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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黃南丁氏]楊乃武與小白菜[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6:48:34     標題: [黃南丁氏]楊乃武與小白菜[全書完]

書籍簡介~     

    《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案。在晚清時候,是一件聳動朝野、家喻戶曉的大案。流傳下來的小說、戲曲、彈詞、寶卷,為數很多。本書選用的小說兩種,一是黃南丁氏所著,一是靈岩樵子所著。書中人物的名字、情節的繁簡,雖有所不同,而對案情的交代,卻大同小異。之所以選用兩種,主要是讓讀者比較其中的差異,增加閱讀的興味。

    這個號稱晚清四大奇案的桃色案件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是有其原因的。特別是對于今天的讀者,更有許多耐人尋味之處。為什麼這樣說呢?第一層的理由,是這個案件所展示的,是晚清風俗民情的一幅風情畫卷,是當時甦杭一帶社會的縮影。通過故事,我們既看了生活在底層的老百姓的清苦生活,又看到了中、上層統治階級的腐敗。如書中的葛小大,一個豆腐店的小伙計,如何在生活中苦苦掙扎。而小白菜也不過是動亂社會的犧牲品,才成了豆腐店伙計的童養媳。她在知縣公子的引誘、逼迫下,終于成了一個悲劇性的人物。書中描寫的水鄉小鎮。鎮上坐茶館的人們,V跡在藥店的無恥的地痞,為了求免瘟疫而舉行的盂蘭會,都生動、真實的展現了社會的本來落後面貌。

    第二層的理由,是透過案情,看到了晚清的腐敗政治,看到了清朝行將潰敗的勢頭。一宗人命案,犯案便是知縣大人的兒子,不能明正典刑,卻可以明目張膽的請來師爺,出謀劃策,移花接木,將其正犯硬塞給楊乃武。那些權勢者的哲學是︰“天大的案子,只要地大的銀子”,便可顛倒黑白。正因為“有錢能使鬼推磨”,所以知府也好,巡撫也好,都可以買通。藥號老板的偽證也可買囑。小白菜的供詞也可威脅利誘。總之,故事透漏的官場黑幕,令人發指!巡撫衙門的一個門丁,都可以狐假虎威,敲詐勒索。公堂上用刑,也可以買通,“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以至于主審官明明知道冤枉,但因為已收了賄金,只好維持原判。再看那監牢里的情形。你想探監嗎?拿錢來!你想不受痛苦嗎?拿錢來。凡此種種,可以看出晚清的官員,貪贓枉法,已經是遍地開花了。其中也有幾個清廉的,可惜太少太少了。書中不是有個幕府,堅持此案疑點很多,要主持正道,卻被他的主公拒絕,一氣之下,拂袖而去。楊乃武的胞姊上京告狀,不是又遇上了俠女嗎?楊乃武的同學,不是也出面打抱不平嗎?但是,這些都難以挽回清朝的沒落,所以說,這部小說,也可說是晚清時代的一面鏡子,一曲挽歌。

    第三層理由,是故事離奇,曲曲折折,迂迂回回。通過千難萬險,終于由于最高層人物的干預,方才雲開霧散,使讀者揚眉吐氣,就是表現得不太好的小白菜,也仍然引起人們的同情。以至慈禧太後在她的手板心上寫上一個“赦”字,免了一刀之苦。也為她的朝廷略略涂上一層油彩。

    《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書是有教育意義的,它畢竟是懲惡勸善的。清王朝是完蛋了,這是清朝統治者自己為自己掘下的墳墓。所留下的是諸如此類的故事和令人深思的教訓。

    聰明的讀者,定會品出書中的告誡——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4-26 15:56 編輯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8:23:05

第一回 謝良媒笨伯得喜耦 成孽障巧妻伴拙夫


     

    在專制時代,人民未能得到法律的保障,把人命視作兒戲。不論這一件事情,是否冤獄,受著絕大的冤枉,總先求之于非刑。受刑的人,倘是稍一含糊,不勝苛刑之苦,無不屈打成招,冤沉海底。做官府的人,也並不細細推求研討案情如何,究竟是否這人所做,並為了自己前任關系,謬然定讞。一個好端端的安份良民,就是斷送了一生,並且冒看奸邪凶惡的罵名,官員卻不以為自己的錯誤,反栩栩以為能,這是何等的殘酷。而且逢到了這一種極大冤枉的事,一般官府,大都抱著所謂官官相護的陋見,絕少可以由上峰超雪,把冤獄平反。除非是遇見了的確的是清正廉明,愛民如子的官府,才有反平的發見。如清末時候,楊乃武同小白菜,因奸謀斃親夫一案,便是個明證。要不是刑部細細追求,把案情追一個水落石出,楊乃武同小白菜,豈不是冤沉海底,永沒有超生之望的了呢。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卻說在同治年間,江浙餘杭縣倉前地方,有一家豆腐店。店主姓葛,娶妻喻氏,生下一子一女。子喚品連,因那姓葛的排行第一,倉前的人,都喚他做葛大,品連便喚做葛小大;女喚三姑,生的丑陋不堪,洋如母夜叉一般,滿身漆黑皮膚,粒粒起縐。兩條掃帚眉,一對銅鈴眼,滿面麻子,一個塌鼻梁,血盆大口,露出了一口的闊板焦牙。又是聲如破鑼,說起後來,得嚇人一跳。而且是生性呆愚,不解椒麥,倉前的人民,沒一個不知道這葛三姑,是個其丑無比的傻子。

    葛大在店內,雖是十分勤儉,只因豆腐生涯,每天做的賣買,總是有限,家道很是清貧。仗著喻氏幫助著在店內燒煮豆腐,也用不起什麼伙計,便將品連亦在店內。學習豆腐生意。一家四口,苦苦度日。那一天,葛大正在店內磨著豆子,預備做些豆腐,應明天的賣買。听的門外有人叫道︰“姐丈在家中麼?”葛大听的是喻氏的胞弟喻敬天的口音,忙放下磨盤笑應道︰“是兄弟嗎,快請里面坐吧。”話猶未畢,喻敬天已走將進來,上前見過葛大喻氏,一同坐下。葛大道︰“兄弟到來,可有什麼事情?”敬天笑道︰“正是。我一來是來探望姐姐、姐丈,二來有一件事情,要同姐丈商議。”喻氏正舀著一盞茶,自房內走將出來,听了笑道︰“兄弟,什麼事情,巴巴的跑來,同你姐丈商議呢?”敬天笑道︰“如今南京正鬧著水荒,逃難出來的人,已不知有多少。昨天我們家中,也來了一家親戚,姓畢,只有一母一女,便是我的連襟,襟兄早已亡過,剩了一個我妻子的姐姐,同了一個姨甥女兒。家中本來自襟兄死後,窮苦非凡。這一會被水沖的房屋都倒,家具全失,沒奈何,投奔到我家中。姐姐,你想我如今的景況,已大不如前,怎能招留著兩個人在家中吃閑飯。又不能不留著他們,還是你弟媳婦子,想的出些法子,說這個姨甥女兒,年紀只有七歲,人也生的不差,雪白粉嫩,的確是伶俐的女孩子,不如找一家好好人家,令她出去做童養媳,或是對定親事,可以兩邊住住,幫著做些事情。我一想倒也不錯,又想到了姐姐這里。品連已有十四歲了,你們這里,正嫌著人口太少,干事忙碌。倒可以把我那姨甥女兒生姑,說合給品連,童養在家中,省得以後品連長大起來,對親困難。好得彼此都是親戚,又不費什麼,每天只吃掉些粗茶淡飯。一個女孩子的飯量,也很有限的。而且生姑,人雖七歲,做事倒還不差,什麼提水、煮飯、洗菜、淨衣服這些難事,也可以幫著姐姐。到了南京水災平定之後,生姑的母親,倘是回去,生姑便可以倆面住住,直待品連娶親,揀一個好日子,同小夫妻兩圓房,那便什麼都完啦,豈不是省了到外面去找親事,又得費錢,又是辛苦。姐丈姐姐,你們瞧好不好呢?”葛大同喻氏听了,暗暗的想了一回,覺得敬天這話,很是有理。葛大便笑道︰“兄弟的話,自然是不錯的。可是做姐丈的,你是知道的呀,十分貧苦,一些也沒有積蓄,只仗著雙手做事,喂飽肚皮。人家的女孩子,倘是嬌養慣的,那就過不來這些勞碌日子。還有生姑的母親,把生姑給我們這種手藝人家,做一天飽一天的,願意不願意,這倒先得說個明白。不要到了以後,心疼孩子,便反悔起來,這不是要鬧糟了嗎?不如不干的好了。”喻氏道︰“正是。這句話卻得預先問過,不然,倒是麻煩。”敬天笑道︰“這倒不用慮得。昨天我早已問過他們母女,都說是只要有粥喝,可以活命,那就是了。好得大家是至親,難道還能反悔不成。”喻氏心中,本因著家中事多人少,又用不起伙計,同品連養一房媳婦,年紀雖輕,總可幫著做些雜事,听了敬天的話,很是歡喜,即向敬天道︰“既是兄弟這般說話,那是最好也沒有的了。只是可要什聘禮銀子等東西呢,那卻又得打點哩。”敬天笑道︰“生姑的母親,早已說過,並不是把女兒賣給人家。要什麼銀錢財禮,是同人家對一門親家,一概不用。以後到了圓房的時候,再預備一些,那便是了,如今只須雙方說定,換了八字,便把生姑領到家里,一切都算完哩。所以這財禮銀子,也無須打點得哩。”葛大听得竟有這般便宜親事,不用一些財禮,便能媳婦到手,豈有不願之理,忙滿口答應。敬天見葛大喻氏都已應允,心中十分歡喜。又閑談了一回,起身告辭。說定明天,領生姑前來,拜見葛大、喻氏,調換品連的生辰八字。葛大點頭答應,送敬天出了大門,回到里面。

    喻氏只喜得滿面是笑,向葛大道︰“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我們家中,正為著人少,作不來活計,來一個七歲的女孩子,好歹也可以幫著我一把呀,只是兄弟,明天便得把人領來,換品連的八字,你也得去請人寫一個,預備好了。還有什麼旁的需用東西,也得籌備一下。總是一件喜事。喜燭兒定得點一對兒。明天兄弟,是個大媒,媒酒卻不能不喝一杯,這是喜酒,不能將就過去。這些些事情,今天都須安排舒齊,免的明天孩子已來了,一切都沒有安排,吃人家笑話。”葛大笑道︰“這是容易,八字帖子,我立即請人家去寫,喜燭等東西,即出去賣來,這都不要緊,不必這般慌張。明天既要請兄弟喝上一杯媒酒。卻要煮些體面菜肴,那仗著你了。”喻氏點頭道︰“那是自然,你快去賣吧。”葛大匆匆地的取了些銀錢,出門而去。喻氏自在家中,料理活計。這時品連也在家中,幫著喻氏磨豆煮漿,照顧門面。不一時,葛大已是回來,手中提著一付香燭,同了和合甲馬,還有些干蔬菜等物,同了兩瓶陳酒。見了喻氏,笑道︰“帖子已寫就了,你瞧瞧可是這樣的嗎?”說著在懷中取出一付大紅全帖,授給喻氏。喻氏笑笑道︰“你真是快活糊涂了,我又不識字,怎地知道對不對呢。人家識字的人,寫出來的東西,總不會錯的。”便接將過去,供在上面。又把香燭蔬菜,也放在上面桌上,把酒收好,只等到了明天,預備一切事情。

    一宿已過,到了明天。葛大、喻氏都是絕早起來。喻氏忙到街上,去賣了些魚肉之類,在灶上煮燒起來。品連同了葛大,在外面照應買賣。喻氏把菜肴約略煮好,忙到外面,把和合甲馬,同了八字帖子,供在上面正中,燭台香爐,俱都放好,將蔬菜烘在和合面前。安排就齊,仍回灶上,料理酒肴,忙亂了一回,听的門外敬天已在那里叫道︰“姐丈已起了嗎?”葛大听得,忙迎將出去道︰“兄弟快進里面坐吧。”話猶未畢,早見敬天同了一個年有四旬的婦人,一個伶俐女孩子,走將進來。葛大一見知道便是畢生姑同了母親忙讓著道︰“親家太太,可到笑話,真不成樣子哩。”生姑的母親,連聲謙遜,進了屋內坐下。喻氏也到外面,一同見過。細細把生姑一看,生的雖小,卻美麗非凡。兩條春山眉,似戚非戚,一雙秋水眼,亦明亦蕩。雪膚花容,端的是一個可喜可愛的女孩子。把葛大、喻氏二人,喜的個只是嘻嘻的笑。敬天道︰“今天恰巧是好日子,姐姐、姐丈便把品連八字,交給了我,給親家太太帶將回去,那就是了。”喻氏听了,忙命葛大點了香燭,喚品連拜過。敬天即喚生姑,拜見了公公婆婆。葛大、喻氏只是呵呵大笑,受了品連同生姑四拜。品連又了拜岳母,謝了大媒。葛大把八字貼子取下,交給敬天。敬天接過,授給生姑的母親,又在懷中取出了生姑的字庚,笑著道︰“如今你們是親家了,諸事都可以互相照呼。”說著,把字庚給了葛大。葛大命品連供在桌上。

    喻氏這時,早笑哈哈地進了廚房,品連也進去相助。生姑的母親,向生姑道︰“生姑,在這里,萬事得听你公公婆婆的言語,不能貪懶。已是一家人了,將來在這里過一輩子的日子哩。咱過了幾時,到來看你,等待家里的水平了,咱還得回去。過了一二年光景,你也可以回來瞧瞧。”生姑听一句應一句,兩眼之中,早忍不住掉下淚來。敬天道︰“這又奇了,今天是好日子,怎地哭起來了,快進廚房去,幫你婆婆去煮飯吧。”葛大听了,忙笑道︰“兄弟這卻不對,今天生姑還是第一天到我家中,怎好就命她去操作呢,便是新媳婦子,也須三朝之後,才去做羹湯,孝敬公婆呢。好的也沒有什麼了不的大事,早都預備好哩。讓她安安穩穩的喝一杯喜酒,兩個吉利兒吧。”生姑的母親笑道︰“啊呀,了不得呢,生姑不知生來的什麼福氣,到了這般疼孩子的公婆家里,可是一個媳婦兒,總的侍奉公婆的。生姑雖小,不能說不是媳婦兒。再沒有婆婆煮飯給媳婦兒吃的。以後不論什麼事情,只要生姑能做,不妨命她去做去就是。”葛大笑道︰“親家太太,這卻不用大謙。我們這般人種,一個人就有一個人的事,閑著是沒有的。只是因為今天,是他們的好日子,又是第一天到我家中,倘是立即把他使喚得一個腳不點地的往來操作,還像什麼樣兒呢。”

    正說話問,喻氏已笑哈哈地的捧出一盤菜肴,安放在桌上。品連忙放上五個杯子,五雙匙著。葛大便把兩瓶酒取出,舀著熱水溫熱,笑嚷道︰“親家太太,請來喝一杯喜酒吧。”又向敬天道︰“兄弟,這杯謝媒酒,可是要喝的。”敬天同生姑的母親,忙含笑道︰“那可不敢當哩。害親家太太忙碌,快一齊來喝一杯吧。你們二位,是公公婆婆,小孩子敬一杯兒,這真是應該的哩。”喻氏正又端出了兩色菜肴,放在桌上,听生姑母親這般說話,忙笑道︰“沒什麼呢,快喝吧,遲了得涼哩。”敬天道︰“姊姊這樣的忙碌,怎好坐呢。”葛大知道敬天等二人不肯就坐,便笑著喚喻氏一同前來就坐。喻氏即回到廚下,洗了洗手,將飯置在飯籃之內,方走到外面,一面笑道︰“怎地這般的客氣,快喝酒吧。”一面讓二人上坐。二人謙遜了一回,生姑的母親,坐了上面,敬天坐了客位,喻氏打橫,葛大在下面相陪。葛大提起酒瓶,在各人杯內斟一杯,又笑道︰“生姑也來吧!今天是喜酒,都的喝一杯兒的。”生姑的母親忙道︰“這不可能沒品連不坐,倒喚生姑坐的。”敬天道︰“那也不必再客氣了,品連同生姑一齊來吧。”葛大听了,方命品連,坐在喻氏一旁。生姑即依著母親坐了。三姑在一旁,坐著要肉吃。喻氏即也弄了些肉,放在飯上,給三姑吃。

    敬天一瞧桌上,共排著八只大碗,滿滿的裝著魚肉,細細一看,見一碗是紅燒粟子肉,一碗是麻椒雞,一碗青菜。還有一碗,卻是雪菜蝦米湯。都燒的濃油直透,五香撲鼻,真是色香味三者都佳,便笑道︰“端的是忙碌了姊姊,煮了這般多好菜。”喻氏笑道︰“兄弟說那里話來。今天給品連領媳婦兒,難道就喜酒也不預備一杯嗎?”說著,舉起酒杯,讓生姑的母親、敬天二人飲酒。飲過一口,即一齊吃菜。葛大把酒瓶在生姑、品連杯里也注了半杯笑道︰“喜酒總的喝一口兒。”慌得生姑忙站起身來道謝。六個人在桌上,連說帶喝,鬧過了一陣,把兩瓶酒喝完,喻氏方命品連到廚下去把飯籃捧出,一同吃飯。飯畢之後,喻氏、品連把殘肴收拾清楚,泡上香。敬天同生姑的母親又在葛大家中閑談了一回,見天色不早,即起身告辭。

    臨走之時,生姑的母親,又把生姑叫到面前,細細的咐囑了一番,方告別葛大、喻氏,同了敬天,一同回去。生姑直送到門前,忍不住雙淚交流,呆呆地站了半晌,見母親已是去遠,才回到里面。自此之後,生姑已做了品連的童養妻子。葛大、喻氏二人,見生姑甚是伶俐,心中很是歡喜。生姑也很和順,每天幫著喻氏淘米、洗菜、漿洗衣服,都能做得很好,喻氏只喜的滿面是笑,常是稱贊生姑。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葛大竟生起病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8:25:21

第二回 末路悲風淒涼透骨 荒村苦雨歲月煎心


     

    話說葛大,喻氏夫婦,由喻氏胞弟說合了畢生姑給品連做童養媳。葛大夫婦很是歡喜。又見生姑十分聰明伶俐,可以幫助喻氏辦理家事,喻氏很是快活。誰知過了幾天,好事不常。葛大有一天,絕早起身,在店內做了一口豆腐,到了午間,午飯已過,葛大覺得身體困倦,便在店內向桌上一伏,竟安然睡去。這時候正是深秋天氣,寒風凜凜。葛大睡在桌上,受了一陣涼風,打了一個寒噤,身上都露了栗膚。及至一忽醒來,覺得身上寒冷透骨,連打了幾個噴嚏,頓時有些頭目森森起來。知道受了寒氣,忙起身披上一件棉祆。當時也不以為意,到了晚間,卻覺得頭眩鼻塞,耳鳴目昏,四肢酸楚,坐立不住,便向喻氏說了,欲先去安睡。喻氏忙在葛大頭上一摸,卻是灸熱非凡,不禁吃了驚。慌忙到里面把床上被褥鋪放就緒。向葛大道︰“快些睡吧,你發熱呢,待我去買一服風寒疏散的藥,濃濃的煎了服下,\上被兒,出一身大汗,把風寒趕出,即便好了。不然,明天沒人作活計呢。”葛大點頭道︰“正是。倘直是生起病來,誰人能作賣買呢,那就糟了。”說畢,忙忙的脫了衣服,睡將下去。

    喻氏即把一床重被,同葛大蓋好。一面取了些錢,命品連快些出店,到街上錢寶生所開設的愛仁堂藥鋪,托錢寶生撮一服發汗風寒的藥料來,煎給葛大吞服。倉前地方,本是個市鎮。只有錢寶生開著家愛仁堂藥鋪,並沒有第二家藥店。那錢寶生,便是愛仁堂藥店的主人,也懂的一些醫理,常是同人家瞧瞧小病。所以倉前鎮上的人民,遇到了受了感冒、發熱起燒,也不請醫生診脈,只到愛仁堂去,向錢寶生討藥。今天喻氏見葛大發燒的甚是灸手,怕真的病倒,沒人可做賣買,便也忙忙的命品連到愛仁堂去,向錢寶生撮藥。品連領命。飛也似的去了。喻氏在家中,即在外面收拾了一回,開了店門。品連也拎了一服飲藥,走將回來。喻氏忙取過一個瓦罐,把藥放下,注了水在爐上煎了一回,煎得濃濃的八分一碗,端至床上,叫葛大道︰“快把藥趁熱喝下,重重的出一身大汗,明天病便好哩。”葛大被喻氏叫起,欠起身子,將藥服下,依舊睡倒。喻氏即把被褥同葛大蓋和嚴密不透,自己收拾了杯盞,自到外面同品連、生站一齊吃過晚飯,三人一同收過殘肴,洗滌干淨。喻氏即到房中,一瞧葛大,雙頰炙燒的似火一般的通紅,鼻寒氣重,在床上翻來覆去,低不安穩,知道病勢不輕,心中很是急著。便命品連、三姑,睡在外面。生姑在床下地上,鋪下草席被褥,睡在床下,萬一夜間有什麼事情,可以叫喚起來。生姑听了,即把自己的被褥抱到里面,鋪在地上,先自睡下。喻氏也胡亂的在葛大足旁睡了下去。听的葛大漸漸的有些睡熟,喻氏忙碌了一天,身體很是困倦,也朦朧睡去。

    及至一覺醒來,見天色已是發了魚肚白色,忙坐起身來,瞧葛大,雙眼似開似閉,竟有些昏沉的模樣。喻氏心中,不禁亂跳,即把手在葛大頭上一摸,卻仍是炙手非常,並不退了寒熱,不覺焦急起來。知道今天葛大不能再起身操作,可是家中不能一天不做賣買,是個做一天吃一天的清貧人家。葛大平日,雖也略略有些積蓄,卻甚是細微,坐吃山空,萬萬不能支持。虧的昨天,制就的豆腐、百頁等物,還剩下不少,自己同品連,隨了葛大,也學得些做豆腐的手藝。今天葛大就不起身,自己同品連、生姑三人,也可免強支持賣買。不過倘是葛大有了半月十天,病體不好,那就應付不來的了。當下喻氏忙忙起身,叫醒了品連。生姑,一同起來,開店做買賣。三姑這時,也已醒了,只坐在一旁呆看。喻氏忙了半晌,听的里面葛大叫道︰“品連,快取杯茶我喝吶,”品連听了,忙答應一聲,在茶壺內倒了一杯熱茶,送到里面。喻氏也走到里面問道︰“怎麼樣了?”葛大道︰“不行呢,頭痛的很。”喻氏一望葛大,見他面上依舊緋紅的如火烘一般,知道尚是燒得厲害,即向葛大道︰“今天請個大夫來瞧瞧吧。我看你的病是不輕呢。”葛大听的,嘆了一口道︰“我們這般人家,做一天吃一天的,難道還能化錢服藥不成?我想捱兩天總能好的,別多化了冤枉錢,我又不能起來做賣買,沒有了錢,連飯都要沒有得吃哩,還說什麼請大夫服藥呢?”說罷,雙目之中,竟落下淚來,嗚咽個不住。喻氏忙安慰道︰“你別這麼了,自己身體要緊,話不是這樣說的。家中全仗著你一人做賣買過活,我是一個女人家,怎能支持門面,品連又小,生姑比了品連又小幾歲,人卻伶俐,也是個女孩子呀,只能幫著我做些煮飯洗衣等家事。應付做賣買越發的不成功的。三姑這傻子,愈其是不用說了,呆的這般情形,連米麥都分別不出的,還說什麼別的事情。你倘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辦呢?”說著也不覺嗚咽起來。又暗聲道︰“你快些別悲傷,請大夫來瞧瞧是正經。身體好了,多做些賣買,不強似病在床上,不能開店了嗎?”葛大听了,只是搖頭。

    喻氏也不管他。出去外面叫過品連,到街上去請大夫。品連領命飛也似的去了。喻氏自在家中,整理家事,命三姑看守門戶。生姑在里面,瞧著葛大,可要什麼茶水,服侍葛大。不一刻,品連回來,已請下了大夫。到了午後,大夫到來,喻氏接迎進去,坐在床旁,喻氏先把葛大昨天白天受了風寒,晚間得了病癥的話,細細向大夫說明,大夫听了,便向葛大面上望了望氣色,取過幾本舊書,枕了葛大手腕,靜心診脈。診過之後,又瞧了瞧葛大舌苔。瞧畢之後,不禁皺眉著臉,只是搖頭。喻氏見了,知道病勢沉重,忙問道︰“大夫,這病還不要緊嗎?”大夫道︰“這病乃是由食滯夾風寒而起,平時總是很貪涼爽。在夏季內受足了風寒,又加著積滯辛苦,昨天借著受些秋氣尖風,遂一發不可收拾,已轉入傷寒之癥。病勢很是鄭重,目下快些調理,或者還不要緊。”說畢,立起身來,走到桌邊坐下。生姑早把紙筆墨硯預備舒齊。大夫即坐下開寫藥方,喻氏取錢打發了看封,仍到里面。大夫開下藥方,自出門去。

    喻氏、品連一同送過,忙把藥方交給品連,到愛仁堂去抓藥。抓來之後,即趕忙把藥煎好,送到床邊,扶起葛大,趁熱喝下。葛大仍繙峖n,喻氏把被褥蓋好。一天過後,明天早上,喻氏起身之時,忙先一瞧葛大,卻仍是炙手異常,病勢很是沉重。比較了昨天,有增無減。雙頰之上,燒的如紅露一般。上下嘴唇,竟已發了焦紫顏色,只嚷著要茶喝。喻氏心中,十分著急。這天的店,也無心再開,只忙著料理葛大病癥。無奈葛大的病癥,每天只是有增無減,服下的湯藥,渾如石沉大海,一些兒功效沒有,把喻氏急得一籌莫展。品連、生姑,也都愁眉不舒。連三姑這般的傻子,也只呆呆地望著葛大,一言不發,只听得床上葛大不住的呻吟,喻氏瞧著葛大病勢情形不好,暗想自己是個女流之輩,平日全仗了葛大,每天開店做些賣買,方可苦度光陰。到如今葛大一病這般的幾天。葛大從前辛勤刻苦,略略存的一些款項,已被葛大病中用得一干二淨。並且這幾天醫藥費,已由典質而來。萬一的葛大有什麼變故,自己一人如何可以支持。想到這里,心中益發的難受起來。忙打定主意,喚品連道︰“品連,快到你舅舅家中,請舅舅到來,我有事請商議呢。”品連平日年紀雖小,常是隨著喻氏到敬天家中,所以倒認的路途。听的母親吩咐,忙答應一聲,到房中換了一件干淨短衫,慌忙出去,飛也似的向敬天家中去了。喻氏在家中,悶悶的坐在葛大床邊。

    約有半個時辰。听的外面敬天叫道︰“怎地姐丈有了病呢,姐姐怎不早命品連到我家中來叫我呢?”話猶未畢,敬雲早自外面匆匆走入,品連隨在後面。喻氏見敬天到來,嗚咽道︰“兄弟,你瞧你姐丈,病到這般光景,萬一有一個不測之處,叫你姐姐怎麼過呢?”敬天一面走到葛大床前,向葛大細細觀看,一面向喻氏道︰“姐姐,且別悲傷。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吉人自有天相,不久自然就好,快請大夫要緊。”喻氏道︰“正是呢。這幾天請了大夫,診脈服藥。可是服下藥去,一些兒效驗也沒有,我們家中。都靠著做買賣生意,才有些飯吃,如今你姐丈一病了這許多日期,每天又得請大夫撮藥,那一件不要化錢,又不能開店賺錢。把你姐丈沒有生病的時候,每天節省下的一些,早花個精光。這幾天還虧是典了些衣服,方能請個大夫。這般下去,怎生得了呢?倘是你姐丈得些什麼,那越發的沒法料理哩。”說到這里,雙目之中,兩行清淚,早向下直掛,聲音也變成了泣不成聲,敬天听了,心中很是悲傷,便把葛大面上細細一看,見葛大面色,已枯白的一些血色沒有,又帶著一般黑氣,雙目下陷,兩顴削縮,上下嘴唇,都燒的焦黑顏,已是瘦的不成模樣,知道病勢非輕。正欲回身向喻氏商議,恰巧葛大這時,猛一睜眼,見敬天立在床邊,便點了點頭,帶著喘道︰“兄弟,你來了嗎?我卻不成了。你姐姐同你外甥,都要你照顧些,我死了也感激兄弟的大恩。”說畢,痰氣上涌,忙伸手向喻氏要茶。一雙枯手,卻瘦得似鳥爪一般,只抖個不住。敬天瞧了,心中忍不住一酸,雙目中的悲淚,禁不住流將下來。又怕葛大看了傷心,反添了病癥,忙把手帕抹過,低聲道︰“姐丈何必這般的傷心。只要請個好大夫來,服下藥去,自然病就好哩。”喻氏這時已取上茶來,端到葛大口邊。葛大喝了一口,點頭道︰“但願如此,可是不中用的了。兄弟,可得瞧同胞面上,你姐姐總要你照應。”敬天一面安慰葛大,一面向喻氏道︰“姐姐,這幾天請的是誰來瞧病呢?開下了什麼藥方?”喻氏即在床前抽屈之中,取出了藥方,給敬天觀看。敬天看了,知道是傷寒重癥。藥方上的藥案,開得十分凶險。又瞧見葛大病體,知道很是厲害,心中也很著急,便向喻氏道︰“姐姐,如今也別說旁的,開店做賣買,那自然是不成功的了。姐丈病癥既然這般的沉重,趕緊的找個好大夫瞧瞧。病好之後,方能再做生意。不然這般的拖延下來,越發的不好呢。”喻氏道︰“話是不錯的。只是兄弟你知道的,似你姐丈這般光景,請幾個普通大夫,撮藥等病中費用,已是很難的了,怎能去找好大夫呢?那里來的錢呀?”說著,不覺又嗚咽起來。敬天忙道︰“姐姐,且別悲傷,這不是哭的事情。我的家景,也不大好,不然,這一些些還用說的嗎?如今這樣吧,我先借十塊錢給姐姐,請大夫要緊。姐丈好後,再還我就是。”喻氏點頭道︰“兄弟的景況,我也知道的。可是如今是沒法的事,只能這般的了。待你姐丈病好之後,再歸還吧。”敬天道︰“姐姐這倒沒有什麼,彼此都是至親,也無用客氣什麼。誰沒有困難的日子呢?”當下即在腰兜內取出了十塊雪也似的大洋,交給喻氏,喻氏收過,敬天又安慰了一回喻氏同葛大,又向生姑道︰“生姑,前天你母親托人寄信來說,停幾天要來瞧你哩。”生姑本很想念母親,听敬天這般說法,心中甚喜,便點了一點頭道︰“姨夫,母親來了,千萬請他老人家來瞧俺,俺正想念呢。”敬天道︰“那是自然,我還有些事呢?你在這里,好好侍奉你家公婆。”生姑連忙答應。敬天即起身告辭。

