。
藏花一回頭,就看見她那長長迎風蕩漾的秀發,和那一雙宛如深山里神秘湖潭般的眸子。
“藏花,你剛回來?”
她的聲音也跟她的人一樣,听起來令人實在無法不醉。
“天色已晚了,再不回來,晚上就得在林中過夜。”藏花有氣無力的說。
花語人瞄了門口一眼︰“你難道沒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嗎?”
“看見。”藏花說︰“她這種人,你想不看見都不行。”這倒是實話,像花漫雪這種四十出頭年紀的女人,還能保持那樣的身材、皮膚,已經是少之又少了,臉蛋更是沒話講。
尤其是她的風度,不要說是男人,女人看了一眼後,都會很妒忌。
藏花也瞄了門口一眼。
“反正都一樣。”藏花苦笑︰“躲過這一關,還有那一關。”
“你順著她一點,不就沒事了嗎?”
“一樣。”藏花說︰“她怎麼看我都不會順眼的,從小就這樣。”
藏花凝注著花語人,接著又開口︰“同樣是她領養的女兒,為什麼我們的待遇就不同呢?”
關于這一點,花語人也是無可奈何,花漫雪要這麼做,誰也無法改變她的。
所以花語人就從別的方面來補償藏花的不平等待遇,有好東西吃,花語人一定偷偷留一份給藏花。
每當有人帶來京城里“寶粉堂”的花粉時,花語人一定會放一份在藏花的房內。
對于這些事情,藏花心里都有數,可是她從來都不會說聲謝謝,或是感激的話。
這種表面功夫的事,她做不出來。
她覺得感激是心里的事,又何必假惺惺的說些肉麻的話來當有趣呢?
“語人,今天南郡王府里出了點事,花魁鳳彩的事,只好等到明天了。”
這是花漫雪對花語人說的話,慈祥和藹可親,聲音里充滿了關愛。
“你早點休息,明天還得忙。”
“是。”
花語人走過站在門口的花漫雪後,回了個頭,看了藏花一眼,有點無奈的走進去。
春天仿佛跟著花語人的腳步而離開,留給藏花的是殘酷冰冷淒涼的寒冬。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花漫雪的臉就宛如嚴冬里第一次下的雪,既凍又淒厲。
藏花知道回不回答話,後果都是一樣的,果然暴風雨很快的就來了。
“五年一次的艷花大祭,語人好不容易爭了個花魁,今天是她進府領‘鳳彩’的好日子,一早就找不到你的人。”花漫雪說︰“你難道忘了今天語人的花轎需要馬僮嗎?你難道忘了自己應該做的事嗎?”
花漫雪的聲音也宛如暴雨般的襲進藏花的耳朵里。
“同樣是女人,你看看語人,人不但長得漂亮,又端莊又听話,你呢?”花漫雪說︰“臉蛋不但平淡無奇,人又跟個野孩子似的,成天只會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唉!這麼﹛A我也是個不三不四的人?”
白天羽笑著出現在藏花後面。
看見白天羽,花漫雪的臉上突然又出現了那種職業性的獨特笑容。
“白公子。”花漫雪說︰“白公子怎麼可能是不三不四的人。”
“你不是說和藏花姑娘混在一起的人都是不三不四的人嗎?”白天羽笑著說︰“藏花姑娘今天一大早就和我混在一起了。”
他笑著又說︰“我對濟南城不太熟,所以一大早就拉著藏花姑娘帶我四處逛逛,沒想到會成了不三不四的人。”
“原來白公子一大早是出去逛逛,我還以為白公子嫌我們這里招待不周?”
“我怎敢?”白天羽淡淡的說。
花漫雪說︰“白公子下次若還要四處走走,請通知我一聲,好讓我為你準備一位可人兒為你帶路。”
“一定。”白天羽淡淡的說︰“今天藏花姑娘很辛苦,我想好好的請她,不知花閣主是否會將在下當成不三不四的人?”
“白公子您說笑了。”
酒席就開在白天羽最喜歡的那間“荻花軒”。
荻花軒里插滿了開著白色小花的白荻花,現在正是荻花盛開期,屋內充滿了那淡淡的清香的荻花味。
藏花就坐在荻花間,就坐在白天羽的對面。茶是上品的,酒更是“醉柳閣”獨特秘方制成的“花汁酒”,未入口已聞到那股撲鼻的酒香味。
夜,剛人夜。
晚風輕敲門窗,屋外的柳葉柔柔的蕩漾。
藏花只喝了半杯酒,她不敢一口乾掉整杯酒。
“花汁酒”的勁道,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因為整個的制造過程,幾乎都是由她一手包辦的。
從種花、養花、摘花、壓汁蒸發到裝罐埋入土里,都是她在做。
普通人一杯,大概就可以醉個二天,這種酒藏花怎敢一口一杯。
她放下酒杯,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看著白天羽,而且一看就是好久。
起先白天羽還瀟灑依舊的喝著,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就覺得很不自在了。
——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藏花這樣的眼光。
“你在看什麼?”白天羽笑得很勉強。
“看你。”
“看我?”他問︰“我什麼有毛病?”
“不知道。”她說︰“就因為不知道,我才要看,看你到底是什麼地方有毛病?”
“你是我的恩人。”藏花笑了。
“既然我是你的恩人,為什麼還是那樣說我?”
“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下午你在說謊。”藏花說︰“你為什麼要幫我呢?”
白天羽笑了,他笑的樣子就仿佛窗外的柳枝。
“你說呢?”
“我不是愛幻想的人,我不會想到可能是你愛上了我。”藏花說︰“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也不為什麼,只是看不慣她那種樣子。”白天羽說︰“更何況下午你確實是和我在一起。”
“只是這樣?”
“是的。”白天羽又笑了︰“你難道還希望有別的原因嗎?”
“你說呢?”
藏花又笑了,笑得很開心。
她笑的聲音就仿佛是夏天的知鳥。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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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08:13:58
三
一瓶花汁酒,很快的就裝進了他們的肚子里。
桌上擺的是第二瓶,菜卻沒有怎麼動過。
藏花又舉杯,這次是一口一杯,她的臉頰已有點紅紅的。
紅得就仿佛剛哭過的小孩般紅紅的。
她沒有哭,她一直在笑,現在還在笑,笑著對白天羽說︰“你第一天到醉柳閣時,我對你的印象實在不怎麼樣。”藏花說︰“你的樣子十足是個鄉下暴發戶。”
“哦?”
“現在我才知道,你這樣做,是有目的的。”她喝了口酒後,接著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可是我相信,你所花的每一分線,都有它的用途在。”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下午,就因為下午你的樣子。”
“下午的樣子?”白天羽說︰“我下午是什麼樣子?”
“當你和任飄伶在談論劍時,你的樣子就像個鋒芒不露提著把劍流浪天涯的浪子。”
“哦?”白天羽說︰“那我平常的樣子,就像是個暴發戶?”
“這兩種人是完全不同的,究竟哪一種才是你的真面目?”
“你呢?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白天羽沒有回答藏花的話,反而問她︰“是個對人世間每件事都覺得好奇的人?還是歷盡滄桑一女子?”
“我是個種花的人,一個人如果要養花,就應該獻身于花卉,就像學劍的人一樣。”藏花說︰“一個人如果要學劍,就應該獻身于劍,雖死無憾。”
她凝視著他,接著又說︰“你呢?如果你是個浪跡天涯的江湖客,你殺人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錢財?還是因為你殺人時覺得很愉快?”
她沒等白天羽回答,接著又問︰“一個人知道自己能主宰別人的生死時,是不是會覺得很偷快?”
白天羽忽然站了起來,走到窗前,遙望著遠方的蒼穹,然後才淡淡的說︰“對我來說,這已經不是愉快的事了。”他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空︰“只可惜我也像這世上大多數人一樣,也會去做一些自己本來並不想做的事。”
“你花大錢,你約任飄伶決斗,這些事都不是你的本意?”
“是的。”
藏花也站了起來,也走至窗前,也遙視著蒼穹,然後才淡淡的說︰“你為什麼要去做這些不想做的事?”
“因為我不能不做。”白天羽回頭看著她︰“因為我必須這麼做。”
“為什麼?”
“因為我必須讓‘白天羽’這三個字響遍江湖。”他神情凝重的說︰“我不能再讓‘白’這個姓沒落下去。”
白天羽走回座位,舉杯仰首,然後又接著開口︰“他曾經輝煌燦爛過。”
“他?”藏花也走回來︰“他是誰?”
白天羽沒答,只是深深的注視她,過了一會兒,才說︰“下午任飄伶曾經問我劍上是否刻有字,你還記不記得我說的那七個字?”
“記得。”她說︰“小樓一夜听春雨。”
“你知不知道這七個字的意思?”
“不知道。”藏花說︰“這不是一句詩嗎?它還有什麼意思?”
“這七個字是在說兩個人。”
“哪兩個人?”
“白小樓和仇春雨。”
“白小樓?仇春雨?”藏花問︰“這兩個人是誰?為什麼你劍上刻有那七個字?”
白天羽的目光又飄向遠方的一個神秘、美麗的不知名的地方,他的人仿佛已充滿了歡愉,又仿佛墜入了痛苦、悲傷、無奈的深淵里。
他的聲音也仿佛來自痛苦、悲傷、無奈的深淵中。
“在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傳說中,據說每當月亮升起時,會有一些精靈隨著月光出現,花木的精靈,玉石的精靈,甚至連地下幽魂和鬼狐都會出來,向圓月膜拜,吸收圓月的精華。”白天羽慢慢地說。
“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化身為人,以各種不同的面目,出現在人間,做出一些人們意想不到的事。”
“這些事有時令人驚奇、有時令人感動、有時令人恐慌、有時令人歡喜、也有時令人難以想象,他們能夠把一個人從萬丈深淵中救出來,也能把一個人從山峰上推下去。”
“他們能夠讓你得到世上所有的榮耀和財富,也能讓你失去一切。”
“雖然從來沒有人看見過他們的真面目,可是也沒有人能否定他們的存在。”白天羽凝視著藏花,接著又說︰“他們就是白小樓和仇春雨。”
藏花在听那個美得神秘、美得淒涼、美得令人心醉的故事。
“白小樓的刀是彎的,是一柄彎刀,彎的就像春雨的眉。”
“春雨的劍,是直的,直的就像是孤立在山峰上的古老松樹。”
“刀是殺人的利器,小樓的彎刀也一樣,只要那一道彎彎的刀光閃過時,災禍就會降臨,無論誰都不能避免的災禍,因為從來也沒有人能避開這一道彎彎的刀光。”
“刀並不快,就像你看見月光一樣,當你看見時,它已經落在你身上了。”
“天上只有一輪明月,地上也只有這一柄彎刀。”
“彎刀出現在人間時,帶來的並不一定是災禍,有時也會為人們帶來正義和幸運。”
“劍光一閃,帶著種奇妙而詭異的弧度畫出,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一彎新月在水波被微風吹皺時那種變形的月影般的弧度。”
“沒有人能形容這種月影的詭秘變化,因為每一次微風吹動水波時,水中月影都會有一種完全不同的變化。”
“每一種變化都不是任何人事先可以預料得到的。”
“春雨的劍是青青的,青如遠山,青如情人們眼中的湖水,青青的劍脊上,有一行很細很小的字,‘小樓一夜听春雨’。”
“小樓的圓月彎刀上,也有一行很細很小的字,‘小樓一夜听春雨’。”白天羽喃喃的說。
“圓月彎刀?”藏花微微吃驚︰“可是昔年魔教的教主手中那一柄魔刀?”
“是的。”白天羽說︰“白小樓就是昔年魔教的教主。”
“仇春雨就是白小樓的妻子?”
“如果是的話,也就不會有以後那些悲慘、淒涼、哀怨的事發生了。”白天羽說︰“就因為仇春雨,魔教如日中天的事業才會一蹶不振。”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藏花問。
“你難道沒有听說過他們的故事?”
“听過。”藏花說︰“傳說仇春雨離開了白小樓,魔教後來被當時的七大門派消滅了,魔教教主白小樓人也忽然失蹤,從此江湖中再也听不到有關魔教的事。”
“是的。”
白天羽的聲音里仿佛有痛苦,但他的表情卻是在笑。
“這件事尤其是七大門派的人更是津津樂道,在當時能消滅魔教,是何等的光彩榮耀之事。”
“我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麼單純。”藏花說︰“以魔教教主白小樓的武功,不要說是七大門派聯手,就算江湖中的高手聯合也未必能殺了他。”
她說︰“如果不是仇春雨離開他,白小樓就不會失蹤,魔教也不會被七大門派消滅。”她又說︰“可是仇春雨為什麼會離開白小樓呢?我相信這是整件事的關鍵。”
白天羽忽然沉默了下來,雙眼盯著酒杯,他顯然想結束有關仇春雨與白小樓的話題,但藏花又問︰“你手上的劍,也刻有七個字,是不是就是當年仇春雨的那把劍?”
“是的。”
“這把劍怎麼會到了你手中?”藏花真好奇︰“你姓白,是不是和白小樓有牽連?”
白天羽注視她︰“這些事日後你一定會知道的。”
他倒了杯“花汁酒”,舉杯笑著說︰“今天不寒不熱,正是喝酒的好時刻,何必讓那些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打擾了我們的酒興呢?”
四
初春的夜晚,寒意還是甚濃。
尤其是在荒地里的破廟,晚風從破洞里呼嘯而過,帶來了寒意,也帶來了遠方人們歡樂的聲音。
任飄伶拉拉衣襟,用枯枝將火弄旺一點,隨手又拿起酒瓶,仰首喝了一口。
月光從破了的屋頂間穿了進來,輕柔柔的灑在地上,任飄伶那雙灰黯無神的眼楮也如月光般輕柔柔的合上,可是剛閉上不多久,他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
因為這時他听見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和聞見那由夜風飄來茉莉的花香。
他眉頭微皺後,慢慢的張開眼楮,一張眼楮就看見四個金發藍眼的波斯奴,抬著張兩丈長,一丈寬的平榻,自破廟外,踏著月色而來。
一個神仙般的絕色佳人斜坐在平榻上,一頭漆黑的長發輕柔如霧水,一雙明亮的眼楮燦爛如夜星,身上穿著件非絲非麻,五色緩紛的彩衣,卻將右邊一半香肩露出。
露出了一片雪白的皮膚,滑如春雪。
她的手里在發著光,一只用波斯水晶雕成的夜光杯里,盛滿了蜜汁般的美酒。
她淺淺的啜了一口,然後用比蜜更甜的笑容看著任飄伶。
“不論何時何地,永遠都是這種排場的,除了慕容公主之外,還會有誰呢?”任飄伶苦笑著嘆了口氣︰“你到這里來干什麼?這里好像不是一位公主該來的地方。”
慕容公主並不是尊稱她,而是她的名字,她復姓慕容,名公主。
“你能來,我就能來。”慕容公主已發起了嬌嗔︰“我要來就來,誰也管不著。”
這倒是實話,她的事,江湖上還沒有幾個人能管。
慕容世家九姊妹,個個身懷絕技,慕容公主排行老九,她的八位姊姊都已嫁人了,嫁的都是名重一方的大俠士。
這麼樣的一個人,江湖上有誰敢管她的事?
慕容發起嬌填,居然比笑還要甜。
任飄伶卻好像看不見。
“對,你可以來,幸好我也可以走。”任飄伶淡淡的說︰“我要走就走,別人也管不著。”
他已經振衣而起,好像真的要走了。
神仙般的公主卻像活鬼一樣大叫了起來︰“不行,你不能走。”
“為什麼?”
“因為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干什麼?”
“我有要緊的事找你。”
“什麼要緊的事?”
“要債。”慕容公主又笑了起來︰“當然是找你要債。”
任飄伶又嘆氣了。
他實在不能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比要債更要緊的事確實不多。
“我是欠你一筆債,只可惜我現在連吃頓飯的錢都沒有,如何還你債呢?”他笑了︰“看來你今夜是白跑一趟了。”
慕容笑的更甜了。
“有些債,並不是一定要用錢來還。”
“哦?”任飄伶問︰“不要錢還,用什麼?請你趕快告訴我,好讓我將你的債還清。”
慕容公主現在不但笑的很甜,而且仿佛還帶著……“你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是什麼?”
“我?”任飄伶看了看自己︰“我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大概就是我這顆頭了。”
“除了頭以外呢?”
“那大概是我手上這柄破劍了。”
“淚痕如果是破劍,那世上大概已沒有劍了。”她居然知道他手上的劍是淚痕。“除了錢以外,你還可以用淚痕來還債。”
“你要我拿劍抵債?”
“我又沒有你那麼靈巧的一雙手,拿這柄淚痕有什麼用?”她笑著說︰“我要你用淚痕去殺一個人。”
“殺誰?”
慕容那雙如夜星的彈子直盯著他。
“載思。”
“載思?”任飄伶有點吃驚︰“他得罪你了?”
“沒有。”
“他跟你有仇?”
“沒有。”
“有怨?”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我殺他?”
“我高興。”
“你高興?”他又吃了一驚︰“就因為你高興,你就要我殺人?”
“是的。”
“只可惜你高興,我未必高興。”
“你不願?”
任飄伶點點頭,又坐了下去。
“別忘了,是你欠我債。”
“欠債可以用錢還。”
慕容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才又開口︰“听說你殺人,通常都是為了錢,而且要的價都很高?”
“到目前為止,大概是這樣。”
慕容一笑,如春蔥般的玉手輕輕一揮,立即有一波斯奴捧著一個白色的包袱,走了上前。
她接過包袱,輕柔柔的放到任飄伶面前。
“這是什麼?”任飄伶瞄了包袱一眼。
“黃金五千兩。”
“你嫌我欠你的債不夠多?”
“殺了載思,你欠我的債不但清了,這五千兩黃金也是你的。”
“你是不是錢太多?”他看著她︰“你是不是有點瘋病?”
“我什麼也沒有,只不過有點錢而已。”
“我若不肯呢?”
“殺他,對你又沒有什麼損失。”慕容說︰“你又何苦不賺這白花花的五千兩呢?”
任飄伶不但在嘆氣,而且開始呻吟,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居然把人命和錢財看得不值一文,遇見這種人,你能拿她怎麼辦?
除了喝酒之外,還能怎麼辦?
五
酒菜就擺在平榻上,人也坐在上面。
多了一個人,波斯奴一點也沒有感到吃力,一樣還是健步如飛。
任飄伶喝完了一杯酒後,滿足的嘆了口氣。
“下次有人問我,怎麼樣喝酒才是享受,我一定告訴他,坐在平榻上喝酒是人生一大樂事。”
慕容公主仍然笑得很甜。
月色如此輕柔,星光如此檬隴,佳酒如此順口,身旁又有如此的麗人,夫復何求?
慕容的眼楮比星光更朦隴,看得令人的心都醉了,任飄伶的人仿佛己醉了。
四個波斯奴抬著平榻,在林間穿梭而過,夜風竟似因美人而都溫柔了起來。
慕容的長發被夜風吹散了,不但沒有失掉她的美麗,反而更增加了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一種會令男人沖動的魅力。
任飄伶沒有沖動,他只是笑嘻嘻的看著慕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看得我們這位慕容姑娘,臉部紅了,她居然好像還很害羞的低下頭。
任飄伶又喝了一杯酒,然後才說︰“如果我告訴別人,說慕容公主居然會用美人計,我打賭一百個人,有一百零十個人不相信。”
她的聲音居然也有害羞含情的意味在,她的臉頰不知道因為酒?或是春情已動?竟然紅通通的。
任飄伶實在想再看下去,看看我們這位慕容公主會再表演出什麼花樣來,只可惜他已不能再待下去,他還有別的事要辦,所以只好開口︰“這種機會實在是千年難得,錯過了實在是會很後悔,我實在想再多看一點。”任飄伶說︰“只可惜我己到了非走不可的時候了。”
他接著又說︰“我不知道載思到底是哪里得罪你,居然讓你不惜這樣的犧牲。”
他嘆了口氣後,猛然喝了一杯酒︰“你這個忙我幫不上,如果你真的非殺他不可,我建議你,你本人就是個非常有用有效的殺人利器。”
話聲末完,他的人已縱身飛起,飛人林間,消失于夜色中。
慕容的臉已氣得跟豬肝色一樣,她的身子已在顫抖,抖得就宛如春風中的柳枝般。
四個波斯奴仍在飛奔,可是他們的臉色卻充滿了害怕、吃驚,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看見主人這個樣子。
這是第一次,他們希望不會再有第二次,他們心想︰“像主人這麼美麗的人,居然會有男人拒絕她的要求,居然會有男人拒絕她的美色。”
春風料峭,夜風冷漠。
平榻仍在奔,慕容已閉上了雙眼,她的身子已不再顫,她的臉已恢復平靜,可是如果你仔細看,一定可以看到她的眼尾有滴淚珠在沁出。
六
每個地方每個城市都會有開餐館的人,也會有賣小吃的面攤,濟南城也不例外。
濟南城最出名的一家面攤,就叫“瘦子面。”
瘦子面的面不但好吃,而且便宜,一個錢一大碗,有面有湯,而且還有二片厚厚的瘦肉。
瘦子面賣的時間,也很出名,她白天不賣,開店的時候,一定是過了午夜,當她兩包面賣完時,就收攤了,你想再吃,她一定不賣,就算你吃一碗,付十碗錢,她一定對你笑笑,笑著說︰“明天請早。”
瘦子面的老板一定是個瘦子。
顧名思義當然是個瘦子,不但瘦,而且瘦的出奇。通常叫瘦子的稱呼,有“竹竿”、“排骨”、“猴子”。
瘦的跟樹竿一樣,瘦的跟鬼一樣,這些稱呼都是對瘦的人說的,可是對瘦子面的老板,見過她的人,一定都會說︰“她怎麼跟面條一樣呢?”
人怎麼會跟面條一樣呢?面條那麼細,就算寬面,也只不過跟手指頭一樣寬而已。
人再瘦,也不可能瘦到跟寬面一樣吧?
不管粗面細面,都是直直的一條,瘦子面的老板就是這樣。
這樣的一條直直的,頭、肩、胸、肚子、屁股、腿,寬度都一樣。
人不管瘦胖都會有三圍,三圍的尺寸一定都不一樣,有的是上圍寬,有的是下圍寬,胖子當然是中圍寬。
——女人的三圍,自古以來都是保密的。
瘦子面老板的三圍,不但不保秘而且是公開的。
十八、十八、十八。
她的頭也是十八,她的年紀卻已經是四十八了。
未婚,風韻卻猶存。
雖然瘦,味道就跟她的面一樣,不但好吃,而且誘人。
像她這麼樣忙碌,而且每日跟油煙為伍的人,通常樣子都會比實際年齡老上五、六歲。
尤其是女人。
女人通常都比男人老得快,尤其是過了三十五歲以後,老的速度,就跟春天里的梅雨一樣,不但快,而且令人感慨。
四十八卻跟三十三一樣。
通常像她這麼瘦的人,好看也不會漂亮到哪里去,她卻是個例外,她雖瘦,美得就仿佛春風中的柳枝。
她的名字也很美。
她的名字就叫“瘦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09:11:59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六章 瘦瘦的面
一
一條長長的胡同,一盞孤燈,一個面攤,兩張小小的桌子,一個賣面的女人。
吃客卻多的出奇。
任飄伶來的時候,兩張桌子都已坐滿,旁邊還站著七、八位客人。
所以他也只好站著吃了。
瘦瘦很快的將瘦子面端給任飄伶,他接過面後,突然對瘦瘦說一句話。
“想不到你瘦的時候居然比胖的時候還要漂亮。”
“我一直想胖。”瘦瘦笑著說︰“只可惜打出娘胎就沒有胖過。”
“是嗎?”
任飄伶微微一笑,拿起筷子來吃面。
春寒料峭,夜風抖擻。
在這樣的夜晚里,能吃上一碗熱乎乎的湯面,的確是一件令人愉眭漕C
所以任飄伶吃完面後,又叫了一碗,這時客人已比較少了,座位也有了,他挑個位子坐下,剛坐下,面就送上來。
“這碗面正好是今天最後一碗面。”瘦瘦笑著對任飄伶說。
“最後一碗。”任飄伶淡淡的說︰“往後只怕再也吃不到這麼好吃的面了。”
“你要出遠門?”瘦瘦問。
“不是我。”他笑笑︰“是別人,他這一去,恐怕要二十年後才能再回來。”
“你這個朋友是做什麼的?為什麼出一趟門要那麼久的時間?”
“他是賣面的。”
“賣面?”瘦瘦說︰“那跟我是同行。”
“現在是賣面的,以前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任飄伶說。
“哦?”
“以前他是‘魔鬼’里刑堂的堂主。”任飄伶盯著瘦瘦說︰“她以前的名字就叫胖妞。”
他那雙灰黯無神的眼楮里忽然閃出刀鋒般的光芒︰
“你認識她嗎?”
“我?像我們這種人,怎麼可能認識這種大人物。”瘦瘦笑著說︰“客官,您說笑了。”
她說完,轉身走至別桌,將空碗收回。
任飄伶的視線一直盯著她,他的嘴角露出了種笑意,一種仿佛黑豹在發現獵物時所浮出的笑意。
瘦瘦洗好了空碗後,發現座位上還坐著一個人。
“客官,面都賣光了,我已準備要收攤。”瘦瘦笑著說︰“你是否約了別人在這里踫面?”
“我沒有約別人。”任飄伶冷冷的說︰“可是我是在等。”
“等?”瘦瘦說︰“等什麼?”
“等你恢復以前的樣子。”任飄伶說︰“等你露出胖妞的殘暴。”
瘦瘦仍在笑,卻已不是那種職業性的笑容,而是一種帶有殘酷的笑容。
她的眼楮里也己露出殘酷的光芒,她盯著任飄伶,對他說︰“任飄伶殺人是一流的,找人也是一流的。”
瘦瘦的聲音里也變了,“你怎麼會找到我的?你怎麼知道我就是胖妞?”
這麼瘦,居然會是胖妞。
殺人如麻的胖妞,居然會煮那麼好吃的面?
二
夜已深、已殘。
瘦瘦的臉上早已露出殘酷的神情。
面對著這種殘酷的表情,任飄伶居然還笑得出來,他笑著對瘦瘦說︰“一個人再怎麼易容、改變,有一個地方是絕對無法改變的。”
“什麼地方?”
“兩眼之間的距離。”任飄伶說︰“你可以改變胖瘦,你可以易容,你卻無法去調整自己兩眼之間的距離。”
“就憑這點,你就找到我?”瘦瘦問︰“你怎麼知道我原先兩眼之間的距離?”
她又問︰“我記得我們好像沒有什麼瓜葛,你怎麼會去注意我兩眼之間的距離?”
“只要我見過一次面的人,我就一定會記得他兩眼之間的距離。”任飄伶又笑了︰“七年前,如果我沒有來這里吃過面,我實在也想不到胖妞居然也能煮出那麼好吃的面。”
他笑著看她︰“你要改變,就應該做個普普通通的賣面人,不應該煮出那麼好吃的面來。”
“七年前你就已發現我,為什麼當時不揭穿?”
“因為那時沒有人出錢。”任飄伶淡淡的說︰“你是婦道的,我殺人的代價一向是很高的。”
“我殺人通常都不是為了錢。”瘦瘦說︰“我殺人通常都是為了我高興。”
話聲一完,瘦瘦的雙手突然閃出兩道光芒,冷酷的光芒直取任飄伶的咽喉。
劍光流動間,森寒的劍氣,逼人眉睫。
任飄伶一劍在手,態度還是那麼安閑。
瘦瘦的手緊握把柄,她竟然使用兩根硬七節鞭,每痝ㄙ齯T尺。
一手一根,揮動起來就宛如鴛鴦刀般的流利靈巧迅速。而且鞭鞭不離任飄伶咽喉三寸。
七節鞭講究的是,輕、靈、玄、妙,在瘦瘦手里使出來,更是流利莫測。
光芒交錯,人影合分。
喝聲如霹靂,劍光如閃電,就算閃電都沒有如此亮,如此快。
劍光一閃,瘦瘦的人己如流雲般飛起,可是她落下時,卻像一片片葉子般輕輕的,慢慢的飛下。
落地後的攻擊已不再像前面那麼流動莫測。而是招招充滿了殘暴臭惡的殺氣。
她的雙七節鞭飛舞起來,已不再是輕、靈、玄、妙,而是變的狠、殘、暴。
如果說她剛剛的雙鞭如雲蛇般,現在就宛如猛虎的利爪,饑餓的黑豹的尖牙。
瘦瘦的招一變,任飄伶的人也迅速改變身法,他回身一旋,左手靈巧的扭動劍鋒,然後再轉動劍脊。
回身未定,一柄完整的劍已被他拆成三四塊仿佛不成樣的廢鐵。
三四塊仿佛廢鐵般的鐵塊,又在他的手里一陣裝拼,奇跡似的,三四塊廢塊已合拼成一根軟式的九節鞭。
一柄看上去像九節鞭,又不像九節鞭的軟鞭,可是卻有九節鞭的功效。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誰也不相信一柄劍在瞬間會變成一根九節鞭。
就算親眼目睹,瘦瘦還是不相信。
三
不相信的後果,就是死。
瘦瘦死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種驚訝、不信的表情。
她的眼珠子張得大大的,她的嘴角也是張開的,她的人已躺在地上。
致命傷就在她的咽喉,直到此時,鮮血還在冒,她的人已死了,她的眼楮卻仿佛在盯著任飄伶手中的劍,又仿佛是在看遠方的夜空。
任飄伶在看她。
“很多人都不信‘淚痕’。”他淡淡的說︰“所以很多人都死了。”
他手中的劍已不知何時又恢復劍的樣子,他緩緩收劍,就仿佛光明在收起黑暗般。
遠方有一陣風吹來,將面攤旁的樹葉吹落,落葉飛舞、飄下,正好落在瘦瘦的咽喉,正好蓋住她的傷口。
落葉蓋住瘦瘦的傷口時,街上的盡頭,有一條人影靜靜的停立著。
一條穿著白色長袍的人影。
他靜靜的看著面攤上所發生的一切事,他看著任飄伶將淚痕裝拼成九節鞭,看著他殺死她,然後再看著他走。
所發生的一切事,他都看得很仔細,每一個細節,他都沒有放過。
等任飄伶走遠後,他才抑天長長的嘆了口氣。
“白天羽,白天羽,看來你要戰勝‘淚痕’,並不是件輕松的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09:34:57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七章 “左右再見”
一
陰天,微雨。
大廳內依舊燈火輝煌。
皇甫擎天依舊穿著以黑白為主的衣裳,看來依舊是那麼威武高大。
他就坐在大廳里的主位上,他的身旁依舊站著看來仿佛很渺小的載思。
載思的眼楮現在並沒有在看皇甫,而是盯著跪在面前的花語人。
皇甫的眼楮,看上去仿佛是在看花語人,卻又仿佛沒在看。
他的笑容依舊是那麼明朗慈祥。
可是如果你仔細一看,一定可以看出隱藏在他那慈祥背後的痛苦。
昨天宣旨公公被殺,“花魁加冠”順延到今天。
這項大典現在正在進行。
大廳里每個人都用羨慕的好_的眼光盯著美麗可人的花語人。
“恩賜鳳彩。”聲音傳遍了大廳每個角落。
花語人嬌柔依人的起身步上台階。
燈亮耀眼,五光十色的鳳彩由載思遞交給皇甫。
他接過後,很快的就將鳳彩戴到花語人的頭上。
“謝王爺。”
掌聲四起,歡聲如雷。
花語人在歡呼中退回原位。
皇甫這時才仔細的端詳花語人。
“你叫什麼名字?”
“民女花語人。”
“噢!”皇甫略思︰“你幾歲了?”
“民女今年已虛度二十寒暑。”
皇甫微微沉思,然後側頭問載思︰“你說這女娃兒跟……跟她有點關系?”
“是的。”載思回答︰“她養母說了一段有關她的奇遇。”
“嗯。”
皇甫又將視線移向花語人,這一次他看得很專注,用心,仿佛想從花語人身上找出二十年前“她”的影子。
載思也在看著花語人,他的雙眼如毒蛇般的注視著她。
二
“你想會是她的女兒嗎?”
“她”當然就是指皇甫二十年前的未婚妻。
“如果她養母所說的,都是事實,那麼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確定了。”
書房外細雨斜飄,窗子是打開的,有些細雨被風一吹,吹進了書房,落在皇甫的臉上,看上去就仿佛是他臉上的淚痕。
“我記得王爺說過,二十年前,你曾在你女兒左手臂上刺上一朵梅花。”載思說︰“是不是,一看左手臂,不就都明白了。”
“我可以為她刺上一朵菊花,別人也可以這麼做。”皇甫淡淡的說︰“光是這點,還不夠。”
“那麼屬下再去查查其他方面。”
皇甫突然用一種眼光看著載思︰“為什麼對這件事,你會那麼熱心?”
“王爺的每件事,屬下都關心。”
“是嗎?”
皇甫將頭轉向窗外,風更大,雨點就飄進更多,他的臉上就更多水珠,眼里卻露出種充滿譏誚的笑意。
“花語人花小姐,居下已經安排她住進東廂的‘花磐居’。”載思說。
“好。”
這個“好”字里,竟然也充滿了譏誚之意。
載思的態廢還是很平靜,他用一種平靜而溫柔的眼光凝視著皇甫。
“胖妞死了。”戴思說︰“從此濟南城里再也吃不到‘瘦子面’了。”
“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派謝青他們殺任飄伶。”皇甫說︰“要任飄伶來殺胖妞。”
他又說︰“你這麼做,就是要別人知道你的厲害,你一向是這樣子的,總是要讓別人又恨你又怕你。”
“不錯,我是要別人害怕,要他們害怕而做出不可原諒的錯事和笨事來。”載思說︰“只不過我並不是要他們只怕我,而是要他們怕你。”
他的聲音很柔和︰“除了我們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這次行動是誰主持的。”
皇甫突然跳了起來,額上已有一根根青筋凸起。
“可是我知道。”他大聲說︰“要做這種大事,你為什麼連問都不來問我一聲?為什麼要等到你做過之後才告訴我?”
“因為我要你做的不是這種事。”載思還是很平靜︰“我要你做的是大事,要你成為江湖空前未有的英雄,完成武林中空前未有的霸業。”
皇甫緊握雙拳,瞪著載思看了很久,忽然長嘆了口氣,握緊的雙拳也放松了,可是他的人已站了起來,慢慢的向外走。
載思忽然又說︰“鐘毀滅這次重整‘魔魔’,在三指峰重新開教,選湖了三大天王。”
他接著說︰“听著這三大天王都已到了濟南城。”
皇甫連頭都沒有回。
“這一類的事,你一定早已計劃好了,反正不管誰是三大天王,他們是否已來到這里,都一樣,他們連一點機會都沒有。”皇甫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淡︰“因為你絕不會給他們一點機會的。”
皇甫淡淡的說︰“所以這一類的事,你以後也不必再來問我。”
三
如果說全城的人都認識皇甫擎天,那麼至少有一半的人怕水朝恩。
他是水柔怡的哥哥,也就是皇甫的大舅子。
南郡王的大舅子,多麼偉大!多麼威風!所以水朝恩住的地方也是全城數一數二的“大地方”。
他對自己的宅院最滿意的地方是︰“水月樓”。
“水月樓”,一池寒水,映著天上的圓月和四面燈光,看起來就像是個光彩奪目的大鏡子。
今天水月樓里擺著一桌酒席,客人只有九位,在旁伺候的人卻有十來個。
能夠坐在這一桌的客人,當然都是有頭有臉,江湖中一等一的名家。
坐在主位上的人,當然是水朝恩,今天是他過四十大壽。
一大早,水柔怡就帶著皇甫的賀禮送過來,並替皇甫婉拒了今晚的宴席。
所以今晚的客人只有幾位。
坐在水朝恩左旁的一個人,身材高大,聲若洪鐘,赤紅的臉,滿頭白發,喝起酒來如白鯨吸水,吃起肉來一口就是一大塊,誰也看不出他今年已經有八九十歲了。
他能坐在上位,並不是完全因為他的年紀,“大刀斧王”王一開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很受人尊重。
二十多年前,他就己洗手退隱,絕少在江湖中走動,這次水朝恩能將他請到,大家都認為主人的面子實在不小。
坐在水朝恩右旁的人,是南宮華。
南宮華還是老樣子,灑脫、爽朗,服飾合時而合式,不管你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看見他,他手里總是有一杯酒,好像只有在酒杯中才能看到“南宮世家”輝煌的過去。
南宮華的旁邊坐的是展飛,他看起來比往昔更嚴肅、更驕傲、也更瘦了。
只有坐在他對面的凌虛知道他是怎麼會瘦的,因為他們都在忍受著同樣的煎熬。
苦修、素食、禁欲。
只有凌虛知道,要做到這三件事,就得付出多麼痛苦的代價。
尤其是禁欲。
——自遠古以來,禁欲本就是人類最痛苦的一件事,尤其是男人。
凌虛今年五十三歲,外表看來仿佛還要比他的實際年齡蒼老些。
多年的苦修,終年的素食,對于情欲的克制,都是促使他蒼老的原因。
但是他的身軀,卻絕對還是像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那麼矯健靈活,他的肩很寬,腰很細,腹部和臀部都絕對沒有一點多余的脂肪和肥肉。
如果他脫光衣服站在一個女人面前,保證一定可以讓那個女人覺得很意外,甚至會大吃一驚。
幸好這種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他從來都沒有接近過女人,多年來的禁欲生活,已經使他忘記了這件事。
一個正常人生活中所有的享受,對他來說,都是罪惡。
他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粗布衣服,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夠向別人炫耀的,就是他的劍。
一柄形式古拙的松紋古劍,帶著鮮明的杏黃色劍穗,這柄劍不但表明了他的身份,也象征著他的地位之尊貴。
現在他正佩著他的劍,坐在水月山莊夢境般的庭院中,一個精致的水月樓里。
四
水月山莊水月樓,一池寒水,一輪明月。
白天的一場斜雨,為今晚帶來了些寒意。
水閣西面的窗戶雖然都是開開的,在座的人卻不覺得寒冷。
除了水朝恩外,在座的都是內功精深的英雄好漢,當然都不怕冷,何況大家又全都喝了不少酒。
主人雖然不怎麼樣,但酒菜卻都是一流的,所以大家都吃得很愉快。
“今晚我本請了十個人。”水朝恩說︰“只可惜我們這位從不遲到的人,今天忽然遲到了。”
“從不遲到?”展飛問︰“是不是田遲?”
“是的。”水朝恩笑著說︰“田遲今天遲到了。”
“好,從不遲到的田遲,今天居然遲到了。”凌虛說︰“待會兒他一來,先罰他三大杯。”
“只可惜田遲的酒量,也和他的輕功一樣,是江湖中一流的。”王一開笑聲如洪鐘。
“那就罰他三壺好了。”展飛說。
“對,遲到就讀罰三壺,然後……”
南宮華要想再說下去,卻忽然停住了,並不是因為他不想說,而是因為他忽然看到了一條人影。
這條人影來的實在太快了。
樓外一池寒水,水上一輪圓月。
這人影忽然間就出現,忽然間就已到了水月樓的窗戶外。
他的身法不但快,而且姿勢美妙,他的人也長得很好看,身材挺拔,眉清目秀,只不過在月光下看來臉色顯得有點發青。
水朝恩交游廣,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他差不多全都認得。
這個忽然間出現的人,他當然也認得。
這個人就是他們剛剛提起的田遲田先生。
人影一現,水朝恩就己推杯而起,大笑說︰“田遲先生總算名副其實的遲到了,你——”
圓月在天,月光正照在田遲臉上。
他的頭發下,額角正中,忽然出現了一點鮮紅的血珠,血珠剛沁出,忽然又變成了一條線。
鮮紅的血線,從他的額角、眉心、鼻梁、人中、嘴唇、下巴,一路的往下流,沒入衣服里面。
本來很細的一條線,忽然變粗,越來越粗,越來越粗田遲的頭顱忽然從剛才那一點血珠出現的地方裂開了,接著,他的身子也在慢慢地從中間分裂。
左邊一半,往左邊倒,右邊一半往右邊倒,鮮血忽然從中間飛濺而出。
剛才還是好好的一個人,忽然間就已活生生裂成了兩半。
沒有人動,沒有人開口。
甚至連呼吸都已停頓,眨眨眼冷汗就已濕透了衣服。
在座的雖然都是江湖中的大名人,大行家,但是誰也沒有見過這種事。
站在旁邊伺候他們的丫環家丁,有一半已暈了過去,另一半褲檔已濕透。
水月樓里本是酒香陣陣,忽然間卻充滿了惡臭,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感覺得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一開忽然一把抓起一酒壺,將滿滿一壺陣年佳釀都倒進了肚子之後,才長長嘆出口氣,他說︰“好快的刀!”
“刀?”凌虛說︰“哪里有刀?”
王一開根本沒有听見他在說什麼,又長長嘆一聲︰“我已有四十年沒有看見過這麼快的刀了。”
“這麼快的刀,我只听先父當年曾經說起過。”南宮華忽然開口︰“我卻從未見過。”
“我活了八十七歲,也只不過見過一次。”
王一開赤紅的臉已發白,臉上每一條皺紋仿佛都已加深,眼楮里己露出恐懼之色,他又想起了四十年前,親眼看見的一件事。
“大刀斧王”王一開雖然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漢,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件事,就會覺得心寒膽顫,毛骨悚然。
“那時我年紀還不大,還時常在江湖中走動,有一天我經過長安城的長橋……。”
那時也是這種春寒料峭的天氣,行路的人很少,他忽然看見一個人從前面狂奔而來,就好像後面有厲鬼在追趕一樣。
“我認得那個人。”王一開說。
那個人也是江湖中一位成名的豪杰,武功極高,而且人稱“銅膽”。
“所以我實在想不到,他為什麼會怕得這麼厲害?後面有誰在追他?”
“我正想問的時候,後面已經有個人追上來,刀光一閃,從我那位朋友頭頂劈下。”
他並沒有被砍倒,還是在拼命往前跑。
那道橋長達數百尺。
“我那位朋友一直奔到橋頭,一個人才忽然從中間裂成了兩半。”
听王一開說完了這段驚心動魄的故事後,大家背上的冷汗又冒了出來。
凌虛也一連喝了好兒杯酒,才能開□︰“世上真的有這麼快的刀?”
“那件事是我親眼看見。”王一開說︰“雖然已過了四十年,可是直到現在,我只要一閉起眼楮,我那位朋友就好像又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的眼前,活生生的裂開了兩半。”
他神色暗然︰“想不到事隔四十年,那日的情景居然又重現了。”
“殺死你朋友的那個是誰?”南宮華問。
“我沒有看見。”王一開說︰“我只看見刀光一閃,那個人就已不見。”
“你那位朋友是誰?”凌虛問。
“我只認得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王一開是個血性男兒,直心直腸,從不說謊,他說謊的時候,每個人都可以看得出來。
現在大家都已看出他說的不是真話。
殺人的人是誰,他當然是知道,他朋友的名字,他更不會不知道,可是他不敢說出來。
四十年前的往事,他為什麼至今都不敢說出來?
他為什麼也像他的那個朋友一樣,也怕得這麼厲害?
五
這些問題當然沒有人再追問,但卻有人換了種方式問。
“你想田遲和你的那個朋友,會不會是死在同一個人的刀下?”
王一開還是沒有回答,他已經閉緊了嘴,好像已決心不再開口。
“不管怎麼樣,那都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展飛嘆了口氣,“四十年前的英雄,能活到今天的還有幾人?”
“王老爺子豈非還在?”水朝恩到了現在總算才開口。
王一開既然還活著,殺了他朋友的那個人當然也可能還沒有死。
這個人究竟是誰?
大家都希望王一開能說出來,每個人都在看著他,希望他再開口。
可是他們听到的,卻是另外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聲音清脆甜美,就像是個小女孩︰“王一開,你替我倒杯酒來。”
王一開今年已八十七歲,從十七歲的時候就已闖蕩江湖,掌中一柄六十四斤重的宣華大斧,很少遇到過敵手。
“斧”太笨重,招式的變化難免有欠靈活,江湖中用斧的人並不多,可是一個人如果能被人尊稱為“斧王”,還是不簡單。
近數十年來,大概已經只有別人替他倒酒,能讓他倒酒的人活著的恐怕己不多。
現在居然有人叫他倒酒,要他倒酒的人,居然還是個小女孩。
南宮華就站在一開的對面,王一開的表情,他看得最清楚。
他忽然發現王一開的臉色變了,本來赤紅的臉忽然變得像是水月樓外的那一池寒水,完全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眼楮里也忽然充滿了恐懼。
這小女孩要他倒酒,他居然沒有發怒,他居然在害怕。
南宮華忍不住回過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見的卻是個老太婆。
水月樓里根本沒有小女孩,只有一個又黑又瘦又小的老太婆,站在節個又黑又瘦又小的老頭子旁邊。
兩個人都穿著身青灰色的粗布衣服,站在那里,比別人坐著也高不了多少。看起來就像一對剛從鄉下來的老夫妻,完全沒有一點特別的地方。
唯一令人寄怪的是,水月樓中的這麼多人,人人都是江湖上大行家,竟沒有一個人看見他們是從哪里來的。
等到這老太婆開口,大家又吃了一驚。
她看起來比王一開更老,可是說話的聲音卻像是個小女孩。
剛才叫王一開倒酒的就是她,現在她又重復了一遍。
這次她的話還未說完,王一開已經在倒酒。
他先把一個杯子擦得干干淨淨的,倒了一杯酒,用兩只手捧著,恭恭敬敬的送到這老太婆面前。
老太婆眯起了眼,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多年不見,你也老了。”
“是。”
“據說一個人老了之後,就會漸漸變得多嘴。”老太婆說。
王一開的手已經在發抖,抖得杯子里的酒都濺了出來。
“據說一個人若是已經變得多嘴起來,距離死期就不遠了。”
“我什麼都沒有說。”王一開趕緊的說︰“真的什麼都沒有說。”
“就算你什麼都沒有說,可是這里的人現在想必都已猜出,我們就是你四十年前在長安橋上遇見的人。”她又嘆了口氣︰“這地方的人沒有一個是笨蛋,如果他們猜到了這一點,當然就會想到姓田的小伙子,也是死在我們刀下的。”
她說的不錯,這里的確沒有一個笨蛋,的確都已想到這一點。
只不過大家卻還是很難相信,這麼樣兩個干癟瘦小的老人,竟能使出那麼快的刀。
王一開的表情卻又讓他們不得不信。
他實在太害怕,怕的整個人都已軟癱,手里的酒杯早已空了,杯中的酒早已全部濺在身上。
“你是不是已經有八十兒了?”老太婆忽然問。
王一開的牙齒在打顫,總算勉勉強強的說出了一個字︰“是。”
“你能活到八十多歲,死了也不算太勉強,你又何必要把大家全部害死?”
“我……我沒有。”
“你明明知道,這里只要有一個人猜出我們的來歷,就沒有一人能活著走出去。”
她說得輕描淡寫,就好像把這一屋子人都看成了廢物,如果她想要這些人的命,簡直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展飛忽然冷笑︰“瘋子。”
他一向很少開口,能夠用兩個字說出來的話,他絕不會用三個字。
“你是說這里有個瘋子?”老太婆問。
“嗯。”
“誰是瘋子?”
“你。”展飛說。
凌虛忽然也大笑︰“你說得對極了,這老太婆若是沒有瘋,怎麼會說出那種話來?”
“對。”南宮華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她要我們全都死在這里,她以為我們是什麼人?”另外一個人也大笑。
“她以為她自己是什麼人?”
“你們不該這麼說的。”水朝恩嘆了口氣。
“為什麼?”
“以各位的身份地位,何必跟一個瘋老太婆一般見識。”
這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也完全沒有把這對夫妻看在眼里。
奇怪的是,這老太婆居然沒有生氣,王一開反而有了喜色。
——只有不認識這對夫妻的人,才敢如此對他們無禮。
——既然大家都沒有認出他們,所以大家都有了生路。
老太婆終于嘆了口氣。
“我們家老頭子常說,一個人如果知道的事越少,活得就越長。”老太婆說︰“他說的話好像總是很有道理。”
那老頭子根本連一個字也沒有說,臉上也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那也許只因為他要說的話,都已被他老婆說出來了。
“你們既然都不認得我,我也懶得再跟你們嚕嗦。”
“兩位既然已經來了,不如就坐下來喝杯水酒。”南宮華忽然笑了笑︰“這里的主人很好客的。”
“這種地方也配讓我老人家坐下來喝酒?”老太婆冷笑。
“這個地方既然不配讓兩位坐下來喝酒,兩位為什麼要來?”凌虛問。
“我們是來要人的。”
“要人?”王一開說︰“要什麼人?”
“一個姓李,叫李偉。”老太婆說︰“還有個姓謝的小丫頭。”
一提這兩個人,她臉上忽然露出怒容。
“只要你們把這兩個人交出來,你就算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在這里多留片刻。”
“兩位要找他們干什麼?”凌虛問。
“也不想干什麼,只不過想要他們多活幾年。”她的眼楮里充滿了怨毒︰“我要讓他們連死都死不了。”
“這里的丫頭不少,姓謝的想必也有幾個,李偉也認得。”水朝恩說。
“他的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水朝恩說。
“我知道。”那個一直沒有開過口的老頭子忽然說。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老太婆問。
“剛才。”
“他在哪里?”
“就在這里。”
王一開忍不住問︰“你是說李偉就在這里?”
老頭子慢慢的點點頭,臉上還是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我們怎麼沒有看見他?”王一開說。
老關子已經閉上了嘴,連一句話都不肯多說了。
“我們家老頭子既然說他在這里,他就一定在這里。”
老太婆說︰“我們家老頭子說的話,連一次都沒有錯過。”
“這次他也不會錯?”南宮華問。
“絕不會。”老太婆說。
展飛嘆了口氣︰“你們若能把李偉從這里找出來,我就……”
“你就怎麼樣?”
“我就……”
他的話還沒有話出口,凌虛忽然跳起來,掩住了他的嘴。
“李偉,連這個人都看見你了,你還不給我滾出來?”老太婆冷笑。
只听一個人冷笑說︰“就憑他的眼力,若是能看出我來,那才是怪事。”
李偉如果來了,當然也會被請上桌的。
他明明沒有來,奇怪的是,這個人說話的聲音,卻又明明是李偉的聲音。
大家明明已經听見了他說話的聲音,卻又偏偏還是沒看見他的人。
這水月樓雖然不能算小,可是也不能算很大,他的人究竟藏在哪里?
他一直都在這水月樓里,就在這些人的眼前,這些人都不是瞎子,為什麼卻偏偏都沒有看見他。
因為準也想不到,名震江湖,地位尊貴的七星堡主,居然會變成了這樣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09:38:23
六
水月樓里的客人只有幾位,在旁伺候他們的奴僕丫環卻有十二個人。
六男六女,男的青衫白襟,女的短襖素裙,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剛從窯里燒出來的瓷人,沉默、規矩、干淨。
每個人無疑都是經過慎重挑選,嚴格訓練的,想要在大戶人家做一個奴僕,也並不太容易。
但是無論受過多麼嚴格訓練的人,如果忽然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人從中間分成兩半,都一樣會害怕的。
十二個人里面,至少有一半補嚇得兩腿發軟,癱在地上,一直都站不起來。
沒有人責怪他們,也沒有人注意他們,大家甚至連看都沒有去看他們一眼。
在這水月樓里,他們的地位絕不會比一條紅燒魚更受重視。
所以一直都沒有人看見李偉。
李偉一向是個很重視自己身份的人,氣派一向大得很,誰也想不到他居然會降尊紆貴,混在這些奴僕里,居然會倒在地上裝死。
可惜他現在已經沒法子再裝下去了,他只有站起來,穿著他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有穿過的青衣白襪站起來,臉色就跟他的衣服一樣。
現在大家才看出來,他臉上戴著個制作極精巧的人皮面具。
一看見他站起,展飛故意嘆了口氣。
“李堡主說的不錯,以我的眼力,實在看不出這位就是李堡主。”展飛說︰“否則我又怎麼敢勞動李堡主替我執壺斟酒。”
“李堡主臉上戴的是昔年七巧童子親手制成的面具。”
凌虛說︰“你我肉眼凡胎,當然是看不出來的。”
“據說這種面具當年就已十分珍貴,流傳在江湖中的本就不多,現在剩下的最多也只不過三四付而已。”南宮華說。
“想不到一向光明磊落的李堡主居然也偷偷藏起來?”水朝恩難道真的听不出他們話里的譏誚之意?
“難道你不知道這種面具是用什麼做成的?”王一開說。
“我好像听說過。”水朝恩說︰“好像是用死人屁股上的皮做成的。”
“不對不對。”南宮華說︰“以李堡主這樣的身份,怎麼會把死人屁股上的皮戴在臉上?你一定听錯了。”
這幾人又在一搭一擋,冷嘲熱諷。
李偉終于開口了︰“你們說完了沒有?”
“還沒有。”凌虛問︰“我還有件事不明白。”
“什麼事?”李偉說。
“濟南城里最熱鬧的地方是‘醉柳閣’,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藏身,你為什麼不到人多的地方去?偏偏要到這里來?”
“因為我本以為你們是我的朋友。”李偉冷笑︰“就算我的行蹤敗露,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俠義英雄,也不會讓我們死在一個邪魔歪道手里。”
王一開突然跳了起來,大聲說︰“邪魔歪道?誰是邪魔歪道?”
“你們難道真的不知道這兩人就是……”
李偉沒有說下去,因為他已沒法子說下去,就在這一瞬間,已有二三十道寒光往他打了過去,打的都是他致命要害。
第一個出手的是南宮華,其余的人也並不比他慢多少。
這些人出身名門,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他們會使暗器,因為他們平日總是說暗器旁門左道,總是看不起那些以暗器成名的人。
可是現在他們的暗器使出來,不但出手極快,而且陰狠毒辣,無論哪一點都絕不比他們平日看不起的那些人差。
他們顯然早已下了決心,絕不讓李偉活著說完那句話,每個人都早已將暗器扣在手里,忽然同時發難。
李偉怎麼想得到他們會同時出手?怎麼能閃避得開?
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已經死定了,因為他也想不到有人會出手救他。
暗器一發,忽然間,刀光一閃。
銀白色的刀光劃空而過,就仿佛劃過蒼穹的流星。
二十六件各式各樣不同的暗器立刻落在地上,變成了五十二件,每一件暗器都被這一刀從中間削成兩半。
這二十六件暗器中,有梅花針、有鐵蓮子、有子母金梭,有三稜透骨鏢,有方有圓、有尖有扁、有大有小,可是每一件暗器都正好是從中間被削斷的。
這一刀好準,好快。
刀光一閃,忽然又不見了。
那老頭子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老太婆眼里卻仿佛有光芒在閃動,就像是剛才劃空而過的刀光一樣。
可是兩個人手里都沒有刀,剛才那一刀是怎麼出手的?怎麼會忽然又不見了?
誰也沒有看清。
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李偉忽然仰首長嘆,接著搖著頭說︰“二十年來互相尊重的道義之交,居然一出手就想把我置于死地,這種事情有誰能想得到?”
他冷笑後,又說︰“但是我應該想得到的,因為我看到的比你們多。”
“你看到的為什麼比我們多?”老太婆問。“因為剛才我一直倒在地上,連桌子下面的事我都能看到。”
“你看到了什麼?”
“他們剛才嘴里在罵你是個瘋子時,桌子下面一雙手卻在偷偷的扯衣角、打手式。”
李偉說︰“有些人的手甚至還在發抖。”
“哦?”老太婆說。
“那當然因為他們早已猜出你們是誰了。”李偉冷笑︰“但是他們絕不能讓你知道這一點。”
“因為這里只要有一個人猜出我們的來歷,就沒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老太婆說。“所以他們一定要在你面前做出那出戲來。”
李偉說︰“讓你認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否則又怎敢對你那麼無禮?”
“這里果然沒有一個笨蛋。”老太婆冷笑的聲音,居然也很像小女孩子。
“他們想不到我居然真的在這里,而且不幸又是他們的朋友。”李偉說。
“他們既然已知道我們的來歷,當然不會再認你是朋友了。”老太婆說。
“所以他們一定要對我冷嘲熱諷,表示他們都很看不起我這個人。”李偉說︰“如果有人要殺我,他們絕不會多管閑事的。”
“只可惜我偏偏沒有急著出手要你的命。”
“我既然還沒有死,還可以說話,就隨時有可能說出你們的來歷。”
“只要你一說出來,他們也得陪你送命。”
“他們既然不把我當朋友,我當然也不會讓他們有好受的。”李偉說。
“他們一定早就想到了這一點。”老太婆笑︰“他們都不是笨蛋。”
“但是他們卻想不到居然會有人出手救我。”李偉也笑了。
“他們只怕也想不到我居然會出手救你。”老太婆說。
“能在一瞬間一刀削落二十六件暗器的人,世上的確沒有幾個。”
“凌虛剛才掩住展飛的嘴,並不是因為他己看出了我在這里。”
“他可是已猜出了我們家的老頭子是誰?”
“是的。”李偉說︰“他當然也知道鐵長老一生中從不說沒有把握的話,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我們家老頭子的脾氣,不知道的人只怕還很少。”老太婆說。
“所以他們更不能讓我說出這個老頭子就是‘魔教’中的四大長老之一。”李偉說︰“四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快刀。”
他畢竟還是說了出來,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凌虛已經縱身躍起,箭一般竄了出去。
七
輕功的唯一要訣,就是“輕”,一定要輕,才能快。
凌虛瘦如竹,而且很矮小。
凌虛絕對可以算是當今江湖中輕功最好的十個人其中之一,甚至有人認為他的輕功絕對在田遲之上。
他竄出去時,沒有人阻攔,也沒有人能攔阻,只有刀光一閃。
刀光一閃,他還是竄了出去,瞬眼間就己掠過那一片水池。
圓月在天。
天上有月,池中也有月。
天上與池中的月光交相輝映,大家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他這麼樣一個瘦瘦小小的人影,輕輕快快的掠過了寒池。
大家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他這個人忽然從中間分成了兩半。
沒有人再動了。
凌虛是第一個竄出去的,他竄出去的時候,別人也都在提氣,作勢,準備往外竄,可是現在這些人剛提起來的一口氣,忽然間都已化作冷汗。
刀光一閃又不見。
這次大家都已看見,刀光是從那一聲不響的老頭子袖中飛出來的。
他的袖子很寬、很大、很長,從他袖子里飛出來的那道銀白色的刀光,此刻仿佛是留在老太婆眼里。
“你錯了。”老太婆忽然說。
“他的確錯了。”李偉說︰“他應該知道沒有人能從燕子刀下逃得了的。”
“你也錯了。”老太婆說。
“哦?”
“你也應該听說過一句話。”
“哪句話?”
“燕子雙飛,雌雄鐵燕,一刀中分,左右再見。”老太婆淡淡的接著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我們一刀從中間劈下去,你左邊的一半和右邊的一半就要再見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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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09:43:01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八章 三少爺的女兒
一
“燕子雙飛,雌雄鐵燕,一刀中分,左右再見。”
“這句話說得並不好,但是我倒听說過。”李偉說。
“你既然听說過,你就該知道,‘魔教’的四大長老中,只有‘鐵燕’是兩個人。”老太婆笑著說︰“我們老頭子的力雖然快,還是一定要我出手,才能顯出威力。”
“我也听說過。”李偉點點頭。
“可是,就算我們兩個人一起出手,‘燕子雙飛’還是不能算天下第一快刀。”老太婆說。
“還不能算?”
“絕對不能。”老太婆說。
“可是你們的刀實在已經夠快了。”李偉嘆了口氣。
“你認為我們的刀已經夠快了,只因為你根本沒有看見過真正的天下第一快刀。”
她臉上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那是把彎彎的刀,是……”
“你也老了。”
一直不大開口的老頭子忽然打斷了她的話。
很少有女人肯承認自己已經老了,可是她這次居然立刻就承認。
“我老了,我真的老了,否則我怎麼會變得這麼多嘴。”
她臉上的表情看來還是很奇怪,也不知是尊敬?還是怨毒?是羨慕?還是憤怒?
這幾種表情本來是絕不可能同時在同一個人臉上看到的。
可是她對那把彎彎的刀,卻同時有了這幾種不同的感情。
——那把彎彎的刀,是不是刻有“小樓一夜听春雨”?
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人能知道,因為這老太婆已經改變了話題,她忽然問問李偉︰“我能不能一刀殺了你?”
“能。”
李偉絕不是個自甘示弱的人,但是這次他立刻就承認。
“你並不是個很可愛的人,你時常會裝模作樣,不但自以為了不起,還要讓別人覺得你了不起。”
這些李偉居然也承認。
“你的七星劍法根本沒有用,你這個人活在世上,對別人也沒有什麼好處。”
李偉居然也不辯白。
“可是你有一點處好。”老太婆說︰“你至少比那些自命不凡的偽君子好一點,因為你說的是真話。”
這一點李偉自然更不會反對。
“所以我並不想殺你。”老太婆說︰“只要你交出那個小丫頭來,我立刻就放你走。”
李偉沉默,沉默了很久,忽然開口︰“我能不能先跟他們說句話?”
“他們是誰?”老太婆問。
“他們就是我以前總認為是我朋友的那些人。”李偉說。
“現在你已經知道他們是些什麼樣的朋友,你還要跟他們說話?”
“只說一句話。”
老太婆還沒有開口,老頭子這次居然搶先說︰“讓他說。”
——很少說話的人,說出來的話通常都比較有份量。
“我們家老頭子說過讓你說,還有誰能讓你不要說。”
老太婆嘆了口氣︰“就算你自己現在不想說,恐怕都不行了。”
于是李偉就在王一開他們耳邊悄悄的說了一句話。
誰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可是听到他這句話的人,
臉色都變了,變得比剛才更可怕。
二
夜殘,風更寒。
老太婆眯起了眼,看著他們,她也猜不出李偉在他們耳邊說的是什麼。
“鐵燕夫人”直到三十五歲時,還是江湖中很有名的美人,尤其是她的一對勾魂攝魄的眼楮。
如果是在四十年前,她這麼樣看著一個男人,不管要那男人說什麼,他都會乖乖的說出來。
只可惜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在听完李偉的悄悄話後,大家都閉上了嘴,好像都已下定決心,絕不把李偉剛才告訴他們的那句話說出來。
李偉回頭看著老太婆︰“燕子雙飛,雖然殺人如草,說出來的話卻一向算數。”
“當然算數。”
“剛剛我好像听你說,只要我把那位謝姑娘交出來,你就放我走?”
“不錯,我說過。”
“那麼現在我好像已經可以走了。”
李偉拍拍手,又用這雙手把衣服上的塵土拍得干干淨淨,好像已經跟這件事全無關系。
“因為我現在已經把她交了出來。”李偉笑了。
“交給了誰?”
“交給了他們。”
他指著王一開他們,接著又說︰“我的確把她帶來了這里,藏在一個極秘密的地方,剛才我已經將那地方告訴了他們,現在他們之中隨便哪一個都能找到她。”
“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話?”南宮華忽然怒吼。
“只要你們之中有一個人到那里去找找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每個人的臉色發青,豆大的冷汗一粒粒從額頭冒出來。
李偉卻笑了,笑得很愉快,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忽然笑得這麼愉快。
“他們一定會搶著去找的。”老太婆說。
“哦。”
“現在他們既然已經知道了我是誰,就等于都是死人了。”
“哦。”
“可是他們都不想死。”
“這些年來,他們日子過得都不錯,當然都不想死。”李偉說。
“誰不想死,誰就會去找。”老太婆說。
“為什麼?”
“因為誰能把那小丫頭找出來,我就放了他。”老太婆的雙眼直盯著王一開他們。
“我相信你說的話一定算數。”李偉說。
“那麼你說他們會不會搶著去?”老太婆問。
“不會。”李偉斷然的說。
“不會?”老太婆冷笑︰“難道你認為他們都是不怕死的人?”
“就因為他們怕死,所以才絕不會去。”
“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去,也許還可以多活幾年,要是去了,就死定了。”李偉說︰“這一點他們自己心里定全都明白。”
李偉居然去問他們︰“對不對?”他們居然沒有一個人反對。
老太婆有點生氣,也有點奇怪。
“難道他們以為我不敢殺他們?”
“你當然敢,如果他們不去,你一定會出手的,這一點他們也知道。”他淡淡說︰“可惜那位謝姑娘還有位尊長,如果他們去把她找出來交給了你,那個人也絕不會放過他們的。”
“他們寧可得罪我,也不敢得罪那個人?”
“他們都是當今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聯手對付你,或許還有一點希望。”李偉說︰“要對付那個人,簡直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那個人是誰?”
“謝曉峰。”李偉說︰“翠雲山,綠水湖,神劍山莊的三少爺謝曉峰。”
他嘆了口氣,接著又說︰“你要找的那位謝姑娘,就是謝曉峰的女兒。”
三
老太婆和老頭子的臉色都變了,眼楮里立刻充滿驚訝、憤怒和怨毒。
“燕子雙飛的燕子刀雖然可怕,謝家三少爺的神劍好像也差不多。”李偉淡淡的說。
“你說的是真話?”老太婆厲聲問︰“謝曉峰怎麼會有女兒?”
“連你們都有兒子,謝曉峰為什麼不能有女兒?”
“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兒子了。”老太婆神情變得更可怕︰“謝曉峰也不能有女兒。”
她的聲音已不再像小女孩,眯起的眼楮里忽然露出刀峰般的光芒,盯在展飛臉上。
“那個姓謝的丫頭藏在哪里?你說不說?”
展飛的臉色慘白,咬緊了牙關不開口。
“他絕不會說的。”李偉說︰“少林門下在江湖中一向受人尊敬,他若將謝曉峰的女兒出賣給魔教,非但謝曉峰不會放過他,連他的同門兄弟都絕不會放過他的。”
他微笑︰“既然同樣都是要死,為什麼不死得漂亮些?”
“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害我們?”展飛嘶聲說。
“因為我不要臉。”李偉淡淡的說︰“連死屁股上的皮都可以戴在臉上,我還有什麼事做不出?”
“江湖朋友若知道七星堡主居然是個這樣的人,心里不知會有什麼感覺?”南宮華嘆了口氣。
“我知道。”李偉說︰“那種感覺一定就跟我對你們的感覺一樣。”
“他不說,我說。”王一開忽然說。
“我就知道遲早會有人說出來的。”老太婆冷笑。
“只不過我也想先跟李堡主說句話。”他慢慢的走到李偉身旁。
李偉並不是完全沒有提防他,只不過從未想到像他這麼樣一位成名的俠士,居然會咬人而已。
他一直盯著王一開的手,王一開的雙手一直都在背後,他附在李偉耳邊,悄悄的說︰“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的,就正如我也想不到你居然會借刀殺人一樣,所以你會听我說句話。”
李偉想退,已經來不及了,王一開忽然一口把他的耳朵咬了下來。
鮮血濺出,李偉負痛竄起,展飛吐氣開聲,一拳打上了他的臉膛。
沒有人能挨得起這一拳。
李偉身子從半空中落下來時,骨頭至少己斷了二十七八根。
王一開將他那只血淋淋的耳朵吐在他身上。
“我知道你一定也想不到我是個這麼樣的人。”
老太婆忽然嘆了口氣︰“非但他想不到,連我都想不到。”
她臉上忽然又出現種很奇怪的表情︰“當今江湖中的英雄豪杰如果都是你們這樣的人,那就好極了。”
“殺一做百。”老頭子忽然說︰“先殺一個。”
“我也知道一定要先殺一個,他們才肯說。”
遇到重大的決定時,她總是要問她的丈夫︰“先殺誰?”