    喻氏送了幾步,自進房去,忙又喚品連去請大夫,同葛大診病服藥。無奈葛大病體沉重非凡,服下藥去,依然一些效驗沒有,反越發的加重起來。過了兩天,竟是人事不知,口中只說囈語。喻氏慌了手腳,知道不好,同品連、生姑、三姑四人,盡夜衣不解帶的侍奉湯藥,家中錢又困難,敬天的十塊錢]用的差不多了。喻氏等四人,已累的惟悴不堪。又過了一天,喻氏見葛大的模樣,不似可以好的了。大夫又來診病,也只是搖頭,連藥方也不肯開下,長嘆走了。喻氏知道沒有挽救希望,心中悲哀,自不必說,雙目之中,只流著眼淚。暗想家中,已是一錢沒有,倘是葛大橫將下來,一切後事費用,怎生的了?忙命品連,去請敬天到來商議。敬天听的葛大將要不好,忙同了妻子王氏,隨著品連趕到喻家,喻氏一見,早忍不住痛哭起來,向敬大道︰“兄弟,這怎麼好呢?人是瞧上去不中用的了。可是萬一的橫將下來,家中一些沒有,如何得了?”敬天也覺悲傷,一面止住了喻氏哭泣,一面走到床前,一看葛大,已是雙目昏花,只是胡叫亂說。一口牙齒,也燒的如焦炭一般,欲知葛大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8:26:56

第三回 椿樹凋殘董花花折 桂華皎潔蘭葉芬芳


     

    話說喻敬天,同了妻子王氏,听的葛大病重,忙奔到葛家,一踏進後門,喻氏一見,早雙淚交流,十分悲傷。敬天、王氏二人到床前一瞧葛大,見葛大這時,已是雙目昏花,連人也不認識的了。手足不住的牽動,口中只是胡言亂話。知道光景不好,說不定旦夕之間,有絕大變故。心下雖不明言,知道葛大已不久于人世的了。便回轉身來,在外面坐下。喻氏嗚咽著道︰“兄弟,不想你姐丈,竟一變即變到如此地步,瞧他人是不成功的了,只是有一件,萬一你的姐丈橫了下來,叫你姐姐兩手空空,怎麼辦理呢?叫你姐丈,赤身露體,去下泥坑不成?這非請兄弟同我想個法兒,是過這件大事,做姐姐的,心里總知道的哩。”

    敬天听了,暗暗一想,這件事情,雖說得不錯,可是自己也非是個有錢的人,葛大死後,一切棺木衣衾等物,最省儉些,也得數十兩銀子,@時那里去取呢?倘是一無預備,真叫姐丈赤身露體,下泥坑不成?自己瞧在同胞上,也不能不同喻氏想個法兒。便向喻氏道︰“姐姐這話,再也不錯的。萬事都須先行預備一下,免得臨事困難。不是兄弟說一句不知進退的話,依兄弟看來,姐丈這病,實是凶險得很,快些辦後事要緊,先沖一沖喜再說。”喻氏听了,禁不住啞聲痛泣起來,含著兩行悲淚,向敬天道︰“兄弟,姐姐早想到了這件事情,只因家中除了開店的許多家具之外,連一件光鮮些的大掛子,都當掉的了。把家具去賣,一時又沒人要,這如何是好呀?”敬天也不禁愁眉不展起來。立起身來,在屋內團團的走了幾個圈子,把手在頭上搔了一回,仍然想不出一個妙法。王氏在一旁,忍不住向喻氏道︰“姐姐,這事如今也說不得了,這是姐丈最後的一件大事,不能含糊,非得即速預備妥當。不然,人是不成功了,一件東西沒有,那怎麼辦呢?以俺看來,姐丈萬一不好,只剩了姐姐同了三個孩子,品連最大,也也有十四歲哩,不能再開店做賣買了,必的另想別法。這些開店家具,倒也不少,留在家中沒用處,不如把這些東西,命你兄弟想法賣掉,或者可以得到數十塊錢哩。再是不夠,那便容易想法了。”喻氏道︰“弟媳婦的話,固然不錯。這些家具,留在家中,本來不能再行應用,但是誰要這些東西呢?”王氏道︰“這也說不的了。把這些東西,賤價賣掉,大約還不致沒人貪這便宜。前日俺听見你兄弟說過,不知有誰要開豆腐店,賣給了他,豈不是一得而兩便呢?”敬天道︰“這事我早已想到,只因那人雖說是要開店,卻得停上一二個月的光景。如今這里,乃是立即等著用錢,怎能等著。”喻氏道︰“既是這樣,能不能先在那里借上幾十塊錢,利錢不妨厚些,這也沒法的事。將來兄弟向這要開店的人說好,這些東西賣給了他,就把這錢還了人家。不怎樣,越發的難了。”敬天听畢,又低頭沉吟一回,方向喻氏道︰“這個辦法,錯是不錯。或者可以成功,不過利息卻很重的,除非是到放印子錢的山西人手中,才能借到,待我去同他商量一番,就把家具作抵,將來由我把家具賣掉,再把本利算清,不知他可能答應,待我去商議一回。成與不成,再來報告姐姐知道吧。”喻氏道︰“一切都費心兄弟,瞧在同胞面上,幫著你姐姐。你姐丈一個不好,在九泉之下,感激兄弟的。”敬天道︰“都是至親骨肉,這還用客氣嗎。”又向王氏道︰“你在這里陪伴著姐姐,俺去商量。”說畢,卻飛也似的出門去了。

    喻氏同王氏,帶著品連、生姑、三姑三人,仍回房中。一瞧葛大,竟是雙額如火一般的通紅,喉間格格的痰聲,雙楮上翻,已是不醒人事。喻氏一瞧,覺得情形不好,忙伏在床上,高聲叫喚。葛大只把雙目微微的轉了一轉,又微微的點了點頭。喻氏見了,知道不好,忍不住痛哭起來。品連、生姑,也不覺低聲暗泣。惟有三姑,人事不知,立在一旁,只向著葛大嘻嘻的發笑。喻氏不禁嗚咽著道︰“你還笑呢,你父親一不好,這日子不知怎樣過呢?”說著,又痛哭不止。約有半個時辰,見葛大猛的一睜雙目,向喻氏等看了一看,長嘆了一聲,舉起一雙瘦如雞爪般的手來,索索的抓個不住,向桌上指著。喻氏不解,葛大又向桌上茶碗指一指,喻氏方知道葛大要茶,心中倒很歡喜,忙倒了一杯茶,托在手中,湊在葛大嘴邊。葛大勉強飲了一口氣,喻氏一手扶著葛大道︰“覺的怎樣,好些了嗎?”葛大把失神的眼珠兒,向喻氏一轉,口中嘆了一口氣,微微流出些眼淚,把口張了幾張,卻一句言語說不出來。喻氏忙問道︰“什麼呢?快別說了,多傷神咧。”只見葛大,猛然間牙關一咬,向後一倒,把喻氏的一雙扶住葛大的手直壓下去,險些兒把喻氏帶跌床上,喻氏忙縮掉了手問道︰“怎樣呢?”一瞧葛大。己是面色大變,雙楮上翻,口中流白沫。喉中痰聲,格格響個不停。喻氏知道不好,忙高叫道︰“當家的,怎樣呀?”王氏在一旁見了,忙也上前,在葛大胸前撫摸,幫著叫喊,一手拈著葛大人中,葛大只是雙目亂翻,並不甦醒。品連、生姑二人,早上前將葛大胸腹之間。用力連摸。鬧了一陣。听的葛大喉中,痰聲越發的響亮,漸漸的氣息細微起來。喻氏瞧見不好,已連哭帶喊,高聲叫葛大醒來,一壁雙淚直流。品連、生姑人雖幼稚,已知人事,也禁不住嗚咽起來。王氏知是不中用了,忙向喻氏道︰“姊姊,我瞧姊夫,不中用的了,快預備後事要緊。”喻氏哭著道︰“弟媳的話,雖然不差,只是兄弟尚未回家,家中一個大錢沒有,如何是好?”王氏道︰“這也說的是,哪買東西沒錢,自然稍稍等一回,在姊丈身上,也得把他收拾清楚,不能叫他骯髒著去呢。”喻氏听了,一壁忍著哭聲,命生姑到廚房中去燒水,自己在衣箱內找了一回,找出了一身干淨衫褲,放在床邊。這時葛大已剩了一絲游氣,去死不遠。

    喻氏正是著急,听得外敬天叫道︰“姊姊,姊丈怎樣了?”話方完畢,敬天已奔將進來。喻氏忙招呼道︰“兄弟,事情怎麼樣了?你姐丈已不好了,你瞧吧。”說著把手一指床上,敬天把床上一看,不禁垂淚道︰“既是如此,快辦後事要緊。方才我到那家人家,把家具押給他的言語,向他說了,他倒願意,不過要我作保,我已應了下來。如今把所有家具,押了一百五十塊錢,言明子利三分,每月四元五角,三個月本利一齊付清,錢已付給我了,可以快去辦東西哩。不然,一時措手不及,那就為難哩。”喻氏嗚咽道︰“如今姐姐心中,已是亂如亂麻,一切都沒心思,諸事都的費心兄弟,瞧在同胞面上,總的幫著你的姐姐的。”敬天道︰“這還用客氣嗎!如今這樣,瞧姐丈總是不與的了,待我出去,把一應東西,都預備就緒,帶回家中吧。家內也得留一些錢,也有些他用,好歹總盡這一百五十塊錢用就是了。”說著取出了五十塊錢,交給喻氏。自己帶了一百塊錢,匆匆的去了。

    喻氏在家中,把生姑燒來熱水,同葛大說過。不多一回,葛大已一口氣不來,死了過去。喻氏、品連、生姑,都號啕大哭起來。便是三姑這傻子,也隨著眾人痛哭。王氏在一邊,也忍不住雙淚交流,好不悲傷。滿室中飽含著哀慘之色。不一刻,敬天早押著人役,把棺木衣裳,一齊購辦回來。見葛大已死,禁不住也哭了一番,有了錢百事都容易,叫了人役,把葛大安殮起來,擇日開吊。安殮舒齊,天已晚了。這天敬天王氏夫婦二人,即宿在葛家,陪伴喻氏。晚上又叫了五個僧人,超度葛大。自這天起,敬天王氏二人,常在葛家,助著喻氏料理喪務。敬天又怕喻氏思夫悲切,苦壞了身軀,不時的勸慰。喻氏心中,悲哀自不必說,只因瞧品連年世幼小,三姑又是個傻子,不能不仗著自己扶著成人。敬天也常把這事相勸,只得稍殺悲痛,勉強主持家事喪務。過了三七,便擇定了一天,把葛大棺木,開吊出去,到墳上下了葬。到了這一天,來的吊客除了王氏敬天夫婦之外,還有一個葛大的堂兄弟,同了幾個親友,一齊祭吊了一番,即升炮起送喪。喻氏、品連、生姑等,自然又有一番大慟。直到安葬已畢,親友也都散了,家中只剩了敬天王氏二人。喻氏把喪事中所化費的錢,仔細一算,一百五十塊錢,只剩下了二十余塊,已是一切都很簡省,便向敬天道︰“兄弟如今剩了姐姐一人,又有三個孩子,姐姐又不能到那里去掙錢,如何得了呢?”說著不禁又痛哭起來。敬天忙安慰道︰“姐姐且別悲傷,難道做兄弟的能睜開了眼,瞧著姐姐餓死不成?總的想法子維持哩。”喻氏只是雙目落淚,敬天也知道喻氏心中悲傷,當下即留在喻氏家中,到了明天,方才告別回家。臨行之時,又勸慰了一番。喻氏謝敬天自回里面。

    過了幾天,恰巧敬天的朋友到來,要開豆腐店,敬天忙把葛家的開店家具,一齊盤給這人,一共算了二百元錢,當時錢物兩清,敬天把一百五十四元五角,還給放印子的錢。其余的四十五元五角,交給喻氏。喻氏心中,十分感激敬天,也稍稍的安慰了一些。仗著自己會做活計,替人家縫些針線,母子四人,清貧度日。不夠之時,便把所余下來的錢帖補。

    光陰迅速。匆匆又過了一個年頭。品連已是十八歲了。有一天,小大忽地不知去向,不見個無影無蹤。這時太平大國的軍隊,已到了倉前,小大正是被太平軍抓去當了小廝。喻氏生姑悲傷,自不必說,只是沒奈何的事,無法可施。喻氏的家況,越發的不如以前。起初還有敬天照顧,後來敬天的家景,也一天不如一天,弄得自己的一日三餐也很費力,怎能照顧喻氏,生姑的母親畢王氏,雖有幾次自南京來瞧女兒,卻因家中依舊貧苦,不能救濟喻氏。喻氏這時已是成了三餐不繼的了。暗暗一想,自己若是再不設法,別說自己,竟要餓死,連三姑等,也得餓死。葛家只有這三姑一個根苗,怎能叫她滅絕呢?想到這里禁不住悲痛非凡,只得仍同敬天商議。敬天因喻氏年紀尚輕,家中又這般的窮苦,若要守節,那就非得餓死不成。品連又不知那里去了,三姑又是個傻子,要守節也就難了。不如找一家小康之家,再醮過去,把三姑帶了過去,或者品連可以回來,由喻氏扶養成人。合親之後,找生意,使品連可以自立。如此葛家一脈香煙不致斬盡斷絕,豈不是兩全其美。當下即把這個主意,向喻氏說了。喻氏心中雖也有些不願,無奈若要守節,便要餓死。品連回來,也無人扶養,不得好處,葛家香煙,就此斷絕,那罪就大了,不如反是縱擁的好,因此倒也不表反對。

    事有湊巧,倉前鎮上,有一家小康之家,姓沈喚體仁。家中雖不豪富,還算的寬裕度日。在這一年中,妻子得下病癥,不治而死。生著三個孩子,最大的尚只有十四歲,其余一個十二,一個十歲。體仁平日,須到外面去做事,妻子一死,家中便乏人照料,一切家務,也沒人料理。欲娶一個續弦,得須能料理家事。人品亦要去得。托人尋找,可有相巧人物。便是再醮,倒也不要緊,只求家中三個孩子,有人照顧,一切家務,可以料理就是。這事被敬天知道,暗想姊姊喻氏,若能嫁了體仁,將來品連一時回來,不愁沒人照顧,倒是件很好的姻緣,忙托著媒婆,前去說合。本來喻氏人品相貌,都還去得。且是伶俐,整治家事,又十分精細,沈體仁曾見過,听得很是願意,即一口應允。敬天大喜,來向喻氏說知,喻氏本來都听命敬天,听敬天說好,自然也很願意,只是必須帶了三姑等過去。又說明品連回來,也得同住。敬天見喻氏答應,忙把喻氏的要求,向體仁說了。體仁倒亦答應,當下即選定日期,體仁把喻氏娶將過去,到了這天喻氏送過葛大神主,又哭泣了一番。敬天在一旁,把喻氏勸了半晌,方才停住悲聲,即帶了三姑,嫁給了體仁。夫婦之間,十分的和穆。生姑這時,由畢王氏領回家去,言明將來品連回來,仍領過來。體仁把三姑並不欺侮,視同己生。喻氏本不是潑辣婦人,把體仁前妻所生的三個兒子,很是歡喜。敬天見是如此,便放下了心腸。

    流光匆匆好不迅速,不覺已過了五個寒暑。有一天,品連忽地回得家來,說是由太平軍中逃回,這時已是二十五歲了。當下找了敬天,問喻氏的去向。敬天忙領到沈家,與喻氏相見。喻氏見後,自然是悲喜交集,便留住在沈家。體仁也以自己所生的一般看待。恰巧畢王氏帶了生姑來探望喻氏,詢問品連消息,知道品連回來,十分歡喜,即仍把生姑留在沈家同住。生姑這時卻到了十八歲年紀,生的如花如玉,美貌非常,竟是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顏色,真是容光顏照,嬌麗無匹,是個千嬌百美的美人兒。倉前的人,沒一個不稱贊生姑,是一個天仙化身,便送了她一個外號,因她的身體嬌小,玉膚如雪,都喚做小白菜。品連因葛氏一脈,只有品連一人,喻氏不願姓沈,仍是姓葛。倉前人為了品連父親,喚做葛大,便都叫他做葛小大。惟有三姑越發的生得丑陋不堪,傻呆異常。比了嫂嫂生姑,是有天地之隔。倉前人因他生的人既矮小臃腫。又是膚色漆黑,便喚作塌枯菜,兄妹三人,都有一個外號,這一年中,忽地體仁家中,發生了絕大變故出來。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8:28:29

第四回 手足耽耽鼠牙雀角 耳目逐逐燕語鶯啼


     

    話說喻氏自葛大死後,生活艱難,又有品連、生姑等三人,沒奈何改嫁了鎮上沈體仁。匆匆的過了幾年,品連已到了二十五歲。生姑也十八歲了,生的美貌非凡,倉前鎮上的人,都喚她做小白菜。品連因他父親叫做葛大,便喚葛小大。三姑人既丑陋不堪,相貌祖蠢,又是傻呆異常,臃腫黑膚,都喚她塌枯萊,兄妹姑嫂三人,都有了外號。喻氏眼瞧著小大等,已是長大成人,心中很是歡喜,未免疼愛了些,被體仁前妻所生的三個兒子,看在眼中,心下十分不平。當下三人避著喻氏,在外面商議起來,想把品連等三人,不認做自己姊妹兄弟,這時沈大年紀最長,有了二十歲了。平日見喻氏照顧小大,比了自己盡心,早不甘服,便向沈二、沈三道︰“二位兄弟,我想爹爹年紀,已經大了,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候,萬一的有了不測,母親對于這帶來的兒子,自然是十分疼愛,到了那時,要把他趕將出去,不啐策菑v弟兄,那就難了。有了母親作主,定不成功,豈不把我們家中,好好的家財,本來只要三份開拆,為今倒要四份分拆的了。我們不早些想妙法,叫爹爹把這葛家小子,同了小白菜、塌枯菜二人,一同趕將出去,不算我們沈家的人,將來就後悔不及了。二弟三弟,你們瞧瞧是怎樣?哥哥的言語,是對不對呢?”沈二、沈三听了哥哥的言語,不禁都直跳起來道︰“哥哥這話,真是不差的,你看如今母親,對待葛小大,怎樣的疼愛,不論什麼好吃好穿的東西,先的給他,才輪到了我們。倘是不早些把他們趕出,以後我們的虧可吃的不小呢!”沈三雖只有十五歲,為人最有機警,比較了兩個哥哥來的能干,機詐百出,听了哥哥的言語,細細的思量了一回,笑道︰“這件事情,我看並非難事,只須依著我去干,定能把葛小大趕走。”沈大、沈二听了,不禁大喜道︰“兄弟你倒有什麼妙法,快說出來,我們必定去干。如今爹爹年紀已大,不能不快些把小大趕跑,不然,母親作主,還有什麼話說的呢?”沈三道︰“對啦,我也正因著這個,才想出個妙法。爹爹平日,我瞧他的神色,對于母親固然是不差,對于小大等三人,究竟是油瓶兒子,不甚歡喜。只為著母親面上,方有這般的敷衍。有些事情,都是母親暗中對著小大,連爹爹都不知道的。如今我們弟兄三人,暗中監視著他們,瞧見有什麼事情,母親又在那里暗中貼補小大了,我們立即去告知爹爹,爹爹對于錢財一項,素來很是重視,我們便投其所好,趁勢說母親將爹爹家財,暗暗運給小大,預備將來爹爹一死後,丟掉我們弟兄三人,去自立門戶,仍去姓葛,把我們窮餓而死,絕掉沈氏一脈香煙。好得小大,母親尚要把他承繼葛氏香煙,不姓沈姓。這般言語,很在情理之中,爹爹定然相信。只要爹爹一信,那事情便容易辦哩。我們再把葛姓的人,如何住在沈姓家中,用沈姓家產的話,一一慫恿爹爹,一面同小大來一個霸王硬上去,每天同他們尋事,不住的說他們把錢狂化濫用,把沈家家產,都要被他們用完了,將來我們弟兄三人,都的挨苦。說著連哭帶吵,鬧一個天翻地覆,越是人家知道,越有辦法。爹爹早听了我們的言語,自然不再幫著母親、小大,這般的天天吵個不休歇,少不的把小大趕出門去。大哥、二哥,你們以為如何?”沈大、沈二听畢,不覺連聲稱贊,忙一齊依允,依著沈三的言語辦理。弟兄三人商議已畢,便各人依著沈三的言語,去乘隙進言。

    沈體仁本來是個愛錢如命,無可無不可的人。又加著耳朵軟軟得異乎尋常,不論是誰,只要說同他省儉,總以為是個替自己著想,幫助自己的好人。何況又是三個親生兒子。所說的言語,自然很是入耳。平日又瞧著喻氏,帶來了小大、生姑、三姑,三人進門,只是飯米一項,己化掉不少。不過因自己答應在先,不好反悔。如今被三個兒子,都說的一派家中大于化費,若不及早設法,將來些微家產,化用完畢之後,如何辦法?體仁一想,這話甚是有理,便把小大、生姑、三姑三人,視若眼中之釘,把小大呼來喝起,稍有不對之處,非打即罵,把小大等三人,虐待起來。喻氏瞧在眼內,心中自然很不快樂,便不時同體仁爭吵個不休,沈大等弟兄三人,見這計策,固然不差,即暗中查看喻氏同小大、生姑,三姑等的事情,可有暗中喻氏把東西帖補小大,便去告知體仁。事有湊巧。有一天,喻氏瞧見小大身上穿的衣服,己是破爛不堪,心中很是不忍,忙在自己衣服之中,找了一件重新縫過,給小大穿了。這事恰被沈二見了,忙去告知了體仁。體仁即向喻氏吵鬧。喻氏到了這般地步,心中十分悲苦,知道葛家,只有小大這一個根苗,決不能改姓沈的。體仁又口口聲聲說是別姓的孩子,不能用沈家的錢。倘不姓沈,即不應該住在家中。又加著沈大、沈二、沈三三人,仗著體仁護短,欺侮小大等三人。因此小大、生姑、三姑三人,在沈家非但不能得到體仁疼愛,連一日三餐都漸漸的不周全起來。

    喻氏知道,常此以往,決不是個常久之計。好的小大以前在自己家中,學過豆腐生涯,不如托人把他薦將出去,到豆腐店內去學習一年半載,將來學成之後,也能自立門戶。一面把生姑、三姑,想一個住處,搬將出去。小大也可以居住,化用一層,自己總可以想法一些。小大能得賺錢之後,便不用擔心了。想定主意,即俟敬天到來探望喻氏,喻氏見了,忙把這件事情,向敬天說了,想命小大出去學習豆腐生意,可以自立門戶,免得在沈家被人欺侮受苦。敬天听了,也很同意,便笑道︰“這倒巧哩,餘杭城外觀音街羅姓豆腐店內,正須一個伙計,便把小大薦去,諒能成就,這倒不要緊的。生姑、三姑的住址,待小大學成賺錢之後,可以養活家中人了,再設法不遲,姊姊不必心焦。”喻氏听敬天這般說法,心中甚喜,忙托敬天前去。敬天答應了自去。過了幾天,敬天又到沈家,向喻氏說明。羅家豆腐店的事情,已經說妥。喻氏大喜,即揀了一個好日子,把小大送去。生姑、三姑仍住在沈家。

    又過了一年光景,小大已滿師賺錢。沈大等弟兄三人,越發的把小大妒忌起來,逢到回家,總被三人打罵譏笑。喻氏瞧了,知道若不設法搬出,不是個了局。正欲再同敬天商議,卻又發生一件事情。原來沈大、沈二、沈三三人只有沈大一人已娶了妻子,沈二、沈三連定聘都沒定過。沈二人還老實,沈三年記最小卻最是下流不堪。瞧著生姑生得這般美貌,人又伶俐能干,不禁動起不端邪心,見了生姑,總是眉花眼笑,風言月語,同生姑談笑,想勾搭生姑,生姑見沈三生得光嘴削腮,骨瘦如柴,相貌比不了小大,還差上三分,那里放在心上。只因了住在沈家,不敢直言喝責,只的隱忍下來。見沈三同自己說話,便一言不發,默默的立在一旁,有時竟一溜煙逃到喻氏面前。沈三見生姑這般神色,並不詰責自己無理,以為生姑是女孩子怕羞,因此不肯講話,同自己很有些眉目,越發想設法把生姑勾引上手。

    有一天,喻氏到敬天家中去了。三姑是個傻子,終日在門外同了街上孩子游玩,房內只剩了生姑一人,覺得很是寂寞。方欲出房到院子里散步一回,听的外面叫道︰“葛家妹妹,在房里嗎?”只因生姑與小大尚未圓房。依舊是兄妹稱呼。生姑一听,是沈三的聲音,又不能不答應,即低聲應道︰“在房里呢,有什麼事呀?”話還未畢,沈三一腳己跨進房來。生姑見沈三已是進來,又得起身讓坐,沈三把房內四圍一相,便走到床前。坐將下去,也不說話,兩只的溜溜的眼珠兒,不住的向著生姑上下亂轉。這天生姑穿一件青布大褂。下系湖色土布半舊撒腳褲,腳上一雙妃色軟幫繡隻綠色的滿對花小鞋,端的是三寸不到,二寸有余,平正尖瘦,宛如一支水紅菱兒。雖是滿身荊布,卻越顯出天然素面,貌美逾花。兩條似蹙非蹙煙籠春山眉,一雙宜喜宜嗔婉轉秋波眼,瓊鼻櫻口,真是天仙下凡,西子再生。把沈三瞧得不住的向著生姑憨笑,兩個烏溜溜的眼珠,瞪的有銅鈴大小,把生姑看得心頭亂跳,禁不住兩頰上飛起兩朵紅雲,直紅到耳邊,越發的紅白分明,嬌艷欲滴。知道今天沈三趁著婆婆不在這里,進的房來,這般的端詳自己,定然不懷好意。只是又不能攆他出去,萬一得罪了,他到體仁面前搬動是非,又得多費口舌。即一言不發,低頭向著外面。沈三這時已是心猿意馬,那里忍耐的住。好得喻氏不在家中,仗著父親疼愛自己,生姑等都要自己家中扶養,生姑不敢公然同自己鬧個僵局,盡可放膽亂行胡作。想定主意,立即自床上立起身來,走到生姑面前笑道︰“姊姊,你這幾天因何不快樂呢?我來了你不言不語,難道嫌我來的不好了嗎?”生姑听了,依然不理會他,回轉身去,默默的坐在床上。誰知沈三見生姑這般得薄怒輕嗔,面帶嬌羞,比了平時,還美麗三分,禁不住欲火中燒,顧不得什麼,猛的一躍,跳到床前,把生姑攔腰一抱,顫聲道︰“姊姊,我的好姊姊吶,你弟弟把你想死了,快救一救吧。”說畢,一個圓彪彪的腦袋,直湊到生姑香腮之邊,嘖嘖兩聲。生姑早聞一股腥氣直沖過來,忙一面撐拒,一面忍不住心頭打惡。沈三那里肯放,一個身軀望生姑身上,壓將下去,把生姑壓住,雙手在生姑身上,不住的亂摸亂扯,把生姑嚇得魂飛魄散。忙一面閃躲,用力摔掉沈三。一面正色嬌叱道︰“快放俺起來,不然,俺叫喊起來,告知你爹爹,瞧你如何得了?”沈三怕生姑真得叫喊起來,被人听得,到來驚散好事,忙一手把生姑香口,掩一個沒,一手拼命的扯生姑衣褲,口中不住的央告道︰“好姊姊,順從了你弟弟,好處多哩。做了我的媳婦兒,不強似一個豆腐店伙計的妻子嗎?好姊姊,你今天依了你弟弟這一件美事,明天弟弟有好處給你哩。若是這般倔強,明天我告知了爹爹,說你來調戲我,瞧你還活的成嗎?”

    生姑嬌軀被沈三壓住,口又被沈三捺住,不能叫,只得的手足亂打亂踢,把螓頭拼命掙扎,欲把沈三摔去,無奈究竟是女子,氣力微小,那里可以摔脫沈三。已錚的烏雲四散,衣服松褪,下面又被沈三扯動中衣,眼見得衣褲將被沈三扯落,把生姑急得雙淚亂落,心驚膽戰。正是十分危急的時候,听得外面有人叫道︰“生姑在里面嗎?”卻是體仁的聲音,沈三听的不敢再行用強,忙一松手,放起生姑。生姑這時早忍不住號啕痛哭。沈三恐體仁進來瞧見,忙自側門一溜煙的走了。生姑一壁痛哭,一壁整理衣服。體仁本因想命生姑到街上去買些熟食,出來叫喚生姑,听的生姑在房中大哭起來,忙走房去一瞧,見生姑這般狼狽情形,房中卻又沒有別人,心中很是悶納。便問道︰“生姑,誰欺侮你呢?怎地青天白日這般的號喪,也得取個吉利兒呢?快別哭了,同我上街去吧。”生姑知道體仁歡喜沈三,倘說將出來,定要護短,不信自己的言語,便抹干了眼淚,接了體仁的錢,出門去購熟食,買了回來,悶悶的坐在房中。

    不一刻,喻氏回來,生姑一見,早痛哭失聲,兩行熱淚,如斷線珍珠一般,向下直流,喻氏見生姑衣衫不整,烏雲松散,見了自己,這般的大哭,心中早猜到了幾分,忙細細一問生姑。生姑即把沈三欺侮自己,到房中調戲的事情,一一向喻氏說了一番。喻氏听了不禁長嘆一聲,向生姑道︰“你也不必悲傷,好的今天我到你舅舅家中商議要把你們三人搬到外面去居住,免得在這里受人閑氣。你舅舅已同你們找定一家,是這倉前鎮上,第一家有勢人家,姓楊,家中主人喚做楊乃武,為人極易和穆,又生的很是端正,相貌也好,見他的人沒一個不稱贊他一表堂堂的好相貌的。家中人也不多,只有一個母親,一個出嫁已寡、常住在兄弟家中的姊姊,同了一個妻子,並是四人,卻用著兩個家人,幾個婢僕,十分勢派。只因家中房屋太多,怕照顧不到,才欲招一家清白人家進去居住,稍稍取一些租費,你舅舅同乃武有些認識,听得之後,忙把你們說了,乃武听得,便問起你外號可是喚做小白菜來。當下倒也願意。所以你舅舅便定了下去,說定每月一吊的房租。你們家中,嫌覺寂寞,小大每天可以回來,豈不是比著在這里,被人家欺侮的好。”生姑听了,不住的點頭道好。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8:29:59

第五回 浪子有心出谷鶯飛去去 文人無得聯慶蝶夢蘧蘧


     

    話說倉前鎮上,有一家姓楊的人家,家主便喚做楊乃武,方只有二十七歲年紀,生的一表非凡,長身岳立,眉目清秀,唇紅齒白,相貌端正。在倉前鎮上,算得個數一不數二的出跳人。而且是是數代書香,祖上都有過功名,父親做過教諭,很是老成持重。不要說是倉前一鎮的人,奉若神明。有什麼交涉事情,都要請他做個公判。便是餘杭縣城之內,也都揖讓他三分,不論文武官縣,都互相往還。所以竟是個餘杭紳士中的第一流人物。身故之後,傳到乃武手中,因乃武人雖幼小,卻比較了他的父親,還能干上幾倍。口齒伶俐,人又圓滑老到。又是個秀才,因此楊家聲眷,越發的響亮起來。無論是誰,到了餘杭縣地界,問起倉前鎮楊乃武,沒一個不知道是餘杭有肝膽的紳士。家中只有一個胞姊,一個妻子。胞姊比了乃武,大有六歲。在二十歲的那年,嫁給城中葉家。丈夫名喚痚鞳A也是個書香門第。嫁去之後,不到三年,夢堂一病身故。因膝下無子,家道又不十分富足。這時乃武尚是年幼,便搬到楊家,同乃武同住。一則可以照應弱弟,二則可以免得寂寞。葉氏的為人,卻不似是個女子。很有些丈夫氣息。雖是蠕婦,卻很歡喜抱不平之事,同了乃武生性相近。姊弟二人,友愛萬分。住在一處,十幾個年頭,從沒有一言半語互相誤會起來。乃武對待葉氏,因幼時曾經扶養,形同母親,便敬愛非凡,沒有一件事情忤過姊姊葉氏的意思,葉氏住在楊家,倒覺的比了夫家,來的舒適。便常年住下,不再回去。好的自己既沒有公婆叔伯,只有自己一人,盡可住在母家。

    乃武妻子娶的是詹家的女兒。詹家在城中,也是家小小鄉紳。只是詹氏嫁到楊家之後父母相繼亡故,詹氏本沒有同胞弟兄,便嗣了一個兒子,品行不甚端正。詹氏見了,即生厭惡之心,不願相見的時候很多。因此詹氏的母家,同乃武家中,連杯酒往還,都稀稀的。詹氏卻十分賢淑,事姊敬夫,都是盡心盡力,從沒有出過半句怨言,同了葉氏,也很和洽,在家中只管料理家事,乃武做什麼事情,從不顧問。乃武對這妻子也頗歡洽。一家四人在家中融融樂樂,度著安樂光陰。乃武除了料理鎮上的人,來到自己家中,求自己出面辦理的事情之外,便一心一意攻讀書詩。有時人家到乃武家中請乃武做刀筆文章,乃武因家中並不富足,自己對于刀筆一項很是精明,便替人家做些呈狀之類,貼補家用。乃武所做的狀子,卻是十分精密,真是語語切實,字字在理。所以倉前的人,提起了楊乃武沒一個不知道是個好刀筆先生。又加著乃武頗有些小小聲名,越發的響亮起來,

    這一回,因了家中人口太少,要招一家租戶,只須是正當的人,同了家庭簡單些的,租金的多少,倒不在乎的。恰巧被敬天听得,暗想這卻巧咧,自己姐姐正因著兒子小大,同了童養媳生姑,女兒三姑,被沈體仁的三個兒子欺侮,要找一處房屋把三人搬出,如今楊家既肯不計較租金,把房屋租出,那是最好也沒有的人。而且乃武在鎮上聲名赫赫,住在他的家中,還有誰敢去欺侮他們,這真是一得而兩便,即托了楊家熟悉的人,前去到楊家,向乃武一說,乃武听得人口簡單,就是鎮上出名的小白菜未婚夫婦,心中很是願意,便一口允許,當下敬天听得乃武已乎應諾,心中很喜,忙親自來見乃武,同乃武接洽,言明每月房金,只收一吊大錢,把楊家右邊的三間房屋,租給小大等居住。前出是由一個大門,生姑的房間,同了乃武也很相近。好的乃武是有妻子的人,不甚妨礙。小大是在羅姓豆腐店內做伙計的,每日回來居住不過幾天,同生姑又沒成房,仍然是分房安睡。小大到店內去後,生姑、三姑也有了照應。敬天把一切事情辦妥之後,趁著姊姊到自己家中的時候,向喻氏說得,很是喜悅。回到家中,卻遇著生姑告知喻氏沈三調戲的事情,喻氏听得,越發的要緊把小大、生姑、三姑等搬出,便把租定房屋的事情,向生姑說知,但等小大回來,即能搬到楊家。

    過了幾天,小大回到家中。喻氏即把租了楊家房屋,想把他們三人搬去別外居住,細細的告知了小大。小大心中本來受得沈大等三人的氣也大了,听的房屋租好,而且一切家具,都有供用,十分歡喜,忙選了一個日子,搬出了沈家,進了楊家房屋。小大自父親死後,母親改嫁,葛家所剩一些東西,如木器、碗盞等類,都寄放在敬天家中,如今即搬了過來應用。喻氏又把自己在沈家積下的私蓄二十塊錢交給小大,添置些衣服物件,余下來的作為日常用度,貼補小大每月的不足,忙碌了幾天都已就緒,小大依舊到店中去了,生姑、三姑住在家中,生姑十分伶俐,除了料理家事之外,還做些針線。三姑卻越發的傻了,每日只知道吃飯。其余事情,一概不懂。

    乃武的母親,見生姑這般聰明,美麗的似天仙一般,只喜得沒入腳處,常叫著生姑在房中游玩,又叫她在房中一同吃飯,同乃武並不回避。乃武見生姑生得這般的美貌,年紀又輕,暗想自己所見的女子,也不在少數,卻從未見過這般美貌的女子,端的是西子王嬙之色,玉環飛燕之容,不由的憐愛起來。知道生姑家中困苦非常,便不時的把銀錢東西周濟生姑。生姑對于乃武,卻也抱了一種同樣的心理,一則小大同乃武的面貌比較起來,自然是天地之隔。二則乃武手中,比了小大,自熱是松動得多。乃武的生性,對于外面,卻很干脆。對于女子倒十分溫柔體帖。眼瞧著生姑這般的姿色嬌容,真是人間少有,便越發的溫存柔和起來。比了小大的粗暴俗橫,又是天遠地隔,所以不多幾天,生姑對于乃武,也不知不覺的合意非凡。見了乃武,總是有說有笑,眼角逗情。只因生姑是個玲瓏剔透的女兒,年紀也不算幼小了,風情已解,正是青春佳期,常是引鏡自覽,照見了自己這付花容月貌,生得長眉飛鬢,媚眼含春,端的是傾國傾城,可以壓倒庸脂俗粉的顏,也不禁暗自嗟嘆,自己有了這一付天上少有,人間無雙的美麗嬌容,倒落在窮苦人家,弄到童養在人家,匹配了一個相貌丑陋、舉止粗俗的豆腐店伙計,豈不是辜負了自己這付天生嬌姿。倘是生長在富貴名門,怕不是個艷名四布的閨閣千金。所以心中,很是悲傷,眼瞧著小大這般的蠢笨如豕,庸庸碌碌的莽夫,怎地可以匹配自己的嬌滴滴似的天仙人兒呢?倒是瞧見了乃武,這般的玉立停停,雖是比了小大,年紀略大一些,這一種的雍雍華貴的神色,比較了小大,真是天地之隔。怎地小大也是男子,乃武同一是個男兒,何以一個生得這樣的大方雄俊,一個卻生得如此的蝟瑣丑惡呢?這不是老天成心打著哈哈,使自己成一個彩鳳隨鴉,心中如何能得苦心呢?想到這里,對于乃武,不由得起了個憐愛之心。

    而且小大不常在家中,一月之中,難得幾天住在家中,卻又為了未曾圓房,好端端的夫婦,生生的要拆開兩邊。瞧那乃武,同了詹氏鶼鶼鰈鰈,何等的恩愛,瞧在眼中,越發的心中熱刺刺起來了,不覺有些心猿意馬,不能自持。見了乃武,越發的殷勤侍候,乃武是個伶俐聰明的人,在風月中也曾逢場作戲,有什麼不懂的道理,見著生姑這般的對待自己,豈有不知道的,心中也不禁怦怦然的心動起來。似生姑般的美麗女兒,誰瞧了都得心動,何況乃武,又是天天相見,朝朝會面,耳須炙親,笑語時聞的呢,不覺同了生姑,心心相印。二個人有了一條心腸,只是礙著眾人,未便啟齒罷了。不覺又是二年工夫過去,生姑已二十多了。

    事有湊巧。這一天,正是清明佳節。小大同了生姑、三姑一齊到父親墳上,去祭了一番,回到家中,三姑定要到敬天家中去游玩,纏著小大定要陪她前去。小大這天,店中因清明佳節,沒有事情,很是空閑,听得三姑要到舅舅家中即便依允,命生姑在家中,守住門戶。自己帶了三姑,逕向敬天家中去了,家中只剩了生姑一人,生姑覺得寂寞,便來找詹氏閑談。方走進房門,卻只見乃武一人,在床上。原來這天,乃武的姊姊妻子都被城內一家親戚請去飲節酒去了。乃武因一則家中沒人,二則尚有一些事情未完,便留在家中,也覺得昏悶,躺在床上養神。听到有人進來,忙起身一看,卻是生姑,慌忙含笑讓坐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葛家妹妹,今天小大兄弟回來沒有?”生姑听了,不禁粉面一紅笑道︰“都出去了,上舅舅家中游去,家中只剩了俺一人,悶得慌呢,因此來找嫂嫂閑談。嫂嫂上那里去了?”乃武听的家中只有生姑一人,心中不由得一動,便笑道︰“也出去了。”即把到城中去的話,說了一遍。一面取了茶杯,舀了一杯香茗,敬給生姑,生姑一手接茶,一面坐下來。乃武一看生姑今天這付打扮,穿一件月白襖子,蔥條中衣,下邊一雙大紅平金繡鞋,尖尖不到三寸,襯著一張嬌艷艷絕倫的美麗面龐,越是嫵媚無比。暗想世上竟有這般標志的女子,不覺怔怔的呆望著生姑,只是細細端詳。

    生姑被乃武看得兩朵紅雲,直飛到耳邊,越顯得紅白分明,嬌艷無雙,把乃武瞧得魂靈兒飛上了半天,如痴如呆的坐在一旁。生姑見乃武這般的失魂落魄的神色。忍不住 哧一笑道︰“你瞧俺有什麼好看呢,這般的只管看俺?”乃武听了,如夢初覺,見生姑並不動怒,又加著平日相待的情意,知道生姑同自己性情,定然相合,便笑嘻嘻的道︰“我瞧妹妹怎地生的這般標志?小大兄弟不知幾生修來的福氣?”生姑听了,兩頰邊越發的飛起了紅露,只是格格的嬌笑,兩只秋水般的妙目, 來 去,向乃武面上亂轉。好半晌,方低下頭去,長吁了一口。乃武見了,忙笑道︰“怎地動起氣來了呢,可是我言語有些冒犯了嗎?”生姑抬起頭來,向乃武望了一望道︰“哥哥說什麼話來。俺生就的命苦,你瞧那小大,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樣兒,俺見了先一百個不高興哩,別再去說他,听了使人不高興呢。”乃武見了這般情形,心中早料到了七分,暗暗歡喜,今日趁著無人在家中,正可放膽行事。似這般似天仙般的女兒,若能如願一親香澤,真可算得是一生的幸福。瞧生姑的意思,也十分有情,這般的到口肥肉,乃武怎肯不啖個爽快呢。

    當下打定主意,便笑道︰“好哥哥便不談他便了。今天妹妹既是覺的煩悶,哥哥正釀著一瓶玫瑰露在此,一同飲一杯解悶如何?”說畢,也不待生姑允諾,已立起身來,自己在櫥中取出了一對小磁酒杯,幾色菜肴,放在桌上,提出一瓶紅焰焰的玫瑰露酒,斟了兩杯,把一杯送到生姑面前,笑道︰“這酒還香甜可口,且飲一口吧。”這時生姑已是心中小鹿心頭亂撞,粉面通紅,不知怎樣才好,只低頭不語,偷偷的瞧著乃武。乃武見了這般的嬌羞動人姿色,心中越是著了瘋魔,忍不住滿面含笑,漸漸的說些風情言語來打動生姑,一面央告著生姑,飲一杯酒,解解愁悶,生姑對于乃武本來十分憐愛,今天被乃武這樣的溫柔小心,比了小大,真是天遠地隔,一點靈犀,早通到乃武身上,禁不住媚眼含春,水汪汪地的只是憨笑,一壁舉起酒杯,飲了一口,乃武見生姑已是飲了一口,便把精美菜肴敬給生姑下酒。這般的半晌,生姑已是飲干了一杯玫瑰露酒,面上頓時覺的如火一般的燒起,心頭早怦怦的跳個不住。乃武這時飲了幾杯,心猿意馬,那里再把持得定,便把酒瓶提起,取過生姑酒杯,一瞧里面剩有一些殘酒,早把來喝干,又斟了一杯,自己先飲了一口,授給生姑笑道︰“妹妹且再喝一口吧。”欲知生姑喝了沒有,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8:31:37

第六回 合雙成巫女襄王圓夢 迎百兩淑姬君子同心


     

    話說楊乃武趁著姊姊葉氏,妻子詹氏不在家中,小白菜畢生姑也因了小大同三姑二人都到舅舅敬天家中去游玩,黨的寂寞,到乃武房中欲找詹氏葉氏閑談,不想只有乃武一人,便同乃武坐下閑談。乃武取出酒肴,請生姑飲啖。當下倒了一杯,自己飲了一口,授給生姑道︰“妹妹請飲一口吧。”生姑年紀已長,早已了解風情。平日瞧那小大,呆頭呆腦,丑陋不堪,自己又生著這般天仙般的面貌,未免心中不樂。見乃武這般的昂藏風流、瀟灑曉塵,比了小大真有天遠地隔之分,也很有些留戀。如今見乃武這般相挑,早臉飛赤露,小鹿心頭亂撞,也怦怦相動,便不知不覺得舉起杯來,飲了一口。乃武見了,知道有些眉目,不覺大喜。忙一面同生姑閑談,一面便挑以游詞。生姑都只是不語。兩只水汪汪地的秋水,只向著乃武面上, 來 去。乃武瞧見生姑這般豐韻,那里還忍耐得住,便推過酒M,竟單刀直入,一把把生姑抱住,生姑只不作聲,半推半就。乃武見是時候,即擁定生姑,一面把面親住,一面伸下手去,把生姑衣帶寬掉。生姑這時只羞的嬌顏如火,閉目不語,盡乃武擺布。這一來,便種下了禍根。乃武同生姑已成就了奸情,好半晌,乃武方站起身來。生姑也起身整理衣服。乃武瞧生姑這時,杏眼帶赤,星眸含蕩越發的標志了,忍不住又抱住了溫存一回,方各自收拾。生姑見時候不早,恐小大三姑回來,忙開門出去,乃武忙向生姑耳邊喳喳的說了幾句,生姑不禁回眸一笑,又白了乃武一眼。乃武微微一笑,生姑即走出房去,回到自己房中。見小大同三姑尚未回來,便橫在床上,暗暗思想方才的事情,不覺又羞將起來,似花一般的嬌臉之上,又漸漸的飛起了兩朵紅雲。只時覺得乃武人既漂亮大方,身體又很高貴,對于自己這般的溫存體貼,比較了小大的粗曠野蠻,真是天遠在隔。芳心之中,不由越發的愛著乃武。暗道︰“自己如能嫁了乃武,方是心滿意足。怎地這般命苦,匹配了這個三分像人、七分如鬼的葛品連,可算得是紅顏薄命。想到這里,又不禁悲傷起來。眼中掉下淚來。

    乃武在房中,自生姑出去之後,因身體困倦,也躺在床上休息。想著方才同生姑的事情,覺得很是得意。又想到生姑生得這般的花容月貌,在倉e地方,可算的首屈一指。若是生在富室大家的深閨之中,豈不是一位閨閣千金。偏偏生在這貧苦人家,度那淒涼生涯,又配了這個丑陋不堪的葛小大,真是命苦已極,不覺替生姑抱屈,越發的痛惜起來,在床上休養了一回,不覺天色己晚,听得外面葉氏同了詹氏在那里說話,知道已經回來,忙站起身來,走出回去。見葉氏母子同了詹氏已是回來,坐在外面閑談。見了乃武,都笑著招呼,一同坐下談話。那邊生姑己在那里準備晚飯,小大、三姑也己歸家。對于乃武同生姑的事情,都沒有知道。自這天起,乃武對于生姑,越發的憐愛起來。沒人的時候,便悄悄幽會。生姑家中,小大既不能賺錢,自然很是窮苦。只仗著喻氏偷偷的周濟一些,那里能得支持。虧得乃武時常周濟,方能勉強度日。好得葉氏同詹氏,對生姑的境遇,也很可憐,因此倒也不疑心乃武。

    這般的度了幾時,已是新年正月時候。這一年,正是同治十一年份。乃武正是三十一歲。小白菜畢生姑,方是二十三歲。小大二十九歲。三姑也有二十一歲了。喻氏在新年之中,買了些食物,帶了自己在沈家積下的私蓄來到小大家中,探望小大。這天小大正在家中,見母親到來,心中歡喜,同生姑、三姑二人接到里面。喻氏把買的食物放在桌上,向生姑道︰“生姑我知道你們年下沒什麼東西,所以特地買一些在此,快收拾了進去,在新年中,也可稍稍快活一些。”生姑一看,卻是臘肉、鳳雞、鹽魚等類,又有許多糕餅茶食,便一面收拾。一面笑道︰“正是呢,年下虧得楊大爺,送了我們許多東西,方得好好過年,不然又沒錢去買。”小大接口道︰“正是。我想我們受了楊家多次的東西,自己又沒有什麼送給人家,什麼好呢?”生姑笑道︰“媽媽,我想如今趁著媽買來許多東西,揀好的送些過去,也算答報人家,媽媽你想怎樣?”三姑這時,正忙著翻開了茶食包子,取了兩個蜜棗,向口送,不住贊道︰“好吃!好吃!吃這個甜棗子倒這般的怪好吃的。”正一面大嚼,一面亂翻,听得生姑說要送給楊家,忙搶了一包蜜棗,一塊年糕,匿在身後道︰“媽媽,別听嫂嫂的話,這些好吃的東西,如何去送人呢?快別瞎說,我要吃的。”喻氏瞧了,不禁笑將起來,忙喝住三姑,向生姑道︰“好,還是你會打算做人,我想別的如茶食糕餅等類,他們是不希罕,只有那風雞,卻是我家中揀了四五斤重的肥雞,自己風上的。如今我悄悄地帶了四只來,可送了他們二只,留兩只自己嘗嘗。還加上一塊鹽肉,這鹽肉卻是你晚爹托人在金華府帶來的,味兒還不差。送了這二樣過去也好表了心意了。”小大也有些呆頭呆腦,听了喻氏的言語,並不作聲,只望著許多東西呆看。三姑更是撅著嘴不願意。生姑心中,雖很是願意送去,讓乃武嘗嘗,又表了自己的心意,只是怕喻氏、小大說他同楊家親熱,致起疑心,便不敢立即取來送去。

    喻氏瞧見這般神色,倒不禁笑將起來,便向小大道︰“小大,你怎麼這般的發呆呀,難道是不願意不成?別說是你們常是受著他們周濟,便是沒有受過什麼,這種人家,巴結上了,決不會吃虧的。何況你們住在這里,凡事都須他們照應,又受過人家恩惠的呢?”小大听了,忙笑道︰“我沒什麼不願意的,我只想著他們二少爺待我們真是怪好的,只要瞧我們沒了什麼,便送來了,我們將來如何報答他們?因此便呆住咧。如今送這一些東西去,還有什麼不願意不成,媽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橫豎這些東西,也都是媽帶來的。”喻氏听了,暗想人家說小大傻頭傻腦,如今瞧來,倒也未必,只是人太難看了些,心中不覺歡喜起來。即笑向生姑道︰“生姑,你听著,把二樣東西送去吧。”生姑听了,便揀了兩只風雞,一方鹽肉,拾在手中,興匆匆的出了房門,向乃武那邊走去。不一時,已是回來,笑著向喻氏道︰“楊家二少爺同大娘娘,都說著媽費心呢。”喻氏笑道︰“這些東西,還用得著謝麼。”生姑也不答言,只忙著把東西收拾,又向小大道︰“今天媽來了,也沒有什麼菜肴,只剩了前天楊家送來的風魚,一碟糟肉,把媽帶來的風雞,煮一個起來,開一瓶楊家送的玫瑰露,將就著吧。”小大點頭道好。喻氏笑道︰“我倒隨便,不必多費手腳了。”生姑笑道︰“媽怎樣說的,吃些東西,難道還不是該的嗎,橫豎他也要吃的。”說著,忙忙的取了一只風雞,到廚房中去了。喻氏瞧見生姑這般的玲瓏能干,很是歡喜,不覺提起了同小大完親的心事。暗想如今小大也是二十九的人了,差不多已是半世年紀,生姑雖比小大輕些,卻也是二十三歲了,不能說小。以前的不能完親,一則因了小大在豆腐店內尚未滿師,沒錢進帳,怕不能養家開銷,不得不緩些舉行。二則行完之時,也得請請親友,小大連生活都不周全,如何有這一注巨款。所以住雖住在一起,卻仍沒有完親圓房。瞧這生姑,同小大倒也沒什麼不會,不知他們二人,究竟睡在一處,還是二處。倘是睡在一張床上,再不圓房,被人家知道了,也不好听。好得如今小大去年年底已滿了師了,以後去可以賺錢回來,不致再同以前般的困難。這一注完親的錢,小大現時自然是拿不出來,只須自己向敬天商議,請敬天幫忙,自己也津貼一些。再不夠時,向楊家借些,諒來楊家素日待小大生姑甚好,沒有什麼不肯的。

    想定主意,等幾天到敬天家中,同敬天商議之後,請個風鑒先生,合合八字,選個黃道吉日,把小大生姑二人圓了房,自己也可以了結一件心事。將來若生下一男半女,繼續葛氏門中香煙,自己也可算得對得起已故的丈夫了。想畢之後,就笑著向小大道︰“你們三人怎地睡法呀?”三姑在一旁听得,早搶著道︰“阿哥一個房間,我同小白菜一對睡一個床的。”喻氏听了,越覺生姑可愛,知道生姑從未同小大有越軌舉動。只是又細細一想,生姑雖是從小就童養在家里,只因其中曾有幾年,小大被太平軍擄去時,回過母家,如今雖又接來同居,可是生姑生得這般的美貌,似天仙一般,倉前鎮上,可算得頭兒尖兒第一個美人,小大生得如此丑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配著生姑,真是彩鳳隨鴉,不論是誰都知道是不配。似生姑這般的花容月貌,那里不找一個如意郎君,小大家中,又十分窮困,不要再隔幾時別說是生姑不願嫁給小大,違反前言,把姻緣拆散。便是生姑的母親,也不要懊悔這件親事,過來要領生姑回去,重定良緣,豈不是又得麻煩,或者把這件親事拆散,豈不失卻了機會,不如趁生姑同生姑的母親未曾想到這一層上,快些同小大圓房。到了此時,生米已煮熟飯,就是要悔親,也不能夠了。因此喻氏越發要緊同小大圓房,便問小大道︰“小大,你如今在店內,可以賺多少錢了,用來開支家用,可以敷衍了嗎?”小大听得,不禁皺著眉頭道︰“不行,還是不夠。虧的生姑做些活計,同了三姑做些粗活,又仗著二少爺周濟一些,方能勉強度日。倘不是生姑做活計,光靠著我賺的幾吊錢一月,如何能行呢。”

    喻氏听得生姑能做活計,不由的心中大喜,暗想這倒不妨事了,倘是真圓了房,只須生姑稍稍多做一些生活,自己再稍稍貼些。也可以度日的了。便又問小大道︰“小大,我想你人也大了,年紀己是二十九歲了,不是小了。你媽又嫁著你晚爹,不能常來看你,終須一個親熱痛癢相關的人,照顧著你方好。不如同你舅舅商議,同生姑圓了房。一則完了媽的心願,二則你們二人,可以好好的做起一家人家來。似生姑這般的聰明伶俐照顧著你,你好歹可以少吃些虧,你看好嗎?”小大听了,心中自然願意,只張開了大口憨笑。三姑在一旁,所得喻氏說要同小大生姑圓房,有喜酒吃,先歡喜起來。大笑道︰“媽媽,好的好的!有喜酒好了,媽媽日期揣的近些,從此小白菜我要叫他嫂嫂了。”方說得起勁,恰巧生姑在後面廚房中走出,欲喚三姑進去一同煮飯,听的三姑說是要叫自己嫂嫂,同了有喜酒吃了,又瞧著小大坐在椅上,不住的憨笑,臉上也稍稍有些紅赤,喻氏卻笑嘻嘻地,見自己出來,連連的望了望幾眼,早猜透個中原因,知道喻氏定是在那里向小大說同自己圓房的言語,不由的嚇得一跳,把臉飛紅,也不再喚三姑,一溜煙的逃回廚房。喻氏見了,以為是女孩兒家听得成親,害起羞來。那里知道生姑同乃武二人,早已卿卿我我,恩愛非常,成就了好事。所以生姑听了,不覺有些膽戰心驚起來。

    當下喻氏也不理會,仍問小大道︰“小大,你怎樣只是憨笑呢,究竟怎樣呢?”小大也不禁黑臉變赤,滿臉的疙疸都顯了起來,點頭道︰“但憑媽好了,只是哪里來的錢呢?”喻氏道︰“這倒不妨,我去同你舅舅商議就是。”三姑听得喻氏這般言語,只嘻得直嚷,笑道︰“要叫新嫂嫂了!”喻氏听得,怕生姑害羞,忙喝住三姑,不許亂說。又想到生姑人在廚房內弄飯,很是辛苦,方才出來,定是叫三姑進去幫忙,卻听得了三姑要吃喜酒,羞得回了進去。便叫三姑道︰“三姑,你人也二十一歲,怎地連煮飯都不去相幫一回,快去幫著生姑,把飯弄好,我們一同吃了,我還得早些回去,不然,那些孽障,又得在你們晚爹前說東話西搬是非哩。”三姑忙笑道︰“正是哩,我因媽來了,倒把燒飯忘了,平日飯總是我燒的,只是常燒得底下枯焦,倒也很香,我就歡喜吃這香飯同焦的硬塊。今天小白菜,不對了,要叫新嫂嫂哩,今天新嫂嫂燒飯,不要不燒焦,使我沒有硬塊吃,我得快些進去看看哩。”說著,忙忙立起身來,飛也似的向廚房奔去,一面飛跑,一面又大笑大叫道︰“要吃喜酒哩!小白菜要變新嫂嫂哩!”喻氏見三姑依舊這般的傻意憨,連鍋巴都不識,叫做硬塊,又這般的亂叫亂嚷,被生姑所得,豈不害羞,心中很是替三姑發愁,暗想似三姑這般得傻憨,生得如此的難看,十丑八怪般的,將來如何能攀親出嫁,只可養老家中的了。三姑奔到廚房中,卻見生姑也不燒飯,只坐著低頭發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8:33:54

第七回 檐前鸚鵡小姑有口難防 室內鴛鴦賢嫂多情慫合


     

    話說喻氏到了品連家中,瞧生姑這般的伶俐聰明,便動了與小大圓房之意,當下即向小大說了,小大心中,自然很是願意,平時見了生姑這般嬌艷如花的未婚妻子,早已怦怦心動,也有過幾次,見左右無人,趁著向生姑調笑,生姑自與乃武勾搭之後,對于小大,心中早不願意,眼瞧著自己這樣的花容月貌,在倉前鎮上,算得全鎮魁首,卻配一個全鎮最丑的丈夫,怎不有彩鳳隨鴉的感慨,心中很是不樂。每逢著一個人在房中時候,便愁對青燈,自嘆命薄。雖同乃武成就了好事,終究不是正式夫婦,將來倘是同小大結婚之後,就不免礙手礙腳,除非是脫離葛家,方能同乃武一生廝守。因此心中很有悔婚之意。只是自己童養在葛家,很難啟口。好得小大無力成婚,可以同乃武交往,因此便蹉跎了下來。見小大到來調笑,當然嚴辭拒絕。小大卻因未曾同生姑正式成婚,不便相強,]只好罷了,可是心中,眼瞧著這般一個美人兒,又是未婚妻子,不能同床合衾,豈有不渴慕之理。只是自己家道貧困,沒有成親的費用,只得徐圖將來。如今听得喻氏要同他圓房,心中很是歡喜,只嘻笑了大嘴,露出了一口闊板黃牙,呵呵大笑,三姑听得,便直嚷要喝喜酒,恰被生姑出來听得,不由思忖,怎地辦法,暗想自己生了這付天仙似的容貌,不想匹配了這個丑八怪般的葛小大家計又十分貧窮,圓房之後,少不得要同房共枕,叫自己如何過度日子。似自己這付容貌,同乃武恰巧可稱得一雙兩好,怎地老天這般的不平,生生把自己配給了小大。小大的生性。又是粗獷不堪,同了乃武的溫存體貼相較,那真是天地之別了。自己同乃武雖已成了好事,恩愛異常,只是終屬勾搭成就,如今倘是要同小大成親,對于乃武,終得稍覺阻礙的了,怎能同乃武相守一世。自己平日,見了小大,便覺得礙眼,如今越發要同他同起同臥起來,生活又是貧苦,叫自己奴何耐得慣這般生活。想到此時,忍不住兩只秋波般的妙眼之內,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滾將下來。