老頭子慢慢的從衣袖中伸出一根干癟枯瘦的手指。
每個人都知道,他這根手指無論指著什麼人,那個人就死定了,除了水朝恩外,每個人都在向後退,退的最快的是南宮華。
他剛想躲到王一開的身後去,這根干癟的手指已指向他。
“好,就是他。”
說完了這四個字,老太婆手里就忽然出現了一柄刀。
一把四尺九寸長的長刀,薄如蟬翼,寒如秋水,看來仿佛是透明的。
這就是燕子雙飛的魔刀。
昔年魔教縱橫江湖,傲視武林,將天下英雄都當作了豬狗魚肉,就因為他們教主壇下有一劍、一鞭、一拳、雙刀。
平時誰也看不見她的刀,因為這柄刀是緬鐵之英,百煉而成的,可剛可柔,不用時可以卷成一團,藏在衣袖里。
只要這把刀出現,就必定會帶來血光和災禍。
刀一現,老太婆輕扶刀鋒,她整個人竟都變了,變得就仿佛剛懷春的少女般。
“我已有多年未曾用過這把刀了。”她悠悠的說︰“我不像我們家的老頭子,我的心一向很軟。”
她又眯起了眼,看著南宮華︰“所以你的運氣實在不錯。”
南宮華一向是個很注重保養自己的人,臉色一向很好,可是現在他臉上已看不見一點血色,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的運氣有什麼好?
“我還記得,我最後殺的一個人是彭天壽。”
彭天壽是“五虎斷門刀”的第一高手。
五虎斷門刀是彭家秘傳的刀法,剛烈、威猛、霸道,“一刀斷門,一刀斷魂”,稱霸江湖五十年,很少有過敵手。
彭天壽以掌中一柄刀橫掃兩河群豪,四十年前忽然失蹤,誰也不知道他已死在燕子刀之下。
彭天壽是王一開的朋友。
听到這個名字,王一開的臉色也變了。
是不是因為他又想起了西十年前,長安城橋上那件他永遠都忘不了的事。
“我用殺過彭天壽的這柄刀來殺你,讓你們的魂魄並附在這把刀上。”老太婆說︰“你的運氣是不是很好?”
南宮華雖然一向很注重自己的身體,可是最近已經感覺到有很多地方不對了,只要一勞動,心就會跳得很快。
而且時常會刺痛。
他知道自己已經老了,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他應該不怕死,可是他忽然大聲說︰“我說,你要我說什麼,我就說什麼?”
老人的性命已不長,一個人應該享受到的事,他大多都已享受過,現在他還能夠享受的事已不多。
奇怪的是,越老的人越怕死。“你真的肯說?”老太婆問︰“你不怕謝曉峰對付你?”
南宮華當然怕,怕得要命,但是現在謝曉峰述遠在千里之外,這把刀卻已在他面前。
——對一個怕死的人來說,能多活片刻也是好的。
“剛才李偉告訴我,他已把那謝姑娘藏在……”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忽然間,劍光一閃。
是劍光,卻又像是刀光般的劃過,然後南宮華的咽喉就已被割斷。
——越怕死的人,往往死得越快,這也是件很奇怪的事。
非常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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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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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09:45:57
四
老太婆手里有刀,割斷南宮華咽喉的這一劍,看來仿佛是刀。
明明是劍,為什麼看來又像刀呢?
她看見了這一劍,但是她居然來不及阻擋,南宮華也看見了這一劍,他當然更沒法閃避這一劍。
這一劍來得實在太快。
劍在白天羽手里。
大家看見劍光時,還沒看見他這個人,大家看見他這個人時,南宮華的咽喉已經斷了血己沁出。
劍光還在滴血。
這把劍看來不像是那種吹毛斷發,殺人不帶血的神兵利器。
這把劍好像只不過是把很普通的劍而已,只不過劍脊上刻有七個字。
老太婆又笑了。
現在她雖然已是個老太婆,可是一笑起來,那只眯起來的眼楮還是很迷人,仿佛又有了四十年前的風韻。
現在還活著的人,已經沒有幾個看到過她這種迷人的風韻。
看見過她這種風韻的人,大多數四十年前就已死在她的刀下。
——那些人究竟是死在她的刀下?還是死在她的笑容下?
恐怕連他們自己都會不太清楚。
只有一點絕無疑問的,那時她的刀確實快,笑得的確迷人。
現在她的刀還是很快,很可能比四十年前更快,但是她的笑容己遠不比她四十年前那麼迷人了。
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只不過久已養成的習慣,總是很難改變的。
她準備要殺人時,還是會笑,她通常就在笑得最迷人時出手。
現在已經是她笑得最迷人的時候了。
她還沒有出手。
因為她忽然覺得她準備要殺的這個年輕人很奇怪。
這個年輕人用的是劍,他一劍刺來時,卻又仿佛是刀鋒破空。
明明是劍,為什麼看來仿佛像刀?
是不是因為他雖然拿的是劍,用的劍式卻是刀法?
如果不是因為他手里的劍還在滴血,無論誰都絕對看不出他在一瞬間前殺過人,更看不出他的劍有那麼快。
他看來就像是個剛從鄉下來的大孩子,一個很有家教,很有教養,性情很溫和的大孩子,仿佛還帶著鄉下人的泥土氣。
而且他也在笑,笑得也很迷人,很討人歡喜,甚至連她都有點懷疑,剛才那一劍割斷南宮華咽喉的,是不是這個年輕人?
白天羽笑容溫和,彬彬有禮,讓人也很容易忘記他手里有把殺人的利劍。
“我姓白,叫白天羽。”
“白天羽?”老太婆打量著他︰“你知不知道我們兩位是誰?”
白天羽笑了笑。
“昔年江湖中威名最盛,勢力最大的幫派,既不是少林,也不是丐幫,而是倔起在東方的一個神秘教派。”白天羽說︰“他們的勢力在短短不到十年之中,就已橫掃江湖,君臨天下。”
“沒有十年,最多也只不過六七年。”老太婆說。
“就那短短六七年間,死在他們手下的江湖豪杰至少己有六七百個。”白天羽說。
“那時候江湖中的人對他們既恨又怕,所以就稱他們為魔教。”
“這名字其實並不壞。”
“江湖中故老相傳,都說這位魔教的教主是個很不了起的人。”白天羽說︰“不但有大智慧、大神通,武功也己超凡人聖。”
“我敢保證,近五百年來,江湖中絕對沒有任何人的武功能勝過他。”
“可是他自己卻一向很少露面,所以江湖中非但很少有人見到過他的真面目,看見他出手的更沒有幾個。”白天羽說。
“很可能連一個都沒有。”老太婆嘆了口氣。
“除了他之外,魔教中還有四位護法長老。”白天羽說︰“魔教能稱霸江湖,可以說都是這四位護法長老打出來的天下。”
“那倒一點都不假。”
“賢杭儷就是這四大護法之一,燕子雙飛,一向形影不離,兩個人就等于是一個人。”白天羽居然也嘆了口氣︰“現在年輕夫婦,像兩位這麼恩愛的已不多了。”
“的確不多。”
“我剛才說出來的這些事,我想別人一定也已經全都知道。”
“你是不是還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老太婆又眯起眼楮。
“還知道一點。”
“說。”
“賢伉儷是在五十四年前結為連理的。”白天羽說︰“夫人的娘家本來就姓燕,閨名叫做‘靈雲’,本來是教主夫人的女伴。”
老太婆一直在笑。
白天羽知道的那些事,並沒有讓她覺得驚奇,現在她卻開始驚奇了,她想不通這年輕人怎麼會連她的閨名都知道。
“兩位早年縱橫江湖,直到魔教退出江湖後,才生了一位公子。”白天羽說︰“想不到卻在七天前,死在一位謝姑娘的手里。”
那一直沒有表情的老頭子,臉色忽然變了,他冷冷的說︰“說下去。”
“當時謝姑娘並不知道令公子的來歷,李堡主和田遲也不知道,所以,才會出手傷了他。”
“哪一個不知道來歷的人,就可以隨便出手?”老太婆說。
“那只因為令公子也不知道謝姑娘的來歷。”白天羽笑著說︰“謝姑娘又不巧是位江湖少見的絕色美人。”
他說的很含蓄,剛好讓每個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現在大家才知道,為什麼這對夫妻一定要將謝曉峰的女兒置之于死地。
因為她殺死了他們的獨生子。
五
她的名字叫謝小玉。
每個認得她的人,都說她是個又溫柔、又文靜、又听話的乖女孩。
只不過這次她卻做了件不太乖的事。
這次她是偷偷溜出來的,至少她自己認為是偷偷溜出來的。
她今年才十七歲。
十七歲正是最喜歡做夢的年紀。
每個十七歲的女孩子難免會有很多美麗的幻想,更何況今年的花魁听說出往年都美。
所以當她知道“艷花大典”時,她的心就動了。
——美麗的艷花大典、來自四方的英雄豪杰、少年英俠。
對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來說,這誘惑實在太大,可是她知道她的父親絕不會讓她來的,所以她就偷偷的溜了出來。
她以為她能瞞過她的父親,卻不知道這世上一向很少有人能瞞得過謝曉峰。
他並沒有阻止她。
他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做出過很多被別人認為是“反叛”的事。
他知道太多的約束和壓力,反而會造成子女的“反叛”。
可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兒要單獨在江湖中行走,做父親的總難免還是有點不放心。
幸好住在他們附近的七星堡主正好也要到濟南來,他正好托李偉照顧她。
有這麼樣一位江湖中的大行家在路上照顧她,當然是絕不會出事的了。
何況還有田遲。
田遲當然絕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能接近她的機會,更不會讓她吃一點虧的。
所以謝曉峰已經覺得很放心。
他想不到魔教中居然還有人在江湖走動,更想不到鐵燕夫妻會有個好色的兒子,居然會偷看女孩子洗澡。
那天是正月十一,天氣很冷。
她要客棧的伙計燒了一大鍋熱水,在房里生了一大盆火。
她從小就有每天都要洗澡的習慣。
她把門窗都門了起來,舒舒服服的在熱水里泡了將近半個時辰,正在她準備穿衣服的時候,她忽然發現有人在外面偷看。
等她穿好衣服沖出去的時候,田遲和李偉已經把偷看的那個人困住了。
這人是個斜眼瘸腿,又丑又怪的殘廢。
這種人面對著女孩子的時候,很有可能連看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但是有機會偷看時,絕不會錯過。
奇怪的是,這麼樣的一個殘廢,武功居然還不弱,李偉和田遲兩個人聯手,居然還沒有把他制住。
于是她就給了他一劍。
她手里剛好有把劍,她剛好是天下無雙的劍客謝曉峰的女兒。
當然就連李偉都沒有想到,這淫狠的殘廢竟是魔教長老的獨生子。
一個玉潔冰清,守身如玉的女孩子,怎麼受得了這種侮辱。
無論對誰來說,她殺人的理由都是夠充分。
“我本來是應該早就來的。”白天羽說︰“可是我一定要先將這些事全都調查清楚。”
“為什麼?”老太婆問。
“因為我受人之托,就一定要將這件事處理的非常公正。”白天羽說。
“受誰之托?”
白天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接著又說︰“要問清這件事,我當然一定要先找到謝姑娘。”
“你已經找到了她?”
“我也不知道李堡主將她藏哪里去了,這里可以藏身的地方又不少,所以我才會我了這麼久。”白天羽說︰“幸好李堡主來得也很匆忙,對這里的環境又不太熟,能找到藏身處絕不會太多,所以我才總算還是找到了她。”
要在這麼大的莊院中找一個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容易,更何況他對水月山莊並不熟悉。
可是他卻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連一點困難都沒有。
老太婆看著他,她忽然發現這個鄉下大孩子並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他實在遠比他外表看來厲害得多。
“我知道李堡主是絕對不會把她交出來的。”白天羽說︰“他受了謝先生之托,寧死也不會做這種事。”
“你當然也跟他一樣。”老太婆冷冷的盯著他︰“寧死也不肯說出她在哪里。”
“我用不著說。”白天羽笑了笑,淡淡的說︰“我已經把她帶到這里來了。”
這句話說出來,每個人都吃了一驚,就連這對夫妻都覺得很意外。
他一劍割斷南宮華的咽喉,為的當然是不讓南宮華說出謝小玉的下落。
可是他自己卻將她帶來。
水月樓當然有門。
他推開門,就有個看來楚楚動人的女孩子,低著頭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臉上還有淚痕。
眼淚使得她看來更柔弱,更美麗。
只要看過她一眼的人,一定就能看得出她是個多麼乖的女孩子。
像這麼一個女孩子如果會殺人,那個人一定非常該死。
“你就是謝小玉姑娘?”
“是。”
“前幾天你是不是殺了一個人?”
“是的。”
謝小玉忽然抬起頭,直視著鐵燕夫妻。
“我知道你們是他的父母,我知道現在你們一定很傷心。”謝小玉說︰“可是如果他沒有死,如果我還有機會,我還是會殺了他。”
誰也想不到這麼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子,會說出這麼剛強的話來。
她身子里流的畢竟是謝家的血,這一家人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低頭的。
自從她和白天羽出現了之後,老太婆反而鎮定下來。
——一個身經百戰的武林高手,正如統率大軍,決戰于千里之外的名將,到了真正面對大敵時,反而會變得特別鎮靜。
她一直在靜靜的听著,等他們說完了,才冷冷地說︰“你一定要殺他,是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事,他該死?”
“是。”
“殺錯人的人,是不是也該死?”
“是。”
“你若殺錯了人呢?”
“我也該死。”謝小玉說。
老太婆忽然笑了,笑聲中有說不出的淒厲可怖,她忽然大吼︰“你既然該死,為什麼還不死?”
淒勵的吼叫聲中,刀光已閃起,一刀往小玉頭頂上劈了下去。
大家都看過她這一刀。
一刀劈下,這個溫柔美麗的女孩子就要活生生被劈成兩半。
誰都不忍再看,有的人己扭轉頭,有的人閉上了眼楮。
想不到這一刀劈下之後,竟好像完全沒有一點反應,也沒有听到一點聲音,大家又不住回頭去看。
謝小玉居然還是好好的站在那里,連頭發都沒有被削斷一根。
老太婆那柄薄如蟬翼,吹毛斷發的燕子刀卻已被架住。
被白天羽架住。
兩把兵器相擊時,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刀和劍竟好像忽然被黏在一起。
老太婆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額角上的青筋也如毒蛇般現出。
白天羽依然笑得很溫和。
“這件事我既然已插手了,只要我還在這里,誰也不能在這里殺人。”
“該死的人也不能殺?”老太婆厲聲問。
“誰該死?”
“她該死,她殺錯了人。”老太婆說︰“我兒子是絕不會偷看她洗澡的,就算她跪下來求我兒子去看,我兒子也不會看。”
她又發出了那種淒厲而可怖的笑聲,這次笑聲中多了一種無可奈何。
“因為他根本看不見。”
“看不見?”白天羽有點吃驚︰“他為什麼看不見?”
“他是個瞎子。”
六
她還在笑,笑聲中充滿了悲傷、憤怒、冤屈、怨毒。
她笑得就宛如一條垂死的野獸在嘶喊。
“一個瞎子怎麼會偷看別人洗澡?”
小玉仿佛連站都站不住了,整個人都幾乎倒在白天羽身上。
“他真的是個瞎子?”白天羽問小玉。
“我不知道。”小玉直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就算她真的不知道,可是一定有別人知道。”她的聲音更淒厲︰“所以他們不但殺了他,而且把他的臉都毀了。”
小玉蒼白的臉上已全無血色,連聲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一直如石像般站在那里的老頭子忽然一把將倒在地上的李偉提了起來。
他好像還是站在那里沒有動,李偉倒的地方明明距離他很遠。可是他一伸手,李偉就被他像口破麻袋一樣提了起來。
李偉看來明明已經死了,現在卻忽然發出了痛苦般的呻吟。
李偉根本沒有死。
他故意挨那一拳,只因為他要乘機裝死,因為他知道他挨得起展飛那一拳,卻絕對沒法子挨過燕子雙飛的一刀。
“我看得出你不想死。”老頭子說︰“只要能活下去,什麼事你都肯做。”
李偉不否認,為了要活下去,他已經做出了很多別人想不到他會做的事。
——為了要活下去,甚至有人做的比他更過份。
“你應該知道,魔教中的‘天魔聖血膏’是天下無雙的救傷靈藥。”
李偉點點頭。
“你也應該知道,‘天魔搜魂大法’是什麼滋味?”
听到這個名字,李偉的身子竟在發抖。
“所以我可以教你好好的活下去,也可以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頭子說。
“我說實話。”李偉已經明白他的意思︰“我一定說實話。”
“那天在門縫下面偷看謝小玉洗澡的是誰?”老頭子一字一字的問。
“是田遲。”
李偉流著淚,說出了故事的另外的一面。
“那天天氣很冷,我想要伙計送壺酒到房里來,剛走出門,就看見田遲伏在謝姑娘的門下面,那時候謝姑娘正也發現了外面有人在偷看,已經叫了起來”
“我本想把田遲抓起來的,可是他已經跪下來苦苦求我,叫我不要毀了他一生。”
“他還說,他一直還在偷偷的愛慕著謝姑娘,所以才會一時沖動,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我跟他的姑母本來就是多年的好朋友,我也相信他不是有意做這種事的,所以我的心已經軟了,想不到我們說的話,竟然被另外一個听見。”
“那個人是個殘廢,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田遲一看見他,就跳起來要殺他滅口。”
“想不到他的武功居然極高,田遲竟不是他的對手,我不能眼看著田遲被人殺死,只好過去幫他。”
“但是我可以發誓,我絕沒有要殺他的意思,絕沒有下過毒手。”
“那時候謝姑娘已經穿好衣服沖了出來,田遲生怕他在謝姑娘面前將秘密揭穿,故意大聲呼喊,所以他才沒有听見謝姑娘刺過去的那一劍。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個瞎子,更不知道他是銀燕公子。”
“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
這是個令人作嘔的故事,說完了故事,李偉自己都在嘔吐。
為了要讓他繼續說下去,老頭子已經給他吞下了一枚天下無雙的救命救傷靈藥。
可是現在他又吐了出來。
沒有人再看他一眼。
名震天下,富貴如王侯的七星堡主,此刻在別人眼中看來,已不值一文。
“如果你們在我那種情況下,是不是也會像我那麼做?”
沒有人理他。可是每個人都已經在心里偷偷問過自己。
——我會不會為了朋友而犧牲一個來歷不明的殘廢?
——會不會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又將這秘密說出來?
誰也沒有把握能保證自己在他那種情況下不會那麼做。
所以沒有人理他,沒有人再去看他一眼,因為每個人都生怕從他身上看到自己。
李偉的嘶喊已停頓。
不想死的人,也會死的,越不想死的人,有時候反而死的越快。
水月樓外冷風如刀,每個人手腳都是冷冷的,心也在發冷。
老頭子臉上卻是一點表情都沒有,他冷冷的看著白天羽,淡淡的說︰“我是魔教中的人,我的兒子當然也是。”
“我知道。”
“江湖中的英雄好漢們都認為只要是魔教中的人就該死。”
“我知道。”
“我的兒子是不是也該死?”
“不該。”
“你是受人之托來處理這件事的,你也是我近五十年來,所見過的最年輕的高手。”老頭子說︰“我只問你,在這件事中,該死的人還有一個沒有死。”
謝小玉忽然大聲說︰“我知道這個人是誰。”
她蒼白的臉上又有了新的淚痕,看來是那麼淒楚柔弱,仿佛連站都站不穩,但是她絕不退縮,她慢慢的接著又說︰“現在我已經知道我殺錯人了,殺錯了人的都該死。”
“你準備怎麼樣?”老頭子問。
謝小玉沒有再說話,連一個字都沒有再說,她忽然從衣袖中抽出了一柄精光奪目的短劍,一劍刺向自己的心髒。
七
謝小玉今年才十七歲,正是錦繡般的年華,花一般的美麗。
十七歲的少女,有誰會想死呢?
因為她是三少爺的女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09:48:44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九章 劍中的彎彎刀光
一
因為她是謝曉峰的女兒。
她血管里流著的是謝曉峰血中的血,她抽出來的劍是謝家的劍。
是殺人的劍。
不論是殺別人,還是殺自己,都同樣的快。
可是這一劍並沒有刺入她的心髒。
因為白天羽的劍比她的劍更快。
劍光一現,她手里的劍就已飛起,“奪”的一聲,釘入了水月樓的橫梁,就好像一根釘子釘入了一塊豆腐里,一尺三寸長的劍鋒,已完全沒入了特地從貴州運來的花岡石般堅硬的梁木里。
“我自己要死,你為什麼不讓我死?”小玉神色黯然。
“你不該死。”白天羽說︰“也不能死。”
謝小玉凝視著他,美麗的眼楮里露出媟打_雜的感情,也不知是欽佩?還是感激?
白天羽這一劍雖然震脫了她手里的劍,卻征服了她的心。
——十七歲的女孩子,有誰不仰慕英雄?
老太婆看看她,又看看白天羽,忽然冷笑。“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白天羽問。
“要殺謝小玉,就得先殺你。”
“是的。”
白天羽的回答簡短而有力,老太婆又眯起了眼,看著他手里的劍。
“要殺你,好像並不太容易。”
“大概不太容易。”
“你手上這把看來好像是劍?”老太婆問。
“是劍。”
“可是你的招式卻是刀法。”
白天羽不答,只微微笑著。
“近三十年來,江湖中大概沒有人看見過我們的燕子雙飛,雙刀合璧。”
“今天我是不是可以看見了?”
“是。”
“能看到你們燕子雙飛,雙刀合璧的人,還能活下去的一定不太多?”
“好像連一個都沒有。”
“今天說不定我會讓你們破例一次。”白天羽笑了笑。
“我也希望你能讓我們破例一次。”老太婆也笑了笑。
就在她的笑容剛現,她的身子一轉,忽然間就己到了她的丈夫身旁,她的腰居然仍如少女般靈活柔軟。
老頭子還是沒有動,沒有表情,可是忽然間刀已在手。他的刀也同樣薄如蟬翼,看來也仿佛是透明的。
他的刀更長。
每個人都在往後退,退出了很遠,但仍感覺到刀上的殺氣。
老太婆忽然又輕輕的說了一句話,對老頭子說︰“他手上的是劍。”
“我們以前也殺過用劍的人。”老頭子冷冷地說。
“可是他用的招式卻好像是刀法。”
“哦?”
“以前我們好像也見過這樣的人?”
“是的。”老頭子說︰“幸好那個人不會是他。”
“幸好他不是那個人。”
他們說的話,在別人听來,好像根本全無意義。
他們說的話,別人根本听不懂。
白天羽呢?
他听得懂他們的話嗎?
二
燕子雙飛,雙刀合璧。
他們本來明明是兩個人,兩把刀,可是在這一剎那間,兩個人仿佛忽然合而為一,兩把刀也忽然變成了一把刀。
如果老太婆一刀的力量是五百斤,老頭子一刀的力量也是五百斤。那麼他們兩把刀合力擊出,本來就應該有千斤之力。
這是物體的定律。
可是世界上卻有些人能用某種巧妙的方法將這種定律改變。
他們雙刀合璧,力量竟增加了一倍,本該是一千斤的力量,竟增加為兩千斤。
力量增加了一倍,速度當然也要增加一倍。
這還不是“燕子雙飛”最可怕的一點。
他們的雙刀合璧,兩把刀明明己合而為一,卻又偏偏仿佛是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劈了下來的。
他們明明是砍你的右邊,可是如果你往左邊閃避,還是閃不開。
你往右閃,更閃不開。
這意思就是說,只要他們的“燕子雙飛,雙刀合璧”一出手,你根本就閃不開。
雙刀合璧,力量倍增,就好像是四位高手的合力一擊,你當然更無法招架。
雙刀合璧,渾如一體,根本就完全沒有破綻。
你當然也破不了。
所以他們這一刀確實從未失手過,他們相信這一次也絕不會例外。
就在他們的刀光閃起的那一瞬間,白天羽的劍也出手了。
劍是直的,劍出手也是直刺。
白天羽好像也不例外,他這一劍刺出時,好像也是直直的。
但是這筆筆直直刺出來的一劍,竟忽然閃起了一道彎彎的刀光。
燕子雙刀,都是精鋼百煉,吹毛斷發的利刃,刀光亮如流星。
白天羽的劍,看來只不過是把很普通的劍。
可是當劍中閃起一道彎彎的刀光時,燕子雙刀流星般的刀光竟忽然失了顏色。
雙刀合璧,明明已合而為一,渾如一體,絕對沒有一點破綻。
是這劍中那道彎彎的刀光竟忽然彎彎的從中間削了迸去,削人了他們的刀光中。
誰也看不出這一劍是怎麼削進去的,只听見“叮”的一聲響。
只有輕輕的一聲響,亮如流星般的刀光忽然消失不見。
那劍中彎彎的刀光卻還在,又彎彎的一轉,然後所有光芒都消失。
所有的聲音都沉寂,所有動作都停頓。
三
所有一切“活”的東西都仿佛消失了,天地間忽然變得“死”一般沉寂。
白天羽還是像一瞬間前那麼樣靜靜的站在那里,好像根本沒有動過。
可是他手里的劍,劍光已經滴下了一滴血,然後第二滴,第三滴……
鐵燕夫妻也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里,刀也還在手里,好像也沒有什麼變化。
可是他們的臉上和手腕上卻都有了一道傷痕。
一道刀痕!
明明是劍傷的,為什麼卻是留下刀痕?
一道刀痕,彎彎的刀痕,彎如新月。
鮮血慢慢的從他們傷口中沁了出來,開始的時候還很淡。
他們的臉色好像也沒有什麼變化,只不過顯得有點迷惘,就好像一個人忽然看到了一件他無法理解的事情時那種樣子。
然後,突然間所有的事又都起了驚人的變化。
鐵燕夫妻臉上那道彎如新月,淡如新月的刀痕,忽然綻開了,臉上的血肉就好像一顆玉米在熱鍋里忽然綻裂,露出了白骨。
他們手里的燕子刀也忽然掉了下去,連著他們握刀的那只手一起掉了下去。
但是他們臉上卻連一點痛苦的樣子都沒有,因為恐懼已經使得他們連這種痛苦都忘了。
——自古以來,恐懼豈非都是痛苦的極限?
沒有人能形容出他們眼楮里露出的那種恐懼?
就連大家剛才忽然看見一個人被他們一刀分成兩半時,都沒有他們現在這麼恐懼。
他們的恐懼竟似已超越了恐懼的極限。
——痛苦的極限是恐懼,那麼恐懼的極限又是什麼?
他們怕的並不是這個能一劍毀了他們的人,他們怕的是這個人手里的這把劍中的那道彎彎的刀光。
彎如新月。
刀並不可怕。
一個人如果怕一把刀,通常都因為他們怕用刀的人,怕這個人的刀法,怕這個人用刀殺了他。
但是他們怕的卻是這柄劍中的彎彎的刀光。
這彎彎刀光的本身,仿佛就帶著某種能將他們靈魂都撕裂的恐懼。
這種恐懼不但令他們忘記了痛苦,而且激發了他們生命中某種奇異的潛力。
所以他們臉上的血肉雖然已綻裂,一只手雖然己斷落,可是他們並沒有倒下去。
他們竟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受了傷,根本不知道手已斷了。
——恐懼的極限,豈非就是不知道?
這種恐懼就像是只看不見的手,扼住了每個人的咽喉。
沒有人出聲,甚至沒有人能呼吸。
第一個開口的人,竟是那從來不太說話的老頭子,他一直在看著白天羽手里的劍,忽然問︰“你用的是不是劍?”
“好像是。”
“不是好像是,你用的是把真正的劍。”
“哦?”
“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只有一個人能有這種劍。”老頭子聲音中也有恐懼。
“哦?”
“你不是那個人。”
“我本來就不是。”白天羽說︰“我就是我。”
“你用的這把劍,是不是他的劍?”
“這把劍是我的。”
“你這把劍上有沒有字”
“這把劍應該有字?”
“應該有七個字。”
“哪七個字?”
“小樓一夜听春雨。”
小樓一夜听春雨。
白天羽的這把劍上,的確有這七個字。
白小樓的那把彎彎的刀上,也有這七個字。
這七個字本來只不過是一句詩,一句意境非常美的詩,帶著種欲語還休的淡淡輕愁,帶著種美得令人心醉,也心碎的感情。
可是老頭子說出這七個字,聲音中卻只有恐懼。
一種幾乎接近敬畏的恐懼。
——一種人類只有在面對神鬼時才會產生的敬畏。
這句詩中卻連一點令人恐懼的地方都沒有。
老頭子又在問白天羽。
“你以前沒有听過這七個字?”
“我听過。”白天羽淡淡的說︰“這是句傳誦已久的名詩。”
“你不知道這七個字的意思?”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老頭子眼楮里居然發出了光。
“這意思就是說,一個春天的晚上,有一個寂寞的人獨坐在小樓上,听了一夜春雨聲。”
“不對,不對。”老頭子不停的搖頭︰“完全不對。”
“難道這句詩里面還有什麼別的含意?”
“這七個字說的是二個人。”
“一個天下無雙的神人。”老頭子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敬畏的恐懼。“一個天下無雙的美人。”
老頭子又在搖頭︰“不對,不對,你絕不會認得這兩個人。”
“因為他們久已不在人世了。”老頭子喃喃的說︰“你還沒有出生時,他們就已不在人世了。”
他的眼楮里突然又現出了厲光。“但是你剛才用劍使出的那一招,卻絕對是他的刀法。”
“哦?”
“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只有他一個人能使出那一種刀法。”老頭子說︰“也只有用‘春雨’,才能使出那種招式。”
老頭子又盯著他手中的劍。“你手上的是不是‘春雨’?”
白天羽只笑,不答。
老頭子盯著他看了很久,才長長的嘆了口氣︰“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有‘春雨’?怎麼會使出那一招?”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一定要告訴我。”老頭子說︰“只要你告訴我,我情願死。”
“我不說也一樣可以殺了你。”
“你不能殺我。”
“為什麼不能?”
“非但你不能殺我,普天之下,誰也不能殺我!”
他還有一只手,他忽然從身上拿出塊黝黑的銅牌,高高舉起,大聲對王一開說︰“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只不過是塊銅牌而已,白天羽實在看不出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但是王一開的臉色卻變了,眼楮里立刻充滿了驚奇與敬畏。
就好像一個敬神的人,忽然看見了他的神靈。
“你一定知道這是什麼?”老頭子又問王一開。
“我知道。”王一開說︰“我當然知道。”
“你說。”
“這就是昔年天下英雄公認的免死銅令。”王一開說︰“是神劍山莊和江湖中三大門幫,七大劍法,四大世家聯名要求天下英雄承認的,只要有了這塊免死令,無論他做了什麼事,天下英雄都要免除他的一死。”
“這是假的。”展飛忽然大叫︰“一定是假的!”
“一定不假。”王一開說︰“絕對不假”
“神劍山莊和七大劍派都是魔教的死敵。”展飛說︰“免死銅牌怎麼會在魔教長老的身上?”
“這其中當然有原因。”
“什麼原因?”
“我不能說出來,可是我知道他這塊令牌絕對不假。”
王一開臉色慘白,一字一字的說︰“今日如果有人殺了他,就變成了神劍山莊、和三大門幫、七大劍法、四大世家的死敵,七日之內,必死無疑。”
說完了這句話,他的人忽然掠起,穿出了窗子,消失于夜色之中。
銀燕夫妻和白天羽都沒有阻攔他,別人根本攔不住他。
他走,是生怕有人逼他說出這其中的秘密,這秘密是他絕對不能說出來的。
“我一生殺人無數,現在我還有一只手,今日我若不死,這里所有的人遲早都要一個個死在我的刀下。”老頭子說︰“你們日月夜夜都要提心吊膽,防備我去殺你們,你們在睡夢中醒來時,說不定已變成了無頭的冤魂。”
他說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每個字里面都仿佛帶著種邪惡的咀咒。
大家把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听在耳里,全身寒毛都一根根豎起。
無論誰都知道,他絕對是個說得出能做得到的人。
“所以你們今天絕不該讓我活著離開這里。”老頭子說︰“只可惜你們偏偏又不能殺我。”
誰也不能否認一點,誰也不敢與神劍山莊和七大劍派為敵。
“但是我自己可以殺死我自己。”他盯著白天羽。“只要你說出你怎麼會有‘春雨’,你怎麼會那一招,我就立刻死在這里。”
他居然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來換這秘密。
白天羽的劍是怎麼得來的?他那一招是怎麼練成的?
跟這老頭子有什麼關系?他為什麼一定要知道?
而且不惜以死來換這秘密?
四
大家都希望白天羽說出來。
每個人都有好奇心,這件事本身已經引起大家的好奇心。
更何況大家都希望這對老夫妻快點死。
“你說不說?”老頭子還在盯著白天羽。
白天羽的回答簡單而干脆,就像是一根釘子。
“不說。”
“你真的不說?”
“你殺不了我的,我卻隨時都可以殺了你。”白天羽淡淡的說︰“今日我免你一死,他日只要你殺一個人,我就要你的命。”
他看著老頭子手中的銅令,接著又說︰“一塊免死銅令,只能救你一次,我保證,下次誰也救不了你,就算是神劍山莊的謝莊主親臨,我也先殺了你再說。”
這些話他說得很慢,也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每個字里面都帶著種令人不能不相信的力量,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
在這一瞬間,這個溫和的鄉下大孩子,竟似忽然變成了個十丈高的巨人。
謝小玉在看他,眼里又露出那種復雜的表情。
老頭子眼楮里的表情卻跟她完全不同,他的眼楮里好像有一把毒火,一柄毒刀,一條毒蛇,和一個經過天上地下諸魔群鬼詛咒過的毒咒。
“你說你姓白?”
“是的。”
“黑白的白?”
“白小樓的白?”
“是的。”
老頭子的眼楮又出現了那種幾乎接近恐懼的極限的眼神,他喃喃的說︰“因果,因果。”老頭子說︰“因果報應,如果不是當年——”
“我勸你現在最好快走!”
白天羽不等他說,就打斷了他的話。
——他為什麼不讓他說完?
“我當然要走。”老頭子說︰“可是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說!”
“不管你是誰,你那把劍怎麼來的,你那一招是從哪里學來的,都必將為你帶來無窮無盡的災禍。”
他的眼楮比話更毒。
“就算你能用那一劍縱橫天下,但是災禍都必將永遠跟著你。”老頭子說︰“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的跟著你,就算你能用那一劍換來天下無雙的俠名,但是你這-生都必將永遠活在悲苦傷痛中,然後再傷心而死!”
他忽然仰首向天,淒聲呼喊︰“有天上地下所有的神魔惡鬼為證,這就是你這一生的命運!”
這是他的毒咒。
也是“春雨”初出時,就俱來的毒咒。
五
春風冷颼颼的吹過寒池,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在听著他的這個毒咒。
然後他們夫妻也投入了這一片比毒血還濃的黑暗,投入了魔鬼群中。
白天羽一直在听,看來依舊是那麼安祥鎮定。
謝小玉忽然沖了過來,拉起他的手。
“你千萬不要听他們的鬼話。”她的手冰冷,她的聲音卻溫柔如春水︰“這種鬼話你連一個字都不要相信。”
白天羽沉默,沉默了很久,才笑了笑︰“鬼話有時都很靈的。”
謝小玉的手更冷,冷得發抖。
“可是他們說的話,我連一個字都不信。”
白天羽看著她︰“因為他們說的不是鬼話,他們是人,不是鬼。”
謝小玉也笑了。
“就算他們真的是鬼,我相信你也不會怕他們的。”她的聲音更溫柔︰“我相信不管是天上,還是地下,都絕對沒有讓你害怕的事。”
天下有什麼比十七歲的少女對心目中的英雄的贊美更令男人動心?
而這個男人恰好又正是被她贊美的英雄。
天下有什麼比無邪的少女的全心信賴,更令男人覺得自豪?
而她又是個美麗絕倫的少女。
但是白天羽卻沒有為這些而陶醉,他雖然是個男人,但卻不同于流俗。
更何況他心中一直隱藏著一個秘密,一個很痛苦的秘密。
“你真是謝曉峰的女兒?”
謝小玉吃驚的看著他,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
“是的。”
“可是我听說謝曉峰沒有女兒。”
“家父行事很少為人所知。”謝小玉笑了起來。“神劍山莊更少有人前去,別的人怎麼會知道?”
謝小玉的目中又流露出光芒,她接著又說︰“你不但救了我,還擊敗了銀燕雙飛,家父知道了,也一定會認為這是很了不起的。”她很快的又補上了一句︰“當然了,他也會很感激你的。”
“如果他很感激我,他就欠我一聲道謝。”白天羽的人似乎變了,變得很冷傲。“如果他認為我還算過得去,那麼他就欠我一場決斗。”
“你要找家父決斗”她一怔。
“自從謝家三少爺開始出道江湖,就一直找遍了天下的成名劍客決斗,殺敗了每一個對手,成就了神劍山莊的赫赫盛名。”
“神劍山莊之名並不是從家父手中開始的。”
“可是你的祖先們並沒有像令尊這樣有名。”白天羽說︰“他擊敗了別人才使自己成名,因此也無權拒絕別人的挑戰。”
“家父不會跟你決斗的。”
“為什麼?”
“自從他跟燕十三最後一次比劍後,他就不再跟人決斗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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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09:50:29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十章 一夕成名
一
謝曉峰與燕十三的最後一戰,雖然只有一個謝掌櫃在場目擊,而謝掌櫃並不是個多嘴的人,從沒有向誰說過那一戰的勝負。
但是誰都知道,那一戰是謝曉峰敗了。
可是這並沒有影響到三少爺無敵神劍的盛譽,也沒有影響到神劍山莊的威名。
一個劍客,總有一兩次失敗的經驗的。
失敗並不可怕,何況那一戰的勝利者燕十三自己反而自殺了。
他自殺的原因,是為了要毀滅擊敗謝曉峰的那第十五劍。
因為那是天地間至惡至殺的一劍,不屬于人間所有。
燕十三完了,帶走了第十五劍,所以三少爺仍然是人間獨一無二的最高劍客。
二
“你回去告訴令尊,說我Q三天後,會帶著劍,親自登門討教。”
謝曉峰是劍中之神,他的人是人中之神,而白天羽呢?
他的名字在今夜之前還默默無聞,過了今夜,想必將震動武林。
今夜在場的人都看見了白天羽一劍使得魔教中的銀燕雙飛斷腕,雖然他們並沒有看清那一劍是從什麼地方刺出的,但無疑的,那是一劍,一招。
雖然在場的人也沒有看過謝曉峰出劍,但他們也不敢肯定說三少爺的神劍能夠辦到這一點。
“白……白公子,關于這件事,我……”謝小玉吞了一口口水,她不知道如何講。
“你只要把話帶回去,告訴令尊就行了。”白天羽的聲音又恢慢了溫和︰“現在我相信沒有人再能傷害你了,因此你可以走了。”
說完話,他就轉身走了,拋下了滿場驚楞的人,也拋下了看來孤立無邪的謝小玉。
水月樓里的酒席才進行了一半,菜也只上了幾道,但是水朝恩的壽宴卻已經結束了。
三
一灘白沙,一望無際的海洋。
一輪孤月,一個老人,一堆火,一個古老陳舊的銅壺,一把三弦。
淒涼哀怨的三弦聲伴著如泣如訴的海風,回蕩在沙灘上。
海風無情,歲月更無情。
海風可以吹熄火堆,吹走大地的塵埃,吹走大地間的一切,但卻吹不走歲月留在老人臉上的痕跡。
火堆的余光,搖曳在老人的臉上,他專心的在彈著三弦,他的目光仿佛在看著海洋,又仿佛在看著過去的歲月。
他的身子枯瘦而矮小,遠遠看過去就像是個八九歲的孩子,他的頭看來就像是個風干了的硬殼果,臉上刻滿了風霜雨露和無數痛苦的經驗留下的痕跡。
無情的歲月雖然已便他的身體完全萎縮,可是他的一雙眼楮里卻還是時常會閃動起一種充滿了老人的智慧和孩子般調皮的光芒。
幽靜的海灘,海風中充滿了沁人心脾的梅茶香。
老人暫停了三弦,伸手緩緩的從銅壺里倒了一杯梅茶,將杯子靠近鼻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閉目享受著那撲鼻的茶香。
然後才慢慢的吐氣,慢慢的品賞著茶的甘味。
孤月斜掛在天邊,老人犯坐在海灘。
淒涼古老的三弦聲又再響起,老人輕聲漫吟,歌聲中充滿了無奈和哀怨。
人生百歲,如白雲蒼狗,
世事無常,人間多無奈
縱有千金裘,也換不回逝去的往昔……。
三弦聲哀怨,歌聲淒涼,在如此的夜晚听來是那麼的令人心醉。
就在老人的歌聲剛落時,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聲,接著風中就帶來了一陣茉莉花的香氣。
老人沒有回頭,他仍在彈著三弦,一條極細的人影出現在他的背後。
“二十年了,快二十年了。”人影的聲音也很哀怨︰“我有二十年未听過你唱歌了。”
火光照不到她的臉,月光從她的背後射了過來,她的人正好處在陰暗處,所以看不清她的臉,只隱隱約約看得出她的腿很修長。
三弦聲仍未停,老人卻已在問︰“謝小玉是不是沒有死?”
“是的。”
“白天羽是不是趕到了水月樓?”
“是的。”
老人沒有再問下去,三弦聲卻已停了。他又喝了口茶,目光凝視著海天處,那兒正有一朵雲飄過。
“鐵燕他們是不是已經敗了?”
“是的。”
“好。”老人點點頭︰“姓白的,果然不愧姓白的。”
三弦又響。
剛剛的弦聲中充滿淒涼,現在響起的弦聲卻如怨婦在低泣。
三弦一響,縴細的她就開口唱著︰
“鬢髻匆匆梳就,鉛華淡淡妝成,
青煙紫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
相見不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
哀怨的歌聲,淒涼的三弦,寂靜的海灘,孤獨的老人,如夢如幻的女人。
這是一幅什麼樣的畫面呢?
是夢?是幻?是真?是假?
不管它是什麼畫面,它總是在黑夜里。
黑夜會盡,光明會來。
所以不管它是什麼,總是會過去的,正如晨曦總是在東邊出現一樣。
第一道曙光剛射進窗子時,藏花就已睜開了眼楮。
可是她卻不想起床。
並不是因為宿酒未退,也不是為了失眠,更不是因為心情不好,而是為了她每天早晨必須做的事。
昨夜雖然沒有下雨,今晨卻是細雨綿綿。
雨就和第一道曙光同時出現。
所以陽光射進屋內時,雨聲也傳進了藏花的耳里。
她掀開棉被,整理好了衣裳,第一件事就是走近窗子,推開窗子,日光立即落在遠方的天邊。
遠方也在下雨,而且仿佛下得更大。
盡管她很不願去做每天早上必須做的那件事,可是她能不做嗎?
四
“花軒”里種滿了各季各式各色各種的花卉,只要你能說得出的花種,這里都有,還有的,甚至你听都沒有听過,不要說是看過。
“醉柳閣”里所擺飾的花卉,都是由“花軒”供應的。
“花軒”里的花卉,是她每天早上必須做的事。
偶而做一下,和每天硬性規定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不管這種東西你再怎麼喜歡,怎麼愛,如果讓你每天面對他,久了你會煩,會膩,對他的喜歡和愛的熱度一定會退,會淡。
盡管已經煩了,已經膩了,但是藏花還是每天一早就到了“花軒”。
照顧花,就好像照顧嬰兒一樣,必須全心全意的,必須有耐心,必須要細心。
每株花枝不能太茂盛,否則一定會奪掉花朵的養份,所以藏花每天一到“花軒”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剪花枝。
修剪花枝,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其實是學問最大的一件工作。
什麼樣的花種,修剪什麼樣的花枝,哪枝是該修的,哪枝是不該修的,這些都必須憑經驗了。
有的花枝今天可以剪,到了明天就不行了,有的只能剪一半,有的必須全剪掉。
“花軒”里的花最少也有一千株以上,藏花要剪多久才能剪完?
剪完了,接著就是澆花。
澆花並不是隨便澆一澆就行的,它和修枝一樣,也是很煩人的。
有些花,早上可以澆水,有些就不行,有些花隨便澆多少水都可,有些卻只能澆一點點。
像“花軒”中央種的那七株紫蘭,就必須七天才能澆一次水,而且不能讓陽光直射,溫度也不能太高。
雖然七天才澆一次水,但泥土必須經常保持陰,而且土質不能太硬。
紫蘭並不是“花軒”里最難照的花卉。
最令藏花頭痛的是種在紫蘭旁邊的那三株有著墨綠色長形葉子,每只開著一朵黃色花苞的花。
據說這三株花是來自西方一個很遙遠的國度,在他們國度里,這三株花的名字,叫做“郁金香”。
“郁金香”開花時,會發出一種淡淡雅雅的花香。
聞過這種花香的人都說,這種花香遠比處女體香還令人心醉!
“郁金香”所能適應的溫度比紫蘭還要低,幾乎已達到了“冰點。”
但是它的土質必須是堅硬的,而且不能太濕。每天必須讓陽光照射一次,照的時間不能太久,大概只照一盞茶的工夫。
每天早上還必須用蛋清去擦它的葉子,才能保持它的色澤光亮。
諸如此類,令藏花煩死的花卉,在“花軒”里最少也有三百株。
所以等她照顧完這些花奔時,已是中午了,有時候甚至已超過吃午飯的時刻。
五
照顧“花軒”里的花,如果比起另外一件事的話,藏花情願選擇照顧花朵。
“醉柳閣”里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總共有三十六間房間,五個大廳,這些房間和大廳都必須插滿了花朵。
每十天換一次花。
這件事當然也是由藏花一人包辦。
今天又是到了換花的日子了。
一大早,藏花就在“花軒”里將可以剪下的花剪下來,放上獨輪車,然後等“花軒”里的事全部做完了,再推著獨輪車,緩緩的走向醉柳閣。
還沒有到醉柳閣時,藏花就听見人潮喧嘩聲,她伸頭朝醉柳閣方向看去。
“天還沒有黑,醉柳閣里怎麼會這麼熱鬧?”她喃喃的說︰“難道現在的人都喜歡趕早市?”
等到了醉柳閣時,藏花才真正嚇了一跳。
醉柳閣外面的大街上擠滿了人,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往里看,有的甚至爬到對面屋頂上去看。
“難道今天里面的姑娘們,都忽然脫光在大堂上洗澡?”藏花笑了笑。
好不容易才擠進醉柳閣,一看到大堂里的情形,藏花差點暈過去。
今天是什麼日子?
外面擠滿了人不說,濟南城里有頭有臉,江湖中有名望的人,幾乎都坐在醉柳閣的大堂里。
這些人平時見面都會互相打打招呼,閑話家常,今天每個人卻都怪怪的。
他們和外面那些人一樣,都伸長了脖子往內堂里看,仿佛里面有幾個絕色美人同時在脫衣服。
“看來就算今年的花魁在里面表演脫衣服,盛況都不會有這樣。”
藏花苦笑著將花送進內堂,等她踫到了青青時,總算才能問清她心中的疑問。
青青是個臉蛋圓圓的小女孩子,在醉柳閣里還算滿紅的姑娘。
藏花見了她第一句話就問︰“今天醉柳閣免費招待?”
“你想可能嗎?”青青笑了。
“花語人下海了?”
“就算她肯,花閣主都不答應。”
“那麼大概是有新的貨色進來了?”
“再怎麼新的貨色,也不會引起這種情況。”青青笑著說︰“況且這種事他們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來呀!”
“那麼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藏花有點急了。
“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個頭。”藏花說︰“我知道還問你?”
青青笑了,她笑得很甜,比蜜還甜,她帶著銀鈴般的笑聲說︰“我們這里住著一個大名人。”
“大名人?”藏花問︰“誰?誰是大名人?什麼時候住進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住了好幾天啦!”青青好像想賣關子。“這個人你不但認識,而且還一起吃過飯。”
“一起吃過飯?”藏花抓抓頭發。“到底是誰?你再不說,看我以後理不理你?”
青青“噗嗤”笑出。
“是白天羽,白公子。”
“白天羽?”藏花一楞。“他是大名人?他除了有點錢以外,其他的我看跟我沒什麼兩樣?”
“你真的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藏花問︰“他當了皇帝?”
“進去。”
花漫雪突然出現,她板著臉對藏花說︰“還不趕快去將花換一換!”
“是。”
藏花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進去,走過花漫雪時,還回過頭做個鬼臉。
青青看見了,卻不敢笑,她也趕緊的低著頭去忙自己的事。
看見花漫雪走出來,這些有名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居然都同時的嘆了口氣。
美,是人類自恆古以來就欣賞的東西。
花漫雪雖然已過了四十,但是她的身材,她的韻味,她的氣質,她的一舉一動,她的美,卻不是一個二十歲少女可以比的。
對于應付這種大場面,花漫雪是最拿手的。
她一走進大堂,就先停住了腳步,讓每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時,才用那一雙如夜星般的眼楮從每個人的臉上勾了過去。
等這些有名望的人心開始蕩漾時,她才輕輕的嘆了口氣,等這口氣嘆過之後,還必須再停一會兒,才能開口。
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居然讓這些有名望的人都嚇了一跳,但她的這句話雖然讓他們嚇一跳,卻也征服了他們的心。
她說的第一句話是這樣——
“你們這些臭男人真不是***好東西!”
她讓這“***”還在他們耳朵里回蕩時,接著又說︰“平時用轎子抬都抬不來,今天居然為了一個一樣的臭男人,一大早大家都不約而同的跑來了!”
***,真夠味!
那些嬌滴滴說起話來會嗲死人的小女人,固然令男人心醉,但像花漫雪這樣的女人,則是令男人心服。
六
當“***”在他們耳邊消失時,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人,是商店幾乎佔據整個城北的朱記商號的朱大老板,朱望先生。
他用力的拍拍手,大聲叫著。
“***,這種女人才夠味,這種女人才令男人心動,這種女人我活了一輩子,今天總算遇到了一個!”
接著說話的人是,“正行鏢局”的總鏢頭,吳正行吳總鏢頭︰“花閣主的確有一套,難怪那麼多人喜歡到‘翠柳閣’來。”
“三才見客”慕容俊也不甘示弱的開口說︰“醉柳閣里美人如雲,佳酒如山,可是又怎能比得上花閣主呢?”
“大家愛美人,我愛酒。”海闊東大聲的說︰“可是今天我情願舍棄酒!”
海闊東視酒如命,是眾人所皆知的,他可以不吃飯,不睡覺,不賭博,不看朋友,他什麼都可以不要,卻一定要酒。
他的腰上,經年累月的掛著一個大酒壺,這個大酒壺也不怎麼大,只不過可以裝二十斤酒而已。
他現在居然將大酒壺解下來,擺在桌上,然後沖著大家說︰“為了花閣主,我今天戒酒一天。”
“唉!”
“滴酒不能沾”的黃膽先生,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後接著說︰“能博得花閣主一笑,我情願睡在酒缸里面三天!”
等這些有名望的人,七嘴八舌的說完了以後,花漫雪才總算有時間說話。
“‘英雄出少年’,這句話雖然傳說已久,可是‘姜還是老的辣’。”花漫雪笑聲如銀鈴般響起。“可是今天我也總算服了我們這位白公子。”
她等笑聲小了些,接著又說︰“一夜成名是每個人都夢想的事,可是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她說︰“我們這位白公子不但做到了,而且還令這麼多有名望的人,一大早就爭著要請他吃飯、喝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09:51:49
第一部 花燦爛,人有情 第十一章 夠味的女人
一
一夕成名,衣錦還鄉。
二
春雨綿綿,擾人夢。
白天羽昨夜居然一覺到天明。
昨晚從水月樓回來後,他就上床了,等睜開眼楮時,第一眼看到的,卻是藏花。
藏花睜大眼楮,站在床邊盯著他。
“你看男人一向都是這種樣子的嗎?”
白天羽笑笑,笑著坐起。
“我看男人通常都是眯著眼楮的。”
“那麼為什麼睜著大眼楮看我?”白天羽說︰“難道我的臉上忽然長出一朵花?”
“長花倒是沒有。”藏花笑著說︰“不過卻有了三個字。”
“三個字?”白天苭擐聸~了一跳。“哪三個字?”
“大名人。”
“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大名人。”藏花大聲的說︰“你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大名人這三個字。”
“那我不成了妖怪了!”
“如果你現在看到外面的情形,你就會知道你這個妖怪有多出名。”她又睜大了眼楮,看著白天羽。
“你昨夜到底干了些什麼事?怎麼一大早就有那麼多人急著要來看你?”
“也沒干什麼,只不過打敗了兩個人,救了一位姑娘而已。”
“打敗了兩個人和救了一位姑娘?”藏花問︰“就這樣而已?”
“嗯。”
“就這樣,那位一向眼楮長在頭頂上的朱大老板,居然會親自跑來等著請你吃飯。”藏花又說︰“還有那位什麼行不行的總鏢頭也急著見你一面。”
“我救的那位姑娘,和打敗的那兩個人,只不過身什比較特殊一點而已。”
“怎麼個特殊一點?”
“被我打跑的那兩個人是,魔教長老鐵燕夫婦。救的那位是謝曉峰的女兒謝小玉。”
白天羽輕描淡寫的說,藏花的嘴卻己張得大大的。
“謝曉峰?”藏花說︰“是不是那三少爺?”
“好像是的。”
“你救的那位姑娘是三少爺的女兒?”她又問︰“三少爺也有女兒?”
“連你都敢跑到男人房間,他又怎麼不能有女兒?”白天羽笑著說。
藏花又在盯著他看。
“我現在才總算知道他們為什麼急著要請你吃飯了。”
“為什麼?”
“他們請你吃飯是為了要巴結。”藏花笑著說︰“為了要巴結三少爺。”
“是嗎?”白天羽不以為然,“說不定他們是真心要請我吃飯,說不定他們是真心要巴結——”
他看著她,接著又說︰“巴結我。”
“別臭美了。”藏花說︰“這些人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我是最了解的。”
她找了張椅子坐下,翹起二郎腿抖著抖著說︰“如果不能從你身上得回十倍的利益,他們是不會花一毛錢請你的。”藏花說︰“這些人不是小人,他們是偽君子。”
“好,說得好。”白天羽拍手。“沖著你這句話,我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藏花一楞。“你不和他們吃飯?”
“讓偽君子請吃飯。還不如自己掏腰包吃路邊攤子。”
“好。”藏花隨之一想。“可是你如何躲過樓下那些人?”
“難道你不會爬窗子?”
只要屬于男孩子較激烈、刺激的運動,她ㄦ|。而且比男孩都行。
比爬樹,她從來都沒有輸過,在河里比游水,她更是冠軍。
這樣的一個人,你說她會不會爬窗子?
不會才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4:57:51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一章 沒有交手的決斗
一
胡不敗托著兩腮,坐在櫃台內發愣,兩眼發直的望著空空蕩蕩的茶樓。
平時到了這個時候,他這間茶樓已經是客滿了,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到了現在,居然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店小二也懶懶散散的坐在一角打盹,廚房里的大師傅們更是早就聚集在一起喝老酒了。
時常客滿的店,偶而一天沒生意,最高興的人當然是伙計們,痛苦的一定是老板了。
胡不敗現在的臉就跟苦瓜沒什麼兩樣,他的眉頭緊皺,兩眼下垂,嘴巴緊緊的閉著。
如果說,現在還有什麼能令他更痛苦的話,那就是此時此刻那個時常白吃的藏花大小姐忽然來了。
上天不會對他那麼不公平吧?
等胡不敗看到藏花走進來時,他就知道上天對他不公平了。
胡不敗幾乎想大哭一場,可是等他再看到走在藏花後面的白天羽時,他高興的又想跳起來。
看來今天藏花的這一餐,有人會付錢,不怕她又白吃白喝。
不用等白天羽點菜,胡不敗主動的吩咐廚房將上好的菜全弄上來。
酒當然也是送上陳年的。
今天生意這麼不好,逮著了這位“大頭”,不好好的敲他一筆,實在對不起自己。
——這大概是天下所有做生意的人,心里頭的想法吧?
二
“那位謝姑娘長得美不美?”
藏花放下酒杯,這麼問白天羽,他喝了一口酒後,笑著看她。
“你說呢?”
“我想應該是很漂亮。”藏花說︰“據說當年的謝三少爺是位到處留情的風流劍客。”
她又喝了一杯酒,又說︰“他的劍和他的笑,都是同樣的無敵。”
她又說︰“像這樣的人生下來的女兒,我想應該不會差到哪里去的。”
白天羽笑笑。“美丑是因人而定。”
他看著藏花,又笑了笑。“像你,我就覺得你很漂亮。”
“我在跟你說真的,你卻在跟我開玩笑。”
“我也是說真的。”
這句話白天羽是很小聲的說出。藏花也不知有沒有听到,她馬上又問︰“告訴我,那位謝姑娘人長得怎麼樣?”
白天羽揚著眉略思。“短短的頭發,瓜子臉,眼楮大大的,不笑時也有兩個小酒渦。”
“我也有酒渦,不過只有一個。”藏花張開嘴,用手指著嘴巴。“在這里。”
“你那是名副其實的酒渦。”白天羽笑笑。
兩人相視而笑。
雨雖然小了些,卻仍然沒有停的意思。
藏花喝酒的速度似乎也不想停,她仍是喝得那麼快,一仰口就是一杯。
她的酒量不但不輸給那些大男人,喝酒的速度也是令大男人們搖頭的。
人家是喝酒,她的喝法卻不是在喝,不如說是倒的,還來得貼切一點。
她每次喝酒的方法都是,舉杯,張口,然後杯子一抬,酒就進入了肚子,幾乎是沒有經過喉嚨的。
白天羽看見她喝酒的樣子,實在覺得有趣極了。
“看你喝酒實在是一種享受。”他笑著說︰“從來沒有被嗆到過?”
“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我實在很想試一試,可是我知道一定辦不到。”白天羽說。
“不試怎麼知道辦不到?”
“我太了解自己的能力。”白天羽說︰“做不到的事,怎麼試都沒有用。”
“辦不到的事,你絕對不做?”
“是的。”
藏花忽然凝注他。忽然問︰“那麼你一定有把握勝了任飄伶?”
白天羽本來想喝口酒,听到了這句話,他的動作只做到一半就停止,他雙眼注視著停在半空的酒杯。
“你為什麼突然問這句話?”
“因為我關心你。”藏花說︰“我也關心任飄伶,我不想你們兩個有任何一個受傷。”
“沒有人會受傷的。”
白天羽舉杯喝光杯中酒,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空杯里,他淡淡的說︰“敗了就是死。”他說︰“所以我保證,絕對沒有人會受傷的。”
“不能避免?”
“不能。”
“一定要決斗?”
“一定。”
“難道你殺人,才會覺得快樂?”
白天羽沒有馬上回答這句話,他沉思了一會兒,才微微抬頭,看著藏花。
“有些事並不一定是為了快樂,你才會去做。”他悠悠的說︰“人的一生中,總是會做一兩件勉強自己的事。”他說︰“像你,現在不就在做勉強自己的事嗎?”他接著又說︰“難道你一定要留在醉柳閣里,才能活嗎?一離開醉柳閣就會死嗎?”
這回換藏花沉思了。
她緩緩的倒了杯酒,緩緩的舉杯,緩緩的喝下,再緩緩的放下杯子。
在做這些事時,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那片白茫茫的雨中。
她的眼中突然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可是白天羽沒有看見,因為此刻藏花正好背對著他。
也許是因為白天羽看不到,她的眼中才會閃出那抹痛苦之色。
她有什麼痛苦的秘密呢?
“或許你說得對。”藏花回過頭,看著掃天羽。“人的一生中,一定要做一兩件勉強自己的事。”
她突然用力甩了甩頭,然後舉杯︰“來,干一杯!”
杯子相踫,發出清脆的響聲。
三
唐朝時,高宗為其母文德皇後築大雁塔,名僧玄藏曾在此譯經,初建五層,做西域浮屠祠,後加建為七級,是為七級浮屠。
現在任飄伶就站在大雁塔下。
塔下沒有陰影。
因為今天沒有陽光,春雨中午過後就停了,太陽仍躲在烏雲後。
沒有陽光就沒有陰影。
雨珠停留在瓦檐邊,發出晶瑩的光芒,遠處有春蛙在鳴。
這是一個祥和的下午天。春風雖然料峭,可是對喝過酒的任飄伶來說,他一點都不覺得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塔下站了多久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對方才會來。
可是他都覺得無所謂,因為從小他本就在等待、忍耐中長大的。
他記得小時候有一次為了等一只兔子爬出洞,在冰天雪地里一等就兩天。
那時,他不能不等,不等就只有餓死。
沒有人再比他了解饑餓的痛苦。
所以只要有得吃的,他一定盡量吃,一點都不浪費。
他一生中最痛恨浪費食物的人,他認為這種人一定要將他送到冰天雪地里去餓個五六天,他才會知道食物的可貴。
幸好現在他已不必再為饑餓而等待了。
他要等的人已經出現了。
白天羽仍穿著一身純白的衣裳,走在滿布污泥的小路上,就仿佛是蓮花。
他遠遠的就看見任飄伶站在大雁塔下,遠遠的看過去,任飄伶就仿佛是自千古以來就塑在那兒的石像。
一看見塔下的任飄伶,白天羽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楮里,就更加清澈。
任飄伶第一眼就看見了白天羽那雙雪亮的眼楮和漆黑的眸子。
一看見白天羽出現在水平線時,任飄伶那黯淡無神的眼楮,就更加辯淡無神了。
白天羽終于走到大雁塔下,走到任飄伶面前,他靜靜的看著任飄伶。
任飄伶也在看著白天羽,看著他的眼神,看著他的臉色,看著他的樣子。
任飄伶靜靜的看了他半天,才開口︰“你來了。”
“我來了。”
“你來晚了。”
“早晚都一樣。”白天羽說︰“結局是不變的。”
“不,會變。”任飄伶說︰“你來晚,是想讓我等得心煩,等得氣躁。”
白天羽不否認。
“可是你忘了一點。”任飄伶說︰“我在等你的同時,你也在等。”
“是的,我現在已知道了,我要別人等的時候,我自己也在等。”白天羽說︰“我要別人等的心煩,等的氣躁,我也是同時等的心煩,等的氣躁。”
“只可惜很多人都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都死了。”
他冷靜得完全不像是來決斗的人。“其實現在你自己也應該知道你已經敗了。”
他又說︰“高手決斗,最主要的是一口氣。”
一口慢慢凝結而出的真氣。
“你昨夜戰勝了鐵燕他們,已將那口真氣消掉了一半,下午你又讓我等,你自己也將那剩下來的半口真氣等掉了。”任飄伶說︰“你現在整個人都已經是空的,就好像一口裝米的麻袋,已經被人把袋子里的米倒空了一樣。”
——一個空的人和一個空的麻袋都是站不起來的。
如果一個人己空得如空麻袋一樣,他又怎能勝?
這個道理自遠古以來就存在,千年以後還是會存在。
白天羽一直靜靜的在听任飄伶說,等到任飄伶說完了以後,他才開口。
“你錯了!”
“哦?”
“我雖然已等得心煩,等得氣躁,已將那口凝結而出的塊氣等掉了。”白天羽很平靜的說︰“可是我卻因此而凝結出另外一種氣。”
“另外一種氣?”任飄伶問︰“另外一種什麼樣的氣?”
“空氣。”
“空氣?”任飄伶一愣︰“什麼空氣?”
“空空蕩蕩,空空無無,空空靈靈的空靈之氣。”白天羽說。
“空靈之氣?”
“是的。”白天羽解釋︰“就因為我整個人已空了,所以才能達到這空無之界,才能凝結出空靈之氣。”
空即是不空,不空即是空。
空空如空,人生本就是空。
人因空而出,又因空而結。
空是人生之始,變是人生之終結。
空又如何?
不空又如何?
“空靈之氣?”任飄伶喃喃的說︰“想不到世上真有這種氣存在,想不到真的有人達到了這個境界。”
“是的。”白天羽說︰“所以,你敗了。”
“你敗了,敗就是死。”這句話在剛剛不久前,任飄伶才對白天羽說過,沒想到現在卻變成他自己在听。
世事之無常,又豈是人能預料的?
四
“你敗了。”白天羽冷冷的看著他︰“在我劍下,敗就是死。”
任飄伶沒有在看白天羽,他的目光透過了白天羽而落在遠方一個不知名的高山上。
他的臉沒什麼表情,只是那雙灰黯無神的眼中有一絲絲迷惘而已。
他用一種幾乎接近沒有情感的聲音告訴白天羽︰“我敗了。”任飄伶又接著說︰“你也敗了。”
白天羽不懂他這話的意思,幸好任飄伶馬上又解釋著。
“今天我敗了。”他淡淡的話︰“你卻敗在十天之後。”
“敗在十天之後?為什麼?”
“今天你要勝我,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必定要經過一番苦戰。”任飄伶說︰“雖然你已凝結成空靈之氣,必定因為今日之戰而消耗掉。”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遠方。“空靈之氣百年難得一成,今日你縱然勝了我,十日之後必死在神劍山莊。”
“十天之後,我將一個人,帶著一把劍,前往神劍山莊。”
這句話是白天羽昨夜在水月樓當著大家面前告訴謝小玉的。
江湖中的人說出來的話,就跟親手簽下合約一樣,絕不反悔的。
既然下了挑戰約,就必須踐約,臨陣脫逃,比戰敗還可恥。
白天羽靜靜的看著任飄伶,靜靜的听著他的話。
任飄伶說得不錯,今日他縱然勝了任飄伶,十日之後必死在三少爺的劍下。
雖然明知結局是這樣,他又怎能不戰?
敗又如何?死又如何?
在他還未出生時,就已注定一生是為決斗而活。
泳者溺于水,劍客亡于劍。
生又怎樣?死又怎樣?
今日縱然僥幸未死,他日能死在謝曉峰劍下,也算是做為一個劍客的最佳歸處。
西邊已現出彩霞,白天羽也已將拔劍。
任飄伶的目光還是落在遠方一個不知名的高山上,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當白天羽將拔劍時,他忽然又開口︰“今日復明日,明日亦有今日,日日亦今日,今日之約,何妨十日後見。”
說完這句話後,任飄伶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次白天羽沒有撲過去攔住他,只是用一種仿佛感激,又仿佛倜悵的目光看著他的背影。
等白天羽也離去後,在大雁塔的第四級陰暗處,突然走出身穿深藍色的衣裳的載思。
他那雙如豹眼的眼楮,凝視著離去的兩個背影,他的眼中突然閃出一絲狡酷之意。
“今日你們兩人雖然不戰而散,他日必將遭遇更悲慘的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4:59:25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二章 空地上的破攤子
一
謝小玉並沒有回神劍山莊。
經過了昨夜水月樓事件後,她本應該立即回家的,可是她沒有回去。
她沒有回去,並不是為了濟南城還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她留在這里,只為了一個理由。
一個通常都能讓少女留下的理由。
二
大雁塔回來後,白天羽並沒有回到醉柳閣。
因為那里還有些討厭的人在,他不想見到這些人,他只想找一個能聊聊天,喝喝酒的人,安安靜靜的度過今晚。
這個人最佳人選,當然是藏花。
只可惜白天羽現在找不到她,或許她的人會在醉柳閣里,可是白天羽不想回到那里去。
于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謝小玉和白天羽踫面了。
——這個偶然的機會,當然一定是謝小玉造成的。
白天羽知道,但也無所謂。
能有個人陪,總比獨自好多了,況且謝小玉並不是個討人厭的女孩。
——這一點是最主要的。
三
就算在最繁華的城市里,也會有很多的空地,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人空置在那。
這些地方本來是準備用來蓋房子,做生意的,誰也弄不清後來房子為什麼沒有蓋起,生意為什麼沒有做成?
到後來人們甚至連這塊地的主人是誰,都漸漸弄不清了。
大家只知道那里有塊沒有人管的空地,無論誰都可以到那里去放牛,去養豬,去打架,去殺人,甚至去撒尿。
只有腦筋動得特別快的人,才會想到利用這空地去賺錢。
用別人買來的地方去賺錢,當然比較輕松愉快,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為你不但要腦盤動得比別人快,拳頭也得比別人硬些。
這攤子就在一塊很大的空地上。
當謝小玉和白天羽偶然相遇後,謝小玉問過白天羽︰
“你要帶我到哪里去吃東西?”
“到七個半去。”
“七個半是什麼意思?”
“七個半就是七文半錢,七個半大錢。”
“那地方就叫七個半?”
“那地方的老板也叫七個半。”
“這人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名字?”