    耳邊卻又听外面三姑哈哈大笑道︰“現在要添新嫂嫂了,有喜酒吃哉。”心中越發的難過起來,不由得自嘆命苦,怎地匹配了這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不能同乃武百年到老。懊悔自己在小大自太平軍內逃出之後,那時悔婚,豈不是好,如今若要同乃武廝守一世,除非是悔婚不嫁,立即出了葛家,方能稱心。想到這里,禁不住想著了乃武,是個著名刀筆,倉前鎮上,那一個不知道楊乃武是個刀筆名手,便是連餘杭縣城內,也赫赫有名,諒來對于這些些悔嫁的事情,只須他出手,真是易如反掌。倘是小大要打官司,也只須乃武在上下衙門之中打點,便可成功,自己何不去回乃武商議,同葛家悔婚,離了之後,再嫁與乃武,豈不是絕妙的事情,可以同乃武白首到老,不再同這丑八怪完婚的了。諒乃武同自己,即這般恩愛,听得我自己情願向葛家悔婚,再嫁給他,豈有不願之理,自然替自己設法,全力辦這件事情的了。自己同乃武。穩穩可以相守一世,豈不是最妙的一著呢。想罷,打定主意,便抹干眼淚,方欲立起煮飯,卻見三姑飛也似的跑來,連笑帶嚷的向生姑道︰“小白菜,不對不對,現要叫你新嫂嫂了,你飯可曾燒好,可有焦硬塊呀?”生姑听得,也不去理她,只立起身來,一面燒萊,一面向三姑冷冷道︰“你自己去看吧!”真個三姑自己去把飯鍋揚開觀看,見飯底已起了鍋巴,很是歡喜。便幫著生姑煮燒。不一時,都已就緒,即開出飯去,生姑怕喻氏疑心,仍裝著很是歡喜的神色,興匆匆地的端出了幾盤菜肴,放在桌上。小大也幫著搬好匙著,生姑又在房內取出了一瓶玫瑰露酒開了,取兩個杯子,擺在喻氏、小大面前、各各斟了一杯,向喻氏笑道︰“媽,趁熱喝酒吧。”喻氏笑道︰“生姑、三姑,你們也來吃吧。”三姑即坐將上去,先夾了一塊鹽雞,放在口內大嚼。生姑又到廚房之內,取出飯來,方坐下同食。喻氏飲了兩杯,也便吃飯。小大卻喝得有些醉意,方才不飲,不一時,都已飯罷,生姑把殘肴收掉,取出茶來請喻氏吃茶,自去廚下收拾。喻氏見生姑這般的井井有條,很是歡喜,又同小大談了一回,約定了後天到敬天家中,命小大同三姑同去,因要同敬天商議同小大圓房之事,怕生姑害羞,因此不命生姑同去。當下小大答應知道,喻氏即回轉家去,小大卻因酒意很深,即打了一個中覺。生姑卻獨自一人,呆呆地坐在房中,暗思怎樣的同乃武商議悔婚,不禁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父親在日,也是個秀士,書香門第,都因受了刀兵之亂,水災荒年,弄得一家人家,好端端到了貧無立錐之地,父親便憂郁而死。自己同了母親二人,無處投奔。自己又沒一個嫡親弟兄,可以奉養母親,所有的幾畝薄田,連遭芒歉,收成全無,真弄到衣食不周,不得已才到這倉前鎮來投親,不想竟到葛家來做了童養媳婦,匹配的葛小大,人既丑陋不堪,家中也是這般的貧窮。比較了自己家中,真是差相方弗。自己生著這般的花容月貌,再不道命苦到如此。似小大這般的人,如何配有自己這樣的妻子,也太不相稱了。自己是怎樣的一個心高氣傲的了,配個丈夫,卻這般的猥瑣,平時瞧在眼中,已覺得討厭萬分,如今越發要圓起房來,同他共床合枕,別說是別的事情,便是半夜三更,香夢初回,在枕邊瞧見了這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兒,也得嚇一個半死,如何能白頭偕老,同過日子呢?似自己的這付容貌,匹配了乃武,方算得才貌相當,方不負了一生。偏偏乃武已有妻子,自己又配了這般的一個丈夫,真是老天無眼,為何錯定了姻緣。想到這里,越覺得小大的相貌丑惡,不堪同衾,便一心一意的同乃武商議,怎樣才可以悔婚,同小大脫離,方能同乃武廝守一世。

    思前想後,心中煩悶憂愁。自不必說,兩眼之中,也不覺眼淚直向下掛。欲待到乃武房中去商議,又怕小大醒來,被他知道,反為不美。因此只得守候機會。知道後天小大同了三姑,要到敬天家中去商議圓房的事情,總可趁著他們去的時候,同乃武會面,便能商議得悔婚辦法,諒乃武同自己這般恩愛親蜜,決不肯任著小大同自己圓房,礙自己的好事。想到乃武肯向葛家悔婚,自然是求之不得,憑著乃武的刀筆,這些些事情,當然易如反掌,生姑想到了這一層上。倒稍覺得安心了些。當下見天色已晚,听得外面小大已經起身,忙仍到廚下,收拾晚飯。三姑也進來相幫,不一時,晚飯就緒,擺出來吃飯。可是生姑三心中有了心事,便有些茶飯無心,很覺得悶絕,只略吃了一些。小大、三姑那里知道生姑的心事,依舊狼吞虎咽的飽餐一頓。晚飯過後,生姑收過殘肴,在廚房內收拾清楚,便各自安睡。到了明天,小大仍到店內去工作,只因這時,還在新年之中,小大白天商店內去,晚間便回到家中游玩,所以到了天還未明,便得到店中去做豆腐。日中時候,店市已落,便回家中,有時出去游玩,這天自然也是這樣。生姑在房中因有了心事,再也睡不安穩,听得三姑鼾聲如雷,睡得很熟,生姑卻只得翻來覆去。到了四更時分,方覺得有些朦朧,卻听得小大已是起身,生姑怕小大疑心,反為不好,即仍起身,安排了面水,與小大盥洗,又煮了些粥,給小大充饑。小大吃畢,即我匆匆起身,到店內去了。生姑方再回到房中,重行安睡,身體也十分困倦的了,不覺安然入夢。一覺醒來,已是辰刻光景。三姑早已起身。生姑因怕被小大、三姑等瞧出自己有了心事,致露出了破綻,好得明天小大同三姑二人都得上舅舅喻敬天家中,只有一天工夫,自己便能同乃武會商,因此不動聲色仍舊照操作。果然小大、三姑都未覺得。

    一天易過,到了明天,小大因這天喻氏吩咐,命自己同了三姑到敬天家中,一則拜年,一則商議完姻圓房的事情,須得到敬天家中去午飯,便在四更不到已經起身,吩咐生姑早些叫醒三姑,替她梳洗得干淨一些,揀一件光鮮些的衣服給她穿著,生姑答應一聲,小大自出門去到店。生姑因這天須得向乃武商議悔婚,便睡在床上,閉著雙楮,暗暗思想見了乃武之後,如何開口。過了一回,見已紅日東升,時光不早,忙叫醒三姑,三姑把手抹著倦眼,早嚷道︰“阿哥那里去了?今天要到舅舅家中去咧。”生姑所得,不由得暗笑。三姑早已想定到敬天家中去了,便笑叫道︰“三妹,快些起來吧,你哥哥就得回來,同你去咧。”三姑听得,忙一睜雙眼,一骨碌爬起身來,出房到廚房中,取了面水盥洗,生姑也便起身,一面同三姑梳洗,一面同三姑閑談,梳洗畢後,又在房中揀了一件花花棉襖,給三姑穿了。又將一雙平底花鞋,足有一尺光景,給了三姑。原來三姑怕纏足疼痛,不曾纏足,便成了尺二蓮船,同了生姑的三寸金蓮,尖瘦得似一支水紅菱兒,相較之下,真是天遠地隔,這雙花鞋乃是生姑湊著三姑的尺寸而做,預備在新年穿著,今天便取給了三姑,三姑把衣服鞋襪都穿著就緒,坐在客堂之中,呆呆地等著小大回來,一同上敬天家中,生姑也梳洗了一回,自去端整早飯,煮好之後,問三姑可要吃粥。三姑撅起了大嘴,向生姑道︰“小白菜,你真是憨的了,停一回到舅舅家中,好吃的東西正多著呢,如今吃粥便吃不下了呀,不要吃。”生姑听了,倒不覺好笑起來,即自去吃粥。不一刻小大已自店中回來,也換也一件青布棉襖,一條干淨青布作裙,又穿了雙新的青布鞋子,方同三姑出門向敬天家中去了,生姑見小大,三姑二人已去,心中很是歡喜。一望日色,已是己牌時分,知道乃武已是起身,一切都已就緒,便收拾了一回,走將過來。方到了楊家客堂之內,卻見乃武妻子詹氏同了葉氏,方穿好了衣服要出門去,心中大喜,暗想今天很是湊巧,自己可以同乃武細細一談的了。葉氏瞧見了生姑,即忙讓坐。生姑一面謙遜,一面同二人照呼。詹氏便笑道︰“生姑,你怎地這時倒空閑了呢?”生姑便把小大、三姑都到敬天家中去了,向二人說了,又問二人到那里去?”葉氏答道︰“我們上親戚家去拜年。”這時乃武恰巧從房內踅出,見了生姑,即點頭招呼。生姑乘著二人不覺,暗暗向乃武使了個眼風,乃武那里知道生姑要同葛家悔婚,急待同自己商議,只道是生姑欲乘著無人之際,向自己幽會,便暗暗點頭會意。一面向詹氏道︰“你們快去吧,晚了倒不好,叫人家懸望的,好得生姑不是客氣的人,不必陪伴了。”生姑也忙道︰“正是正是!二少爺的話,一些不差。匠是大娘和二奶奶有事請便吧,我也得回去煮飯咧。”說著,立起身來,自回家中,知道乃武已知自己約他,停了一回定必到來。便不到廚房中去煮飯,只回到自己房中,靜悄悄的睡在床上,等候乃武到來,詹氏同葉氏見生姑回去,即說了一聲有慢,過一天來游玩,便一同出門拜年去了。

    乃武見二人已去,生姑定在房中相候,忙一溜煙望著生姑房中走來。方踏進房門,卻見生姑獨自一人睡在床上落淚,原來生姑回房之後,知道乃武即要到來,睡在床上,又想起了小大將要圓房,自己同乃武不能白頭到老,所以又流起淚來,當下乃武瞧見,不禁先是一呆,平時生姑瞧見自己到來,總是歡天喜地,滿面春情,親熱非凡,因何今天睡在床上悲泣?以為生姑恨著自己多天不來,所以悲傷,忙在床沿上一坐,笑道︰“好人,怎麼哭起來了呢?可是為了我多天不來看你吧?可知道我們的事情,須得秘密才好,倘是被小大知道瞧見,那還了得,這幾天小大常在家中安歇,叫我如何來看你呢?”生姑听得乃武這幾句言語,知道同小大圓房之後,小大定必常住在家中,自己同乃武不容易相會的了,便越發的悲泣不休,一塊手帕,已是濕透,把乃武弄得莫明其妙,忙一面把生姑扶了起來,溫著香腮,一面悄道︰“究竟是不是呀,如何這般的悲傷呢?有什麼事情,快告訴我,好歹我總可以幫你?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情,光是哭,有什麼用呢?快告訴我有什麼事情,值得這般悲傷?”生姑听得,方止住悲痛,一面拭干了眼淚,向乃武說出一番要同葛家悔婚的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8:35:44

第八回 苦口婆心種成功德 甜言蜜語喜見祥和


     

    話說小白菜生姑,听得喻氏說起要把自己同小大圓房,心中很不願意,一心想同小大悔婚,嫁給乃武,這天乘著小大同三姑到舅舅喻敬天家中去了,便到楊家,暗暗示意給乃武。恰巧乃武的妹妹葉氏,同了妻子詹氏也一同出門,乃武即悄悄的到生姑房中,卻見生姑獨自一人,睡在床上哭泣,忙追問生姑,因何這般悲哀?生姑一面流淚,一面向乃武嗚咽道︰“我生就的命苦,自幼喪了父親,只剩了一個也是生就命苦的娘,把我弄到了這個所在來,朝夕同兩個三分像人、七分如鬼的人在一處,怎不叫人悲傷,並時常虧的二少爺垂憐照應,又承二少爺這般的憐愛,我滿想就此過了一生,也是罷了。雖是每天瞧見那一對傻頭傻腦的呆子,卻有時還為安慰一些。不想如今連這些些的快樂,也要沒有的了,怎不使我哀痛自己這般的昔命呢!”說畢,又哀哀的痛哭起來,把一個布枕,濕了半邊。乃武听了生姑的言y,依舊不甚明白,又見生姑哭的如帶雨的梨花,心中早憐惜非凡,忙一把把生姑扶起,一面溫存道︰“生姑,究竟是什麼事情,值得這般哭泣?且說將出來,待我細細思忖。有我楊乃武在這里,好歹總可以幫助著你,且別悲泣,快說給我知道是什麼大事呢?”生姑即一壁試淚,一壁把前天喻氏到來,要選吉日同小大自己圓房,自己心中不願嫁給小大,意欲悔婚的話,細細的向乃武說了一遍。又向乃武道︰“二少爺,你瞧小大這般的相貌,說是同他共床合枕,便是我每天同他同桌飲食,也一百個不樂意哩。不因了二少爺這般憐愛,我早要脫離這地的了。如今越發要圓起房來,叫我怎生過日子呢?而且小大倘是圓房之後,說不定得常常回來,你我的事情,便有些礙手礙腳,我那里受的下呢?好歹請二少爺同我想個法子,同他們一刀兩截,割斷了牽制方能……”。說到這里,禁不住粉面通紅,漸漸的低下頭去。

    乃武瞧了,豈有不知之理。知道生姑嫌小大相貌丑陋,不願成婚,要同小大悔婚,嫁給自己,只是自己一則已是有了妻子,萬萬不能再娶生姑。二則自己同生姑的事情,終是私事,若是暗中往來,原無不可,倘說是要正式娶到家中,便是作為小妾,外間難保無人談論,說是自己因了勾搭生姑,逼散小大姻緣,豈不是奪了小大的妻子。自己在倉前W譽向來很好,這一來豈不受萬人唾罵,就此名譽掃地,竟得無顏見人。因此這事,萬萬的使不得的。便是如今,雖沒人敢說自己同生姑有什麼曖昧事情,可是都知道小白菜同葛小大還未圓房。小白菜生的這般的標志,小大如此的丑陋,當然不是美滿姻緣。住在自己家中,難免沒人捕風捉影的猜測。而看小大、生姑這般的年紀,何以住在一處,卻不圓房,又是使人可疑,倒不如趁此機會,助生姑同小大圓房,一則可以免了外人的閑話,二則倒可以同自己常久相愛,不致使小大、喻氏、敬天、自己姊姊。妻子等發生疑心,豈不是一得而倆便。又加著小大這般貧困,討一房妻子,也不是容易事情,若是自己趨勢慫恿了生姑,幫助生姑悔婚,與自己並沒有多大利益,在小大卻一生把他一家人家拆散,于自己陰騭上,也不甚佳妙。自己已佔了小大的妻子,何忍再去拆散他的人家呢,不如相助生姑,把這條悔婚心念去掉,在自己名譽上既好,在實際上也比較有益一些,陰騭上越發的不虧了,可以把自己勾搭生姑的罪惡消滅,豈不是好。

    想定主義,便向生姑道︰“生姑似你這般的花樣的容貌,真所謂秋水為神玉為骨,便是古時的王嬙、西施、飛燕、玉環,也未必再勝如了你。不要說倉前鎮上,找不出第二個,便在杭州府內,浙江全省,也找不出如你一般的來,真可說天下無二,世上無雙,若是處于深閨之內,怕不是個艷名雙全國內蘭閨淑女,應該匹配個如玉樹臨風,似宋玉潘安般的王孫公子,總算得一對壁人,閨房之樂,可以勝于畫眉。如今配了小大,生得這般的丑陋,渾如個丑八怪短命丁似的,無怪你心中要悲哀痛哭了,你的言語,我都明白,可是話不是這般說的,大凡一個女子,最重名節,所謂一夫不受兩家茶禮,烈女不嫁二夫,便是這個意思。你我的事情,究竟不能上張曉諭的宣布出來,只可暗暗相會。你我雖是恩愛非常,總是私情,倘是說你如今同小大悔婚,再來嫁我,不是我說句薄幸的話,一則我已有了妻子,在我這種門庭,怎能無緣無故把妻子休掉,我妻子又沒犯七出之條,便是我要休她,也是個不可能之事。再把她休了,來娶你家中,別說是我的名譽上,必定從此掃地,為鎮上人所不齒,就是你的聲名,也不好听,而且你的一方面,憑空說一聲悔婚,也談乎容易,內中阻難正多,若是悔婚不應,豈不是畫虎不成,反類其犬,為人譏笑,二則你我住在一個門庭之中,你生就這般的容貌,小大又這般丑怪,難保早有人在背地談論你我有了不正當的事情,若是你一悔婚之後,當不是坐實了這事,如何再能見人。如今這般情形,那一個敢道你我一言半語。你悔婚之後,再來嫁我,越發被人家說你的悔婚,是我調唆出來的,那時我還能在鎮上立足不成,我既不能在鎮上立足,你又如何辦法呢?再有小大听得你要悔婚,豈肯甘休,說不定要步到衙門之中。這一來,越發使得你我二人顏面掃盡,所以你說要同小大悔婚,再來嫁我,這事萬萬不能。生姑,你是個聰明剔透的人,總能想到這一層,並不是我的變心和忍心,不肯同你設法向葛家悔婚,實是倘若實行悔婚之後,倒有許多不便,受人家閑話,這又何苦呢?生姑,你想對也不對?”

    生姑仍睡在床上,一言不發,听乃武說畢,方嗚咽道︰“如你這般說來,我決不能同小大悔婚的了,任我在苦海之中,同這不像鬼又不如人的東西一生度日,盡被他蹂躪,你我的事情,就此了結不成?瞧你不出這般文質彬彬,一表非凡,肚子內又很通遠的人,這般的狠心,竟把我送入了地獄,一些不肯救援,從此之後,你也不必再來瞧我,你我的事情,就算完了。便是昔日你同我的山盟海誓,萬般溫存,也都是假的,如今不必再去提起,並且不同小大悔婚,你我自然也難以相會的了,何況你是個薄幸人呢。我不怨你,只怨自己,生成的這般苦命,落在這地獄之中,永無脫離之日了。”說著又嗚嗚痛哭起來。

    乃武听得,忙也伏下身去,拍著生姑的香肩道︰“喲呀,生姑,你差會了我的心了,你以為我乘此機會,和你斷絕了嗎?這卻是你大大的誤會了我的意思。不叫你悔婚,就固了我不願離開著你,你想倘是悔婚之後,我既不能娶你,你難道就不嫁人不成,嫁一個人,又怎能如小大這般的呆子,那時我再欲與你相敘,方真的是難了,不如不分開了,而且如今你的年紀,已是二十多了,住在這里,若再不同小大圓房,外間造謠生非的人多,怕不說你因了小大貌丑,不肯圓房,說不定同我有了一手,豈不是你我二人的名譽,又將掃地,所以我想正好借著同小大圓房,一則可以免除外間之閑話,二則小大這般的傻子,我們要騙他,也還容易。況且從此之後,免了喻氏等的疑心,不致命小大搬到別地居住,你便能常住在我的家中,相會自然比較了外面容易,又不會出岔子,被人知曉。小大既在豆腐店內做伙計,少不得要在店中,回來的日子,決不能多,你可以借著同小大同床共枕,與三姑分床,睡在小大的房中。小大不回來的時候,我盡可放大了膽子前來,豈不是一舉而兩得,比了如今的偷偷摸摸,好到萬倍。所以我勸你不要悔婚,完全是因了我不願離開著你,暗中圖一個一生恩愛,你竟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要斷絕你了,豈不是大大的辜負了我的好意。我又不傻,放著你這的天仙般相貌的人,還肯丟掉不成?”說著,一手勾住了生姑香頸,在生姑的嬌顏之上,親了一口道︰“生姑,你細細的恩忖一會,我的話差也不差,薄幸人可是這般計算的?”說著,便伏在生姑香肩之側,低低的道︰“好妹妹,你是個聰明剔透,生成了玻璃心肝的人,如何連這些些意思,也想不出來,只圖了一時的忿氣,不把以後的事情如何,細細的思忖一回呢?”

    生姑听乃武滔滔的說了一回,究竟也是個聰明極頂的人,不是似三姑這般的愚魯,覺得乃武所說的言語,一些不差,倘是自己同小大悔婚之後,如何能再住在這里,除非是嫁給乃武。如今既不能嫁給乃武,悔婚之後,非嫁別人,便只能回家鄉去。若是嫁一個丈夫,總不能再比小大蠢魯的人,自己同乃武的事情,便有些難了。若是回家鄉南京去,更不必說了,同乃武不會再行見面,豈不是弄巧成拙了呢。”想到這里不禁嬌顏飛紅,一語不發。乃武見生姑不再言語,知道生姑心中已漸漸的明白過來,便又笑道︰“生姑,你說的言語,可是一些不差,如今請你把悔婚的念頭丟開,任他們怎樣辦法,定了日期圓房也好不圓房也好,只要你能照常住在這里,你我二人,便能永久會面相敘。我看小大這人,雖則粗魯,待你卻還不差,你可知道似小大這般的人,要娶妻子,很不容易,你悔婚之後,小大再要定一家親事,不知在何年何日,豈不把小大一家好端端的一家人家,拆一個四散分離。又絕了葛家香煙,這陰騭可喪得不小了。非唯是你要喪騭受萬人唾罵。便是我也成了個狼心狗肺的惡人了。倒不如你同小大圓了房,一則成就了葛家香煙,二則你我可常常一起,豈不是一得而兩便呢。好得你如今也慣了,怕什麼呢?”生姑听了不禁 哧一笑,向乃武白了一眼道︰“你這人真是可惱,人家心中正覺得不舒服,你還取笑我什麼怕不怕啊!”乃武見生姑這般神色,似嗔似笑,越發添了幾分美麗,忍不住心中怦怦的亂動,便趁勢把生姑一摟,笑道︰“喲呀,我說的是句句好話呢,即是你圓房時的不怕,也是我的大功呢。”生姑听了,忍不住嬌啐連連,伸手把乃武拍了一下,乃武乘了這一拍之勢,頓時房中不再听得談話,只有些嬌喘之聲。好半晌,方見乃武整著衣服,出了生姑房門。生姑卻顏如朝露,倦眼惺松的橫在床上。自此之後,生姑方暫時把悔婚的心丟開,不再向乃武提起。

    這天晚上,小大同了三姑回來。生姑因听了乃武的一番相勸,倒把平日厭惡小大心思,去了一半,願意同小大圓房,可以常住在楊家,表面上同小大成為夫婦,晴中卻與乃武白頭到老,便滿面春風的同小大、三姑二人閑談,暗暗探听今天小大、三姑到了喻家之後,可曾選好吉期?果然在小大口中,探听得很是明白。原來小大同三姑二人,今天依了喻氏的言語,到舅舅喻敬天家中,一則拜年,二則商議小大合婚的事情,小大、三姑到了喻家,敬天又見了喻氏,一同坐下,喻氏便同敬天商議小大圓房的事情,敬天听了笑道︰“正是。這事我也想到了很久的了,只為了小大一則還未滿師,不能多賺些錢,開支家用。二則圓房之時,也得一注費用,從哪里來呢?所以一向沒有提起。如今小大已是滿師,好歹能夠多賺一些了,常時命他們小夫妻倆,住在一處,名份不定,究竟終有些不便。而且生姑這孩子,既生就了這付花一般的容貌,年紀也不小了,不要做出什麼事來,反為不美,不如先同他們圓了房再說,我也本來要同姊姊來說了,如今姊姊既是也有這個意思,那自然再好也沒有的事了,只是圓房之後,可不能如現在了,每天開門七件事,件件要錢,如何辦法?又加看圓房時的一筆費用,出在那里?這卻都得先預備一下,姊姊你瞧對不對呢?”喻氏笑道︰“我也因這個緣由,不敢提起,現在卻知道小大的家計,一半仗著生姑做活計下來,那就不妨事了。圓房之時,便越發願意做了,小大也可多賺一些。家用便可以不用愁了,圓房時的費用,我稍稍有二十幾塊的私蓄,弟弟你也幫他幾塊,不足時向楊家二少爺借一些,將來加利還他。這也是一件大事,我瞧楊家同小大、生姑都好,平時常是周濟,這般的大事,終不致于拒絕。有了幾十塊洋錢,也可以將就的了。”敬天笑道︰“如此很好。事不宜遲,我今天便去找合婚的揀一吉日,下了吉期,可以大家安心預備喜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8:37:29

第九回 金玉緣口開雙和合 藥石意語惜一嬌娃


     

    話說葛小大同了三姑,到舅舅喻敬天家中,一則拜年,二則因了喻氏要同小大生姑圓房,同敬氏商議,小大、三姑到敬天家中,見喻氏已到,當下小大、三姑二人,向敬天拜過了年,坐在一旁。喻氏便把要替小大生姑圓房的言語,向敬天說了一遍。敬天听得生姑會做活計。將來小大家中,可以仗著生姑貼補,又听得喻氏說了圓房的費用,喻氏自己有二十余元的私蓄,請自己也補助幾元,不足時可以設法向楊家借貸一些,敬天知道有了幾十元,同小大圓房,雖不十分富麗堂皇,也不算得十分寒酸的了,心中很是歡喜,便笑道︰“姊姊這般說來,果然無須慮得。既是如此,生姑年紀已不小,不要再停幾時發生了什麼變故,我們事不宜遲,一個黃道吉日圓房就是。”喻氏笑道︰“正是,這事都得費心兄弟的了。選定了吉期之後,我們也可以慢慢的準備起來。”敬天滿口應諾道︰“午飯之後,即去找陰陽先矷C”三姑自到了敬天家中,只抓著桌上的果子亂嚼,呆呆地听得喻氏同敬天談話。听得敬天午後去找陰陽先生,揀選吉期,不久小大便是成親,倒比了小大還歡喜,不住的嚷道︰“好了,有喜酒吃了!”又向著敬天道︰“舅舅,叫這個陰陽先生,揀得早些,我可以看阿哥同小白菜拜堂了。”喻氏瞧三姑這般的傻頭傻腦,胡言亂語,不禁嘆了一口道︰“三姑,以後我瞧她定得終生在家中的了,這般的傻樣有誰來覓她這樣的寶貨去呢?怎地生姑生得這般的聰明伶俐,嬌艷標志,三姑卻既傻又丑,無怪都要叫生姑做小白菜,三姑叫塌枯菜哩。”

    三姑听了,把嘴撅得高起,瞧著小大道︰“不要緊,不要緊,我也嫁阿哥好哩!”喻氏、敬天見三姑傻到這般地步,忍不住笑將起來,喻氏忙叱三姑道︰“不要亂說。”三姑見喻氏發怒,方不敢再說。不一刻,午餐已備,敬天便請喻氏吃飯,喻氏也不客氣,同了小大、三姑在客堂內坐下。一瞧桌上,排得滿滿的一桌菜肴,十分豐盛,喻氏笑道︰“今天倒破費了兄弟,怎地辦了這許多的菜肴?我又不是客氣的人。小大、三姑更不必說,是外甥男女,越用不著這般的盛饌,叫你姊姊心中怎生過得去呢?”敬天笑道︰“姊姊也不必謙遜了。我同姊姊,是一母同胞,今天到來,吃一些也是應該的。何況姊姊今年到來還是第一次,又有小大、三姑,這一些些東西,算得什麼,快趁熱吃吧。”說著,即請喻氏上坐,小大、三姑打橫,自己同妻子在下面相陪。又取了一瓶玫瑰露酒,在喻氏杯中斟了一杯道︰“姊姊,你嘗嘗這酒,還是去年我自己把花瓣自浸的。”喻氏即飲了一口,覺得又是清醇,便滿口道好。敬天知道小大也歡喜飲酒,便也斟一杯給小大道︰“今天不是舅舅不許你多飲,只因飯後還得出去干正經事兒,只許你飲三杯,多飲了醉後不好。”小大即答應一聲,各人隨意飲啖,飯罷之後,喻氏坐在敬天房中喝茶,敬天即向喻氏道︰“姊姊,我們先去一趟,選定日期,可以定心。姊姊在這里相候,待我同小大回來之後,再回家如何?”喻氏點頭道︰“好,你們可得早一些回來,不然,我是候不及的。”敬天一壁答應,一壁同了小大,出門而去。

    喻氏便在敬天家中等候。敬天同小大二人,一逕向著陰陽先生家中走去。這位陰陽先生,在倉前鎮上,專替人家算命起課,卜葬選吉期,配合八字,合親等事情,名號喚做費鐵口,倒也有些小名望的,敬天同小大即去找費鐵口,選吉期合親。走了一回,早到了費鐵口門前,一瞧費鐵口,正同人家起卦,敬天、小大二人,即走到里面,在一旁坐下,直待費鐵口起完了卦,方向費鐵口說明要選吉期合親,請他選一吉期。費鐵口把小大、生姑的八字排了一回,即揀定了六月十八,是黃道吉日,同小大、生姑二人的八字之中,很是相合。在這天合親,穩可夫唱婦隨,家庭融洽。敬天听了,很是歡喜,謝了費鐵口一千制錢,方同了小大回來。喻氏見敬天、小大回到家中,忙問選的什麼日期?敬天把那費鐵口的言語,已擇定了六月十八的一天,作為圓房的吉期。喻氏听得,很是歡喜,向敬天笑道︰“這般也好,離今天還有半年光景,可以慢慢地準備起來。便是錢的方面,我也可以多積一些,兄弟你也可慢慢籌措,對于圓房所需用的東西,拜天地時,小大、生姑所穿的衣服,既是夏天,倒可省些。我也得回去了,再遲了怕這三個壞蛋又得在老頭子面前搬是非哩。過了天,我再到小大家中,向生姑說明,圓房之時,生姑現有許多應用之物,也要叫生姑預備一下。而且向楊家去說話,還是叫生姑去,比了別人好些。楊家的大奶奶,二少爺,都很瞧得起生姑,諒來沒什麼不肯的。兄弟你瞧對嗎?”敬天點頭道︰“好,正這般吧,姊姊先回去好咧,好得離吉期還有半年,不妨慢慢的籌措起來,不必急急于一時呢。”喻氏一面吩咐小大,好生在店中做事,一面向敬天夫婦作辭,自回沈家,小大、三姑又游玩了一回,方回到家中。只因敬天吩咐小大暫時不必向生姑談起,所以小大並不向生姑說知已選定了六月十八日的吉期。只是三姑呆頭呆腦,那里知道什麼,便向生姑說了。生姑听得,因早被乃武勸解了一番,知道不能悔婚,不如同小太圓房之後,可以同乃武常在一處,倒也若無其事,依舊操作並不因了將要同小大加圓房,心中現出不高興的神色。

    過了幾天,新年已過,小大仍到豆腐店中去做事,有時回來住宿。有時便宿在店中。一個月中,宿在家中的時候,不過七八天光景,而且每天住在家中的時候,絕早即須到店中去。因此小大在家中的時候,真是極少。生姑同乃武越發的可以從容幽會。好得三姑睡到床上,酣睡不醒,非到明天朝上,不會醒轉。生姑俟三姑睡熟之後,偷偷的到小大房中,約著乃武幽會,便把喻氏已同小大擇定了六月十八作為圓房吉期,向乃武說了,又把圓房之時,缺少費用,要向乃武借些開支的話,也一一的向乃武說明。乃武听得,心中也是歡喜,向生姑笑道︰“如此也好,大凡一個女子,總得嫁一個丈夫。你我的事情,終久不能出亮,同小大圓房之後,你表面上便有了丈夫,住在這里,便不妨礙了,暗中卻可以時常相會,小大又須到店,在家中的日子,不一定多,豈不是你我仍舊可以如現在一般,致于圓房時的資用不夠,向我借些,我自然可以答應,也說不到什麼借不借的言語,便算是我送的一份禮,也是應該,但是我無端送上這般一份重禮,外面又得有了閑話。依我想來,不如我暗暗給你一些,你藏好了,將來喻氏托你來向我借來,你可以取出,說是平日做的活計儲蓄著的,一則可以免了外間閑話,二則又見得你的賢惠,生姑你瞧如何?”

    生姑听得乃武這般的體恤自己,越發的感激乃武,曲盡綢繆自不必說。過了幾天,果然乃武悄悄的交給生姑三十塊洋錢,命生姑藏好。生姑心中越發的感激乃武,不禁又想到將來同小大圓房之後,少不得要同小大同床合枕,難保不冷落了乃武。想到這里,心內又覺得不歡喜起來,向乃武道︰“二少爺,承你這般的垂愛,真是感激之至。今生今世,不能再報你的大恩大德,只得待之後生的了。”乃武笑道︰“你是個聰明人,怎地還提起這些話來。倒叫我心中不安咧。好得以後,你我相交的日子尚多,說什麼報恩不報恩呢?”生姑道︰“話雖這般的說,只是我心中,總覺得對不住二少爺的。不是說句不怕羞恥的話,將來同小大圓房之後,終久不能如現在一般的快活,可以隨時相會。小大這人,生得又這般的不堪,叫我如何忍耐得住呢。”說著不禁又垂下淚來。乃武一見,忙安慰道︰“你不必這般的想,你我既住在一個家里,小大又得到店,自然相敘的日子很多,我不是多譬解給你听了嗎,同小大圓房之後,反來得便利,在我們的事情上,非惟無害,反有利咧。”生姑道︰“話雖不錯,只是小大這人,如此的骯髒丑怪,教人見了,便作嘔心,如何可以同床共枕呢?我對這一件事上,心中不知怎的,總不願意。”乃武听得生姑這般說話,暗想小大的人,生得固是丑八怪般,可是生姑決不能因他丑陋,鬧出什麼岔子,在自己既是不好,在生姑也未必有益,反兩敗俱傷。如今生姑既有了這般言語,不要悔婚的心腸方才丟掉,又生出別一文章出來,倒是勸她一番,使生姑知道自己的事情,乃是越禮之事。一個妻子做了這般事情,已很對丈夫不住,不能因了同丈夫意見不合,又嫌丈夫相貌丑陋,再生出作踐丈夫的事情。非得敬愛丈夫,方能以功抵過。想生姑是個聰明剔透的人,自能明白其中利弊。

    當下打定主意,忙向生姑道︰“生姑,你這個心思,可不能有的。你得知道大凡夫婦之間須相敬如賓,方算得一個賢德女子。對于丈夫,非得敬愛不可。做妻子的人,有了外遇,已是很不應該,何況還要嫌丈夫怎樣丑陋,怎樣骯髒,那還能稱一個賢德女子嗎?我們的事情,既不能給外人知道,不論什麼事情,便不能使旁人猜疑,你倘是不願同小大同房,外間自然又得猜疑起來,你我的名譽可不是仍如要悔婚一般的一落千丈。何況小大待你也很不錯,你只想到自己已做了對于丈夫越禮之事,不能不敬愛丈夫,將功贖罪,有了這個心思,便不會嫌丈夫丑陋了。你是個聰明人。當能知道我的言語,是否至情至理,生姑,你細細的思忖一回,錯也不錯?”生姑一言不發。听乃武一番相勸,暗想的思忖了一回,不由得恍然大悟,頓時把厭惡小大的心腸,一變而成為敬愛,這也是生姑明達事理,知道女子應三從四德,一女不事二夫,自己既由母親主持,配給小大,小大便是自己的正當丈夫。自己對于小大,應該相親相愛,听以听了乃武的言語,句句入耳。在乃武心中,也因了自己已沾污了生姑身軀,不應再使生姑與小大齟齬不和,于自己的陰騭名譽,都有妨礙,因此諄諄相勸。虧得乃武有這般善念,以後方得超雪冤獄,倘是生了邪念,那里有這般的善報。此是後話。

    且說生姑自听了乃武一番相勸,把厭惡小大的心思,都丟在九霄雲內,對待小大,竟以妻子身份,體恤小大,不如以前一般見了小大,即生厭惡之心的了。便是對于三姑,也很和穆。小大是個渾渾糊糊的人。只知道生姑對自己十分要好,喻氏見了生姑這般形式,也以為生姑知道了要同小大圓房,定了名份,才敬愛丈夫,那里知道其中有乃武相勸的一番言語,方有這般效果。過了兩月,喻氏已同小大預備一切圓房應用的東西,暗暗算了一算,自己到六月中,大約可以私蓄三十元光景,敬天卻有十余塊相助。連著小大所嫌的錢,可以積蓄下來的,共有五十余元,倘再有三十塊錢,便可以諸事齊備,很舒服的了。這三十塊錢,早有心要向楊家相借,托生姑自己向葉氏乃武去說。這天到了小大家中,即向生姑笑道︰“生姑,有一件事情,必須你替我去辦理,論理呢,這件事情,不好請你自己去說的。只是如今也是沒法的事,倘不是你自己去說,怕不成功,所以只得我自己來托你了,”生姑听得,早料到是要向楊家借錢,作為圓房之用,便假作不知道︰“媽媽,什麼事情要我做的呢?只要我辦得來的,如今既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不可以呢?媽媽說吧。”喻氏听得,心下很是歡喜,忙笑著道︰“也沒什麼大事,只為了你們圓房的事,我同你舅舅雖有了一些,還覺得少一些,倘是錢少了,辦事既困難,應用的東西也得缺乏,而且面子也不好看。因此我想由你向楊家二少爺去借這麼二三十塊錢,將來由我加利歸償。楊家二少爺、大奶奶都瞧得起你,諒來你去說來,一則你的面上,二則是成就了你們一件好事,十九可以應允,如今你可能代著你媽,向楊家二少爺去說一說呢。”生姑听得果然是借錢的事,便笑道︰“我道是什麼事情,原來是這事。媽媽,不是我說一句不識臊的話,如這般的一生大事,向人家去借錢,怕不被人恥笑。媽既少錢,也不要緊,我平時做著活計,積下一些,何不並上用呢,也可免了向人家借,受人家譏笑呢!”喻氏听得生姑有些私蓄,願意取出,心中雖很歡喜,只怕只有幾塊錢,仍不夠用,便笑著道︰“你的話雖是不錯,只怕仍不夠吧?你有多少錢的私蓄呀?”欲知生姑取出多少錢來,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5 18:38:57

第十回 綠意贈妝奩可敬可喜 紅情驚綺夢疑神疑鬼


     

    話說喻氏在葛小大家中,向生姑說起圓房尚少費用,要托生姑向楊家借貸,那里知道乃武早交給生姑三十塊錢,免為落一個接濟生姑之名,反惹出外間閑話。當下生姑听得喻氏托自己向楊家借錢,不禁暗暗好笑,便笑著道︰“自己有些私蓄,情願取出作為圓房之用。”喻氏還怕不夠,又問生姑共有多少私蓄,生姑笑道︰“這是我平時做的活計,除了日常貼些家用之外,悄悄的儲蓄著的,那里有多少呢,也不過二三十塊錢罷了。媽媽,並了上去,可能夠用了嗎?也免得向楊家去惜貸,倒怪不好意思的。喻氏起初听的是由日常貼著家用所余,以為有限,如今卻听得有二三十塊,倒出于意料之外,不覺大喜道︰“真是嗎?倘是你有二三十塊錢,那自然不必再向楊家去借了。”生姑笑道︰“媽媽,這難道可以說謊的事嗎?不信我便交給了媽媽就是,好得終須媽去辦理事情用的?”說著,忙走到苳丑A在枕底把乃武所給的三十塊錢,取了二十五塊,用手中包著,余下五元,仍塞在枕底,以防到做新娘子的一天,或有什麼用處。放好之後,取了二十五元的一包手中包,走到外面,在喻氏坐的旁邊桌上一放道︰“媽,這是我私蓄的二十五塊錢,請媽收了,由媽媽怎樣的化吧。有了這二十五塊洋錢,還夠不夠呢?”喻氏忙把手中包解開,一瞧里面,不是二十五個雪也似的洋錢,又是什麼,不由得笑顏逐開的道︰“喲呀,倒瞧不出你有這麼大的本領,居然能積下如此之多的洋錢。這也是小大的福氣,有這樣的一位又能干、又會賺錢的媳婦,只是如何可以用你的錢呢?”生姑笑道︰“媽什麼說的,我的錢難道就不是他的一般嗎?用了有什麼緊要呢?”說到這里,粉面上早飛起了一陣紅雲,低下頭去,把喻氏瞧得只是的笑呆呆地向著生姑直瞧,生姑忍不住又向喻氏道︰“媽,還得向楊家去借錢?”喻氏笑道︰“有了你的二十五塊自然不用再去開口咧,究竟向人家借錢,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呢?”說著,便把錢收好。到了晚上,喻氏已回轉沈家。這天小大住在店內,夜間乃武又同生姑會面,生姑把喻氏要來借錢,已將前數天乃武交給自己的三十塊錢,交與喻氏了二十五元。乃武听得,心中很是歡喜,知道和生姑變了以前的心腸,依著自己言語辦理。

    光陰迅速,匆匆己過三四個月。這天已在四月中旬,天氣已漸漸的熱將起來,有一天,也是合該有事,p大隔晚睡在家中,到了早上到店中去的時候,向生姑說明,今晚不回家來安宿。生姑正因乃武連日有事,到了杭州府去,昨天方才回來,小大卻又住在家中,不能相會,生姑很是記著乃武,屈指一算,足足有半月光景沒有相會了,今天听得小大晚上不回家中,心中很是歡喜,俟小大去後,即借著到楊家游玩,暗暗通知了乃武。乃武也因半月沒同生姑約會,心中十分想念,見生姑來暗暗通知,心內也很喜悅。到了晚間,乃武悄悄的來到小大房中,同生姑幽會。生姑見了,自然很是歡喜,靠在乃武身上,膩在一處。一面又把同小大圓房之後,怎樣可以相會,問著乃武。乃武瞧生姑滿面春情,眼角流俏,紅生生的杏靨,只向著乃武臉上揉擦。乃武心中,早怦怦的動了起來,忍不住擁住生姑,推倒在小大床上,鬧一個雙鬼飛肩,生姑只斜昵著一對水汪汪的秋水,微微嬌喘,越發把個乃武逗得欲仙欲死,約有半個時辰,生姑喲的幾聲,頓時一個螓首,在枕邊滾了幾滾,已是雙目緊閉四肢松馳,乃武也不禁連喘帶吁,把生姑抱得貼緊。停了一回,乃武方長長的吁了一聲,一瞧生姑,也醒了回來,向著乃武微微一笑。這時天時,雖在四月中,夜間尚很有涼意。生姑忙扯了床上綿被,蓋在身上。一壁同乃武擁抱得貼緊的細談衷腸。

    正是快活,猛然間听到外面有人打門,叫道︰“生姑,生姑,快開門來。”生姑一听,卻是小大的聲音,不由的花容失色,小鹿心頭亂撞,乃武也听的是小大打門,心中雖也有些慌忙,卻比較生姑鎮定了許多,忙安慰生姑道︰“別忙,待我回去,你裝著方醒的神色,再去開門。小大瞧不見我同你睡在一處,自然他不敢說出什麼話來。”說著便匆匆起身,穿好衣服,飛也似的去了,生姑也把衣服穿好方裝著初醒般的含糊答應了一聲,悄悄的出了小大的房,把一支紅燭也執在手中帶出,方慢慢的走去開門。一看正是小大回來,小大倒也不生疑心,只是一眼瞧見生姑,兩額飛霞,帶著十分春色,好似又有些慌張顏色。當下小大以為是夜中開門,所以有些驚慌,也不在意,即走到自己房中,生姑究屬心虛,忙執燈隨了小大進來。燈光之下,瞧得分明,小大床上,一條棉被,己是堆在床中,凌亂不堪。原來生姑同乃武慌忙之間,未曾把棉被捂好,小大見了,不由的心中大疑,暗想怎地自己床上的棉被,這般的凌亂起來了呢?瞧這式樣,分明是有人睡過一般,又見生姑面上越發的飛起了兩朵紅雲,直滿到耳邊,小大越覺得生姑的態度可疑,只是自己同生姑,既未圓房,不要這時自己一鬧,鬧出了岔子,圓房的事情,又得生出了變化。二則究竟沒有親眼看見,不能說定生姑有了不端之事,便也不明言,笑向生姑道︰“妹妹去睡吧。”生姑萬想不到小大這時竟回到家中,怕小大瞧出了自己的行為,心中很是驚慌失措。又瞧在小大房中的棉被不曾招好,心中越是慌張。如今瞧小大並未動怒,反和顏悅色的喚自己去睡,以為小大並未知道,心內倒有些內愧起來,便放燈台,懶怏怏地回到房中,橫在床上,暗暗的思忖方才的事情,危險萬分,要不是住在一個門內,那就糟了。這般事情,究竟終覺不妥,將來如何是好呢?想到這時不禁柔腸百轉,很覺得兩難,那里睡得安穩。

    小大在房中,因起了疑心,先把生姑支開,方把被一揭,細細瞧看可有什麼破綻?誰知方揭開被來,便發現了一個香囊,小大一見,忙取起一看,認得這香囊是生姑自己所繡,平日佩在衣襟之上,怎地今天在自己床上棉被中呢?這般看來,生姑定在這床上睡過的了,而且並不是和衣而臥,所以把衣襟上所佩的香囊,墮在床上。生姑因何要在這床上解衣而臥呢?又想著生姑方才的神色慌張,同了自己平日,也有晚歸的日子,一敲了門,生姑總三腳兩步,前來開門,今天卻慢騰騰地的隔了足有一刻鐘光景,方答應開門。見了自己,又這般的神色不定。床上捂好的棉被,弄得這般的凌亂。被中又有生姑所佩的香囊,這事端的可疑,不要生姑在這床上,干著不端之事。想到這里,不禁在床上四面尋找,可有什麼可疑的東西,卻在被腳下又瞧見了一塊手帕,小大忙取來一看,忍不住滿面通紅,心頭火發。原來小大認得這塊手帕,同平常乃武所用的一般無二,帕上又印著些水積,約有手掌般大小。小大見了,早猜到生姑同乃武定有些不干不淨的事情,今晚二人定在這床上相會。想不到自己撞將回來,驚破了他們的好事,怪不得生姑面上滿面春色,見了自己,神色不定,面上紅一塊白一塊的,原來她在家中干出這般的丑事,同乃武早已勾搭上手。楊家平日待自己同生姑這般要好,卻因了這個緣由。自己尚未圓房,一頂綠頭巾,早戴在頭上的了。想到這里不覺氣得目瞪口呆,恨不得趕到生姑房中,把生姑痛打一頓。只是又想著自己同生姑一則尚未圓房,不要這般一鬧,發生了變故,自己這般的貧困,相貌又丑,娶一房妻子,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萬一生姑變起心來,自己再從那里去找這麼一個標志妻子?又加著自己究竟未曾瞧見,有道是捉奸捉雙,如今連見也沒見過如何可以宣揚出去。二則乃武是何等樣的人物,別說是在倉前鎮上,無人不知,便是在餘伉縣中,也赫赫有名,又是著名的刀筆先生,不要自己這般一鬧,乃武惱羞成怒,自己不過是個豆腐店的伙計,論財論勢,遠不是楊家對手,只須乃武筆尖一動,便能使自己家破人亡,豈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呢。

    想到此時,只得把惡氣按了下來。暗道︰不如明天去看看母親舅舅,商議之後,再作道理。忙把香囊、手帕一同藏起,準備以後作為證據。藏好之後,即橫在床上安歇,預備明天去見喻氏、敬天,告知二人,再作道理。卻說乃武同生姑勾搭,在家中瞞著妻子詹氏和姊姊葉氏,每逢了同生姑幽會的晚間,即向詹氏推托在書房中安歇,替人家代撰刀筆文字。須在夜間靜心下筆,因此睡在書房之內,實在到了夜間,听得詹氏、葉氏等眾人,都回房安睡,即悄悄起身,到小大房中,同生姑幽會。詹氏、葉氏倒也不疑。這一晚乃武也說是在書房中安歇,詹氏很是賢惠,便獨自回到房,在燈下做著女紅,尚未睡下,听得外面小大打門,生姑並不立刻出去開門,心中很是奇怪。悄悄一听,好似生姑住的一面,有著很凌亂而慌忙的聲音,心中不禁起了狐疑。停住了手中女紅,靜心听著外面,只听得客堂中好似有人走動,心中越發大奇,便在門縫內向外一張。月光之下,望得分明,見乃武披著短襖,拖著鞋子,匆匆的走過,面上很是慌急,望著書房而去。接著听得生姑答應,出去開門。詹氏是個聰明之人,怎不知道內中情事。早料到了乃武同了生姑二人,定有了不端之事,心下雖很憤怒,只是詹氏為人,最是溫柔賢淑,對于乃武,體貼萬分,如今瞧進了同生姑的事情,也不言明張揚起來,只暗暗的思忖,怎樣向乃武規勸。只因生姑已有小大是正式丈夫,不能再嫁別人,同乃武私通,若被小大知道,鬧將起來,惟乃武的名譽上不好听,也要使生姑置身無地,而且使一個女子,身墮名裂,未免有傷陰騭,不如悄悄的勸乃武同生姑斷絕,一則免得將來乃武名譽掃地,二則乃武身體也好保重,三則生姑也不致被人輕視。打定主意,便悄悄的睡下,又側耳細听外面,小大生姑可在那里吵鬧,听得很是平靜,一些聲音沒有,暗暗叫了僥幸,以為小大並未知道,心下倒稍稍放了些心。只預停一天相勸乃武,免得再似這一回的危險。

    卻說乃武自小大床上,匆匆地披了衣服,飛也似的望書房走去,走到里面,點起了燈,坐在床上,心頭只嚇得怦怦亂跳,不禁呆呆地的發怔,又怕小大疑心,鬧將起來,豈不是害了生姑。心中便越發的忐忑不停,忙靜著心,細听外面。只听得生姑開門,小大進來之後,即沒有什麼聲浪,知道小大不曾吵鬧,不覺暗暗叫了聲好險。暗想喜得小大傻頭傻腦。未曾發覺,不然害了生姑,是不必說,連自己的聲名,也大有妨礙,萬一傳將出去。豈不大窘。又不禁想到自己同生姑,雖是你貪我愛,恩愛非凡,究屬不是個正當夫婦,自己是個棄妻子的人,要娶生姑,當然是不成功了,既是不能把生姑娶回家中,同生姑相會,除了幽會,別無妙法,將來難保不有比今天危險一些的事情發生,或者竟被小大撞見,那時非惟生姑無顏見人,連自己也不免被人家談論,而且生姑同小大,是有媒人有庚貼的正式夫婦,倘是自己同生姑幽會之時,被小大知道,捉起奸來,被人家知道了,還有什麼面目,列于士紳之列。想到此時,覺得同生姑的事情,終究不妥,不如趁了這時,懸崖勒馬,還能保住了以後雙方的顏面同幸福,只是生姑生得這般的美貌,叫自己如何舍得下呢?乃武想來思去,橫在床上那里睡得安穩,再也想不出一個妙法,可以不有如今晚這般的危險。直到了天色微明,方朦朧睡去。

    小大這晚,也猜透了乃武同生姑有了不端之事,欲到了明天,到敬天家中,請了母親喻氏,一同商議怎樣辦法,因此也未曾好睡。到了東方日出,微微透起一線紅日,小大即起身梳洗,生姑也即起身,煮了早點給小大吃了,小大並不多言,吃過早點,勿匆的出門而去,身旁早把昨天晚上在被中取到的香囊,手帕帶好。生姑見小大出門,以為小大尚未知道自己同乃武的事,心中倒很放心。見天色尚早,加著昨晚受了驚慌,覺得很是疲倦,便仍回到房中,再睡下床去安歇。小大自出門之後,在路上暗暗思忖這事如何辦理,倘說是聲張出來,有道是捉奸捉雙,既沒捉住,如何能說定他們有了奸情,不如先同舅舅母親商議一番,再作道理,便一逕向著敬天家中走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4:02:49

第十一回 起罡風蠢夫憶家室 來疑雨村婦擇芳鄰


     

    卻說葛小大因隔夜本欲住在店內,忽地店中老板來兩個親戚一安宿在店中,小大的鋪位給了老板的親戚安睡,不得不回家安歇。不想發現了乃武同生姑有不端之事,把自己床上的棉被翻得凌亂不堪,在被中又取到了生姑的一個香囊,一幅乃武的手帕。小大這時便料定乃武同生姑定有了苟且之事,當下也不言明。到了明天,天方明亮,紅日一輪方從東山徐徐吐出,小大已吃了些早點,出門到敬天家中而去,欲找了敬天,再請了母親喻氏,一同商議怎樣辦法。

    不一刻,早到了敬天家外,見大門尚關得緊騰騰地。原來這時方才寅未卯初,時光極早,敬天尚未出來開門。小大心焦急,忙把大門打了幾下,只听里面敬天問道︰“是誰呀,這般早的時候,便來打門。”小大忙高應道︰“舅舅,是我吶。有要緊事兒,請舅舅快開一開吧。”敬天方才起身,听得外悼揪貜澈o是小大,心中不禁一怔,又听說是有要緊事兒,暗想不要小大同生姑發生了什麼岔子不成?不敢遲延,忙三腳兩步,奔到門後,把門一開,見外面立著一人,不是小大,又是何人,面上含著一面的怒容,雙眉緊皺,好似有一件重大的心事仿佛,敬天見了,忙問道︰“小大,你這般時候來找我,只是這般的怒容滿面為的是什麼呀?”小大道︰“舅舅,事情大咧。且到了里面,再細細的告知舅舅吧。我還得去請母親來一同商議咧。”敬天知道小大今天到來,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然,小大傻頭傻腦,平常不容易發怒,便開了門,同小大到了里面。小大便把昨晚怎地回去,怎地打門,怎地生姑停了一刻鐘方來開門,自己見生姑顏色不定,起了疑心,走到自己房中,又見把自己摺好的棉被翻亂,不禁大起疑心,在被中找到了生姑的一個香囊,是每天佩在衣帶上的,一塊乃武的手帕,顯見得乃武同生姑早已有了私情,細細向敬天說了一遍。一面又把昨晚在床上被內取著的一個香囊,一方手帕,取將出來。給敬天觀看道︰“這個香囊,是生姑自己所繡,平常我瞧見掛在衣帶之上,如今卻在我床上被內。一方手帕,我也常見楊少爺所盡的一般無二,也在我床上被內。顯見得生姑同了乃武,同睡在我的床上,被我回去一打門,把他們驚散。在倉卒之間,把香囊同手帕遺落在床上。而且因急于來開門,連棉被都未曾摺好,凌亂不堪,在我沒有回家的時候,他們二人,定在床上做下不端之事,所以生姑開門之時,面上還紅馥之地的神色慌張咧。”

    敬天听小大說畢,把香囊同手帕看了一回,認得香囊確是生姑的東西,手帕雖不能說定是乃武的,諒來小大也不致于說謊,又加著小大平日,倒不甚會說謊,對于生姑又很心愛,決不會平空杜造,有意破壞乃武同生姑二人。這件事十九是可以認為確定不錯的了,不禁沉吟起來,晴想似生姑這般的才貌雙金的女子,配給如丑八怪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葛小大自然是算得彩鳳隨鴉,當然不免心中不忱。似楊乃武這般的人品,身家才學,同生姑匹配,倒恰是郎才女貌,又住在一家,相見之後,發生了這般事情,也可說得是在情理之中。只是生姑早已同小大訂婚,又是童養在家中,干下這種不端之事,總不能說是不錯,如今既是做得事機不密,被小大險些撞穿,拿到了可疑的證據,在小大一方面說,一個童養媳,同人家有了奸情,倘是被個外人知道,豈不遺羞門媚,說小大帶了綠頭巾,除非是把生姑退掉,方能遮除羞恥,只是小大已是中年相近的人了,家道又如此的貧窮。要娶一房媳婦,不了一個豆腐店內的伙計,所入有限,那里有人肯配給他呢。好容易對定了生姑,人品在倉前鎮可算是獨一無二,女紅亦很不差,這可說得是求之不得,不想卻同了楊乃武有了奸情,若是因此退掉,小大的一生,或者竟將孤獨一世,葛家也說不定要絕嗣的了,而且捉奸捉雙,只得到這些些證物,也不能說定他們一定有了奸情。生姑對于小大,未必心中樂意,退婚卻求之不得,似生姑這般的美貌,怕不嫁一個如意郎君,比了小大強如百倍。小大對于這事,倘是張揚出來,小大並沒什麼利益,生姑卻恰中心懷,奸夫又是倉前一霸的楊乃武,聲勢赫然,他出面幫著生姑,非但小大不會勝利,竟要吃一個大虧,倒不如不聲張來得好些。敬天想到這里,覺得這事萬萬不能聲張,同生姑反臉。如一反臉之後,生姑正中心懷,趁此同小大悔婚。小大退掉了生姑,又那里去找這般花一般美貌,八面玲瓏的媳婦呢。只是自己的意思,雖是這樣,不知姊姊喻氏心中,是如何意思,不如先把喻氏請來,一同商議,瞧她怎樣的主意,再作道理。便向小大道︰“你且別張揚出去,究竟你沒把他們捉住,有道是捉奸捉雙,捉賊捉贓,你既沒有把他們二人捉住,便不能說定他們二人有了奸情,張揚出去,被人家听得恥笑。不如先把你母親請來,我們一同商量怎樣辦法,再作道理。”

    小大听得。覺得敬天的言語很是不差,自己對于生姑也很歡喜,雖是昨晚猜測他同乃武有了奸情,心中十分憤怒,卻也怕一鬧之後,把生姑退掉,以生姑這般美貌的人,自己如此的窮困丑陋,到那里去再找一個呢?所得敬天吩咐,不能聲張,忙連連應諾道︰“好,且把母親請商議就是。”敬天忙喚過一個小廝,到沈家去請喻氏到來,也不說明是因了小大的事情,怕沈體仁的三個兒子听得之後,說閑話,只說是敬天有事相商。不一刻,喻氏到了敬天家中,見小大也在這里,便笑著道︰“我知道是小大又有了什麼事情了。”敬天笑道︰“姊姊說得一些也不差,正是小大的事情,要請姊姊來一同商議一下,”喻氏見小大愁眉不展,呆呆的坐在一旁,敬天也很露出了為難神色,知道有了很緊要的事務發生,忙問道︰“什麼事呀?這般早的天臐A便巴巴的把我叫來。”敬天即把小大昨晚發現了生姑同乃武有了奸情的話,細細的說了一遍。又把香囊和手帕,給喻氏觀看,喻氏听畢,不禁沉吟了一回道︰“似生姑這般的面貌,別說是乃武中意,不論是誰,都得說一聲標致。年紀又不小了,我的所以要同小大急急圓房,也因了這個緣由。生姑匹配小大,本有些委曲的,不要年紀一大,生出了別的變故,如今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弄出事來。怪道那一天我要叫他向楊家開口,借小大圓房時的費用,她即取出了二十五塊洋錢,說是做活計積蓄下的。我原有些奇怪,憑著做些活計,那里積得下這麼多的錢。這時想來,自然是楊乃武給她的了。論理一個媳婦做下了這般不端的事,便應該退掉,再辦奸夫一個罪,也就完了。可是現在卻不是這般講。一則奸夫是一個有財有勢的楊乃武,別說是倉前鎮上,誰都不敢去動他。便是杭州府餘杭縣內,也很有些權力,似我們這般的人家,同他去頂撞,真是雞子同石頭去踫了,那里可以得到什麼勝利呢。二則似生姑這樣的媳婦,真算得才貌雙全,倘是退掉之後,又到那里去找第二個呢?何況捉奸捉雙,憑著一個香囊,一條手帕,怎能說定他們一定有了奸情,豈不是平空把一個既美麗又能干的媳婦丟掉了呢?三則似小大般的人,年紀已是三十歲了,人品既不見得好,才學更不必說,家產當然再也論不到,再要配一房媳婦,怕不是個容易的事吧。因此依了我的主見,千萬不可鬧將起來,弄得畫虎不成反類犬,那才後悔不及呢。”

    敬天听了,正合著自己的意思,忍不禁點頭道︰“正是,正是!姊姊的言語,一些不差,我也是這個主意。似我們這種人家,別說是沒有捉著人家奸情,便是捉到了之後,也未必斗得過楊家,何況楊乃武又是個著名的刀筆先生,可不是好對付的。只是也不能不想個辦法,使他們以後不再干那不端這事,免得被人家知道,恥笑小大,這方是正理。”小大心中,對于生姑本十分心愛,如今弄出了這種事情,退掉生姑,心中也不願意,只是倘然絕對不問,盡生姑同乃武去通奸,自己真是變了開眼烏龜了,總得想一妙法。使他們以後,不再發生這般丑事,可以使這項綠頭巾卸掉。听了母親喻氏的言語。正中心懷,忙接著道︰“對咧,母親說的話一些不差,我們這種人家,要同楊家去反臉,是辦不到的。第一要把他們弄到不再在一處,不被人家知道,再把生姑嚴行管束起來,使她以後知道改過就是了,母親舅舅以為如何?”喻氏、敬天本來都是這般心思,都齊齊點頭。敬天沉吟了一回,向喻氏道︰“我們既定了這個息事耐忍的主義,只使生姑不容易同乃武會面,自然他們不容易在一處了。可是如今住在一個門內,那里能得監視他們呢?除非是叫小大搬到外面來往,不住在楊家,方可命他們不常相會。便是乃武再要找生姑干那不端之事,究竟住在外面、比了在一個門內,難了許多,小大也可以暗暗監視生姑了,小大不在家中的時候,乃武到小大家中,也不便當了,乃武是個鎮上的紳士,也得顧些聲名。人家丈夫不在家中,跑去同他妻子談話,豈不被人家談笑,乃武也不能不顧忌一些,夜間更不必說了,小大也在家中了,即使乃武到來,可以由小大接待,越發不妨事了。這樣可以不傷情面,又杜絕了後患。卻算得是一舉兩得。因此不如把小大搬到外面來居住,便諸事都了哩。”

    喻氏听得點頭道︰“正是,我也是這般想,不如把小大搬出來住,自然沒有這般事情了。不過倘是在這幾天內,立即搬家,一則沒有相巧的房屋,二則反啟人家疑心,怎地住得好端端的,忽地立時立刻的搬起家來,內中未免被人家說長道短。我想事情已到了如此地步,倘是生姑同楊乃武已有了奸情,早搬晚搬,都是一搬的了。總是不清楚,若是沒有什麼,幾年也住了,難道一兩月便得岔子不成?小大,現在你回到家中,不必張揚,原似平時一般,不要被生姑同乃武起了疑心,反生枝節,只是每晚總得回去住宿,不要好酒貪杯,誤了大事,只暗暗留意著生姑的行動,生姑便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妄作非為。一面我們暗中留意房屋,在圓房之前,搬到外面來居住,只說是住在楊家,圓房之後不大方便,不如獨立門戶的好,因此搬出來住。這麼一來,豈不是面面光鮮,既不得罪楊家,生姑也沒法借口,又可免了旁人談笑。弟弟你瞧好不好呢?”敬天听了喻氏的一番言語,覺得這般辦法,真是面面俱到,再好沒有的了,忙連聲道好。小大心中,也很歡喜。三人商議已畢,小大自到店去。喻氏在敬天家中吃了早飯,方才回家。