“因為別人剃頭要十五文錢,他去卻只要七文半。”
“為什麼呢?”
“因為他是個禿子。”
謝小玉笑了。
“這人在市井中本來並沒有名,後來又在那里擺了個牛肉攤子,無論牛肉面也好,豬腳面也好,都只賣七個半錢一碗,到後來生意做出了名,人當然就更出名,這里出來混混的人,不知道七個半的只怕很少。”
“那里的生意很好?”
“好極了!”
這攤子的生意的確好極了。
謝小玉從未在三更半夜里,看到這麼多人,也從未在同一個地方,看到這麼多種不同的人。
幾十張桌子都已坐滿了各式各樣不同的人。
有人是騎馬來的,有人是坐車來的,所以空地方旁邊,還停著很多馬車。
各式名樣不同的馬車,有的馬車上,居然還有穿的很整齊,很光鮮的車夫在等著。
謝小玉實在想不通,這些人既然養得起這麼漂亮的車馬,為什麼還要到這種破攤子上來吃七個半大錢一碗的牛肉面?
一大片空地上,只有最前面吊著幾個昏燈。
燈籠已被油煙燻黑,根本就不太亮,地方卻太大,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還是黑黝黝的,連人的面目都分辨不出。
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遠比燈光能照到的地方多。
白天羽和謝小玉在旁邊等了半天,才總算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找了張空桌子。
又等了半天,才有個陰陽怪氣的伙計過來,把杯筷往桌上一放。
“要不要酒?”
“要。”
“多少?”
“五斤。”
問完了這兩句話,這伙計調頭就走,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謝小玉怔住了。“這伙計好大的架子!”
“我們是來吃東西的。”白天羽笑笑︰“不是來看人的。”
“但他卻沒有問你要吃什麼?”
“他用不著問。”
“為什麼?”
“因為這里一共只有四樣東西,到這麼來的人差不多都每樣叫一碟。”
“哪四樣?”
“牛肉面、鹵牛肉、豬腳面、紅燒豬腳。”
“就只這四樣?”謝小玉又怔住了。
“這四樣豈非已足夠?”白天羽笑了笑︰“不吃牛肉的人,可以吃豬腳,不吃豬腳的人,可以吃牛肉。”
謝小玉嘆了口氣,苦笑的說︰“能想出這四樣東西來的,倒真是個天才。”
——也許就因為這地方只有這四種東西,所以人們才覺得新鮮。
“我知道他絕不是個天才。”
“哦?”謝小玉說。
“就因為他不是天才,所以才會發財。”
謝小玉又笑了。
她不能不承認這話有點道理。
但究竟是什麼道理,她卻不太清楚。
——世上豈非就有些莫名其妙的道理,沒有人能弄清楚的。
沒有擺桌子的地方,更暗。
謝小玉忽然發現那些地方有好幾條人影,在黑暗中游魂般的蕩來蕩去,既看不清他們的衣著,更辨不出他們的面目。
只看得到一雙雙發亮的眼楮,就好像是在等著捉兔子的獵狗一樣。
那種目光實在有點不懷好意。
“那些是什麼人?”謝小玉忍不住又問。
“做生意的人。”白天羽瞄了瞄那邊一眼。
“到這里來做生意?”謝小玉又問︰“做什麼生意?”
“見不得人的生意。”
謝小玉想了半天,才點了點頭,卻也不知道她是真懂?還是假懂?
黑暗中不但有男人,還有女人。
這些女人在等著做什麼生意——這點她至少還懂。
看完了黑暗的一面,她又回頭去看那比較亮的一邊。
她看到了各種人,有貧有富,有貴有賤。
差不多每個人都在喝酒。
這就是他們唯一的相同之處,除此之外,他們就完全是從絕不相同的世界中來的。
然後她就看見剛才的伙計托著個大木盤走了過來。
面和肉都是熱的,只要是熱的,就不會太難吃。
但謝小玉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看著白天羽︰“你說這地方很出名?”
“嗯”。
“就是賣這兩種面出名的?”
“嗯。”白天羽在吃面,沒有多余的嘴來回答。
謝小玉四面看了看,忽然嘆了一口氣。
“我看這些人一定都有病。”
“哪些人?”
“這些特地到這里來吃東西的人。”
白天羽好不容易才將面吃光,才長長吐出口氣。“他們沒有病。”
“這個人呢?”謝小玉的眼楮正在盯著一個人。
這個人坐在燈光比較亮的地方,穿著件看來就很柔軟,很舒服的淡青長衫,不但質料很高貴,剪裁得也很合身。
他年紀並不太大,但神情間卻自然帶著種威嚴,就算坐在這種破桌子爛板凳上,也令人不敢輕視。
“這個人一定很有地位。”謝小玉說。
“而且地位還不低。”
“像他這種人,家里一定不會沒有丫頭佣人。”
“非但有,而且還不少。”
“他若想吃什麼,一定會有人替他準備好的。”謝小玉說。
“隨時都有。”
“那麼,他若沒有病,為什麼要一個人深更半夜還到這種地方來吃東西呢?”
白天羽沒有馬上回答,他慢慢的喝了一杯酒,目光凝視著遠方的黑暗,過了很久,才說︰“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寂寞?”
“當然知道。”她回答︰“以前我待在神劍山莊里,就時常覺得很寂寞。”
“那時你在想些什麼?”
“我想東想西,想出來到處逛逛,想找個人聊聊天。”
白天羽忽然笑了。“你以為那就是寂寞?”
“那不是寂寞是什麼?”
“那只不過你覺得很無聊而已,真正的寂寞不是那樣子的。”他笑笑,笑得很淒涼。“真正的寂寞是什麼樣子?
也許沒有人能說得出來,因為那時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謝小玉在听。
“你若經歷過很多事,忽然發覺所有的事都已成了過去,你若得到過很多東西,忽然發覺那也全是一場空,到了夜深人靜,只剩下你一個人……”
他的話語聲更輕,更慢,緩緩的接著又說︰“到那時,你才會懂得什麼叫寂寞。”
“你懂嗎?”
白天羽好像沒有听到她的這一句話,又痴痴的怔了半天,才說︰“那時你也許什麼都沒有想,只是一個人坐在那里發怔,只覺得心里空蕩蕩的,找不到著落,有時甚至會想大叫,想發瘋。”
“那時你就應該去想些有趣的事。”
“人類最大的痛苦,也許就是永遠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白天羽淡淡的說︰“你若拼命想去回憶過去那些有起的事,但想的卻偏偏又總是那些辛酸和痛苦,那時你心里就會覺得好像有根針在刺著。”
“好像有根針在刺?”謝小玉又笑了︰“那只不過是文人們的形容而已。”
“以前我也不信,一個人的心真會痛,也以為那只不過是文人們的形容過甚之辭。”白天羽又喝杯酒︰“但後來我才知道,就算是最懂得修辭用字的文人墨客之流,也無法形容出你那時的感覺。”
他的笑容更淒涼。“你若有過那種感覺,才會懂得那些人為什麼要三更半夜的,一個人跑到這破攤子上來喝酒了。”
謝小玉沉默了半天,才開口︰“就算他怕寂寞,也不必一個人到這里來呀!”
“不必?”
“他為什麼不去找朋友?”
“不錯,你痛苦的時候,可以去找朋友陪你,陪你十天,陪你半月。”白天羽說︰“但你總不能要朋友陪你一輩子?”
“為什麼?”
“因為你的朋友們一定也有他自己的問題要解決,有他自己的家人要安慰,不可能永遠來陪著你。”白天羽又笑了笑︰“何況,你也不會真的願意要你的朋友永遠來分擔你的痛苦。”
“你至少可以花錢雇些人來陪你。”
“那種人絕不是你的朋友,你若真正寂寞,也絕不是那種人可以解除的。白天羽說︰“否則,與朋友有何區別?”
“我知道另外還有種人。”她的大眼珠轉了轉。
“哪種人?”
“像醉柳閣里的姑娘,那地方至少比這里舒服多了。”
謝小玉居然也知道醉柳閣。
“像他那樣的人,應該有能力到那里去的。”
“不錯,他可以去。”白天羽說︰“但那種地方要是去多了,有時也會覺得很厭倦,厭倦得要命!”
“所以他寧可一個人到這里來喝悶酒。”
“這里不止他一個人。”
“但這里的人雖多,卻沒有他的朋友,也沒有人了解他的痛苦,他豈非是等于一個人一樣?”
“那完全不同。”
“有什麼不同?”
“因為在這里他可以感覺到別人存在,可以感覺到自己還是活著的。”白天羽說︰“甚至還會看到一些比他更痛苦的人。”
“一個人若看到別人比他更痛苦,他自己的痛苦就會減輕嗎?”謝小玉問。
“有時是這樣子的。”
“為什麼?”她問︰“人為什麼要如此自私?”
“因為人本來就是自私的。”
“我就不自私,我只希望天下每個人都快樂。”謝小玉說。
白天羽嘆了一口氣,看著她。“等你再長大些時,就會懂,這種想法是絕不可能實現的。”
“人為什麼不能快樂?”
“因為你若想得到快樂,就往往要付出痛苦代價,”白天羽淡淡的說︰“你若得到了一些事,就往往會同時失去另外一些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01:23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三章 棺材里的死人
一
面雖然不怎麼好吃,謝小玉卻覺得他的鹵牛肉味道還不錯。
“人為什麼不能快樂?”謝小玉問。
“因為你若想得到快樂,就往往要付出痛苦的代價。”
白天羽的目光有點茫然。“你若得到了一些事,就往往會同時失去另外一些事。”
“人為什麼要這樣想呢?為什麼不換一種想法?”她眼里閃著光︰“你在痛苦時,若想到你也會得到過快樂,你失去一些東西時,若想到你己得了另外一些東西,你豈非就會快樂得多。”
白天羽凝視她,忽然笑了,忽然舉杯一飲而盡。
“就因為世上有你這麼樣想的人,所以這世界還是可愛的。”
“到這里來的人,當然並不完全都是因為寂寞。”白天羽說︰“還有些人是因為白天見不得人,所以晚上到這里來活動活動,也有些人是因為覺得這地方不錯才來的。”
“真有人覺得這地方不錯?”謝小玉仿佛不信。
“你覺得這地方有什麼好?”
“這地方並不好,牛肉跟豬腳也不好吃,但卻有種特別的味道,難以形容的味道。”
“什麼味道?”謝小玉嫣然一笑。“臭味道。”
“你若天天到大飯館、大酒樓去,也會覺得沒意思,偶而到這里來幾次,也就會覺得很新鮮、很好玩。”白天羽說。
“像你一樣,住醉柳閣住久,已經沒意思了,是不是?”
白天羽沒吭聲,他只笑笑。
“是不是因為這地方特別適合心情不好的人?”謝小玉又問。
“也不是,那就好像……”他看看她,忽然神秘的笑了笑。“就好像你若天天守著自己的老婆,偶而去找別的女人,就算那個女人比你老婆差得多,你也會覺得是新鮮、刺激的。”
謝小玉故意板起臉。“你怎麼好意思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說這種話?”
“因為我知道你不可能會嫁給我的。”白天羽笑著看她。“一個男人若將一個女人當作朋友,往往就會忘記她是個女人了。”
謝小玉本想回答︰“你怎麼知道我不可能嫁給你。”可是不知道怎麼了,她卻沒有說出,她只是笑了笑,她笑的很甜,笑的很愉快。
可是她的心里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惆悵,說不出的空虛,仿佛找不到著落似的,她的目光已經望向黑暗的遠方。
白天羽看著她。“你在想心事?”
“沒……沒有。”
謝小玉忽然端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勉強笑了笑。
“像我這種年紀的人,怎麼會有心事呢?”她說︰“我只是在想,有沒有法子避免掉你和家父那場決斗?”
“不可能。”
白天羽回答的不但快,而且大聲,他的聲音將謝小玉嚇了一跳。
她摸著心口,用埋怨的眼光看著他。“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干嘛那麼大聲?”
“對不起。”
白天羽也覺得自己太激動了,一臉愧疚狀,舉起杯子,不知是喝,還是不喝?
看著他的樣子,謝小玉“噗嗤”一聲笑出。她正想開口說話時,突然听到了桌子被人掀翻的聲音。
二
桌子一掀。
桌上的碗、筷、面、湯、鹵牛肉、紅燒豬腳、杯子、酒全都翻掉到地上。
謝小玉一回頭,就看見較暗的地方有一張桌子已被掀翻,兩個站都站不穩的人在互相推來推去。
她听見這兩個醉漢在說︰“近百年來,江湖中的劍,沒有一把比得上三少爺的。”
“那是昨天以前,自從昨夜後,江湖中最快的劍已由‘魔劍’白天羽白少俠當上了。”
“放屁,‘魔劍’怎能跟‘神劍’比呢?”
“不能比?我告訴你,我以二十博你一,賭十天之後‘魔劍’斗‘神劍’。”
“好。”
“一言為定。”
你只要常常到吃消夜的地方去,這種事情你一定會常常見到。
賣消夜的人也是司空見慣了,他們很快的將兩個醉漢送走,也很快的將殘局收拾好。
一會兒的工夫,這張被掀過的桌子,又換上了另外客人坐上去。
看著一切事情的發生,也看著一切事情的結束,謝小玉搖搖頭,她回過頭,看著白天羽。
“想不到你居然被稱為‘魔劍’。”
“魔劍斗神劍,”白天羽又笑了。“好,說得好,該浮一大白。”
又是一杯進肚。
就在這時,謝小玉突然又听到一陣嘈雜喧嘩的人聲,
她剛想回頭去看時,白天羽忽然開口︰“不用看,光听這麼吵鬧的聲音,就知道來的是些什麼人。”
“嘿。”他又喝了杯酒。“除了那些自認為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望的人外,誰會那麼囂張呢?”
來的人果然是那些人。
“白少俠,白公子你坐在哪里?吳正行特來拜訪。”這個人的聲音最大。
“哪一位是白少俠?在下海闊東,是少林門下的俗家弟子,久仰白少俠的大名,白少俠既然光臨此地,若不讓在下一盡地主之誼,那就太瞧不起在下了。”
這人說話又急又快,就像是連珠炮,說到‘少林門下’四個字時,他一張黑臉上已滿是得意之色。
對付這種自命不凡的人,白天羽實在一點法子也沒有,他正想和小玉悄悄溜開時,突听人潮里有人高喊︰“就在那里,白少俠就坐在那里。”
于是一大群人就跟旋風似的涌向白天羽,只見大家圍著他抱拳施禮,耳听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說什麼……
“久仰白少俠的大名啦!”
“今日能見到白公子,實在太高興了。”
接著走上前的是一位中年人。
“在下吳正行,是正行鏢局的總鏢頭。”吳正行說︰“在下先替白少俠引見幾位朋友,這是‘視酒如命’海闊東、這位張健民,人稱‘神拳無敵大鏢客’、這位陳示金……”
他一口氣說了十來個名字,不是“神拳”就是“神刀”;不是“無敵”,就是“威鎮”一類的顯赫名稱。
謝小玉瞧著這些人的尊容,再听到這些響當當的外號,簡直連大牙都要笑掉,她忍住笑,說︰“各位此番前來,究竟有何指教呀?”
“白少俠昨夜輕揮一劍,就斬斷鐵燕夫妻的手,這等功夫真是英雄出少年。”吳正行說︰“在下等久仰白少俠非但武功高絕,酒量也是天下無雙的,這次有了機會,大家都想敬白少俠幾杯。”
白天羽頭都被吵暈了,也听不出這些人亂嘻嘻的在說什麼,只有摸著鼻子苦笑。
就在這時,突听“呼”一聲,一樣黑忽忽的東西自黑暗處飛了過來,帶著一股強風,將每個人的衣襟震得飛揚而起。
眾人大驚走避,這樣東西已“砰”的落在桌上,將桌上的東西都震破了,這樣東西竟是空地旁的梧桐樹。
這梧桐樹少說也有三五百斤重,此刻竟被人拔起拋了過來,不偏不倚的落在桌子上,這份腕力實在令人吃驚,眾人不禁一齊向較暗處瞧過去。
月光如水,黑暗里本來是梧桐樹的地方,現在站著兩個人。
這兩人也不知是何時來的?從哪里來的?兩人都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面上各戴著個面具。
矮的一人帶的面具正咧開大嘴在笑,高的一人戴的面具卻抿著嘴在哭。
兩個面具一哭一笑,一青一白,在白天看來也許很滑稽,但在這靜靜的黑夜中看來卻覺得說不出的詭異。
三
夜風吹過,將兩人黑色的長袍吹得飄飄飛舞,也將一陣寒氣吹了過來,吳正行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吃吃的說︰“這……這兩位也是白公子的朋友麼?”
“不是。”
“那麼這兩個人是誰呢?”
“你怎麼問起他來了。”謝小玉忽然插嘴。“你是堂堂少林門下,又是這里的地主,地面上若有了來歷不明的人,你怎會不知道?”
吳正行挺了挺胸,也想擺出少林弟子的架子來,但抬頭一看,黑暗處四雙眼楮正冷冰冰看著他,冷得就像刀鋒。
戴著笑臉的那人格格一笑,緩緩的說︰“想不到這里還有少林門下,失敬了,失敬了。”笑聲听來,竟有說不出的詭異。
戴著哭臉的那人陰惻的說︰“久聞少林神拳天下無敵,朋友可願意出來賜教幾招?”
這人說話陰陽怪氣,竟真的像是在哭,他嘴里一面說著話,一面自地上撿起塊磚頭夾在兩掌之間,說到“出來賜教幾招麼”時,這塊磚頭忽然“簌落簌落”的落了下來,落滿了一地,這塊磚頭被他倆只手輕輕一夾,竟已變得粉碎。
這手掌上功夫露出來,莫說吳正行等人早已嚇得面無人色,就連白天羽和謝小玉都不免為之駭然。
吳正行鼻子里直喘氣︰“我……在下……”
話未說完,他身子忽然倒在張健民身上,竟是兩條腿發軟,連站都站不住了。
張健民瞄了白天羽一眼,忽然壯起膽子,大聲說︰“朋友是哪條道上的?難道不曉得坐在這里的是什麼人?”
“是什麼人?”戴著哭臉的人說。
“看來也不過是幾個只會大言欺人的鼠輩而已。”戴著笑臉的人大笑。
張健民漲紅了臉。“朋友嘴上最好放干淨些,可知道名滿天下的三少爺謝曉峰的女兒和白天羽少俠都在這里?”
“我們今日正是來找謝小玉和白天羽的。”戴著哭臉的人說︰“只要是這兩人的朋友也全都算上,和這兩人沒關系的,最好站到一邊去。”
“忽拉”一聲,每個人就像是被人用鞭子趕著似人,都散到兩旁去,只留下了白天羽和謝小玉在中間。
“咱們和白天羽他們可沒有什麼關系,簡直認都不認得,是嗎?”張健民陪笑的說。別的人立刻紛紛陪笑。“根本就不認得,誰是白天羽呀?”
“果然是一群鼠輩。”戴著哭臉的開口說。
白天羽忽然走到張健民的面前,笑嘻嘻的說︰“張大鏢客,你我多年的交情,你不幫幫我的忙嗎?”
“你……你是什麼人?”張健民連嘴唇都發白了。“我根本不認識你,你怎能血口噴人。”
“你既不認得我,這杯酒就還給你吧!”
白天羽舉起酒杯,將杯中的酒慢慢倒在張健民頭上,張健民已嚇得呆如木雞,連躲都不敢躲。白天羽哈哈一笑。“看來你真該改個名字,叫大嫖客還好些。”
笑聲中,白天羽已經縱身飛起。
戴面具的兩個人立刻飛身而起,一閃便掠出空地,再一閃已沒人黑暗里,輕功之高,竟也令人吃驚。
但白天羽的輕功比誰也不差,謝小玉是三少爺女兒,輕功更是沒話說。
兩人並肩飛掠,遠遠跟著前面的兩條人影,一時間並不願逼得太近,白天羽瞧了謝小玉一眼,苦笑說︰“看來你厲害的對頭倒真不少。”
“這兩個人不是你的仇人嗎?”謝小玉反問。
“我?”白天羽怔了,怔,“這兩人我根本連見都沒有見過。”
“我也沒有見過。”
他們嘴里在說話,身法卻絲毫末停,前面兩個人身法也絲毫未停下來。
只見兩旁的景色,由荒涼而越來越靠市區,他們竟似已回到了城內。
一陣夜風冷艘艘的吹過來,風中竟帶著多種花香。
他們一個起落,人影竟進入了一處種滿花的園地,他們閃入了“花軒”。
兩個戴面具的人已在“花軒”中央停了下來,冷冷的瞧著他們。
白天羽和謝小玉也放緩身形,一步步走進去。
在這滿是珍奇異花的“花軒”里,竟然擺著兩口很小的棺材。
白天羽看看棺材,苦笑說︰“這棺材若是為我準備的,就末免太小了些。”
“若是將你切成兩半,豈非就正合適了?”戴著笑臉的人格格一笑。
謝小玉也學他格格笑著︰“你身材也和我差不多,這棺材你也合適得很。”
戴著哭臉的人向棺材一指︰“請。”
“請?”謝小玉一楞︰“干什麼?”
“請吃。”
“吃?”謝小玉更是一楞︰“吃棺材?”
戴哭臉的人忽然手一揮,竟然將兩口棺材揮開,棺材蓋一掀開,隱隱約約的可以見到棺材里躺著兩個仿佛很小的人。
“兩位難道要請我們吃死人?”謝小玉問。
“難道你還希望我們請你吃山珍海味?”戴著哭臉的人笑聲如鬼哭。
他笑聲未停時,戴著笑臉的人竟已將手伸進棺材,“ 喳”一聲,像是拗斷了樣東西。
等他手伸出來時,已拿著條血淋淋的膀子。“ 喳”一聲,他竟然咬了這條膀子一大口。
“請請,這個人死了沒多久,還新鮮得很。”
他一面笑,一面嚼,鮮血沿著嘴角往下流,這情景實在恐怖,也實在惡心。
謝小玉又是吃驚,又是憤怒︰“你們竟然……”
誰知她話還未說出,白天羽竟也將手伸進棺材去。
“ 喳”一聲,也掏下了條血淋淋的膀子,接著,又是“ 喳喳”的咬著膀子,鮮血也沿著他的嘴角直流。
謝小玉看得全身寒毛直豎,“白天羽,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吃死人?”
“這人果然新鮮得很。”白天羽笑著說︰“滋味好極了,你也嘗一塊吧!”
謝小玉又怒又驚,正不知該怎麼辦,那兩個戴面具的人忽然大笑了起來。
戴著笑臉的人笑聲居然如銀鈴般,“我早就知道這騙不過白天羽的。”
笑聲中,四面忽然挑起了十幾盞燈籠,將“花軒”照得如白晝。
謝小玉這才看清楚,那條“血淋淋的膀子”,竟只不過是上面澆著紅糖汁的白藕,她張口結舌︰“這……這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兩個戴面具的人大笑著將面具摘了下來,這兩個赫然是藏花和任飄伶。
四
謝小玉看著他們兩人,也跟著笑了︰“有趣,這真是有趣極了。”她笑著說︰“我這一輩子都沒有遇著如此有趣的事,你們兩人實在有兩下子。”
“這不是我的主意。”任飄伶淡淡的笑著︰“是她。”
“我知道被那些人糾纏是什麼滋味。”藏花說︰“所以才想出這法子來,讓兩位解解悶、開開心。”
“妙極了,這法子實在是妙絕天下。”謝小玉拍手說︰“除了花大小姐,只怕天下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想出這法子來。”
“但她無論想得多妙,卻還是瞞不過白兄的。”任飄伶說。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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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15:03:22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四章 左手臂上的菊花
一
不但有山珍、有海味,酒更是一等一的狀元紅。
載思卻沒有動過筷子,他只是淺淺的喝了幾口酒。
花漫雪用那帶有笑意的彈子看著他,她的聲音中也帶有笑意。
“久聞載國老不但酒量驚人,對食物之研究,更是聞名天下,”她淺淺的笑著︰“今日不知載國老會來,所以只能臨時拼湊了這些粗茶淡酒,希望載國老勿見怪!”
“醉柳閣有三寶,美女一寶,花閣主更是一寶。”載思說︰“還有一寶,就是醉柳閣里的菜和酒了。”
“國老夸獎了。”
“只可惜今日前來,是奉王爺之命,不然我必將品嘗品嘗醉柳閣之寶了。”載思說。
“奉壬爺之命?”花漫雪問︰“不知載國老今夜前來是為了什麼事?”
“花語人。”
“花語人?”花漫雪問︰“她惹王爺不快?”
“沒有。”載思說︰“我只是想再來听听上次你說過有關她的事。”
“載老不信民女所言?”
“非也。”載思笑笑︰“只是再次來听听花閣主之言,以便王爺問起,好有個說詞。”
花漫雪招待載思的地方,就在她的香閨里。
像她這樣的人,房間本應該布置得極豪華,但是載思發現她的房間不但淡雅,而且每樣東西都擺在最適當的地方,也是最順眼的地方。
牆上掛著一幅淡淡的荷花水墨畫,床頭旁的茶幾上擺著一盆散著淡淡清香的荷花,梳妝台上放著兒盆來自京城“寶粉堂”的花粉腦脂。
窗子上掛著白色的紗巾,在夜風中,仿佛仙子的衣襟。
月光透過紗巾,輕柔柔的停在花漫雪的臉上,她的目光也輕柔柔的停在載思臉上。
“二十年前,有一天我在回家的路途上,經過‘問心涯’時,突然听到一陣嬰兒的哭泣聲。”花漫雪慢慢的說︰“等我到了‘問心涯’下,終于在一叢花堆里看到了一個用一條滿布鮮血的包巾包著的小孩。”
“當我抱起這個小孩時,才發覺她的胸前塞有一布條,布條上有用血寫了幾個字。”
“什麼字?”
“請善待此女,必有後……”花漫雪說︰“就這幾個字而已。”
載思略為思索,又問︰“此布條是否仍在?”
“在。”
花漫雪從一個精致的小盒中,取出一條己發黃,上面有已成干褐色字跡的布條。
載思接過來一看,上面的字跡一看就知道是女子在倉促下寫的字,上面果然是寫著︰“請善待此女,必有後”
一定還有下文,只是當時留字之人己無時間再寫下去了。
載思又沉思一會兒,才接著說︰“此布條可否讓我帶回?”
“可以。”
花漫雪點點頭,接著又說︰“等我將此小孩抱回家梳洗一番後,又發覺她脖子上掛有一條帶有老鷹記號的項鏈。”
“帶有老鷹記號的項鏈?”
“是的。”花漫雪說︰“到後來我才知道這只老鷹是甫郡王的標志。”
“這條項鏈呢?”
“在。”
她又從那精致的小盒中,拿出一條項鏈,這條項鏈的墜子果然是一只老鷹。
“這條項鏈你不妨也帶回去。”花漫雪說。
“謝謝。”
載思將布條和項鏈收入懷里。
“後來我多方查訪,才知我撿到嬰兒的那時候,南郡王的一個出生沒多久的女兒失蹤了。”花漫雪說︰“從各方面證實下,我敢保證花語人就是當年王爺失蹤的女兒。”
“看來好像是的。”載思仿佛又在沉思。
“布條上的字,現在我已想通了,留字的人一定是想這樣寫的。”花漫雪說︰“請善待此女,必有後福。”
載思同意的點點頭。
“只要花語人確是王爺的女兒,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的。”載思笑著說。
“不敢。”花漫雪說︰“民女只希望王爺父女早日團圓,就已心滿意足了。”
二
走出醉柳閣,站在寂靜的長街上,載思仰頭望著蒼穹的夜星。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載思忽然向黑暗中揮了揮手,立即有一人影從黑暗中飛奔而出,他恭敬的站在載思面前。
“備馬,快馬。”載思冷冷的說︰“我要立即趕到‘紋身李’那里。”
“是。”
策馬,奔馳。
快馬加鞭的經過了三個小鎮,一個小城。
在破曉時到達小城北邊的一個小小村落“三角村”。
三角村是靠山的一個小村落,所以村民大部分是靠木材和獸皮為生。
晨曦像個剛睡醒嬰兒在揮動雙手般的從東方露了出來。
在三角村唯一一條街的街底,有一戶獨立的房子,進幢房子里住的人,世代都是靠“紋身”而過活,他們的紋身技術是這一行的佼佼者。
這一代的主人是李起成,可是大部分的人都叫他李帥父,或是紋身李。
載思連夜奔馳,為的就是趕來找他。
李起成今年己六十七歲了,至今還未娶妻。看來他們世代秘傳的紋身技術,到了他這一代恐怕要失傳了。
——為什麼這些“古老的秘技”總是失傳?
是人類太自私?不肯傳?
或是人類太進步?進步到不屑去學這些古老的秘技?
通常擁有專門技術的人,都有奇怪的脾氣,李起成卻是個例外。
他的人不但隨和,而且和藹可親,在他那張六十七歲的臉上,居然還留有頑皮的笑容。
他現在就用這種笑容對著載思。
“閣下大名?”
“載思。載人的載,思索的思。”
“載思。”李起成說︰“載先生一清早就來到寒舍,不知是為了什麼?”
“听說李師父的紋身技術是首屈一指。”
“不敢。”李起成又浮現出那種頑皮的笑容︰“那只是別人不肯多下點苦心而已,我比較笨一點,所以花了一輩子的工夫在學這種笨技術。”
這倒是實話,凡事只看你肯不肯下苦心而已。
“這‘苦心’二字,就足以讓人學很久了。”載思笑著說。
“載先生今日前來,是否要紋身?”
“那為什麼而來?”
載思還未回答時,李起成馬上又笑著說︰“只可惜載先生來晚了二十年。”李起成搖搖頭︰“二十年前,我就已封針了。”
“哦?”載思微揚︰“李師父二十年前就已封針,再也從未替人紋過身?”
“既已封針,又怎能再為人紋身呢?”
載思微微沉思,馬上又說︰“今日在下前來,並不是為了要紋身。”
“那時為什麼而來?”
“是為了要向李師父打听一件事。”
“請說。”
“李師父是否曾為嬰兒,或是小女孩紋過身?”載思緩緩的說。
“我七歲開始學,十五歲就正式成為師父,至二十年前止,一共紋了三十二年。”李起成淡淡的說︰“這其間也不細紋過多少身,嬰兒和小女孩更是多得都令我忘了到底有多少人。”
“這個嬰兒或是小女孩,李師父如果紋過,一定會記得。”
“為什麼?”
“因為李師父在她身上所紋的圖案很特別。”載思說︰“特別到李師父一紋就會記得”。
李起成臉上那頑皮的笑容忽然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神聖、尊貴的笑容,他的聲音中充滿了驕傲。
“來找我紋身的,哪一個圖案不是特別的。”他說︰“我紋過的特別圖案又何止千種?”
“我知道李師父紋身的圖案都是千奇百怪的。”載思笑著說︰“不過這個圖案一定是李師父所紋過中最特別的一個。”
“哦?”李起成有點好奇。“什麼圖案?”
“菊花。”載思說︰“一朵菊花。”
“一朵菊花?”
“是的。”載思說︰“在嬰孩或是小女孩左手臂上紋夕一朵菊花。”
“菊花,菊花。”
李起成忽然大笑,笑聲中充滿了頑皮之意,他等到笑聲逐漸小了時,才開口︰“菊花不錯,這的確是我一生中所紋過最特別的一個圖案。”李起成說︰“它的圖案實在太普通了,普通到我不想紋它,普通到對我來說,實在是生個很特別的圖案。”
“我就知道如果李師父紋過,一定會記得。”載思說︰“不知李師又是否有紋過這種圖案。”
李起成忽然不笑了,他將目光透過窗子,落在東方一個遙遠的地方,他的眼神里突然露出種既迷惑,又甜蜜的表情。
他的人仿佛己沉入時空的回憶里。
載思也不打擾他,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听他喃喃的說︰“任何人如果帶著這種圖案來找我紋身的話,我一定會一棒子將他打出去。”李起成的聲音听起來仿佛充滿了甜蜜。“只有她,只有她能叫我紋這種圖案。”
“她是誰?”載思有點緊張。
“我不但替她紋了,而且還很用心的紋了三天才完成。”
“她是誰?”載思又問——次。
“我本想再多紋幾天,只可惜這種圖案,三天已是到了極限了。”
李起成的人還沉醉在回憶里,載思注視他,忽然舉起右手,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在他的臉上一揮,就見李起成的人忽然醒了過來。
他的人雖然回過神了,但是臉上還殘留著甜蜜之意。
三
夠了,只要知道有這麼一個女人曾帶過一個女嬰來紋過菊花的圖案,就已足夠了。
況且這個女人殘忍的挑斷了李起成的左手筋,居然還未令他生恨,足見這個女人一定長得很美,美得令人無法對她所作所為產生恨意。
花漫雪現在就已很美了,二十年前一定美得令人心醉,令人心碎!
對于這一趟的收獲,載思已經很滿足,他笑著告退,在將要走出門時,李起成忽然叫住了他。
“慢一點。”李起成說︰“有一件事我差點忘了告訴你。”
“什麼事?”
“這件事對你也許沒什麼重要,可是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謝謝。”載思說︰“你忘了什麼事?”
“那個嬰兒在紋好圖案一個時辰後死掉了!”
“什麼?”載思急促的問︰“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我說那個嬰兒在紋好圖案一個時辰後死掉了。”李起成又重復說一次。
“死了?”
“是的。”
“為什麼會死?”
“一個還未滿六個月的嬰兒,怎麼經得起這種折磨?”
李起成說︰“況且小孩子的抵抗力很弱,說不定是發炎而死的?”
“那個送嬰兒來的女人有沒有什麼反應?”
“她只是看著嬰兒苦笑。”
“就這樣?”
“是的。”李起成說︰“不過她有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她說︰‘這也許是天意吧!’。”
“就這一句?”
載思又沉思,過了一會兒又問︰“她有沒有再抱嬰兒來讓你紋身?”
“左手都被挑斷了,又怎能再替人紋身呢?”李起成苦笑。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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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15:04:55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五章 第三者
水已逐漸涼了,花語人卻還是泡在水盆里,她實在不想起來。
露出水面的雙肩肌肉,嫩得就好像千山峰頂上出產的水蜜桃般,令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的左手臂上,有一朵菊花,在水中看來,就宛如是真的。
飄浮在水面上的長發,隨波蕩漾,就仿佛湖面上的柳枝般,令人忍不住的想去摸它。
她的臉上沒有化妝,雙頰卻紅得仿佛冬天里的嬌陽,她的睫毛彎而長,眼楮亮而深。
她幾乎是美得毫無暇疵,美得令人不敢去侵犯她,可是她的睫毛處,卻始終帶著一抹無奈。
吃過晚飯後,她只休息大約半個時辰,就吩咐婢女準備水盆和熱水,然後就泡在水盆里,直到婢女來說載老有事相見,她才懶洋洋的離開水盆。
等她穿好衣服,走人客廳時,載思手上的酒,已是第四杯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花語人帶著笑說。
“來訪時間不當,該道歉的是我。”
花語人笑笑︰“請坐。”
載思一坐好,花語人接著又說︰“載老前來是——”
“沒什麼。”載思說︰“只是來探望探望,看看你是否還有什麼需要?”
“沒什麼。”花語人說︰“王府里應有盡有,我用都來不及,怎麼會還有需要呢?”
載思打了個哈哈,舉杯又喝了一口,才開口︰“花大小姐是否會听過你娘提起過你小時候的事?”
“娘時常提起過。”
“不知是否能說給我听?”
“可以,當然可以。”花語人緩緩的說︰“我是一歲時,在‘問心涯’下的花叢里被娘撿到的。”
“然後呢?”
“娘說我當時是被一條沾滿血的包巾包著,懷里還塞著一塊留有血字的布。”
“你可曾看過那塊布?”
“沒有。”花語人說︰“娘說那上面沾了太多血腥氣,看了不好。”
“她的顧慮是對的。”載思說︰“你是否記得,在你小時候,她會抱著你去看過病,或者……或者找人用針在你身上刺?”
花語人側頭想了想。“沒有。”
“我現在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誤會和見怪。”載思說。
“不會。”花語人一笑︰“請說。”
“你身上是否有什麼胎記?”載思盯著她︰“或是有什麼記號?”
花語人這才松了口氣,她笑了笑︰“有。”
“是胎記?”
“不是。”花語人說︰“是一朵菊花。”
“菊花。”載思說︰“敢問在什麼地方?”
“左手。”花語人說︰“左手臂上。”
“左手臂上?”載思又問︰“是什麼顏色?”
“黃色的。”
“黃色的菊花?載思喃喃的說︰“一朵黃色的菊花。”
“載老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些事呢?”花語人疑惑的問︰“難道這些事和‘花魁’有關嗎?”
“沒有。”載思說︰“花大小姐是否听過你娘向你提起過你的身世?”
“我娘曾經對我說過,我可能是大富人家的女兒。”花請人說︰“可能是為了某種原因,才被人放在‘問心涯’下的。”
“關于你的事,她有沒有向別人提起過?”
二
載思到了旁廳,並沒有見到送禮的年輕人。
當方一華去請示時,年輕人就留下禮物和信而離去,載思一人旁廳,只見到一臉惶恐的方玉花,和一箱不太小的盒子,盒子旁放著一封瓖有金邊的信。
找開盒子,看見盒內的東西後,連載思都嚇了一跳。
盒內並不是放著什麼恐怖的人頭或手腳,而是一大盒的珠寶。
滿滿一盒都是珠寶,有大有小,有圓有扁,有方有長,各式各樣的珠寶都有。
載思這一輩子雖然見過不少金財,但同時看見這麼多的珠寶,今天是第一次。
旁廳里本來是燈火輝煌,可是當盒子一打開,這些輝煌的燈光竟都失去了顏色。
滿盒珠寶發出千百道燦爛的光芒,照得使人的眼楮都睜不開。
載思正想去拿信時突然發現盒內珠寶堆里有三塊玉牌。
三塊玉牌,三個魔神,一個手執法杖,一個手執智磐,一個手托山蜂。
方玉花也看見了這三塊玉牌,忍不住問︰“國老知道三個人是誰?”
載思沒有回答,卻在冷笑。
三塊玉牌映著桌上的燈光,發出翠綠色的光澤,這三塊玉牌居然都是用上好的玉雕成的。
“這是什麼?”
皇甫擎天盯著桌上的玉牌,問載思。
載思看著那個雕有一個手托山峰的玉牌,淡淡的說︰“孤峰之王,高不可攀,孤立雲霄的山峰。”
他轉頭看著皇甫擎天,接著又說︰“這個手托山峰的人就是布達拉。”
“布達拉?”
“那是藏語。”載思說︰“意思是說,孤峰。”
“那個手執法杖的人又叫什麼?”
“多而甲。”載思說︰“多而甲的意思,象征著權法。”
“另外一個手執智磐的呢?”
“蝶兒布。”
“蝶兒布的意思,象征著智慧?”皇甫說。
“是的。”載思說︰“這三個人就是‘魔魔’的三大天王。”
“三大天王?”
“是的。”
載思將那封拆開的信遞給皇甫。
鮮紅瓖金邊的信,上面寫著︰“南王爺︰
欣聞王爺分別二十年之女兒,將重返身邊,在下等不勝歡喜,今特送上珠寶一盒,聊表敬意。
牒兒布
多而甲同賀
布達拉
皇甫盯著信看,過了良久,才開口問載思︰“他們送這盒珠寶來,有沒有別的特別意思?”
“有。”
“是什麼意思?”
“他們送這盒珠寶來,是來買命的。”
“買命?”
“魔魔中的大天王,一向很少自己出手殺人。”
“為什麼?”
“因為他們相信地獄輪回,從不願欠下來生的債。”載思說︰“所以他們每次自己出來殺人前,都會先付出一筆代價,買人的命!”
“他們這次要買的命,當然是我了!”
“對的。”
皇甫緩緩的舉杯,卻是很快的將酒喝掉,然後用衣襟擦了擦嘴,才又問︰“有沒有人見過三大天王的真面目?”
“沒有。”
“為什麼?”
“因為三人天王殺人時,臉上總是戴著魔神的面具。”載思說。
“我記得你說過,三大天王已經到了濟南城?”皇甫擎天說。
“是的。”
“最近進城的有哪些?”
“很多。”載思說︰“幾乎每天都有人進城,也有人出城。”
“你想哪三個比較有可能是三大天王?”皇甫擎天又問。
載思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一點皇甫擎天很清楚。
“不過,我相信有人一定知道。”載思笑了笑。
“誰?”
“三大天王自己。”
三
看見任飄伶走人,胡不敗的頭又開始大了。
對于那種不付錢,或是比較沒有錢的人,胡不敗見了頭都會大。
任飄伶雖然會付錢,但他是屬于那種比較沒有錢的人,胡不敗只希望今天他是一個人,更希望那個花大小姐不要來。
可是天往往總是不如人願的,胡不敗剛在心里禱告時,藏花已飛奔而入。
唯一比踫見令你頭痛的人還痛苦的事,就是同時踫見兩個令你頭痛的人。
藏花屁股剛坐下,她的聲音就響起︰“走了。”藏花說︰“今天早上走的。”
“謝小玉呢?”任飄伶問。
“昨晚就走了!”藏花說︰“她本來是想和白天羽一起走的,只可惜白天羽不答應。”
“他當然不同意。”任飄伶笑著說︰“就算去相親,也不好意思兩個人一起走,更何況他是去找她父親比劍!”
“依你看,白天羽和謝曉峰哪個人會贏?”
任飄伶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他喝了口酒,吃了口茶,再喝口酒,才慢慢的說︰“謝曉峰是神劍,白天羽是魔劍。”任飄伶淡淡的說︰“真正勝利者,是躲在背後的第三者。”
“背後的第三者?”藏花不懂,但是她會問︰“是誰?誰是那個第三者?”
表面上越是自然的事j越有它詭異的存在。任飄伶說︰“白天羽和謝曉峰這件事,依我看沒那麼單純。”
“為什麼?”
“這件事有七點我想不通的地方。”
“哪七點?”
“第一,謝小玉說是來這里看‘艷花大祭’的,可是她來的時候,祭典已經過了。”
“第二呢?”
“謝小玉既然要來這里,為什麼還要在城外的小客棧里住一晚上?”任飄伶說︰“城外的小客棧距離城內只有半個時辰的路程而已,她為什麼不住在城內的大客棧,而選城外的小客棧?”
“有理。”藏花點點頭︰“第三呢?”
“第三,鐵燕夫妻的獨生子,平時根本不出門的,那一晚為什麼會出現在小客棧?”任飄伶說︰“第四,謝小玉既然殺了鐵燕夫妻的獨生子,她要躲,只要往神劍山莊回去,又有誰奈何得了她,為什麼她不回去?反而讓李偉將她藏到‘水月山莊’?”
“以她父親的聲名,就算進入南王府,皇甫擎天都會保護她的。”藏花說︰“她為什麼不躲人南王府呢?”
“這是第五點。”任飄伶說︰“第六,鐵燕夫妻為什麼會知道殺他們獨生子的是謝小玉?”
“第七,為什麼鐵燕夫妻一下子就找到了謝小玉?”藏花說。
“這一點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任飄伶說“你忘了他們是追田遲而追到水月樓去的。”
“那麼第七點是什麼呢?”
“第七,為什麼在緊要關頭時,白天羽會適時出現解危?”任飄伶說︰“這個叫白天羽去解危的人是誰?”
“他很有可能就是那第三者?”
“對的。”任飄伶說︰“謝小玉住到城外的小客棧,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目的是要讓她和鐵燕夫妻的獨生子造成誤會,好殺了他。”
“躲到‘水月樓’去。也是有人安排的。”藏花說︰“為的就是讓白天羽出現救她?”
“是的。”任飄伶說︰“這個躲在背後安排的人,最終目的就是要造成白天羽和謝曉蜂決斗。”
“可是有一點說不通。”
“哪一點?”
“白天羽既然救了謝曉峰的女兒,他又怎麼會和白天羽比劍呢?”
“謝曉峰不會,可是白天羽會。”任飄伶笑了︰“他不但會,而且一定會逼著謝曉峰和他比劍!”
“那麼他們這一戰是比定了。”藏花也笑了︰“不管結果如何,勝利的一定是躲在背後的第三者。”
“是的。”
“你既然知道這陰謀,為什麼不去阻止他呢?”藏花問。
“花費了這麼大的精神,這麼多的時間,這麼周詳的計劃,如果只為了讓白天羽和謝曉峰比劍,那麼這個第三者就未免太笨了。”任飄伶說。
“你的意思是,除了為讓白天羽和謝曉蜂比劍外,還有別的目的在?”藏花想了想︰“而這個另外目的,說不定才是真正的目的?”
“是的。”
“那麼他另外的目的是什麼?”
“白天羽和謝曉峰比劍,這是不是很震動江湖的事?”
“是的。”
“十天之期到了,是不是會有很多人趕到‘神劍山莊’去觀看?”
“一定會。”
藏花說︰“說不定早就有人趕過去了。”
藏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很可怕的事,她吃驚的問︰“你的意思是說,江湖中所有的英雄好漢都到了‘神劍山莊’,然後那第三者就趁機將這些……”下面的事藏花兒乎不敢想象了。
“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不過比較小一點而已。”任飄伶說︰“你想想看,讓白天羽和謝曉峰比劍會造成什麼樣的現象發生?”
“什麼樣的現象?”藏花側著頭想一想︰“我想不出來。”
“要比劍,兩個人是不是必須踫面?”
“謝曉峰會不會離開神劍山莊,到濟南城來找白天羽比劍?”
“不可能。”藏花笑了笑︰“謝曉峰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
“對,所以只有白天羽去找他。”任飄伶說︰“白天羽去找謝曉峰,是不是就會離開這里?”
“對!”
“濟南城的一些俠士英雄是不是也會跟著去?”任飄伶問。
“會的。”藏花說︰“但那是第三者的目的,就是要白天羽和一些城內的英雄離開城?”
“八九不離十。”
“為什麼要將他們調離開濟南城?”藏花問︰“這里又沒有什麼金礦銀礦的,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難道他想攻佔濟南城?”
“有這可能。”任飄伶笑了笑,喝了口酒,接著又說︰“不過我猜想他一定是想在這里進行一件事,而這件事不能讓白天羽或那些俠士知道。”
“所以我才沒有阻止白天羽,因為我也很想看看這位躲在背後的仁兄,到底要搞些什麼樣的鬼?”
任飄伶說完話後,笑了笑,替藏花倒了杯酒,也替自己倒了杯酒,然後舉杯互相干了一杯。
“如果我猜得不錯,最近濟南城里一定會很熱鬧。”任飄伶說︰“說不定還可以看到一場好戲。”
話聲末完,任飄伶的臉色己變了,等整句話說完時,他的臉已沉了下來,那雙灰暗無神的眼楮直盯著大門口。
藏花是背對著門而坐,當她發現任飄伶的臉色變了,馬上順著他的目光,回過頭望向大門口。
她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穿一身黑衣裳的人,正從外面走了進來。
今天是個好天氣,春陽嬌羞羞的高掛天空,大地一片暖洋洋,可是當藏花看見這個穿黑衣裳的人,卻宛如進入了千年不化的冰雪山頂。
她忍不住的打了個冷顫,再次定眼看去,才發覺原來是一雙眼令她感到寒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08:46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六章 神劍山莊的奇遇
一
十天之期很快的就會過去。
三少爺不來道謝道歉,白天羽就會去找他決斗。
決斗,自然是比道謝道歉好看得多了,過癮得多。
何況神劍魔劍,這又是何等夠味的事。
二
謝曉峰沒有叫大家失望。
他沒有來城。
事實上,大家也認為他來的成分不大。
謝曉蜂並不是一個謙虛的人,雖然有人說他已經變了一個人,變得十分謙虛平易近人,但是謝曉峰畢竟是謝曉峰,他還是個很高傲的人。
他雖然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也不是個不知感激的人,但他卻是不輕易說“謝謝”的人。
也許是因為他姓謝,他的祖上都姓謝,為了避諱,他不肯把這個字用來表達別的意思。
一個不肯向人說“謝”字的人,自然更不會向人道歉了,別說白天羽救了他的女兒,就是救了他自己的命,他也不會說聲謝謝的。
三
白天羽是騎著一匹上好的千里馬走的。
剛出城時,後面只是三三兩兩,或單獨走的跟著一些人。
越走,後面的人就越多,由一些變成一堆,由一堆變成一長串,其中頗不乏在江湖上知名之士。
白天羽看看後面這群人,心里就感到很高興。
他本是一個默默無名的人,在一夜之間竟然名震江湖,現在卻已越來越有名了。
他這次人江湖,就是要做到這一點,他必須讓“白”這個姓,重震江湖。
四
神劍山莊,武林中的聖地,江湖人的禁地。
神劍山莊沒有設禁,只有一條河圍繞了半個山莊,還有半個山莊則被崇山絕壁所隔絕。
絕壁千仍,高插雲霄,壁上滑不溜丟,連猿猴都無法攀越,所以要到神劍山莊,只有一條路。
路被河流截斷了,河上沒有橋,只有一條渡船。
河並不寬,這邊可以望見那邊,也可以望見矗立在半山腰間的神劍山莊。
曾有一段時間,神劍山莊冷清過,那是神劍山莊的主人已經年邁,而謝家三少爺游俠江湖的時候。
謝曉峰有兩個哥哥,卻不像他們的老弟那麼有才華。
神劍山莊以劍聞名,並不是從三少爺開始,他們家的劍術很早就為人所知。
謝家的人自然也都是用劍的高手。
善泳者,死于溺。
謝大少爺死于劍。
謝家二少爺也死于劍。
謝老太爺是病死在家中的,死于孤寂,衰老。他雖然有個劍法蓋世的兒子,也有著一柄舉世聞名的好劍。
然而這個兒子給謝家帶來了光耀,也帶來了麻煩。
多少人帶著劍來找謝三少爺比劍,但是謝曉峰都時常不在家。
他年輕的時候,住在妓院中的時間都比在家的時間多,更別說是客棧或是那些思春少女的閨房了。
謝曉峰年輕時是個很風流,很荒唐的人,他一生中不知有過多少紅粉知己,卻只正式地討過一個老婆,娶過一次親。
他娶了江湖上最美的女人——慕容秋。
但也是最可怕的一個女人。
慕容秋從沒有做過一天謝家正式的媳婦,沒有住進神劍山莊來做過謝家的女主人。
她一生中,幾乎是謝曉峰的影子,跟著謝曉峰,但不是跟他雙宿雙飛,她只是在打擊他,挫折他,報復他對她的不忠。
她神通廣大,別人找不到謝曉峰,她卻能找得到。
哪怕謝曉峰故意窮途潦倒,躲在小妓院里做伙計,做馬夫,做一個最卑賤的苦工,都沒有能躲過她的追尋。
三少爺的一生,可以說是毀在這個女人身上,也可以說是成于這個女人手上。
她為謝曉峰生了一個兒子,卻沒有要他姓謝,也沒有使他成為神劍山莊下一代的主人。
但是神劍山莊卻有了一個新的女主人。
謝小玉。
沒有人知道她是謝曉峰什麼時候跟哪一個女人生的?
她是在謝曉峰功成名就,回神劍山莊中定居下來的時候,突然出現,像由石頭里冒出來的一樣。
她來到了神劍山莊,怎麼是謝曉峰的女兒,她來的時候已經是十五歲了,謝曉峰不在家,但也沒人認為她是冒充的。
因為她的臉形至少有七分是謝曉峰的模子,笑起來的時候,則有九分相似了。
謝曉峰的笑跟他的劍一樣是無敵的。
他的劍,擊敗了每一個高手;他的笑,卻征服了每一個美麗的女人。當然不漂亮的女人也無法抗拒他的笑,但是三少爺對挑女人的眼光很高。
雖然他不吝嗇他的笑,卻不會再去對一個不動人的女子作進一步的誘惑。因此那些女人也沒有為他而著迷。
當他對一個女人不存征服意圖時,他的笑是很神聖的,可是當他要跟一個女人上床時,他的笑就比他的劍更具威力。
劍只能要一個人的命,他的笑卻能要一個女人的心。
世上有不怕死的人,男人女人都有。
因此用劍逼一個女人上床,也許十次有八九次會成功,但總會遇上一兩個不要命的女人。踫到這種情形,劍就沒用了。
但是當一個女人把心交給一個男人時,就沒有什麼不能要她做的事了。
哪怕是叫她陪一條豬睡覺,她也不會搖頭的。
謝曉峰倦游歸來,發現自己居然多出一個女兒來,但他也沒有表示什麼,也沒有問誰。
自己的女兒,怎麼能夠去問別人呢?
萬一他在別人面前否認了有女兒,而那個女孩子又提出確實是他女兒的證據,那他又怎麼辦呢?
他只有問一個人去。
小玉,那個自稱為他女兒的女孩子。
謝小玉見了他卻像是他們已經很熟悉,相處了很長時段似的。
一見到謝曉峰,她跳了過去,抓住他的手,一陣搖晃︰“爹爹,你怎麼今天才回來,你說要去接我的,可是你始終沒去。”謝小玉笑著說︰“我只有自己來了。”
謝曉峰有點木然,也有點突然。
在這一生中,他听過很多人用各種不同的名詞呼過他。
有些是很好听的,很美的,那是愛他的人叫的,多半是女人,漂亮的女人。
有些是很奉承的,那是仰慕他的人,一定是江湖人。
但只有這個稱呼,今天才第一次听見。
“爹爹”雖是很普通的一個稱呼,但卻是謝曉峰從來沒有听過的,而且是他非常想听見的。
當然不是從這個女孩子口中叫出的那一句,他有個兒子,慕容秋跟他一起生的兒子。
但是那個孩子卻一直拒絕承認他這個父親,那個倔強的小伙子也許在心里已經承認了謝曉峰,但只口頭上卻一直還是沒有叫過他,自然也沒有來看他。
謝曉峰知道遲早那小伙子會來的,來跪在他的面前,叫他一聲“爹爹”。
在靈前,然後在心里偷偷的叫,不給任何人听。
謝曉峰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是卻希望不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听見他叫一聲。
因為謝曉峰畢竟是老了,老的不復有少年銳氣,性情也有了改變。
改變最大的,自然是心境。
因為他已有了寂寞之感。
不是那種天下無敵的寂寞,而是一種恐懼、厭惡孤獨的感覺,他需要有個伴。
不是女人,不是朋友,而是依在膝下承歡的兒女。
謝曉峰是人,不是神,不是聖,他像平常人一樣,也有著人的需要。
只是他把自己的感情掩飾得很好而已,從沒有人知道他心中的需要。
然而突然地冒出一個女孩子來,親親熱熱,嬌聲細氣的叫他爹爹。
聲音完全是他心中想听的那種聲音,但卻不是他想要的兒子,所以謝曉峰還是相當愕然的。
跟他一起回家的幾個朋友也是為了听說他突然有了個女兒,跟來一看究竟的。
看見了謝曉峰的神情,自然不免議論紛紛。
還好神劍山莊有個很能干的管事——那位無事不通的謝掌櫃。
他笑著出來打園場︰“主人父女初逢,必然有很多體己話要談,各位請先到前廳喝喜酒去。”
所謂喜酒,自然是慶祝神劍山莊添了一位女公子的團圓,自然也十分豐盛。
謝曉蜂才回來,謝掌櫃卻已經準備好了,似乎他早已認定了這位女主人的身份。
謝曉蜂和謝小玉談話的內容沒有人知道。
不過兩個時辰後。謝曉峰出來,陪朋友喝了兩杯酒,又開始他的游歷生活了。
對謝小玉,他沒有否認。
沒有否認,自然就是承認了,雖然三少爺並沒有對她的身世作進一步的說明。
但是沒有人奇怪,也沒有人去問,謝曉峰這一生中,究竟有過多少女人,誰也不知道。
任何一個女人都可能為他生下一個女兒的,這又何必問呢?
神劍山莊有了謝小玉後,平添了不少的生氣,偌大一片莊院原來是沒幾個人居住的,現在卻己僕婢如雲,屋子整修一新,園中的花木也重新整理過了。
整修過後的神劍山莊,才像是個天下第一劍客住的地方,有氣派,有威嚴,像武林中的聖地與禁地。
只是禁地中,還有禁地。
那是後院的一個孤獨小院子,用牆圍了起來,常年用一把鐵鎖鎖著。
這孤獨的小院子是謝曉蜂的居室,是他練劍、靜心、修身養性的地方。
沒有人敢進這個小院子,連謝小玉也在內。
謝曉蜂在家的時候,門也照樣鎖著,不在家的時候,門也鎖著。
鎖已經銹了,扣在門上,一扳就斷了,可是卻從來沒有人去試過,因為那把鎖已代表著一種權威。
謝曉峰出入的時候,從沒有經過這道門,但也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出入的,因為院子只有這一道門。
當然最簡單的方法是跳牆,牆雖高,卻也難不住三少爺,但是這是他自己的家,他為什麼要跳牆出入呢?
謝曉峰不是沒跳過牆,不過那已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
現在不管他到哪兒去,都會有人恭恭敬敬的開了大門恭敬迎他進去。
即使是他的仇人也不會例外。
因為謝曉峰的地位,已經使他毫無虛偽的得到了這份尊敬。
一個具有如此地位的人,會跳牆出人自己的家嗎?
沒有人會相信這句話,也沒有人去想到這件事。
即使是住在神劍山莊的人,忽然意外的看見三少爺由小院子出來,也沒想到他是跳牆出來的。
雖然他們也知道牆上只有一扇門,門被這把生銹的鐵鎖鎖住,鐵鎖已經無法用鑰匙打開了。
除非是另外有通道,或是具有神話中的穿牆法術,否則只有跳牆了。
但是人們寧可接受前兩種說法,而排除後一種可能性。
跳牆當然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但也不是一件絕對的壞事。
有許多大俠都跳過牆,但是沒有人會以為謝曉峰這麼做。
至少,現在的三少爺已不是做這種事的人了。
一個人在別人的心中成為神明,人格神化之後,他就是十全十美的化身,不可能有任何暇疵微行的。
可是,那重門深鎖的小院里,一定包藏了許許多多的秘密。
也許會有人偷偷的猜想著,揣測里面可能有的情況,卻沒有一個人敢去了解一下里面的真實情形。
因為那是謝曉峰住的地方。
五
白天羽終于來到神劍山莊。
他一個人,帶著他的劍,騎著馬來到莊院前。
若是以前,不管白天羽有多少財富,也只能步行,搭著一條小渡船過河去。
因為那兒只有這麼一條小船。
但是神劍山莊自從有了一位小女主人後,氣勢就改變得多了,來往的人也多了,很多都是武林中極有身家的翩扁佳公子。
他們來到神劍山莊,一則是為了仰慕神劍山莊之名,再者是為了謝小玉是個很美很美的女孩子。
謝小玉的確很美,而且很大方,很好客,待人很和氣、親切,她熱忱的歡迎每一個來訪的人。
這所謂每一個人,當然事前已經經過某些人的暗中挑選和淘汰了。
條件太差的人,是進不了神劍山莊的,能夠進入神劍山莊,似乎都有做謝家女婿的可能。也就是家世顯赫,或本身條件很好。
但是,也僅只是可能而已,謝小玉對每一個人都很好,卻沒有對誰特別好。
不過為了要迎接那些江湖佳公子,原先的那條小船實在是太寒酸了,所以謝小玉換了一條很大很大的。
新換的這條船實在是太大了,大得驚人,大得搬到海上去,都不能算是小船。
神劍山莊卻只用來做為過河的渡船,渡過二三百丈的水程,這不是太浪費了?
從前也許會有人說是的,現在每個人都會說︰“恰好,不算浪費。”
那是因為神劍山莊的氣派、雄偉和氣勢,金碧輝煌的屋宇,是要這麼一條大的船來配合的。
也因為有這條船,白天羽才能連人帶馬的一起過河。
跟在他後面的,自然還有很多很多的江湖人,這些人多多少少還有點小名氣,可是他們只能被阻于河岸之前,沒有和白天羽一起上船。
因為只有白天羽一個人是來找三少爺比劍的,誰跟白天羽一起,也就是表示他站在白天羽那一邊。
沒有人願意沾上這麼一點嫌疑。
他們只是來看決斗,不是來幫白天羽的,縱然他們想幫忙也插不上手。
站在河岸的這一邊,能看到決斗嗎?
沒有人會擔心這個問題,似乎每個人都知道,即使跟過去了,也是看不到決斗的。
謝曉峰與白天羽之斗,絕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除了決斗的雙方之外,很可能沒有第三者在場,就算有,也可能只有一兩人能見到,但絕不會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他們千里迢迢的跟了來,只是想知道一個結果。
決斗的結果。當然他們不來,也是會知道結果的,但是從別人口中听來就不一樣了。
他們來了,即使沒有看見,將來也可以在人前人後,憑著他們的假想,描述這驚天動地的一戰,而且,沒有人會駁斥他們的不實。
——說謊本是人類的劣根性之一。
“那一場決斗時,我親自在場的。”
就憑著拍著胸膛,神氣的說出這一句話,已經足以使旁邊的人肅然起敬了。
如果恰好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在場,也不會加以駁斥,最多只作一點小小的修正而已。
所以,武林中許多驚天動地決斗,往往會有幾百種不同的說法。
這些說法盡管不同,不過一定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一定精彩絕倫。
這些說法自然也有一個共同絕對性,那就是勝負的結果,所以才不會太離譜,所以才有人相信。
在這世上如果是一個老實人說了一句老實話,反而會沒有人相信。
老實人說的老實話,是最不會使人相信了,因為它沒有了美感。
而這個世界是追求美麗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11:01
六
當然,所有來觀戰的人也不會全是被阻于河岸之外的,他們有的先一步來到神劍山莊,已經被接納為座上客了,這些當然是在江湖中板有名望的人。
有些雖然略遲一步,但神劍山莊立刻又把船駛回來,接進莊去了。
這些人自然更具有名望,在武林中已具有泰山北斗的名望,當然,這種人也不會太多。神劍山莊的渡船,二度駛到河岸,由那位能干的謝掌櫃接上船的只有五個而已。
雖然只有五個人,不過卻使得那些仁立在河岸,未曾被邀請的人更為震動,更為振奮。
除非是那些孤陋寡聞的鄉巴佬,否則都該認得他們五個人,他們正是當今五大門派的掌門人或是極具權威的首座長老。
像武當、少林,雖是江湖中極負盛名的門派,但是因為他們是空門中人,不太與塵世交往,他們的掌門人也很少和外人接觸,反而不如他們的首座長老為人所熟悉。
這五位在武林中可以左右風雲的人物蒞臨,使得謝曉蜂和白天羽之戰更具有刺激與傳奇性。
當謝掌櫃二度乘船把五位貴賓接引到神劍山莊的大門口時,謝家的門前已經儀仗鮮明的列隊而迎,但是白天羽並沒有進去,他仍然坐在馬上舒適的閉目養神。
謝掌櫃對他並沒有失禮,很恭敬的請他進去坐,但是他拒絕了。
“我是來找你家主人決斗的。”白天羽淡淡的說︰“不是做客的。”
一句話把謝掌櫃頂得十丈遠,但是他的脾氣卻真好,絲毫沒有動氣,仍是笑嘻嘻的說︰“白公子與家主人之戰,當然不會像市井匹夫那樣庸俗,當街揮拳動腳吧!”謝掌櫃笑著說︰“禮不可廢,白公子何妨進去小坐。”
“你家主人在不在?”白天羽雙眼直盯著他。
謝掌櫃回答這句話之前,很費了一番斟酌的工夫,磨菇了半天,結果卻回答出一句難以相信的話。
“不知道。”
“什麼?”白天羽不禁吃驚︰“你不知道?”
“是的,在下的確是不知道。”謝掌櫃歉然的點點頭︰“家主人這些年來,行蹤宛如神龍野鶴,漫無定向,從來也沒人能把握住。”
他笑笑,又搖頭說︰“有時他幾個月不見面,突然出現在家中,有時他在家里靜居十幾天,卻也不見任何一個家人,所以在下實在不知道。”
“那麼他知不知道我要找他決斗?”
“這個倒是知道了。”謝掌櫃說︰“小姐從濟南城回來,恰好就看見了家主人,當時就把白公子的話傳到了。”
“他怎麼表示呢?”
“家主人對白公子救了小姐一事非常感激,說有機會見到公子,一定要當面道謝。”
“他若是有心道謝,就該在十天之內到濟南去。”白天羽淡淡的說︰“過期不來,分明是有意要與我一決……”
“家主人也沒這麼說。”
“對決斗之事,他怎麼說?”
“什麼都沒有說。”
“什麼都沒有說?”白天羽感到奇怪。
“家主人的意向一直難以捉摸,他不說,我們當然也不便問。”謝掌櫃笑笑︰“不過,家主人既听到了白公子的傳話,必然有個交待的。”
“這是他的話,還是你的話?”
“這自然是在下的話。”謝掌櫃說︰“在下正是根據以往家主人的性情而揣測。”
“你不是謝曉峰,也不能代表他說話。”白天羽冷冷的說︰“而且揣測的話,也作不得數,作不得數的話,就跟脫了褲子放出來的屁一樣!”
謝掌櫃的臉色微微一變,一個已經處處受到尊敬的人,當眾受到這種侮辱,的確是很難堪的。
但謝掌櫃畢竟是謝掌櫃,神劍山莊的總管先生究竟有他過人之處,怒意一現而消了,笑了笑︰“白公子妙語“這句話一點都不妙,脫褲子放屁,本來已是多余,放出來的屁更是多余。”白天羽傲然的說︰“我是來找你家主人決斗的不是來听放屁的。”
謝掌櫃雖然是謝掌櫃,但是他畢竟還是個人,他的涵養再好,還是受不了白天羽的傲慢;所以听完了這句話,一言不發,逕自上了船,駛到對岸接人了。
白天羽也沒有當他回事,依然騎在馬上,很舒服的閉目。
他本不是個如此傲慢無禮的人,為什麼現在會變得如此?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
謝掌櫃把人接了過來,白天羽仍然在馬上,謝掌櫃當然不願意在這些人面前再受一次美落,所以當作沒有看見。
但是謝掌櫃這次接來的五個人卻看見了白天羽,他們都受不了白天羽冷淡和無禮的神態。于是,有人要找白天羽理論。
第一個沖上來的是峨媚“三英四秀”中的林若英。大家想象中,也知道第一個沖上去的人一定是他。
因為在五個人中,他的年紀最輕,今年才四十六歲,卻已身登一代劍派的首席長老。
他的劍術自然也深得峨媚真傳,而且把峨媚整治得有聲有色,在五大門派中,鋒芒最盛,氣象一新。
他大步的來到與前,傲然的一拱手,雖然他是在行禮,但無論誰都看得出這一拱只是為了不失他首席長老的氣度,實際上卻連一絲誠意也找不到。
所以白天羽沒有答禮也沒有人感到自天羽的失禮,因為那一拱只是為了林若英自己而施,並不是對著白天羽。
只不過白天羽的漠然,使得林若英更不是滋味了,若不是要講究身份,他早已一劍劈了這個狂妄的小伙子了,因此他冷冷的說︰“閣下就是新近才倔起的年輕人,魔劍白天羽?”
白天羽若是個默默無聞的無名小卒,他以長老之尊主動前去說話,豈不是自貶身份了。
此人絕頂聰明,一言一語都有深意,所以峨媚在他手中興盛起來,倒也不是偶然的事。
但是他今天遇到了白天羽,卻活生生的氣死他,他要面子,白天羽偏不給他面子。
“我就是白天羽。”白天羽冷冷的看著他︰“你是誰?”
林若英差點沒氣得昏過去。“敝人林若英。”
“原來你是林若英呀!”白天羽笑了起來︰“我本來一出江湖時,也想上峨媚去找你的,可是我一听到你的名字,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你不是男人。”白天羽淡淡的說︰“你如果是男人,為什麼要叫什麼英呀?什麼若呀?這些本應該是女人的名字。”
旁邊的人幾乎想大笑一場,卻因為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只好忍住不笑。
林若英一口血差點沒噴出來。
“小輩,你太狂了!”林若英大聲的說︰“當真以為你手中那柄魔劍就能無敵了嗎?”