    從此之後。喻氏、敬天,小大三人,暗中留意房屋,準備搬出楊家居住,小大每晚,總是回去睡覺,對于生姑,卻依然是和顏悅色,並不把此事聲張。生姑自從這一天跌些兒被小大撞穿之後,到了明天,見小大絕早出去,面色上很不好看,心中很不放心,怕小大已猜透了自己同乃武的事情,暗想自己同乃武,究屬是苟且,不大方便,長此以往,終有一天敗露的日子,除非是同小大悔婚,方能同乃武常久相聚,不覺又把悔婚的心意勾起,欲同乃武商議。偏偏這天乃武出門去了,直到晚上回來,小大已先回了家中,生姑怕小大向自己說話。卻見小大依舊同平日一般,繭L舉動,以為小大並不知道,方放下了心腸,可是自這一天起,小大每晚必回家中,因此生姑要同乃武相會,晚上竟沒有空閑時候,白天又是人多不便,把生姑的一顆芳心,弄得忐忑不安,終日里緊皺眉頭,暗暗思忖怎地辦法?終思想不出來什麼妙法,避了小大同人家耳目,可以同乃武幽會,而且有時瞧見乃武,乃武的神情之中,卻似淡淡的不似往日濃厚,生姑是個聰明的人,早瞧出了乃武的神情之間,大非往日可比,越發覺得納悶,不知道乃武心中是如何意思,又不好相間。誰知乃武自這天被小大驚散之後,回到書房之中,被詹氏暗暗瞧見,便著實的規勸了一番,把乃武的迷夢,喚醒過來。因此變了往日對于生姑一味戀戀不舍的態度,欲知詹氏怎樣規勸,且看不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4:05:03

第十二回 三更圓夢規勸良人 五夜寒衾思懷吉士


     

    話說楊乃武的妻子詹氏,為人最是賢淑,自幼飽讀閨訓,對于一個女子的三從四德,都能確守不逾,嫁了乃武之後,對乃武的敬愛體貼,真可說得是無微不至。知道乃武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在外面難免沒有尋花問柳等風流之事,恐傷了乃武身體,便常是乘機善言相勸,保重身體。所說的話,句句是由真誠所出,乃武見詹氏這般的賢惠,很是歡樂,不由得把在外面尋花問柳的心腸丟掉。夫婦二人,恩愛非凡。自結婚之後,從未勃溪過一次,又加著詹氏,凡是規勸乃武,總是溫顏相向,話語從心嵌中發出,不由不使乃武心悅誠服,听了詹氏的言語。詹氏見乃武這般的歡愛,越發的體貼丈夫。便是乃武有時在外面做下越禮之事,詹氏見並沒大害,也就只當不知。到了乃武稍稍醒悟之時,方以好言相勸,乃武忍不住內愧而止。詹氏又因了乃武善于刀筆,恐有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時向乃武陳說陰c因果,乃武听了,便對于不合人事的刀筆訴狀,常是拒絕,因此乃武雖是以刀筆有名,只反平些冤枉屈服的人情冤獄,幫助了人家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十不一見,這都是詹氏平日規勸之功,這一次暗中瞧見了乃武同生姑有了奸情,險些被小大撞見,覺得這事萬份不妥。生姑是個有夫之婦,同他通奸,律有專條,是觸犯刑法的事情。倘是被人家知道,都有不便,這事萬萬不能常久,非規勸乃武,從此斷絕,方能保住不出岔子。

    當下想定主意,便暗暗等候機會,相勸乃武,使乃武醒悟,與生姑斷絕關系。過了一天,乃武在晚上睡在詹氏房中,婉燕之余,睡在床上,閑談家常。恰巧這天喻氏到小大家中,同小大出去購辦生姑做新娘時的衣服,詹氏即向乃武笑道︰“相公,生姑要做新媳婦了,我們同她同居了好久,也應送些禮物,送什麼東西,相公以為怎樣?”乃武听得詹氏提起生姑圓房的事情,不禁把前數天的事情,提上心頭,微微的喟了一口道︰“娘子你去預備就是,總之稍重一些,她們也很貧苦,幫他一些,也是好事。”詹氏瞧見乃武這般神色,知道尚未忘情,暗道不如在這時探探他的口風,對于生姑究竟是怎樣心腸?便又笑道︰“正是,生姑也可憐,生得這般花一般的相貌,配了個蠢丑不堪的葛小大,怎不叫她傷心呢。”乃武听得,不覺又長嘆一聲道︰“怎說不是呢,可是事已如此,婦人家究以名節為重,既對定了親,自然也沒法更變的了。這也是她的命運,別人也無能為力,又不能助她打破這環境,倘其是去幫了她不嫁給小大,事實上雖好,名節上卻不堪問了,旁人的閑話可畏,別說是生姑不得好處;便是幫助她的人,也不免被人說話,是見色起意,看想生姑,才出這個主義。而且生姑倘是不嫁給小大,非悔婚不可,悔婚也不是容易事情,在倉前的人,誰不知生姑是小大的妻子;又童養在小大家中,必須要經官動眾。一個閨女,鬧到這個地步,名譽上還用說得嗎?無端悔婚,又是觸犯刑章的事情,也未必拿得穩。到了這時,倒變了弄巧成拙了。因此這事,竟是無法可想,只得瞧她這樣一塊羊肉,落在狗嘴里了。”詹氏听了乃武這番言語,知道乃武對于生姑,雖是憐惜,可是也不願使他同小大悔婚,忙趨勢挑乃武道︰“語雖這般說啊,生姑心中不免難過,倘是做出了不端之事,小大如何辦法呢?”乃武笑道︰“論理呢,生姑配小大,實是冤枉。但是既然業已成事,也不能反悔的了,若然做下不端之事,不要說名節喪盡,便是被小大知道鬧將起來,終是奸夫淫婦,犯了刑法,有誰說因了生姑生得好,小大生得丑,不配做夫婦,應該在外面結合奸夫的呢。少不得都要說生姑同奸夫廉恥喪盡,被萬人唾罵。”

    詹氏听乃武這般說法,暗想不趁了此時,向乃武規勸幾何,使他醒悟,更待何時,忙又笑道︰“對咧,一個女子有了丈夫,如何可以再不守婦道,自然要被人家恥笑了。只是我看似生姑這般心人,自己既生得花一般的容貌,配個小大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人,心中自然不歡樂了,又沒有讀過什麼閨門女訓,對于一個女子的三從四德,也不見得十分明白,立腳便不會怎樣的堅牢,只要有一個相貌稍好的男子,覬覦她的姿容,去引逗她,便保不定要弄出事來。所以以後生姑不有這種事情便罷,倘是有了,都是做男子的人,不怕傷陰騭去引逗她的不好。到了身敗名裂的時候,方知道上了人家的大當,可是懊悔嫌遲了。這種男子,再真要有報應,我倒看有機會,要規勸生姑,千萬別上這種大當,弄得身敗名裂之時,懊悔要嫌遲的。一個女子,第一要敬愛丈夫,將來不怕沒有好報。相公,你看好嗎?”乃武听詹氏如此一說,不由得心中一頓,覺得詹氏的言語一些不差。似生姑這般的女子,被男子引逗之後,方有這般不端之事。若是自己那時,能以正言相勸。便決不會另有別好。就似前數天生姑要悔婚,被自己一勸之後,立即放下了這條心腸。可見生姑這人,並非是淫蕩一流人物,原是可與為善的女子,自己去引逗他,真是大傷陰騭。而且生姑既有了丈夫,自己總是奸夫,萬一被小大撞破,自己的顏面何在?又連帶了生姑身敗名裂,想到這時,忍不住心頭隱隱作痛,忍不住呆呆的怔住。詹氏見乃武呆著不語,知道乃武有些醒悟,便又笑道︰“相公怎地悶住不語呢?難道真的怕生姑不明道理,嫌丈夫丑陋,做出歹事來嗎?這也不妨。生姑這人是何等的聰明伶俐,只要把這些要緊道理,提醒她一番,自然可以懂得,一變嫌惡丈大的心理,易為敬愛丈夫。一個女子,只要明白了敬愛狶g,三從四德,是女子們的要訓之後,別說是沒犯有不端之後的人,可以立即知道倫常大道,敬愛丈夫,便是已有了不端之事的人,也能知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立即斷去奸情,做個賢德媳婦哩。”

    乃武听得詹氏說到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言語,不禁恍然大悟,暗想自己怎地這般糊涂,一時想不起來。只要自己從今天起,不再與生姑私會。再瞧有機會之時,細細的開導她一番,使生姑對于小大,不生嫌惡之心,夫妻間不致勃溪,即使自己曾經引誘生姑,這般一來,也可將功贖罪,不傷陰騭,自己同生姑的聲名,也可以保得住了。這真是若海無邊,回頭是岸。卻不道被詹氏一說提醒,心中十分歡喜,又暗想,今晚詹氏怎地向自己說到這些事情,不要詹氏昨晚瞧見了自己從生姑處出來,猜透了自己同生姑有奸情,恐弄到身敗名裂,觸犯刑章,方暗暗規勸自己。這般說來詹氏的賢惠,真是無可比擬。自己瞞著她干下這般歹事,如何對得住她,想到這里,忍不住向詹氏瞧了幾眼。詹氏卻又望著乃武微微一笑。乃武覺得詹氏的神色,同了方才一番言語,明明是知道了自己和生姑的事情,面上早一陣陣的紅暈起來,覺得詹氏既已知道,再瞞著她,使她耽心,良心上也說不過去,即把同生姑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詹氏,並且立誓不再同生姑往還。詹氏听了,知道乃武已是醒悟,並非虛言,心中大喜,忙安慰了一番。這一夜之後,乃武果然不再同生姑約會。便是生姑相約暗示,也只當不知,並不赴約。又因了小大這時每晚歸家安宿,對于生姑守幽很嚴,生姑在這種情形之下,對于小大心中自不免又起了些厭惡之心。對于乃武,卻並不知道已由詹氏勸醒,斬斷情絲,只以為乃武懼怕小大撞見,因此不敢相會。

    這般的過了十幾天光景,生姑那里耐守得住,只恨得茶飯無心。恰巧這一天小大不回家中,生姑大喜,忙暗暗來約乃武幽會。誰知到了晚上,生姑白守了一夜空房,乃武並未到來,卻知道乃武住在詹氏房中,心中很是動氣。坐在房中,細細思忖,覺得乃武對待自己神情之間,好似冷淡了許多,不似平時見了自己到他們家中,有說有笑,神情中暗暗露出因了自己而發。如今乃武見自己之時,總是默默的走開,一無說笑,這種神情,顯見得冷淡不堪,為了什麼事情,對待自己如此的冷淡起來,只猜不出內中緣由。這般一想,不禁把以前乃武對自己的溫柔憐愛,真算得無微不至,比較了小大的粗曠,不可同日而語,自己倘是有了這種丈夫,于願已足,無奈被月老錯配姻緣,同乃武只結了個露水姻緣,到如今越發連露水姻緣也不周全了,自己怎生得這般命苦,心中一酸,眼淚便似斷線珍珠般的滾將下來。又覺得自己對乃武並無開罪之處,便是前晚小大回來,險些兒撞見,也不是自己之故。可是乃武對自己,好似也未表示不滿,如何忽地情淡到如此地步?只猜不出什麼道理,思前想後,淚如雨下,竟是泣不成聲,眼瞧小大這般丑陋,反匹配了做正式丈夫。乃武這樣溫柔的人,反成了露水夫妻,如今越發成了薄幸郎君,自己好不命苦,心來如何能安然度日?究竟乃武對于自己是怎麼的一個心思,若是不過一時受了驚恐,不敢到來相會,好得同住在一個宅子之內,既未忘情,不久自能重行歡聚。只怕乃武已變了心腸,那就恩斷情絕的了。生姑一面暗泣,一面胡思亂想,只猜不出乃武因何變了心腸,把昔日思情,忘一個干干淨淨。

    想了半晌,忽地把長眉一展,星眸一睜,暗想︰我真的傻子,他既不會相會,我不是目不識丁的女子,難道不能作一封纏綿悱惻的情書,暗暗給他,一則責他不該恩情斷絕,因了什麼道理?二則可以把自己的苦處,陳訴一番。倘是他怕以後被小大撞見,好得圓房的日期,當有二個月光景,悔婚也不能算遲,也可以同他商議個辦法,使得以後能做一個長久夫妻,豈不是不怕小大撞見了呢,看他取到這封書信之後,如何回答自己。想定主義、一听外面正打著三鼓,忙起身回到自己房中,三姑正仰面酣熟,知道三姑一時不會即刻醒,正好放膽寫信。桌上筆墨硯台,倒都現成,這是因了生姑,刺繡繡貨須描寫花樣,所以早已購辦。生姑這人,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幼時在家中讀過幾年詩書,住在葛家,空閑時常看看書字,學習一回。到了楊家之後,越發受了乃武黛陶,對于文字一項,雖不能說好,寫信等事,卻已能夠。這時輕輕的磨起墨來,取了一張描花樣白紙,提起筆來,寫了一封纏綿悱惻的情書,書內把種種事情,序述個詳細,寫得哀怨動人。末後又說小大怎樣粗擴,如何丑惡,萬萬不能一處度日,把悔婚的言語,舊事重提,情願同小大悔婚之後,隨乃武安份度日。雖是備位小星,亦是願意等言語。寫了之後,听得更鼓已打五更,知道天色將要明亮。不要被三姑醒來瞧見,忙急急的收拾了桌上紙墨筆硯,把書信藏好,看有機會,投給乃武。收拾好了,即忙解掉外面衣服,悄悄睡下,三姑並未知道,仍是酣聲振耳,十分好睡。生姑因一夜未睡,嬌軀十分疲倦,不覺朦朧睡去,醒時已是日上紗窗。三姑早已起身,生姑忙也起來,收拾了一回,料事家事,直到午後,生姑忍不住到楊家來游玩,欲趁熱遇見乃武,或能細訴衷腸。不然,也可以把寫好的信,留乃武書房之中,使乃武瞧見。

    到了楊家,見詹氏、葉氏都坐在家堂內閑談,見生姑,忙一齊起身讓坐。生姑一面謙遜,一面問了二人的好,方一同坐下。閑談了一回,方知乃武今天並未出門,在外面書房之中。生姑听得,也不再問,只暗暗歡喜。暗想︰乃武既是在書房之中,自己何不悄悄進去,瞧乃武怎樣對著自己。想定主義,又敷衍了幾句,起身告辭回去。詹氏、葉氏合笑送過,生姑見二人已不在後面,知道這時乃武正獨自一人在書房之中,這也是生姑知道乃武的脾氣,白天在書房中作事,不許一人進去,連在外面窺探,也是不許。因此生姑料著並無別人在書房之內,便悄悄的走到書房外面,四面一望,卻一個人也沒有,忙踏進房去,瞧見乃武正坐在椅上寫字,生姑不敢高聲喚呼,怕被人家听得,只低低的叫了聲︰“二少爺!”乃武正听得有人進來,又听得喚二少爺,忙抬頭一看,卻見是生姑,只記得一跳,不由得啊呀道︰“你怎麼走到這里來呢,被人家瞧見,那還了得。”生姑並不分辯,正待責問咋晚何以不來赴約,忽听得外面隱隱有人高叫小白菜,生姑听得是三姑聲音,恐被她撞穿,忙把袖內的書信,丟與乃武,飛也似的出書房而去。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4:06:36

第十三回 一紙寄鸞箋劈開情網 三遷營兔窟割斷紅絲


     

    話說小白菜畢生姑,因昨晚楊乃武爽約,到書房中去找乃武,正欲訴說,听得三姑一片的叫小白菜聲音,恐她撞見,慌忙把昨夜寫好的一封書信,擲給乃武,勿匆的出去。三腳兩步,趕到自己客堂之外,正迎著三姑。三姑一見,即笑著道︰“小白菜,哥哥回來了,快去快去?”生姑正奔得氣急口喘,听是小大回來,不覺又是一慌,忍不住粉臉飛霞,心頭亂跳,隨了三姑,走到里面,果然小大已是回來。原來小大因天氣炎熱,喻氏命他同去看房屋,才回家換穿衣服。小大衣服,都是生姑經手放摺,到了家中,不見生姑,一問三姑,知道到楊家去了。小大心頭已是打了個疙瘩,忙命三姑去喚,三姑到楊家一看,生姑並不在那里,問詹氏哪里去了,說是已回家,因此三姑一路的叫將回去,見生姑從外面到來,倒也並不查問,到了家中,三姑笑著向小大道︰“你說小白菜在楊家,她卻在~面,小大听了,又瞧見生姑的面色不定,不由得疑心大起,暗想乃武書房正在外面,不要生姑,乃武二人,又在書房中幽會。好得自己不久就得搬出,如今也不必查了,反生出別的枝節,當下只向生姑取了衣服,穿好了出門而去。生姑方嚇著三姑說出自己在外面,不要小大疑心,見小大一言不問,倒放下心來。

    卻說乃武在書房中,瞧生姑進來,心中嚇得卜卜亂跳,方欲以正言相勸,卻得三姑一片叫喚,招生姑叫去,臨行之時,丟下了一封書信,即拾將起來,一看上面寫得︰二哥親訴四字,字跡十分娟秀,正是生姑親筆,忙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二哥愛鑒,啟者,竊以去歲以還,蒙哥不棄,不以賤軀為辱,誓以百年,妹生不逢辰,荊門不幸,橫遭摧迫,孑孑弱弱,茫無所依,母老家貧,無以為生,乃有童養之舉。方以為可以出水火而登衽度,而妹命薄天生,夫婿既形如鬼魅,身高不滿五尺,目不識丁,胸無片墨之儲,又寒若範叔,釜可生塵,衷心之悲,無可倫比。清夜捫思,常淚洗鴛枕。去歲而後,大假良緣,得逢君子,復不以妹微賤使侍床側,方擬百年相偕,不意罡風陡起,吹折鴛翼,常此以往,情何以堪。丑如歷鬼之葛小大,望且生畏,安能同床共枕。只以哥之相勸,聊忍一時,偷生以侍君子,今彼耽耽虎視,視妹為囚,難越p池一步,不復能侍哥以遣妹悲哀心懷。永夜迢迢,轉輾反側,只以淚洗面。妹身雖蟄于斗室,心固未嘗一日不飛越于哥之左右也。此情此景,安可一日以居。哥素愛妹,義無坐視,只即加援手,拯妹于枯井之底,設法與葛氏解婚,俾得常侍君子,雖位列小星,亦所夙願。昔日之山誓海約,固言猶在耳,當不致為薄幸李郎,使妹之願于危殆,昨夜待哥三更,而哥竟爽約。豈微賤之質,不足當君子之一兮,則妹以能仗鼎力,得脫牢籠,將長齋黃卷古佛脊燈,了此一生,以報哥之德,葛氏梟鷗,誓不願偕其永生,妹萍飄弱苦,所仗者只哥而已矣。氣憐而一諾,無任感激。生當隕首,死當結草以報,臨書涕泣,惶恐待命。伏維賜滏是禱,妹畢生估叩啟。”

    乃武看畢,覺得滿信的哀怨悱惻,不忍卒讀,只是自己自詹氏諷勸之後,已是大徹大悟,決不再淪漩渦,致自取罪戾,有傷陰騭,這封書內,又一味的欲與小大悔婚,倘是不去復她,自己落一個薄幸之名,倒也不必說他。不要生姑,由怨生恨,真是弄出了別的變故,非惟害了生姑,又拆散了小大姻緣,或者意致把小大好端的一家人家,弄得妻散家破,罪過不小,不禁大為躊躇起來。好半晌,陡的想起生姑前次,也向自己說要同小大悔婚,被自己反復開導了一番,便知道其中利害,不再提起,生姑這人,原不是個不良女子,只因未知其中道理,方有悔婚的思想。如今也可勸她一番,或者也能使她醒悟,同小大相敬如賓,豈不是好。自己也可將功折罪,但是當面勸他,一則又得被人生疑。二則有些言語,倒不好啟口,不如也寫一封規勸她的書信、使她見了明白其中利弊,反較為妥當,想定辦法,即提起筆來寫道︰

    “賢妹妝次︰奉華扎誦讀未罄,覺如清夜杜鵑,哀怨不忍卒讀,兄衣襟為之濕透,妹之所言,固未嘗不合于情理。彼傖村俗,何能匹妹之清麗絕艷。惟以兄所知,尚非如妹之思。足以磊落之軀,蒙妹不棄,不以傖夫視之,願托終身,期以白首,衷心之感,無復言宣。然人生于世,所貴重者,只為名節。若名節已墮,終為人所不齒,尤以女子為最烈,所謂一女不嫁二夫者是也(妹與小大為夫婦,雖未成婚,而有慈母之命,媒約之言,名正言順。又復自幼無居,形影未離,盡鄉里之人,莫不知之,夫歸為人倫之道,嫁夫之得失,非以貌別,自當視丈夫之德行性氣,不能以貌丑陋,遽謂遇人不淑,小大雖丑,其心則良,待妹亦未嘗一日疾言厲色。妹若能平心相待,必能美滿恩愛。若視辨貌色之優劣,而定遇人良惡,則蕩婦娘子之所為,非溫淑女子所宜。且女子首重三從四德,兄與妹之遇合,終屬苟且,幸而未為鄉人所知,否則,人言嘖嘖,非惟兄之不能立足于故鄉,即妹亦不免受萬人之唾罵。故悔婚之舉,斷乎不可。兄于日前,已當面陳其中利弊,妹秀慧異常,當能明達,還祈三思。小大面丑,其心則喜,必能體貼妹懷,琴瑟和諧。顧小大一家,所仗者只妹一人,一旦悔婚,貧苦之家,安能得娶妻,遂致家破人亡,于心何忍。鄉人知之,亦必詈妹之無良,尚有何面目,偷生人世。此中利害,可洞若觀火,無待兄之曉曉,妹自能知之也。夫婦之間,相敬如賓,梁鴻孟光,世所稱道。為女子者,宜敬其夫君,方稱賢婦,妹如能敬愛小大,無件無違,自有至樂。盂梁不能專美于前,而兄與妹之聲譽,亦能因此而保全。兄于去年,以愛妹之深,情不自持,致隙情網。冥冥之中,陰騭已傷。迄今以思,疚愧無似,若不亟圖自救,天道好喜,自古已然,恐報應之速,即在目前,前日小大歸來,聊以示警,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失之東隅,尚能收之桑榆,此所以前晚之約不得不爽,自救亦即為拯妹。區區苦衷,伏乞原宥。妹如不以兄言為忤,敬事小大,名節既保,後福無窮。不然一旦東窗事發,法網難逃,終且淪于萬劫不復之中。自此而後,兄當盡其所能,助妹伉儷,以贖前衍。惠書所言,不敢承命。以妹之明,必不以兄言為河漢,憬然恍悟,力保名節,兄感且無量,伏維三思是幸。專復妝安。”

    寫好之後,密封在信封之內,上面雙寫了︰生妹親啟四字,暗想生姑非是個淫蕩婦,瞧了這封書信之後,若是能得憬然而悟,倒也一件功德,可以保住葛家血食,雖是去年自己去勾生姑,喪盡陰騭,這麼一來,或者能得將功折罪,心中倒是歡樂。把信藏在身上,瞧有機會,即交給生姑。這夜乃武仍宿在詹氏房中,悄悄的把生姑書信,同了自己怎樣寫下回信,勸導生姑的話,細細的向詹氏說了。詹氏听了,很是歡喜,知道乃武自被自己勸後,已懸崖勒馬,苦海回頭,經此不會出什麼岔子的了。

    一宿無話。到了明天午後,生姑又到楊家來游玩,暗探消息,乃武怎樣對答。恰巧乃武在客堂之中,詹氏、葉氏都在里面房內。乃武趨勢把自己寫好的書信,悄悄交給生姑道︰“賢妹回去細看,自能知道一概情由。”說畢,自出去到書房中去,生姑忙把信藏好,怕就此回去,詹氏等起了疑心,又到詹氏房中談了一回,方告辭回去。三姑這時,巧是不在房內,生姑忙取出乃武書信,拆開細觀,生姑為人,本不是個淫娃蕩婦,這一回只因了小太監視甚嚴,不能同乃武會面,由愛生怨,方把悔婚心念,再提上心頭。不然,早經乃武把其中利害,解說明白,生姑也知道悔婚之後,非惟沒有利益,反而弄到身敗名裂。如今瞧了乃武相勸的書信,言正義嚴,把女子應當三從四德,方算得一個賢惠婦人,說得十分明了,不禁恍然大悟,覺得以前同乃武的苟且,真是喪名敗節的事情,若不極早回頭,將來不免被小大撞破,弄得萬人唾罵。不要說是自己無顏偷生于世,便連乃武也難于立足的了,豈不成了愛之適以害之了呢,不如趕速回頭,可以保住名節。好得同乃武的苟且,旁人一無所知,小大便有疑心,也不能說定,何況別人。自此之後,不再同乃武往來,小大那里能得說定自己同乃武有了奸情,豈不是名譽無礙,有誰敢說自己不貞節呢。真所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心中不覺十分歡喜,並不以為乃武薄幸,反覺感激乃武。自這一天之後,乃武同生姑雖仍不時見面,卻以禮自守,絕未幽會過一次。也虧得如此,不然覆點難雪;乃武也險些兒冤沉海底,此是後話。

    卻說生姑自被乃武勸導之後,對待小大越發的比前敬愛,並不以小大丑陋憎嫌。不過生姑生就花一般的容貌,嫁這麼一個丑八怪的人物,心中不免有紅顏薄命的感嘆,這也是人情之常,不足以責生姑。過了幾天,小大同喻氏已定好了房屋,在本鎮太平街,是一進樓房,租金等都很便宜。喻氏因了那天小大說起生姑同乃武有了奸情,即一同商議搬出乃武家中居住,打听得太平街內有一進空屋,同小大去一瞧,倒很合意,租金又小,正合小大居住,便付了定洋,同敬天商議,何日搬進。敬天把日歷番開,一面觀看,一面向喻氏笑道︰“姊姊,你瞧,揀得離吉期遠些,還是近些的好呢?”喻氏沉吟了一下道︰“我看還是離吉期近些,可以到了搬家的前數天,再命小大告知生姑,免得又生什麼變故。”敬天點頭道︰“正是,我也是這般想。我們這一次的搬家,都為了生姑同楊乃武不要有了奸情,才要搬出楊家,以免以後的風波。生姑如今未必知道我們正瞧房子搬家,若是她是同了乃武不做好事,知道了要搬出楊家,不能再同乃武隨意幽會,心中自然是不樂意了,不免又得生枝生節。不如揀一個離婚期近一些的日子,使生姑知道,也來不及生出枝節來了。”喻氏道︰“正是正是。我也是這個主意。”敬天即翻了一回黃歷,見六月十一,正是黃道吉日的好日子,最宜遷居,便向喻氏說了。喻氏覺得很好,離六月十八的圓房,只有七天,生姑要生變故,也萬萬來不及的。當下即告知了小大,命他在六月初六七光景,告訴生姑,教他向楊家退租,瞧她怎樣的神色,小大答應回去,也不向生姑說起。

    流光駒隙,不覺己到了六月初旬。那一天,小大從店中回來。向生姑道︰“妹妹,媽說這里的房屋雖是不差,終究同人家合一個宅子,不大便當,因此要搬到太平街居住,房屋已由媽同舅舅看過,一切都好,已定了十一搬去,明天請你向楊家說明,還把東西收拾收拾,免得臨時慌忙,明天媽還親自來同你商議咧。”生姑听得,陡的吃了一驚。只是生姑自從乃武寫信勸導了一番,己把乃武的事情完全斷絕。對于小大抱著敬愛之心,因此听得搬家,雖有些不樂,倒也無可無不可的,隨口應了一聲,只覺得小大平時,並未談及搬家,如今突然要搬到太平街居住,而且日期很是傖促,心中不免懷疑起來。細細一想,不由得心中大悟,已知道定是小大疑心自己同乃武苟且,所以悄悄的同喻氏等商議,搬出楊家,另行居住。忍不住叫了慚愧,虧得乃武先期見及,果然小大已生了疑心。好得如今我們二人已斬斷情絲,不然,豈不要戀戀不舍,弄到身敗名裂呢。這晚小大只咐囑生姑把東西收拾收拾,倒也沒有別話。到了明天,喻氏到來,向生姑說了要搬家另住,請生姑去向楊家說明,是因了圓房之後不便,要另行居住。生姑一口答應,午飯過了,即到楊家,恰巧乃武也在里面,生姑把小大要遷居的話,向詹氏等三人說了。詹氏听了,正中心懷,暗認自此以後,可以把乃武、生姑二人完全斷絕,便滿口應諾。乃武亦知道小大所以遷居的緣由,好得自己已是醒悟,便答應了一聲。生姑見楊家並無說話,興匆匆的回去告知喻氏。喻氏瞧生姑對于搬家絕無不歡之色,心中很是納罕,以為小大的疑心完全虛事,也很歡樂的吩咐了生姑、三姑二人收拾東西。到了十一,自己再來相助,說畢,自回家中,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4:08:18

第十四回 度佳期花燈雙雙偕老 重瘟疫鴛鴦故故分飛


     

    話說葛小大因了那一天在自己床上,取得了生姑的香囊,乃武所用的手帕,起了疑心,即同喻氏敬天二人悄悄商議,搬出楊家居住。喻氏找到了太平街內有一幢空屋,租金十分廉少,正合小大居住,即向小大敬天說知,同去瞧過,都很合意。由敬天揀定六月十一日黃道吉日,搬出楊家。遷入新屋。又怕被生姑先行知道,發生了別的變故,因此到了初七的那天,方向生姑說明,托生姑向楊家退租。恰巧生姑已被乃動勸醒,對待小大非比往日,听得小大同喻氏來說十一日要遷居到太平街去,明知因了疑心自己有了不端之事,便一口應允,到楊家退租。一切說好,喻氏即回轉沈家,吩咐生姑收拾家具,自己到了十一再來相助。生姑答應之後,送過喻氏回到里面,屈指一算,離十一只有四天,忙同了三姑,慢慢的收拾起來。到了十一的一天,生姑已把一切家具東西收拾就緒,喻氏、敬天ㄗ茯菃U,小大也忙得汗下如雨。葛家雖是貧苦,東西倒也不少,足足的搬了一天,方才完畢。乃武卻送了一分厚禮。進了太平街新屋,布置灑掃,又忙了一回,方都就緒。

    生姑一看,這所房屋,樓上也有兩個房間,樓下客堂灶披,房子半新不舊,還覺不差。喻氏知道小大、生姑尚未圓房,決不能住在一個房中,把樓上兩個房間,一個給生姑居住,一個小大同三姑安宿。到十八日圓房之後,生姑、小大自然住在一個房中,三姑卻另房居住。安排穩妥,方回轉家中。敬天因小大圓房,離這天只有七天,一切圓房時所用物件,喻氏在購辦時候,已安放在太天街新屋之中,只須她來整理一番,床桌木櫥等物,都放在生姑房中,將來便是新房。敬天瞧一應事務,都已差不多了,也自回去。到了明天,喻氏、敬天又到小大家中。預備喜事。小大心中欣喜,自不必說,便是生姑,也覺得很是樂意,幫著喻氏等料理,並沒有一些不悅。喻氏見了,先放了心,覺得生姑對于乃武,並沒有戀戀不舍意思,不知有什麼奸情,當下也不再放在心頭,只忙著預備小大喜事。葛家雖是貧困,小大圓房,也是件要緊大事,總得辦些酒席,請請親友。其余如布置新房,購辦應用物件,添制幾件拜堂時用的新衣,同了生姑做了新媳婦穿的衣服種種事情,已是把喻氏、敬天二人忙一個手腳不停。小大這幾天,因了家中有事,便不再到店,幫著喻氏辦理。便是生姑,也忙碌了多日,接著發喜帖,辦酒席,又預備了一下,不覺已到了十六,明天即是好日子了。喻氏細細一算,所預備的錢除了購辦東西,制辦衣服,用去四十余元之外,還剩了四十五元光景,明天的用度,已差不多了。只因並不是娶親,只是圓房,用不著花轎執事等費用,只須叫一個掌禮,拜堂送天地和合,到了新房之中,坐回花燭,外面請親友熱鬧一天,即就成功的了。圓房禮物,亦就完畢。小大、生姑二位小夫妻們,即可以同住一房,實行周公之禮。一切費用省下不少。要緊的只有酒席一項,早由敬天雇了一個廚子,殺下兩頭肥豬,連酒菜算來,有了二十元,是足夠的了,其余花燭使用人等的貨用,用去了十五元,很覺舒齊,不算枯薄,還可余下十元,留給小大,作為日常之需,心中便是歡喜。當夜宿在葛家。

    到了明日吉期,小大、生姑。喻氏、三姑四人絕早起身,敬天也清早到來。這一天的客人,來得倒也不少。喻氏的丈夫沈體仁、楊乃武、小大的堂弟葛文卿、愛仁堂藥店小老板錢寶生,都到小大家中賀喜。生姑的母親,因已老病在床,正在南京,沒有到來。生姑這天是新媳婦,自然不便出來照呼親友,只坐在新娘房中。這天的吉時,是在午後未初,敬天一面料理事務,一面瞧著時刻,見已是未初模樣,忙吩咐掌禮伴娘,準備拜堂。伴娘把生姑在新房中掇了出來,同小大並肩立了,一齊拜過了堂。接著便是見禮,第一個自然是沈體仁同喻氏,然後敬天夫婦,諸親友都見過了禮,方回房休息。生姑這時,穿著新媳婦裝束,頭上珠珞紛垂,越顯得珠圓玉潤,絕艷人寰,諸親友沒一個不嘖嘖稱贊。小大、喻氏、敬天等幾個,又招呼了親友坐席,一個個歡呼暢飲直鬧得燈闌酒罄,方各自回去。沈體仁、喻氏,又吩咐了小大、生姑一回,喻氏又把所余的錢交給了小大,方同沈體仁回去。敬天夫婦俟客人散後,把一切事務,料理清楚,也回家中。小大同生姑,便在這一夜內,成就了百年大事的周公之禮。生姑心中,早知道自己已非完壁,戰兢兢地怕是要漏出了破綻,雖在預先一天,悄悄備下了一方雞冠血酒的綢帕,到了這時,有意做出了顫吟畏縮,淺笑低嗔,眉頭緊鎖,玉肢輕搖的嬌態,仍怕小大知道了破花殘柳,擔了一夜憂心。可是小大還是破題兒第一遭的事情,那里識得其中玄妙。又加著如生姑般的美人兒,軟玉溫香,早把魂靈兒飛上了半天,有什麼功夫去細辨真偽,狼吞虎咽,恨不得立刻把生姑和水吞下,不由得使生姑曾經滄海之感,越發覺得小大的粗獷可厭,乃武的溫存體貼。要不是經了乃武的一番助導,又得生意外變故。

    好夢易過,明天早上,小大、生姑都絕早起身,小大因了圓房,向店請假三天,這天便不再出門。貧苦人家,不如富家豪門,新媳婦可以香閨俯起,享畫眉之樂,必須自己經紀,料理家中。生姑起身之後,依舊如平日一般操作。轉瞬間三朝已過,小大仍每天到店,生姑自然仍如未圓房時一般,事事須自己經紀。三姑又是個呆傻ㄢ籅漱k子,除了幫著煮飯洗衣,學做一些粗針線之外,竟是一事不能。同生姑談話,只除了呆話,一些沒有。因此生姑覺得寂寞非凡,小大的心情,又不甚溫和,對待生姑雖還算好,可是白天到店,晚上回來,倒頭便睡,有時的把生姑蹂躪一陣,什麼輕憐蜜愛,萬種溫柔,款款情話,小大哪里懂得,把生姑這般一個美人兒,磨得悲哀不堪,心中委屈萬分。一個人的時候,常是以淚洗面。便抽個空閑,又寫了封情給乃武,訴說自己苦況。乃武對于生姑,未嘗不知道她的苦楚,只是事已如此,無法挽救。倘是再續情絲,被人家知道,名譽掃地,豈不是愛之反而害之,只得硬了心腸,把慧劍暫斷情絲,覆了一封信給生姑,勸他好好廝守,以禮相勉。又把各節大道,婉轉的說了一回。將來生下孩子兒,教子成名自有好比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以後若是須自己幫助之處,只要不越乎禮,自己能力所及,無不應命。暗中又關切詹氏,照顧生姑,詹氏很是賢惠,知道乃武能斷絕生姑,心中已十二分的歡喜,听得乃武命自己照顧生姑,便一口應諾,詹氏也知道生姑紅顏薄命,生成這付天仙般的容貌,卻嫁一個丑如鬼怪的葛小大,算是可憐之極,理宜照顧,便不時的送些銀米。生姑得了乃武書信,也稍覺安慰。又常是得到詹氏周濟,知道是乃武的主使,越發感激乃武。小大家中,本是貧苦非常,仗著小大做一個豆腐伙計,那里能得養家活妻。也虧得詹氏有些銀米送來,生姑做些活計。三姑這時,粗的針線,也勉強做得,賺些小錢才可以支持度日。

    這般的過了半年光景,有一天,也是合當有事。乃武因接到生姑一封書信,道是生姑的親母,老病身故,死後蕭條非凡,無錢為殮,南京家中,有信來借貸,無奈小大平時連過度日子還有些勉強,如何有錢寄去,懇求乃武看在昔日情份之上,周濟一些。自己因了經濟困難,實在連盤費都沒有,生身母親死了,也不能回去,命苦已到極點。乃武見了,便回了一信給生姑,一口應允,已代寄了十塊洋錢到南京,又勸生姑不必悲傷,至損玉體,爾我的情分,這區區十元,不必掛在心懷。不料這一封書信,生姑一不留意,被小大取著,細細一看,認得下面的署名是楊乃武三字,信上的言語,小大並沒有多識字理,不甚明白,心中不由得大疑起來,忙把書信藏好,到敬天家中,給敬天觀看,敬天一看,早明白生姑同乃武,果然以前有了不端之事,即向小大說了,小大那里忍耐得住,立刻要回去同生姑吵鬧。還是敬天明白其中事理,忙止住了小大。一面把喻氏請來,一同商議。喻氏倒也曠達,吩咐小大不必同生姑吵鬧,一則鬧將出來,聲名難听。二則生姑同乃武的奸情在住在乃武之中之時,如今卻已斷絕往來。吵了起來,不要生姑一橫了心,托了乃武出頭,小大這種人家,那里敵得過乃武的勢力,倒弄巧成拙。好得他們二人,已斷了關系,不如暗中監視,使他們不能會面,自然不能成好的了。反可以有時借著乃武,幫助小大,豈不是好。敬天小大听了,覺得一些不差,小大便不同生姑說起,只在暗中注意。可是生姑同乃武,同住在楊家之時,有過奸情,已被小大、敬天、喻氏等知道,生姑見了乃武書信之後,心中十分歡喜,又很感激乃武,因想念已死的母親,心亂如麻,隨手把信放在抽屜之中。過了一天,想著了這封書信,不要給小大瞧見,忙去一找,那里還有影蹤,心內很是惶急,怕小大見了吵鬧。到了晚上,小大回來,生姑心頭好似小鹿亂撞,以為小大定得同自己大鬧。誰知小大一言不響,好似並未見著乃武的書信一般,方放下了心。

    光陰匆匆,不覺又是一年,正是同治十二年份。小大賺錢仍然如此,生姑倒也慣度清貧生活,不再覺得難堪。而且因了生姑善于治家,把家事整理得有條不紊。生姑又聰明非凡,不論什麼精細活計,一瞧便會,一會便好,倉前鎮的人,多喜歡生姑的針線,賺的錢便稍稍增加。生姑又甚精細,常有余蓄,生活便比較了去年好些。到了三月下旬,小大店中一個大伙計死掉,小大即頂了這缺,賺錢雖是多些,事情卻是忙了。不論是店中的什麼事情,如買豆子,送豆腐,制豆腐等一切事務,都得小大受理,因此須宿在店內,不能天天回家,這也因了豆腐生涯,必須在三更天光景起身操作,方能應付早市。若是天天回家,自然不能每天三更到店。好在生意人家,只以賺錢為主,怎能夠因了享閨房艷福,廢了店務。所以生姑知道之後,十分歡喜,忙忙的置辦了一付被褥,送到店中,作為小大住在店中之用。小大自這天起,一個月內,回來安宿不到十天。生姑在家中,同三姑料理家務,做些活計,倒也不覺什麼。

    匆匆的又過了三四個月,已過了署伏,正是秋涼七月天氣。倉前鎮上,賽行極盛的盂蘭勝會。七月中的盂蘭會,這時候年年舉行,卻沒有一年來得盛大。只為這年的夏天,厲疾盛行,死于疫病的人很多。便惹出了一班巫師僧道,暢言休咎,說是上天降罰,若不亟求天憫,不知要鬧到如何地步的瘟疫。听得的人也不管是真是假,一唱百和,仿佛真的大禍臨頭,全鎮的人,都嚇得戰戰兢兢,街頭巷口,常聚著許多人竊竊私議。茶坊酒肆,更有許多人造謠生非,說得千真萬確,什麼天上降下了五部瘟神,地間放出了五煞惡鬼,專布疫氣,听得的人,越是人心惶惶。當下便有人創議賽會打蘸等事務,向上天解攘,散掉瘟疫。這時候的人心。對于賽會打醮等事,都十分的信任,頓時寫願簿相助,預備會事的預備會事,忙一個不亦樂乎。又因了有放出五煞惡鬼的言語,特別注意于七月中的盂蘭會,這也是相傳下來說七月是鬼月,孟蘭會專超度陰魂。如今既有五煞惡鬼,非得超度不可,便舉行一個盛大的盂蘭會,先由鎮上紳耆出面會商出會的經費,同盂蘭會中所需物件,自然有一班熱心的人,分頭前去預備。又因了取媚鬼神起見,把會中景致,要弄得盛極非凡。盂蘭會本是年年舉行的賽會,不過這一年異常的盛大。一切會務,由年年舉行賽會的人去擔任,分頭到各處去借應的物件,招人煉各種功夫,什麼高抬閣高蹺肉臂燈等,自六月初直準備到七月二十光景,方漸漸辦理完善。早有人傳到外面,知道這一年的盂蘭會,不比往年,盛極一時。內中有除了全付執事,旗傘等應用物件之外,尚有茶箱、玉鑾旗、架角端等物,最珍貴的有珍寶扎成的種種物件,功夫方面抬閣、高蹺、肉香爐等,其多自不必說。只是高抬閣一項,共有十八座之多,都是高有三丈光景,這種盛會,已足有二三十年沒有舉行過了。這個風聲,別說是倉前鎮餘杭縣中都已傳遍,便是杭州省城之內,也都知道。倉前鎮到了七月底的一天,有這麼一個盛大的盂蘭勝會。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4:11:07

第十五回 看盛會萬人聚小鎮 缺妝奩一女泣空房


     

    話說倉前鎮上因了六月三伏,瘟疫重大,罹疫而死的鎮上人民,不知多少,家家都嚇得戰兢兢地,以為觸怒了神祗,犯了天嗔,因此上天降災。便有幾個巫師,同了幾家專于斂錢的道院僧廟,趁著時機,倡言禍福,說什麼五部瘟神下界,都為了平時人民不敬天地,不借五谷,所以上天降災。若要消災去禍,必須舉行賽會。那些無智愚民,卻不思不敬天地,不惜五谷,所以天上降災。應該快些改惡為善,倒附和了這些巫師僧道,籌備起賽會事宜。在六月順已出過幾種,如瘟將軍會姜大公會等,又因說是這次的瘟疫,由五部瘟神放出了五煞惡鬼,已震動陰司,非舉行一個盛大的盂蘭會,不能解穰,鎮上的人,忙急急籌備,要討五煞惡鬼等歡喜,預備得非常盛大。好得清朝賽會一事,並不有違禁例,官府反嚴行保護。一年中的會期,本有許多,盂蘭會也是年年舉行,不過沒有這一次的大動干戈。鎮W的紳士,出頭主持,捐款的捐款,出力的出力,預備賽會應用物件的預備,煉台閣高蹺等工夫的煉工夫。忙一個不亦樂乎,早有人傳播出去,倉前鎮這一年,舉行這麼一個大盂蘭會,自有興致的人,四處趕來看會。會期是七月底的一天。不到二十五六日的光景,四處來看會的人,已不知有了多少。倉前鎮上,家家門首,都搭起了看會高台,準備賽會過時,可以坐在看台上細細觀看。又怕街上的看客擠到家中,豈不把看台擠毀,又各在門首,攔起了擋木,來看會的人有的宿在親戚人家,有的臨時租了人家的房屋居住。鎮上所有的幾處小小客店,都早擠得水泄不通。又有幾個投機的人,臨時備下客店,專招看會的人居宿。飯店酒鋪,終日座無空隙。說不盡的形形色色,熱鬧非常。這一次的盂蘭會,直預備到二十六的一天,方才就緒。看會的人,早把一個倉前小鎮,擠一個人山人海。自有會中人出來維持秩序,又先期到外面來量地步,看形勢,只因會中台閣高蹺很多,怕不夠地步通過。一切就緒,差不多已將到會期,看會人都伸長著頭頸,只待七月底的一天,看這個盛極一時的盂蘭大會。

    卻說到倉前鎮來看會的人之中,有一個姓劉名子和,年方二十五歲,乃是餘杭知縣劉錫彤的兒子。劉錫彤年過半百,只有子和一個兒子,因此把子和愛如夜明寶珠一般。劉錫彤是維揚人氏,年輕時也是個浮滑少年,家中並不富有,不過是個中人之產。娶妻之後,得了一大注的妻財,登時暴發,抖將起來。只因這位劉太太,母家姓林,同劉錫彤同籍,父親是個維揚富翁,膝下無兒,所生一個女兒,嫁給劉錫彤。劉太太別的不懂,對于幫夫運三字,卻熟悉非凡,到了劉家之後,盡把家中值錢的東西,向著夫家擺去,幫著丈夫劉錫彤發財。好得劉太太既沒有弟兄,自然沒人同他爭奪。劉太太的父母,一則愛女兒心切,連帶愛子婦婿。二則自己並無兒子,將來百年之後,只是繼承一個族中子弟,承續香煙而已。自己有這麼大的數百家私,終久要給別人,不如給了女兒,究屬是自己的親骨血。而且女婿也有半子之份,比了承繼過來的兒子,總親熱一些。便盡著女兒搬運,只要女兒開口,沒有不應之理。嫁給劉錫彤的時候,老夫婦怕女兒嫌夫家貧困,不能稱心如意,早允許把存在錢莊金號大商家的存款,由女兒帶一半到夫家,已足足的有了七、八十萬。其余妝奩手飾,自然是豐富極頂。只是壓箱底用的金條,已用了五百兩。金葉金器,也有五百余兩。手飾中的珠項件珠花等件,珠子粒粒有黃豆大小。這並不是作書的有意相湊,卻是的確的事情。劉太太因了楊乃武的案子,所用去賄賂,足有數十萬光景。這都是劉太太母家的產業,大都談楊乃武奇案的人,都能知道。

    閑話少說,且歸正傳。劉太太出嫁的時候,帶去的財產,差不多已將百萬,無論何人,總可以滿足他的欲望的了。可是劉太太到了臨時上花轎時,還是一百二十個不願意,在閨房中只是痛哭,不肯上轎,把個老太爺急得手足無措,怕錯過了吉時,將來夫婦不能和睦。自己只有這一個女兒,怎生舍得。總得夫婦之間,相敬如賓,女兒過去稱心如意,方好放下心腸。這一次的所以配一個中人資產的劉錫彤,也因了要使女兒快活舒適。劉家上無尊長,一進門就是當家太太。又加著女兒帶去了七、八十萬家私,自然有財必有勢,誰敢不服,豈不是女兒過去,仍如在家中一般。而且女兒的脾氣,在家中嬌養已慣,決不能受人管束。有翁姑的人家,萬萬不成,因此配給劉家。如今不要錯過了吉時,沖犯了喜煞,夫婦閨房之內,時起勃溪,終日吵鬧,豈不是反害了女兒了呢。因而愁眉不展,還是老太太明白,知道女兒的不肯上轎,決不是不願意出閣嫁給劉錫彤,內中必有一個緣由。忙走到閨房之內,悄悄的向著女兒問道︰“寶貝女兒,怎地你還不稱心呢?你爸爸嫁你,也把一半家財交給了你咧,只因劉家沒錢,才這般的給你帶去,我同你配劉家這頭親事,也為的是你。劉家一無尊長,二無弟兄,你一進了門,即是個當家太太,做現成主母。又加著你帶去了這般多的家財,財多勢厚,有誰敢不服你的調度。便是女婿平空添了七八十萬家產,都是因了娶著你這般一個好老婆而來。自然那里敢違背你一言半語,怕不當你做玉皇大帝看待。這樣的家庭,嫁過去再舒服也沒有的了。所以我揀了劉家,把你配了。他家雖窮困一些,好得我們有的是錢,還怕著什麼來,怎地你只是的哭,不肯上轎,不要錯過了喜時,可不是頑的,你究竟是什麼不如意呢?快說給做娘的知道。只是做娘的可以辦到,無有不應許你的,還少什麼東西,只要是家中有的,也沒有不肯給你帶去的呀。”

    寶貝女兒听了母親說了這一大篇安慰的言語,問她因了什麼不肯上轎,方把一塊絹帕,拭干了眼淚,徐徐的道︰“不是女兒不願意嫁給劉家,這是母親作主的事情,做女兒的怎能違背。可是女兒嫁了過去,錢雖不算多,也總算有一些了,勢卻一些也沒有,可不是就得受人家的欺侮了嗎?”老太太听了,以為女兒的不願上轎,因了劉家無財無勢,嫁了過去,有了七八十萬財,自然再不能說是沒有的了,勢卻依然無著,所以不願,便不由得笑道︰“女兒,你什麼聰明一世,朦朧一時起來了呢?有了錢不是可以去捐上個官做,豈不是有了勢了。如今女婿雖沒有勢力,只須你過了門之後,取三、五萬銀子,替女婿捐一個現任官員,便不是有財有勢了嗎?”老太太心中,以為這般的一開導女兒,自然不再哭泣。歡天喜地的出去上轎,誰知這位小姐,所得老太太的一番言語,點頭說道︰“正是呢,女兒也因了過去之後,必須捐一個官做,方心中發愁咧。”老太太听得女兒說是也因了要捐官才在那里發愁,不禁一呆道︰“你不是方才說要女婿有財有勢呀,捐了官便可以有財有勢,那是最妙的事情了,怎說為了要捐官才發愁了呢?”劉太太見母親听了自己的言語,奇怪起來。倒不覺微微一笑,又點著頭道︰“誰沒不是呢。母親你怎地還不明白,你想要做官有勢,自然要捐一個大官方好,捐大官豈不是要多化一些錢了。女兒所帶過去的一些,雖不算少,究屬也不能說多,萬一捐官的時候,化錢一多,帶過去的現錢不夠,不是要把珠寶金子等去折變了嗎,那些折變珠寶金子的當店,那一家不要賺錢生利,到了那時,女兒自己沒有這麼一家賺錢生利的店家,這個虧,不是吃得大了,豈不使女兒因了捐官發愁呢?”老太太听畢了女兒一大篇的發愁緣由,早倒抽了一口涼氣,方是明白女兒的不願上轎,只為了再要一家當店,這些贈嫁的七八十萬家私,還沒有趁女兒的心願,不禁暗暗佩服女兒的見識遠大,還沒嫁到劉家,已在那里替女婿不吃大虧,這般看來,女兒沒有一家當店贈嫁過去,決不肯輕易上轎,人家嫁女兒不肯上轎,都是嫌著千宅的聘禮不好,自己女兒出嫁,卻一味的幫著女婿掙家產。好得自己老夫婦二人,並無兒子,只有這個女兒,倘是不給女兒帶去,將來仍不免被他人得去,究竟女兒是自己的親骨血,來得親近,不如應許了女兒,討她歡喜,便笑著道︰“我道是什麼大事,原來是這麼一些些的事情,為何不早說呢,你怕將來吃虧,這個容易,只須把你爸爸開的當店,帶一家過去,可不是就不吃了虧了呢。我去向你爸爸說吧。”

    劉太太的父親,自然是無可無不可的,只要女兒不錯過吉時,嫁了過去,小夫婦和好,別說是一家當店,便是把自己所有的店家一齊變了姓劉,也是願意。這般一來,劉錫彤又平空添了一家十余萬兩銀子本錢的當店,劉太太才歡歡喜喜的嫁給了劉錫彤,劉錫彤平空得了這麼多的妻財,心中得意,自不必說,因了妻子手中有百萬家私,怎敢有半點違反、自然言听計從,劉太太說東,劉錫彤不敢說西,劉家一切的事情,都由著劉太太作主。家中婢僕有的是劉太太贈嫁過來,當然唯劉太太命是听,其余劉家原有的僕人,同了新雇過門的婢僕,知道劉太太是個大財主,不論什麼事情,都由劉太太手中發放,那一個敢不奉承听從。便是劉錫彤自己知道所過的快活日子,都仗著妻子的家私而來,也不敢不听妻子的指揮。又加著劉太太自幼在家中,度慣如意日子,嬌養已慣,稍不稱心,即大呼大罵,好得劉錫彤卻是奴隸生性,只要日子過得快活,一切都肯,對于這種妝台奴隸,越發心甘情願,終日侍候著太太,討太太歡喜,因此把個劉太太,捧上了三十三天。家中一概事務,不要說是內里一切,便是劉錫彤到外去的事情,也非得太太應許,不能亂走一步。劉錫彤起初,因了妻子是個財主,要討他歡喜,自己方可度得快活日子,自不免事事請示,討妻子的歡心。漸漸地把劉太太的氣焰,步步高升,自己的主義,件件壓低,到了後來,竟把妻子真個視若玉皇大帝,不敢稍有違背。無論是外面家內的事務,劉太太說怎麼辦理,便得怎麼辦理,劉錫彤那里敢說半個不字。都是由劉太太發令,劉錫彤如捧著聖旨般的前去承辦,在揚州一地,那一個不知道劉錫彤是個掛名主人,懼內大王,劉太太太權在握,一呼百諾,好不稱心如意。

    可是劉太太到了這個地步,心中還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心中覺得不快。只因劉太太嫁到劉家,雖是帶著七八十萬家產,一家典當,只是母家還有一大半的家財,留在家中,沒有帶到劉家。自己父母年紀已老,將來百年之後,若是自己不趕緊設法把剩下的家私,搬到劉家,豈不是白白便宜了繼承的兄弟,而且自己父母應嗣的兒子,是族中很窮的一房,自己從小便瞧不起這窮小子,如何願意,非得趁著父母未死之時,全部搬運過來,方趁了心頭之願。想定主義,即天天借著探望記念父母,到自己家中,計算這一大半的家財,劉太太的父母,對于這個女兒向來鐘愛非凡,臨嫁的一天,還被女兒兩點清淚,哭掉了一家典當。自古道美人一笑值千金,劉太太的一哭,竟值了十余萬金。老夫婦兩對這個寶貝女兒,可算是疼愛得到至矣盡矣。如今見女兒嫁了劉錫彤,小夫婦恩恩愛愛,女兒的氣勢,高長無比,心中自甚歡樂。女兒見仍舊想到老夫婦倆,不忘孝道,朝夕同著女婿,承歡膝下,覺得總算沒白疼了女兒。那里知道女兒女婿的到來。乃是探望這一大半的家私,老夫婦二人心中一歡喜,越發的疼愛起女兒來,連著女婿劉錫彤,也一同疼愛起來,只要女兒開口,沒有不應之理。好得老夫婦倆也抱了情願傳給女兒女婿,不願傳給不是親骨血的嗣子的想法。事有湊巧,這個應嗣的族子年紀尚只有八九歲光景,人事不知,他的父親卻是個古道正氣的秀才,家中雖貧,絕不到外面來借貸一兩半錢,只仗了教讀過那清苦生涯,明知道自己兒子應嗣給劉太太的父親,有著百萬家私,倘是不加顧問,不免被劉太太奪去。可是此時,讀書人只尚氣節,不以金錢為重,不肯自墜志氣,倒便宜了個劉錫彤。欲知劉太太究竟得到家財沒有,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4:19:04

第十六回 貧兒暴富納粟走邪途 貪夫殉財具呈持正義


     

    話說劉太太怕自己父母百年之後,所剩下來的大半家私,便宜了繼承過來的兄弟,忙打定了主義,要設法把家產運到劉家。因此同了劉錫彤二人,天天在老夫婦倆落打渾,千方百計,哄騙得老夫婦倆快活,可以把家財容容易易的騙到手中。劉太太的父母,那里知道自己女兒不是紀念親爺親娘,才天天來承歡膝下,乃是為著自己未曾給女兒帶去的大半家財。只道是女兒女婿對于自己,十分孝順,因知道自己沒有親生兒子,怕著寂寞,天天到來同自己解悶,越發的把女兒愛得如掌上明珠。帶差女婿劉錫彤,也視而親生兒子一般,只要女兒女婿開口,要自己所有的東西,沒一件不立即應諾。好得沒有親生兒子,給了女兒,總算是自己骨血。劉太太趁此時機,即同劉錫彤二人,今天要珠寶明天要現銀,盡是把老夫婦倆所有家財,向劉家搬運,到了後來,老夫婦倆越發免得勞心勞力,把自v所有家產,一應帳目,都交給了女兒掌管。漸漸的劉錫彤的產業,一天一天的多將起來,雖也有幾個族中的人,看了不平,可是劉太太是親生女兒,女兒到母家去侍奉父母,明正言順,誰也不能說一句閑話,應嗣的嗣子方面,不出來說話,旁人越是不該出來問訊。

    又過了三四個年頭,老夫婦二人相繼去世,劉太太這時自然不再客氣,把父母所有的產業,全部運到劉家,總算還怕族中說話,住的一所房屋,並沒改作劉姓,直到繼承的兒女繼承進去,已是一無所有的了,偌大的一分產業,虧得劉太太的滿腹經綸,方被劉錫彤完全享受。自此之後,劉太太對于娘家,即斷絕往來,不通信使。劉錫彤自娶了妻子,先得百萬妻財,又平白發了這一大宗的橫財,成了維揚地方數一數二的富翁,心滿意足,自不必說。只是對劉太太越發要頭低三寸。只為所有家財,完全由劉太太一人之力到手。劉太太得了父母的遺產之後,一件心事算是放了下去。所有的經濟權,當然是由劉太太操手,只是劉太太心中,又覺得有一件事情,還不能獼心。只因這時的劉錫彤財固然是有了,勢卻依然沒有。一個人須得有財有勢,方能稱心如意,辦事得心應手。劉太太在嫁劉錫彤的時候,不是早已說過,須得使劉錫彤有財有勢,方了心願。如今財已有了,自然須在勢的一方面著手。好得這時不論要什麼官做,只要有錢,都可以出錢捐買,好似目下的運動費一般。不過彼時是明的,目下是暗中化費而已。劉太太既打了捐官念頭,即化了三萬兩銀子,捐了一個厘金,分發在浙江省內。有了錢什麼都容易,劉錫彤捐好了官,忙到浙江去候補,又化了幾個錢在省內,即掛出牌來劉錫彤得了個現任乍浦厘金局長,自然同劉太太等大小家人,走馬上任,心中十分得意。這時劉太太只生了一個女兒,嫁給杭州知府陳魯的兒子作婦媳。一個兒子,便是劉子和。劉家有的是錢,缺少的是兒子,既生了子和,疼愛自出乎尋常,渾如天下掉了顆夜明珠下來,尤其是劉太太,對于這位寶貝兒子,溺愛得不知所雲,百依百順,比了孝順父母,還要來得周到。不論什麼東西,只要兒子中意。盡是盡千上萬的化錢,心中也都樂意,便是劉錫彤,有時說了一言半語,劉太太便大發雷霆,把子和的性情,弄到驕貴不堪,無所不為,劉太太從沒有听從人家半句言語,都是獨斷獨行,她愛怎麼辦理便是依著她怎麼辦理。惟有這位寶貝兒子劉子和,所說的言語,劉太太沒一句不點頭應允。劉太太說東,劉子和說了西,便依著是西。這般的鐘愛,可稱為天下少有,世上無雙。