“這倒不敢說。”白天羽一笑︰“至少我還沒有跟謝曉峰交過手,等我擊敗了他,大概就差不多了。”
“白天羽,你太目中無人了,在神劍山莊前,居然敢如此狂妄無忌!”
他嘴巴里叫得凶,心里畢竟還是有點顧忌的,白天羽一劍斷鐵燕夫妻手腕的事,他當然已經听說了。
能夠一劍令鐵燕雙飛斷腕的人,畢竟不多,最多也不過兩個人而已。
一個是謝曉峰,一個是他們認為已死的人,也是他們日夜擔心憂懼的那個人。
雖然他們認為他死了,也希望他死了,但是死不見尸,還是不敢太確定,心里始終存著個疙瘩。
那個人雖然沒出現,可是他手中的一刀一劍中的那柄劍卻出現了。
他們必須前來探個究竟,白天羽劍從哪兒來的?那一招是跟誰學的?跟那個人是什麼關系?
最主要的是最後一點,如果可能,最好是殺了白天羽毀了這柄劍。
有這個可能嗎?
他們得到消息時,白天羽已經到了神劍山莊,在神劍山莊里有謝曉峰在,他們就比較放心,就算在那一把魔劍之下,被殺死的可能性就不大。
因為謝曉峰曾經對他們作過保證。
不管怎麼說,那把劍重現江湖,那一招重現江湖,他們都必須要來弄個清楚,否則他們以後恐怕連覺都睡不著了。
所以他們來了。
在這五個人中,林若英對這把劍的印象是最淡的,因為那個人對武林的威脅正烈時,他還是小孩。
五大門派所作的秘誓,他是當上了長老之後才知道的,他知道這把劍的可怕,卻不知道可怕到什麼程度。
看樣子其他四個人也並沒有告訴他,否則他就不會有膽子對白天羽說出了這句話。
“拔出你的劍來!”
在江湖上,這是一句很普通的話,隨時隨地為了一點芝麻大的小事,都可以听見這句話。但是,卻不該對著這把劍的主人說這句話。
七
從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做過這件傻事,那些人都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首先付出的是他們的生命,所以從沒有人活著來告訴別人不能再犯這個錯誤。
林若英偏偏就是又犯這種毛病的一個人。
不過他的運氣還算不錯,因為他遇見的是白天羽,而白天羽雖然握有這把劍,卻還沒有那個人的魔性。
他只是喜歡作弄人,卻不太喜歡殺人。
所以林若英在說了這句話後,還能夠站著,完完整整的站著,沒有由頭至腳齊中分為兩片倒下去。
只不過白天羽的神態也漸漸有點魔意了,他跨下馬,冷冷的盯著林若英,冷冷的說︰“剛才你說什麼?”
看見這麼冷的眼光,林若英退後了一步,再看看那些同伴,看見了他們目中所流露出的,他就後悔了。
這另外四位門派的長老們的神情非常的復雜,那是五分幸災樂禍,兩分興奮,三分畏懼的混合體。
興奮的是為了他們即將可以看見那一劍,畏懼的自然也是那一劍。
但劍是死的,可怕的是使劍的人,劍在白天羽手中,是否也有那麼可怕?
雖然白天羽一劍斬了鐵燕雙飛的腕,那畢竟是傳言,他們沒有目睹。
雖然傳言絕對可信,但是他們心中卻別有想法,因為他們以前見過那個人,那一刀一劍。
對刀的威力,他們有著更深切的感受與了解,最好是有人試試劍的威力,給他們有個比較。
每個人都想試,每個人都不敢試。
現在卻有人做了,林若英來做了,這就是他們幸災樂禍的原因。
林若英看見那些伙伴的眼色後,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他們在一路上對這件事談得這麼少,他們是存心要他來做這個傻瓜!
林若英雖然做了件傻事,卻不是傻瓜,因此他只頓了一頓,立刻就穩住自己的情緒,他慢慢的說︰“我叫你拔出你的劍來讓大家看看,是不是那把魔劍?”
白天羽笑笑︰“如果你們只想知道劍上是否有‘小樓一夜听春雨’七個字,我可以告訴你們,不錯,劍是有這七個字。”
“那並不能證明什麼。”林若英冷笑︰“人人都可以打出這樣一把劍,在劍上刻這七個字。”
“不錯,不錯,你的話實在很有道理。”白天羽又笑了笑︰“你的確是個天才兒童,難怪你能當上峨媚長老,只不過既然這把劍不能證明什麼,我拔出來給你們看了又如何?”
林若英又受了一次奚落,不過這次他己學聰明了,並沒有像前次那樣生氣沖動,他只笑了一笑,然後說︰“那就要問他們幾位了,因為他們以前也見過這把劍,而且在這把劍下吃過大虧!”
他用手一指四個人,就把凶險都跟著推了過去。
那四個人都吃了一驚,他們沒有想到林若英會來這一套,他們的目光都盯著林若英的臉上。
——兩道眼光如果是兩只拳頭,他們也的確想在林若英的臉上狠狠的打上兩拳。
只可惜眼光雖毒,畢竟不如拳頭,所以林若英的臉上仍然好好的,但白天羽的注意力卻被引了過來,引向這四個人。
白天羽一一打量了他們一番,然後笑笑的說︰“難怪有人注意我的劍,原來它曾經如此出名過,只可惜我不知道你們四位在武林中是否也很有名氣?”
林若英馬上又說︰“你不認識他們?”
“我不認識。”白天羽搖搖頭︰“我在江湖上沒有混多久,也沒見過多少人,若不是因為我想要去我你比劍,才對你調查過,要不然你是誰,我也不知道。”
林若英幾乎要噴出口血來,但他又忍了下去,強笑著說︰“這四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你若是不認識他們,就不夠資格成為江湖人!”
“你不必說下去了。”白天羽微微一笑︰“我不想認識他們,因為我不想做江湖人!”
這句話使得每個人都楞住,連林若英都愕然的問︰“你不想做江湖人?”
“是的。”白天羽點點頭︰“我雖然沒有認識多少江湖人,但是就我見過的那兒位,卻無一不是貪生怕死的卑鄙齷齪的無恥之徒!”
白天羽看著那四位掌門,又說︰“一個如此,十個如此,越有名望,越是如此,他們若是非常有名,我寧可不知道的好。”
這一番話把所有的人都罵遍了,尤其是這五大門派的長老,也是挨罵最深的五個,每一個人都臉現怒容,都已準備動手了。
忽然一個清脆的拍手聲由門內傳了出來,緊跟著一個銀鈴般的笑聲也響起。
“妙,妙,罵得妙極了,你比我爹的膽子還要大,我爹只在背後如此說說他們而已,你卻在當面指著他們的鼻子罵,小妹實在佩服極了!”
話聲一完,一個儀態萬千的美麗女郎,笑嘻嘻的走了出來,她一出現,使得每個人的眼楮都為之一亮。
從神劍山莊的門里走出來,說這種話的人,自然只有謝家大小姐,謝曉峰的女兒謝小玉了。
但這個女孩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就是上次在“水月樓”上出現的謝小玉。
她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許多,緊裹的衣裳,襯托出她迷人的曲線,散發出迷人魅力。
白天羽已經是個很有定力的男人,但不知怎麼的,當他看到她迷人的笑容時,心頭居然砰砰的跳了起來。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因為站在門外的還有兩個出家人,一個和尚,一個道士。
棄恨上人是少林碧龍院的首座長老,紫陽道長是武當輩份最高的長老,這兩個人的年紀自然都很大了,修為定力也都臻于絕不動心的境界了。
但是他們同樣都為謝小玉的絕世豐姿而目瞪口呆。
謝小玉又向著那五個人展現出迷人的一笑。
“對不起,五位,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家父說的。”謝小玉笑著說︰“他的話跟這位自大哥剛才所說的字句雖不太一樣,但意思卻完全相同,因此你們要生氣,就對著我爹去好了。”
眾人听了她這一解釋,即使再氣也無法對著她發作了,棄恨上人往前一步,問︰“謝大俠是否在府?”
“家父剛剛由他的書房里出來,就對我說了那番話。”
謝小玉笑眯眯的說︰“看來他對各位的印象也不怎麼好,因此我就不招待各位進去了。”
這是什麼話?
就這麼一句話,把五位大名人氣得鮮血直往頭頂冒,謝小玉卻不理這麼多,她笑著又問白天羽說︰“白大哥,你怎麼也如此見外呢?來了還呆在門口不肯進去呢?”
“謝姑娘,我是來找令尊決斗的。”
“這些事我已經告訴家父了。”謝小玉笑笑︰“他怎麼樣跟你決斗是你們的事,你是我救命恩人,無論如何,也得讓我先向你表示過感謝之意,才能談到其他的。”她大方的上來拉著白天羽的手︰“走,走,我們進去!”
“我……”
“事有先後,你救我在先,向我爹挑戰在後,因此你就是要找家父決斗,也得先接受我的款待之後,還過了你的情。”謝小玉說︰“這樣子家父在應戰時,就不會因為想到欠你的情,而下手有所顧忌,你說對不對?”
從漂亮姑娘口中說出來的話,通常都是對的,更何況她的話的確不錯。
白天羽只好被她拉進去了,不過他才走了幾步,忽然掙脫了她的手。
“等一下,我還有件事要作個交待!”
他回轉身,走向林若英,淡淡的說︰“剛才你曾經要我拔劍出來給你看看,對嗎?”白天羽冷冷的盯著他︰“我不太喜歡殺人,但是我更不喜歡別人對我說這句話,你已經看到了我這個人,卻還要看我的劍,這就是表示你只在乎我的劍,不在乎我這個人,對不對?”
林若英不由自主的退後了一步。
“很好,我現在就給你看看我的劍!”白天羽冷冷地說︰“不過我的劍從不出空鞘,你最好也拔出你的劍。”
林若英的臉色忽然變得跟死人沒兩樣,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看著他這種表現,白天羽嘆口氣,搖搖頭︰“大不了只是死而已,何必怕成這個樣子呢?”白天羽輕聲說︰“既然你會害怕,又何必要硬充好漢說那句話呢?”
林若英的確很害怕,但他究竟是一代長老,再也不能表現出懦弱的樣子。
“嗆鋃!”一聲,他拔出了劍,咬著牙說︰“胡說,誰怕你!”
——當一個人不肯承認他害怕的時候,也就是他怕得要死的時候。
但這時卻沒有人來笑他口不由心,因為別人也一樣很害怕。
白天羽還是站在那兒,他的手仿佛沒有動,又仿佛已動過了。
究竟有沒有動呢?
沒有人看見,大家仿佛只看見一道彎彎的光芒閃過,彎得就像一鉤新月。
然後林若英的劍就變了,由一支變成二支。
像是一枝竹片削成的劍,被利器劈過一般,由劍尖到劍柄整整齊齊的被劈了兩片,一半在右,一半在左。
林若英的人整個呆住了。
“以後別輕易出口叫我拔劍。”白天羽淡淡的說︰“假如一定要說,就得先秤秤自己的份量。”
他回過頭,又對另外四位說︰“他們也一樣!”
說完後,他就宛如天邊那一片雲彩般的跟著謝小玉進入神劍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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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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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15:12:35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七章 女人的年齡
一
大部分的人都被阻于河岸之外,但是在神劍山莊大門口的人也不少,他們都呆住了
像林若英二樣的呆住了。
他們都看見了那把劍,一把很平凡的劍,沒有什麼特別起眼的地方。
只是誰也沒有看見白天羽的出手。
在決斗中砍斷對方的兵刃,那是太普通了,斷劍更是司空見慣的事。
但是林若英的這一把劍不是普通的凡鐵,它是一把很有名的劍,傳了數代,一直由最高長老使用。雖然沒有刻上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字,但也差不多就有這個意思了。
現在這把劍居然被人毀了。
它似乎是被毀于一種神劍魔法之下,因為這是人力做不到的事,就算一個鑄劍的名匠,把一把劍投人冶爐重鑄,也無法把劍一分為二。
但白天羽做到了。
林若英終于清醒了過來,他看著地上殘劍,輕輕的嘆了口氣。
“我終于知道為什麼你們會怕成這個樣子了。”他說︰“我終于也看見了那一劍。”
“林施主,可曾看清他的出手?”棄恨上人立即問。
“沒有。”林若英搖搖頭︰“我先前只看見他的劍,沒有看到他的人,等我看到他的人時,劍已不在手。”
他接著又解釋︰“那種感覺就好像劍歸劍,人歸人,兩者都沒有關系似的。”
眾人一驚,紫陽道長問︰“林施主,你當真是這種感覺?”
“你們自己又不是沒嘗過這種滋味,何必還來問我呢?”
“不,林施主。”棄根上人嘆了口氣︰“老袖等人以前所嘗到的滋味比施主奇厲多了,劍末臨身,即已動氣追體,砭肌如割,若非謝大俠及時施以援手,擋開了那一劍。”
他搖搖頭,又說︰“老袖等四人與令師就都已分身為十片了,那實在是一把很可怕的魔劍。”
“不錯,那把劍初看並沒有什麼,可是一旦到它的主人施展出那一招魔式時,就會出現一股妖異之氣,使人為之迷惑。”
“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卜也什麼都沒有看到。”林若英說︰“我只看到那把劍向我逼來,然後就突然變成他的人站在我面前。”
他看著紫陽道長,又說︰“至于我的劍是如何被劈成兩半的,我一點都不知道,更沒有你們那神奇異的感覺,也許是白天羽的造詣還沒有你們所說的那個人高,也沒有那麼可怕。”
“不,施主錯了。”棄根上人又搖頭︰“白天羽的造詣已經比那個人高了,也更可怕了,因為他已能役劍,而不是為劍所役了。”
二
什麼是為劍所役?
劍即是人,人即是劍,人與劍不分,劍感受人的殺性,人裹賦了劍的戾性,人變成了劍的奴隸,劍變成了人的靈魂。
劍本身就是凶器,而那一把劍更是凶中至凶之器。
劍即是我,我仍是我。
劍是人手臂上的延伸,是心中的意力而表現在外的實體,故而我心中要破壞哪一樣東西,破壞到什麼樣的程度,劍就可以為我完成,
人是劍的靈魂,劍是人的奴隸。
這兩種意境代表了兩個造詣的境界。
高下自分,誰都可以看得出的,只是有一點不易為人所深知的,那就是人與劍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存在。
劍是凶器飛人縱不凶,但是多少也會受到感染。
劍的本身雖是死的,但是它卻能給握住它的人一種無形的影響。
這種影響有時也成為具體的感受,就像是一塊燒紅的鐵,靠近它就會感到它的熱,握住它就會被它燒得皮焦肉枯。
“春雨”是劍中之魔,魔中至寶。因為它具有了魔性,誰擁有它,誰就會感受它的魔性,而具有魔性。
唯大智大慧者除外。
唯至情至性者除外。
每個人的臉上都泛起了一種畏懼的神色。
他們的恐懼是有理由的。
照林若英的敘述,白天羽的造詣已經到了劍為人役的境界,天下就無人能克制他了。
棄恨上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謝掌櫃︰“謝先生。以你的看法三少爺的神劍是否能克制白天羽的劍?”
“十年以前,在下可以肯定的說一句話——不能。”謝先生說︰“但是這十年來,家主人的成就也到了無以汀度的境界,因此在下只有說不知過了。”
這等于是一句廢話,一句使人听了更為憂煩的廢話。但是也提供了一點線索,現在的謝曉峰如何無人可
知,十年前的謝曉峰卻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的劍上的造詣,已經到了令人駭異的境界,可是謝先生卻說還不如此時的白天羽。
三
五大首席長老來的時候很神氣,坐上了謝家的新船,像是貴賓一般的被迎人山莊,但走的時候卻很狼狽。
雖然他們仍然是乘坐鄭條家華的新船,仍然有謝先生作伴相陪,但是那羅列在兩旁的年輕儀仗卻都撤走了,而且還是在他們沒有登船之前撤走的。
這個意思很明顯,那儀仗隊不是為歡迎他們而擺出來的,只是踫巧技他們適逢其會遇上了而已。
這使得他們原本沮喪的臉上,更添于一份慚色,尤其是船抵對岸,接觸到那許多江湖人投來的詫異而不解的眼光時,更有無地自容的感覺。
他們雖然在神劍山莊飽受奚澆,但在那些江湖人的心目中,地位仍是崇高而神聖的。
所以沒有人敢上來問問他們,究竟在對岸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大家最關切的一件事仍是——
白天羽和謝曉蜂之戰如何了?
好在還有謝先生送他們過來,而謝先生在江湖上,一向是以和氣及人緣好而出名的。
所以已經有人向謝先生走了過去,而且準備打招呼了。
謝先生雖然平易近人,但是能夠跟他攀上點關系的,多少也是個小有名氣的人。
有個人叫陳卓英,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鏢局的總鏢頭,所以他總算也有點不大不小的名氣了。
除了這點憑仗外,他還有一點靠得住不會丟臉的是謝先生跟他還有過一點香火情,有次路過他鏢局所在的那個縣城時,曾經接受過他的款待,作了一天的客。
因此陳卓英覺得這正是要表現一下他交情的時候,謝先生卻己先看見他了,而且不等他開口,就先招呼︰“卓英兄,失迎,失迎。”謝先生笑著說︰“大駕光臨,也不先通知兄弟一聲,實在是太抱歉了。”
當著這麼多的人,如此親切的招呼,使得陳卓英感動得幾乎流下了眼淚,謝先生這樣子親密的對待他,使得他在人群中的地位突然增高了起來。
他已經決定,以後就是謝先生要他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立刻去死的。
——江湖中人的一腔熱血,只賣與識家。
所以當陳卓英張口結舌,激動得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謝先生又笑著說︰“卓英兄如果是來看敝上與白天羽決斗,恐怕就要失望了,這一仗也許打不起來。”
“為什麼?”
“因為白公子已經和我家小姐交上了朋友,談笑正歡。”
“那麼關于決斗之事呢?”
“不知道,他們沒談起。”謝先生笑笑︰“不過自公子如果真的跟我們小姐成了好友,總不好意思再找她的老太爺去比劍吧?”
謝先生的說明雖然並沒有告訴什麼,對白天羽和謝曉峰的決斗也只發表了他自己個人的猜測。
猜測當然不能算是答案,但是謝先生的猜測卻已經等于是答案了,因為謝先生是神劍山莊的總管。
因為謝先生在江湖上具有一言九鼎的力量,如果沒有相當的把握,即使是揣摸之詞,也不會輕易出口的。
因此,這幾乎已經是答案了。
一听到謝先生的話,人群中響起了一片嘆息,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高興。
他們雖是千里迢迢跑來趕這場熱鬧的,但似乎也並不希望看見這一戰的結果,無論是誰勝誰敗。
謝曉峰是大家小目中的神,一個至高無上的劍手,一種榮譽的象征。
自然沒有人希望心中的神倒了下來。
白天羽是一些人心中的偶像,尤其是年輕人與女人的心中,他那突然而倔起的光芒,他那充滿了浪漫情調的做事方法,他那種突破傳統的,對那些老一代的,成名的宗師之挑戰與傲視,在年輕一代的心中掀起了沖擊的共鳴。因此,他們也不願意白天羽被打倒。
這個答案雖然不夠刺激,卻是皆大歡喜,使得每一個人都滿意的離去。
四
一根細竹竿綁著一把油紙傘,插在沙灘上,攔住了那微微細雨。
彈三弦的老人依舊面對大海彈著三弦。
“古老、低沉、哀怨的弦聲,從老人的手指間流了出來。
細雨淋不到老人,卻打濕了站在名人身旁的縴細女子。
她仍然用那柔柔的眼神看著老人,靜听他那淒涼的三弦聲,
“五大門派又重聚在一起了嗎?”老人忽然開口問。
“是的。”女子輕聲回答︰“為了白天羽劍上那句詩。”
“小樓一夜听春雨。”老人緩緩的念著。
“依你看白天羽是否能勝了謝曉鋒?”
“不能。”老人淡淡的說︰“謝曉峰神劍譽滿天下,又豈是偶然的,近年來又深居簡出,養氣佳性,他的劍已經到了無跡可尋的境界,相信燕十三再使出那一劍,也奈何不了他了。”
“那麼這一戰,白天羽是輸定了?”
“未必。”
“哦?”
“白天羽和謝曉峰都是不出世的奇人,他們的所作所為,又豈是平常人所能預料得到的。”老人說。“不過他們兩人勝與敗,對我們的計劃都沒有什麼夠響。”
“任飄伶沒有跟去。”女子說︰“他還留在濟南城里。”
“這正是我希望的。”老人冷笑︰“這場戲他在場,還真無法演下去。”
“為什麼?”
老人笑了笑。“這其中的奧妙,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得清的,等日後你就會明白了。”
老人終于回頭看著她。“你也得何去,這個計劃中當然也少不了你的。”
“是。”
三弦又響,老人又沉醉在那淒艷、哀愁的世界里,縴細女子又用那柔柔的眼光看了老人一眼,然後才無可奈何的回身離去。
“白公子已經和我們家小姐成了好朋友。”
這是謝掌櫃向大家宣布的事實,似乎是無人否認的事實,五大門派的長者雖然在白天羽那兒受了一番奚落,但也沒有否認這個事實。
他們親眼看著謝小玉拉著白天羽的手進人山莊,兩個人之間似乎已很親密。
實際的情形呢?
恐怕沒有大家所想的那麼簡單。
謝小玉是個很美、很美的女孩子,男人在她一笑之下,似乎就很難拒絕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了。
如果是跟她手拉著手,並肩而行,哪怕前面是一個火山口,男人們也會不皺一下眉頭的跳下去。
白天羽呢?他是不是也無法拒絕她的要求,是不是也不皺一下眉頭的跳下去?
五
當侍者送上了酒菜,兩個人淺飲了三杯之後,謝小玉的眼波如醉,漸漸散發出她女性的魅力,白天羽反而感到意興索然了。
謝小玉揮了揮手搖退了侍兒,為他斟上第四盅酒,然後把身子半倚在他的胸前,銀鈴般笑著說︰“來,我們再喝一杯。”
在以前,哪怕這是一杯毒藥也沒有人會拒絕的,可是白天羽卻冷冷的推開了她的身子,也冷冷的推開了那杯酒。
“三杯是禮數。”白天羽淡淡的說︰“第四杯就太多了。”
謝小玉微微一怔。這是她第一次被人從身邊推開的,而且是被一個男人。
她來到神劍山莊之後,不知有多少青年俠客武士在神劍山莊作客,為了她色授魂與,甚至于為了爭奪替她拾起一塊附地的手絹,兩個男人可以拔劍相向,拼個死活。
而此刻,她卻被人推了出來,這使她相當難堪,但也給了她一種新奇的刺激。
——女人豈非總是再歡新鮮刺激的事?
這個男人居然能拒絕她的殷勤,她一定要征服他不可,如此她立即又笑了笑。“白大哥,你連這點面子都不給?”
“你我之間沒有這份交情。”白天羽毫無感情的說︰“而且我從不為情面而喝酒。”
話相當無情,等于是一巴掌捆在她的臉上,也把她的笑容打僵了,也便她感到一種從未有的屈辱,她眼圈一紅,淚珠已盈眶,可憐兮兮的看著白天羽。
這種神態、這種嬌柔,縱使是鐵石人也會軟化的。
但白天羽卻不是鐵石人,他是個心腸比鐵百更硬的人,因此他反而現出了厭惡的神情。
“謝小姐,如果你要賣弄風情,年紀太輕了,但是要嚎哭撒嬌,年紀又太大了。”白天羽說︰“一個女人最令人討厭的,就是做不合自己年齡的事。”
謝小玉的眼淚本來是快要流下來了,被他這句話又說得倒了回去,她很快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立即又笑著說︰“白大哥真會說笑話。”
她神態轉變之快,反而令白天羽愕然了。
一個人的態度神情能剎那間作如此快的轉變,尤其是一個女人,那至少也要在風塵中打滾十年。
白天羽重新打量了謝小玉,在她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一絲溫色,一絲委屈。
“白大哥真會說笑話。”
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但是若非在人海中歷盡了滄桑的風塵女子,就很難在那種情形下,運用上這句話。
把一切的尷尬,用一句話輕輕的都帶過了,這已不是說話了,而是藝術了。
白天羽盯著她忍不住問︰“你幾歲了?”
“天下最不可靠的話,就是女人口中的年齡。”謝小玉笑了笑︰“年輕的時候,就清望自己成熟一點,每次報歲,總是會多報個一兩歲,而等到她真證的成熟時,卻又怕自己太快老去,這時她報的歲數,二定是少一兩歲。”
她頓了頓,看看白天羽,才又接著說︰“等到她已經真正老去時,少報的歲數就更多了,到後來連她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歲數了。”
“總有一個歲數是她自己滿意的吧?”
“那當然,所以大部分的女人都活在十九到二十一歲之間,在這以前是一年長兩歲,在這似後是今年加一歲,明年減一歲。”她笑著說︰“所以我如果去年告訴你是十九歲的話,今年是二十歲,如果去年告訴你是二十歲,那麼今年就是十九歲了。”
“我們去年沒見面,所以我不知你幾歲。”白天羽覺得她的慧黠之處,頗為動人。
“那也沒太大關系,反正不是十九就是二十。”謝小玉笑笑︰“你只要不算成二十二歲,我都不會生氣的。”
“好。”白天羽嘆了口氣︰“算我沒問。”
“本來就是嘛。”謝小玉翻了翻眼珠。“白大哥又不像個傻人,怎麼會問這些傻問題呢?”
她的確很能夠了解男人,在柔媚與妖弱兩種手段都失敗了之後,立即又換上第三種面目來。
她之所以這樣,那是白天羽的一句話提醒了她——
“賣弄風情,你年紀太小,嚎哭撒嬌,你年紀又太大了。”
就是這句話,她立刻知道自己在白天羽眼中是一種什麼樣身份與印象了,同時也知道他所欣賞的是哪一種女人。
她是怪自己糊涂,作了那麼多錯誤的嘗試,其實白天羽所欣賞的女人,她應該心中早就有個底子了。
在大門口,就是因為她笑謔謾罵,把五大門派的長老嘲弄個夠,才贏得了白天羽的友誼和信任。
很少有男人會喜歡尖刻潑辣的女人,但白天羽偏就是少數男人之一。
謝小玉的興趣提高了,她要從事一項新的嘗試,試圖征服這個男人。
不過她也有點惶恐,在她的經驗里,她從沒有嘗試過這一類的角色,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不給她機會了。
“謝小姐,現在可以去請令尊出來了。”
“怎麼?”她一怔︰“你還是要找家父決斗?”
“是的。”他淡淡的說︰“我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謝小玉的腦子里不知動了多少轉,想了多少法子,但最後都放棄了,她已不知用什麼方法去阻止這一場決斗,她只有輕聲的問︰“那你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我認為你不該死。”
“如果我該死呢?”
“那麼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不是謝曉鋒的女兒。”白天羽看著她,淡淡的說︰“我一定不會饒過你的。”
謝小玉伸了仲舌頭,俏皮的說︰“我一定要隨時提醒自己。”
“那麼你就別做那些自以為聰明而又令我討厭的事。”
“白大哥,我實在不知道你討厭什麼事?”
“我最討厭的就是不守本份的女人,以及想插手到男人之間的女人。”
“白大哥,你誤會了。”謝小玉歉然一笑︰“我無意要阻止你跟家父的決斗,好壞也不是我能阻攔得了的,就正如我無法把家父請出來一樣。”
“為什麼?”
“因為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在家?”
“什麼?”白天羽一怔︰“剛才你不是說——”
“不錯,不久之前我見過家父,跟他談過幾句話,可是他對決斗的事並沒有表示過什麼,既不說接受,也沒有拒絕。”
她看見白天羽的臉色已變了,立即又說︰“這件事我實在無法代家父決定什麼,唯一的辦法,只有帶你去找他,看他是什麼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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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15:14:06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八章 名字叫“和尚”的女人
一
藏花在濟南城里住了很久,當然知道城北那塊空地上的小吃攤,也就是前兩天她和任飄伶帶面具去解救白天羽的地方。
可是她實在想不到任飄伶不但知道這個地方,而且跟那兒的人都很熟。
黃昏未到,將到。
夕陽已染紅了空地,小吃攤又開始一天的忙碌。
陰陽怪氣的小伙計依舊陰陽怪氣的整理桌椅,小吃攤的老板將一塊塊鹵好的牛肉,豬腳從鍋里撈起擺在櫃子里。
天未黑,那已被油煙燻的燈籠卻已燃起,這盞燈有點跟沒點差不了多少。
小吃攤還未全部弄好,卻己有五六個客人在等著吃了。
藏花他們來時,那位陰陽怪氣的小伙計正好陰陽怪氣的將面、菜放到那五六位客人桌上面。
看見任飄伶,那位陰陽怪氣的小伙計居然像是變了個人,臉上居然有了親切的笑容,而且還居然恭恭敬敬的彎了彎腰,陪著笑上前招呼他們坐。
“今天想來點什麼?”
“你看著辦吧。”任飄伶笑著說。
“還是老樣子好不好?”
“好。”
“要不要來點酒?”
“今天晚上我還有事。”
“那就少來點。”伙計笑笑︰“斤把酒絕對誤不了事的。”
“好。”
“馬上就來。”
小伙計又彎了彎腰,才帶著笑走。
藏花看著離去的小伙計背影,不解的搖搖頭︰“我好像記得這里吃來吃去,一共只有兩樣萊。”
她回頭看著任飄伶,又說︰“他有什麼好問的?”
任飄伶一笑,然後眨眨眼︰“也許他只不過想听我說話。”
“听你說話?”藏花說︰“有什麼好听的?”
“有很多人都說我的聲音很好听。”任飄伶悠然的說︰“你難道沒注意到?”
藏花立即彎下腰,捧住肚子,作出好像要吐的樣子來,卻又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這是我今年听到最好听的笑話。”藏花大笑。
“我忽然又想起了一句。”任飄伶淡淡的說︰“這句話不但有趣,而且有理。”
“什麼話?”
“一個女人若在你面前裝模作樣,那就表示她已經很喜歡你了。”任飄伶說。
“狗屁。”藏花大叫︰“這種狗屁話是誰說的?”
“我。”任飄伶笑了笑。“當然是我,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說得出這種有學問的話來呢?”
“有。”藏花忽然板著臉。“還有一個人。”
“誰?”
“豬八戒。”
二
東西很快的就送上來,除了牛肉豬腳外,居然還有各式各樣的鹵菜,只要你能想得出的鹵茶,幾乎都全了。
藏花看看這些菜,再看看小伙計,忍不住的問︰“這里老板換了?”
“沒有呀!”
“這里豈非只有牛肉跟豬腳?”
“還有面。”
“沒有別的了?”
“沒有。”
“奇怪,奇怪,我的眼楮是不是有毛病?”藏花揉了揉眼楮,“我好像還看見有別的鹵菜?”
她再看著小伙計,又問︰“這些東西是哪里來的?”
“從鍋里撈出來的。”
“這里不是一向只賣牛肉和豬腳嗎?”藏花說,“怎麼今天忽然變了?”
“沒有變。”伙計笑笑︰“因為今天你是跟任大哥一起來的。”
“如果我自己一個人來呢?”
“那就只有牛肉和豬腳。”
小伙計不等藏花再開門,立即扭頭就走。
藏花怔了半晌,才開口問︰“剛才那個伙計叫你什麼?任大哥?”
“好像是的。”
“他為什麼要叫你任大哥呢?”藏花說︰“難道他是你兄弟?”
“行不行?”
“行,當然行。”藏花一笑︰“看來任何人都可以跟你稱兄道弟的。”
“是的,不過有一點卻是很重要的,那就是一定要是個人才行。”任飄伶淡淡的說︰“因為有些人根本不是人,只不過是行尸走肉而已。”
世上的確有種人,雖然活著,雖然是人,但一舉一動郡仿佛被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
這種人從來就沒有過過屬于自己的生活,他的一切都遵照操縱著他的人的意思而活。
這種人千古以前就有,千年以後還是不會消失。
看著任飄伶定向黑暗處和五六個人交談,然後再看著他走回來,藏花忍不住又問︰“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跛子也是你兄弟?”
“他不叫跋子,”任飄伶喝了口酒︰“從來也沒有人叫他跋子。”
“別人都叫他什麼?”
“張半城。”
“他的名字就叫張半城?”
“他的名字叫張繼平,但別人卻都叫他張半城。”任飄伶說。
“為什麼?”
“因為這城里本來幾乎有一半都是他們家的。”
“現在呢?”
“現在只剩下了這一塊空地了。”
“這塊地是他的?”藏花怔了怔。
“是的。”
“他已經窮成這個樣子,為什麼不將這塊空地收回來自己做生意?”
“因為他怕收回了這塊空地後,上到了晚上就沒有地方可走。”
“所以他寧可窮死,寧可看著別人在他這塊空地上發財?”藏花問。
“他並不窮。”
“還不窮?”
藏花轉頭看著黑暗處的張半城,他身上的衣服幾乎可以送到垃圾堆里去了,腳上的那雙鞋可以稱之為“夏天極品”的“涼快鞋”。
看著他一身的裝扮,藏花搖搖頭︰“他這樣不叫窮,要怎麼樣才算窮?”
“他雖然穿得破破爛爛的,雖然將半城的地全都賣了,卻換來了半城的朋友。”任飄伶說︰“朋友是金錢買不至的,所以他就叫張半城。”
任飄伶看著藏花,又說︰“所以他還是比別人都富有得多了。”
——在某些人看來,有朋友的人確實比有錢的人更富有、更快樂。
藏花嘆了口氣,搖搖頭,舉杯干完,才說︰“這麼樣說來,他也可以算是一個怪人。”
“就因為他是個怪人,所以我才常常會從他嘴里听到些奇怪的消息,奇怪的事。”
藏花的眼楮一亮︰“今天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一些奇怪的消息?”
“朋友多的人,消息當然也多。”
“你听到了什麼消息?”
“他告訴我,城西外有座廢墟。”
“廢墟?”藏花一怔︰“你覺得這消息很奇怪?只有一輩子沒有看見過廢墟的人,才會覺得這消息奇怪。”
她笑了笑,接著又說︰“可是連只豬都至少看過廢墟。”
“他還告訴我,廢墟里有二朵花。”
“原來這個豬非但投有見過廢墟,連花都沒有見過。”
任飄伶不理她,接著又說︰“他又告訴我,這個廢墟二十年前是南郡王皇甫擎天的妻子所住的地方。”
藏花的眼中已有光芒閃起。
“他還告訴我,這朵花是二十年前皇甫擎天的妻子失蹤後才長出來的。”
“它是朵什麼樣的花?”藏花巳開始覺得這個消息有點趣了。
“不知道。”
“不知道?”
“從來就沒有人見過這種花。”
“它長得什麼樣子?”
對于花類,再也沒有人比藏花更懂,更清楚。
“它沒有葉子,也沒有根。任飄伶說︰“它是從廢墟陰暗處的蔓狀植物根部長出的一種花。”
“沒有葉子,沒有根?”
“它的籽不大,發芽後冒出花干。”任飄伶說︰“得好幾個月才能發育成熟,每年開一次花,只盛開四天,隨即凋謝,開的花卻有如包心萊般大。”
“這麼大的花?”藏花吃了一驚。
——世上最大的花朵究竟有多大?
“花的外形艷麗,五大花瓣上有撫狀突起,所以花瓣太重,上有時邊緣會下垂。”任飄伶說︰“這種花你見過嗎?”
“沒有。”藏花說︰“不過我听說過。”
她又喝了杯酒,才接著說︰“在遙遠西方的一個屬于熱帶雨季的國度里,有一種花,沒有葉子,沒有根,它開的花朵大約有五、六歲小孩的高度那麼大。”
“在他們國廢里,這種花叫什麼名字?”
“霸王花。”藏花說︰“用他們的語言來說的話,就叫‘拉俄斯‧阿諾’。”
“這是什麼意思?”
“據說是二個人的名字。”藏花說︰“是頭一個發現這種花的人的名字。”
“所以他們國度里的人就叫這種花為‘拉俄斯‧阿諾’。”
“是的。”藏花說︰“所以在廢墟里長出來的花,一定也是屬于這種的花。”
“他除了告訴你這些事件,還告訴你一些什麼?”藏花有點興奮的問任飄伶。
“我記得好像有人說這些消息一點也不奇怪。”任飄伶淡淡的說︰“你又何必問呢?”
“誰說這消息不奇怪,誰就是豬。”藏花嫣然一笑。
任飄伶笑笑,接著又說︰“明天是皇甫擎天的妻子多蹤恰滿二十年的日子,也是那朵花盛開的第一天。”
“所以皇甫擎天明天一定會去廢墟?”
“一方面是去追憶,一方面去賞那朵曠世奇花。”藏花說。
任飄伶點點頭。
“那麼明天也是謀刺南郡王的好日子?”
“大概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任飄伶說︰“皇甫每年的明天都會到廢墟去,而且一定是獨自一個人去。”
藏花沉思了一會兒,才緩緩的喝口酒。“看來濟南城的這場好戲主角,一定是南郡王了。”
任飄伶雖然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他只是淺淺的喝口酒。
藏花將目光落在遠方的黑暗中,忽然開口︰“這里豈非已很靠近‘南郡王府’?”
“很近。”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去王府內,將我們得知的事告訴皇甫呢?”藏花說︰“還等什麼?”
“等一個人。”
“等誰?”
“一個值得等的人。”
“為什麼要等他?”
“因為我非等不可。”
“他就有那麼重要?”藏花問。
“嗯。”
“他是不是有什麼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訴你?”
“嗯。”
“這個消息也是關系到皇甫的事?”
這次任飄伶連“嗯”都懶得“嗯”了,他慢慢的喝了杯酒,慢慢的拈起個鴨肫,慢慢的嚼著。
“你究竟想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人來的時候。”
“人若不來呢?”
“就一直等下去。”
“那個人難道是你老子?”
“我不是他老子。”聲音來自藏花的身後。“最多也只不過能做他老娘而已。”
三
這個聲音嘶啞而低沉,但卻帶著種說不出的誘惑力,甚至連女人听到她的聲音,都會覺得很好听。
藏花一回頭,就看見了一個女人,一個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那個女人的樣子,藏花還真找不出字句來形容她。
夕陽早已沒人,月亮不知何時已悄悄的高掛天空。
月光照到空地上己變得清清冷冷的,這個女人就這樣懶懶散散的站在清冷的月光中,不言不語。
她臉上並沒有帶著什麼表情,連一點表情都沒有,既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動,甚至連指尖沒有動。
但也不知為了什麼,藏花一眼看過去,只覺得她身上每一處都好像在動,每一處都好像在說話,都好像在敘述著人生的悲歡離合。
尤其是她的那雙眼楮,朦朦朧朧的,半張半盒,黑白難辨,看上去好像都永遠沒有睡醒的樣子。
但這雙眼楮在看著你的時候,你立刻會覺得她仿佛正在向你低訴著人生的寂寞和淒苦,低訴著一種纏綿入骨的情意。
無論你是什麼樣的,都沒有法子不同情她,但等你想要去接近她的時候,她忽然又會變得很遙遠,很遙遠……
就仿佛遠在天之涯,海之角,遠在虛無飄渺的雲山之間。
藏花從未見過這樣的女人,但她卻知道,像這樣的女人正是男人們夢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女人。
花漫雪的風姿也很美;但和這女人一起,花漫雪就會變得簡直是個土頭土腦的鄉下小姑娘。
“原來任飄伶等的人就是她。”
突然一股莫名的氣沖上藏花的心深處,但她卻也不能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確是個值得等的人,也值得看的女人。
任飄伶就一直在看著她。
這個女人懶懶散散的坐了下來,輕輕的拿起任飄伶面前的酒杯,卻是很快的一飲而盡,喝得甚至比任飄伶還要快。
像她這樣的女人本不該這麼樣喝酒的。
可是她這樣子喝酒,別人非但不會覺得她很粗野,反而會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醉人風情,令人不飲就醉了。
她一連喝了七八杯,才忽然抬起頭,向藏花淺淺一笑。
連笑容都是懶懶散散的。
——只有久已對人生厭倦的人,才會笑得如此懶散,又如此冷艷。
她又在喝第九杯酒。
藏花抬起頭看看天上的星星,再看她的眼楮,藏花這時才發現星光竟己因她而失色。
“這里有一個人一直在等你。”藏花忍不住開口說︰“你知道嗎?”
她的回答居然又是那懶懶散散的一笑。
“你們有什麼重要的話,最好快說。”藏花故意不去看她。“而且請兩位長話短說,因為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任飄伶忽然笑了笑,“和尚的酒還沒有喝夠時,一向都是懶得說話的。”
“和尚?”藏花一驚︰“她的名字就叫和尚?”
“是的。”
這麼樣的一個女人居然叫“和尚”,為什麼不干脆叫“尼姑”呢?
藏花看看她,再看任飄伶︰“她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喝夠?”
和尚忽然也淡淡一笑︰“醉了時才夠。”
“醉了?”藏花說︰“醉了還能說話?”
和尚手里還拿著酒杯,目光卻已到了遠方,她淡淡的說︰“我說的本就是醉話。”
“芸芸眾生,又有誰說的不是醉話。”任飄伶笑了笑。
和尚又是懶假散散的一笑,她輕輕拍拍他的肩,嫣然的說︰“你很好,近來我已很少看見像你這樣的男人了。”
她笑著說︰“難怪有人要為你吃醋,打翻醋罐子。”
“吃醋?”藏花作樣的問︰“誰在吃醋?”
和尚沒有回答,卻將一張臉迎向燈光,“你看見我臉上的皺紋嗎?”
燈光淒迷。
藏花雖未看清她臉上的皺紋,卻已經發現她的確已經顯得很樵悴、很疲倦。
一種對人生無奈的疲倦。
“燈下出美人。”和尚笑了笑︰“女人在燈光下看來,總是顯得年輕些。”
“哦?”
“像我這種年紀的女人,有時都還會難兔忍不住要吃醋的。”她淡淡的笑︰“何況你這種年紀的小姑娘呢?”
“你醉了。”藏花說︰“你在說醉話。”
“醉話往往是真話。”和尚輕輕嘆了口氣︰“只可惜世人偏偏不喜歡听真話。”
“我喜歡听。”任飄伶忽然開口。
和尚的眼波流動,飄過了他的臉,飄向遠方,她的聲音也仿佛飄向遠方。
“你听到話本不假。”
任飄伶的臉色仿佛變了變︰“你已知道不假?”
她慢慢的點點頭,再也不說話。
任飄伶也不再說話,只是直著眼楮在沉思,過了很久,才長長吐了口氣︰“多謝”。
“你以後總有機會謝我的,”她說︰“現在你們最好是快走吧,莫讓這位小妹妹等得發急。”
她忽又笑了笑︰“男人若是要女人等,就不是好男人。”
藏花又不住問︰“女人若是要男人等呢?”
“那沒關系,只不過……”
“只不過怎樣?”
“只不過你最好記住,男人都沒有什麼耐性的。”她的目光又疑問遠方,“無論你多麼值得他等,他都不會等太久的。”
藏花忽然沉默了下來,她似乎咀嚼出和尚話里的那一種說不出的辛酸滋味。
“我們走了,你呢?”任飄伶開口問。
“我還想喝幾杯。”和尚又是懶懶散散的笑笑。
“我陪你。”任飄伶說。
“為什麼要陪我?”
“因為我知道一個人喝酒的滋味。”
——那種滋味,如果不是嘗試過的人,是無法體會出的。
“無論是什麼樣的滋味,只要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她淡淡的說︰“你走吧,不必陪我。”
她又舉起酒杯,就在她舉起酒杯時,藏花忽然覺得她似乎已變得完全孤獨。
無論多少人在她身邊,她還是孤獨的。
——那已不是寂寞了,那是一種心死的落寞而已。
任飄伶也沒有再說什麼,他慢慢的站了起來,慢慢的拿起酒杯︰“我再敬你一杯就走。”
“只望這不是最後一杯。”和尚幽幽的說。
“當然不是。”
兩人舉杯飲盡。
藏花也站了起來。“我們現在就走?”
任飄伶點點頭。
“不等你們說完話?”
“話已說完了。”
“就那麼一句?”
“有時只要一句話,就已勝過千言萬語。”
任飄伶說完後,立即轉身走向黑暗處,藏花只有馬上跟上,走了很久,藏花忍不住的回頭看了一眼。
她只能看見和尚那縴細的背影。
那個背影似乎己有些彎曲,就仿佛肩上壓著付很沉重的擔子。
——人生的擔子。
她的背影看來竟是如此孤獨,如此疲倦,如此……
四
一道高牆,一個門。
門上有把生了銹的大鐵鎖。
除了白天羽和謝小玉外,沒有別的人,他們兩個看著門上的大鐵鎖。
“多年來,家父就潛居在這里面。”謝小玉指著高牆里。
“小妹用潛居這兩個字,或許不太妥當,因為他老人家行蹤無定,並不是一直都在里面。”
白天羽靜靜的看著門。
“家父如果在家,就一定在里面,否則就不知道上那兒去了。”
“不久之前他還在家的。”白天羽說。
“但此刻是否還在就不得而知了。”謝小玉笑笑︰“以前也經常是如此,前一腳他還在外面跟人打招呼,轉眼之間就不見了,然後有人在另一個城市里見到他,對一對時間,只差了兩個時辰。”
“這麼說來,這門雖然鎖著,卻並不能證明令尊不在里面。”
“是的,在白大哥面前,小妹不敢說狂語。”謝小玉說︰“我的確不知道家父是否在里面。”
“如果在門外高聲叫喊呢?”
“恐怕也沒什麼用,小妹雖然沒有進去過,但是以前試過這個方法,有時他老人家明明在里面,也不會答應的。”謝小玉說︰“他吩咐過,他要見人時,自己會出來,否則就不準前來打擾他。”
“那就只有破門而人一個法子了?”
“當然也不止是用這一種法子,像越牆也是能夠進入的。”她笑笑︰“但自大哥似乎是不會做越牆之舉的人。”
“我是光明正大的來找令尊決斗,用不著偷偷摸摸的越牆而入。”白天羽想了想︰“我要破門而入,你不會阻止吧?”
“我應該是要阻止的,但是我的能力又阻止不上,何必去多費精神力氣呢?”她笑了笑︰“這不過是一扇門而已,不值得豁出性命去保護它。”
“謝小姐,你實在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
“家父得罪了很多人,卻很少有幾個朋友。”謝小玉淡淡一笑︰“神劍山莊雖然名揚天下,但是卻保護不了我,身為謝曉蜂的女兒,不聰明一點就活不長的。”
“不錯,令尊的盛名,並不能叫人家不殺你。”白天羽說︰“像那天追殺你的‘鐵燕雙飛’,就沒有人敢阻擋他們。”
“怎麼沒有,你白大哥不就是擋住了他們嗎?”她說︰“敢向謝曉峰的女兒出手的,絕非是泛泛之輩,因此能夠保護我的人也不多,像白大哥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謝小姐,別忘了我是來我令尊決斗的。”白天羽冷冷的說︰“你最好別太急著跟我交上朋友。”
“為什麼?你要找家父決斗,又不是找我決斗,這跟我們成為朋友毫無關系。”
“在跟令尊決斗,總有一方要落敗的。”
“那是一定的,但是這也沒多大關系。”謝小玉說︰“武功到了你們的境界,勝負上下,只是些微之差,絕不可能演變成生死流血慘劇的。”
“那可很難說的,”白天羽淡淡的說︰“我的劍一發就無可收拾。”
“你一劍傷鐵燕夫妻,輕劈林若英的劍,不是都能收放自如嗎?”
“那是他們太差,我還沒有全力施為。”白天羽淺淺一笑。
“你跟家父決斗時,更用不著全力以赴了。”謝小玉笑著說︰“高手相搏,只是技與藝之分,沒有人使用蠻力的,有時甚至于對立片刻,不待交手,雙方就已知道誰勝誰負了。”
“你的造詣很高,否則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白天羽眼中一亮。“不到某一種境界,不會有這種體會的。”
“白大哥,我是謝曉峰的女兒,是神劍山莊下一代的主人,總不能太差勁吧?”
白天羽凝注著她,忽然說︰“以你的造詣,那天應該不至于會給鐵燕夫妻追得亡命奔逃的,他們還沒有你高明呀。”
謝小玉心頭一震,她沒有想到白天羽居然會如此細心,而且還會旁敲側擊的探听她的虛實,腦子里飛快的一轉,她立即知道該怎麼做了,任何巧詞掩飾,都不如說實話來得好,因此她笑了笑︰“如果我真的比他們差了很多,又怎能逃過他們的追殺?”
“這麼說你是存心逃到‘水月樓’?”
“可以這麼說。”謝小玉說︰“我知道那一對夫妻是很厲害的人物,因此我想看看有誰能壓一下他們的凶威,也想看一看,家父名揚天下,為多少人排除過困難,輪到他女兒有難時,有誰肯挺身出來保護我。”
“那結果令你很不愉快吧?”
“不錯,那一天在‘水月樓’的幾乎都是名聞一時的俠義之輩,結果卻使我很失望。”
她看著白天羽,笑著又說︰“不過我也不算全無收獲,至少我遇見了白大哥這樣的一個年輕英雄。”
“我不是為了行俠仗義而救你的。”
“至少你是救了我。”
“那是因為剛好我也要找鐵燕雙飛比比劍。”白天羽說︰“而且我估計一定能勝過對方,否則我也不會傻到拼命來救你的。”
“這一點我知道。”謝小玉說︰“我跟白大哥那時毫無淵源,也沒有理由要求白大哥如此的。”
白天羽看著她,笑了笑說︰“你倒是很能看得開。”
“我只是將己比人,叫我舍棄自己的生命去救一個陌不相識的人,我也同樣的不干。”
謝小玉突然用一種很溫柔,很有情感的眼光凝視著白天羽,然後再用一種很柔很柔的聲音說︰“除非是一個使我傾心相愛的人,我才會為他不顧一切。”
“你找到了這樣的一個人沒有?”
“沒有。”謝小玉說︰“但是我相信很快就會找到的。”
她的眼光雖然很柔,卻直直的落入白天羽的眼中,但是白天羽卻無視于她的暗示。
他仿佛己決心結束這次無聊的談話,他走向門,伸出右手抓向門的大鐵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15:55
第二部 兒需成名,酒須醉 第九章 神劍山莊的藏劍居
一
四個人。
四個身穿灰色長袍的人,這四個人不知道原先是藏在哪里,一下子就突然冒了出來,而且很快的掠到白天羽面前。
他們的神情冷漠,年紀都在四十左右,每個人手中執著劍,他們的臉色平板,不帶一絲表情,灰色而沉滯的眼楮看著白天羽。
白天羽沒有動,他看看這四個人,再看向謝小玉,但謝小玉僅笑笑︰“白大哥,我說這四個人我不認識,你相不相信?”
“你是說他們不是神劍山莊的人?”
“這個我倒不敢說,因為我來神劍山莊才一年多而已。”
“一年多雖不算長,可是連你自己家里的人都不認識,似乎不太可能吧?”白天羽冷冷的說。
“別的地方的人我自然都認識,而且還是我來了之後雇請來的。”謝小玉看看那四個人︰“但是這所院子里的人,我卻一個都不認識,我沒進去過,他們也從不出來。”
“從不出來,他們又如何生活呢?”
“我不知道。”謝小玉搖搖頭︰“我也不管家,是謝亭生在管。”
謝亭生就是謝掌櫃,大家都稱他為謝掌櫃或謝先生,久而久之的就忘了他的本名。
謝小玉是山莊的主人,自然不必也叫他謝先生,但也是現在才直呼他的名字。
“謝亭生也不知道我們。”四人其中一個中年人忽然開口︰“我們是他的叔叔經管神劍山莊時進入山莊的,已經有三十年了,十年前謝總管去世,才由他的佷兒來接任。”
“那麼四位是神劍山莊中最老的人了?”謝小玉笑了笑。
“我們不屬于神劍山莊。”中年人的聲音也跟他的臉日樣平板︰“我們只屬于藏劍居。”
“藏劍居?”謝小玉微楞︰“藏劍居在哪里?”
“就是這里面。”中年人指著小院子里。
“原來這里叫藏劍居,我真是慚愧,居然會不知道,虧我還是山莊的女主人。”謝小玉說。
“听主人說起過,但是卻與藏劍居無關。”中年人說道︰“這兒不屬于神劍山莊,而是主人私居的地方?”
“你們的主人是我的父親。”
“我們不問主人在藏劍居外的關系。”中年人說︰“藏劍居只有一個主人,再無任何牽連。”
“那麼四位如何稱呼?”謝小玉笑著問。
“藏劍居中,只有主人與劍奴,用不著姓名。”中年人說。
“只是為了稱呼區別,人以干支為冠稱。”中年人說︰“我叫甲子,以此類推為乙丑、丙寅、丁卯……”
“照這樣推算起來,這藏劍居中豈非有六十名劍奴了?”謝小玉說。
“藏劍居與世隔絕,不通往來,無可奉告。”甲子說。
“我要找謝曉蜂。”白天羽忽然開口︰“他在不在?”
“藏劍居中,沒有這個人。”甲子說。
“那麼我就找藏劍居的主人。”
“如果主人要見你,自會在外面相見。”甲子冷然的說︰“否則你我來也沒有用,藏創居中絕不容外人進去。”
“主人在不在?”白天羽問。
“無可奉告。”甲子說︰“相信你們早已知道了,這院牆外兩丈之內都是禁地,今天念你們是初次犯禁,我們才加以警告,下次就格殺勿論了。你們快走吧。”
“我是來找謝曉蜂決斗的。”白天羽沉下聲來。
“告訴你沒存這樣一個人。”早子說︰“你要找謝曉蜂,就應該到別處去找。”
“到哪里可以找到他?”
“不曉得。”甲子說︰“藏劍居既與外世隔絕,而且顧名思義,藏劍居既已藏劍,也不是跟人決斗的地方。”
白天羽冷笑一聲︰“那麼你們手中怎麼會拿著劍呢?”
“我們手中的不是劍。”
“不是劍。”白天羽冷冷的說︰“那又是什麼?”
“隨便你稱它為什麼,就是不能叫它為劍。”
“明明是劍,卻偏偏不稱為劍。”白天羽鄙夷的大笑︰“你們這種自欺欺人,掩耳盜鈴的行徑不怕人笑掉大牙。”
這四個人听了白天羽的話,本應、該感到很憤怒才對,可是他們卻仍然很平靜,沒有一絲激動之樣,甲子等白天羽笑完了才冷冷的說︰“你要怎麼想,怎麼稱呼那是你的事。”用子說︰“但是在藏劍居中,我們不認為它是劍。”
白天羽忽然覺得笑不出來了,罵人原是一件很痛快的事,但是對方如果根本不作理會,這就變得非常無趣了。
白天羽冷哼一聲,盯著甲子︰“你們是出來阻止我進去的?”
“是的。”甲子說︰“那扇門封鎖藏劍居的,所以萬萬不能破壞。”
“假如我一定要破壞它呢?”
“那就會很槽糕的。”甲子冷冷的說︰“你會後悔不該做了這件事,而且別人更會怪你不讀做這種事。”
“本來我倒並不真想破壞它的,給你這麼一說,我是非破壞一下了。”白天羽大笑說︰“因為我這個人從不做過的事後悔,而且最喜歡被人埋怨。”
“我們會盡一切的力量去阻止你。”
二
“我們會盡一切的力量去阻止你。”
絕對沒有人會去懷疑甲子這句話的真實性,三歲小孩子都看得出他們一定會盡丁切力量去阻止。
白天羽看得出,也知道,但他只笑笑,然後一滑步,人閃過甲子他們四個人,而已閃到門前。
四個人四把劍,就在白天羽剛到門口時,已如閃電般的刺向白天羽後胸。
四把劍都是同一招,同是一刺,這一刺很簡單,很平凡,不會有任何變化,但卻是凌厲無比,氣勢萬鈞。
在這種情況下,誰都會先躲開這一霹,然後再想辦法去破門,但是他們偏偏遇上了白天羽。
白天羽頭也不回的仍然抬起右掌擊向門,左手卻從任何人想不到的部位扭曲、變出,然後用一種很奇特的手法一揮。
就听見“當、當、當、當”的一連串聲音,甲子他們的劍居然都相踫一起他們驚訝的互看一眼,等他們定眼望向白天羽時,就看見那扇門在白天羽的拳下變得粉碎。
木門後是封鎖了幾十年的秘密世界,除了謝曉蜂之外,還沒有別人進去過。
所以連謝小玉都感到萬分的好奇,連忙探頭向里面望去。
她感到失望了。
里面的範圍雖大,卻十分凌亂,亂草叢生,把原來的亭台樓閣郡掩遮下去了。
這只是一個破舊的庭院罷了,卻是在神劍山莊之中,而又是一代劍神三少爺的潛居之所,實在是令人難以相信的。
最使人側目的是居然有兩座土墳。
土墳堆立在斷草殘壁之間,雖不知墳中埋的是誰,卻可知這是新起的墳,因為墳上的草還修得較為整齊,是這院中最整齊的東西。
四位劍奴見門已被擊碎,態度雖有點驚惶,但是神色卻更見冷酷,他們不進反而向外面沖了出去。
他們不是逃跑,因為只沖出了十丈之後,他們就突然的停止了。
然後他們就像是一群被關在籠子里的老鼠,突然發現籠門開了,就飛快的沖出來,分散的躲向隱秘的地方。
躲向隱秘的地方,是老鼠在受驚嚇時的必然習性,但是他們四個人卻不像,因為他們只是進去一下,立刻又出來了。
拿著劍進去,又拿著劍出來。
進去時,劍是雪白光亮的,出來時劍上卻已染滿了鮮血,而且還在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四個人的劍都是如此,那意思就是他們每個人至少都殺了一個人,不過由劍上滴血的情形看來,殺的絕不只四個人。
他們只進去了一下子,立刻就出來,殺完人出來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被殺的人也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取去了性命。
好快的動作,好快的劍、
白天羽沒有再動,也沒任何表情,謝小玉的臉色卻已有點變了。
“他們這是做什麼?”謝小玉問。
“大概是殺人吧。”白天羽淡淡的回答。
“為什麼要殺人呢?”
“大概是不喜歡那些人偷偷摸摸的躲在那里。”白天羽笑笑︰“我也不喜歡這種人。”
“他們是神劍山莊的人。”謝小玉說。
“但不是藏劍居的人。”甲子開口說︰“主人曾經跟外面的人約法三章,在這所院子的周圍劃定了禁區,不準前來窺探,違令者死。”
“那是指兩丈之內。”謝小玉說︰“他們都不在禁地內。”
“兩丈是門關著時的限制。”甲子淡淡的說︰“現在門已經打開了,周圍就擴大了,凡是能看見門里情形的地方,都是屬于禁區。”
“凡是看見了這院子內部的人都得死?”
“是的。”甲子點點頭︰“你一來的時候,主人就已經跟你說過了,如果你沒有告訴你的人,這些人的死是你的過失,如果你告訴過他們,那麼就是他們自己找死,”
“他們不是我的人,是神劍山莊的人。”謝小玉急著說。
“神劍山莊原先沒有這些人。”甲子說︰“這些人是你帶來的。”
“我是神劍山莊的主人。”謝小玉昂然抬頭。
“主人還在的時候,你就不能算是主人。”甲子冷冷的說︰“就算主人不在,你也只是神劍山莊的主人,不是藏劍居的主人,你管不到這一個地方來。”
白天羽忽然覺得很有意思,看來謝曉峰和謝小玉這一對父女之間,還有著一些很特別的關系。
謝小玉本想再說,但她看了白天羽一眼,覺得自己似乎已說得太多了,連忙笑笑,對白天羽說︰“我們父女之間不常見面,有許多事情尚未溝通,倒叫白大哥見笑了。”
白天羽只笑笑,沒有說什麼,但卻轉身間甲子︰“那麼我們兩個也是非死不可?”
“不知道。”
“不知道?”謝小玉一楞。
“因為你們已經打開了門,生死就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了。”甲子回答。
“由誰來決定?”白天羽問。
“自然是由里面的人。”甲子說。
“這里面還有人?”
“你們進去後就知道了。”
“如果我們不想進去呢?”
甲子微微一楞︰“你們打開門,不是為了要進去的嗎?”
“那倒不見得。”白天羽笑笑︰“我們也許只想瞧一瞧里面的景色,現在門己打開了,里面只不過是兩座荒墳,一片凌亂,沒什麼好看的,我就不再想進去了,除非我確知謝曉蜂在里面。”
“這個我們不管。”甲子說︰“我們只知道你們打開門就得進去,不打算進去的人,就得死在外面。”
“我原是要進去的。”白天羽冷笑︰“但是被你們這麼一說,我倒不想進去了,看你們用什麼方法能要我進去。”
甲子沒有回答,他用行動來答復,四個人舉劍在胸前,劍尖平伸,排成一個扇形,慢慢的向前逼近。
圈子越逼越近,劍尖上所透出的殺氣也越來越濃。
白天羽的神色已不再吊兒郎當了,他看得出這四個人現在所布下的這個劍陣並不是好玩的。
這個劍陣有一股無形的壓力,逼得人非往後退不可,其實後退並無不可,但後退一步就是門了。
白天羽神色凝重,手中的劍已舉起,勁力凝結,也準備發出那石破天驚的一招了。
這時雙方的距離約摸是一丈。
空無一物的一丈中,含有著兩股難以比擬的巨力在相互沖擊著。
突然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微風,風中擲起了一片落葉,卷入了他們之間的空間,葉子還未落地,卻已突然消失了。
三
這空無所有的一丈,仿佛有著幾千萬支利劍,幾千萬把利刃,再由幾千萬雙無形的手控制著。
別說是一片落葉,就算是十個人進來,也會被斬成幾千萬塊,成為肉眼看不見的細粉。
謝小玉的臉色已嚇白了,緊縮成一團,可是她的眼中卻閃出了興奮的光芒。
她的呼吸很急促,但多半是由于興奮,少半是為了恐懼。
有什麼是值得她興奮的呢?
無聲無息無形的沖突”表面上看來是平衡的,但沖突畢竟是沖突,必須要有個解決的。
沖突有個結果。
勝或負,生或死?
白天羽和劍奴之間的沖突,似乎是只有生或死才能結束的那一種。
這是每一個人,包括他們雙方自己都有的共同感覺,只不過誰生誰死,各人的感覺都不同而已。
很快就可以看出來了,因為四名劍奴忽然的進前一步,相距丈許,進一步也只不過是尺許而已,並沒有達到短兵相接的距離。
但是以他們雙方僵持的情況而言,這一尺就是突破。
生與死的突破。
突破應該是結束的揭曉,但是也沒有。
因為白天羽居然退了一步,退的也是一尺,雙方的距離仍然是一丈。
在沖突中能夠有突破的人,應該是佔上風的一方,但是甲子他們的神色卻已微異,已緊張。
甲子他們再進,白天羽再退。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
謝小玉當然也跟著白天羽退。
終于,他們退入了門里。
僵持終于有了結果,看來是白天羽輸了。
四
白天羽的劍已收起,神色平靜,仿佛沒有發生任何事,而門外的劍奴們,卻像是生過了一場大病似的,幾乎陷入虛脫的狀態。
也像是剛掉入河里被人撈起來,全身濕淋淋的,甲子是比較撐得住的一個,他抱劍打了一恭,神色中有著感激︰“多謝白公子。”
“沒什麼,是你們把我逼進來的。”
“不,在下等心中都很明白,白公子如若劍氣一發,我等必無幸理。”
“你們是一定要我進來?”
“是的,如果無法使白公子進去,我們只有一死以謝了。”
“這就是了。”白天羽笑了一笑︰“我本來是要進來的,可是卻不願被人逼進來,如果你們客客氣氣的請我進來,我早就進來了。”
甲子沉默片刻,才又開口︰“如果白公子堅持不肯進去,我們只有死數,不管怎麼說,我們仍是感謝的。”
他們雖是沒有姓名的劍奴,但人格的尊嚴卻比一般成名的劍客都要來得堅持,更懂得恩怨分明。
“我也不是願意在那種情形下被你們逼進來,但是我若想自由自在的進來,勢必要發出劍招。”
“公子招式一發,我們都必死無疑。”
“這點我比你們清楚。”白天羽淡淡的說︰“只是我還不願意為你們出手,我是來找謝曉峰的,你們不是謝曉峰。”
“很好,很好,魔劍一發,必見血光,你已經能擇人而發,我大概就快擺脫魔意了,小朋友,請過來一談。”
一個蒼老的聲音由院中的茅亭里傳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17:28
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一章 三少爺和他的劍
一
“很好,很好,魔劍一發,必見血光,你已經能擇人而發,我大概就快擺脫魔意了,小朋友,請過來一談。”
蒼老的聲音,發自破舊的茅停里。
一听見這個聲音,甲子他們立刻臉現尊敬之意,連忙躬身低頭。
白天羽含著詢問之意看向謝小玉,向她求證這說話的人,是不是就是謝曉峰。
他從她的眼中得到證實,但也看出一絲恐懼,他不禁奇怪了,謝曉峰是她的父親,女兒見了父親,又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白天羽並沒有去想那麼多,他是來找謝曉峰的,已經找到了,正好前去一決,于是他跨步走向茅亭。
看見白天羽一動,謝小玉略一猶豫,正想跟上去時,突听到謝曉峰的聲音︰“小玉,你留下,讓他一個人過來。”
這實在是一座很簡單的茅亭,亭中空無一物,除了兩個草蒲團之外。
蒲團是相對而放的,一個灰衣的老人盤坐在上,另一個當然是為白天羽而放的。
白天羽終于看見了這位名震天下的傳奇性人物,而對著謝曉峰,他自己都說不上是什麼一種滋味。
看見一個自己要挑戰的人,胸中必然是燃燒著熊熊的烈火,鼓著激昂的斗志。
但是白天羽沒有。
面對著一個舉世無雙,眾人公認的第一劍客,心中也一定會有著一點興奮,或是欽慕之意。
但是白天羽也沒有。
听聲音,謝曉蜂是老了。
論年齡,謝曉峰約莫是五十多不到六十,以一個江湖人來講,並不算是很老。
但是見到了謝曉峰本人之後,連他究竟是老?是年輕?都無從辨白了。
謝曉峰給白天羽的感覺,就是謝曉峰白天羽听過不少關于謝曉蜂的事,也想過不少謝曉蜂的事,甚至從小的時候他就己立志長大一定要找謝曉峰,在未見謝曉蜂之前,他已經在腦海中構成了一副謝曉峰的形象。
現在出現在眼前的謝曉峰,幾乎就是那構想的影子。
二
第一眼,白天羽直覺上是謝曉峰是個老人。
因為他的聲音是那麼的蒼老,他又穿了一襲灰色的衫子,踞坐在蒲團上,仿佛是一個遁世的隱者。
白天羽首先看見的是謝曉峰的眼光,他的眼楮看來那麼的疲倦,那麼的對生命厭倦。
但是再仔細看一看,才發現謝曉峰並不老,他的頭只有幾根發白,他的臉上沒有皺紋,皮膚還很光澤細致。
他的輪廓實在很英俊,的確夠稱得上是美男子,無乎他年輕時會有那麼多的風流韻事流傳世間。
就光以現在來講,只要他願意,他仍然可以在女人間掀起一陣風暴,一陣令人瘋狂的風暴。
雖是一個草墊,但放在主人的對面,可見謝曉峰是平等的身份看白天羽的。
這已經是一種很了不起的敬意了,夠資格坐上這墊的,只怕舉世間還沒有幾個人。
要是換了從前,白天羽一定會感到忸怩或不安的,但是現在,他已雄心萬丈,自認為除了自己之外,已沒有人能與謝曉峰平起平坐,所以他很自然的坐了下來。
“很好。”謝曉峰看著他,目露嘉許之意︰“年輕人就應該這個樣子,把自己看得高一點,把自己的理想定得高,才會有出息。”
這是一句嘉許的話,但是語氣卻像是前輩教訓後輩。
白天羽居然也認了下來,事實上他也非認不可,謝曉峰的確是他的前輩。
就算等一下他能夠擊敗謝曉峰,也是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謝曉蜂仔細的打量了白天羽︰“我看得出你不是個喜歡多話的人。”
“我不是。”
“我以前也不是。”謝曉峰笑了笑,但是語氣中卻有著落寞的悲哀︰“但是我現在卻變了,變得多話。”
人一上了年紀,話就會變得多,變得嘴碎。
“不過那也只有在這個地方,我才會變得多話。”謝曉峰說︰“沒有人的時候。我經常會一個人自言自語說給自己听,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不喜歡猜謎。”
這是一句不禮貌的話,但是謝曉蜂居然沒有生氣,而且還笑嘻嘻的說︰“不錯,年輕人就要直截了當的說話,只有年紀大的人才會拐彎抹角,一句最簡單的話,也要繞上個大圈子,說一串話。”
——是不是因為上了年紀的人,自己知道末日己無多了,假如再不多說幾句,以後就無法開口了?
但是以白天羽現在的年紀,絕不會有這種感受的,不過,謝曉峰的問題,還是很耐人尋味的。
為什麼一個天下聞名的第一劍客,會變得如此嘮嘮叨叨的樣子呢?
為什麼只有在這兒,他才會如此呢?
白天羽雖然不再歡猜謎,卻也忍不住的想以自己的本事去得到這個答案,所以他的眼光飄向四周。
這兒的確不是一個令人很愉快的地方,這兒到處充滿了荒涼、頹敗、蕭索、消沉,到處都有死亡的氣息,沒有任何一點生氣。
任何一個意氣飛揚的人,在這兒耽久了,也會變得呆滯而頹喪的。
但是,這絕不會是影響謝曉蜂的原因。
一個對劍道有高深造詣的人,已經超乎物外,不會再受任何外界的影響了。
所以白天羽還是找不到答案。
幸好謝曉峰沒有讓他多費腦筋,很快的自己就出了答案︰“因為我手中沒有劍。”
這簡直不是答案。
手中有沒有劍,跟人的心境有什麼關系?
膽小的人,或許要靠武器來壯膽,但謝曉峰是個靠劍壯膽的人嗎?
“
白天羽對于這個答案仿佛很滿意,至少,他懂得其的意思。
謝曉峰是個造詣登峰造極的劍客,他的一生都在消磨,劍已經是他的生命、他的靈魂。
手中無劍,也就是說他已沒有了生活、沒有了靈魂。
謝曉峰如果把他生命中屬于劍的部分去除掉,那麼他剩下的也只有是一個平凡而衰弱的老人了。
三
看看白天羽臉上的表情,謝曉峰知道他已了解到那句話的意思,因此顯得很高興,
“我們可以繼續談下去。”謝曉峰說︰“否則,你不會對下面的話感到興趣的。”
白天羽有點激動,謝曉峰的話無疑已將他引為知己。
能被人引為知己,總是一件值得愉快的事,但能夠被謝曉峰引為知己,又豈是愉快所能代表的。
“事實上我這二十年來,已經不再佩劍了。”謝曉峰淡淡的說︰“神劍山莊早先雖有一柄神劍,也早已被人投入河底。”
這件事白天羽知道。
那是在謝曉峰與燕十三最後一戰,燕十二窮思極慮,終于悟出了他的第十五劍,天地間至死至殺之一劍。
這一劍擊敗了無敵的謝曉蜂,但是死的卻是燕十三。
燕十三自己殺了自己,為的也是毀滅掉那至死至惡的至毒的一劍。
“神劍雖沉,但神劍山莊之名仍在。”謝曉峰說︰“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知道。”白天羽點點頭︰“那是因為你的人還在。”
劍術到至上的境界,己無須手中握劍,任何東西到了手中都可以是劍。
就算是根樹枝,一根柔條,甚至于是一根繡花的絲線,都可以拿來當劍。
劍已在謝曉峰心中,劍也就無所不在。
謝曉峰的話很難懂,但白天羽偏偏已經達到了這個境界,所以他懂,但是謝曉峰的下一句話卻更難懂了。
“我的手中沒有劍。”
還是重覆先前的那句話,意境卻更深了。
“為什麼?”
這是很蠢的問話,任何一個不懂的問題,都是以這句話來發問的。
在此時此地,問出這句話,也只有白天羽才問得出,因為他已對謝曉峰的話完全懂了,才會這麼問。
白天羽原沒有打算會得到答案,他知道這必然牽涉到別人的隱私與秘密,但是謝曉峰卻意外的給了他答案。
謝曉峰用手指了指那兩座荒墳。
墳就在院子里,進了門就可以看見,如果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白天羽也該早發現了,何以要等到謝曉峰來指明呢?
但是經謝曉峰指了之後,白天羽才知道答案一定要在亭子里才能找到的。
墳是普通的墳,是埋死人的,它還有特異之處,就在它所埋葬的人。
一個不朽的人,可以使墳也跟著不朽,像西湖的岳王墓、塞外的昭君墓等。
名將忠臣烈士美人,他們的生命是不朽的,他們的事跡刻在墓碑上,永供後人垂悼。
這院子里的兩座墳上都沒有墓碑,墓碑豎在茅亭里的欄桿上。
只是兩塊小小的木牌,一塊在左,一塊在右,從亭子里看出去,才可以發現這兩塊小木牌各對著一座荒墳,好像豎在墳前一般。
“故畏友燕公十三之墓。”
“先室慕容秋瑩之墓。”
燕十三是曾經擊敗過他的人,慕容秋瑩是他的妻子,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死仇大敵,她不知道用了多少方法,幾乎將謝曉蜂置于死地。
雖然這兩個人都死了,但是謝曉峰並沒有忘記他們,所以謝曉峰要說在這地方,他的手中無劍。
謝曉峰雖然天下無敵,卻曾敗在這兩個人手中。
慕容秋瑩不知使他失敗了多少次,燕十三雖只擊敗他一次,卻使他永遠無法再扳回,所以講曉峰才把此地命名為“藏劍居”。
不管他的劍多麼利,多麼快,但到了這兒,卻已全無鋒芒。
不管謝曉峰的生命中有多麼輝煌的光彩,但是在這兩個人面前,他永遠是個失敗者。
看著謝曉峰,白天羽心中不由起了一份由衷的尊敬。
那兩人都已死了,然而謝曉峰卻設置了這樣的一個地方來激勵自己。
他為的是什麼?
燕十三和慕容秋瑩都不是很值得尊敬的人,謝曉峰把他們葬在這里,絕不是為了紀念他們。
他為的是什麼?
這次白天羽也沒有再問為什麼,他無須問,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他默然了很久,才站了起來,才開口︰“我這次是來找前輩決斗的。”
“我知道。”謝曉蜂點了點頭︰“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找我決斗了。”
“我不是為了成名。”白天羽說︰“我是真正的想找前輩一決。”
“我知道,你最近已經是個大名人了。”謝曉峰笑著說。
“以我在劍上的造詣,我以為可以和前輩一較上下了。”
“你太客氣,你應該說可以打敗我。”
“可是現在我卻無法對前輩拔劍。”
“是為了我此刻手中無劍?”
“這倒不是。”白天羽說︰“此刻任何人都可以殺死前輩。”
“不錯。”謝曉峰說︰“我所以才要門口設置禁戒,不讓人進來,因為在這里,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
“但是我知道,出了這個地方,我必然不是前輩的對手。”
“那也不一定。”謝曉峰淡淡的說︰“決斗之勝負是很難說的。”
白天羽再仔細的打量了謝曉峰一番,然後抱劍一拱︰“我輸了。”
四
白天羽從七歲開始練劍,每天至少練八個時辰,然後還要練一個時辰的拔劍,至今他已二十三歲了,已經練了十六年。
他練劍、苦學,為的就是成名,為的就是他的姓。
——他姓白,手中又有“春雨”劍,他跟昔年魔教教主白小樓有什麼關系呢?
幾乎可以說打敗謝曉峰,是他從小就有的心願,為了打敗謝曉峰,他不知吃了多少苦?流多少血?
如今他終于面對謝曉峰,他來此是要跟謝曉峰決斗的,可是現在他卻忽然說出︰“我敗了。”
听見這三個字,謝曉峰並沒有諒訝之意。
“打擾前輩,多謝前輩指點。”白天羽心平氣和的說。
謝曉峰注視著白天羽︰“你今年幾歲?”
“二十三。”
“你很年輕,我今年已經五十七了。”謝曉峰笑了笑︰“我是在四十七歲那年,才建了這藏劍居,你足足比我早了二十四年。”
“可是前輩在此已經十年了。”
“不,我在此地的時間並不多,經常還要出去走走,我這好動的習慣還是改不了。”謝曉峰說︰“你比我幸運。”
“我比前輩幸運?”
“是的。”謝曉峰點點頭︰“我一直都在成功中,所以領受失敗的教訓太遲了,你卻已在二十三歲就遭受了挫折,因此以後的進境就很難說了。”
白天羽想了想,才開口︰“以後希望有機會再與前輩一戰。”
“歡迎。”謝曉峰笑著說︰“但我們最好還是在此地相見。”
“為什麼呢?”
“你已進來過,藏劍居不再算是個禁地了。”謝曉峰說。
“對不起!”
“不必抱歉。”謝曉峰說︰“你來的時候,此地還是藏劍居,因為這個地方只有你知、我知。”
謝曉峰注視著白天羽,又說︰“你懂嗎?”
“我懂。”白天羽笑了了下︰“我一定記住這句話,不告訴任何人。”
“特別是我的女兒。”
白天羽微微一怔︰“她到底是前輩的女兒?”
“是的。”
五
要走出藏劍居時,白天羽又堪不住的回頭著了下那兩座墳,看了看那座涼亭,心中已經充滿了敬佩之意,更佩服的是謝曉蜂劍上的境界。
在神劍山莊的大門口,他听見五大門派的長老在論他的劍。
五大門派是當今江湖上最具實力的門派,他們的長老無疑也是江湖上武功很高的人。
他們認為白天羽的劍即是人的境界就是塵世無敵了,這種見解也不能算是不對。
只不過他們不知道還有更高的境界,就是謝曉蜂此刻所追求的境界。
謝曉峰是劍客,他的境界自然也是劍上的。
劍,器也;刀亦器也。
武學到了至高的境界。刀與劍已經沒有什麼區分了,它們只是肢體的延伸而已。
白天羽的境界,只是到劍即是人,人仍是人。
但是謝曉峰呢?
他在什麼時候到達這個境界,就不得而知
,但是他在十年前即已跳出了那個境界,這是可以肯定的。
因為他建了這藏劍居。
在藏劍居中,他在追求另一種返樸歸真,由絢爛歸于平淡的境界。
那種“劍即是劍,我即是我”,“劍非劍,我非我”的境界,那也是一種仙與佛的境界白天羽的身邊永遠都帶著把劍。
那把發著淡青色光芒的劍,那把刻有“小樓一夜听春雨”的劍。
那把一出中分,神鬼皆愁的魔劍。
如果沒有了那把劍,白天羽也許不會就是白天羽了,他的人與劍是不可分的。
謝曉峰的手中,原也有一把神劍的,但是十年前,他己藏劍于後,放棄了那把神劍。
現在他還沒有到達最深的境界,所以必須要到藏劍居中才能進入那種境界。
藏劍居沒有什麼特別,只是兩座土墳而已,重要的是這兩座墳對人的意義。
在另外一個地方,設置了同樣的兩座墳,對他是否也有同樣的意義呢?
這個問題白天羽沒有問,他相信就是問了,謝曉峰讓不會答的。
因為他們現在所摸索的境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境界,每一步都是前無古人的,因此他必須要真正進入其間,才能知道是什麼的。
而且即使有一個人進去了,也無法把他的感受告訴別人的,因為別人沒有那種經驗與感受。
正如有一個人進入了一個神奇的花園,出來後告訴他的同伴,那里面的花是金色的,果實是七彩的,但是他同伴卻是個天生的盲人,絕對無法從敘述中去了解花園中的情景。
一個盲人是沒有色彩的感覺,他也許可以從芬芳的氣息上去分辨花與果實,但絕對無法由色彩上去體會那種美感的。
不過白天羽卻記住了謝曉峰的一句話︰“下次你來的時候,此地已經沒有藏劍居了。”
這句話就意識著謝曉峰已經能從此地走出來,真正的步人一個新的境界了,他已經能夠把那兩座墳搬到他的心中,隨處都可以成為藏劍居。
白天羽知道有這種境界,卻不知道何時才能進入這種境界,他知道自己比謝曉峰仍遜了一等,所以他才對謝曉峰有著十分的敬意。
以白天羽的造詣,也只有謝曉蜂這樣的境界,才能使他萌生敬意。
六
謝小玉並沒有在原來的地方等白天羽。
當白天羽走到門口時,只有那四名劍奴恭敬的在門口守著。
“謝謝白公子。”一見白天羽出來,甲子立即上前恭敬的說。
“謝謝我?”白天羽微怔︰“謝我什麼?”
“謝謝白公子幫助主人走出藏劍居。”
“我幫助你們主人,你沒弄錯嗎?”
“不會錯。”甲子說︰“多年來,主人一直被一個問題困住,就是為了那一招劍式,那一招燕十三的第十五劍。”
“我知道那一劍,但這一劍已經成為過去了。”白天羽說。
“是的,現在是已經成為過去了。”甲子說︰“在白公子面前,它就不能算一回事。”
白天羽詫然︰“我根本沒有見過這一招劍法。”
“白公子見過了。”甲子微微一笑︰“我們四個人最後逼白公子進去的就是那一招劍式。”
“就是那一劍?”
“是的。”甲子點點頭︰“就是那一劍。”
“就是那一劍打敗了天下第一劍客謝曉峰?”白天羽問。
“我們的造詣自然不能與當年的燕十三大俠相提並論,但是我們施展的就是那一劍。”
“造詣不足,也能夠施展那一劍嗎?”
“照理是不能的。”甲子說︰“但是我們十年來就專功那一招,沒有其他的事務分心,因此也勉強能夠施展了而且那一招施展出來,本就是至殺無敵的,可是卻擋不但白公子的神劍。”
白天羽不禁默然了。
劍式到了至凶至厲的時候,已經與造詣的關系不大了,劍式就是劍式,能施展出那一式,就是已經能發揮劍招的精華了,如若差一點,就不能算是劍式。
只有另一式更為凶厲的招式才能破得了它,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方法。
這個道理,白天羽早就懂了。
“主人這些年來,浸淫于劍道的研究,已經登峰造極了。”甲子說︰“但是始終未能脫出那一劍的羈困。”
這一點白天羽也了解。
謝曉峰自困于藏劍後,就跟佛家的面壁,道家的坐關一樣,他們是在思索,擺脫一種佷梏,一旦參悟,就脫穎而出,另上一層新的境界了。
謝曉峰自困于斯,就是他還無法脫出這一劍的壓力,無法控制這一劍。
但是白天羽卻破了這一劍,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破了這一劍,這使謝曉峰豁然貫通了。
所以白天羽和謝曉蜂認輸,而他卻不肯接受。
在這之前,他與謝曉蜂過遇時,謝曉峰也許不會輸給他,但也不會勝過他,相互對拼的結果,很可能會兩敗俱傷,或是雙方無功而退,但也只是那一度接觸而已。
如果再戰下去,他就非輸不可了,因為他的技已窮,而謝曉峰卻因此而闖破了關,而步入無窮之境。
听了甲子的話,白天羽覺得很高興,本來他還有點沮喪,現在那一絲沮喪也沒有了。
“神劍山莊今後已經沒有藏劍居了。”白天羽笑著對甲子他們說。
“沒有了。”甲子也笑了︰“也不必要了。”
“你們四個人以後也不必守在這兒了。”
“是的。”甲子點點頭︰“白公子不但幫助了主人,而且也使我們得到了解脫。”
“今後四位是否還留在這兒呢?”
“剛才謝姑娘也希望我們留下,可是我們拒絕了。”甲子說︰“神劍山莊並不適合我們。”
“什麼地方適合你們?”
“有很多的地方,我們原先是為劍而生,以劍為生,因劍而生的,現在我們可以擺下劍,有很多的事都可以做。”甲子說︰“比如說,我最喜歡養魚,可以去開個魚場,乙丑喜歡花,可以去做個花匠。”
“你們要放下劍來?”
“是的,我們要放下劍來。”
“你們知道,如果你們不放劍,在江湖上,立即可以享受無限的尊榮。”
“我們知道,主人說過,我們若是出去了,當也很生有敵手,我們立可成為一流的高手。”
“難道你們不想?”
“我們雖然想,可是有一個難題,成為江湖一流高手後,就沒有時間做我們喜歡的事了。”甲子說︰“白公子可以看得出,我們的年紀不小了,也可以說是過去了半輩子,上半輩子是為劍而活的,下半輩子可不能再為劍了,我們要為自己而活。”
白天羽對這四個人萌起一陣敬意,他們至少已經看破不名利之關,今後一定可以很快樂的生活了。
“你們的生活都有了安排吧?”白天羽說。
“有的。”甲子說︰“主人建立這座藏劍居的時候,就給了我們每人五萬一千二百兩銀子。”
“這是一筆很不小的財產了。”
“這只是第一年的費用。”
“第一年?”白天羽笑著說︰“那麼十年下來,你們每個人所得,莫非已經是數都數不清了。”
“不,數得清,而且很快的就可以數得清了。”甲子說︰“因為就只有一塊,一百兩重的一塊。”
“就只有一塊?”白天羽微怔︰“一百兩?”
“是的。”甲子說︰“主人實在很慷慨大方。”
白天羽看了看他們︰“你們幾個人頭腦也很清楚。”
甲子笑笑︰“白公子的頭腦也沒有問題,只是不知道主人跟我們的約定而已。”
“哦?”白天羽問︰“你們是如何約定的?”
“主人跟我們約定是我們留此一年就想離開時,可以帶走五萬一千二百兩,留到第二年,就只有兩萬五千六百兩。”甲子說︰“如此,每年減一半,到現在是十年,剛好是一百兩。”
“這是哪一國的算法?”
“這是主人給我們的算法。”甲子笑著說︰“如果我們在此只留一年,劍術未精,心氣又浮,必須要有那麼多的銀子,才能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否則不是論為盜賊,就是走人岐途,才能滿足自己的欲望。”
“好像有一點道理。”白天羽說。
“主人一向是有道理的。”
“如果我再晚幾年來,你們莫非只有一兩銀子了?”白天羽笑著說。
“是的”甲子說︰“我們若再追隨主人幾年,就是一兩銀子都沒有,我們也能安之若素,生活得很愉快”。
“這麼說我倒是來得太早了。”
“在我們而言,雖然希望多追隨主人幾年,但是再想到能夠讓主人早日走出這一層屏障,更上一層樓,這點犧牲也是值得的。”
“不錯,的確值得。”
他們減低了自己年得酬勞,反而感到佔了便宜,放棄了繼續為奴隸的身份,反倒認為是一種犧牲,任何人都會以為他們是傻瓜,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不是。
當然還有白天羽也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18:55
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二章 雨中的花朵
一
今早有雨,微雨。
花朵在雨中悸動,人也在雨中。
皇甫擎天持著抽紙傘,站在那朵“霸王花”前,凝視著花朵。
雨點打在袖紙傘上,然後順著傘面滑下,再落入土里。
花長在廢虛的牆角邊,是淡黃色的,有五片花瓣,花苞發出淡淡的香味,就仿佛處女的骨香。
這朵花實在是夠得上“霸王”這兩個字,它的高度恐怕不止是五歲小孩,大概有七歲小孩的高度那麼高。
它沒有葉子,只有花朵和花枝,花枝大極有手臂那麼粗。
皇甫真懷疑它的枝是否撐得住那麼大的花朵,可是事實上它不但撐住了,而且已撐住好幾年了。
這場雨不但給大地帶來了滋潤,也洗去了廢虛那麼多年的塵埃,卻無法洗掉皇甫腦海里的回憶。
痛苦的回憶,也是甜蜜的回憶。
在這個世界上,凡事物久了都會變淡,包括愛情在內,唯獨“回憶”,不但不會變淡,反而越久越濃。
越濃就越痛苦,痛苦加深,回憶就越濃。
盡管回憶是痛苦的,人們卻願意去享受。
因為無論多麼深的痛苦里,總有那麼一絲甜蜜。
二
皇甫雖然看著花朵,印入眼廉的卻是那一幕幕回憶白影像。
所有的影像都有一個人,一個有著修長的腿的女人她的長發並沒有隨風飄揚,而是梳成馬尾巴,隨著她的跳躍而蕩動,就仿佛是春風中的楊柳。
皇甫擎天的心雖在絞痛,但他的嘴角卻有著一絲甜蜜的笑意。
二十年前的那次決斗,雖然造就了他的功名,卻令他失去了他最心愛的人。
如果時光能倒流,往事能重演,他是否還會像二十年前那樣的做呢?
會不會?
——為什麼回憶總是那麼令人心絞如刀割?
回憶不但令人心痛,也使人的警覺都松懈了,甚至于反應都遲鈍了。
如果換作平時,皇甫還未踏入廢虛,就已經發覺這廢虛里充滿了殺機,可是現在他不但沒有發覺,甚至于人出現在他眼前,他也都沒有看見。
皇甫的眼前,只有那朵霸王花,怎麼會有人呢?
人又是從哪里出現的?
藏在地里?躲在牆里?
細雨在飄,花朵在悸動
,本來只是輕微的震動,可是現在卻突然變得快速而激烈,然後又突然並迸而碎開。
紛飛的花瓣中,有一瘦小的人影從花苞里沖了出來。
他的手上有光芒在閃。
暗青色的光芒。
一種帶有劇毒的光芒。
在這麼冷不防之下,在這麼近的距離,在這皇甫心情最恍惚的時刻,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殺手,一個手中持有劇毒武器的一流殺手,有誰能躲得過?
就算是在皇甫巔蜂狀態之下,也無法閃過這樣的攻擊,更何況除了花中之人外,皇甫的背後還有兩把劍。
兩把破風而來的快劍,一長一短,一左一右的刺向皇甫的兩側。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也在瞬間就結束了。
然後大地只剩下靜。
死亡的靜。
靜的死亡。
一切都在皇甫心情最恍惚時發生,也在皇甫還未搞清楚時就結束了。
當花朵迸裂,人飛躍而起時,皇甫就知道自己絕對無法躲過這一攻擊,他正想勉強往後退時,又發覺背後兩側有兩股寒氣直逼而人。
他知道己無法再動了,不管他往哪個方向動,都逃不過這前後的夾殺。
他知道自己這次一定死定了,可是他卻沒有死亡的恐懼,他突然感到一片空白。
腦海里、心深處都沒有任何的雜念,只有一片空白,那種感覺是無法用言語形容出來的,也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會有那種感受。
——死亡並不象想像中那樣恐怖。
皇甫沒有害怕,他忽然笑了,忽然露出一種只有在得到解脫時才會有的笑容。
就在他笑容剛現,突然由土降下了一條人影,然後他就听見“當、當”的兩聲斷劍聲,馬上又接著听見兩聲慘叫聲。
人影未落,他手中的武器,看來仿佛是“鎖劍鉤”這一類的武器,已鎖住了那一長一短破空而來的劍。
斷劍聲剛響起,就見那落下的人影一個回身,那兩支被鎖住的斷劍也就忽然脫鎖而射出,射向那拿一長一短劍的人。
斷劍由他們兩個的咽喉射人,由後頸飛出,這時才听見他們的慘叫聲,才看見他們的鮮血迸飛。
落下人影再一個回身,人已從皇甫背後轉至他們面前,在轉動時,仿佛看見他手中的鎖劍鉤被他自己拆開,又仿佛沒有看見他在拆。
等轉到皇甫面前時,人影手中的鎖劍鉤已不見了,換上的是一把刀。
一把彎彎的刀。
然後就看見那把彎刀,由下往上,剖出了一道彎彎的光芒。
彎得就宛如上弦月。
光芒一現,慘叫聲又響起。
那個由花朵中竄躍而出的人,立刻也像彎月般落下,然後大地就忽然靜了下來。
靜的死亡,死亡的靜。
三
細雨很快的就將尸骨上的血沖淡了,沖走了,沖沒有不。
三具尸骨臉上都帶著面具。
帶著魔鬼的面具。
皇甫沒有看尸骨,他在看站在面前這個救他的人。
這個救皇甫的人沒有看皇甫,他在看皇甫的背後。
皇甫的背後有什麼?
難道還有刺客?
皇甫的背後有人,一個人,不是刺客,是載思。
載思笑了笑,然後輕拍兩掌︰“好,好一個任飄伶。”
載思說︰“好,好一把‘淚痕’。”
原來這個突然出現救皇甫的就是任飄伶。
皇甫凝注著任飄伶突然開口︰“你就是任飄伶?”
“是的。”
“你就是那個江湖上最貴的刺客任飄伶?”
“也是最窮的刺客。”任飄伶笑了笑。
“听說只要有錢,你誰都殺?”
“傳聞錯了。”任飄伶說︰“我有三不殺。”
“哪三不殺?”
“人不對不殺,不高興不殺。”
“還有一不殺?”
“太高興了也不殺。”
皇甫看著他,突然大笑了起來︰“難怪你會是最窮的刺客,任何做刺客的人,有你這三不殺,他一定會窮死了。”
“我雖然還沒有窮死,不過也快了。”任飄伶笑笑︰“如果沒有今天這一樁生意,到了晚上,我大概就會窮死了。”
“我請你接這樁生意的?”皇甫問。
“不是你,是你的銀子。”
“我的銀子?”皇甫微愣︰“那麼是誰將我的銀子付給你的呢?”
“我,當然是我。”載思走前。
皇甫沒有回頭,他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淡淡的說︰“為什麼每次你要做的事,我總是都等到事後才知道呢?”
載思還沒有回答,任飄伶卻忽然開口︰“奇怪,奇怪?”
“什麼事奇怪?”
載思冷哼一聲︰“魔教的人總是見不得人的。”
“不對。”任飄伶說︰“他們為了今天的謀殺,一定計劃了很久,而且一定練習很多次,他們這一次的行動,一定是絕對要求百分之百的成功。”
任飄伶盯著尸體,又說︰“謀刺一定要成功,那為什麼還要戴面具呢?”
听任飄伶這麼說,載思也覺得奇怪了。
“戴面具的通常意思是什麼?”任飄伶問。
“為了不讓人認出自己是誰。”回答的一定是載思。
“他們一定要求謀刺一定要成功,既然會成功,又為什麼要戴面具呢?”任飄伶又盯著尸體的面具︰“難道……難道他們這麼做,只是為了——”
載思忽然蹲下,伸手欲揭開面具。
“我想你就算揭開面具,也一定看不出他們的臉。”任飄伶又說。
載思頓了頓。問︰“為什麼?”
“他們戴面具一定是怕我們認出他們是誰。”任飄伶說︰“他們的主人也一定會猜到他們一死,我們一定會揭開面具看的。”
任飄伶轉頭看著載思,又說︰“他們的主人一定會算到這一點,你想他還會讓他們的臉,清清楚楚的讓我們看見嗎?”
揭開面具,果然無法看出他們的臉。
他們的臉上已看不見肉了,只剩下白骨,肉耳被一種藥物毀得都爛掉了。
藥就藏在面具里,他們一死,藥就流出,立即將他們的臉毀得慘不忍睹。
“好毒的手段。”皇甫開口︰“連人死了都不放過。”
載思盯著尸體看了很久,才緩緩站起,等站定了才開口︰“我錯了。”
“你錯了?”皇甫說︰“你也會做錯?”
“會。”載思點點頭︰“這次我不但算錯了,而且錯得很厲害。”
“你錯在哪里?”任鞏伶問。
“他們今天的主要目標並不是南君王。”
“不是我,是誰?”皇甫問。
載思回過頭,看著皇甫。
“你記不記得和珠寶一起送來的那封信上寫的是什麼?”
“記得。”皇甫說︰“欣聞王爺分別二十年之女兒,將重返身邊,在下等不勝歡再,今特送——”
皇甫忽然說不下去,因為他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他看著載思,忽然轉頭欲走。
“來不及了。”載思說︰“我相信她一定不在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20:18
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三章 女人的本錢
一
一個女人的魅力,並不是在于她的臉漂不漂亮,而是看她懂不懂得利用自己身上每一寸女人的本錢。
一個真正迷人的女人,不是在她的暴露,而是在于她懂得掩飾。
一個脫光了的女人對男人固然有誘惑的力量,但是這種誘惑力量是有限的。
一個用衣服把身子重重密密裹著的女人固然失去了美感,但是一個毫無遮掩的女人也會給人有大煞風景之感。
謝小玉現在的魅力就十足。
白天羽一走出藏劍後,走大了山莊,就看見了謝小玉,他好奇的看著眼前的她,不得不承認她的魅力了,她的誘惑是無人能夠抵御的。
她很懂得利用身上每一寸女人的本錢,而她也的確有著充份十足的本錢。
謝小玉懂得暴露,所以她現在穿著一件透明的輕紗,把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呈現在人的眼前。
她又更懂得掩飾,她把最神秘的地方,都巧妙的掩飾了起來,這樣一來就更增加了她的誘惑力。
在輕紗里面,她身上還穿著一點東西的,兩根細長的金色帶子,穿著兩排寸許來長的流甦。
一排緊系她高聳的胸前,恰好遮住了她的乳房,另一排則在她的小腹下。
流甦是柔軟的,在輕輕的晃動著,當晃動之際,給你的目光能夠由那深處一瞥。
——也就是那一瞥,可以使人的心跳猛烈加劇。
謝小玉在白天羽的眼前巧妙的打了個轉,再一次的展露了她美妙的身材,然後才笑吟吟的說︰“我這身衣服好不好看?”
白天羽無法承認。
“你說好看,那就一定真的好看。”謝小玉說︰“這件衣服是一個波斯的胡賈帶來的,他說要值幾千兩銀子呢。”
她笑了笑,又說︰“帶來之後,他卻後悔了,因為在中原沒有一個人敢穿它,我就不信,他跟我打了個賭說,只要我穿起來給他看一看,他就把衣服送給我。”
“你就穿給他看了?”
“沒有。”謝小玉說︰“當我自己對著鏡子穿好了之後,我忽然發現這件衣服穿在我身上,不止值幾千兩銀子,所以我輸了,我付給了他一萬兩銀子。”
“給得值得。”白天羽點點頭︰“我若是你的話,也寧可輸掉一萬兩銀子,而不願意給他看一下的。”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
“我承認這是一件很美的衣服,可以把女人最美的部分都襯托了出來。”謝小玉笑笑︰“而美原是給人欣賞的。”
“不錯,衣錦夜行,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之一。”白天羽也笑笑。
“我只覺得那個家伙太俗氣,根本不配欣賞這一種美。”謝小玉說︰“因為我已經試過一次,穿上這身衣服在幾個男人面前亮了一亮。”
“他們的反應我可以想象得出。”
“那還用說,每個人都睜大了眼楮,張大了嘴,恨不得把我剝光了才稱心。”
“這是一定的反應。”
“他們把我當成了一塊大肥肉,那時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女人,完全忽視了我的美。”謝小玉又笑了︰“對這種有眼無珠的男人,我又何必要浪費我的美麗呢?所以對那些人,我做了一個小小的懲罰。”
“哦?”
“我要他們每個人都吃下一塊肉。”
“這個懲罰並不算太苦。”
“那塊肉有十斤重。”謝小玉笑嘻嘻的說︰“而且是生的。”
“這就比較難以下咽了。”
“是的,不過他們都乖乖的吃了,而且,吃得一點都不剩。”謝小玉笑了笑︰“有一個家伙咬了兩口後就吐了出來,給我剜掉了一顆眼珠後,其他的人都很乖乖的把肉吃下去了。”
“比起來還是吃肉比割掉眼楮愉快的多了。”白天羽淡淡的笑道︰“不過你也太跋扈了一點,這原是你要他們看的。”
“不錯,是我請他們看的。”謝小玉淡淡的說︰“但是我事先也跟他們約定好,欣賞過後,要立即站起來,到旁邊的一間屋子里去發表他們的欣賞觀感的。”
“結果呢?”
“結果沒有一個人敢站起,因為隔屋都是女眷。”謝小玉說︰“都是一些很有身份的堂客。”
“真要有哪個男人還能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去跟別人從容的談話,那麼這個男人就不是東西了。”白天羽笑著說︰“除非他是個有毛病的男人。”
“你也別把男人都看得這麼沒出息。”謝小玉笑得好純潔︰“至少我已經遇見了一個男人,他完全是以欣賞的眼光來看我的,既不激動,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和一絲異樣的表情。”
“這個男人一定有毛病。”
“據我所知,這個男人一點毛病都沒有。”謝小玉說︰“而且還強健得很。”
“真有這麼一個男人?我倒是很佩服他。”白天羽說︰“他是誰,我要跟他去交個朋友。”
“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見到這個人的。”謝小玉說︰“所以早就將他請了來,現在就陪你去見他。”
“我雖然很喜歡見到這樣的人,卻不喜歡由我去看他。”
“他自然有不能來的理由。”
“對我來講,沒有一種理由是理由。”
“他的理由一定能叫你心服口服。”謝小玉說︰“如果他的理由不能使你滿意,你可以立即殺了我。”
“我不想為這點小事殺人。”
“不用你動手。”謝小玉說︰“只要你認為他不能出來的理由不足以原諒,我就立刻砍下自己的頭。”
她居然肯拿自己的性命來打賭,白天羽即使對這個人沒多大興趣,卻也忍不住對這件事感到好奇了。
一條種滿花的甬道,盡頭處是一間香噴噴的屋子。
這是一間很奇怪的屋子,除了花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擺設了。
牆上掛滿了花,瓶里插滿了花,地上的地毯是織成各種花朵的圖案,就連唯一的一張桌子,也都是雕滿了花朵。
這是一個花的世界,不但有開在樹上的花,長在田里的花,更還有生在水里的花。
因為這屋子的中央居然有用白百砌了一個小小的水池,池里飄著幾朵白色的睡蓮。
“這是我的臥室。”謝小玉說︰“因為我喜歡花,所以才弄得如此雜亂,白大哥可別見笑。”
任何一個人到了這兒,都不免會有目迷五色之感。
“我讀過古人的詩,有花氣襲人知畫暖之句,始終不能領會,因為花的芬芳是溫柔的,不像刃氣和劍氣有襲人之感,今日到了你這屋子里,才相信真有這回事。”白天羽笑著說︰“你踏踏實實滿屋子的花,似乎都帶著一股殺氣。”
謝小玉的臉色變了,但隨即又笑了笑︰“當然了,我的父親是聞名天下的無敵劍客,我可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麼好欺負。”
“我相信這句話。”白天羽瞄了身旁的一朵玫瑰︰“說不定什麼時候,這朵花里會射出一支致命的毒箭來。”
說完他用手指輕彈了一下那朵玫瑰。
二
“玫瑰多刺”,這是誰都知道的,但是刺最多也只不過扎傷人的手,不會要人的命。
謝小王屋里的玫瑰卻能要人的命。
這文小鋼箭不但射勁強大,而且還發出淡藍色的光芒,這是淬過毒的光芒。
箭由玫瑰花苞射出,射在一棵裝飾成梅樹的柱子上。
“叮當”的一聲響,小銅箭陷入了一大半。
這棵梅樹居然是鐵鑄的。
在一間滿是花朵的屋子里,怎麼會有一棵鐵樹呢?這棵鐵樹又有什麼用呢?
“好,好,玫瑰多情也多刺,梅花鐵骨又冰心。”白天羽笑著說︰“你不但懂得花之美色,更懂得花之精魂。”
謝小玉的神色居然還是沒變,她笑笑︰“這些小裝飾在你白大哥的眼中,根本不值得一顧。”
白天羽笑笑,望望屋子,開口說︰“人呢?你不是帶我來看那個男人嗎?”
謝小玉嫣然一笑︰“就在你的眼前。”
白天羽眼前,什麼人也沒有,只有那面很大的銅鏡,銅鏡里照的是白天羽。
“沒有人呀?”
“怎麼會沒人呢?”謝小玉笑著伸手一指銅鏡︰“人不就在你那里。”
白天羽順著手指看過去,就看見了自己,銅鏡里的自己。
“這個人就是完全以欣賞眼光來看我的人。”謝小玉也看銅鏡中的白天羽︰“白大哥,你覺得這個人不能出來見你的理由,你還滿意嗎?”
“滿意,滿意極了。”
白天羽也只能這樣回答,自古以來,又有誰能叫鏡中的人出來見人呢?
“既然滿意,白大哥是否願罰?”
“是不是要我吃十斤重的生肉?”
“白大哥又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謝小玉說︰“小妹有私藏的百花釀,是取百花之英蜜釀的,白大哥有沒有興趣嘗兩口?”
“當然要,有美人不能無美酒。”
“只是沒有茶。”謝小玉說︰“因為那百花釀沾不得一絲葷氣,否則味道就全都被破壞了。”
“不錯。”白天羽笑著說︰“在這洞天福地之中,有仙姬為伴,應該作避塵世的仙飲,如何能沾那種腥羶之氣。”
白天羽似乎變得出奇的好說話,謝小玉的每一句話,他不但都表示贊同,而且還提出說明。
這種談話應該很融洽的,但是謝小玉卻臉泛憂色。
她走至小池邊,從水里撈起一個白色的瓷缸,缸口用臘密封著,她用手指挑開了臘封,又找出兩個水晶杯來,放到桌上,然後才捧起瓷缸,倒了兩杯酒。
“此酒宜冷飲,所以我一直用泉水冰著,白大哥請。”拿起水晶杯,白天羽就感到觸手冰涼,他笑笑︰“真冰。”
“不錯,這池里的水是寒泉。”謝小玉說︰“其寒勝冰。”
“我倒不知道神劍山莊內還有寒泉。”白天羽說︰“據我所知,只有極西星宿海之側,有寒潭,流出為泉。”
“白大哥博學,連這些僻冷的地方都知道。”謝小玉說︰“其實這泉水很普通,只是無錫惠泉加上杭州虎跑泉的水而已。”
“這是天下兩大名泉。”白天羽說︰“惠泉宜釀酒,虎泉宜煮食。”
“我只是各取其半,實在也沒什麼。”
“這兩種水加在一起就會變冷,倒是初聞。”
“兩種泉水都不會冷的,所以會這麼冰冷,是它們由那棵梅樹頂上流進去,再由梅樹的根里流出來,如此而已。”
白天羽看了看那棵鐵樹︰“那就難怪了,就算熱水流過寒鐵,也會變成冰冷的。”白天羽說︰“謝姑娘好巧的心思。”
寒鐵生性奇寒,即使長曝在烈日之下,也始終是冷冰冰的,不過此鐵極為名貴,而且不易尋獲,多半是由鑄劍大師覓去做為鑄練寶刀寶劍的材料。
謝小玉卻用來鑄成一棵樹。
這棵樹既然是用寒鐵鑄成的,剛才那一箭居然能透樹而入,那支箭不是更為奇特嗎?
但是白天羽卻又似乎很粗心,他沒有想到這方面去,而且謝小玉的笑,也使他想不到這上面去。
白天羽看著她,突然嘆了口氣,長長的一口氣。
此時此景,他居然還能嘆出氣來,難怪連謝小玉也嚇了一跳,白天羽接著說的話,更令她吃了一驚。
“我曾經問過你父親,你是不是他的女兒?”白天羽在嘆完氣後,馬上接著說,謝小玉一楞,呆了很久才又笑著說︰“他怎麼回答你的?”
“他竟然說是。”
一听,謝小玉又笑得更開心了。
“我本來就是他的女兒。”謝小玉忽然將笑容收住,她反問︰“為什麼你會有此一問?難道你懷疑我不是謝曉峰的女兒?”
“你看來的確不太像。”
“為什麼不像?”謝小玉問︰“難道做我父親的女兒,還要具備有什麼特別的條件不成?”
“那倒不是。”白天羽笑笑︰“只不過在一般人的想法中,謝曉峰的女兒也該是個人人尊敬的俠女才對。”
“白大哥難道忘了,人類是有遺傳的?”
“遺傳?”
“我爹年輕時是個很風流的人。”
“令尊的色聞跟他的劍法一樣有名。”
“做女兒的多多少少也有著一點父親的遺傳。”謝小玉笑笑︰“如果我是他的兒子,一定也很能吸引女孩子。”
這一點白天羽無法否認。
“但我偏偏是他的女兒,所以我只能吸引男人了。”謝小玉又接著說︰“如果我規規矩矩的像個淑女,反倒不像謝曉峰的女兒了。”
關于這一點,白天羽也無法反對,所以謝小玉又接著說︰“我父親雖然風流卻不下流,他選中的女人都是天下絕色,千中難得其一的美女。”
謝曉峰看女人的眼光比他的劍更有名,他選中的女人,無疑也是每個男人公認為最可愛的女人。
所以謝小玉既是謝曉峰的女兒,她挑選男人的眼光當然也不差,必然也是最為出色的男人。
謝小玉沒有說出這句話,可是她的眼楮卻等于很明顯的這樣說了,而且也回答了白天羽一些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白天羽輕輕的笑了,他很欣賞這個女孩大膽,雖然他也見過一些很大膽的女人,但那也只是她們在追求男人時所表現的作風而已。
如果要她們在口中承認喜歡男人時,她們就會扭扭擺擺的裝模作樣了。
但欣賞歸欣賞,愛不愛又是另一回事了。
“看來你是挑中我了?”白天羽笑著說。
“你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謝小玉說︰“沒有一個男人能比得上你。”
“你挑選男人的方式還真特別。”白天羽注視她︰“招待男人的方式更是特別。”
“因為我是個很特別的女孩子,不是特別的男人,我是看不中意的。”謝小玉也在凝視著他︰“即使是很出色的男人,通不過那些特別的測試,我還是看不中意的。”
“你所謂特別的測試,是指你這件使人想入非非的衣裳?”
“這只是其中之一。”謝小玉笑了笑︰“我穿上這身衣服,只是考究一下他們審美的眼光,如果他們只為我的身體而引起了獸性的行動,而忽視我所表現的美,這種男人……”
謝小玉笑著搖搖頭。
白天羽凝視她,看了很久,才開口︰“你還是個小女孩,怎麼懂得這些……這些道理?”
“你以為我已不是……不是——”
白天羽不等她說出那兩個字,馬上打斷了她的話
“我相信你是的。”
謝小玉的臉居然會紅︰“你真的相信?”
“相信。”
“你對女人會不會很凶?”
“不一定。”白天羽看著她︰“有時候是很凶很凶的。”
謝小玉的臉己發出了艷然的紅光,身子貼得他更近了,聲音更加嗲聲了︰“我就不怕你凶,你越凶我越高興。”
白天羽已不再說話了,他已展開了行動。
他展開什麼行動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24:25
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四章 花的無語
一
花聲軒。
花語人住的地方就叫花聲軒。
花本無語,又怎能听到聲音呢?
莫非听的本就是花的無語?
在某些時候,無聲豈非更勝有聲?
此時花聲軒里就無聲。
三個人,卻沒有一點聲音,大家只是靜靜的看著屋內的亂七八雜。
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屋子一定經過一場決斗。
首先打破這靜寂的是載思。
“花漫雪雖然沒有展露過武功,可是我相信她的劍術一定不錯。”載思說︰“因為她曾經在南海星宿待過三年。”
南海星宿“多情門”,向來是以劍聞名的。
“所以我相信花語人的劍,也一定很好。”載思接著說︰“你們看這張椅子上的痕跡,就是劍所留下的。”
“這是劍痕不錯,但為什麼一定是花語人所留下的?為什麼不可能是別人留下的?”皇甫也開口了。
“這劍痕很淺,一定是力量不足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載思說︰“來綁架花語人的人武功一定很高,力量也一定很大,所以這痕跡一定是花語人留下的。”
“你剛才說花語人的劍術一定很高,劍術高的人,又怎麼會有力量不足的現象呢?”皇甫又問。
“你看這劍痕開頭比較深,越來越淺,顯然她一劍沒刺中,立即將力量消掉。”載思解釋著︰“如果不是劍術很高的人,又怎麼這麼快將已發出的力量消掉呢?”
“而且依這屋子里的情形看來,對方來了四個人。”任飄伶總算開口了︰“如果花語人的武功不高,這屋子里的情形,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他們打斗雖然很激烈,但是發出的聲音一定很小聲。”載思說︰“否則一定會驚動府內的人。”
“他們的決斗一定是很快的就結束掉。”任飄伶說︰“快到令花語人來不及喊出聲。”
——這一點是這整件事最重要的一點,只可惜任飄伶只是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帶過了。
花語人的妹妹藏花為什麼沒有和任飄伶在一起呢?他們昨夜不是一起听見有關廢虛的事嗎?為什麼今天
只有任飄伶一個人去?難道她不關心皇甫的死活?
或是她另有別的目的呢?
是不是任飄伶要她去做一件別的事?
面對著謝小玉,面對著一個穿得這麼少衣服的女孩,面對著一個說這種話的女孩,如果你是白天羽,你會有什麼行動?
你會沉默嗎?你會無動于哀嗎?你會沒有任何行動嗎?
白天羽已不再無動于哀了,白天羽已不再沒有行動了,他粗野的將謝小玉抓了過來,用力的按在自己的腿上然後他就做了一件令謝小玉恨他一輩子的事。
二
當白天羽抱起她時,謝小玉的眼楮就閉上,她已經準備接受一次可能很凶猛的沖擊了。
可是她卻沒想到這次沖擊是落在她的屁股上。
而且是用帶著鞘的劍,重重的打在她的屁股上。
打第一下的時候,謝小玉還可以忍受,她以為白天羽或許是像某些人一樣,具有某種毛病,可是打到第五下的時候,她知道不對了。
因為白天羽除了打她的屁股外,沒有其他的反應。
當謝小玉挨到第十下的時候,她更了解到一件事︰白天羽就只是要打她的屁股,並沒有別的意思了。
所以她就開始掙扎
,但是要在白天羽的手中掙開,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于是她就開始咒罵,幾乎將他所會語言的粗話都罵了出來,但是當白天羽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又豈是幾句咒罵所能遏止的。
謝小玉當然只有老老實實的挨下去,挨到白天羽自己高興停止的時候。
幸好白天羽高興的時間來得很快,只打到第二十下的時候,他就停了手。
白天羽冷冷的將謝小玉往地上一推,然後冷冷的看著她,冷冷的說︰“如果你不是謝曉峰的女兒,我會一劍劈了你。”白天羽說︰“因為你是謝曉峰的女兒,我才代他教訓你一頓,你實在是缺乏好好的教訓。”
謝小玉躺在地上,只能側著身子,用手拍著地,用嘴大聲罵著︰“白天羽,你這龜兒子、龜孫子,你不是人,是一頭豬,一條狗……”
可惜這頭豬、這條狗已經听不見她的精彩叫罵。
白天羽已經走了出去。
謝小玉才不管他有沒有听到,繼續的罵了一陣,罵到自己也感到無聊了,才停了下來。
她當然還是咬牙切齒的,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卻忽然笑了,而且笑得很開心。
在挨了一頓揍後,居然還會笑,她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喜歡要人來打她?這個問題立刻就有人問了。
一個長相雖然很平凡,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但身材卻是一流的甲年婦人走進來,然後盯著謝小玉看了半天,才開口問︰“小玉,你是不是有毛病?”
“不,方芳,我沒有毛病。”謝小玉轉過頭看著她。
原來這個中年婦人叫方芳,看她對謝小玉的稱呼與態度,使她的身份變得很曖昧了,既不是上人,也不像下人。
“你剛才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了他的。”方芳說。
“沒有機會,他這個人太精了。”謝小玉坐了起來︰“玫瑰飛箭還沒有動,他就知道了。”
“那也只不過才一種而已。”方芳說︰“你這兒有九重埋伏。”
“我相信沒有一種能瞞得過他的,最多是自取其辱而已。”謝小玉說︰“你也看見他喝下了一杯百花露,結果一點事也沒有,那毒粉施展出來也不見得有效的。”
“這小子的確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硬漢,比你父親年輕的時候還要難纏。”
“方芳,我父親年輕時是什麼樣的?”
“也差不多,只是心腸太軟,尤其是對女人,硬不起心來。”方芳笑笑︰“不像他,居然舍得打你的屁股。”
“這才是個真正的男子漢”?謝小玉臉上發出了光彩︰“有所必為,有所不為。”
“難道你喜歡挨打?”
“沒有人喜歡挨打的。”謝小玉笑著說︰“我也不是真有毛病,會喜歡讓一個男人打我的屁股。”
“可是你似乎被打得很高興。”方芳說︰“而且還在笑。”
“我是被打得很高興,他打了我,就證明他是喜歡我、關心我的。”謝小玉說︰“因為我的舉止的確是該打。”
謝小玉的神情突然轉為悲戚,聲音也充滿了哀怨。“如果我從小能夠有個人如此的管我、教訓我,我就
不會像現在這樣子。”
“小玉,這要怪你父親。”方芳說︰“他如果常常來看看你母親,你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子了。”
謝小玉沉默了片刻,突然又問︰“方芳,我娘當真是具有顛倒眾生的魔力?使得男人都甘願為她犯罪?”
“是的。”方芳點點頭︰“宮主的妙相無邊,無人能抗拒。”
“可是她仍然抓不住我爹,正如我現在抓不住白天羽一樣。”謝小玉說︰“可見天下還是有美色打不倒的男人。”
“是的,不過這種男人究竟太少了,所以你母親才會為了你爹而痛苦一生。”方芳說︰“你如果想要這一生快樂,最好還是忘了白天羽。”
“忘得了嗎?”謝小玉輕輕嘆了口氣。
一個美麗的女人,固然能夠使見過她的男人銘心難忘,但是一個能使這種女人動心生情的男人,給予她的影響卻是刻骨難忘的。
正因為如此,那個男人如果背棄了她,給予她的打擊也是刻骨難忍的。
——武林中有很多的事故,都是這樣子產生的。
謝小玉的母親是一個什麼宮主?
她自然不會是慕容秋瑩,很可能是第二個慕容秋瑩了。
慕容秋瑩要泄恨,她要毀的是謝曉峰本人。
謝小玉的母親卻是要毀謝家的神劍山莊,所以她才把她的女兒送到神劍山莊來做神劍山莊的女主人。
但是她毀得了嗎?
三
謝小玉總算換了件人穿的衣服,重新拿出一個杯子倒了杯波斯葡萄酒,喝了一口後,才又說話︰“人呢?計劃進行的順不順利?”
“很順利。”方芳說︰“人已照計劃的送到了‘無記魔’。”
“有沒有驚動王府內的人?”
“沒有。”方芳說︰“花語人的武功比我想象中還要好差一點就失敗了。”
謝小玉又喝了口酒,然後看著方芳︰“下面怎麼做你知道嗎?”
方芳點點頭。
看著凌亂不堪的屋內,皇甫就算想找個座位都很困難,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後才問載思︰“你想他們會殺了她嗎?”
“不會。”載思很快的就回答︰“如果要殺她,又何必將她帶走呢?”
“現在雖然一點頭緒都沒有,對方是誰也不句道。”任飄伶說︰“不過他們一定會在這一兩天之內,開出條件給你。”
“要錢?”皇甫問。
“也許。”任飄伶笑了笑。
“要錢的成份不太。”載思忽然開口︰“別忘了他們送來的那一箱珠寶,並不是一筆小數目。”
載思頭頓了頓,又說︰“不管他們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你只有一條路可走。”
“一條什麼路?”皇甫問。
“照做。”載思說︰“不管他們開出任何條件來,你只有照做。”
“如果我不答應呢?”
“不,你會答應的。”載思注視著皇甫,輕輕的說︰“因為你非答應不可。”
“是的,你非答應不可。”
“還有一條路可走。”任飄伶忽然又開口。
此語一出,皇甫和載思均微怔,兩個人都以疑惑的眼光看向任飄伶,他笑了笑,又再重復一遍。
“還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皇甫說。
“花錢。”任飄伶笑著說︰“當然也是花錢的路。”
“花錢?花什麼錢?”
“我雖然是個最貴的殺手,可是因為我的那些臭規矩,所以我經常沒有錢。”任飄伶說︰“我和平常人一樣,也要吃飯,也要喝酒,偶而也須要找找樂子。”
他笑了笑,又說︰“所以我經常須要用別的方法來賺些錢,找人也是我的專長之一。”
“這個我知道。”皇甫說︰“要成為一個一流的殺手,找人是必備的條件之一。”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給你一筆錢,你就可以找出花語人來?”載思突然開口。
“是的。”任飄伶說︰“一天之內,我保證將花語人帶回來。”
“一天?”
“一天。”
“好。”皇甫說︰“你要多少錢?”
“我的胃口一向不太大。”任鞏伶說︰“我只要一百零一兩就好。”
“一百零一兩?”皇甫這一次真的吃了一驚︰“為什麼
你只要一百零一兩?”
“我有伙伴,為了這件事,她已經著手去調查了,花費和她的酬勞剛好一百兩。”任飄伶說︰“剩下的一兩,正好是我的酬勞。”
四
找人是殺手的必備條件之一,盯人也是專門的條件之一。
藏花雖然不是殺手,但是她盯人的功夫卻是一流的。
仇無忌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跑來濟南城,他到這里一定有目的,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不知道。
所以任飄伶只好叫藏花盯著他,隨時隨地的盯著他,不管他到了哪里?和哪些人踫面?做了些什麼事?都要知道。
所以仇無忌愉快的在客棧里喝酒,藏花只有在外面喝西北風。
還好仇無忌只喝了一個多時辰的酒就走出客棧,一出客棧,他就往東走。
藏花當然是遠遠的跟著,這時夜已很深了,路上沒有行人,藏花跟蹤起來當然獻比較困難一點。
更何況要跟蹤一個像仇無忌這樣的高手,當然就更困難一點,還好今夜老天很幫忙,今夜不但無月,也無星,大地一片漆黑,夜色里只有那遠遠檬檬的燈光在閃爍。
星月全無,風卻很大,大地將那地上的千年老泥沙都吹在藏花的臉上。
仇無忌仿佛只是出來散散步,又仿佛是要趕到某個地方去和某個人踫面。
如果他只是出來散散步,欣賞欣賞夜色,但他走的速度實在不像是在散步。
他要趕到某個地方和某個人見面?看他的走法卻又不像是這樣子的。
離開客棧,他已又在路上又瞎逛了一個多時辰,藏花實在搞不值他到底要干什麼?
是她的跟蹤被發現了?他要找一個隱密的地方,好將藏花殺掉?
或是和他約好踫面的人還沒有來,所以他只好在路上東逛逛、西逛逛?
仇無忌越走越離市區,最後終于走出了城,走入了荒野。
一到荒野,藏花的跟蹤就越加困難了。
荒野上空無一物,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空地,不要說是一個人了,就算是一顆石頭,都會清晰的出現在地平線上。
所以藏花只有用“趴行”跟蹤了,所幸這荒野並不大大,她只大約“趴行”了十來杯茶的功夫,就跟到了一片樹林。
還未到樹林,天已快亮,一大樹林,東方就現出灰朦朦的光芒來。
晨霧在林間升起,在遠方凝聚。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空氣中充滿了濕氣。
藏花的衣服己髒了,也皺了,她的頭發和眉毛全沾上了露水。
寒意隨著晨風緩緩的襲入她的體內,她拉拉衣領,抖了抖身體,強打起精神繼續走著這不知終點的路程。
樹葉在動,晨霧在飄,風在吹,旭日在東升,遠處已傳來了雞鳴,也傳來了一陣陣低沉而又古老的鐘聲。
藏花揚眼望向遠方,那兒隱隱約約的,仿佛有一座古寺,低沉而古老的鐘聲就發自那古寺。
仇無忌的目的也仿佛就是那古寺。
這世上大多數的廟、寺、廟都建在人跡較少的地方,不是在深山里,就是在荒郊外,不是在溪水旁,就是在樹林內。
為什麼這些供奉敬拜的神宇,都要建在這種地方呢?
曾有人這樣解釋過,廟蓋在深山里,是要考驗朝拜人有沒有誠心?
你想來求神、拜佛,就必須要經過一段遙遠艱辛的的路程,心不誠,意不足,你當然也就無法走完這段路程。
也有人說︰“廟建在深山、建在荒郊、建在溪旁、建在樹林里,是為了保持它的神秘感。”
“無心廟”就座落在一片樹林內,它是個尼姑庵,也是江湖上三大名庵之一。
無心庵內的主持叫“心無師太”。
她不但心已死了,連人都仿佛是個死人。
如果你見過她以前在江湖上走動時的樣子,或知道她在江湖上用的名號時,你一定不會,也不敢相信“心無師太”就是她。
心無師太以前在江湖上的名號,就叫“美人魚”。
江湖上的人對她的批評一共只有十二個字,用這十二個字來形容她,是最適當的了。
“天使般的臉孔,魔鬼般的身材。”
看見她的臉,你一定會驚訝世上居然有這麼純潔、這麼可愛、這麼美麗、又這麼溫柔的臉孔。
等你看到了她的身材時,你就知道為什麼有人要堅持“寧為男人”的論調了。
只要是男人,一見到她的身材,沒有一個人不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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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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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15:26:30
五
哭有好幾種。
傷心要哭、悲哀要哭、高興要哭、做錯事了要哭、被罵了也要哭,痛苦當然更要哭了,可是見了她的身材時那種哭,卻不是這幾種哭。
那是一種後悔的哭。
——後悔你為什麼不早點見到她,後悔為什麼無法、也不能和她共做“男人與女人的戰爭”。
只要是男人,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她的“天使與魔鬼”。
這樣的一個女人,為什麼會是一個尼姑庵的主持?
她被男人拋棄了?
或是她看破了紅塵?
這一點是江湖上近五十年最令人津津樂道的問題之一,也是眾人想知道的答案之一。
她為什麼要在聲名如日中天時,忽然削發為尼姑呢?而且一做至今己二十三年了。
“江湖美人魚”一恍就成無心庵的心無師太,是什麼令她做下如此大的決定呢?
無心庵本來只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尼姑庵而已,自然地來了以後,一切就改觀了,由小庵而變大庵,由本來只有三個尼姑而演變成七十余個尼姑的庵寺了。
由一間默默無聞,乏人問津的小庵,在轉眼之間,在一夕之後忽然變成了武林中三大名庵之一。
庵因人而紅、人因庵而老、而變、而樵憚。
昔日的“美人魚”已不復存在,今日的心無師太是否風采依舊,美麗如昔?
晨曦透過朝露,迷迷蒙蒙的投射在無心庵,使得這座古老而雄偉的尼姑庵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感。
看著仇無忌走進無心庵,藏花略為停了一停腳步,她眉頭微皺,挑眼一思。
——仇無忌走了一夜,就是為了要到這無心庵?
——他和某一個人約在此地踫面?或是到這里來拿某樣東西?
——他是個度誠的信徒,到這里只不過是為了信仰?所有的問題,光用想象是得不到答案,要知道真相就必須進入庵內才能得知。
藏花剛想邁步,就看見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
她看見一個不該在這兒出現的人,從庵內姍姍的走了出來。
她看見的是花漫雪。
花漫雪仿佛一夜末眠,又仿佛剛剛經過一場激烈決斗後所出現在眼楮里的那種疲倦之意,她全身好像都己無力的走出庵門,走入樹林,走進晨曦里。
藏花知道她不是個信徒,她唯一信仰的就是自己口袋里的錢財,她從不到什麼寺呀、廟宇的,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無心庵呢?
對于這個問題藏花並沒有思索太久,因為她很快的又看見仇無忌走出無心庵。
他剛剛進去時,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現在出來時的樣子卻仿佛中了特大號頭彩似的,走起路來,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他很快的就走出樹林,走入荒漠。
藏花現在就很為難了,是繼續跟蹤下去?還是先進入無心庵探個究竟呢?
已沒有時間讓她再遲疑了,她毅然的甩了甩頭,她已決定進入無心庵了。
看仇無忌走的方向,一定是回到城里,他徹夜走到這里,他的目的也一定是在這里,如果現在不進去看個名堂,藏花一定會憋死。
藏花可以被氣死、自己渴死、被人打死,不管她怎麼死都可能。但是,卻絕對不會是憋死。
她如果是個會讓自己憋死的人,那麼她就不是藏花,也就不會發生了那麼多可悲可泣,驚天動地的故事。
——好奇心豈非自古以來就是人類惹麻煩的原因之一。
六
早課。
千遍一律,一成不變的早課。
上香、念經、祈福、默禱,每天清晨起來後,要做完這些事才可以開始吃早餐。
永遠是四樣青菜豆腐和一大鍋粥,吃完早餐後,當然就開始整理店里的一切,包括大門外的庭院。
藏花進入無心店時,她們正好吃完早飯,開始在打掃,一位年紀較大的尼姑看見藏花,立即上前︰“施主,是否來上香?”
“上香?”藏花微愣,但立即笑著說︰“對,對,我是來上香。”
“施主請隨我到大殿。”
從前院,經過走廊到大殿,一路上藏花的眼楮沒有停過的四處望。
正常,很正常,並沒有什麼值得懷疑之處,藏花不由的以為自己判斷可能錯了,仇無忌也許就和平常人一樣,到這里只是為了上香。
趁著那中年尼姑在點香時,藏花問她︰“師太法號如何稱呼?”
“貧尼心無。”
“心無師太。”藏花說︰“無心庵是三大名庵之一,上香的人一定很多,為何現在不見有別的人來上香?”
“普通都是下午來上香。”心無師太說︰“如果是節日佳慶、佛祖聖誕,一大早就會有人來上香。”
藏花接心無師太遞過來的清香,轉身面對佛像,虞誠的拜了拜,將二根清香插入香爐後,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心無師太臉上。
“這麼說今天我是第一個來上香的人?”
“是的。”心無師太回答。
沒有人來過?明明看見仇無忌走進這無心廟,也看見花漫雪從這里走出,為什麼心無師太會說沒有人來過?
“或許己有人來過,而心無師太沒有看見。”藏花笑了笑。
“今天是我當值,一大早我就在大殿念經。”心無師太說︰“有人來上香,我一定會知道的。”
她看了看藏花,又問︰“施主是否來這里找人?”
“找人?不,我是來上香的。”藏花掩飾的笑笑︰“我只是要進來之前,仿佛看見有人從這里走出去。”
“施主說的一定是花善人。”心無師太微微一笑。
“花善人?”藏花一怔。
“是的。”心無師太說︰“廟和廟一樣,雖然有很多善男信女來進香上供,但是我們的開銷一向很大,尤其是一些比較有名的庵或廟,因為我們時常會拿出一筆錢來為地方上做一些善事。”
她看著藏花,頓了頓,接著又說︰“所以通常我們的背後都會有一兩個大財主在支持著。”
“大財主?”
“是的。”心無師太說︰“有的人出錢,卻不甚歡掛名,他們有的是在我們需要用錢時,才會送錢來,有的是按月送來,花善人就是屬于後面這一種的人。”
“花善人是就是‘醉柳閣’的閣主花漫雪?”藏花問。
“不知道。”心無師太說︰“像處理這一類的事,都是本庵主持心無師太所做的,我們只知道她叫花善人而己。”
回到城里,己是快到中午了,任飄伶早已在相約之處等候。
屁股還未坐定,藏花已先吃了三口菜,然後又喝了兩杯酒,才滿足的喘了口氣。
任飄伶看著她,微微笑道︰“看來你昨夜一定很辛苦?”
“辛苦倒是沒有,只不過喝了很多西北風而已。”藏花又吃了一口菜。
“要盯那老滑頭,並不是件輕松的事。”任飄伶舉杯喝酒。
藏花先喝了一杯,然後放下杯子,才盯著他,才開□︰“你猜猜那老小子昨夜一個晚上都干了些什麼事?”
“找了三十個女人陪他喝酒取樂。”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不必喝西北風了。”藏花笑了笑︰“別忘了我也是女人。”
“到某大富人家搶了一票?”任飄伶說︰“或者到某個地方殺了人?”
“沒有。”藏花說︰“他只是散步散了一夜,然後到城外的無心庵逛了一圈。”
“就這樣?”
“是的。”
“在散步時有沒有和誰接觸過?”
“沒有。”
任飄伶想了想,又喝杯酒,才說︰“那麼他一定是和某人約好在無心庵踫面。”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等他出來後,我立即進了無心庵。”藏花盯著他說︰“你猜猜我進去之前,看見誰從無心庵里走出來?”
“誰?”任飄伶眼楮一亮︰“這個從庵內走出來的人說不定就是和仇無忌約好踫面的人?”
“花漫雪。”藏花說︰“這個從庵內走出來的人就是花漫雪。”
“花閣主?”任飄伶微驚︰“醉柳閣的花漫雪?”
“難道還有別的花漫雪嗎?”藏花笑了笑了︰“我進去之後,當然是上香,等上完香後,我打趣的問,今天我是不是第一個來上香的人?”
“庵內尼姑怎麼回答?”
“她們居然說是。”藏花說︰“我明明看見仇無忌和花漫雪從里面走了出來,尼姑卻說我是第一個來上香的人,你說奇不奇怪?”
任飄伶眉頭微皺,又在沉思。
“于是我當然又說,我好像看見有人剛剛走出去,那個尼姑一听馬上笑著說,我看見的人一定是花善人。”藏花說︰“花善人的意思你懂不懂?”
任飄伶點了點頭︰“那意思就是說,花漫雪是無心庵背後支持的大財主。”
“可是我記得從小就沒看見過花漫雪做過一件善事,更別說到庵或廟去上香。”藏花說︰“她怎麼會忽然間變成支持無心庵的大財主呢?”
“或許是她忽然間想通了。”
“別人有這可能,她,不必了。”藏花說︰“庵內的尼姑只承認有花漫雪這個人走出去,卻死也不承認還有別人進去。”
藏花用左手食指在鼻子的左邊上下摸擦著,每當她遇到須要思考問題時,她就會有這個舉動。
“所以我想這個無心庵一定有問題。”藏花邊摸著鼻子邊說。
“無心庵內的心無師太,三十年前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魚’,不但是絕色傾倒眾生,武功也是數一數二的,可是她卻在聲名最噪時,當了無心庵的主持。”任飄伶說︰“她為什麼會這樣做呢,至今還沒有人知道答案,這也是近三十年來江湖上五大秘密之一。”
風和日麗,春風撩人,就仿佛情人口里的呼氣般令人陶醉。
任飄伶將杯子倒滿後,微笑的看著藏花,然後拿出一百兩放在她的面前,藏花不懂他的意思,所以她就問︰“你放在我面前的好像是錢?”藏花看看桌上的銀子︰“好像是一百兩?”
“是的,是一百兩。”
“你為什麼將它放到我的面前呢?”
“因為那是你的。”
“我的?”藏花睜大眼楮︰“你什麼時候向我借過一百兩?”
“我怎麼可能向你借過錢。”任飄伶一笑︰“這是你昨夜喝了一晚上的西北風的代價。”
“你付的。”
“我窮得跟一個烏龜一樣,怎麼可能有錢付給你呢?”
“是誰付的?”
“南郡王。”
“皇甫擎天?”藏花又是一怔︰“他為什麼要付我一百兩?”
“因為你是我的伙伴,因為我答應他在一天之內將花語人找回來。”
“將花語人找回來?她失蹤了?”
“是的。”
“為什麼會失蹤呢?”
“有人綁架了花語人。”
“綁架?”藏花這回是大吃一驚︰“是誰綁了她?為什麼要綁架她?”
“不知道。”任飄伶淡淡的說︰“所以皇甫才會花錢請我們。”
“你有把握在一天之內找到花語人?”
“沒有。”
“沒有你也敢答應皇甫,一天之內找到花語人?”藏花盯著他。
“我沒有,你有。”任飄伶輕輕的笑著︰“所以你的酬勞是一百兩。”
“我知道是誰綁架了花語人?”藏花又是一驚︰“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你是不知道誰綁架了她,可是你知道她的去處。”任飄伶說。
藏花剛想再開口時,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只略微頓了頓,馬上又說︰“你是說她被關在無心庵?”
“百分之九十。”
“那麼綁架她的人是無心庵內的大小尼姑了?”藏花又問。
“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任飄伶又淡淡的說,輕松的好像在吃一條紅燒魚。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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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15:28:22
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五章 蝙蝠之戰
一
白天羽回到濟南城第一個想見的人是藏花,可是他第一個見到的人卻是花漫雪。
見到花漫雪的地方並不是在醉柳閣,而是在長街上,看樣子花漫雪好像是專程在街上等他的。
一看見白天羽,花漫雪立即上前將他拉至街旁,然後用一種很神秘的聲音說︰“店里有個很奇怪的人在等你。”
花漫雪一臉神秘狀︰“他來了兩天,就住在你房間對面的那間梅花屋。”
“他找我干什麼?”
“他沒說,只問你回來了沒有,我說你還沒回來,他就說要住店等你。”
“他長得什麼樣子?”
“高高的,大概有六十歲左右,身材看來卻仿佛只有四十歲。”花漫雪說︰“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冷冷的,尤其是他的那一雙眼楮,在看你的時候,就仿佛餓豹在看著獵物一樣,令你不由的全身發寒。”
“他現在還在店里?”
“是的。”
白天羽轉頭要走,花漫雪立即又說︰“你要干什麼?”
“找他。”
“你要小心一點。”花漫雪好像很關心的說︰“他看來……看來好像是來找碴的。”
樹大招風,人怕出名,豬怕肥。一個人若出名了,時常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來找。
你想不要別人來找都不行,因為這本是江湖人自千古以來就存在的規矩。
你因別人的名而使自己成名,別人當然也會為了你的名來找你,他當然是希望因為你的名而使他出名。
——縱然成名了又怎麼樣呢?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因為你的名氣而死。
做個默默無聞的人有什麼不好?
成名了又有什麼好處?
二
白天羽並沒有回到房間就已看見了花漫雪所說的那個神秘人物。
他一踏入醉柳閣的大門,就看見那個人,那個人就坐在大廳的正中央,面對著大門,四平八穩的坐在那兒,既沒有喝酒,也沒有吃菜。
他的桌上只擺著一壺茶,一個杯子,顯然的,他只在喝茶。
白天羽一邊人醉柳閣就听見那個人在說話。
“請坐。”
大廳里現在沒有別的人,而又只有白天羽一個人走進,這句話一定是沖著他說的。
白天羽二話不說的就走了過去,就坐在他的對面,剛一坐下,那個人又開口︰“請喝茶。”
白天羽瞄了桌上的茶壺一眼,笑了笑︰“通常有酒的地方,我都不喝茶的。”
“酒不純。”
“茶純?”
那個人不答,有時候不答也就是不否認的意思。
“我記得燒香拜佛都用酒,酒又怎會不純呢?”白天羽笑了笑。
那個人還是不語。
白天羽剛坐定時,閣里的小二已經很主動的送上了一壺酒,他現在就正倒酒,倒好了他就舉杯︰“我敬你一杯。”白天羽緩緩的說︰“你可以以茶代酒,這是古禮,我不在乎別人喝什麼?”
那個人很快的就喝了一杯茶,顯然的他不太愛說話,也不喜歡嚕嗦,他來此找白天羽是要做什麼?
看到他沒說話,靜靜坐在那兒,白天羽只好喝了一杯酒,淡淡的笑笑,又間︰“朋友貴姓,找我有何貴事?”
“銀,報仇。”
這個人一定是標準的吝薔鬼,連說話都那麼的省,能一個字就表達的,絕對不會用兩個字。
“報仇?報什麼仇?”白天羽說︰“替誰報仇?”
“鐵燕。”
“鐵燕?”白天羽盯著他看了一會,才笑著說︰“你一定是金龍、銀虎、銅鴕、鐵燕四大長老中的銀虎?”
“是。”銀虎面無表情的說。
“據說你們幾位之中和鐵燕感情較好的是金龍,為什麼他沒來?反而是你來呢?”
“一樣。”聲音就和他的人一樣沒有任何感情。
“一樣”的意思當然是指不管是誰來都可以殺掉白天羽。
這話的意思白天羽當然懂,換做平時,他早已拔劍動手了,他之所以遲遲未動,是因為銀虎在魔教四大長老之中,屬于較懇直的一位。
白天羽盯著銀虎看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何時動手?”
“此時。”
“何地?”
“王家祠。”
三
“王家祠”位于醉柳閣的東邊,是間沒落破舊乏人煙的大宅。
現在雖是大白天,可是一走進王家祠,會令人覺得仿佛進入一座千年雪山。
大門幾乎已快被蜘蛛網佔據了,大堂上的牌位更是東倒西歪,大梁支柱橫放直豎,牆角邊雜草長得大約有一人高了。
整座廢祠給人的感覺不但陰森森的,還有恐怖的意味在,不過有一點卻是不能否認的,這里的確是一個殺人的好地方。
銀虎領先走了進去,走到擺牌位的長台前停下,卻沒有回身,他就這樣背對著白天羽,雙手垂直,一點準備的架式都沒有。
白天羽當然是在看他的背,看得很仔細。
銀虎雖然在魔教里四大長老排行第二,可是他的武功據說不比老大金龍差,他當然也殺過人,卻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用什麼武器。
據一個可靠的消息來源說,銀虎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暗器,他隨時隨地,隨便什麼姿勢都能發出暗器。
他可以左手反打出一十三枚透骨釘,右手從肋下擊出二十六顆“回風十字球”,口中可以一邊和你說話,一邊噴出三十五枚“薛家神針”,雙腳當然更可躍出四十二雙柳葉刀,最後還可以一個轉身,由背部彈出“江南霹靂堂”的霹虜球。
面對著這樣一個可怕的人物,白天羽能不專心的注視他嗎?
白天羽看起來仿佛很輕松的站著,全身上下一點戒備的樣子都沒有。
但如果你是內行人的話,你一定知道他全身的七十二主筋都己繃緊,一百一十六根小筋都處在顛峰狀態,他全身大大小小的每一個關節都已密合,隨時可以向任何方向扭動。
春陽從屋頂上的破洞投射進來,剛好照在銀虎的背上,在陽光下可以隱隱約約的看出他的背已有點駝了,畢竟已是六十七歲的人了,他的腰桿再直、再硬,也比不上年輕小伙子。
年華老去,是一件很可悲的事,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
人從一生下來,就開始在等待。
等待一個結束。
一個死亡的結束。
如果說死亡是結束,那麼出生是否是開始?
曾有一位西方智者說過這麼一句話
“死亡並不是個結束,而是從這個平原到另外一個平原而已,等你到了那個平原,你會發現展現在你面前的,又是一個新的開始,一切都等著你重新開始去開發。”
死亡並不恐怕,也不可悲。
可悲的是有些人縱然活著,但生不如死,活不如滅,他們活著也只是活在痛苦的深淵里,毫無意義。
四
白天羽還是在盯著銀虎的背,他不能不看,銀虎的背雖然呈現出老人的駝,可是卻有點無比驚人的殺氣發出,這宛如一把力量己斷,卻仍然是一把殺人的刀一樣,你稍不注意,就會死在那把斷刀之下。
兩個人就這樣不動的站著,也不知已站了多久,更不知他們還要站多久,也許他們會這樣的一直站到世界毀滅時。
他們雖然未交兵,卻已交手了。
這“不動”之戰,遠比動還要難。
一動就會有空門出現,有空門出現,就會給對方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往往是你死亡的機會。
但有時空門出現,卻是一個陷阱,一個引誘對方錯誤的陷阱。
所以在“動”時,千變萬化的。
可是“不動”卻只有一種,那就是比兩方的耐力、定力和持久力。
從銀虎的背後看過去,他全身上下仿佛都是空門,可是只要白天羽這麼認為,那麼死的一定是白天羽了。
“空即是不空,不空即是空。”
這本是武功的高深境界,在目前的江湖中,能達到這種境界的人,已屈指可算了。
銀虎雖然背對著白天羽,但只要白天羽有任何動靜,都絕對無法逃過他的攻勢下。
表面上看起來銀虎好像是處在劣勢,因為他無法看到白天羽,實際上他卻佔絕大的優勢。
——凡事有弊也有利。
銀虎雖然無法看到白天羽的動靜,也同時不必看著他那在臉上露出的定力。
如果讓你面對著一張比你還有定力的臉,你說不定會提早崩潰?
對付銀虎唯一的辦法就是——他看不見你,你也看不見他。
“看即是不看,不看即是看”。
這是佛學的至高哲理,這一點白天羽當然也懂,所以他很快的就將眼楮閉起來,把自己也處在銀虎的境界。
一種各憑感應而決生死的境界。
蝙蝠雖盲,卻憑著敏捷的听力來辨方向和東西,白天羽和銀虎這一點,無疑也是“蝙蝠之戰”。
白天羽現在總算明白銀虎為什麼要挑這里來作為決戰之地了。
這里不但沒人,四周也靜悄悄的,“蝙蝠之戰”不但要絕對的靜,也要絕對無動的東西存在。
只要有任何一點聲音或是動的動作,都會影響決戰人的判斷力。
在這種絕對靜與無動的時候,忽然有了動的氣息。
不是銀虎在動,更不是白天羽在動,
動的是白天羽背後刺來的一把劍。
這一劍不但刺得很輕,也很慢,慢得幾乎你無法感覺到它在動。
可是白天羽卻早已感覺到了,就在他開始動時,白天羽就已發覺了。
照理說,這麼慢的一劍,白天羽一定可以閃得開。
有這種想法的人一定是個八流俠客。
這一劍厲害就在它的慢。
這一劍的絕招就在它的輕。
這一劍如果是很快的刺向白天羽,他不但可以閃開,還可以砍掉持劍的手。
因為這一劍如果是用很快的速度刺來,不但驚動了白天羽的感覺,也會牽引了銀虎的觸覺。
只要銀虎的反應一被觸動,白天羽就可以動了,只要他一動,不但可以殺了這背後刺劍的人,還可以反擊銀虎的攻勢。
可是這一劍卻刺得很輕、很慢,慢到只驚動白天羽的感覺而已,銀虎卻沒有反應。
所以只要白天羽一動,縱然他可以殺掉刺劍人,卻絕對無法逃過銀虎的攻擊。
這一劍真是刺得很要命。
這一劍無疑也是絕代高手才能使出來的。
這一戰的安排,這一戰的設計,無疑也是當代智者才能想得出來的。
這一戰的每一個設計都是精華,武功的精華。
白天羽這一生中如果有對死亡感到恐懼,那麼一定是現在。
也只有現在,他才了解到死亡是來得那麼的快,那麼的自然,那麼的令人感覺不到它的來臨,就仿佛春風拂面般。
他以前時常听到別人說“發自骨髓深處的寒意”,他不懂寒意為什麼會發自骨髓深處?
那種發自骨髓深處的寒意,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寒意呢?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這種寒意根本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的,也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能明了那是種什麼滋味。
後來當然有人听過白天羽和銀虎這一戰,于是就有人問︰“既然不動是死,為什麼不干脆動呢?”
“動又如何?”
“動了至少還可以拼一拼。”
“說不定還可以拼出個奇跡來。”
“不動雖然是死,一動卻死得更慘。”
“為什麼?”
“不動頂多也只是讓那一劍刺死而已,一動就會變成了‘洞洞人’了。”
“洞洞人?什麼叫洞洞人?”
“如果你看見過,或者能想象得出,一個人身上同時被八十幾樣的暗器射入,那麼你就明白什麼叫洞洞人了。”
“所以當時白天羽如果一動,就會成了洞洞人?”
“一定。”
“銀虎的暗器真的有那麼厲害麼?”
“他的暗器又何止用厲害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動也是死,不動也是死,那麼白天羽是死定了。”
“你說呢?”
“那麼他沒死?”
“世上只有哪一種高手可以這種情形下能不死的?雖然是三少爺謝曉峰也一樣。”
“楚香帥呢?”
“一樣。”
“一定死?”
“一定。”
五
黃昏將到,未到。
陽光仍很艷,它從樹梢照進樹林,將藏花和任飄伶的影子斷斷續續的映在地上。
從林間望出去,可以清晰的看見無心庵的雄偉輪廓,更可以听見那陣陣傳來念經聲。
“大部分要去刺探秘密都是利用夜晚進行,為什麼我們要在黃昏時刻呢?”藏花不解的問任飄伶。
“越是有重大秘密的地方,越到晚上,防備越森嚴。”
任飄伶靠在樹干上沖著她笑一笑︰“黃昏卻絕對是他們的防備最松的時候。”
“為什麼?”
“因為這時是一天的工作最疲憊的時間,早班的到了這時是該交班了,晚班的是已玩了一天,而要在這時上班,你想想看,他們的精神會好嗎?”
“換做我一定是壞透了。”藏花自嘲的笑笑。
“精神不好,警覺心就松懈。”任飄伶說︰“所以我才要在黃昏時,去查探無心庵。”
藏花又看了無心庵一眼。
“無心庵是個佛門聖地,里面供俸的是觀音菩薩,它豈能容忍別人在它面前做壞事?”
“菩提本無樹,何來神與佛。”任飄伶淡淡的說。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連神佛自己都說菩提本無樹,又哪里有神與佛。”
“你怎麼越說我越糊涂了呢?”
“不是你糊涂,只是時間未到。”任飄伶笑笑︰“到了時候,你自然會懂這句話的涵意。”
藏花又在摸鼻子了,每當她遇到須要思考問題時,她就會有這個動作。
藏花在思索著任飄伶話的意思,他卻在含笑看著她,他看了一會兒,才又開口︰“不要想了,這句話根本是想不通的。”任飄伶淡淡的說︰“這句話能意會,不到時候,你怎麼想,想破頭也想不懂的。”
藏花就有這個好處,每當她遇到想不通問題,而這時又有人提議她不要再想了,她一定很听話的就不想了。
所以任飄伶一講,她馬上就放棄摸鼻子,馬上就問任飄伶這樣一個問題︰“你答應皇甫擎天在一天之內將花語人帶回去見他,一天之內也就是說到明天早上,你有把握嗎?”藏花看著他︰“你有把握花語人一定在無心庵嗎?”
任飄伶沒答,只在笑。
有時候這種笑就代表很有把握的意思。
所以藏花又說︰“其實這個問題,根本不須要我來煩惱,答應南郡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個什麼心,我擔什麼憂?”
她盯著他,忽然笑了起來︰“其實我所關心的,所擔心的是你的酬勞。”
“我的酬勞?”任飄伶一愣︰“我的什麼酬勞?我的酬勞有什麼好讓你關心的?”
“有,當然有。”藏花說︰“我的酬勞是一百兩,如果我們的酬勞是相等的,那麼我們分擔的危險也就相同,如果你比我多,那麼就對不起,有危險,你先承當,有痛苦,你先享受。”
“有歡樂呢?”
“當然也是你先享福呀!”
“你還真有公平心。”
“那是當然的。”藏花笑著說︰“我的原則一向是拿多少錢做多少事。”
任飄伶用一種帶有很得意的眼光看著藏花,又用一種很得意的聲音問她︰“以你想,我的酬勞是比你多,或者是比你所拿的一百兩還要少?”
“我們是伙伴,生意又是你接洽的,依照江湖慣例,當然是定是你拿得比我多。”藏花說︰“我想你一定拿得比我多。”
“為什麼我一定拿得比你多?”
“第一,南郡王不是個小氣鬼,第二,南郡王不但大方,而且要救的人又是他女兒,第三,這件事的危險度很高。”藏花板著手指頭在數︰“有以上這三點,所以我才敢斷定你得的酬勞一定比我還要多。”
在此時此情,藏花居然還有心情去計較兩個人的酬勞?
她似乎好像忘了一件事。
忘了被綁架的花語人是她的姊姊,雖然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雖然同是養女,但畢竟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更何況花語人對她還不錯。
她怎麼可以不先管花語人的死活?而先和任飄伶在計較酬勞呢?
這種事除了藏花做得出來,還有誰做得出。
當背後那一劍刺出時,白天羽的心就已涼了,也可以說就已死了。
因為他知道過一劍帶來的,只有死亡。
也唯有死亡,才能解開這一劍。
這一劍無疑已是死亡的一劍了。
這一劍雖然刺得很輕、很慢,但總有刺入肌肉的一刻。
白天羽己感覺到這冰冷的一劍,從他的後背刺入他的心髒。
他也听到劍刺入肌肉時所發出的聲音。
劍本無情。
它是否能感覺到人的恐懼。
劍已無情。
它是否能听到人們內心的吶喊?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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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15:30:08
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六章 尼姑庵里的和尚
一
劍縱然有情,它也無法感受到人們的恐懼,它也無法听見人內心的深處的吶喊。
就正如花朵若能語,人們也無法听見它的呻吟和哀嚎。
那一劍已然從白天羽的背上刺入。
鮮血已如花般綻放,如春雨般落下。
這時已是黃昏了。
春陽羞柔的躲向西方的山頭。
夕陽的余陣在藏花的臉上閃動,就如廟宇的燈火在佛像面上躍動一般。
藏花看看旁邊的落日,再看看樹林外的無心度,她忽然露出疑惑之色,不禁喃喃地說︰“奇怪?”
任飄伶听見聲音,回過頭望著她︰“什麼奇怪?”
“現在是不是已到黃昏了?”
“是的。”
“黃昏是不是人們廚房該開始忙碌的時候?”藏花問的好奇怪。
“應該是這樣。”任飄伶突然笑了出來︰“你是不是肚子餓了?不然怎麼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廟里有素食,尼姑庵這個時候也該是開晚繕的時間。”藏花望著無心龐屋頂上的煙囪︰“為什麼不見她們的煙囪冒煙呢?”
“說不定她們今天吃干食呢!”
“干你的頭。”
聲音一出口,藏花也覺得這實在不是一句女孩子該說的話,所以她也不由的噗嗤笑了出來。等笑聲稍為小些時,她才又開口。
“就算她們今天吃干食,現在也該是她們念晚課的時候,為什麼庵內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呢?”藏花說。
“說不定今天是她們的公休日。”
藏花猛然回頭,用一種很生氣的眼光盯著他︰“你的腦袋里除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名詞外,還裝了些什麼?”
“還裝了一些如何才會把你氣死的點子。”任飄伶笑著說。
“你——”
藏花已氣得說不出話來,任取伶卻一直在笑,而且居然笑得很開心。
“你生氣的樣子實在好看板了,你生氣起來,才有點像女人。”
任飄伶繼續笑了一會兒才停住,但他的眼中仍有笑意,嘴角的那抹笑痕還沒有退盡。
“你說的這些事,我早已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為什麼不說?”藏花仍板著臉︰“非要等我提起來了你才好損我。”
“我們這一次的行動,吉凶未知,我只想讓我們的心情輕松一些。”任飄伶說︰“沒想到你經不起開玩笑。”
“誰說我開不起玩笑,我只是不想被騙而已。”藏花雖然仍想板著臉,但眼底卻已有了笑意。
自古以來,廟或是庵為什麼要蓋在荒僻的地方呢?
因為它們蓋得越遠,越荒僻,就越有神秘感。
有神秘感?
——神秘感通常也就是最能引起人們好奇的崇拜的原因。
不錯,人們也通常都會對一些他們不能了解的事感到畏懼。
因為有了畏懼,就不能不拜。
“而且人們通常也總喜歡到一些比較遠的地方去燒香。”藏花說︰“因為這樣子才能顯出他們的虔誠。”
“你差不多全說對了,”任飄伶笑著說︰“只差一點。”
“哪一點?”
“燒香的人走了很遠的路之後,一定會很餓,很餓的時候吃東西時,總覺得滋味特別地好些。”
“所以人們才會總覺得廟里的素菜特別好吃?”藏花說。
“你總算明白了。”任飄伶說︰“素齋往往也正是吸引人們到廟里去的最大原因之一吧。”
有很多人到廟里去燒香時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一樣,所以聰明的和尚尼姑,都一定要將廟或庵蓋在很遠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和尚廟尼姑庵通常都是下午燒香的人比較多?”任飄伶說。
“為什麼?”
“因為人們從早上出發,到了廟的時候都已是過了中午。”任飄傳說︰“等燒完香,祈完神,就已快吃晚飯了,所以廟或庵通常在這個時候生意最好的時刻。”
“我現在也覺得你的話很有道理了。”藏花說︰“但那些和尚尼姑听見了你將他們比喻成作生意,一定會氣死。”
“他們氣不死的。”
“為什麼?”
“酒色財氣,四大皆空。”任飄伶說︰“這句話你難近也不知道?”
“不錯,不錯,既然氣也是空,不氣也是空,和尚尼姑當然是氣不死的。”
“會氣死的就不是真和尚真尼姑了。”
“所以氣死他們也沒關系。”
“一點關系也沒有。”
“那麼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進去氣死她們了?”藏花問。
“可以,
當然可以。”
二
偏僻的樹林,樹林的盡頭就是無心庵。
藏花和任飄伶已走出樹林,這時忽然從遠方飄來一朵烏雲,將那抹未盡的日色掩住了,烏雲里隱隱有雷聲如滾鼓。
藏花抬頭看了看天色︰“好像馬上就有一場暴雨來臨了。”
“下雨天,殺人天。”任飄伶說︰“在這種天氣里,殺人確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誰要殺人?”
“殺人的人。”
無心庵的大門在風中搖晃著,不時的“砰砰”作響,庵內的院子里仿佛有一團團,一片片,一絲絲黑色的雲霧被風卷起,漫天飛舞。
說那是雲霧,又不像雲霧,說不像,卻又像雲霧,在這種陰冥的天色里,看來真有點說不出的詭秘恐怖。
藏花當然早已看見了院子里的情形。
“那是什麼?”
任飄伶也在疑惑,但腳步卻沒有停,他走人院子,撈了一把漫天飛舞的黑雲。
藏花當然也跟進來了︰“這究竟是什麼?”
任飄伶沒有回答,只將手里的東西仍給了她。
這東西軟軟的,仿佛是柔絲,又不是,藏花看清之後,不禁失聲叫出︰“頭發!”
“是頭發。”
“哪里來的這麼多頭發?”
滿院子的頭發在風中飛飄,看來的確有股說不出的恐怖之感。
任飄伶看著滿院子的頭發,忽然笑了︰“說不定無心庵忽然變成了剃頭鋪了。”
只要在這廟里,你無論看到多少和尚都不會覺得奇怪,更不會嚇一跳。
但如果在尼姑庵呢?
三
這里是無心庵,是武林三大出名尼姑庵之一。
現在尼姑庵里卻沒有尼姑,一個尼姑他沒有。
尼姑庵里沒有尼姑,那有什麼呢?
無心庵里有和尚。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有幾十個,每個人都眼觀鼻,鼻觀心,雙手合什,盤膝坐在地上,坐在無心庵的大殿上。
一眼看去,除了一顆顆光頭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人了,每個頭都剃得很光,光得發亮。
藏花忽然明白院子里那些頭發是哪里來的了,但她卻還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忽然都剃光了頭來做和尚?
無心庵里的那些尼姑都到哪里去了?
大殿里很靜,雖然二三十個人,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也沒有念經聲。
和尚雖然是神尚,卻不會念經。
——是不是他們還設有學會念經。
藏花慢慢的走過去,一個個的看,忽然在一個和尚面前停了下來,她瞪大了跟楮看著那個和尚。
這個和尚還是眼觀鼻,鼻觀心,端端正正的盤膝坐著,非但頭剃得精光,但臉上也是光溜溜的。
藏花看見他時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活鬼似的,她再看仔細一點,然後才用很不相信的聲音說︰“吳總鎮頭。”
這個和尚赫然是正行鏢局的總鎮頭吳正行。
任飄伶也在看著吳正行,這個和尚居然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藏花盯著吳正行,上上下下的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
“你是不是病了?”
吳正行這才抬起了眼楮,看著藏花︰“施主在跟誰說話?”
“跟你。”藏花說︰“吳正行。”
“阿彌陀佛”吳正行合什道︰“吳正行已經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說話。”
“你不是吳正行?”
“貧道無光。”
任飄伶忽然開口︰“吳正行怎麼會忽然死了?”
“該死的就死。”吳正行說。
“不該死的呢?”
“不該死的遲早也會死。”
吳正行一直端端正五的盤膝而坐,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現在看見他的人,誰也不會相信他就是正行鏢局的總鏢頭。
現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修為嚴謹的高僧。
藏花看著他,突然眼珠子一轉,輕聲說︰“吳總鏢頭既已死了,他的老婆呢?”
“他有老婆?”任飄伶說。
“不但有,而且才新婚不久。”藏花一笑︰“你想他的新婚夫人會到什麼地方去了?”
一個新婚的人往往是最疼愛老婆的,又怎麼舍得離開老婆呢?又怎麼會忽然剃光頭發來做和尚呢?
吳正行雖然還在勉強控制著自己,但額頭己隱隱約約有汗沁出來。
任飄伶也笑了︰“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就改嫁了。”
“改嫁了?”藏花說︰“這麼快?”
“該改嫁的,遲早總要改嫁的。”任飄伶說。
“嫁給誰呢?”
“也許是個秀才,也許是個道士。”任飄伶笑著說︰“紅花綠葉青蓮藕,本來就是一家人。”
話聲未落,吳正行突然狂吼一聲,人已站起來,他剛一站起,半空中忽然有根敲木魚的棒槌飛了過來,“卜”的一聲,在他的光頭上重重敲了一下。
這一下還真重,吳五行的腦袋雖然沒有開花,卻己腫起了一個疤,人也被敲得頭暈眼花的,連站都站不住了,且退了好幾步,才“噗”的,又坐回蒲團上。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會念經的人終于出現了,卻不是和尚,而是尼姑。
一個尼姑口宣佛號,慢慢的走了過來,手里捧著個木魚,卻沒有棒槌。
一看見這個尼姑出現,藏花又吃了一驚︰“心無師太。”這個尼姑居然就是陪藏花上香的心無師太,她慢慢的走到吳正行面前,嘆息的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一關都勘不破,怎麼能出家做和尚?”
看見心無師太出來,吳正行就全身發抖,“我……我本來就不想做和尚的,是你逼著我——”
他的話遠沒有說完,“卜”的一聲,頭上又被重重的敲了一下,是被手敲的。
心無師太的手竟好像比棒糙還硬︰“是誰逼你做和尚的?”
吳正行被敲得趴在地上,頭上當然又起了一個疤,這個疤居然比前一個還要大。
“沒……沒有人。”
“你想不想做和尚?”
“想……想死了。”
“卜”的又是一下。“出家人怎麼可以開口說死呢?”
“不說……不說。”吳正行的聲音都快哭出來了。
“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心無居然又開始念經“善哉善哉,南無阿彌陀佛……”
念經聲越念越快,吳五行趴在地上已放聲大哭了起來。
藏花看得怔住了,楞了老半天,才回頭向任飄伶苦笑︰“這尼姑會逼人當和尚,而且還會念經。”
“不但會念經,遠會敲人的腦袋。”任飄伶笑著說︰“敲得比念經還好。”
“她念經沒有選錯地方,但卻敲錯了腦袋。”藏花說。
“她本該敲誰的腦袋?”任飄伶問。
“她自己的。”
心無師太忽然不念經了,她回過頭看藏花一眼,然後搖著頭說︰“又是你!”
“是我。”
“你怎麼又來了?”
“既然能走,為什麼不能來?”
“既已走了,就不該來的。”
“誰說的?”藏花問。
“尼姑說的。”
“尼姑憑什麼這樣說?”
“尼姑會‘一指敲’。”心無師太說︰“會敲人的腦袋。”
“看來這尼姑好像又要趕我走了。”藏花嘆了口氣。
“早上讓你走了,現在你還不是又回來了。”心無師大說。
藏花眼珠子又一轉︰“如果現在我馬上走,有沒有人給我錢?”
“沒有。”
“那麼我就不走了。”
“為什麼?”
“我來是因為有人給我錢。”藏花笑著說︰“沒有人給我錢,我怎麼能走呢?”
心無師太沉下臉︰“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早上好像是尼姑庵,現在卻好像是和尚廟。”藏花瞄了坐在地上的和尚一眼。
“早上是庵,現在是廟。”心無師太說。
“廟又怎麼樣?”藏花淡淡的說︰“連妓女都可以到廟里燒香,我為什麼為能來?”
“你來干什麼?”
“來賭錢。”
“廟里不是賭錢的地方。”
“尼姑能逼人當和尚,我為什麼不能到廟里賭錢?”
“這里都是和尚,誰給你賭?”
“和尚。”
“和尚不賭的。”心無師太說。
“算了,斗嘴皮子,你絕對斗不過她的。”任飄伶突然說︰“她一定會贏,我佛如來也賭,和尚為什麼不賭?”
“對極了。”藏花說。
“我佛如來也賭?跟誰賭?”
“齊天大聖孫悟空。”藏花說。
“賭什麼?”
“賭孫悟空翻不出他的手掌心。”藏花說。
“就算你有理,但和尚沒錢賭。”心無師太說。
“和尚沒錢,尼姑會化緣。”
“化緣?到哪里化緣?”
“據我所知,這些和尚早上都還是施主。”藏花說︰“尤其是吳正行吳總鏢頭,他既已做了和尚,財即是空,他那萬貫家財自然全部施舍給尼姑了。”
“听說尼姑化緣比和尚行。”任飄伶笑了笑︰“有時比強盜搶錢還凶得很。”
心無師太忽然不說話了,她盯著他們兩個看了很久,才又開口︰“你們用什麼來賭?”
“用我的人。”藏花說。
“人怎麼能賭?”
“我若輸了,就跟你做尼姑,他做和尚。”藏花接著說︰“你若輸了,這庵就歸我,和尚也歸我。”
“你想怎麼賭?”心無師太問。
“你既然會敲腦袋,我們不如就賭敲腦袋好了。”藏花說。
“敲誰的腦袋?”
“你敲我的,我敲你的。”藏花笑著說︰“誰先敲著誰的,誰就是贏家。”
“腦袋不是木魚,會敲破的。”心無師太冷冷的說,藏花突然向心無師太擠擠眼︰“你知不知道哪種腦袋最容易敲破?”
不用說也知道,一定是光頭比較容易敲破。
心無師太突然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她的人竟然忽然不見了。
四
一劍刺來,血花綻開。
原來劍刺入肌肉,竟然毫無疼痛的感覺,有的話,也只是感到一絲絲迷偶。
白天羽現在臉上的表情,既沒有痛苦,也沒有恐懼,只有一絲絲迷惑,他沒想劍鋒刺入肌肉居然還是冰冷的。
這背後刺來的一劍,穿破了他的衣服,穿入了他的後背肌。
血花如春雨般落下時,白天羽已然準備迎接死神的來臨,可是就在這時,他突然發覺了一事。
一件很令他興奮的事。
那背後要命的一劍,居然在將刺穿他心髒時,忽然停住了。
不但停住了,連劍鋒上那逼人的殺氣也竟然消失了。
銳氣一被引發,銀虎就不能不動了,他一動,白天羽的劍也已出手了。
銀虎左手只輕輕一動,就已射出了二十枚子母鐐,然後他又一回身,右手接連打出了二十幾個透骨針,在右手暗器未發完時,他的口中又是噴拙數十枚“薛家神針”。
一百多個不同的暗器,從不同的方向射出,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後發先至,有的空中互擎,再改方向,所有的暗器全部射向白天羽全身上下七十二穴道。
白天羽陡然有千只手,也已來不及接收暗器,幸好他沒有千只手,他只有一劍。
一把“春雨”
一劍劃出,閃出彎月的光芒。
光芒彎彎,如水中倒月般起了弧線的漣漪。
水波粼粼,仿佛在波動,仿佛在震蕩,又仿佛在擴散。
只一劍。
光芒只一閃。
然後那一百多個暗器就如春雨落人湖般,了無痕跡可尋。
銀虎看見那彎月般的光芒閃起,也看見那彎月的光芒在他的胸口消失。
光芒一消失,銀虎又看見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件他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想到過會看見的事情。
他的左眼居然看見了自己的右娘,右眼當然也看見了左眼。
一個人的右眼怎麼可能看見自己的左眼呢?
五
眼看著心無師太大笑,眼看著她不見。
人怎麼能不見了呢?
無心庵的大殿地上全部鋪著一塊塊的青石板,心無師太站的青石板,就在她大笑時,突然裂開。
一裂開,心無就掉了下去,然後石板又立刻的合起來。
看見這種情形,藏花想不吃一驚都不行。
任飄伶也在營,怔了半晌,忽然笑了,他笑著對藏花說︰“看來她不想跟你賭。”;
“她當然也知道很容易敲破的一種腦袋。”藏花也笑了。
“你真的想敲破她的腦袋?”
“只想敲破一點點。”
“為什麼?”任飄伶說︰“心無師太不但是心無師太的得意門生,在江湖上也稍有名氣,大致說來,她並不是個很壞的人。”
“但她卻不該逼人做和尚。”
“乞丐都可以當和尚了,開鏢局的當然也可以當和尚。”任飄伶笑笑︰“說不定是他們自己願意……”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一屋子的和尚忽然全都叫了起來。
“我們不願意做和尚!”
“我家里有老有少,一家人日子過得也不錯,為什麼要做和尚?”
“好好的人,誰願意當和尚?”
吳正行叫的聲音最大,而且居然還跪下來︰“我們都是被逼的,還求任大俠替我們主持公道。”
“唉!”任飄伶嘆了口氣︰“我本來還以為你是條漢子,怎麼被人一逼就做了和尚?”
“因為我們若不做和尚,她就要我們的命。”吳正行說。
“你們二三十個人,難道還怕一個尼姑?”藏花說。
“那個尼姑不但凶狠,而且武功很高。”吳正行說︰“而且還有兩個蒙面的人在幫著她。”
“兩個蒙面的人?”
“你們加起來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嗎?”藏花問。
“要不然我們怎麼會全都當了和尚?”吳正行嘆了口氣。
藏花一想,又問︰“她為什麼要逼你們做和尚呢?對她是不是有好處?”
“當然有好處。”
“什麼好處?”
“她說做和尚一定要四大皆空。”吳正行苦著臉說︰“所以我們一做了和尚,家財就全都變成她的了。”
“這麼樣說來,連我都想敲破她的腦袋了。”任飄伶苦笑。
“不是破破一點點,是敲個大洞。”藏花說。
任飄伶側頭想了一想後,才開口︰“心無師太呢?她怎能容許心無這樣做呢?”
“人總是會變的。”藏花說︰“說不定那兩個蒙面人之中,就有一個是心無師太。”
“對。”吳正行說︰“這個尼姑仿佛很听那兩個蒙面人的話。”
“尼姑不會放我們走的。”和尚們臉上均露出為難恐懼之色。
“你們用不著害怕,她若敢追,有任大俠擔著。”藏花還真會替任飄伶攬事故。
“對,天大的事,有任大俠出面,我們也就放心了。”
這句還沒有說完,滿屋子的和尚都已搶著往外逃了,有的奪門,有的跳窗子,眨眼間就全都跑得精光。
沒有人出來追,心無師太沒有出來,就連那兩個蒙面人也沒露面。
“看來你的威風真不小。”藏花笑著說︰“這些和尚不但敢跑了,連尼姑也嚇得不敢出來。”
任飄伶苦笑︰“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你能不能不要推給任大俠?”
“不推給你,推給誰?”
“你呀!你的武功不是也不錯嗎?”
“我是想推給自己,可惜我的威風不夠。”
“你太客氣了。”
藏花笑了笑,突然又問︰“你想那個尼姑落下去,是落到什麼地方?”
“你跟下去不就知道了嗎?”
任飄伶話剛說完,他的人也不見了。
任飄伶站的地方和心無落下去的地方是不同位子的,可是腳下的石板卻一樣會開,所以任喊伶也落下去了。
“呼”的一聲,翻開的石板已蓋起。
藏花這才真正吃了不驚,她用力的去踢地上的石板,無論她怎麼踢也踢不開。
“百板很厚,一塊塊石板嚴將合縫的,誰也看不出機關在哪里。
大殿上又恢復寂靜,藏花看了看這陰森森的大殿,忍不住的打了個冷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43:37
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七章 是誰殺了心無師太
一
一劍劃出,帶著種奇詭的弧度閃出一道彎彎的光芒,如水中的倒月。
鮮血濺出,如春風吹過。
春風拂面,水波粼粼,水中的倒月仿佛在扭曲,仿佛在伸展,又仿佛在擴散。
擴散……擴散,擴散至無痕。
銀虎的瞳孔也在擴散,就從左眼看到自己的右眼時,瞳孔就開始擴散,然後他的人分成兩半倒下。
好快的一劍,好魔的一劍。
一劍不但削破了一百多個暗器,也同時將銀虎分成兩半。
劍仍留在白天羽的後背肌上,他只上前走了一步,就離開了那一劍,然後他慢慢的回過身來。
一回過身,他就看見一雙淚珠滿眶的眼楮在看他。
這雙眼楮里竟然充滿了無限的情意,但在情意中卻又帶著種似悔恨,似無奈的光芒。
白天羽也在看著這雙眼楮,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怒意,也沒有驚訝,只是他的眼楮里有種似了解,似原諒的神情。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的看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過了多久,白天羽才嘆了口氣,才開口︰“我就知道是你。”
“是我。”
“也只有你,才能設計出這個陣式,也只有你,才能刺出這一劍,也只有你,才會——”
“才會在緊要關頭停住這一劍。”眼楮里的情意又濃了︰“你知道這是為了什麼原因吧?”
白天羽無語。
也只有聰明的男人,才會在這種情形,面對這種問題而保持沉默。
可是她似乎不願他的這種回答,所以她又問一次,“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白天羽己無法不再開口了,他先嘆了口氣︰“一劍既刺出,又為什麼要停下呢?”
這算是什麼回答?
但也只有聰明的男人,才會這樣回答。
她似乎也很滿意這種回答︰“為了你,也只有你才能讓我將那一劍停住。”
白天羽在听,他只能听。
“我費了那麼多的地血下,那麼多的人力,為的就是要置你于死地。”她柔柔的說︰“可是當我那一劍刺進你的身體時,我忽然發覺我的心也有一把劍在刺。”
她眼中的情已如霧般,她凝視著他,又說︰“我那一劍雖然刺在你身上,可是卻比刺我自己還要令我心痛、心絞,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這個問題又怎能回答?
“那是因為我愛你。”
“我愛你,”多麼俗氣的三個字。
可是除非你听過,除非你說過,要不然你無法知道這三個字中包含了多少的無奈?多少的辛酸?多少的甜蜜?
多少的痛苦?
要說出這三個字前,你必須經過一段多麼漫長、多麼痛苦的過程。
說出這三個字後,你必須接受那不可知的未來了是甜蜜?是更痛苦?是無奈?是更辛酸?
千年以前,就有很多人說過這三個字。
千年以後,還是會有很多人說這三個字。
不管你是說,或是听,你只有新身經歷,才能了解到這三個字的無可奈何。
“那是因為我愛你。”
面對著這樣的一個女人,面對著這樣的一句話,白天羽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時遠方飄來的烏雲已遮住了夕陽。
黃昏將盡,未盡。
二
暴雨還沒有來,狂風卻日吹起了。
狂風吹著窗戶,窗戶在響,大門也在響,整個無心庵除了藏花外,似乎只剩下風聲了。
她看著神桌上的觀音,一步一步往外退,她並不是怕,只是不喜歡這種陰森森的感覺而已。
風還在院子里吹著,空蕩蕩的大殿里,只有藏花一個人,她忽然發現這大殿好大。
屋子越大,越會令人覺得自己渺小孤單,越會令人產生一種恐懼感。
藏花忽然轉身往院子沖了出去。
外面好大的風,藏花剛沖出大殿,又有一陣狂風卷起,卷起了漫天發絲。
千千萬萬根的頭發絲突然一齊向她卷了過來,卷上了她的臉,纏住了她的脖了。
輕輕的,軟軟的,冷冷的,就好像是千千萬萬雙鬼手在摸她的臉,在扼住她的咽喉。
藏花從來就沒有怕過什麼,可是現在這種情形卻令她呼吸停頓,她突然凌空一個翻身,退回了大殿里去。
“砰”的一聲,用力關上門,用身子抵住,過了很久她這口氣才透了出來。
風還在呼嘯,一扇窗戶枝風吹開,接著就是霹虜一聲,黃豆般的雨點跟著下了起來。
暴風雨終于來了。
藏花望了望這空洞的大殿,忽然大聲叫道︰“任飄伶,你在哪里?”
天色陰冥,大殿里更暗。
藏花正想找找看有沒有蠟燭之類的東酉時,突然听到身後響起了一陣很奇怪的聲音,听來就仿佛是竹簾卷動的聲音。
她迅速轉身,立即過看到本來垂在牆壁上的竹簾,此刻竟慢慢的向上卷了起來,就好像有雙看不見的鬼手,在上面慢慢的卷動看竹簾。
藏花就算膽子很大,也不禁毛骨悚然。
竹簾卷起,牆上出現了一個門,門里黑漆漆的,看不見什麼東西。
“什麼人?出來。”
沒有回聲,根本就連人影都沒有。
藏花咬了牙,一步步的朝門走過去,雖然走得很慢,但總算還是走進了這個門。
門後面是間密室,連窗戶都沒有,所以光線更暗,但隱隱約約的還是可以看見一個人盤膝坐在地上。
一個光頭的人。
藏花再走前一步,仔細的看著這個光頭的人。
一個尼姑。
藏花發現這個光頭的尼姑竟然是剛才掉到地下去的那個心無師太。
心無師太為什麼會在這里呢?
她既然在這里,任飄伶呢?
“喂,你怎麼會在這兒呢?”藏花大聲說。
心無師太不響,也不動,連眼楮都懶得張開,像是忽然變成了個聾子。
“你用不著裝聾作啞”藏花冷笑︰“你就算不開口,我也要敲破你的腦袋。”
心無師太依舊不言不語,好像是故意要裝聾作啞。
“你以為我不敢?”
藏花大小姐的脾氣一發作,天下還有什麼她不敢的做的事呢?
她一下子就沖前,真的在心無師太的頭上敲了一下被她一敲,心無師太的身子搖了搖慢慢的倒下。
“你干什麼?”藏花冷笑︰“想裝死?”
她一把扭住心無師太的衣襟,將她扭起。
心無師太的臉本來是又亮又紅,現在卻已成了死灰色的。
死灰色的臉上,有一縷鮮血慢慢的流了下來,從她的額角上流下來,流過眉眼,沿著鼻子流到嘴角。
心無師太真的死了。
藏花一驚,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她一退,心無師大就向前倒下。
一趴下,藏花才發現她頭頂上有個小洞,鮮血就是從這個小洞流出來的。
“這個洞難道真的是我敲出來的嗎?”
絕不是。
藏花對于自己下手的輕重很清楚,更何況心無師太全身已僵硬,顯然已死了一陣子了。
是誰殺了心無師太的?
難道是任飄伶?
如果是他,那麼他的人呢?
不管怎麼樣,先離開這要命的鬼屋子再講,藏花回身想走出,才發覺這密室的唯一一扇門,不知何時已被人關上了,而且還從外面鎖著。
隨便她怎麼用力也推不開,用腳踢呢,差點連腳趾都踢斷。
這扇門並不是鐵門,但這見鬼的木頭門卻簡直比鐵還要硬,現在就算藏花手里有把刀,也未必能將門砍開。
四面的牆更厚。
藏花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只落入陷阱的野獸,不但憤怒、恐懼,而且還有種說不出的悲哀。
最悲哀的是,她連制造陷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三
暴雨從破裂的屋頂打了下來,狂風從王家祠的陳舊大門外吹了進來。
風雨交加的襲上了她的發絲,她的衣裳,她的身體,卻洗不掉她眼楮中的濃濃情意。
面對著她滿眼的濃情,面對著她滿眼的蜜意,白天羽的心都酸了,也醉了。
——又有哪個男人面對著這麼柔情蜜意的陣子而不醉的?
“何苦呢?”白天羽又嘆了口氣︰“值得嗎?”
“這種事又何止是‘何苦’、‘值得’能解釋的?”她輕輕的說︰“我知道,從一開頭,你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你心上,可是我不在乎。”
“如果……如果在神劍山莊里,你不穿著那身衣裳,不對我說那些話,或許……”
原來這個眼中充滿柔情愛意,拿劍刺白天羽的人,竟是謝小玉。
“或許怎麼樣?”謝小玉凝注著他︰“或許結果還是一樣。”
“也許。”白天羽笑了笑︰“也許不一樣。”
這個答案沒有人會知道的。
事情沒有發生,又怎麼會有人預知結局呢?
白天羽也在注視著謝小玉,他忽然問︰“既然你想殺我,在神劍山莊時,有那麼好的機會,你為什麼不在那里下手呢?”
在神劍山莊里,謝小玉的確有很多很好的機會殺白天羽,有的機會還根本不須要她本人動手的。
“在神劍山莊殺你,不就等于告訴全江湖的人,你己死在神劍山莊了嗎?”
——死在神劍山莊里,就等于死在謝小玉手里,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三少爺不會殺白天羽的。
“而且我們不能讓你死要神劍山莊,一定要你死在這里。”謝小玉說︰“你死在這里,我們的下一個計劃才能實行。”
“什麼計劃?”
“我會告訴你的,可是不是現在。”
“什麼時候?”
“在你遠走高飛的時候。”
“遠走高飛?”白天羽微怔︰“我為什麼要遠走高飛?”
“因為我。”謝小玉注視他︰“我今天沒殺你,組織一定不會放過我,也一定會找別人殺你,所以你必須帶我離開這里,離開人群。”
謝小玉那含有淚水的陣子,深深的看著他︰“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我們自己蓋一小間房子,我們自己種菜,白天你工作完了回家,我一定會煮幾樣你喜歡的菜,和準備一瓶你喜歡喝的酒,然後陪你喝幾杯”
這是一幅多麼溫馨、甜蜜的畫面,這種生活白天羽早就很向往了,可是卻不是現在。
這種生活必須等到他完成這次入江湖的目的後。
——他的目的是什麼?
成名?
如果光只是成名,他現在不是很有名了嗎?
如果不是光為了成名,那又是為了什麼?
暴雨如馨鼓般的打在地上,也打在謝小玉的身上,雨水將她的衣裳淋濕了,也使她的曲線完全呈現出來。
魔鬼般的身材。
這種身材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能娶到謝小玉這樣的老婆,實在是一件很愉快,很光榮的事。
謝小玉的眼楮中雖然有淚水,卻反而更增加了她的媚力。
天使般的臉孔,魔鬼般的身材。
——這樣的女人,哪個男人不想要呢?
“在我們的小屋里,沒有劍,刀,沒有江湖恩怨,沒有仇恨,所有江湖上的種種,在我們小屋里通通沒有。”
謝小玉的聲音很柔︰“那兒只有你和我,或許過個兩三年後,我們會增加一個人。”
增加一個人?增加一個誰?
當然是他們兩個人的愛的結晶!
“這種生活好嗎?”謝小玉︰“這種生活你喜歡嗎?”
喜歡,當然喜歡,有這樣的女人,陪你過這樣的生活,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嘴都會樂歪了。
白天羽看著雨中的她,忽然嘆了口氣︰“只可惜我是白天羽。”
這是一句什麼話?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小玉仿佛懂得他這話的意思,她也嘆了口氣。
“我明明知道你不會陪我遠走高飛的,我明明應該殺了你的。”謝小玉說︰“以我的個性,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我雖得不到你的心,可是我可以殺你的人。”
她又嘆了口氣,才接著又說︰“只可惜我不但無法得到你的心,也無法殺了你,你說怎麼辦?”
怎麼辦?白天羽能怎麼辦?
他除了苦笑以外,他還能怎樣?
“殺了她。”
白天羽本應該殺了她的,就算不殺,至少也該問問她,為什麼要殺他?她們的計劃是什麼?她們的組織是個什麼樣的組織?里面都是些什麼人?最主要的是一點,是她們的頭頭是誰?白天羽不但沒有問,當然也沒有殺她,他只是輕輕的笑一笑,然後才說︰“我能怎麼辦?你說我能怎麼辦?”
“走,趕快走,走得遠遠的,最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謝小玉說︰“我對你下不了手,可是別人絕對不會心軟的。”
她看著他手中的“春雨”,又說,“你縱然有春雨,會那一式魔招,可是一見到了宮主,你那一招就好像是小孩子在扮家家酒一樣。”
“宮主?什麼宮主?”
“當然是本宮的宮主。”謝小玉說︰“你快走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47:53
四
密室里更暗,更悶,藏花簡直自己連氣都透不過來。
心無師太頭上的血己漸漸凝結,只有她才知道是誰殺了她,也許連她都不知道。
誰知道呢?
听不見風聲,也所不見雨聲,這密室仿佛本就是個墳墓。
是為了埋葬心無師太?
無論如何,現在她和心無師太都在這墳墓里,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和一個尼姑葬在同一個墳墓里。
密室雖越來越熱。越來越悶,藏花估計她頂多只能再支持半個時辰,如果這半個時辰再沒有人來的話,她大概只有長睡此地了。
一想到睡,她才發覺自己實在很累了,兩條腿都已站麻了,她動了動雙腿,然後靠牆坐下去。
剛于坐下去,她又听到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聲音是從地下發出來的。
她還設有分辨出那是什麼聲音時,忽然發現地上的石板在向上翻,一個人從洞中慢慢伸出頭來。
任飄伶。
這個從地下冒出來的人,竟是任飄伶。
藏花看見他,又驚又喜,忍不住的叫了起來。
任飄伶看見她,也吃了一驚,等他看到伏在地上的心無師太時,就更吃驚了。
“你怎麼真的把她的腦袋敲破了?”
“我正想問你,你就算要敲破她腦袋,也不必要她的命。”藏花說。
“誰敲破她的腦袋,我根本連她的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她掉下去之後,你豈非也掉下去了。”藏花說。
“可是我掉下之後,連她的影子都沒有看見。”任飄伶說。
藏花怔了怔︰“你看見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看見,下面什麼都沒有。”任飄伶說︰“就算有,我也看不見。”
“為什麼?”
“下面連燈都沒有,黑漆漆的。我又不是蝙蝠,怎麼能看見東西呢?”
“你怎麼找到這里來的呢?”
“因為這下面有條石階,我摸索了半天,才摸到這里。”任飄伶說︰“一走上石階,石板就翻了起來,我還以為是你在上面救我的哩。”
藏花苦笑︰“我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去救任飄伶。”
“你不要瞎疑心,我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是誰殺了她?”
“鬼才知道。”
任飄伶想了想,又問︰“你為什麼一直待在這里?”
“你以為我不想走?”
“我以為你在等我。”
“等你個大頭鬼。”藏花的臉好像有點發紅︰“我怎麼知道你會從這里鑽出來。”
“你既然不是在等我,為什麼還不走?”
“因為我走不了。”
“為什麼?”
“我一進這房子,門就從外面關起來了。”
“誰關的門?”
藏花聳聳雙肩。
“你推不開門?”
“我試過了。”
“也許你沒有用力。”任飄伶說。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試試?”
任飄伶當然要去試,不去試怎麼行?
他伸手輕輕一推,門居然開了。
藏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怔了半晌,忍不住大叫︰“這扇門剛才明明是從外面鎖上的,為什麼現在你一推就開了?”
門既然已開了,她就可以出去了,這本是一件很開心的事,但是她卻在生氣。
——會不會被悶死在這里是一回事,是不是被冤枉又是另外一回事。
藏花大小姐寧死也不願被人冤枉。
任飄伶看見她這個樣子,嘆了口氣說︰“就算這扇門剛才是從外面鎖住的,現在我們總可以走了吧。”
“我不走。”
“為什麼不走?”
“你冤枉我。”藏花噘起嘴︰“你以為我騙你。”
“誰說你騙我?”任飄伶故意睜大眼楮︰“你為什麼要騙我?”
“你嘴里雖然這麼說,心里一定還是以為我騙你。”藏花還真不講理。
“可是這扇門……”
“那個人既然能偷偷摸摸的把門鎖上,自然也就能偷偷摸摸的把門打開。”
任飄伶這麼講,藏花說︰“為什麼要鬼鬼祟崇的做這種事呢?”
“只要找到那個人,就一定能問出來的。”
“對,我們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這次她不等任飄伶就已先走,剛走到門口,卻發現他還愣在原地。
“怎麼換你不走了?”藏花說︰“你在發什麼愣?在想什麼?”
任飄伶沖著她忽然笑了一笑︰“我在想,這扇門若是真的開不開,倒也蠻有趣的。”
“有趣?”藏花不懂他的意思︰“那有什麼趣?”
“門若是真的打不開,我們豈非就要被關在里面,關一輩子。”
藏花的臉紅得就跟某種動物的屁股一樣︰“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男人有幾個是真的好東西的?”任飄伶笑了笑。
藏花注視他,忽然說︰“就算我們真的在里面關一輩子,我也不會嫁給你。”
“不要這麼傷我的心嘛!”
“你的人雖然很好,長得也滿好看的,但卻不是我心里所想嫁的那種人。”
“你心里想嫁的是哪種人?”
藏花抿嘴一笑,向任飄伶眨眨眼︰“等我找到時,我一定先告訴你。”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跟你關在一間屋子里了。”
這一次藏花剛伸手要推門時,門外就傳進來陣陣奇怪的聲音。
是什麼聲音?
如果你曾去過廟里燒香,就一定听見過那低沉小聲的念經聲,和人們小聲但吵雜的說話聲。
藏花她們听見的,正在這種聲音。
這里本來就是尼姑庵,有這種聲音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無心庵里的尼姑剛才豈非都已不在了,這里豈非己變成了個和尚廟?更何況連那些和尚都已走得干干淨淨的。
這里剛剛豈非變成了空庵?現在又為什麼有這些聲音呢?
藏花吃驚的看看任飄伶,他也皺著眉頭在看她。
門推開,藏花就往外看,一看,她差點跳了起來。
誰說外面是空的?
誰說外面是個和尚廟?
外面明明是個尼姑庵的大殿,燈火正輝煌,大殿上有尼姑們在低聲念經,有各式各樣的人在上香。
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就是沒有和尚。
連一個和尚都沒有。
剛才那奇跡般消失的尼姑庵,現在又奇跡般的出現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種事有誰能解釋?
五
無心庵里燈火輝煌,大殿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和尼姑。
華燈初上,本就是無心庵最熱鬧的時候。
天下所有廟或庵都一樣。
藏花看見這情景,遠比她剛才看見滿屋子的和尚還吃驚十倍。
她怔了很久,才回頭,任飄伶就站在她後面,她瞪大了眼楮,臉上胸表情就好像看見五六十個老太婆在跳脫衣舞一樣。
——那是種什麼樣的表情呢?
藏花用舌頭舔了舔發干的嘴唇,吃吃的問︰“你看見了什麼?”
“一……一個尼姑庵。”
“你真的看見了?”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藏花還想說話,忽然看見一個笑嘻嘻的小尼姑向他們走了過來。
一個年紀仿佛很輕,身材卻很高大,她手里拿著佛號︰“阿彌陀佛。”
藏花不等她再開口,馬上問︰“請問師太,這家庵開了多久?”
這尼姑好像覺得她這問題問得很妙,上上下下看了藏花一眼,才笑著說︰“無心庵神佛點光的那一天,我的父母恐怕都還沒有認識。”
“師太今天一整天在店內?”
“是的。”
“一秒都沒有離開過?”
“施主為何如此間呢?”尼姑的眼中充滿了異樣的神情。
這種神情就仿佛是將藏花當做從很遠很遠地方來的怪物一樣。
“是因為——”
藏花本來想將剛才發生的事說出,可是她忽然想到就算她描述得很詳細,絕對不會有一個人會相信的。
就連藏花都不敢相信自己所踫到的事,更何況別人呢?
任飄伶上前一步,“師太法號?”
“貧尼心靜。”
“請問心靜師太今天下午是否有人來上香?”任飄伶說。
“有。”
“師太是否認識正行鏢局的總鎮頭吳正行?”任飄伶說。
“見過兩三次面。”心靜師太說︰“他偶而會來上香。”
“今天下午師太是否見過他?”
“下午沒有。”心靜師太微微一笑︰“不過剛剛倒見過他了。”
“剛剛?”任飄伶微怔︰“他現在在無心庵內?”
“是的。”
心靜師太伸手指向大殿的北方向,那里站著三四個人在聊天,一個身穿灰色長袍,腰上系著一條深藍色腰帶的微微發胖中年人不就是吳正行嗎?
看他正口沫橫飛的高談著,一點也不像會被人逼做和尚過,更何況他頭上的頭發證隨著他的話聲在飄蕩,一看就知道不是戴著假發。
怎麼可能呢?
下午他明明已被逼著剃光了頭當和尚,怎麼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又長出了頭發?
看他現在那不可一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下午那可憐巴巴的模樣。
任飄伶雖然什麼樣的怪事都踫過,可是看見吳正行之後,他不禁也愣住了。
藏花的反映比任飄伶稍為激動一點,她一個箭步,就沖到吳正行面前,睜大了眼楮看著他的臉,伸手用力扯頂扯他的頭發。
“你干什麼?”吳正行被藏花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一大跳。
“你這……這頭發是真的?”藏花不信的問著。
吳正行微愣的看著她︰“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我當然是女的。”
“那麼我的頭發就是真的。”吳正行一笑。
“你下午不是剃光了頭當和尚了嗎?”
“我當和尚?”吳正行又是一愣,但隨即笑了起來︰“我會去當和尚?”
和吳正行一起聊天偽幾個朋友也都跟著笑了,其中一人馬上說︰“吳總鏢頭如果去當和尚,那麼太陽一定是從西邊出來了。”
“吳總鏢頭的人生正過的滿愉快的,他為什麼無緣無故的要去做和尚呢?”
“他是被逼的。”藏花說。
“被逼?被誰逼?”吳正行還在笑。
“心無師太。”
“心無師太?可是無心庵的心無師太?”吳正行笑容一收。
“你總算還認得她。”
吳正行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藏花,然後用一種很奇怪的音調問她︰“你說我被心無師太逼著當和尚,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在什麼地方?”
“這里?下午的事?”
吳正行的音調更怪了,臉上表情無疑己將藏花當作從遙遠遙遠地方來的某種怪物一樣。
他看了看藏花,再回頭看著他那幾個同伴,他們忽然間都不說話了,只是都用很奇怪的表情看著藏花。
藏花被他們用這種表情看得有點生氣了,她忽然噘起了嘴巴大聲的說︰“下午你還被心師太用敲木魚的棒錘在光腦袋上敲了一個大皰。”藏花說︰“這些事你難道也都忘記了?”
“施主說的心無,可是本庵的心無?”
威嚴卻不失柔美的聲音,來自藏花背後,她一回頭,立刻就看見一個她這一生中從來也沒看見過一個長得像這個人一樣的人。
這個人看來應該有四五十歲了,可是她的臉上卻一點也看不到應該屬于四五十歲老年人的皺紋。
她的臉上光滑、亮麗,就仿佛十七八歲少女的臉一樣,可是在這麼樣的一個臉上,卻又偏偏充滿了只有六七十歲的人才會有的風霜。
她的眼楮不大,卻很黑,黑得很有神,很有魅力,她的鼻子很挺,嘴角微微上翹,牙齒潔白。
她的皮膚就像是蜜奶般溫柔而甜蜜,腰肢的曲線就如同水波般柔軟,她的乳房卻堅挺如遠山。
她是屬于那種男人一看會心跳加速的女人,可是現在無論哪個男人見到她,都只會用一種很尊敬的眼光看她。
她的人很美,身上每一個部分都絕對是女人的杰作,但是卻是個光頭。
她是個尼姑,是無心庵的主持——心無師太,是三十年前江湖上很有名的“美人魚。”
六
心無師太正用一種很平靜的目光看著藏花,問的聲音也很平靜。
“施主說的心無,可是本庵的心無?”
“是的。”
“不知施主是在何時見過心無?何時踫見心無?”心無師太說。
“就在下午?”心無師太的眼神有一絲異樣的光芒閃起︰“就在這里?”
“是的。”藏花點點頭︰“就在這里,就在下午。”
藏花說完轉頭看看吳正行,然後冷冷一笑,接著又說︰“下午我遇見心無師太時,幸好有別人在場,那個人不但也看見了心無師太,頭上還會被心無師太成了二個皰。”
“這個別人是誰?”心無師太問。
“是我。”吳正行上前一步︰“她說的人就是我。”
“你?”心無師太好像有點吃驚。
“對,就是他。”藏花說︰“他不但看見了心無師太,
而且是被心無師太逼著剃光了頭當和尚。”
心無師太定眼看著藏花,眼中居然也露出和吳正行剛剛看她時的表情一樣,充滿了一種很怪的神情。
看見心無師太的這種眼光,藏花的心就開始涼了,這一天之中,她所遇見的這些奇奇怪怪的事,究竟是真?是假?現在連她自己都已搞不清楚了,
心無師太看著藏花看了很久,才嘆了口氣,才開口︰“吳正行若是會去當和尚,天下的人只怕全都要去做和尚了。”她又說︰“更何況他如果真要去做和尚,也不可能是心無逼的。”
“為什麼?”
“因為心無未人度時的俗家名字,就叫吳婉玲。”心無師太說。
“吳婉玲?”藏花說︰“她是吳正行的……”
“妹妹。”心無師太說︰“吳正行的嫡親妹妹。”
事情仿佛已一層一層的在撥開了,可是越撥開,藏花的心就越涼,因為她已隱隱約約的發現這件事一定是件很不好玩的險謀。
吳正行明明被逼著剃光了頭當和尚,現在又為什麼頭發長得好好的?
下午無心庵里明明已沒有香火客,沒有尼姑,只有一群剃光了頭的和尚,現在她們為什麼說今天整天都在無心庵內?
下午明明看見是心無師太在逼吳正行的,現在卻發現心無師太竟是吳正行的嫡親妹妹。這些事里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險謀呢?
藏花顯然還沒有想到,因為她的臉上還是充滿了驚疑、不信的神情。
任飄伶雖然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但看他的表情,他仿佛已知道這件事的陰謀了,他的臉上竟充滿了憂色和一絲恐懼。
他憂的是什麼?
他恐懼的又是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49:23
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八章 不好玩的陰謀
一
暴風雨竟不知在何時已停了,天空已出現了雨後的繁星,閃爍如心無師太的雙眼。
“吳總鏢頭下午就已和我在一起了。”心無師太一字一字的說︰“因為心無師太已失蹤了一天一夜,我找吳總鏢頭來商量,就是為了心無的事。”
心無既已失蹤了,又怎能在這里出現呢?
吳正行從下午就和心無師太在一起,又怎能在這里讓心無逼著做和尚呢?
“施主口口聲聲說下午見過心無,那麼請問施主,心無師太現在人呢?”心無師太說。
“那尼姑已死了。”藏花嘆了氣。
心無師太的臉上還是一點表情都沒有,但忽然間,“砰”的一聲,她站著的青石板竟己陷下兩個腳痕。
看見這種情形,每個人都不禁在暗中倒抽了口涼氣,再也沒有人敢大聲吭一下,過了很久,才又听到心無師太的聲音。
“她死在哪里?”
任飄伶正想阻止藏花說出。藏花己“二百五”的往後面的那扇門里指了指。
任飄伶見狀,一口氣還未嘆出,心無師太已橫空掠起。
衣袂帶風聲“獵獵”作響,大殿內數十人的衣襟都被心無師太飛掠的勁風帶起,有的人甚至連帽子都已被吹走。
藏花忍不住偷偷瞄了任飄伶一眼,只見他臉色很沉重,額頭上似乎有汗珠在閃爍。
再看那扇門,已見心無師太抱著心無走出,她雖然在盡力控制著自己,但目光中卻已充滿了悲憤之色。
吳正行一看見心無師太抱著心無走出,立即上前,等看清楚心無已死了,臉上馬上露出憤怒之意︰“是誰殺了她?”
藏花還沒有回答,就已看見心無師太雙眼如電般射向她,人也忽然就已到了藏花的面前,一字一字的說︰“女施主尊性?”
“我叫藏花。”
心無師太靜靜的看了藏花兩眼,目光突然轉到任飄伶身上︰“這位施主呢?”
“在下任飄伶。”
“是不是任性的任?”
“正是。”
心無師太慢慢的點了點頭,慢慢的將心無放下,然後她的臉上突然的一根根青筋盤蛇般突起,但她的聲音依舊是很沉穩,
“好,好武功。”心無師太一字字的說︰“好身手,果然名不虛傳。”
“這尼姑不是他殺的。”藏花立即大聲說︰“你莫要弄錯人了。”
“不是他殺的,是你殺的?”
“怎麼會是我,我進去的時候,她早已死了。”藏花說。
“講到哪里去?”
“就是剛剛你進去的那間屋子。”
“那時任施主已在屋子里?”
“不在。”藏花說︰“他是後來才進去的,剛進去沒多久。”
“那間屋子是無心庵‘閉過屋’,別無通路,任大俠若是剛進去的,貧尼為什麼都沒有看見?”心無師太緩緩的說。
“他不是從這進去的。”
“貧尼剛才己說得很明白了,那屋子別無通路。”
“他是……是從地下鑽出來的。”
藏花自己也覺得這句話很難令人相信,所以立刻又解釋。
“今天下午我們來的時候,這心無師太還沒有死,正跟我們說話,突然間就掉到地道去了。”藏花說︰“大殿上除了吳正行之外,還有一大堆的和尚。”
“然後呢?”
“大殿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就慢慢的找尋地道入口,這時那扇門忽然開了,我進去一看下才發覺心無師太已死在里面,我想出來時,門己從外面鎖住了。”
藏花一口氣說到這里,才發現每個人都瞪大了眼楮在看著她。
每個人都好像想笑,卻又不敢笑。
心無師太依舊目中全無笑意︰“施主是今天下午到無心庵的?”
“那時還未到黃昏。”藏花說︰“距離現在最多也只有兩個半時辰。”
“有人。”
“是不是這些人?”心無師太指了指殿上的人。
“不是,是一屋和尚。”藏花說︰“吳總鏢頭也在其中。”
吳正行實在忍不住笑了笑︰“在下從未做過和尚,人人都可以證明。”
“有沒有人能夠替女施主證明,唯一最好的證明當然是心無師太,可是她卻已死了。”
另外一個當然就是吳正行,可是看他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會當過和尚呢。
“女施主所說的那一屋子和尚呢?”
那一屋子和尚是可以替藏花證明,可是到哪里去找那些和尚呢?
“都走了。”
“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他們走了之後,大殿上還有沒有別的人?”心無師太問。
“沒有。”藏花嘆了口氣︰“一個也沒有。”
這句話說完,藏花就已發現站在一旁的那些香火客已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心無師太目光四游︰“各位施主今天下午在何處?”
“就在這里。”
“當然是在大殿上香”
“我雖不在大殿上,可是我在膳房吃齋。”
幾十個人紛紛搶著說,心無師太等他們說完了之後,又問︰“各位是幾時來的?”
“下午來的。”
“早上我就來了。”
心無師太突然看向一旁的尼姑們︰“各位下午有沒有
離開過?”
“沒有。”
“從你們進庵後,有沒有離開過本庵一天?”
“沒有。”
“他們都在說謊。”藏花氣得簡直要發瘋了︰“今天下午這大殿上明明沒有人,這……這些人連一個都不在。”
心無師太冷冷的看著藏花,冷冷的對她說︰“這里六七十位施主都在說謊,只有你沒有說謊?”心無師太沉聲又問︰“你可知道尼姑是誰?”
“是心無師太,是吳正行的妹妹。”
“也是無心庵的下一代主持。”心無師太說︰“也是我最得意的門下。”
藏花一直很急,一直很氣,一直都在暴跳如雷,可是听了心無師太的這句話後,她也靜了下來了。
因為她忽然覺得有一股寒意從骨髓深處發出來,就好像在寒夜里突然被人一腳踢入已將結冰的寒潭里。
這里是無心庵也好,是無心廟也好,吳正行是和尚也好,不是和尚也好,這都已沒什麼太大的關系了。
但若殺了無心庵的尼姑,殺了江湖中最得人望的俠尼心無師太的最得意門下,那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藏花直到這時,才發現這些奇奇怪怪的事,完全是一件早已計算好的陰謀。
這陰謀非但一點都不好玩,而且可怕,而且真的要人命。
她和任飄伶顯然已被套入這要命的陰謀里,要想脫身,只怕比死都還要困難。
藏花這才第一次真正了解到,被人冤枉是件可怕的事。
二
大殿上每個人都還在看著藏花,眼色卻已和剛才不一樣了。
剛才大家最多只不過將她當做個瘋瘋癲癲的女孩子,說些瘋瘋癲癲的話,還覺得她很可笑,但現在大家看著她的時候,簡直就好像是在看個死人似的。
大殿上氣氛死而沉悶,藏花忽然大聲叫︰“我為什麼要說謊?”
“你當然要說謊,無論誰殺了心無師太的得意弟子,都絕對不會承認的。”
“我跟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什麼要害我們?”藏花嘶聲的說。
大殿上有的人已在悄悄往後退,就好像藏花身上帶有什麼瘟疫,生怕自己太靠近她會被沾上。
藏花突然沖上前,揪住一個人的衣襟︰“我知道你是個老實人,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今天根本不在這里。”
“今天下午我若不在這里,無心庵怎麼會多出了五百兩銀子的香錢。”。這人臉色雖然己發白,卻還是一口咬定。
心無師太可真沉得住氣,在這種時候,她居然閉起眼楮,雙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詞,她居然像是在替心無師太的七魂念起經來。
她當然不必著急。
——死人本就跑不了的。
藏花見眾人不理她,又沖回心無師大面前,大聲說︰“我再說一句,我跟心無師太無冤無仇,有什麼理由要殺她?”
心無師太緩緩睜開眼楮看著她,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說道︰“因為心無已入了‘無淚’。”
無淚?
什麼是無淚?
“她入了無淚,所以我就要殺她?”
“要殺她的,只怕還不止你們。”心無師太嘆了口氣︰“一人無淚,已無異舍身入地獄。”
“人你個大頭鬼,我連‘無淚’是什麼鳥玩意兒都不知道,我又怎麼會想殺她?”
藏花急起來真是口不擇詞。
心無師太的臉已沉了下來︰“在貧尼面前,誰也不敢如此無禮。”
“是你無理?還是我無理?”藏花還真不講理︰“我就算想殺她,識怕也沒那麼大的本事。”
“沒有用的。”
一直站在旁邊,好像是在發怔的任飄伶,忽然嘆了了口氣,忽然開口說話了。
“你再怎麼說,也是沒有用的。”
“什麼沒有用?”藏花問。
“你無論說什麼都沒有用。”任飄伶苦笑︰“你雖然沒有殺她的本事,我卻有。”
“可是你並沒有殺她。”
“除了你之外,誰能證明我沒有殺她。”
誰能證明?
藏花怔住了。
“任某身上的傷痕,大大小小不下二百處。”任飄伶忽然仰天長笑︰“就算我殺的又何妨?”
“既是何妨,施主又何以執詞呢?”
“是你執詞?還是他執詞?”藏花說,
“施主莫忘了,殺人者死。”一直站在旁邊的心靜師太忽然說︰“這不但是天理,也是國法。”
“莫忘了你是個出家人。怎麼能口口聲聲的要死要活?”藏花說︰“佛門中人不能妄開殺戒。這句話你師父難道沒有教過你嗎?”
“施主好利的嘴。”心靜師太說。
“只怪大尼姑的眼楮不太利,連好人壞人都分不清。”
“出家人的嘴雖不利,但……”
“住口!”心無師太突低喝道︰“你修為多年,怎麼也入了口舌陣?”
“弟子知罪。”心靜師太雙手合什,躬身而退。
心無師太的目光落在藏花臉了︰“正因貧尼不願妄開殺戒,所以才要問清楚。”
“問清楚後要干什麼?”藏花問。
“照門規處治。”
“他又不是尼姑,也不是無心庵的人,你怎麼能以門規處治他”。
“他殺的是本庵弟子,本庵就有權以門規處置他。”心無師太淡淡的說。
“誰說他殺了你無心庵的尼姑。”
“事實俱在,何必人說?”
“什麼叫實事俱在?”藏花說︰“有誰看見他殺了心無師太?有誰能證明是他下的毒手?”
“那時只有你們才有下手的機會。”心無師太說。
“為什麼?”
“那時只有你們跟她在一起。”
“那時你在哪里?”藏花忽然問了這麼一句話。
心無師太還沒有開口,任飄伶卻已笑了,因為他已知道藏花下面要問的話了。
三
“那時你在哪里?”
“貧尼當然在庵內。”
“你既然是在庵內,怎麼不知道是誰殺了心無師太的?”藏花說︰“你既然在庵內,又怎麼能容許別人在你面前殺了心無師太?”
“小姑娘怎能強詞奪理呢?”
“是老尼姑強詞奪理,不是小姑娘。”藏花冷冷的說。
“好個尖嘴利舌的小施主。”心無師太臉現怒容︰“貧尼的口舌雖不利,但降魔的手段仍在。”
——她怎麼已忘了這句話正是她剛才禁止她徒弟說出來的?
藏花笑了。
“原來只許老尼姑妄動嗔心,只許老尼姑入口舌陣,小和尚就不能……”
“住口!”心無師太這回真的生氣了︰“若有人再敢無禮,就莫怪貧尼手下無情了。”
“你想動武?”藏花轉身拉拉任飄伶的肩︰“她想動武,你听見了沒有?”
“听見了。”任飄伶點了點頭︰“她說的話那麼有力,又有誰能听不見呢?”
“你怕不怕?”
“我很怕,可是怕又能怎麼樣呢?”
“這就對了,硬漢是寧可被人打破腦袋,也不能受人冤枉的。”藏花又笑了︰“否則就不能算硬漢,只能算豆腐。”
“她想動武的話,你不是也已听見了?”任飄伶忽然問藏花。
“听見,當然听見了。”
“那麼你怕不怕?”
“不怕。”
“不怕?為什麼?”
“因為有你在。”
“有我在,你就不怕?”
“是的。”藏花笑著說︰“因為我只管動口,你管動手。”
“好,你動口,我動手。”
話還沒有說完,他的拳頭已飛出,一拳打向離他最近的吳正行的臉上。
任飄伶的拳可真快,比他的劍還要快。
吳正行倒也不是弱者,他沉腰坐馬,左手往上一托,右拳己自肘下的空門中反擊而出。
能當上鏢局的總鏢頭,手上功夫當然很有兩下子的,誰知任飄伶竟然不避不閃,竟硬踫硬的埃了他這一拳。
“砰”的一聲。吳正行的一拳己打在任飄伶的肚子上。
眾人一聲驚叫,誰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任飄伶竟這麼容易就被人打著。
看的人雖然已驚呼出聲,挨打的人卻一點事也沒有,吳正行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就好像打在硬鐵上。
吳正行的拳頭已痛得發紅,還來不及收回時,他的手已被任飄伶扣住,接著又是“砰”的一聲。
任飄伶的拳頭已打在他的肚子上。
吳正行可不像任飄伶,他可挨不起了,踉蹌後退,雙手掩住肚子,黃豆般的冷汗己一粒粒的往外沁。
藏花忽然嘆了口氣︰“你這叫什麼功夫?”
“這就叫挨打的功夫。”任飄伶一笑,
“挨打也算功夫?”
“這你就不懂了,要學打人,先學挨打。”
“不錯,不錯,你打他一拳,他也打了你一拳,本來就沒有什麼輸贏的。”藏花也笑了︰“只可惜他沒有你這麼能挨打而已。”
“這道理你總算明白了。”
“好。”心無師太慢慢走前︰“貧尼倒要看看,施主有多少能挨?”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心無師太並沒有沉馬坐腰,她只是隨便的往那兒一站,可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她全身上下都布滿了真力。
不管你從哪個方向,發出什麼東西,都會被她的真力所摧毀。
任飄伶沒有動,心無師太剛開始說話時,他就不動了,他也懸隨隨便便的站著,但是他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在心無師太真力的籠罩下。
大殿上又是一片靜,死一般的靜。
任飄伶的“淚痕”在手,雖在手卻已無法撥出了。
因為心無師太的真力,就仿佛千斤鎖般的鎖住了“淚痕”,將它鎖得死死的。
任飄伶的手縱然有靈猿靈巧,也必須要有一剎那的時間才能開啟“淚痕”。
在兩個高手決斗時,一剎那已是生死間了,一剎那已是永恆了。
死的永恆。
一剎那究竟是多少時間呢?
以佛家來計算,六十剎那即是一彈指間。
昔年盜帥楚留香,在晚年時,會對他的好朋友說,他已發現了個對時間準確的算法。
一個人想眨眼末眨時,即為一剎那。
兩個人已不知對恃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站多久,也許是一輩子?也許很短暫?
心無師太的神色仍沉穩、安祥,嘴角仿佛已有了笑意,任飄伶卻已苦不堪言,他的後背就在她念頭剛起時,突听“蓬”的一聲,屋頂上突然裂了個大洞。
屋頂一破,屋瓦紛落,落入心無師太的其力範圍內,“砰、砰……”的數響,這些落下的屋瓦立即粉碎,碎成了千萬塊。
就在這同一剎那,屋頂上又飛下了幾點寒星,“叮、叮、叮”的一連串急響,大殿里所有的燈光已全都被寒星吹滅。
燈滅,大殿立即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人群大亂。“黑暗中情隱約約見到,必無師太的身影已從破洞中飛掠而出。
四
星光滿天
暴風雨後的大地不但潮濕,而且寒意更濃。
藏花和任飄伶並沒有跑多遠,他們只跑到無心庵外的樹林間就停了下來。
心無師太追逐打破屋頂的人,勢必追得很遠,無心庵內的人也勢必趁亂而走,這時也唯只有無心底外的樹林內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危險的地方,也最是最安全的地方。
藏花停下來,喘了口氣,喘完氣後才開口︰“那老尼姑實在厲害,她的真力竟已練到收發自如的地步。”藏花說︰“她竟能在屋瓦掉下來時,將真力收至最低限度,等屋瓦破碎後,又立即恢復飽和點。”
她又喘了口氣,才接著又說︰“如果不是屋頂上的那個人又打出了暗器擊滅燈光,我們兩個恐怕沒那麼容易逃出。”
“無心庵上上下下,幾十個屜姑,連一個好對付的都沒有。”任飄伶苦笑︰“何況心無師太正是那幾十個尼姑中最難對付的一個。”
夜風吹來,吹落下留在樹葉上的雨珠。
“剛才那老尼姑說了句很奇怪的話,不知道你听懂了沒有?”藏花說。
“尼姑說的話,十句里總有七八句是奇怪的。”任飄伶笑著說。
“但那句話特別不一樣。”
“哪一句?”
“其實也不能算是一句話。”藏花說︰“那只是兩個字而已。”
“無淚。”
听到這兩個字,任飄伶的表情就有點不同了。
“那老尼姑說心無師太本應該下地獄的,因為她已入了‘無淚’。”藏花說︰“這句話你听見了沒有?”
任飄伶點點頭。
“無淚是什麼意思?”藏花說︰“無淚是不是說心無師太已沒有眼淚了?”
任飄伶沒有馬上說出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他只是將目光射向很遠很遠的地方,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說︰“無淚就是一群人。”
“一群人?”
“一群朋友。”任飄伶說︰“他們的興趣相同,所以結合在一起,用‘無淚’這兩個字做他們的代號。”
“他們的興趣是什麼?”
“下地獄。”
“下地獄?”藏花說︰“下地獄救人?”
“是的。”
“江湖中的事,我也听說過很多,怎麼從來沒有听過‘無淚’這兩個字?”
“因為那本來就是個很秘密的組織。”
“他們做的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麼要那麼秘密?”
任飄伶凝視著她︰“做了好事後,還不願別人知道,才是真正的做好事。”
“但真正要做好事,也並不太容易。”
“的確不容易。”
“通常要做好事,都要得罪很多人。”藏花笑著說︰“很多壞人。”
“不錯。”
“通常能做壞人的人,都是不太好對付的。”
“所似他們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冒很大的險。”任飄伶淡淡的說︰“一不小心就會像心無師太那樣,不明不白的死在別人手上。”
“但他們還是要去做。”藏花說︰“明知有危險也照做不誤。”
“無論多困難、多危險,他們全都不在乎。”任飄伶說︰“連死都不在乎。”
藏花也將目光移向遠方,遠方有繁星在閃爍,她看了一會兒後,居然嘆了口氣,但眼楮卻已亮如夜星。
“這些人不認識他們實在是一件遺憾事。”藏花說︰“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只怕很少。”
“因為他們既不求名,也不求利。”任飄伶仿佛很了解他們︰“別人甚至連他們是些什麼人都知道,怎麼去認得他們?”
藏花將目光轉向任飄伶︰“你也不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
“到目前為止,我只知道一個心無師太。”任飄伶說︰“若非她已死了,心無師太也不會暴露她的身份。”
“這群人里面既然有尼姑,也就有可能有和尚、道士、甚至各種奇奇怪怪各行各業的人。”
“不錯。”任飄伶點了點頭︰“听說‘無淚’之中,份子之復雜,天下武林江湖沒有任何一家一派一門能比得上的。”
“這些人是如何組織起來的呢?”
“興趣。”任飄伶說︰“因為一種興趣、一種信仰。”
“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
“有。”任飄伶笑了︰“當然還有一個能組織他們的人。”
“這個人一定很了不起了?”
“是的。”
“這個人我一定要想法認識他。”藏花的眼楮又亮了起來。
“你沒有法子。”
“為什麼?”
“因為根本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任飄伶說︰“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你又有什麼法子去認識他呢?”
“所以任何人都可能是他。”
“不錯。”
藏花注視著他,忽然笑了︰“你也可能就是他。”
“我若是他,一定告訴你。”任飄伶也笑了。
“真的?”
“別忘了我們是好朋友。”任飄伶忽然嘆了口氣︰“我也不是‘無淚’中的人,因為我不夠資格。”
“為什麼不夠資格?”
“你呢?”
“我不行,我太喜歡享受。”
“而且你也太有名。”藏花說︰“無論走到哪里去,都有人注意你。”
“這正是我最大的毛病。”任飄伶苦笑。
“他們選你做替死鬼,想必也是為了你有名,”藏花說︰“既然無論什麼地方都有人認得你,你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人怕出名豬怕肥。”任飄伶又苦笑︰“這句話真***對極了。”
“現在非但心無師太要找你、無淚的人也一定要找你。”藏花說。
“無淚的人比心無師太還要可怕。”
“你剛剛一走,他們便認定你是凶手了。”藏花凝視著他。
藏花看了他有一會兒,長長的嘆了口氣,才說︰“我現在才知道我做錯了一件事。”
“什麼事做錯了。”
“剛才我不該叫你跑的。”藏花說。
“的確不該。”任飄伶笑笑︰“也許我並不是因為你叫我跑才跑的。”
“不是為了我?”藏花一怔︰“是為了誰?”
“剛才救我的那個人。”
“你知道他是誰?”
任飄伶又將目光落在遠方,遠方有一朵雲在流動。
“除了他之外,天下所有的人加起來,也未必能拉我走。”任飄伶的聲音仿佛也來自遠方。
“為什麼?”
“因為我心里真正佩服的,只有他一個人。”任飄伶說。
藏花的眼楮睜得真大,她那雙大眼楮里露出一種仿佛很驚訝的光芒︰“想不到你居然也有佩服的人。”
“像他那樣的人,你想不佩服他都不行。”任飄伶笑著說。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叫你不能不佩服的人。”
“他究竟是誰?”
任飄伶又露出了他那獨特的懶洋洋的笑容,但這次的笑容中居然有了一種有了一種很神秘的意味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5:50:54
第三部 浪子的無奈 第九章 樹木的悲哀
一
“他究竟是誰?”
看見任飄伶這種笑容,藏花就很生氣,她是個急性子的人,什麼事藏不住,也很恨別人故意吊她胃口。
偏偏任飄伶不但在吊她胃口,而且居然拍拍屁股,轉身要走了。
“喂,你干什麼?”藏花說︰“你要到哪里去?”
“回去呀!”
“回去?”藏花一怔︰“回哪里去?”
“住的地方。”任飄伶笑著說︰“當然是回住的地方。”
“就這樣回去?”
“要不然是要用轎子抬?”
“你難道忘了我們今天到無心庵的事?”藏花說︰“現在距離天亮雖然還有一段時阿,但要找個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尤其是現在,現在心無師太雖然不在庵內,但庵內的那些小尼姑也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
任飄伶笑了一笑,他只笑笑,然後就轉身又要走了,藏花當然不可讓他走的,當然是一下子就擋在他的面前,然後用一種很生氣的表情對著他,口氣當然也是很生氣的音調。
“做人要有信用,做事要有責任。”藏花說︰“答應人家的事,就要做到,開始做的事,又怎能只做到一半就不做了呢?”
“我什麼時候沒有信用過?我什麼時候只做到一半就不了呢?”
“現在,你現在就沒有信用,你現在做事就只做到一半。”藏花說︰“別忘了是你答應南君王在天亮之前將花語人救回,別忘了是你說花語人在無心庵。”
“是我答應的,是我說的。”
“那麼你現在還要回去嗎?”
“回去。”任飄伶笑著說︰“當然是要回去。”
“那麼答應南君王的事呢?”藏花說︰“那麼救花語人的事呢?”
“完了。”
“完了?”藏花幾乎不敢相信︰“什麼完了?”
“完了的意思就是說答應南君王的事,和救花語人的事都已完了。”
藏花仿佛听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所以她又問︰“完了的意思就是說答應南君王,和救花語人的事都己做完成了?”
“你總算懂了。”
“不懂。”藏花說︰“我們剛剛進無心庵有沒有看到花語人?”
“沒有。”
“有沒有救出花語人?”
“連人都沒有看到,又怎能救出呢?”
“既然人沒有救出,你又怎能說這事已做完成了呢?”
任飄伶又露出那種很令藏花生氣的神秘笑容。
“看來如果我不將事情說明白,你是不可能讓我走的。”任飄伶笑著說。
“你總算明白了。”藏花說。
任飄伶用一種很舒服的姿式站著,然後就開始了他的說明。
“我們下午進無心庵是不是看到一群和尚?”
“是的。”
“我們是不是看到了心無師太在敲吳總鏢頭的光頭?”
“是的。”
“我們是不是看見心無師太掉下去了?”
“是的。”
“我們是不是叫那群和尚回去了?”
“是的。”
“然後我是不是也掉下去了?”
“是的。”
“然後你是不是就走進那間密室?”
“是的。”
“然後你就看見心無師太已死在密室里?”
“然後你就鑽出來。”
“是的。”任飄伶笑笑︰“然後我們就走出密室,然後就發現了庵內的大大小小尼姑居然都在大殿里。”
“然後又發現那個本來應該已是和倘的吳總鎮頭居六好好的在大殿里聊天。”藏花說︰“這些事是我和你一直壟歷過的,你為什麼還要說一次呢?”
任飄伶沒有回答一這個問題,他只笑笑,然後又說︰“然後我們又見了心無師太,然後有一個‘二百五’的人說出心無師太死在那里,是不是?”
“是的。”
“然後心無師太當然就不會讓我們走了,是不是?”
“是的。”
“然後你就和心無師太抬杠了,是不是?”
“然後就有一個人打破了屋頂,將大殿里的燈光擊滅引走了心無師太,然後我們就跑到了這里來,是不是?”
“然後你就莫其妙的要走,是不是?”
“是的。”
“然後呢?”
“然後我當然還是要走。”任飄伶笑著說。
“花語人呢?”藏花說︰“你說了半天,還沒有說到如何救走了花語人?”
任飄伶沒有說,他只是又露出那種神秘兮兮的笑容看著藏花。
“說呀!你還沒有說出是——”
藏花突然頓住了,因為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想到這件事,她的眼楮就亮了起來,臉上也有了笑容。
“是不是有人在我和心無師太抬杠時,將花語人救走了?”
任飄伶還是只在笑。
“這個救走花語人的人也就是打破屋頂解我們危的人?”
任飄伶的笑容中有了默認的神情出現了。
“這個人也就是你很佩服的人,是不是?”
“是的。”
“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問題又回到了剛剛的話題上去,這次任飄伶總算沒有露出那種很令藏花生氣的神秘笑容,他說︰“見了面你就會知道他是誰?”任飄伶淡淡的說︰“到了時候就算你不想知道都不行。”
二
皇甫擎天很信任任飄伶,他相信他一定可以在如期之內將花語人救回來,可是他作夢也沒想到花語人是在這麼一種情形之下回來的。
花語人是在什麼情形下回來的呢?
在天將亮時,大地,還在沉睡中,听花軒里突然傳出了呻吟之聲。
值夜班的警衛听到這個聲音之後
,立即報告了上去,載思一接到報告,馬上就到了听花軒。
听花軒是花語人的房間,自從她昨夜被綁架之後,听花軒內就沒有人了,怎麼可能在此時發出了呻吟聲呢?
夜風襲人,如寒冰刺骨。
載思站在听花軒門口,靜听了一會兒,不錯房內的吱有呻吟之聲,雖然是那麼的小聲,但卻清清楚楚的傳送在夜風中。
載思不敢斷然的開門,這是南君王女兒的房間,雖然她的人已不在,里面傳出的聲音又是那麼的可疑,但是載思還是不敢作主的開門進入,他必須等,等到南君王來。
皇甫匆匆的穿上夜間衣,匆匆的趕到听花軒,人到了,門當然己可以開了。
門一開,皇甫和載思都愣住了。
房間內並沒有什麼妖魔鬼怪,也不是有別的人在里面做些某種事情。
房內是有人。
有人躺在床上,躺在床上翻身呻吟。
這個人是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花語人。
雖然她的臉色蒼白,額頭上汗珠直冒,但確確實實是花語人。
她怎麼回來的?
是誰將她送回來的?是任飄伶?
如果是他將花語人送回來的,為什麼他不和皇甫踫面呢?
如果不是他,那麼又是誰?
種種問題圍繞在皇甫的腦海中,唯一能解答的只有花語人,但看她現在的樣子,她還在昏迷中。
載思把過脈後,靜靜的想了一會兒,才說︰“郡主的脈博很弱,顯見是中了毒。”
“中了毒?”
“是的。”載思說。
“你能不能看出她中的是什麼毒?”
“看得出。”載思說︰“她中的是邊疆的‘牽機’、天竺的‘兔絲’,和東贏的‘無梅’。”
“邊疆的‘牽機’?天竺的‘免絲’?東贏的‘無梅’?”
皇甫睜大了眼楮︰“這些都是些什麼樣的毒?怎麼連听都沒有听過。”
“邊疆地區比較乾早,天氣此較熱,人比較容易得‘便秘’的病。”載思說︰“牽機就是專治這種便秘的藥。”
——專治便秘的藥,那麼就是會使人拉肚子的藥了,這種藥怎麼算是毒藥呢?
皇甫沒有問載思這個問題,他只是又問︰“那麼天竺的兔絲呢?”
“天竺這個國度雖然比我國邊疆地區還要熱,但是那兒人民的生活卻極苦,只要能吃的,不甘是好的,或者壞的,他們都吃。”載思笑了笑︰“所以他們的肚子經常是壞的,經常拉肚子,一拉就是拉不停,除非吃了‘兔絲’。”
——兔絲即是治拉肚子的藥,又怎麼可以算是毒藥?
這個問題皇甫當然更不會問,他當然又是問那第三種︰“無梅呢?這種來自東贏的無梅呢?”
“東贏人的個子雖然都很矮小,但他們的心卻遠比那些高個子的邊疆游牧人還要狠、還要凶、還要壞、還要詐、還要毒。”載思淡淡的說︰“能從他們這些小矮人手中制造出來的毒藥,通常都是毒中之王,王中之霸。”
載思忽然又笑了笑,等笑聲稍微小了些,他才又說︰“無梅這種毒藥,可以算是那些小矮人的毒藥中較溫柔的一種。”
“哦?”皇甫覺得很好奇︰“怎麼個溫柔法?”
“這種藥對男人固然也有效,但通常他們都不會拿這種藥來對付男人。”載思說︰“他們在用這種藥時的對象,通常都是女人。”
“女人?”
“是的,而且都是那些比較漂亮美麗的女人。”載思說︰“這種藥毒不死人,只會讓人的手腳發軟而已。”
——一個手腳發軟的漂亮女人,通常都會遇到些什麼樣的事呢?
皇甫當然知道吃了這種藥的女人會遇到什麼樣的情形,他只是不懂這三種不是毒藥的藥加在一起、會使人節生一種什麼樣的狀況。
他沒有問載思,因為他知道他會給他一個答案的,載思果然沒有使他失望,他很快的就將答案說出。
“將這三種藥用一定的份量讓人吃下去,會使人變成了……變成了一種‘樹木人’。”
“樹木人?”皇甫微微一怔︰“什麼叫樹木人?”
“樹木人的意思就是說,吃了這三種混合在一起的藥的人,全身除了腦袋還活著以外,其他的所有身骨組織都死了。”載思說︰“整個人雖然還活著,但宛如樹木一樣的悲哀。”
“樹木一樣的悲哀?”皇甫咬嚼著這句話的含意。
三
樹木悲哀嗎?
樹木縱然有悲哀,也不是人所能了解的。
因為人不是樹木,又怎能了解到樹木的悲哀?
但有一點是不可否認的,在人的觀點上,樹木是悲哀的。
因為樹木從發牙到長大,老去枯死,都是在同一個地方,除非有人將它移植,否則材木自始至終都是在同一個地方生長。
而人就不同了,人可以到處亂跑,可以任意吃自己喜歡吃的東西,玩自己喜歡玩的,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固然有些人都是在做自己所不願做的事,吃自己所不喜歡吃的東西,但最起碼他還能動,還能走。
樹木呢?
它不喜歡這里的陽光,就可以自己躲起來嗎?
它不喜歡這里的土質,就可以自己找塊好一點的土地嗎?
不能。
所以在人方面來說,樹木是悲哀的,是值得同情的。
樹木是悲哀,那麼“樹木人”呢?
像樹木一樣的人是不是更悲哀,更值得同情?
“將這三種藥加在一起吃下去,為什麼就會變成‘樹木人’?”皇甫對于這個問題實在很好奇。
“因為牽機是一種至寒的藥,兔絲卻是一種至熱的藥,將這兩種至寒至熱的藥吃進肚子里,你想想看會發生什麼事情?”
載思不等皇甫回答,自己就先說出了。
“當然是會將人體內的五髒全部搞壞掉。”載思說︰“可是光五髒壞掉了,人還是可以動,可以說話,所以才要再加上東床的‘無梅’。”
“那麼吃了這種混合毒藥後,有沒有藥可以解呢?”
“沒有。”
“沒有?”
皇甫這下才真的嚇了一跳,他馬上看向床上的花語人。
載思知道他看花語人的意思所以馬上笑看說︰“她的毒已經被解了。”
“被解了?”皇甫又轉看載思︰“你不是說沒有解藥嗎?”
“是沒有解藥,但卻有解的方法。”載思說︰“要找三個練不同內力,且根基深厚的人,同時用內力將中毒人體內的毒在同一時間逼出,一分差錯都不行。”
“三個不同內力的人?”皇甫問︰“三個何種內力?”
“牽機是至寒的藥,必須要用比它更寒的內力,才能將它引出來。”
“聖母峰上的‘寒夜冰心功’?”皇甫說。
“是的,也唯有‘寒夜冰心功’才能將牽機引出來。”
載思說︰“兔絲是至熱的藥,也當然要用比它更熱的內力才行。”
“昔年明教的鎮教神功‘純陽神功’?”
“純陽神功已失傳了近百年,最近根本就沒有听過有誰練過這種神功。”載思的聲音中仿佛有一絲惋惜。
“那麼無梅必須用什麼樣的內力才能將它引出?”皇甫問。
“只要有三十年以上的根基就可以了。”載思說︰“無梅只是令人手腳發軟而已,只要內力雄厚就可以將它逼出了。”
天雖己亮了,但卻還是灰蒙蒙的。
皇甫端起桌上的熱茶,輕輕的吸了一口,等茶緩緩的順喉滑下後,才將視線望向桌前的載思。
這是皇甫的書房,他們將花語人安頓好之後,就直接來到這里。
“花語人的毒已被人解開了,是誰幫她解了?”皇甫說︰“要找一個練有寒夜冰心功的人雖困難,卻還是找得到,內力有三十年以上根基的人,更是滿處都有,只是這明教的純陽神功已失傳了百年,如今是哪一位練有這種傳說中的神功?”
載思突然不開口,他那雙如鷹般的眼楮,忽然露出一種很奇怪的光芒來,他並沒有看皇甫,他將目光落在窗外庭園里的一朵玖瑰花上。
花瓣上有昨夜的露珠在閃礫,閃礫如載思眼中的光芒。
晨風輕拂,拂過庭園,花瓣上剛凝結出的露珠立即被晨風吹落。
露珠一落,光芒即失。
載思的眼神又恢復了精明的樣子,這時他才又開口,他雖在說話,但頭仍未回,視線仍停留在玖瑰花上。
“純陽神功雖已失傳百年,卻仍有一個人會這種神功。”載思淡淡的說︰“她也是近五十年來唯一會這種神功的人。”
“誰?”皇甫說︰“這個人是誰?”
“她不但會純陽神功,寒夜冰心功更是一流的。”載思說。
“這麼說他豈非已是江湖中第一流高手了。”
“何止第一流,五十年前能在她手下走過二十招的人已不太多了。”載思微微一笑。
“這個人是誰?”
“仇春雨。”
“仇春雨?”
“昔年魔教的教主夫人仇春雨。”載思說︰“小樓一夜听春雨的仇春雨。”
小樓一夜听春雨。
這七個字本來只不過是一句詩,一句意境非常美的詩,帶著種欲說還休的淡淡輕愁,帶著美得令人心碎的感情。
白天羽那把劍上就刻有這七個字。
小樓一夜听春雨。
這七個字還有另外一個含意。
這七個字是說二個人、兩把天下無雙的兵刃。
一個天下無職的神人白小樓,一把天下無雙的神刀。
一個天下無雙的絕色美人仇春雨,一把天下獨一無二的劍“春雨。”
小樓一夜听春雨。
這七個字也就是“魔教”的代表詞
魔教。
昔年魔教的聲勢如日正中天時,大家還是很少能見到魔教的教主白小樓,更別說是教主夫人仇春雨了。
魔教是一個外來的組織,他們將勢力插足到中原來,自然會得到中原武林群起而逐的反擊。
然而魔教的實力實在是太強了,中原武林為了抵制他,死傷已不計其數了。
幸好,藝冠天下的神劍山莊也被驚動了。
神劍無敵的謝三少爺謝曉峰終于在五大門派苦苦哀懇之下,參與了掃蕩魔教的行列。
也只有他的神劍,才能抵擋魔刀和魔劍。
那一戰,雙方決戰于祁連山之頂,那一戰之驚天動地己無法用文筆形容出來了,那一戰之慘烈更是歷年來大小戰浴無法比擬的,那一戰之淒哀連鬼神都會掉眼淚。
那一戰魔教教主終于被逼跌下了祁連山的千丈高峰。
從那麼高的地方跌下去,誰也不相信有人還能活著。
所以魔教從此就在中原銷聲匿跡了。
那一戰如果不是“有人”出賣了魔教教主,魔教不會那麼快的就被消滅掉。
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實。
但是卻極少有只知道這個出賣魔教的人是誰,除了當事人之外。
這個人是誰?
四
庭園花叢間,有只不知名的鳥在那兒飛來飛去,吱吱的叫著,晨陽穿過雲層,穿過窗戶,悄悄的爬上了載思的臉。
晨陽輕柔,柔如春水,載思的目光也柔如春水,他看著皇甫,聲音如晨陽般的說︰“魔教雖然被滅了,可是五大門派並不放心,因為魔教的教主夫人和她的女兒卻失蹤了。”載思說︰“他們在掃蕩魔宮時,並沒有找到這兩個女人。”
“仇春雨和她的女兒?”皇甫說。
“是的。”載思說︰“多年來,大家都幾乎已忘記了魔教會存在過,但據說當年出賣魔教的人至今仍在擔心。”
“擔心什麼。”
“魔教主雖然墜落深崖,可是他們並沒有發現尸骨。”
載思說︰“白小樓的武功已臻仙境,而且魔教中有許多玄奇的武功心法,包括起死回生在內,他們擔心那位教主不死,還會卷土重來。”
“當年江湖上流傳著一句話,我曾听過。”皇甫說,“跟魔教中人對敵時,除非你砍掉他的腦袋,否則千萬不可以為他死了。”
載思點了點頭︰“還有教主夫人和她的女兒都末尋獲,多年來,她的女兒如今也己長大成人了,隨時隨地都會回來報仇的。”
皇甫嘆了口氣︰“江湖恩怨,幾時能休?”
載思凝視著皇甫,又將話題轉回花語人身上。
“花郡主中毒,當今江湖,也只有昔年魔教教主夫人能破解。”
“這麼說,花語人中的毒是仇春雨解的?”
“一定是。”載思說︰“也只有她能解。”
“那麼救她回來的人,很有可能也是仇春雨?”
“是的。”載思說︰“事情好像是這樣子的。”
庭園風吹,花動花落,遠處有雲,雲來雲去,皇甫眼楮雖然在望窗外,但目光卻如流雲般飄浮不定。
“我和仇春雨非親非故,更和魔教一點瓜葛也沒有,仇春雨為什麼要救我的女兒?”皇甫說︰“她這麼做是有什麼目的在?”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載思也無法回答,所以他只有沉默,但皇甫卻好像不想讓他沉默,忽然問了他一個非回答的問題。”
“鐘毀滅這次重組‘魔魔’,立下了三大天王,這三大天王除了送來一箱買命錢外,根本就沒有和我做面對面的接觸。”皇甫說︰“鐘毀滅本人還有話說,他和我見面時,必是最後的開頭,但三大天王呢,為什麼不敢出面?”
皇甫將視線轉回載思的臉上︰“是不是因為這三大天王是我所認識的人?”
面對皇甫逼視而來的目光,載思一點也不退縮,他仍很平靜的說話。
“很有可能。”載思說︰“我設想過,最近三個月濟南城里,除了仇無忌比較顯眼外,幾乎沒有什麼可疑的人來過。”
“這事我也查過。”皇甫說︰“所以我想不透,誰會是三大天王?仇無忌當然是最有可能的一個人,但也有可能三大天王只是些默默無聞的人。”
“更有可能是很有名望的人。”載思說。
“也許。”
皇甫笑了笑,站起來,看樣子他好像是想結束這一次的談話。
他朝門口走了去,走到門口時,他停住腳步,略頓一下,買也不回的留下了一句話,然後再走了出去。
他留下了一句令載思的眉頭微皺的話。
“有一次我曾夢過鐘毀滅已死了,而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只不過是有位人假借鐘毀滅的名義來做而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6:03:33
第四部 往事如煙 第一章 又見公主
一
帶著的具,戴上草帽,從醉柳閣的後門悄悄的溜了出來。一溜出後門,藏花就快步的奔了起來。
天氣晴朗,風和不熱,正是釣魚的好天氣。
昨夜從無心庵回來後,就和任飄伶約好今天去“草湖”釣魚。
現在雖然已過了約定的時間,但藏花一點也不急,因為他們是約好在草湖踫面的,誰先到先釣。
今天早上藏花忙完了醉柳閣的工作後,馬上回到房內換上的魚裝,拿起昨夜就準備好釣具,偷偷摸摸的從後門溜出。
當然呀,也順便從醉柳閣內帶了幾瓶酒出來。
一邊的魚、一邊現烤、一邊吭,怎能無酒呢?
烤魚就酒,人生樂事。
一想到烤魚,藏花的眉頭突然露出了一絲隱痛,一絲她極力想控制的悲痛。
——烤魚,這世上又有誰能烤魚烤得比老蓋仙好呢?
——老蓋仙?相思劍客?這個名字仿佛是在她的記憶最遙遠處,又仿佛在她的腦海里,也仿佛就在她的夢中。
楊錚的事件雖然才過了一兩年,但是藏花卻很不願意去想起他。
在那一次的事件中,發生了太多令她無法不悲痛的事,老蓋仙就是其中之一。
還有那個為了救她,而不惜犧牲自己性命的黃少爺,藏花依稀記得浮現在黃少爺嘴角的那抹淡淡的輕愁。
黃少爺對她的情,藏花知道,但是她無法接受,因為愛是無法施舍的。
就算她能做到這一點,也救不了黃少爺了,一把薄薄的小刀,從他的第七根和第八根肋骨間刺入,任神仙也救不了他。
風雖然很柔的在吹,藏花卻忽然覺得很煩燥,每次一想起這些往事,她就會感到很煩燥,連自己也無法控制。
對付這種煩燥之感,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的喝它個兩三瓶,藏花的袋子里雖然有酒,可是總不能當街邊走邊喝吧。
要想喝,只有趕快的到草湖去,要想快到草湖,當然就要加緊腳步。
一加快腳步,藏花就隱隱約約看見路的盡頭處仿佛有一隊人馬走了過來。
二
人馬所揚起的灰塵,隨著和風滾滾的吹向藏花,風沙中也帶來了十陣哭啼聲,
兩匹馬拖著一輛車,車上擺著一副棺材,車後面跟著三個穿麻衣、戴麻帽,兩眼哭得紅腫的孝子,他們的眼楮雖然腫了,但哭聲卻不是最大聲的。
哭聲最響亮的是,雙手扶著棺材,身材如水桶般的一位中年婦人,她的嘴巴大概是比較大,所以她的哭聲當然是比較大聲一點。
看樣子這位胖婦人是後面這三位孝子的母親,而躺在棺材的一定是這位胖婦人的先生。
“死”,自古以來本就是一件很神聖莊嚴的悲哀。
不管任何人在干什麼事,只要遇到有喪隊經過,就必須先讓道。
所以藏花當然也是先退到路旁,頭微微的低下,表示默哀的讓喪隊經過。
小路的地面不像城里的街道般那麼平,馬車行駛起來顛簸不定的,車輛不時發出“吱啞”之聲,看樣子這輛馬車是屬于“老爺”號的。
藏花真替喪家擔心,這輛老爺馬車是否能安然的到達目的地,這個念頭剛起時,藏花就知道不可能了。
因為這時她不但听見車軸的斷裂聲,也看見了車輪開了車身,滾向路旁。
車輪脫落,車身立即斜向一邊,車上的棺材也順勢滑落,眾人還來不及驚叫出聲時,藏花己掠身飛起,飛向棺材滑落處。
她剛一落定,準備伸手扶住棺材時,棺材一頭已然落地,發出“砰”的聲音,緊跟著棺材蓋因受落地震動而震開了。
棺材蓋一震開,棺材里的尸體也跟著要掉出來了,藏花一看,怎麼可以讓死者掉出來呢?她馬上伸手接住欲破棺而出的尸身。
總算還來得及,總算還接住了,藏花深深的吐了口氣,可是她這口氣還沒有完全吐完時,她突然看見了一件令她嚇一跳的事。
她居然看見被接住的尸骨突然對她例嘴而笑。
死人不但會笑,還會點穴。
就在藏花看見尸骨笑的同時,死人的右手已點她的青靈穴。
青靈穴一被點,藏花整個人立即軟了下來,死人立即伸手將藏花抱住,抱入棺材內。
那三位孝子動作迅速的將棺材蓋撿起,蓋了上去,剛一蓋上,路旁的樹林內立即又駛出一輛馬車。
剛駛出來的馬車還未定,三位孝子已然將棺材抬上這輛馬車,那位胖婦人當然馬上又靠到棺材邊,扶棺而哭了。
喪隊又恢復原狀的繼續走,再回頭看那輛脫落車輛的馬車卻已經不在那兒了,就仿佛剛剛並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
嬌陽依舊很柔,和風依舊很輕,喪隊依舊哭哭啼啼的向遠方走去。
大地依舊很平靜。
三
草湖不但大,水也清激,在風和日麗的天氣里,都可清晰的看見魚兒在水中嬉戲。
今天的天氣就很好,水當然很清澈,任飄伶一早來了就選了個有樹陰的地方坐下,將釣具弄好,徑自的先釣了起來。
雖然他和藏花約好了時間,但他知道,藏花不可能會這麼早到的,因為她有太多太多事情要做,而且必須躲過花漫雪的視線,才能來到這里。
任飄伶只希望在藏花來到之前,能釣到幾條大魚,好讓她佩服一下,可是來了差不多有一個多時辰了,不要說一條大魚了,就連只小魚也沒的到。
心越急,魚卻越不上鉤,明明看見魚兒在餌旁邊游來游去,就是不吃餌。
大概是魚餌太小了,換個大一點的,任飄伶將魚的拉起,重新換上一個大一號的魚餌,這下魚一定會吃了吧?才怪!
換上大的魚餌,一丟入水中,就看見那些魚立即四處游走,就仿佛任飄伶丟下的是一顆毒藥似的。
任飄伶的眉頭皺了起來,今天的魚兒為什麼不吃餌,是不是它們今天已經吃飽了?或是他放的魚餌不對它們的口味?
唉!算了。任飄伶把魚竿頭往地上一插,雙手枕頭在樹干上休息起來。
天空真藍,有幾朵白雲在游蕩,微風徐徐吹過水面,吹起了粼粼水波。
遠處高山迷蒙,宛如水墨中的圖書,水中之倒影卻清晰如實景。
這世上的確有很多事情就好像水中的倒影一樣,你正面去看,並不一定看得清楚,有時從反氣面去看,反而看得更清楚。
任飄伶苦笑一下,這世上是有很多事情無法用常理來說的,就好像他在釣魚一樣,剛剛急得想趕快釣幾條上來,偏偏釣不到,等他索性不理時,魚兒卻上鉤了。
“湖面突然起了陣陣漣漪,魚竿在震動,任飄伶伸手一抄,一條不算小的魚已被釣起。
看著擺動不停的魚,任飄伶不禁又苦笑。
世上為什麼有那麼多奇怪的事呢?你越想得到,卻越得不到,等你放棄了,它又偏偏追著你來。
將魚放入魚簍內,重新換上新餌,再次的丟入水中,任飄伶又輕松的靠著樹干等待著下一條魚兒上鉤。
白雲浮動,風來又走,很快的就過了下午,任飄伶抬頭看了看日色,再望望小路,奇怪,那小花兒怎麼還沒來?
“這家伙是不是忘了今天約好要釣魚的事?”任飄伶喃喃自語︰“下午都已過了,她怎麼還不沒出現?會不會又讓她養母給看住了?”
這個問題任飄伶還沒有想通時,湖面又起漣漪,這次比前兩次的還要大。
一定是條大魚,任飄伶心頭一樂,趕緊雙手握竿,用力一拉,隨著他這麼一位,湖面立即出現了一陣水花,還夾帶著“啪啪”的聲音。
水花白如雪,白如銀。
銀白如雪的水花激起,一條純白的人影也從水龍中飛躍而出,手中各握著一把一尺八寸的小刀,如秋雨般一刀連一刀的砍向任飄伶。
從激起的水花中竄出,己出乎人預料了,便何況還穿著白色的緊身衣,手拿著白色的小刀,又在這麼近的距離,而且還是任飄伶雙手握竿時,在這種情形下,你說任飄伶該怎麼辦?
四
一拉魚竿,任飄伶就發覺不對了,因為這次魚竿根本就沒有重量,就算是一條很小很小的魚在水中也有它的重量在,剛才水面的漣漪那麼大,怎麼可能魚竿上一點掙扎力也沒有?
等水花淺起,任飄伶已雙手擰竿,下沉竿,白色人影從水花中飛出,任飄伶就將魚竿一收、一抖,這時,白色人影正好雙刀揮砍了過來。
任飄伶往後一躺,魚竿再一抖,魚線立即成圈圈狀的套住了白色人影雙手。
魚線一收,圈圈立即鎖住白色人影雙手,任飄伶隨即一個翻身,順手一扯魚竿,白色人影就如同釣上的魚般被甩上地上。
“啪達”一聲,人已被重重的甩在地上。
任飄伶縱身站起,回手想去拿放在樹干旁的劍,突然閃起數十點寒光,直射“淚痕”劍的四周。任飄伶逼不得已的放手,人往後退。
人一退,水中又縱出兩條人影,張著漁網,從上往下對著任飄伶罩了過去。
任飄伶想閃已來不及了,一張堅刃無比地漁網已然將他網住了。
想釣魚者,反被網之,任飄伶不禁又苦笑了,如今他身在網中,才知道魚兒被網時是什麼樣的滋味。
看樣子這群人一定是漁村長大的,剛剛他們在空中張網的手法,竟然比漁夫們還要純熟俐落。
“如果你們改行去當漁夫,我敢保證,你們的收入一定不錯。”任飄伶笑了笑︰“因為你們會網人。”
“我們殺人的技術比網人還要好,你相不相信?”站在右邊的壯漢冷笑道。
“我相信,我相信你手中的一對判官筆,絕對可以在五招之內將一位高手置于死地。”任飄伶笑著說︰“可是我也相信你不敢殺我。”
“不敢?”
“是的。”
“你憑什麼認為我們不敢殺你?”站在左邊的年輕人問。
“如果你們要殺我,又何必用漁網呢?”任飄伶說︰“你們從水中縱起時,一個在發暗器,一個手持判官筆攻我的上半路,不出于招,我左胸必中一傷。”
任飄伶突然嘆了口氣,接著又說︰“你一定比我更清楚,身中判官筆是什麼滋味。”
站在左邊的那個壯漢盯著網中的任飄伶看了一會兒,才開口︰“是的,我們是不敢殺你,可是你落到我們主子的手里,你就會發覺,還不如現在讓我殺了的好。”
“哦?”任飄伶故意裝出很害怕的樣子︰“你們主子到底是什麼人?”
“見了面,你就會知道的。”
五
從王家祠回來後,白天羽並沒有回到醉柳閣,起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到何處?
他只是不想回到醉柳閣,他只想我一個靜靜的地方,靜靜的喝兩杯,然後靜靜的想它一想。
就這樣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走著走著就走到了胡不敗酒樓,抬頭望向里面,冷冷清清的,只有胡不敗靠在櫃台上打盹。
進去吧,這里又有酒,又沒人,挺安靜的。白天羽舉步跨了進去。
大概是職業性的關系,一有人進來,胡不敗立即醒了過來,定眼看了過來,看見是白天羽,胡不敗馬上就掛上了笑臉。
“坐,坐,白少俠你好久沒有來了。”
胡不敗將白天羽迎到靠窗的座位,然後笑著問︰“要些什麼?”
“酒。”白天羽說︰“上好的酒,多來幾瓶。”
“茶呢?要不要來點茶?”
“隨便,酒先來。”
“是,馬上來。”
有些人心情不好時,喝酒很容易醉,有些人卻是心情越不好,酒量卻越好,也有些人高興時卻反而容易醉。
但有一種人不管是高興,是悲哀?他的酒量都很好,一定要喝到某一種程度才會醉。
白天羽就屬于後面這種人,到目前為止,他已喝了兩瓶竹葉青,卻還不見有酒意。雙眼清澈,遙望窗外的遠方。
遠方有山,有浮雲,仿佛也有一佝僂的孤獨老人。
那個背已彎曲的孤獨老人有著一雙和白天羽相似的眼楮,這雙眼楮仿佛也在遠方遙視著酒樓內的白天羽。
白天羽嘴角淺淺的現出一絲笑意,就在笑意剛始蕩漾時,他舉杯邀了遠方的孤獨老人。
干吧,現在雖然無法于你共醉,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回去陪你,陪你同醉于天地間。
白天羽抹了從嘴角溢出的酒汁,再倒,再喝再倒,他就這樣默默遙望遠方喝了三杯,才停了下來,才深深吐了口氣。
“古有詩人‘舉杯邀明月’,今有白少俠‘舉杯邀浮雲’。”這個聲音來自白天羽的身後︰“不知是否有‘對飲成三人’?”
聲音剛響起,白天羽就已聞到了一陣榮莉花香,聲音平息後,白天羽一回頭看見一個神仙般的絕色佳人站在那兒。
她一頭漆黑的長發輕柔如春水,一雙明亮的眼楮燦爛如雨後的夜星,身上穿著件非絲非麻,五色緩紛的彩衣,卻將左邊一半香肩露出。
露出了一片雪白的皮膚。滑如春雪。
她如夢幻般的站在那兒,她的手里居然還拿著一個杯子,一只用波斯水晶雕成的夜光杯里,盛滿了蜜汁般的美酒。
她淺淺的吸了一口,然後用比蜜甜的笑容看著白天羽,用比夢幻更好听的聲音說︰“我能不能坐下?”
白天羽再看她一眼,淡淡的說︰“椅子不是我的,屁股卻是你自己的,你要坐誰管得了?”
她嫣然笑出︰“你對女孩子說話,一向都是這個樣子嗎?”
她邊說邊坐到他的旁邊。
“一向都是這個樣子。”白天羽又喝了一口酒︰“你可以不听。”
她那銀鈴般的笑聲又響起︰“你不但樣子長得像你父親,連說話的語調都跟他一模一樣。”
白天羽猛然回頭,眼楮里忽然露出一道很亮的光芒,光芒如火焰般的噴向她。
“你見過我父親?”白天羽的聲音也如火焰般的灼熱︰“你知道我是誰?”
“你叫白天羽,現在江湖上有哪個人不知道你的名字。”她笑著說︰“至于你父親我不但見過他,而且還讓他抱過。”
“你說什麼?”
“別那麼凶嘛!”她笑得很開心︰“我是在三歲時見過你父親的,也就是你九歲那一年。”
她凝視著他,又說︰“那一年你父親抱著你到我們家來求我們老祖宗將你骨頭內的那三根要命的金針撥出,這件事你難道忘了?”
怎麼會忘記呢?
那時他父親急著要找人醫治他的傷,而又不能公開露面,抱著他四處求醫,四處被出賣圍殺,這種情景,每當午夜夢回時,都會像當時他骨頭內的金針般刺著他心深處。
這種事情他怎麼可能會忘記呢?
六
白天羽這時才仔細的打量著面前的她,看了好久,才緩緩的說︰“你就是慕容家的老九?”
“是的。”她又笑得好開心︰“我就是慕容公主、也就是當年老流鼻涕的小女孩。”
這個如夢幻般的女人就是慕容公主,她居然不但見過白天羽,而且也見過他的父親。
晌午剛過,遠山卻還在朦朧間。
遠山雖遠,但那兒的木葉清香卻已被風帶到了這里,帶進了酒樓。
木葉雖清香,慕容公主的骨香卻芬芳,芬芳得會使人的心不喝都醉。
白天羽沒有醉,他雖然在喝酒,卻沒有醉,甚至連一絲醉意都沒的,他的眼楮還是在看著慕容公主,但目光巴不再那麼銳利了,語氣還是有點冷冷的。
“你突然出現在這里,有什麼事?”
慕容公主先喝了一口酒,然後才回答這個問題。
“有個人想見你,可是她又不方便出面,所以只好麻煩我這位跑腿的。”
“誰?誰想見我?”
“我是很想告訴你,可是她告訴過我,只要說出她的名字,你就不會跟我走了。”
“這個人就這麼了解我嗎?”白天羽冷笑一聲︰“他有沒有告訴你,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跟你走的。”
“有。”慕容公主嫣然的說︰“她還告訴我,你一定會跟我走的。”
“哦?”
“沒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你的個性,也沒有人比她再清楚你的脾氣。”慕容公主笑著說︰“她說你的脾氣一定說不跟走的,可是你的個性卻一定會走。”
這個想見白天羽的人是誰?
她為什麼那麼了解白天羽?
她想見白天羽是為了什麼?
這些問題也是白天羽想知道的,所以他當然是跟著慕容公主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6:05:52
第四部 往事如煙 第二章 海洋深處的地方
一
藏花睜開眼楮,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個又圓又大又亮的月亮。
她並不是沒有見過月亮,但是她現在看著月亮時的眼神卻充滿了驚訝、不信、又充滿了迷惑。
“今天的月亮怎麼可能這麼圓這麼亮這麼大呢?”
藏花依稀記得今天是三月初四。
三月初四,月上弦。
上弦月怎麼可能這麼圓這麼亮?
藏花揉了揉眼楮再看清楚一點,不錯,月是圓的。
夜空中不但有圓月,還有繁星在陪襯。
莫非這里就是地獄?
自從被抱入棺材後,藏花就昏迷了過去,她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或是已死了?
她是被海浪聲吵醒的,一想到海浪,藏花立即望向四周,不錯,她的眼前是一片海,她就坐在沙灘上。
這個沙灘就在海的中央。也就是說除了藏花坐這個沙灘外,其他四周都是海,深藍色的海。
一座孤灘,四周環繞著海。
這里是什麼地方?
她怎麼會到這里來?
如果說這里是地獄,那又為什麼不見傳說中的牛頭馬面?刀山油海?
莫非她坐的沙灘正是刀山?而那環繞的海就是油海?
此刻她不見那些牛頭馬面,只因為閻王還未升殿,等升殿時,一切就都改觀了。
想到這里,藏花不禁打了個冷顫,她再望望四周,眼中充滿了恐懼,她真怕那寧靜的海間會冒出熊熊的烈火來。
這里有月有星有藍色的海,照理說應該是很浪漫的,可是藏花卻覺得這里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她雙手摸擦著肩膀,兩只眼楮睜得大大的看著四周,突然發覺一件奇怪的事。
這里很靜,海面上一點波浪也沒有,但海浪聲卻不絕于耳。
沒有風,怎麼會有海浪沖擊的聲音呢?
而且海浪聲仿佛是從天上傳來的。
怎麼可能?
二
藏花抬頭望著夜空,聆听了很久,不錯,海浪聲確實是從天空中傳來的,這種情景就仿佛夜空中也有一個海洋,而聲音就從那個海洋發出的。
這時藏花又發覺另一件奇怪的事,夜空中雖然有月有星,月也很大,星星也很亮,但這種亮卻是死的。
這種亮,亮得就宛如死亡。
月、星星雖然光亮,卻不燦爛,卻不絢麗。
藏花的眉頭已皺得快跟包子一樣了,她的臉上已不再恐懼,她的臉上已充滿了迷惑、疑慮,她站了起來,仔細的看著夜空,從這一頭看到那一頭,然後再仔細的看著海,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看了多久,藏花緊皺的眉頭已漸漸舒開了,臉上也出現了笑容。
忽然她雙手抱著肚子,坐在沙灘上大笑了起來,笑得好開心,好開心。
“原來如此。”藏花喃喃笑道︰“這個人一定是鬼才,也只有鬼才能發現這種地方而加以設計利用。”
藏花的聲音剛消失,夜空中突然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哦,你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听見這個聲音,藏花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她很舒服的將自己躺在沙灘上,望著那個又大又亮的月亮,然後用一種很愉快的聲音說︰“是的,我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什麼地方?”那個聲音又問。
“這是海底。”
“海底?海底怎麼會有夜空?”
“海底當然沒有夜空,這個夜空是你造的。”藏花說“你將這個天然氣洞的頂壁漆上一種仿佛夜空的深藍色取色,然後用一種來自天生的水晶石嵌在頂壁上,遠遠看開就仿佛是星辰般。”
“天然氣洞?你怎麼知道海底有天然氣洞?”
“我听一位智者說過,在海洋深處的岩石里,時常會因為海底的變動,而留下一個氣包,這種氣包如果剛好是在岩石里,就會形成一個天然氣洞。”藏花說︰“我說的對不對?”
“對極了,你真聰明。”
“謝謝。”
“你既然知道是個天然氣洞,那你也該知道這個氣洞是在深海的幾百丈底,里面的空氣最多也只能讓你維持十天而已,十天之後你將因為沒有空氣而死。”
這個聲音頓了頓,又接著說︰“這里距離海面有幾百丈深,你當然是無法游到海面的,你說你該怎麼辦?你雖然明明知道這里唯一的生路,就是跳下海而游出去,可走這麼長的深度,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游得到的,你這麼聰明,能不能告訴我怎麼辦?”
面對這麼樣的一個奇特的地方,她能怎麼辦?跳下去。
看來她只有跳下海的一條路可走了。
三
任飄伶雖然和藏花一樣迫遇到綁架的命運,但他的待遇似乎比藏花要好些。
他醒來時,也發現自己是在一個洞里,也同樣發現洞頂的星星月亮。
只是這個洞並不是在海底,而是在一個山島里面,他看到的星星月亮,並不像是藏花所見到的那種人造星星月亮,而是山洞的頂是空的,從洞里直接可以看見洞外的蒼穹。
這些並不是任飄伶最好的待遇,他雖然身處洞內,卻宛如在世外桃源。
洞內不但種滿了奇花異草,稀世水果,而且還有各式各樣的酒。
不但有酒有茶,還有各式各樣的女人。
漂亮美麗可人的女人。
這洞內的女人也不太多,也只不過有五六十個而已。
是晚上,洞內卻亮如白晝。
二十六盞孔明燈將洞內的每一個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的。
洞內的左邊壁上有一只用水晶雕成的孔雀,山泉就從孔雀的嘴里流出,流入一個圓圓的水池,水池內有一對鴛鴦在戲水,水池旁種滿了一種開著紫色花朵的不知名花卉。
再過來則是一長排的水晶矮幾,矮幾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和水果,當然有各式各樣的酒。一張又大又軟又舒服的床就擺在洞的中央,月色正好從洞頂投射在這張床上。
任飄伶就躺在這張很舒服很舒服的大床上,讓五六十個漂亮美麗可人的女人侍候著。
有的替他挾菜,有的替他剝水果,有的替他倒酒,有的替他拍腿,有的替他捏背,更有的將酒含在自己的口中而送到他嘴里。
風從洞頂吹人,帶來了海浪的聲音,也帶來了海的淒涼。
海浪聲是由四面八方傳進來的,任飄伶知道這個島一定是在海的某一個地方,但是他不知道這個島叫什麼名字,剛開始時,他當然有問那些漂亮美麗可人的女人。
“這個島叫什麼名字?這個地方是在哪里?”
他得到的回答是那些漂亮美麗可人的女人的可愛笑容和笑聲。
于是任飄伶又問︰“這里的主人是誰?”
答案當然還是美麗的笑容和笑聲。
于是任飄伶就不再問了,既來之,則安之,于是他就開始享受著這一切。
就在任飄伶開始享受這洞內的一切時,藏花正好听見那空中的聲音對她說︰“這麼深的高度,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游得到的,你這麼聰明,能不能告訴我怎麼辦?”
任何人在听見這句話,明白這件事之後,不是臉露憂愁,就是急得不得了,但是藏花卻沒有。
藏花就是藏花。
她依然笑得很開心,笑得很愉快。
那空中的聲音仿佛看得見藏花的臉上表情,所以聲音又問︰“奇怪,奇怪,你怎麼還笑得出呢?”
“我當然笑得出。”藏花愉快的說︰“因為我明白四件事。”
“哪四件事?”
“第一,這里如果正如你所說的那麼深,那你又如何將我送過來的?”
“這是第一點。”
“第二,武林中雖然有‘內力傳音’這一類的武功,卻沒有‘內力收音’這種武學,你又怎麼會听得到我的聲音呢?”
“那麼第三呢?”
“我雖然不了解海,但我還懂在深海里是根本听不到海浪聲的,在深海里是一點聲音都听不到的。”藏花笑著說︰“而我在這里卻听見海浪聲,你說,這里高海面很深嗎?”
那聲音忽然沉軟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藏花才又听到聲音說︰“第四點呢?第四點又是什麼?”
“跳下海游出去雖然可行,但是我知道還有另外一條路。”
“另外一條路?另外一條什麼樣的路?”
“一條比較近,比較不費力氣,一條不必浸濕衣裳的路。”
“哦?有這麼一條路麼?”
“有。”
“在哪里?”
“就在這里。”
“就在夜空,就在月亮。”藏花笑眯眯的盯著那又大又亮又圓的月亮︰“就在那顆又大又圓又亮的月亮中。”
“月亮?月亮就是那另外一條出路?”
“是的。”藏花說︰“我只要跳起,穿過月亮,就可以不必淋濕衣服而到達外面。”
“好,好一個藏花。”那聲音笑了笑︰“可是這次你錯了。”
“我錯了?”
“是的,你錯了。”
四
藏花是錯了。
等到她跳起,穿過月亮時,她才知道自己是錯了。
世上有一種人,不管他在何時何地,從什麼地方出來,都不會令人覺得驚奇。
藏花無疑就是這種人。
山泉從水晶孔雀嘴里流入水池,水池冰涼舒暢,任飄伶正準備要到水池內好好的泡一泡時,突然看見一個人從水中冒了出來。
一看見這個由水池中冒出來的人,任飄伶就笑了,那五六十位漂亮美麗可人的女人也沒有吃驚,也笑了,而且笑得比任飄伶開心。
“你就算急得想游泳,也不須要穿得這麼整齊呀。”任飄伶笑著說。
“唉!如果我告訴人家說,月亮里也有水,我想大概沒有人會相信。”
這個由水池中冒出來的人就是藏花。
那空中聲音說她錯了,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是錯了。穿過月亮是另外一條路,可是不管從哪條路走,她都必須經過水,她的衣服都必須弄濕。
這個水池底,正好就是藏花在天然氣洞里見到的月亮。
既然衣服己弄濕了,藏花索性就泡在水池里,她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然後就嘆了口氣。
“女人到底是跟男人不同。”藏花說。
“如果換做我讓五六十位漂亮的女人侍候著,我一定早已跑了。”
“如果換做是五六十位英俊的年輕人?”任飄伶笑著說。
“那我一定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幸好這里沒有五六十位英俊的年輕人,雖然有五六十位的漂亮女人,但是藏花也沒有跑。
接過那些漂亮女人送上來的干淨衣服,藏花發現這套衣服居然很合她的身,顯然這里的主人一定很了解她。
穿干燥的衣服一定比穿濕透透的衣服要舒服多了,況且還有美酒佳菜。
藏花一連喝了七杯酒,吃了三只雞腿,十塊乳豬,三碗魚翅後,才滿足的吐了口氣。
看著她這樣的吃,任飄伶忽然端起一盤水果,忽然問︰“要不要來過水果?”
“休息一下,待會兒再吃。”藏花說。
“你還知道休息一下。”任飄伶笑了︰“看你剛剛的吃法,就好像五天沒吃過東西一樣。”
“雖然不到五天,但我想大概有一天沒有進食了。”藏花也笑了︰“而且我必須吃,因為我必須要有體力。”
“必須要有體力?”任飄伶說︰“為什麼?為什麼你必須要有體力。”
“這里的主人是誰?你我都不知道,他不會那麼好心的將我們弄來這里享受一頓後,再將我們送回去。”藏花說︰“再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是你我所無法預料的,不趁現在多吃一點,多留點體力,你說還有更好的力法嗎?”
這一點任飄伶當然也早已明白。
別看這五六十位漂亮美麗可人的女人笑眯眯的侍候他們,任飄伶相信這里隨便一個女人走出外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江湖上能在她們手里走過六十招的人沒有幾個。
奴婢已是如此了,可見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五
夜,淒迷的海邊,淒涼的冷霧。
冷霧朧罩了海面,也淹蓋了海灘。
慕容公主這一次並沒有坐平榻而來,她是步行的將白天羽帶來了這里。
一路上白天羽都沒有說話下可是到了這里,他看了看四周,實在忍不住的問︰“你說有個人想見我,這個人在哪里?”
慕容回眸笑了笑︰“不就在那里嗎。”
她指的地方是海,白天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冷霧,霧漸濃。
霧在海上,霧中有人。
這個人就站在迷迷蒙蒙,冰冰冷冷的濃霧里,這個人就站在海面上,仿佛自遠古以來就在那里站著,又仿佛是剛剛從濃霧中凝結出來的。
白天羽看不見她的臉,只能看見她的一身白衣如雪,只能看見她迎風飄蕩的長發,只能看見她那雙比劍更鋒銳,卻又像霧一般空蒙虛幻飄渺的眼楮。
淡淡的人影,仿佛比霧更淡,比霧更虛幻,更不可捉摸。
就算你親眼看見這個人出現,也很難相信她真的是從大地上出現的,就算你明知道她不是幽靈、鬼魂,也很難相信她真的是個人。
淡淡的人影從霧中、從海中,緩緩的移向白天羽。
霧末散,慕容公主卻已走了。
就在霧中人出現時,就在白天羽注視著霧中人時,慕容公主就悄悄的走了。
霧中人仿佛正在遠遠的看著白天羽。
白天羽也在看著她,看著她的眼楮。
她的眼楮當然是長在臉上的,可是她的臉色已溶在霧里,她的眼楮雖然有光,可是連這種光也仿佛與霧溶為一體。
白天羽雖然看見了她的眼楮,看見的卻好像只不過還是一片霧,一場春雨而已。
“白天羽?”霧中人的聲音也霧般迷暗。
“是的。”
“跟我來。”
到哪里去?怎麼去?
白天羽低頭看了看海面,這時他才發現這霧中人原來是踩著一條很小很小的小船而來的。
未上小船,白天羽就已聞到了她那陣陣的秀發芬芳,等上了小船,他才發現這霧中人身上所發出來的體香,是他這一輩子連做夢都想聞的體香。
——那是一種嬰兒在媽媽懷抱中所聞到的體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6:07:20
第四部 往事如煙 第三章 多麼平凡的一聲
一
風從洞頂吹下,吹動了大床邊的白紗幔。
白紗慢隨風飄揚,人在白紗饅里,遠遠看來就仿佛是在冷霧中。
藏花喝了一口酒,吃了一顆由那五六十位漂亮美麗可人的女人剝的白葡萄,然後才問任飄伶。
“你是怎麼到這里來的?”
“我是被網下來的。”
“網來的?”藏花一怔︰“你被人當魚一樣的網來的?”
“是的。”
“你的武功那麼好,怎麼會被網住?”
“馬有失蹄,老虎也有睡覺的時候。”任飄伶淡淡的笑著︰“你呢?你又是怎麼會到這里?”
“我是被死人抱來的。”
“死人?”這一次換了任飄伶怔住。
“一個從棺材里出來的人。”
“那你又怎麼會從水池里冒了出來?”
“我是從月亮來的。”
越說任飄伶越糊涂了,于是藏花就帶著他從水池下去,帶著他親自去看看,他就會明白了。
看著他們下水池,那五六十位漂亮的女人一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她們依然在笑,只是笑得更開心,更愉快了。
等他們從水池中消失時,水池的左邊牆壁上突然出現一個洞,一個人笑迷迷的從門里走了出來。
一下水池,就穿過明亮,而落在沙灘上。
任飄伶驚奇的望著四周,驚嘆的說︰“這真是別有洞天。”
“你現在總算明百我怎麼會從水池中冒了出來吧!”藏花說。
“是的。”
藏花忽然壓低了聲音,問任飄伶︰“剛剛那個洞頂雖然很高,可是以你我的輕功只要兩三個起落就可以闖出去了,你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你以為那五六十位女人都是假的?你以為那個洞口沒有埋伏?”
“這些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才會帶你來這里。”藏花笑著說。
“這里?這里有什麼用?”
“這里沒什麼用,只不過可以讓我們逃出去而已。”
“逃?”任飄伶說︰“往哪里逃?”
“那里。”藏花指著那一片寧靜無浪的海︰“從這里潛出去,就是外面的海洋了。”
看著那片安祥的海,任飄伶的眼中己漸漸現出了光芒︰“你這個小腦袋,有時還真***聰明。”
“你這是夸獎?還是罵我?”藏花苦笑了一下。
不管是罵,還是稱贊?從這里的確是可以游到外面,也許外面有更危險的埋伏,但總比在五六十位高手下跳出洞口還要輕松些。
就在藏花和任飄伶要跳入海中時,那個由洞門走出笑迷迷的人,就站在水池旁,然後輕輕的對水面吹了一口氣。
水面立刻起了漣漪,立刻激起了水浪。
藏花一跳起,還未入海中時就已發覺不對了。
那本來寧靜安祥的海面,忽然間起了洶涌的海浪,海中卷起了無數個旋渦。
她想叫任飄伶小心時,已來不久了,這時他們兩個己落入海中,落入那無數個旋渦里。
看著水池中的水浪,這個笑迷迷的人笑著更愉快了,她銀鈴般的笑聲穿過水面,穿地月亮,回蕩在天然氣洞里。
這時藏花己听不見這個笑聲了,否則她一定可以認出這個笑聲就是謝小玉的笑聲了。
這個站在水池旁的人就是謝小玉。
二
上了小船,在海上大約滑行了一炷香的時間,白天羽又看見了另外一條船。
一條很大很大的大船。
大船在海中,在霧里,大船里有燈,燈光透過濃霧,就仿佛晨曦穿過雲層般的瑰麗。
一看到大船,霧中人就輕飄飄的飄入大船,輕得就宛如淡霧般。
光是這種輕功,白天羽就已自嘆不如了,他的輕功在江湖上已是頂尖人物了,可是和霧中人一比,就有如小孩在玩跳高一樣。
甲板上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沒有,燈光是從船艙內發出來的,進人船艙,白天羽迎面看見是一個很大的控制台,里面的水手竟然都是女的。
一個個穿著緊身的淡青色的衣服,淡得仿佛春雨。
每個人都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對于走進的白天羽看都沒看一眼,就仿佛當他是個透明人似的。
對于自己的長相,白天羽很清楚,就算不是最英俊滿酒的男人,至少也會令女人忍不住的多看他一眼。
可是這船艙內的女人不但沒有看他一眼,臉上連一點表情也沒有,每個人的臉上就好像甲板上一樣的冷冷冰冰。
白天羽苦笑了一下,又繼續走,走過控制室,就是一個大廳,大廳中央擺著一個大圓桌,桌上有菜有酒也有杯。
桌子很大卻只有一個人,一個穿著一身雪白衣裳的女人。
她的長發斜分兩側,懶洋洋的披在肩膀上,她的眉毛很細很彎,就仿佛上弦月,她的鼻子很挺,嘴唇微微翹著。
她的眼楮很亮,卻有著一層水霧,就仿佛是夜雨中高掛天空的那一顆最亮的星星般。
她的人很美很美,美得脫俗,美得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般。
她很美,白天羽卻覺得她美得令人心都會滴血,美得令人可憐。
因為她的眉宇間隱隱約約的留著一抹淡淡的優愁,淡淡的哀怨。
她為何會有憂愁?
她為何會有哀怨?
白天羽卻猜不透她的年紀,因為她實在美得令人渾然忘了她的年齡。
一走入大廳,白天羽就痴痴的看著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剛剛在霧中的女人嗎?
“坐。”聲音宛如慈母哄嬰兒般柔美。
白天羽坐下來,坐在她的對面。
“你屬馬萬上今年二十四歲。”
“是的。”
“你是八月初七子時生的。”
“對。”
她凝視著他,他也在注視她,她為什麼那麼清楚白天羽的生辰歲數?
“你父親近來可好?”
“很好。”
“他是否還每天彈三弦?”
“是的。”
她的眼中仿佛有一絲痛意︰“你可知道我是誰?”
她是誰?
白天羽靜靜的凝望著她,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想我大概知道吧!”
听見他這句話,她忽然笑了,她雖然在笑,卻笑得很淒涼,笑得很幽怨。
“這不能怪你。”她的聲音也很淒涼,幽怨︰“你三歲時,就再也沒有看過我了,也真虧你父親將你養得這麼大。”
白天羽在听。
“你父親一定時常向你提起我。”她說︰“將我的所作所為,一點一滴都告訴你,是不是?”
“沒有。”白天羽說︰“他連你的名字都沒有提過。”
“從來沒有?”她眼中的痛意仿佛更濃了。
“從來沒有。”
“對,本來就這樣的。”她笑得更淒涼了︰“他的個性就是這個樣子,我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問你呢?我為什麼要問?”
她那水霧般的陣子,仿佛有淚光在閃爍。
夜晚的海風,就仿佛仇人手中的劍鋒般冰寒,又仿佛是遲暮女人冰冷的心。
她緩緩的低下了頭,海風吹過,吹起了她那披在肩上的長發,她的肩膀仿佛在振動,又仿佛是在抽悸。
是因為海風寒冷?抑或是……
自從在海邊第一眼看見她到現在,白天羽的臉上始終都沒有表情,任何什麼樣的表情都沒有。
他只是用一種很平靜的態度面對著她。
慕容公主來找他時,他就已隱隱約約猜想到要見他的人是誰。
這個時常令他午夜夢回時,偷偷躲在被窩里流淚,心里頭不知叫過幾千幾萬次的人,如今已在他的面前,他己見到了她。
見到她,並沒有那種渴望見到而終于見到時的歡愉,也沒有因為害得他們父子流離顛沛的那種仇恨。
沒有,什麼都沒有。
白天羽見到她,就好像看見一個和他毫無相干的人一樣。
真的毫無相干嗎?
三
海上的星辰看來更朦朧,更淒迷。
大船靜靜的行駛著,船首破浪,浪花銀白,迎著月光交織成一片光芒的網。
海風吹過,又將她長長的發絲吹起,她的肩已不再悸動了,她緩緩的抬起頭,微笑的看著白天羽。
“今天找你來,本是想好好的看看你。”她微笑的說︰“並且想听你叫一聲——”
——叫一聲什麼?
她忽然頓住了,突然揮了揮手,搖搖頭苦笑說︰“算了,明知道不可能的,我又在希求什麼?”
白天羽知道她希望他叫什麼,這個字不知早已在白天羽心中叫過幾百萬次。
他曾試過幾千種不同的音調去叫這個字,可是等到他真正叫出時,他才發現那幾千種不同的音調實在無法和真正叫出口的比。
他注視著她,看得好深好深好深。
她雖然依舊美麗,雍容華貴,可是她畢竟已老了。
她雖然做過對不起他們父子的事,可是她已受到了歲月的懲罰,如今她只不過希求能听到一聲。
听到一聲
“娘。”
多麼平凡的一個字。
可是如果你處在她的立場,你才會了解到這個平凡的字,對她有多麼大的震撼力,她有多麼渴望听到這個平凡的字。
如果你是白天羽,等這個字叫出口時,你才會發覺這個字中有多麼深的感情在,你才會發覺這個字叫得多麼淒痛,多麼的心酸?
——這種感情是自遠古以來人類最純淨的感情之一。
母親懷胎十個月,嬰兒哇哇落地,辛辛苦苦的養育著,所有的辛苦代價都在嬰兒頭一聲“娘”中,得到了補償,得到了滿足。
四
“娘。”
等這個字叫出口時後,白天羽就已無法再那麼平靜了,他那一直強壓著的感情,這時已崩潰了。
原來這個字是那麼容易的叫出,白天羽激動的想哭,可是他從三歲開始就已不再流淚。
他的眼中雖然無淚,可是他的心中卻在滴血。
本已不再希求什麼的她,本已絕望的她,忽然听見了這個字,她竟然驚慌失措,她竟然一臉懷疑之色,她睜大了眼楮看看白大羽,用顫抖的嘴問︰“你叫什麼?你剛叫什麼?你能不能再叫一次?再叫一次好不好?”
“娘。”
她的眼楮中的那層水霧已不在了,已化作淚珠流下,已化作親情流出。
她雖然在哭,卻是歡愉之淚。
“你知道我等這一聲,等了多少年嗎?”她喃喃的說︰“等了二十多年了。”
白天羽己說不出話來,他又何嘗不是等叫這一聲等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多麼漫長的一段歲月。
在這親情流露的這一刻里,天地間的萬物都變的很麗,就連那一聲尖叫聲也都變得不那麼刺耳。
尖叫聲是由甲板上傳來的。
等白天羽他們兩人上了甲板,甲板上已站滿了人。
星辰閃爍,月色柔亮。
海水波動,光芒交織。
閃爍的光芒中,隱隱約約的可看見兩條人影在海面忽沉忽露。
“救人。”聲音簡短有力,顯然是慣于發號施令的人會有這種音調。
別小看這些女娃娃水手,一做起事來,個個動作俐索迅速,絕不輸給那些強壯的男人,她們三兩下的就將海上的人給救了起來。
看見這兩個被救上來的人,白天羽不禁尖聲叫出︰“藏花,任飄伶。”
原來這兩個人竟是從海底天然氣洞被海浪漩渦卷走的藏花和任飄伶。
“羽兒,你認識這兩個人?”她看著白天羽。
“是的。”
“看他們現在的樣子顯然已喝了不少水,必須先將海水排出,再讓他們服些藥酒,休息一下就可恢復元氣。”
解救工作很快的就做好了,藏花和任飄伶喝了些藥酒後被安置在兩間精致的艙房。
海風拂過,拂走了黑暗,東方已現出了灰蒙蒙的魚肚白,這時大部分的人都已就寢,控制台里只留下四個女水手在駕船。
白天羽的船艙就杖安排在藏花和任飄伶的旁邊。他現在就躺在床上,但是並沒有睡著,他兩只眼楮睜得大大的看著天花板,他的思緒卻已現得好遠好遠。
——遠得幾乎令他忘了什麼地方?
那里仿佛是一座很高的山,山中仿佛有一追清泉,清泉旁仿佛有一株古松,古松下仿佛有一位老人、一位少年。
老人將一把劍交給少年,並對他說︰“帶著這把劍,帶著‘白’這個姓到江湖去。”
“是。”
“你要確記一件事,不要去惹一個叫仇春雨的女人,一定要遠離她,知道嗎?”
“知道。”
“去吧。”老人閉上眼楮︰“讓‘白’這個姓再度揚名武林。”
于是少年帶著劍,孤獨的走下高山,留下寂寞的老人守著古松,伴著浮去,任憑清泉傾泄而流。
四
如果沒有到過海上的人,永遠無法想像出海是那麼的美麗,海是那麼的壯觀,海是那麼的偉大。
尤其是在海上看日出,更是奇幻萬千。
當太陽在水平線上剛冒出頭來時,金黃色的晨曦一道道的穿透雲層,也穿過了海面,海水波動,碧光蕩漾,如繁星在眨眼。
現在正是日出,藏花就站在船首,迎著海風,看著起瑰麗的景象。
她醒來以後才發現自己和任飄伶已被這艘船的主人救起,可是她一問到這船主人是誰時,那些女手水們都只含笑不語。
所以她干脆就不問了,她在船上東溜溜,西跑跑的就選到了船首。她馬上就讓這美麗的景象吸引住了。
海是那麼的闊,風是那麼的柔,晨晴是那麼的燦爛,藏花整個人都已陶醉在這宇宙間的奧妙里。
“壯觀吧?”聲音來自藏花的背後︰“海上的日出更是最美麗的。”
藏花不必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除了任飄伶外,誰會那麼靜悄悄的來到她背後。
任飄伶走過去,和她站在一起,一起看著日出,看了一會兒後,藏花忽然笑了笑,笑著說︰“我沒有到海上來的時候,總覺得江上的景色已是令人神醉,如今來到海上,才知道江河之渺小,簡直不想回到陸地了。”
“這就叫做︰曾經滄海難為水。”任飄伶也笑了笑,然後忽然問︰“我想你一定問過水手們這里主人是誰。”
藏花點了點頭。
“她們一定沒有告訴你。”
她又點了點頭。
任飄伶回頭望了望甲板上工作的水手們,“你有沒有發覺這船的特別地方?”
“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船很大,人很多,但都是女的。”任飄伶說︰“在我的印象中,海上的水手應該都是男的,而且大部分都是粗魯而骯髒的。”
“因為在海上,淡水甚至比酒還珍貴,他們洗澡的機會自然不多,所以自然就比較髒一點。”藏花笑著說。
“但是這艘船上的水手不但都是女的,而且每個人舉止都很斯文,穿著都很干淨,說話也都很客氣。”任飄伶說。
無論誰都可看出她們必是受過很好的訓練,從她們身上也可看出這條船的主人一定很了不起。
藏花他們當然也知道這一點,而且很快的就證實了他們的想法不錯。
清韻的琴聲隨著海風飄向甲板。
任飄伶和藏花從船首遠遠的看見大廳內有一中年婦人在撫琴,也看見一少女走了過來,含笑的對他們說︰“夫人在大廳里恭侯兩位。”
人還未到艙門外,琴聲便嘎然而止,這中年婦人已站在門口含笑相迎,她笑容溫柔而親切,但一雙眼楮里卻帶著種說不出的空虛、寂寞、蕭索之意。
“佳客遠來,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藏花本來在任飄伶前面,但開口回話卻不是她,因為她知道任飄伶平時說話雖也和她一樣有點離譜,但遇著了斯文有禮的人,也會說得很文縐縐的。
文縐縐的話,藏花並不是不會說,只不過懶得說而己。
任飄伶果然一揖到地,文縐縐的說︰“劫難余生,承蒙搭救,能有一地容身,已是望外之再,主人若再如此多禮,在下等就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笑臉迎進,等每個人都坐好時,任飄伶望了望桌旁的小幾上的琴。
“方才得聞妙奏,如聆仙樂,只恨來得不巧,打擾了夫人雅興。”任飄伶笑著說。
“隨興所彈,不堪入耳。”中年婦人微笑的說。
藏花是又累、又餓、又渴,跟角瞟了桌上的酒和菜,只恨不得早些喝兩杯,吃點東西,但任飄伶偏偏文縐縐的在那里說了一大堆客氣的話,她早就听得不耐煩了,此刻忍下住的說︰“好極,妙極,琴旁有酒,酒旁有菜,不但風雅之極不如能早聞雅奏,實是不勝之喜。”說得居然也斯文客氣的。
只可惜她的意思,別人還是听得出的。
任飄伶忍不住笑著說︰“敝友不但妙解音律,品酒亦是名家。”
“聞弦歌豈能不知雅意?”中年婦人嫣然一笑︰“藏花姑娘不但是女中豪杰,喝酒也不輸大男人。”
藏花剛想笑,听到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禁怔住︰“你認識我?”
“恨末識荊。”
“你怎麼知道我叫藏花?”
這句話任飄伶也想問,所以他也看著中年婦人,在等著她的回答。
中年婦人先淺淺一笑,把壺倒酒,然後才說︰“吾兒浪跡江湖時,幸逢二位照顧,實不勝感激。”
這下任飄伶和藏花又怔住了,她兒子?她兒子是誰?
“你兒子?”藏花問︰“你兒子是誰?”
“白天羽。”中年婦人淺淺笑著。
“白天羽?”藏花的嘴巴張得好大好大︰“你是白天羽的母親?”
“是的。”中年婦人點點頭。
“敢問台甫?”任飄伶說。
“敝姓仇,草字春雨。”
這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居然是仇春雨,居然是昔年度教的教主夫人仇春雨。
那麼白天羽的父親就是昔年度教的教主白小樓了?
五
面對著如此的傳奇人物,藏花和任飄伶不禁也說不出話來了。
大部分的固然都是死後才成為人們傳誦的傳奇人物,但也有人活著時就已是傳奇人物了。
楚留香、胡鐵花、三少爺謝曉鋒、小李飛刀李尋歡、白小樓和仇春雨這些人無疑都是江湖近五十年來的傳奇人物。
有關白小樓和仇春雨之間的愛情,恩恩怨怨,以及魔教被毀、白小樓和仇春雨的情變,更是近三十年來江湖中人最喜歡議論紛紛、津津樂道的大秘密。
千百種的傳說,千百種的議論,總結成一個事實,那就是仇春雨離開了白小樓,才導致魔教的毀亡,仇春雨背棄了白小樓,白小樓才會被殺而墜崖。
任飄伶仔細專注的凝視著仇春雨,如此氣質、如此華貴、如此儀態、如此美麗的女人,會是像江湖上傳說的那樣子嗎?
藏花目不轉珠的注視著仇春雨,這個如夢幻般的女人會是白天羽的母親?會是白小樓的愛人仇春雨?
“你就是仇春雨?”藏花仿佛不信。
“是的。”
“你就是白天羽的母親?”藏花的語氣都充滿了不信。
“是的。”仇春雨含笑回答。
“你真是如江湖中傳言的那麼……那麼……”藏花實在不知道用什麼形容詞來說。
“那麼壞。”仇春雨替她說了出來。
“那麼壞”,仇春雨的臉上依然笑得很自然很大方很迷人,就仿佛在說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人。
陽光隨著海風掠過萬里,拂過海面,而闖進了船艙。
風撩起了仇春雨的發絲,陽光停留在她的眉梢和臉頰上。
藏花這時才發現她雖然笑得那麼自然大方迷人,但已隱隱約約的可以在眉梢間看到一抹無奈。
一抹仿佛淡淡的,又仿佛很濃很濃,濃如春雨的無奈。
仇春雨輕輕的舉杯,輕輕的吸了一口,然後忽然輕輕的嘆了口氣。
“二十多年了。”仇春雨放下酒杯,將視線轉向窗外遠方的浮雲︰“那些往事如今依然清晰晰的存在我腦海里,藏在我心深處。”
哪些往事?是不是昔年背叛了白小樓的那些往事。
往事如煙,不堪回首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人,有的人再歡追憶往事,有的人喜歡憧憬未來,但是也有些人認為老時光並不一定就是好時光,未來的事也不是任何人所能預測的,只有“現在”最真實,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把握。
這種人並不是沒有事值得回憶,只不過他們通常都不太願意去想它而已。
往事如煙,舊夢難尋。
失去的已經失去了,做錯的已經做錯了,一個人已經應該從其中得到教訓,又何必再去想?再想又有什麼用呢?
這句話很對。
但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是穿得暖暖的,吃得飽飽的,喝著好酒,從小就生活得很太平的人說出來的。
這種人當然會覺得“往事如煙,舊夢難尋”,因為他所經歷過的,通常都是小小的不如意,小小的挫折,小小的感情插曲。
所以他們才會覺得失去的已失去了,做錯的已做錯了,再想又有什麼用?
什麼叫回憶?
什麼叫往事?
什麼叫刻骨銘心?
你是否曾經歷過這一段生不如死,今天過了,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日子嗎?
如果你曾有過這些經歷,那麼你一定知道往事是否可以失去的就已失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7:21:16
第四部 往事如煙 第四章 劍的雙鋒
一
在這世界上有一種人永遠都活在回憶里的。
這種人固然不對,卻是值得原諒的,因為他們的往事實在是太刻骨銘心了。
仇春雨無疑就是這種人。
二
海風輕拂,陽光普照,海水在清晨的陽光下看來就仿佛是一大塊透明的翡翠。
仇春雨的目光仍停留在遠方,她的聲音听來也仿佛很遙遠。
“如果不是我離開了白小樓,他不會被殺墜崖,如果不是我勾結外人,魔教不會被毀,如果不是我未盡到母親的責任,母子不會離散二十多年。”仇春雨臉上雖然沒有表情,聲音卻已有了痛苦︰“這些都是江湖上的傳言,也是當年所發生的事。”
這些事任飄伶不但早已知道了,而且還听過了幾百遍,但是听見由仇春雨自己嘴里說出來的,恐怕他和藏花是頭一個的。
仇春雨將目光收回,靜靜的凝視任氛伶,突然又輕輕嘆了口氣,突然說︰“羽兒,既然你在,就進來一起听吧。”
話聲一落,白天羽獻出現在門口,看來他已經在門外站了一會兒。
任飄伶和藏花回頭看見白天羽,兩人臉上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們好,好久不見了”。白天羽打了個招呼,走入坐在仇春雨的旁邊。
“你怎麼也會在這條船上呢?”藏花說︰“你怎麼找到你……你母親?”
白天羽還沒有回答,任飄伶已先開口了︰“這件事我們可以待會兒再談。”他瞄了仇春雨一眼︰“夫人有事要說,我們何不先听听。”
任飄伶的意思藏花當然听得懂,仇春雨自然更听得懂了,所以她先笑了笑,才開口︰“劍有雙鋒,錢有兩面,每件事都有正反之面。”
每個人都聚精會神的在听。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可以永遠隱藏的秘密。”仇春雨嘆了口氣︰“現在也好像已經到我應該把這秘密說出來的時候了。”
三
在很久以前,一個頑皮而好動的孩子在荒山中迷了路,在那座荒山里迷了路的人,不是被虎豹當做一頓盛餐,就是被活活餓死,從來也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走出來的。
這個孩子的運氣卻特別的好,因為他在無意間闖入一個神秘的溪谷,遇見了一對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姐妹,就像是天仙般美麗的姐妹。
這對姐妹不但救了他,而且還將他帶回家去。
這個孩子當然是非常聰明非常可愛的孩子,而且非常會討人喜歡。
——這是他從艱苦的生話中訓練出來的。
他本是個命運極悲的孤兒,可是從那一天之後,他的命運就改變了。
因為那一雙姐妹的父親,是位隱居已久的異人,一身神奇的武功己入化境,只因愛妻的慘死才近世埋名,隱居到這溪谷來。
他接納了這個孩子,他看得出他的兩個女兒都很喜歡這個孩子,也看得出這個孩子的絕頂聰明。
這一對姐妹雖然同樣美麗,可是脾氣卻完全不同。
姐姐溫柔文靜,妹妹爭強好勝,而且常常會發一點小脾氣。
這個孩子年紀雖小,卻笆經懂得要用什麼法子才能讓他們姐妹兩人都很開心。
在一種一定要艱苦掙扎才能生存下去的生活中,每一個人都不能不努力學習這一類的事。
何況那時候他只不過是個還不滿十歲的孩子。
每個孩子卻有長大成人的時候,就正如美麗的女人也有年華老去的時候。
他們也不知不覺間長大了,雖然沒有人教過他們,可是他們也已經懂得了一點男女間的事了。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事是用不著別人教的。
父親的年紀已老,顯然已經準備要這個長大的孩子做自己的女婿。
這一點這個孩子當然也明白,他雖然一向對驕縱任性的妹妹千依百順,但卻只有文靜溫柔的姐姐才是他的意中人。
這時候姐姐已經是個完全成熟的女人,這些事她當然也能看得出來。
所以這一對雖然還沒有名正言順的成親,卻已兩心互許的年輕人,就在一個溫柔的春夜里互相結合了。
這本來實在是個非常美麗的故事,就像是最美麗的神話一樣美麗。
可是後來的轉變,卻使得他們三個人都後悔痛苦了一生。
四
听到這里,藏花已經忍不住的問仇春雨︰“這個孩子就是白小樓?”
“是的。”
“那個姐姐就是你,那個姐姐就叫仇春雨?”
“不是。”仇春雨說︰“我是妹妹,姐姐叫仇青青。”
姐姐是仇青青,妹妹是仇春雨。
“小樓一夜听春雨”,說的是白小樓和仇春雨,看樣子後來顯然是妹妹嫁給了白小樓。
藏花當然又不住的問︰“後來呢?後來怎麼樣?”
五
後來父親漸漸老了,看來遠比他實際的年紀更蒼老得多。
——因為他太孤獨、太寂寞,對往事的追憶懷念太深,這些事本來就最容易使人蒼老衰弱。
在一個淒風苦雨的晚上,就在他妻子的忌辰那天夜晚,他喝了一點用山藥釀成的烈酒,比平時多喝了一點點。
那天晚上他就倒了下去。
每個人都會衰老病死的,何況是上個對生命本來已經無所留戀的人,可是他在臨死的時候,卻對那個孩子說出了一個願望。
最後一個願望,最後的一個要求。
他要這個孩子娶他第二個女兒,要這個孩子答應終生保護她。
這不是因為他的偏心,而是因為他太了解他的兩個女兒了。
他這麼做,只因為他知道他的小女兒外表雖然比姐姐強,內心卻是脆弱的,經不起折磨,也受不了打擊,如果沒有一個又有智慧又有力量的男人保護她,她很容易就會變得沉淪崩潰。
這個孩子無疑是最適當的人選,而且他一向對他的小女兒溫柔體貼,無疑己互相愛慕傾心。
所以他認為自己做了個最明智正確的決定,卻不知道這個決定竟使他兩個女兒痛苦終生。
一個寂寞的老人,又怎麼會完全了解年輕人的心事?
這個孩子是老人一手扶養成人的,怎麼能拒絕他臨死前的最後一個要求?
姐姐也沒說什麼。
她的父親並沒有看錯她,她一向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無論什麼樣的委曲打擊她都能承受,無論受到什麼樣的委曲她都不會說出來的。
所以老人死後的第二天,她就悄悄的走了,悄悄的離開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唯一的情人。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那時候她已經有了身孕。
所以這個孩子還沒有生下來,就已經命中注定沒有父親。
六
藏花沒有看到白天羽現在臉上是什麼表情,她不忍去看,她不想去看,就算她想去看,也未必能看得清楚。
因為她自己的眼楮已是模模糊糊的,好像隨時都有眼淚快要流下來了,
她同情白小樓。
無論什麼人在那種情況下,都不會做第二種選擇的,除非這人連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那麼這種人也就根本不能算是一個人。
她也同情那個溫柔而倔強的姐姐。
父親的遺命她不能違抗,妹妹的終生幸福她不忍毀壞,她也不願她的情人痛苦為難。
除了走之外,她還能怎麼樣?
藏花可以想象得到,她走的時候,她的心一定已經碎了。
妹妹呢?
她當然更不會違背她父親的遺命,用為她也早已將自己默許給白小樓。
一個女孩子怎麼會無緣無故的拒絕嫁給一個她本來就深愛著的人。
老人也沒錯。
一個做父親的人,在垂死的時候,為自己的女兒選擇一個可以托付終生的伴侶,誰能說他做錯了?
他們都沒有錯,那麼錯的是誰?
藏花也說不出來,這種事本來就是任何人都無法判斷的,所以她只能問。
“後來呢?”她又問仇春雨︰“後來怎麼樣呢?”
七
後來“魔教”就在江湖中出現了,忽然像奇跡放出現了。
“魔教”的成名日盛,綠林中的英豪,黑道上的好漢,敗在他們的手里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武林七大門派為了搜尋魔教的總壇,也不知派出了多少人力,花費了多少時間金錢,卻一點成績都沒有。
後來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在“魔教”聲名最盛的時候出現了,她不但破解了“魔教”的每一個計劃,甚至連“魔教”的總壇她都知道。
白小樓和仇春雨從未見過這個人,可是這個人竟好像對他們的生活習慣非常了解,甚至好像對他們的思想都很了解。
天上地下,只有一個人能夠如此了解他們。
絕對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仇青青。
她們三個人在一起生活了多年,除了她以外,絕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如此了解他們。
可是那時候,妹妹也不明白姐姐為什麼要和他們做對?
姐姐當初既然已經悄悄的走了,既然已經願意服從她父親的遺命成全妹妹,後來為什麼又要這麼做呢?
“那時候我也不明白,因為那時候我不但還不知道忽然出現的那個人是我姐姐,也不知道我姐姐懷了我丈夫的小孩。”仇春雨神情黯然︰“但是白小樓卻已經想到了。”
“所以白小樓就單獨去找她談一談?”任飄伶問。
“是的。”
“那就槽了。”藏花忽然嘆了口氣︰“白小樓能想到你也就能想到,他去我她的時候,你一定已經在附近了。”
仇春雨看著她,緩緩點頭︰“是的,我也直到那時才知道姐姐和白小樓之間的關系。”
“後來呢?”藏花又問。
“當我知道時,我恨不得立刻殺了他們兩個人,當時我也準備這麼做了,可是後來我看姐姐的那個小孩時,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小孩。”
仇春雨看了看白小樓一眼,接著又說︰“姐姐為了成全我,都能忍受那麼久的寂寞痛苦,我難道不能讓她享受享受一點幸福嗎?”
“所以你就悄悄的走了?”藏花又問。
“是的。”仇春雨說︰“我本來是想將我的小孩一起帶走的,可是我細想之下,那時候天羽還小,我不想讓他做個沒有父親的小孩,就算我姐姐回到小樓的身邊,她也一定會善待我的孩子的。”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接著又說︰“有些結越打越死,越解越解不開,有些事也一樣,越想越想不開,一個女人生了孩子後,想法也會變的,我沒有想到我姐姐那麼做並不是為了想回到小樓的身邊,而且想毀了他。”
“想毀了他?”藏花微驚。
“是的。”仇春雨聲音中有了痛苦︰“等我發覺時,已經來不及了,魔教已被毀,白小樓已被逼墜崖了。”
“這些事為什麼江湖上沒有人知道呢?”藏花問。
“我姐姐既然那麼積心處慮的安排,就一定不會留下線索讓別人知道。”仇春雨說︰“所以江湖上才會傳言是我背叛了白小樓,魔教才會被毀。”
仇春雨終于說出了這近三十年來江湖上一直議論紛紛的秘密。
白天羽那一直深鎖心深處的結終于解開了,他用一種嶄新的目光看著仇春雨,他本來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是一個不盡職、狠心的人,沒想到他,的母親竟然是那麼的偉大。
任飄伶看看仇春雨,再看看白天花,他的眉宇間緩緩的露出了一抹欣歡之色,他真替白天羽高興,高興他終于和自己的母親見面了,也替他慶幸他的母親並不是如江湖中傳說的那樣子。
藏花的目光沒有看任何人,她仿佛在沉思,又仿佛被故事的真象而迷住了,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開,藏花才抬起頭,看著仇春雨,又問︰“你姐姐呢?後來你姐姐和他的孩子怎麼樣了?”
“自從魔教被毀了,我姐姐也就失蹤了。”仇春雨說︰“她的兒子倒是在江湖上出了一陣子的風頭。”
“誰?”
“她的兒子就是後來創造‘魔魔’的鐘毀滅。”
“鐘毀滅?”藏花這回真是吃了一大驚,“仇青青的孩子就是鐘毀滅?”
“是的。”
“就是那個和南郡王從小結拜的鐘毀滅了。”
“是的。”
八
第一道陽光將花園里的樹葉投影在窗紙上時,皇甫擎天已醒來有半個時辰了。
平常這時候他早已起床,梳洗完畢後,到花園里一邊欣賞花朵的開放,一邊做著健身的運動,今天他卻還躺在床上,一點起床的意思都沒有。
並不是因為他病了,也不是因為傲,他只是突然覺得不想起床,不想做任何事,如果你問他是為了什麼,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原因,
眼楮睜得大大的,目光卻毫無落點的望著,整個腦袋昏沉沉的,大概是昨夜的酒還未退吧?
皇甫伸出了雙手,用大拇指重壓著太陽穴,每次大醉後醒來總是這樣,頭痛如牛,他拿起床旁小幾上的水杯,猛灌一杯,才稍微覺得舒服些。
就在這時,傳來敲門的聲音,皇甫眉頭微皺、奇怪,會是誰?
“進來。”
“吱啞”一聲,門開,走進來的竟是花語人。
“是你。”皇甫坐起︰“有事嗎?”
花語人點了點頭,順手遞上一封信。
“我早上醒來時,發現這封信就擺在我的被子上。”花語人輕聲說︰“信封上寫著,要您親閱。”
皇甫看了看信封,上在寫著︰“南郡王親閱”,略為想了想,才說︰“是誰放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好,沒事了,你先退下。”
“是。”
等花語人退出關好門,皇甫才拆開信口,抽出信紙,攤開來看︰
皇甫吾兄︰
二十余年未見,弟甚念之,想必吾兄也很想念愚弟吧?
為了報答吾兄“照顧”之恩,特設美宴一席,盼吾兄于明日酉時前來“多情島”共醉。
愚弟毀滅敬上。
鐘毀滅?
皇甫看完信後,苦笑了一下,丑媳婦總算要見公婆了。
盼望了二十年的事,終于要面對面的解決了。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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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17:22:43
第四部 往事如煙 第五章 四月初四
一
浪花拍打著船身,發出清脆的響聲,船速快而穩,顯見這些駕船的女水手們,個個都是一流好手。
日己升起,酒已下肚,桌上的菜已是第二批了。
藏花將空杯斟滿,然後又開始摸著鼻子,每當她遇到要思考問題時,她總是會摸著鼻子。
任飄伶一看見藏花這個動作,就知道她一定有什麼問題要問,果然過不了多久,就听見她在問仇春雨︰“夫人這次前來,就只是為了要和白天羽見面?”
“這是主要的原因。”仇春雨淡淡一笑︰“另外一個原因是——”
她突然頓了下來,仿佛在思索用詞,但卻拿出了一封信,“你看看這封信就會明白。”
藏花接過信,打開來看,只見信內寫著︰
我親愛的妹妹︰
上次一別,又是多年未見,想必近來安好?你可否記得明日是什麼日子?
我相信你一定不會忘記明天是父親的忌日吧?
姐青青草書
這封信的內容,任飄伶也看見了︰“明天?”“明天是幾號?”藏花問。
“四月初四。”任飄伶說。
這封信雖然沒有寫明說要見面,但無疑已是一封挑戰書了。
“信上沒有寫明說要見面的地點,娘是否知道在哪踫面?”白天羽關心的問。
“當然是你祖父葬的地方呀!”藏花笑著說。
“是的。”仇春雨說︰“也就是為娘的和你姨媽生長的地方。”
“那是什麼地方?”藏花問。
“多情島。”
“多情島?”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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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4-21 17:24:24
第五部 真 象 第一章 天堂‧地獄
一
自古多情空余恨。
情是何物?
為什麼多情總是無可奈何?
二
情到濃時亦轉薄。
既然情已濃,為什麼還會痛苦?
既然情會薄,為什麼還要多情?
三
多情島。
多情島上是否有多情人?
四
寸草不生。
石頭是死灰色的,冷、硬、猙獰。
怒濤拍打著海岸,宛如千軍呼嘯,萬馬齊奔。島的四周礁石環列,幾乎每一個方向都有觸礁的船只,看來就像是一只只被惡獸巨牙咬住的小兔。
雖是白天,天地間卻充滿了肅殺之氣。
皇甫擎天披襟當風,站在海岸旁的一塊黑石上,縱目四覽,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好個險惡的地方。”皇甫動容的說︰“我若非自己親眼看到,就算殺了我,我也不信世界上竟會有這樣的地方,竟然有人能在這種地方活下去。”
接到信後,皇甫就獨自悄悄的離開南王府,離開濟南城,這是他和鐘毀滅個人的事,他必須自己去面對,自己去解決。
信後面當然寫了“多情島”的位置,寫得很詳細,可是他都足足找了半天才找到這里。
放眼看去,都是死的,一點活的氣息都沒有,除了黑岩石外,再也沒有任何別的東西。
難道走錯了嗎?
不會,皇甫又看了看信後的地圖,不錯,是這里,既然是這里,那為什麼不見有人來迎接呢?
迎接?
想到這兩個字,皇甫不禁苦笑起來,會有理接嗎?如果換成自己是鐘毀滅,他會派人來迎接嗎?
不會。
他是不會,可是鐘毀滅卻仿佛出乎他預料,因為這時他已看見一群人自島的另一個角落出現了。
一群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女,每個人手上都是提著一個很小的燈籠,個個笑臉迷人的朝皇甫走了過來。
“南郡王?”少女的聲音也迷人。
“皇甫擎天。”皇甫說。
“恭候多時,請隨我們來。”
踏著浪花而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經過多少處險惡的地方,但這群少女卻如踏平地放輕松的走著,終于皇甫看到了一個山洞的入口。
從洞口進入,迎面而來的是一條長長的通道,通道兩壁掛著孔明燈,光亮而柔和。
皇甫擎天可以說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可是等他看到通道盡頭的景象時,他不由的也傻眼了。
如果他看見的是一群妖魔鬼怪,他也不會這麼吃驚,如果他看見的是人間天堂,世外機源,他也不會這樣愣住。
呈現在他眼前的並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他所看見的是“南郡王府”。
一座跟濟南城南郡王府一模一樣的南郡王府,只是規模小大約五倍而已。
皇甫竟然在一個山洞里看到自己的王府,你說他能不傻眼嗎?
五
碧波蕩漾,船首破浪,藏花、任飄伶和白天羽三人站在船頭凝注前方的島嶼。
船未靠島,遠遠的就可以看見那凹向島內的泊船口,就仿佛是巨獸張大了口般。
整座島全是翠綠色的,幾朵浮雲飄在半山間,看上去真有說不出的恬靜、飄逸、美麗。
“這就是多情島?”藏花問。
“想必是了。”任飄伶說︰“也唯有這里才配得上‘多情’這兩個字。”
“這附近方圓百里之內只有這座島。”白天羽說︰“況且掌舵的是我娘的得意門下,錯不了的。”
藏花忽然轉頭看著白天羽,忽然問︰“你們母子相會,想必你比揚名立萬還要來得高興吧?”
白天羽笑了笑,“這種感覺是說不上來的,除非你自己親自體驗,否則你絕對無法了解個中的滋味。”
白天羽突然想起藏花也是自小就和生母離開,說不定她也很渴望早日和親娘踫面,不由的升起一股歉意,剛想開口說話時,藏花已先說了。
“不必感到歉意。”藏花笑了笑︰“如課我連這點刺激都受不了,那麼我早就不期道自殺過多少次了。”
听到她這麼說,白天羽也就感到釋然了,他對著藏花笑一笑,這件事他就如海風拂面般的一過了無痕跡。
船很快的就駛進那凹進去的泊船口,大小正合,任飄伶看了看泊船口,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話,“這停船的地方仿佛是專為這條船而設計的,不但大小正好,連水深都是密合的。”
下了船,踏上島嶼,藏花的心就醉了。
這馬上的一草一木都是那麼的有“活力”,就連腳下的海沙都是那麼的輕柔。
山坡上開滿了不知名的花朵,有紅有綠有黃有白還有紫色的,在花枝間,不時還可以看見一些可愛的小動物在穿梭。
“以前我一直以為‘世外桃源,人間天堂’這些詞句,只不過是文人們的夢話而已,如今才知道這些形容,才不過是這里的十分之一而已。”藏花感慨的說︰“如果不幸死在這里,葬在這里,夫復何求?”
“放心,你暫時還死不了的。”白天羽笑著說︰“世上還有很多人沒有讓你害過,你怎麼可以早死呢?”
“對。”任飄伶也笑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哦,我是禍害,那你們是什麼?”藏花故意板起了臉。
“這還用問?能跟禍害在一起的,除了禍害之外,還能是什麼?”白天羽說︰“難道是王八?”
“對,是王八。”藏花笑了︰“听說王八也是活千年的。”
三人笑鬧成一片,仿佛已忘記他們此行來此是為了什麼。
不,有一個人還好沒有忘記,因為這畢竟是他和他母親的事。
白天羽忽然停止了笑聲,舉目望了望四周︰“奇怪,怎麼不見有人呢?”
“你放心,馬上就會有人來的。”仇春雨笑著走下船︰“你姨媽的表面功夫向來是一流的,盡管她內心里恨不得我早死,但臉上絕對是笑眯眯的。”
這句話還沒有听完,藏花就看見右邊轉角處走出了一個人,一個身材很苗條的女人,穿著身淡青色的衣裙。
青青,來的人一定是仇青青。
藏花看見這個穿著身初雪般紗衣的女人,遠遠的就笑了,她的笑聲清悅如銀鈴,她的聲音也如銀鈴般清悅。
“春雨,春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青青,我也想死你了。”
藏花看著她們兩個,她們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妹妹,她們現在的樣子看起來簡直親熱得要命,一點也不像仇春雨所說的有解不開的恨。
仇春雨和仇青青還在笑,笑得又甜又親熱。
“你真的想我?”春雨說。
“我當然想你,我簡直想死你了。”青青說。
兩上人既然彼此都這麼想念,當然會互相擁抱,表示思念之意。
想不到她們一抱在一起就立刻分開,仿佛彼此身上都有刺在刺對方。
一分開,青青立刻轉身,立刻說︰“請隨我來。”
一說完,青青立刻舉步領先走,也不管她們是否有跟上來。
一看見這種情形,藏花怔住了。
青青來得出人意外,走得也莫名其妙。
“她平常就是這個樣子的嗎?”藏花說︰“忽然來,忽然走。”
“她不能不走。”任飄伶忽然開口。
“為什麼?”
這次回答的是白天羽︰“剛才青青姨媽跟我娘表示親熱的時候,好像曾經在我娘手臂上輕輕的拍了拍。”
“你也看見了?”仇春雨淺淺一笑。
“是的。”
“輕輕的拍了一下又怎麼樣呢?”藏花問。
“也沒怎麼樣。”
仇春雨笑著伸出右手,用兩根春蔥般的細細玉指,在她自己左臂上的曲池穴一拔,竟然拔出了一根三寸長的銀針來。
藏花一直在盯著她的手,卻還是看不出她是怎麼把這根針拔出來的,可是她看得出來她一定已脫離了險境,困
為她頰頭上的冷汗已不再冒,她輕輕的吐了口氣︰“好險,若不是我也有準備,今天恐怕已死在她手里了。”
藏花也松了口氣,苦笑著說︰“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她說她想死你的時候,原來是真想你死,她說想你想得要命的時候,原來是真想要你的命。”
“你真聰明。”任飄伶笑了。
“可是有一點我想不通。”藏花說︰“她的暗器既然得手,為什麼又要忽然走了?”
“因為我在說想死她的時候,也是在想她死。”仇春雨的聲音又恢復了清悅︰“所以她給了我一針,我也給了她一下。”
“所以她受的罪絕不會比你輕。如果不是趕快走,恐怕死得比你還早?”藏花說。
“是的。”
藏花原本以為這一代的人才會這些勾心斗角的事,心想到上一代的人,那些傳奇性的人物,彼此間的勾心斗角比這一代的人還要厲害。
——她不知道,這本是人類最原始最古老的劣根性之一。
六
走進這小號的南王府,入眼的盡是皇甫擎天所熟悉的景和物,甚至連人都一模一樣。
南王府的總管方玉華一樣的站在大廳上笑臉迎人,臉上的表情清晰可見,就連眼尾的那些魚尾紋都數得出來,皇甫當然也看得出來這些都是手工精細的蠟人而已。
過了大廳,就是專門款宴貴客的“陶然廳”了,廳內正中央的那張大桌子上已擺滿了各式各樣山珍海味,每道菜都還在冒著熱氣,顯然是剛出灶擺上桌的。
座位上已坐了三個人,除了皇甫的妻子和載思外,花語人的蠟像居然也在座。
這些蠟人不但表情唯妙唯肖,連每個人的特征都仿得像極了。
“看來就算泥人張再世,也要驚嘆不如。”皇甫喃喃自語。
“多謝夸獎。”
隨著聲音,走出了一位中年婦人,她赫然是在謝小玉房里出現的方芳。
皇甫雖然不認識她,可是看見她出現也吃了一驚,因為以下的對答︰
“這些蠟人都是你做的?”
“是的。”方芳回答。
“這些人你都見過?”
“令夫人只遠遠看過一次而已。”
令大人就是指皇甫的現任妻子水柔怡。
“遠遠看過一次,你就能塑造出那麼逼真的蠟人來?”
“有些我只要听描述就能造得出來的。”方芳笑著說。
“哦?”
“你不信?”方芳說︰“我讓你看看這個人,你就知道我的話是真是假了。”
方芳輕輕揮了揮手,旁門立即有兩個人抬著一蠟像走進,蠟像的頭用一塊純白的絲巾蓋看,不過從衣著上可能看出這個蠟像是個女的。
等蠟像坐好了,抬蠟像的人又立即退出,皇甫看了看蠟像,再看方芳︰“這個蠟像又是誰?”
“你掀開來看,不就知道了嗎?”方芳笑得很神秘。
看,當然要掀開來看,否則皇甫此後的晚上怎麼睡得著呢?
如果說進人這山洞時,頭一眼看見小號的南王府,確實使皇甫大吃一驚,那麼當然掀開這絲巾時,卻使他整個人崩潰了。
感情是什麼?
感情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東西。
有些感情你越想去珍借它,得到它,它消失得越快,它離你越遠。
有些感情你越想忘了它,它卻如蛆附骨般的侵咬著你,時間越久,它咬得越深,剛開始時,你會覺得痛苦不堪,可是時間久了,你就不會忘了什麼叫痛苦,因為你己活在痛苦里。
有些人看起來很堅強、很痴、很濃,甚至于很可怕。
因為他的感情一定會淹沒對方,有的很有可能會毀了對方。
但這種人的感情致的往往卻是自己。
七
掀開蠟像頭上的絲巾,皇甫的回憶和痛苦也同時掀開了。
看著眼前這如夢如幻如時詩的女人,皇甫的心再一次醉了。
多少年了?
二十多年的相思,二十多年的不敢相思,二十多年的壓抑,二十多年的隱藏,都在掀開蠟像絲巾時崩潰了。
林淑君。
多麼遙遠的一個名字,又是多麼熟悉的名字。
林淑君。
這個蠟像就是林淑君,就是皇甫擎天二十余年前失蹤的未婚妻。
皇甫已由年輕人步入中年,而這個林淑君卻依然是那麼的年輕,那麼的美麗,就連眼中的那股飄逸依然清晰。
但現在這雙眼楮竟仿佛有層水霧。
蠟像是不是也會流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7:25:49
第五部 真 象 第二章 又見洞天
一
多情島。
皇甫擎天去的地方是多情島。
仇春雨她們去的地方也是多情島。
為什麼兩方到的多情島。環境竟然不同呢?
是不是有兩個多情島?
或是……
山,山顛。
山顛在白雲間。
雲像輕煙般飄渺,霧也像輕煙般飄渺,多情島卻在煙霧中,又仿佛是真?又仿佛是幻。
只有一條清澈的溪水才是真實的,因為藏花他們就在溪水旁。
她們順著青青走的方向,沿著溪水往上走,現在已到了盡頭。
一道奔泉,玉龍般從山顛上倒掛下來,濺起了滿天珠玉。
這正是蒼悛漱j手掌,否則有誰能寫得出這一幅雄壯瑰麗的的畫書?
藏花舉目四游,訝然的說︰“你說你們住的地方就是溪水頭,怎麼我沒見房子呢?”
仇春雨在笑,她看看藏花,看看任飄伶,再看看白天羽,她的笑容中仿佛有考考他們的意味在。
任飄伶也在看四周,最後視線落在那一道飛泉。
“如果我猜得不錯,這一道飛泉就是蒼天特意為夫人們在洞門前懸掛起的珠簾。”
“你們住的房子就在飛泉後面?”藏花問。
“是的。”
仇春雨笑著回答,隨即轉身,舉步欲向飛泉過去。
這時白天羽忽然開口︰“慢點。”白天羽上前一步︰“姨媽她既然懷恨那麼久了,這里面恐怕沒有那麼好走的,還是為兒的在前領路。”
說完,也不等任何人有何異議,徑自先走向飛泉,仇春雨只有微笑跟著,藏花私任飄伶自然更沒話說。
山泉清涼冰肌,使得白天羽他們精神都一振,雖然他們的衣裳都已因穿過飛泉而濕了,但因不知道前面有多少危險存在,大家都步步提神的走著,也就不在意衣服的干濕。
飛泉後面是一條寬寬的通道,通道盡處有一扇石門,白天羽看了看石門,伸手想推時。仇春雨忽然說︰“如果你想用手去推這扇門,你還不如拿刀將自己的雙手砍斷。”
“門上有毒?”
“最少也有十三種。”仇春雨說︰“每一種毒都會令人生不如死。”
“那麼要怎樣才能打開這扇石門?”白天羽說。
“你的左手旁壁上第七顆岩石,用力向左扭就可以了。”
左旁第七顆岩百,白天羽向左扭了一下,石門果然“吱啞”的開了,一團柔和的光線立刻涌了出來。
當然還是白天羽走在前頭,仇春雨第二,藏花和任飄伶跟後,等藏花和任飄伶進入後,她們兩個人都愣住了。
寬寬的山洞內種滿了各種的奇花異草,二十六盞孔明燈高掛岩壁上,一雙水晶雕成的孔雀嵌在左旁的岩壁上,一道山泉由孔雀的嘴里流出,流入一個圓圓的水池。
水池內有一對鴛鴦在戲水,水池旁有一長排的水晶矮幾,矮幾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和水果,還有各式各樣的酒。
一張又大又軟雙舒服的床,還是擺在洞的中央。
洞內的一切還是和任飄伶、藏花出逃前所看到的一樣、只是那些美麗可愛的女人已不在了,只有一個女人坐在床邊。
藏花和任飄伶沒想到他們穿過飛泉後,竟然又來到了他們逃出去的地方。
這里就是多情島?
這里就是仇春雨和仇青青、白小樓小時候玩的地方。
二
看見藏花和任飄伶的怪樣子,白天羽疑惑的問︰“你們兩個怎麼了?”
回答的不是藏花和任飄伶,而是坐在床邊的仇青青。
“他們沒什麼,他們只是不敢相信這里就是多情島。”
“為什麼不相信這里就是多情島?”
“因為他們已來過一次了。”仇青青笑著說︰“我本來是想先將他們請來這里等你們來的,沒想到他們怕寂寞,非要跑出去,和你們一起來才高興。”
海浪聲揉和著陽光從洞頂照了進來。仇青青就坐在這一片陽光里。
白天羽看著她︰“這麼說你是有計劃的將我們引來的?”
“是的。”
“為什麼?”
“為什麼?”仇青青突然大笑了起來︰“問得好,為什麼?”
她突然厲眼看著白天羽︰“我一生的幸福為什麼會被毀?我的兒子為什麼就沒有名正言順的親父?我為什麼要痛苦寂寞的過一生?為什麼?為什麼?”
是的,她為什麼要遭遇這些事?
就算她有錯,她的兒子也是無辜的,為什麼要陪她受這些罪?
仇青青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滑過A最後定在仇春雨的臉上,她深深的凝注著仇春雨。
“妹妹,四十年了吧?”仇青青說。
“你記得真清楚。”
“我不能不記清楚。”仇春雨說︰“你雖然給了我頭十六年的幸福,卻也給了我二十五年的痛苦,在這二十五年來,我每一天每一分都在數,數著過去的點點滴滴。”
“我沒有數。”仇青青說︰“因為我所有的日子都已被怨恨所填滿了。”
“怨恨?”仇春雨說︰“是我害你的嗎?是我造成的嗎?是我逼你離開的嗎?”
“現在說這些已沒有用了,已來不及了。”仇青青冷冷一笑︰“二十多年前讓你逃過一次,今天誰也逃不了!”
“我敢來,就沒想到要逃。”仇春雨淡淡的說︰“事情終究要解決的,逃是懦夫的行為,不是我們仇家的個性。”
“我已經做過一次感情的逃兵,也受了四十年的痛苦代價。”仇春青青說。
“我又何嘗不是做過一次感情的逃兵。”仇青青的目光雖然怨恨,聲音卻悲戚的。
一直沉默的任飄伶忽然開口︰“前輩,前輩們的事,原本不是晚輩能管或說話的,但是白前輩既已仙去,而兩位前輩又是姐妹,何必還為這事執迷呢?”
“執迷?”仇青青冷笑一聲︰“如果你跟我異位而處,你會怎麼做?”
任飄伶說不出話來了。是的,如果他是仇青青,他會怎麼做?也許做得比她更絕,也許什麼都不會做。
沒有發生的事,誰也不敢保證。
白天羽看看仇春雨,再看向仇青青,上前了一步,對仇青青說︰“那麼你把我們找來這里,就是為了要報復?”
“報復?”仇青青忽然大笑了起來︰“將你們通通殺掉能解我心頭之恨嗎?不,我不會殺掉你們的。”
她的目光又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我n你們住在這里,住到我死為止,我要你們也嘗嘗我在此忍受痛苦的日子。”
听見這句話,一直沉默的藏花忽然笑了︰“我們又不是三歲小孩,那麼听話?”
“你以為你離得了這里?”
“你說呢?”。藏花問。
“沒有機會。”這句話是仇春雨回答的︰“本來或許有機會,現在卻已是不可能了。”
“為什麼?”
“因為我們經過了飛泉。”
“飛泉?”藏花不懂︰“你說的是洞口的那道飛泉?”
“是的。”
“經過了飛泉就沒有機會高開這里?”藏花問︰“為什麼?”
“因為那道飛泉中有‘情絲’。”仇青青回答了藏花的問題。
“情絲?”藏花說︰“斬不斷的情絲?”
“情絲是我父親獨創的毒藥。”仇春雨說︰“中毒的人在一個對時之內,無法提起真力。”
“我們都中了情絲?”藏花問。
這句話根本是多問的,仇春雨既然己這麼說了,難道還會假的?
這一點藏花也知道,因為她己暗中試過了,一點真力也提不起來。
看來這一戰,仇春雨她們已經敗了。
三
皇甫擎天已坐下了,就坐在林淑君的旁邊,這個蠟像的眼中依然有層水霧,她似有柔情萬千的看著皇甫。
但他卻沒有在看她,皇甫注視著坐在對面的方芳,很客氣的替她斟了一杯酒,然後很客氣的敬她一杯酒,才客氣的問。
“貴姓?”
“方,方芳。”方芳笑著說︰“四方的方,芬芳的芳。”
“方芳小姐,我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能。”
“能不能麻煩你請那位鐘毀滅先生出來一下?”皇甫說。
“他不用請的。”方芳笑了︰“他早已在這里了。”
在這里?
這里除了皇甫和方芳外,就是蠟像,鐘毀滅的人在這里?在這里的哪里?
“你難道不知道他在這里?”方芳。
“我只是不太敢相信我們這位鐘先生居然會躲在女人里面而已。”皇甫嘆了口氣。
“躲在女人里面?”方芳故作驚訝︰“躲在哪個女人里面?”
皇甫沒有說話,他用動作來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的右邊是林淑君蠟像,左邊是他的妻子水柔怡,皇甫笑迷迷的看著方芳,他的左手卻己橫切向水柔怡的脖子。
就算人也受不了他這麼一切,何況是蠟像。
就在皇甫的左手掌快接近水柔怡的時候,這個不是人的蠟像忽然動了,也笑了。
蠟像憑空一掠,一個翻身落在方芳的旁邊,一落下,蠟像的臉就突然裂開,身體也跟著粉碎了。
蠟像一裂開,就露出了一個人,一個有雙銳利如豹的眼楮的人。
鐘毀滅。
鐘毀滅果然是躲在女人里面。
等蠟像都落定後,鐘毀滅才拍了拍身上的余渣,接過方芳遞來的酒,一口仰光,才愉快的說︰“你是怎麼發現我就在水柔怡的蠟像里?”
“你難道忘記了水柔怡沒有那麼胖?”
一個女人的蠟像里要躲著一個大男人,那麼她的身體當然必須胖了點,可是如果不是很細心的人,又怎麼注意到這一點呢?
“你的視覺還是像以前那樣的人微。”鐘毀滅笑著說。
“下次你要躲,記得一定要躲在男人里面。”皇甫笑了︰“否則這麼胖的美女,男人是不敢領教的。”
“為什麼每次你說的話都是***那麼有道理?”鐘毀滅說。
“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皇甫說︰“事實就是真理。”
他笑了笑,又說︰“真理總是有道理的。”
兩個人見面,本應該是仇眼相對,可是鐘毀滅和皇甫擎天居然有說有笑的,就仿佛老朋友在話家常。
“這一次你在‘三指峰’重整‘魔魔’立了三大天王。”皇甫說︰“听說這三大天王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是數一數二的。”
“否則又怎能做‘魔魔’的三大天王?!”鐘毀滅說。
“所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麼事?”
“抓花語人的行動,我想應該是三大天王親自出手的,對不對?”
“是的。”
“三大天王武功那麼高,又為什麼會讓人從他們手中將花語人救走呢?”皇甫說︰“這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一點。”
“你當然想不通。”鐘毀滅笑了︰“因為這個計劃本就是要讓人將她救走的。”
“抓她就是為了要救她?”
“是的。”鐘毀滅說︰“否則又有誰從三大天王的手中救走人呢?”
“可否知道原因?”
“可以,當然可以。”鐘毀滅說︰“抓走花語人,讓她吃下那三種藥,就是為了要無心庸的心無師太救她。”
“放眼當今武林,大概也只有心無師太一個人同時會那三種不同的內家神功。”皇甫說︰“你們為什麼要心無師太救花語人?”
“只有心無師太全力去救花語人時,我們才有機會殺心無師太。”
“心無師太?”皇甫說︰“為什麼要殺心無師太?”
“你有沒有听過‘無淚’?”
“無淚?”皇甫問︰“無淚是什麼?”
“是個組織,是個好管閑事的組織。”鐘毀滅說︰“近年來‘魔魔’有好幾個分舵都讓他們給破了,我們有好幾次的行動買賣也都是讓他們阻止。”
“心無師太是他們的頭頭?”
“她雖不是領導的人,卻是‘無淚’里的重要人物。”
鐘毀滅說︰“我們費了好多人力金錢,也只不過查出心無師太一個人而已。”
“你們殺了心無師太難道就不怕死心師太的報復?”皇甫說︰“據我所知,心無師太是死心師太的得意弟子。”
“時機還未成熟時,我們當然不想樹立太多的敵人。”
鐘毀滅說︰“所以我們才設下了這個計劃。”
“這個計劃的最主要一點,是要有個人來背黑禍?”皇甫說。
“是的。”
“這個背黑禍的人是誰?”
“當然是個很倒霉的人。”鐘毀滅笑著說︰“依你看,目前濟南城里最倒霉的人會是呢?”
“一定是任飄伶。”皇甫也笑了︰“因為他不但倒霉,而且窮瘋了,所以他才會替我去救花語人。”
“對。”鐘毀說︰“也只有他,才會令心無師太相信,因為他不但有能力殺死心無,我甚至懷疑他就是‘無淚’的頭頭。”
“很有可能,他的確是個很愛管閑事的人。”皇甫說︰“他有心無師太這樣的對手,往後的日了恐怕很不好過了。”
“這個計劃里還有另外一層作用。”
“哦?”
“任飄伶既然是殺死心無師太的凶手,那麼‘無淚’是不是會報復?”
“那是一定的。”
“一有報復行動,當然就證明任飄伶不是‘無淚’里的人,但是我們就可以從報復行動里知道誰是‘無淚’里的人了。”
“不錯,這就叫做誘敵之計。”
“如果‘無淚’沒有報復行動,那麼任飄伶就算不是組織的頭頭,至少也和他們有點關連。”
“有點關連的人,你們都要殺?”
“我們本以為當下心無師太一定會殺了任飄伶的。”鐘毀滅說︰“沒想到半路又多出一個好管閑事的人將心無師太引走。”
“所以你們的計劃失敗了?”
“沒有失敗,就算在任飄伶跳到黃河里也洗不清他這個黑禍,最後他一定會死在心無師太的手里。”
“可是時間一久了,說不定會發生什麼變化。”皇甫說。
“這一點我們當然也考慮到了,所以又擬了另外一個計劃。”
“另外一個什麼樣的計劃?”
“當然還是殺任飄伶的計劃。”鐘毀滅說︰“任飄伶一死,心無師太這個事件就死無對證了。”
“這麼看來任飄伶是死定了。”
“這一次他連一分活的機會也設有。”鐘毀滅笑得很愉快︰“因這這一次他踫到的人,舉手之間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哦?這個人的武功那麼厲害?”
“她的武功或許沒那麼厲害,但任飄伶在她面前,一定會變得跟三歲小孩一樣。”
任飄伶現在的確跟三歲小孩沒兩樣。
四
寬闊的百洞內只剩下任飄伶、藏花和白天羽三個人,仇春雨已被仇青青帶走了。
帶到哪里?
地獄?或許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
三個人軟綿綿的躺在那張大床上,他們的穴道沒被點住,洞內也無人看守。
根本就不須要人看守,他們三個人現在連只螞蟻都捏不死,哪里還跑得了?
任飄伶望著洞頂的天空,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們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制住了,這種事情說出去有誰相信?”
“她用的下五門的手法。”藏花不屑的說。
“兵不厭詐,輸就是翰。”白天羽淡淡的說︰“不管輸在什麼手法下都一樣。”
任飄伶笑了笑,轉頭看著藏花︰“你仿佛輸得很不服?”
“我干嗎要服?我就是輸得不服氣。”藏花說。
“只可惜你不服也沒辦法了。”任飄伶淡淡的說︰“我們以後的日子恐怕只有這樣躺著了。”
藏花忽然笑了,而且仿佛笑得很開心。
“那倒不一定哦!”
任飄伶剛想問為什麼時,忽然听到古老的三弦聲,哀怨、淒涼的由洞頂傳了下來。
五
菜沒怎麼動過,酒倒已喝了不少。
方芳又在笑嘻嘻的替皇甫倒酒,等她倒好了之後,皇甫才笑著說︰“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你應該是三大天王其中之一個。”
“是嗎?”方芳說。
“而且一定是那個手執智般磐的牌兒布。”皇甫的視線沒有在方芳的臉上,而是看著鐘毀滅。
“為什麼她一定是牌兒布?”鐘毀滅說。
“牌兒布在藏語來說,是智慧。”皇甫說︰“可是它還有另外一種意思。”
“什麼意思?”
“在藏語來說,牌兒布又可解釋為女性。”皇甫問方芳︰“我說的對不對?”
“還好學過一點。”皇甫說︰“你是牌兒布,那麼另外一個人就一定是多爾甲了。”
後面這句話是對著皇甫右邊的林淑君蠟像說的,他為什麼忽然對著蠟像說這句話呢?
難道這蠟像里也藏著一個人?
如果有藏人,那麼藏的又是誰呢?
這個蠟像瘦瘦的,看來不可能藏得住一個男人。
不是男的,就一定是女的。
女人?
林淑君蠟像的眼楮本來是水霧汪汪的,本來是哀怨柔情的,但在听見皇甫的這句話後,忽然露出了笑意。
笑意剛露出,皇甫就听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清脆而悅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1 17:27:14
第五部 真 象 第三章 最後的賭本
一
銀鈴般的笑聲一起,林淑君的蠟像的雙肩抖了起來,一抖,外面那層皮就碎了,就掉了。
蠟像里果然是藏著一個女人。
二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謝小玉。
這個躲在林淑君蠟像里的人就是謝小玉。
她的聲音和她的笑聲一樣清脆悅耳︰“你為什麼知道這個蠟像里有躲人呢?”
“措像應該很輕的,可是剛剛那兩個人抬進來的時候,卻仿佛很吃力的樣子。”皇甫笑了︰“蠟像會重,就表示里面一定有東西。”
“東西?”謝小玉銀鈴般的笑聲又響起︰“沒想到有人會將我當成東西。”
“既然你這麼說,那麼你就不是東西好了。”皇甫說。
“說來說去都是你佔了便宜。”謝小伔熊蛬﹛J“你又為什麼說我一定是多爾甲呢?”
“能在這里出現的人一定是鐘毀滅的親信,有什麼人比三大天王跟他更親呢?”皇甫說︰“這個蠟像不胖,那麼躲的一定是個女人了。”
他轉頭看看方芳,接著又說︰“牌兒布既然是女人,那麼剩下的大天王里,就只有多爾甲比較適合女人。”
“多爾甲藏語的意思是權法。”謝小玉說︰“權法也就是權利,自古以來權利一直是男人掌握的,你為什麼會說我是多爾甲?”
“因為我了解一個聰明的男人絕對不會將權力交給第二個男人的。”皇甫笑著說。
“的確是這樣子的。”謝小玉說︰“因為男人比女人會嫉妒。”
“這不就叫嫉妒,這叫自私。”皇甫看著鐘毀滅說︰“我說的對不對?布達拉先生。”
“布達拉?”鐘毀滅一怔︰“你為什麼叫我布達拉?”
“因為你就是布達拉。”皇甫一字一字的說︰“因為你就是三大天王之一的布達拉。”
“魔魔是我創的組織,我又怎麼可能三大天王呢?”
“魔魔是鐘毀滅創的沒有錯。”皇甫說︰“你卻不是鐘毀滅。”
“我不是鐘毀滅?”
“是的,你只是個傀儡而已。”
皇甫說忽然面對著載思的蠟像,忽然說︰“載思先生,你還要我繼續猜下去嗎?”
載思先生?這個載思的蠟像里藏的是載思?當然不是這樣,否則這個載思蠟像不就很胖了嗎?
二
“載思先生,你還要我繼續猜下去嗎?”
這句話一說完,就見那個蠟像嘆了口氣。
“這個計劃可以說是無懈可擊,你是怎麼發現的?”這是載思的聲音。
“因為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皇甫說。
“忘了?忘了告訴我什麼?”
“我忘了告訴你,鐘毀滅是不喝酒的。”
“從不喝酒?”
“他一直認為酒是毒品,酒容易使人迷失本性,酒容易使人誤事、亂性。”皇甫笑看說︰“所以他一生中最痛恨他的手下喝酒。”
——一個痛恨酒的人,又怎麼可能去喝別人遞過來的酒呢?
皇甫又說︰“況且鐘毀滅是個復仇心極重的人,他絕不可能逃獄後,等了二十年才來找我。”他注視著載思︰“將這兩點綜合起來,我敢斷定鐘毀滅已經死了。”
這個蠟像又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才見他的雙手慢慢的在剝臉上的皮。
原來載思在自己的臉上抹了層薄薄的蠟皮,所以這個蠟像才不會胖。
載思剝光了臉上的蠟皮後,再替自己倒了杯酒,舉杯邀皇甫。
“敬你一杯。”載思說︰“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很可怕的敵人,實在不願跟你為敵。”
“只可惜你已做了。”
“事非得已,敬請原諒。”載思一口于盡杯中酒。皇甫當然也喝了。
“你從什麼時候懷疑我的?”載思又問。
“公公來宣旨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在想,鐘毀滅是個報仇心重的人,絕不會用那些殺別人之計來嚇我。”皇甫說︰“而且他也知道我不是一個容易嚇倒的人。”
“那時候你就已懷疑到我了?”
“還沒有,那時候我只猜想鐘毀滅可能已經死了,目前這些事只是別人假借他的名義而已”皇甫說︰“我是直到剛剛進入這里時,看到你的蠟像才懷疑到你的。”
“剛剛?”載思仿佛吃了一驚。
“是的。”皇甫說︰“看到你的蠟像時,我才想到,這個假借鐘毀滅的名義的人並不是只那麼單純的要我死。”
“哦?”載思問︰“為什麼不想讓你死?”
“他不想讓我死得太快,他要慢慢的折磨我,他要我一點一點的死。”皇甫注視著載思。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雖然不是鐘毀滅,你卻是鐘毀滅的兒子。”
載思會是鐘毀滅的兒子?
听到這句話,載思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他只是冷冷的看著皇甫。
“不錯,我是鐘毀滅的兒子,我是不想讓你死得太快,我是要你一點一點的死,這些你都猜到了。”載思冷冷的說︰“可是有一點你不知道猜對了沒有?”
“哪一點?”
“你有沒有猜到你能活著離開這里嗎?”
“他不用猜,因為他知道一定可以很愉快的離開這里。”
這是個女人的聲音,這個聲音來自門外。
載思一听到這個聲音,整個臉色都變了,因為他已听出這個聲音是心無師太的聲音。
果然是心無師太,聲音一落,她的人就出現了。
听見聲音,載思的臉色雖然已變了,可是一看到了,他馬上又恢復正常,而且居然又笑了起來。
“好,好,我應該早就想到你是‘無淚’的首領。”載思笑著對皇甫說。
皇甫沒有說話,他只靜靜的看著載思。
“也只有你,那一天才能將心無師太引走,也只有你,才能將花語人無聲無息的送回來,也只有你,才能令心無師太相信心無不是任飄伶殺的。”載思說。
“她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皇甫說︰“所以我才要她到這里來,親耳听你們說出這件事來。”
看樣子載思是輸了。
輸了就是敗,敗了就是死。
這是江湖中人的規矩。
千年以前就是這樣,千年以後還是這樣。
三
載思冷靜得一點也不像是輸的人,他看著心無師太,再看看皇甫,冷冷的說︰“這一戰我雖然輸了,可是我還沒有輸垮。”載思說︰“因為我手中還有賭本。”
賭本?
什麼賭本?
心無師太忽然笑了︰“你以為將花語人和他的妻子捉來就可以談條件了嗎?”
“我知道他們一定讓你救走了。”載思說︰“我說的賭本不是他們。”
“我知道你的賭本是什麼!”皇甫說︰“你的賭本是任飄伶、藏花和白天羽。”
載思默然。
“只可惜你的這個賭本已被人贏走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
這是藏花的聲音。
“你說說?”
四
藏花問任飄伶。
“你知不知道那個彈三弦來教我們的人是誰?”
“我當然知道呀!”任飄伶笑著說︰“而且我還知道他就是組織‘無淚’的人。”
“他就是‘無淚’的首領。”
“是的。”
藏花轉身著皇甫︰“剛剛載思不是說你是‘無淚’的頭頭嗎?”
“那是他說的。”皇甫笑了。
這時遠方又傳來了古老哀怨淒涼的三弦聲。
藏花順著蘆音望向海的遠方,默默的沉思一會兒,才又問︰“他為什麼要放了載思、謝小玉和她的母親?”
“因為他相信這經過這一次的教訓之後,這些人一定會變了。”皇甫說。
一直沉軟的心無師太忽然開口︰“因為他是謝……因為他是他。”
她為什麼想說而沒有說出呢?
這個彈三弦的老人是什麼人?
心無師太剛剛本想說謝什麼來著?
難道這個彈三弦的老人姓謝?
五
不管他是誰,藏花相信以後一定很難再听到那古老哀怨淒涼的三弦聲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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