    這一次劉錫彤到乍浦上任,劉子和也相隨同去,在乍浦鬧得烏煙瘴氣,不亦樂乎。劉錫彤也不去管他,劉太太有時還幫著兒子,因此誰都不敢踫動子和。可是劉錫彤的到乍浦辦厘金,是化了銀子捐買來的,好歹下了本錢,當然要撈回成本,還得加上些利息。劉太太又不是肯蝕本的人,替劉錫彤化了幾萬銀子,捐得了這厘卡,早吩咐劉錫彤,要加料出哨,劉錫彤奉了劉太太的聞令,比了聖旨為利害。要加料撈回成本,自己在厘金上設法了,對于捐收一項,真算是無孔不入,一心只想搜利,誰知遇了幾月,踫到了對頭,原來有一幫木客,采辦了大批木材,路過乍浦,應納的稅,也已完納過了。不過清朝厘卡,有什麼貨物經過,不管已納過了什麼稅項,總得照例完一種厘金,其中弊竇,便不一而足,只須向卡上賭賂,即能以多報少,少完厘金。大部采辦了大批貨物經過厘卡的客商,總得納賄給卡上,卡上即少報稅金,合下來還是客商便宜。因此客商都願意納賄給卡上。管厘金的人,因客商少繳的是國家公款,納的賄賂卻可以進自己腰包,也願客商如此,便宜些客商。在清朝厘卡算作肥缺,便是這個緣故,劉錫彤做了乍浦厘卡,越發只事收受賄賂,全不以國稅為意,如今見有數萬的木材經過,心中歡喜得癢癢的,以為是好買賣到來,即示意于木商,要一萬兩銀子。誰知木商听得一開口要這般大的數目,不肯應承,即鬧翻起來。劉錫彤逞著官威,竟把木材扣留在乍浦,不放過卡。這些木商見劉錫彤這般作為,也不肯認輸,取出銀子了結,到杭州省城設法,听得倉前鎮上楊乃武有一手的好刀筆文章,便厚禮相聘,請乃武幫忙,乃武即做了一張稟單,托了省內士紳,命木商將劉錫彤告了一狀,果然乃武刀筆厲害,省內撫台下命放了木材。劉錫彤竟因了這件事情撤差。劉錫彤細細打探,方知是倉前楊乃武做的手腳,自己吃了個大虧。便把乃武恨之刺骨,只想報仇,可是總找不到乃武的錯處。乃武在杭州省內,又很有權勢,劉錫彤無奈之何,也只好罷了。

    劉太太見丈夫厘卡失掉,索性勸劉錫彤再捐個正印官,停了幾年,果然錢可通神,又捐了個正印知縣官員,而且是現任,省內掛牌,選了餘杭縣,令劉錫彤赴任。劉錫彤上任之後,倒成了乃武父母官了。只因倉前鎮恰巧是歸入餘杭管轄,劉錫彤對于乃武,雖是十分痛恨,只是乃武是地方紳士,清朝時候官府向例要結納紳士,互相利用,劉錫彤做了餘杭縣知縣,自不免結納地方士紳,同乃武也見過幾次。心中雖是因了木材的事情,耿耿于心,面上卻不能不敷衍和氣。乃武心中,卻早已忘懷,因當時只知道乍浦厘捐,是個姓劉的人,卻不知道便是劉錫彤,如今己做了自己的父母官兒餘杭知縣。劉錫彤選任了餘杭縣,這位掌經濟大權的劉氏太太,疼愛得如心肝活寶般的劉公子劉子和,自然是隨同上任。住在縣衙門內。這時劉子和已是二十一歲,劉太太因了抱孫心切,早同子和娶了一房媳婦,是李家的女兒,生性很是賢淑,熟讀閨門女訓,對于三從四德,十分明白。敬夫事姑,事事周到。只是面貌卻只有中人之姿、並不美貌,而且穩重非凡,品性溫淑,大有非禮弗視非禮勿听的氣概,不肯亂走一步,同劉子和恰是相反,子和的面貌,生得唇紅齒白,姣好得渾如個美貌女子,自幼受了劉太太的滋愛姣養,手中有的是錢,又生成這付容貌,便終以為風流絕頂,對于女色混如蒼蠅見了血一般。成人之後,便終日在外面尋花問柳,誘引良家婦女,好得劉錫彤有財有勢,即是鬧出事務,也有劉太太逼著劉錫彤去擔當。這時劉錫彤任了餘杭縣,子和越發膽大心亂,仗著自己這付面貌,劉錫彤的勢力,劉太太的金錢。只在外面胡鬧,自有幾個趨炎附勢,覬覦子和金錢的浪子蔑騙,慫恿著子和,替子和設法誘騙婦女,對于李氏,早因了面貌不佳,體態毫無風流之處,循規蹈矩,滿面正經之色,視同陌路,李氏見自己丈夫在外面狂化濫用,浪費虛擲金錢,終日誘引良家婦女閨閣淑媛,甚至尋花問柳,勾結蕩婦,越鬧越不成樣子,怕弄出了事務,便忠言規勸過幾次,無如子和胸無點墨,目不識丁,那里知道什麼禮義廉恥,不應在外面誘淫人婦,自墜名譽。只知道追歡取樂,在女色之內尋快活。听了李氏的良言規勸,自然忠言逆耳,愈覺得李氏討厭。這般的幾次以後,子和把李氏竟視若眼中之釘,平日不進李氏房門一步,整日的在外面停眠整宿,在娼妓淘內廝混。見了李氏,非但不理,即是逐罵一頓,有時竟把李氏打上幾下。劉太太只听這位寶貝兒子的言語,見兒子同了媳婦不洽,仿佛如冤家一般,便也把李氏作踐起來,一不合意,即大叱大罵,將李氏詈個不休。李氏遭遇了這般景況,苦不勝言,但是仍然逆來順受,一些沒有怨言,只是暗中不免落淚悲傷。或著遇人不淑。反是劉錫彤覺得李氏很是可憐,人也賢惠,不時勸劉太太好生照顧李氏,不可作踐于她,因此李氏尚能偷生人世。

    這一次倉前舉行盛大的盂蘭勝會,怎樣的盛況,早傳到了餘抗縣中,被劉子和听了。子和這人最歡喜胡鬧,這種賽會,豈有不看之理。本來劉子和不論到什麼地方游玩,只向得太太要錢,也不說明到何處走,何時回來,一年之中,住在家中的日期,十分有限,不是在外面狂嫖濫賭。便是妍識外好,自有一班仰仗子和鼻息生活的狐群狗黨,把子和如眾星拱月的保護,終日追隨在一處。所以劉太太倒也放心,絕然不問他的行蹤,李氏更是不敢動問。還是劉錫彤有時還得問及子和可在外邊胡鬧,卻有劉太太在那里承當。這次倉前鎮舉行盂蘭盛會,早有子和的一班爪牙,先同子和設法,怎地到倉前去看會游玩。子和心中知道倉前這次的盂蘭會不比往年,盛大非凡,四面各地去看會的人,一定很多,自然婦女也是不少,可有絕色女,在那里看會,自己到倉前去,一則看會,二則還能乘此機會獵艷,便興匆匆地的準備到倉前去,命手下的人,先幾天到倉前鎮上,關照愛仁堂藥店小老板錢寶生,說自己要到倉前看會,設法住處。

    子和同錢寶生本很熟悉,只因錢寶生這人,最喜趨炎附勢,可以仗勢欺人,生性又很陰險,奸計百出,在倉前鎮上,真是無惡不作。見了高貴一些的人,即趨承奉迎,極盡獻媚之能事。瞧見貧苦乏勢的人,便魚肉作踐,威勢十足,是一個上等地痞。面貌又生得獐頭鼠目,塌鼻闊嘴,自幼也歡喜嫖妓宿娼,在女色上亂鑽。恰巧老天有眼,遇著了一個淫蕩娼妓,暗生梅毒,錢寶生那里知道,因愛上了這娼妓的一股浪勁,打得火一般熱,不上十天,已把梅毒傳到身上,過了幾時,竟毒發起來,內釘之上,起了許多惡瘡,膿血淋灕,疼痛非凡。寶生心中著急,只是還不知道是由這個蕩而且淫的娼妓身上傳來的梅毒,只認是濕毒,把自己藥店內的藥料,配了些去消濕毒的幾味,暗暗的服了下去,那里有什麼用處,越發的厲害起來,頭上已潰爛不堪。又為了怕人家知道了恥笑,不敢向人言明,只暗中留心打听治法。日子一拖延下來,非惟下部潰爛得不成模樣,漸漸地往上攻鑽,全身發出了毒瘡,連面部也有了紅點。鼻孔之內,慢慢地也爛了起來。寶生至此,方明白是傳來梅毒,已到了開天窗地步,心中著慌忙延醫服藥。還虧得自己開著藥鋪,一切藥材都容易辦到,方不致送了性命。直到梅毒除掉,面上鼻子,已爛塌的了。鼻孔中又多了一塊塞肉,說起話來,便成了個模糊不清,非得用心靜听,不能听出他說的什麼言語。下部也成了半截,光頭削去了一段,再不能耀武揚威,馳騁疆場,倒死了寶生的色心。

    劉子和在餘杭縣內,早已聲名狼籍,沒一個不知道劉錫彤的兒子劉子和是個花花太歲。錢寶生有時到餘杭縣去,听得了劉子和的名聲,知道是餘杭縣的愛子,便傾心恃奉,一味趨承,可以仗勢欺人。恰巧有一個朋友,也是以前錢寶生在窯子內認識,這時在劉子和身旁,專同劉子和跑腿。錢寶生即由著這個朋友同劉子和認得。劉子和見錢寶生奸計百出,狡謀多端,恰恰是個狗頭軍師。而且對于引誘婦女的計謀,十分厲害,便引為知己。錢寶生又把自己昔年引誘婦女的春丹媚藥,送給劉子和使用。劉子和得了,如獲至寶,把錢寶生視為第一個好友。錢寶生見劉子和已入了自己彀中,便放出手段,騙劉子和的金錢。劉子和有的是錢,只要趨承得快活,大把價的化錢,滿不在乎,錢寶生便得其所哉,著實得了些劉子和的好處,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4:21:10

第十七回 投聲氣論交仗有多金 乏興味偕游惜無美色


     

    話說錢寶生同劉子和二人,一個歡喜劉子和的金錢,一個佩服錢寶生的計謀,互相利用,倒成了尊逆之交。所謂物以類聚,劉子和這般的浪蕩子弟,自然同了奸詐刁梟的錢寶生交得甚好,而且錢寶生對于趨承人家,乃是特長,見了劉子和的面。只是少爺長,小子短的奉承,把個劉子和拍得骨酥筋軟,覺得再沒有比錢寶生知趣的人了。錢寶生便于中取利,著實得了些劉子和的好處。這一回倉前鎮上出盂蘭會,錢寶生早料到劉子和定到倉前看會,因此把自己的愛仁藥店樓上,收拾起一間臥室來,準備劉子和到來安歇。錢寶生的父母,對于錢寶生素來不能管理。錢寶生的父親,卻不似錢寶生一般的奸刁,倒是個正人。平日瞧見了錢寶生的作惡行非,行為不端,很不贊成,常訓斥兒子。無奈錢寶生的母親同兒子是一鼻孔出氣,把寶生溺愛非常,見了寶生這般行為,非唯不訓斥寶生,反以凰_生能干,會賺大錢,不以丈夫的言語為然,只幫著兒子說話。又加著錢寶生向來不把父母放在眼內,連一個孝字怎樣寫法都不知道,叫他如何知道在父母面前要行孝道。听了父親的良言相勸,便反唇相譏,有時竟把父親痛罵一頓。寶生的母親,也附著兒子,把丈夫訴說一回。錢寶生的妻子,雖覺得寶生不對,不應向著生身父親這般無事,只是那里敢說一言半語,盡著寶生同母親向老頭子吵鬧,把個錢寶生的父親,氣得索索發抖,知道母子二人無可理喻,從此不再管寶生的行為,寶生倒覺得耳邊清淨,父子間的感情,可算壞到極頂的了,常是不同兒子會面,住在後面。寶生卻住在藥店樓上。這次料到劉子和要來看會,忙把自己住的一間臥室收拾清楚,準備給子和居住。自己同妻子,搬在藥店後面一間披內安歇。

    果然到了賽會的前幾天,劉子和派人到倉前,關照錢寶生,要到倉前看會,托寶生安排住處,寶生听得,知道劉子和到來。自己有利可圖,忙連連答應,興高采烈的準備起來,渾如得了聖旨一般。把臥室收拾得清清楚楚,只等待劉子和到來。一面便托這個來關照自己安排住處的人,回復劉子和,請他早幾天到倉前,可以盤桓幾日,這人听得,自去回復。劉子和听得錢寶生已替自己預備了住處,在他店中,很是歡喜。又所得寶生請自己早幾天去,可以多玩幾天,正中下懷。只因子和這幾日在餘杭縣中,正覺得頑得膩煩,到倉前去游玩幾天,倒也未為不可,而且知道倉前舉行盂蘭勝會,四面去游玩看會的人,一定很多。倉前鎮上,必是熱鬧非凡。婦女們去看會的人,也不在少數。或者有幾個絕色女子,自己此去,既可以飽飽眼福,或是又有什麼艷遇,也未可知,便匆匆的預備行裝,一面又怕在倉前一有了奇遇,必定以金錢為第一要務,這次前去,須得多帶一些錢在身旁,以備不時之需。即回到家中,向母親劉太太要錢,劉太太听得兒子要到倉前去看會,向自己取錢,立即吩咐帳房,替子和備下了二百洋錢帶去。可是子和听得母親給自己二百洋錢,覺得這二百元,倘是安安份份的看會游玩,那里用得掉這許多錢,倘是要獵艷嫖娼,不免稍稍不足一些,不如多帶一些為妙,好得知道母親對于自己,只要開口,沒有不應之理,便笑著向劉太太道︰“親娘,二百塊錢叫兒子用什麼好呢?你想我們這般人家,爹爹又是餘杭縣官,兒子出去,總不能現出寒酸將來,被人家笑話呀。”劉太太听了點頭笑道︰“寶貝的話,一些不差。你娘倒沒想到,你究竟要多少呢?可命帳戶去預備好呀。寶貝別先發急,你要用的一些,你娘總可替你辦到。只是你是個脆生生的文弱公子,帶許多現錢,怕不要壞了你,如何好呢?”劉子和一想,倒也不錯,倘是多帶了現洋,豈不累贅,不如帶些金器金條,要用的時候,可以折變,豈不是便當下呢。當下打定主義,即笑著道︰“親娘說的不錯,多帶了現銀,重得討厭,不如帶些金子去吧。這一次兒子到倉前去,總得叫一只船去,便帶在船上,著差人看守了,豈不是萬無一失了嗎。”劉太太點頭答應,忙又命婢女去照呼帳房,替子和叫一只大船,把行裝發下船去,自己到房內大紅皮箱之內,取出十條金條,一包金葉,共是二十兩金子,交給子和。這時帳房預備的二百塊錢,也捧了進來。子和收好,這天子和不再出去,宿在衙內,準備明天動身。

    到了明天早上,一只大船己叫端整。子和的行裝,也發了下去。自有一班狐朋狗黨,在船中伺候。子和帶了兩個僕人,辭了母親,帶了金子現洋,一同下船,開船向倉前進發。從餘杭縣到倉前鎮,路程不遠。船開了二點鐘光景,已是到了。早有人上岸到愛仁堂藥店內,去通知錢寶生。寶生這兩天內,知道子和將要到來,已把臥室預備就緒,又安排下了豐盛酒菜,天天望著子和到來。听得子和的船已到了倉前,忙跟了這報信的人,三腳兩步趕到河邊,望著子和的大船,正在那里系纜。子和同了兩個朋友立在船艙門內,寶生一眼瞧見,即高叫道︰“大少爺,怎地今天方才到來?我已候了幾天了。”子和听得,抬頭一看,見是寶生,心中歡喜,忙點頭答道︰“錢兄,有勞大駕,快先請上船來吧。”便有船夫搭上扶手,放下跳板,錢寶生走上大船。子和回到艙內,一同坐下。寶生笑道︰“大少爺,這次敝處的會,真是盛極非凡,四方來看會的人,實是不少。我知道大少爺定得到來,怕沒有住處,在舍間收拾了一間斗室,請大少爺安歇,不知大少爺可肯賞光?”錢寶生本是個塌鼻子,鼻孔中生了一塊多肉,塞得滿了的不通,又加著鼻子生梅毒爛掉了一些,兩個鼻孔,並成了一個,說起話來,哼哼哈哈的再也說不清楚。如今說了這許多言語,早面紅盤筋赤,鬧成一片模糊。一旁幾個家人,忍不住暗笑,虧得劉子和同寶生常在一處,還听得清楚,便笑道︰“多謝多謝,住在船上,可不是一樣的呢。”寶生听得子和要住在船上,這一急非同小可,暗想倘是子和不住到自己家中,非惟自己這幾天的收拾房屋,預備東西,完全白忙,便是要想得劉子和的好處,也有限的了。即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向子和笑道︰“大少爺,話雖不差,住在船上總比舍間來得舒服一些,不過怕有些事情不便當呀?”子和听寶生言中有因,暗道︰“對咧,自己倒沒有想到。這一回來看會,原是因了來年看會的人,必定多眾,或者有標致婦女,到此看會,所以也來趁熱鬧飽飽眼福,可有艷遇。若是住在船上,究竟不便。別說是獵艷,絕不方便。便是嫖妓宿娼,也不便當。听寶生的說話,也有這個意思,說不定寶生已知道自己心思,早有預備,也未可知。覺得寶生這人,實是知趣。”忙點頭笑道︰“好,只是打攪錢兄。”寶生忙道︰“大少爺說什麼話來,寶生承大少爺看得起,光降舍間,已是臉上增光,如何倒說打攪的話呢?”子和笑道︰“好好,我就住到錢兄府上,他們便住在船上就是,”寶生見子和已答應住到自己家中,心中大喜,忙連聲應諾,又笑著道︰“大少爺既肯光降舍間,就請大少爺命貴管家把應用的行裝,發到舍間去吧。別的不要緊,舍間的被褥,怕不干淨,薰壞了大少爺,不是兒戲的。大少爺早上下船,想此時已是餓了,舍間已備下幾色粗肴,一杯水酒,越發請大少爺賞光,充一充饑可好?”子和听說,即命家人將自己應用行李,發上岸去,搬到寶生家中,又吩咐幾個門客,同了差人,好好住在船上。寶生便向眾人笑道︰“諸位放心,大少爺在小弟舍間,決不會出什麼岔子,凡事都有小弟承當。”說著,又向子和道︰“大少爺,倘船上沒有什麼事情,就到舍下如何?”子和應了一聲,命一個長隨,帶了自己應用隨身物件,金條現洋等東西,跟了自己,一同到寶生家中。不多時早已就緒,寶生即先上岸去。子和同了長隨,也上了岸,一齊走到寶生家中。

    進了愛仁堂藥店,上了樓梯,直到寶生同子和收拾的房內。子和抬頭一看,見收拾得雖不精致,卻也干淨暢亮。這時寶生早忙一個手足無措,安排東西。不一刻,子和的行李也搬到樓上,一切舒齊。寶生又命擺上酒肴,請子和享用。子和很是樂意,晚上便住在樓上,只留了一個家人侍候。其余的人,都住在船上。

    這一天,正是七月二十七,離出會的月底,還有兩天。劉子和到倉前看會本是其次,要最緊的,卻是瞧到倉前來看人的人之中,可有絕色女子。同了倉前鎮上,有否漂亮婦人。因此到了倉前,錢寶生早猜透了子和的脾胃,終日陪伴了子和,到鎮上各處去閑逛,四面留意可有標致女子,倉前鎮上,這幾天來看會的人,真不在少數,把一個平時冷清清的小鎮,擠得人山人海,茶坊酒肆之內,也熱鬧非凡。鎮上店家,沒一家不利市三倍。婦女們到來看會的也不少,每天街上店中,總有許多女子在那里閑逛,子和同寶生二人,天天上街去游玩,細細留意觀看,齊整一些的女子,雖有時遇見,真是標致的,卻未曾見著。鎮上也有幾家私窩子,寶生知道子和是一刻離不開女子的人,到了晚間,即喚來侑酒。其中雖也有一二個嬌小玲攏,活潑可喜的妓女,總覺得有些土頭土腦,面貌又不十分可人。虧得劉子和這個抱著有妓即嫖主義,又有的是錢,化幾個滿不在乎,每晚常留著妓女侍寢,倒也不覺得十分寂寞。只是這一回的目的,以為來看會的人必多,定有幾個絕色女子,自己仗著錢可通神,大致可以達到目的,如今並未有這般艷遇,連一個真正絕色女子,看也沒有看見,心中不免不十分樂意。

    過了一天,這天已是二十九了。寶生同子和到鎮上游玩了一回,見這天來看會的人,越發來得多了,婦女也很不少,依舊沒有一個十分可人的姿態。到了晚上,回到寶生愛仁堂藥店之內。這天寶生又備下了幾色精致菜肴,一小罐女貞陳酒,喚了兩個倉前著名的私娼,一個喚做雅雲,一個叫瑞香,到家內陪伴子和,侑酒取樂。子和同雅雲、瑞香已在前二晚上,嫖過一次,因此很見廝熱,一面說笑浪謔,一面同寶生飲酒。飲了幾杯,子和有些酒意,想到這一回看來會,瞧見這許多看會的女子,一個也沒有真是絕色。雅雲、瑞香二人,只是玲瓏一些,面貌不過中人之姿。同二人相交,聊勝于無罷了。究竟這里本地人家,不論良民娼妓,有否好的女子,便笑著向寶生道︰“錢兄,這幾天來看會的人,真不是少呀。”寶生笑道︰“正是,這也是因敝處今年的會況端的是盛極非凡,什麼抬閣、高蹺、臂爐、角端、執事、馬牌,無一不多,差不多在這二十年來,別說是敝處,就是省內,也未曾有過。所以來看會的人,如此的多了。我知道大少爺愛熱鬧了,即忙忙的來請大小爺觀看。”子和笑道︰“老錢,你可知道我這一回到倉前,看會卻在其次。最要緊的,老錢,你且猜上一猜,是什麼事情?”寶生這人最是喜于趨承,劉子和的性情,早被他控得明明白白,知道子和是個好色之徒,兩天來在鎮上游玩,只要瞧見一個稍稍平整一些的女子,一雙色眼,即盯住了不放。如今听得子和叫他猜這一回到倉前來的目的,早料到因了女色,可是兩天工夫,並沒有見著絕頂姿色的女子,不稱子和的心意,因此問著自己,便假作不知道︰“大少爺的心意,我如何猜得出來呢?還是請大少爺說明了吧,倘是能得效勞,無有不承命之理。”子和笑道︰“老錢,你自以為聰明絕頂的人,怎地這一些些也猜不出來呢?除了刀巴之外,還有什麼大事呢。”寶生笑道︰“大少爺,雅雲、瑞香不是刀巴不成?”子和嘆道︰“老錢,不要再假疾痴呆,究竟這里有沒有好的?倘能大少爺的中意,成功之後,自當重重相謝。”寶生听了,覺得這一回確是沒見好的女子,若能得著一個,替替了和牽馬成就,這個好處,何有說得。便一言不發,暗暗思想鎮上可有絕色女子,可以使子和化掉一筆大錢,自己從中取利,想了一回,猛然被他想起了一人,暗想子和若是瞧見了這個女子,管教他魂靈兒飛上了半天,怕不使他神魂顛倒,求教自己,自己即能在里面大得其利,騙子和的大把金錢。想定主意,先哼哼唧唧的一笑,子和見了,忙問道︰“老錢。笑些什麼?難道我的脾胃,你還不知道嗎?”寶生忙道︰“大少爺的心思,我早已知道,方才因想起了一人。所以笑起來了,”不知想起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4:23:32

第十八回 斗室中密語談佳麗 茶寮地踞坐品清泉


     

    話說錢寶生,因想起了一人,所以笑將起來。子和听說,忙問寶生道︰“想起了誰呢,這般的好笑起來?”寶生道︰“方才大少爺不是問鎮上可有絕色女子嗎?我倒想起了一個,這人大少爺見了,定得酥掉了身軀,飛去了魂靈。這個女子的面貌,真可說是絕色,雪也似白,水一般嫩的皮膚,花一樣嬌,月一般亮的臉龐,不短不長,不瘦不肥,兩條春山般的眉毛,灣灣細細,宛比兩片柳葉。一雙秋水般的眼珠,又明又亮,黑白分明,櫻桃小口,鮮紅欲滴。襯著一對三寸金蓮,渾如兩只水紅菱兒。任憑是鐵石人兒,禁不起她秋波一轉,便得魂靈飛上半天,三魂渺渺,六魄蕩蕩。不要說倉前鎮上,算得是頭兒腦兒尖兒頂兒,便在大少爺住的餘杭縣內,杭州省內,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這人大少爺見了,定必中意的了。”

    子和听寶生說了這一大套,早酥麻F半邊,忍不住笑著道︰“老錢,別亂說胡話騙人,那里有這般標致的女人,怎地我這兩天沒瞧見呢?”寶生忙道︰“我怎敢騙大少爺,真是有這麼一個絕色女子。”子和笑道︰“既是真的,這人在那里呢?快說出來吧,別悶在肚里,叫人難過。”寶生笑道︰“是的,大少爺且別心急,待慢慢的告訴就是。這人母家姓畢,名喚生姑,鎮上的人因她生得又白又嫩,宛比小白菜一顆,即送了她一個外號,便喚做小白菜。大少爺,你听了這個外號,已可以想到她的漂亮標致了。”子和听得,只是呆呆地發怔,忍不住問道︰“老錢,小白菜是什麼樣的人呢?”寶生笑道︰“大少爺別先心急,待我細細的告訴就是。”子和自己也覺得太于猴急,禁不住 哧一笑道︰“不是我心急,實是這個女子大約真是個絕色,叫我如何忍耐得住呢?寶生知道子和若瞧見了小白菜,定得神魂顛倒,一心要想到手中。便是一個私娼,也得說到千難萬難,方能騙他的金錢,如水一般化用。何況小白菜,又是個良家婦女,自然要說得難上加難,好叫他請自己設法,其中利益,那就難說的了。想定主意,便向子和笑道︰“大少爺心急也用不著,得意卻亦不成功。人家是個正道的良家婦女,已嫁著丈夫,我們只是說她的標致罷咧。若說是到邪路上去,那就不對了。”子和听了渾如一盆冷水澆頭,渾身冰冷,呆呆地道︰“老錢,你如何知道她是正經婦女呢?她嫁的又是何人?是一個有財有勢的人吧?”寶生道︰“這怕不是。小白菜嫁的丈夫,說也可笑,卻是個丑陋不堪,身不滿五尺的三尺短命丁,同了小白菜的絕麗清雅,真是極端不配,兩個人在一起,真是個潘金蓮同武大郎。而且家中貧苦非常,差不多吃了朝飯,沒晚飯的樣子。他的丈夫,做一個豆腐店中的伙計,每月收入,那里夠養家活口。還虧得小白菜做得一手好針線,替人家做些活計,才可以勉強度日,似這般嬌的一美人兒,倘是生長在大家閨閣,怕不是個閨閣千金,偏偏落在貧苦人家,做一個豆腐伙計的妻子,紅顏薄命;說小白菜的景況,可算是一些不錯的了。”

    劉子和听到這里,早笑顏逐開的道︰“老錢,如此說來,小白菜嫁的丈夫,面貌既丑,家況又窮,不過是個下等商人的妻子,怎說是難上加難,不容易設法到手呢?一個女人,沒有不愛金錢和漂亮的丈夫的人,小白菜生就這般閉月羞花的容貌,嫁得了一個丑陋不堪的丈夫,又無財少勢,心中未必樂意,難免冤老天無眼,巧女常伴拙夫眠,不得意可想而知的了。別說是別的,就是到了晚上睡覺,高興之時,瞧見了如此的一位丑八怪似的寶貝,興致先得丟了大半,又是個二尺短命丁似的矮子,湊了頭不湊腳,把一時興頭,都掃得干干淨淨,這般的苦況那里忍耐得住。倘是有一個漂亮年輕男子,手頭又松,勁力又足,去勾搭上去。自然容容易易的到手了。小白菜怕不也是這般,我倒真的以為怎樣的困難,原來都是你的胡言亂語,有意哄騙我的。”寶生忙道︰“大少爺,你別得意。話雖不差。一個女子,沒有不貪富貴榮華,同了標致丈夫,小白菜這個女人,卻不大相同。母家是個書香門後,父親也進過黃門,自幼熟讀詩書,對于一個女子的閨門女訓,三從四德,最是知道,從不肯越規失禮一步。只因父親死後,家中遭了水災兵變,一貧如洗,方到夫家做童養媳婦,自小就同他丈夫在一處,直到了去年,方才圓房。對于丈夫,雖是這般的似丑八怪短命丁般的人,絕未有過半句冤言,夫妻恩愛非凡。家中貧苦,每天忙著女紅,作為日常用度,也很願意。不論是誰,同她談起丈夫,絕對沒說過不好。平常日子,遇見了面生男子,別說是說話,連看都沒看過一次,可以知道她的貞節不同尋常了。他丈夫每月住在家中,也不過五六天光景,其余的日子,要住在店中。小白菜在家中,除了一個傻姑娘之外,只有一人,也不寂寞,連大門都不輕易走出一步,只在家中料理家事。倉前鎮上的人,那一個不說小白菜的賢惠溫淑,似這般的女人,豈是金錢可以打動于她。要想他到手,豈不難上加難,再難也沒有的事情呢?”這一大篇言語,倒把子和說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方遲遲的道︰“這般說來,想她是不成功的了。老錢,你怎地知道得這麼詳細?”寶生笑道︰“小白菜的丈夫,姓葛名品連,因他的父親,鎮上人為他排行第一,都喚他做葛大,品連即都叫做葛小大,同我卻些認識。葛大在世生病,都是我去看病,如今還是這樣。小大同小白菜圓房,我還去吃過喜酒。听說圓房的費用,有一半卻是小白菜平日做F活計積下來的呢。葛家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呢?”

    子和听得寶生認得小白菜的丈夫葛小大,平時又常去看病,葛家的事情,又知道的這般詳細,寶生同葛家自然是很熟的了,同小白菜也必認識。這事托了寶生,請他設法,或者有些希望,不覺把方才死掉的一顆心,又活了起來。方待開口,托寶生設法拉馬,不禁又想到寶生所說的言語,小白菜標致得天仙花人,真是地下少有,世間無雙,想倉前是一個區區小鎮,那里有這般美貌的女子,不要寶生怕自己這次看會沒瞧見絕色女子,心中不樂,有意胡言亂語,提自己興致,實則並沒有這般一個美麗女子。如今听得之後,即去托他設法,豈不被他取笑,非得待自己瞧見之後,若是同寶生說的一般無二,確是個美貌佳人,那時再重托寶生,尚不要緊。便是多化幾個錢,心中也是願意,想定主意,即向寶生道︰“老錢,你的話可是當真?我總有些不信。世間也沒有這般漂亮的女子,既有了這般面貌,卻嫁給一個豆腐店伙計,相貌又丑,家中又窮,卻是十分恩愛,這般情形,誰都不能相信。”寶生也知道子和沒有瞧見小白菜,不肯相信,非得叫他瞧見之後,方可以使他化上幾個。似小白菜這般的嬌模樣兒,子和看見,怕不魂靈出竅。到了那時,盡自己開口,把金錢如水一般用去,亦然願意。自己的利益,便不用說是大得其利的了。便笑道︰“大少爺,不用不信,只須明天同我去看她一看,方知道我老錢不是說謊,欺騙你大少爺哩。好得明天看會,總得出門,大少爺只要跟著我走,自然能得瞧見咧。”子和所得,很是歡喜。這時雅雲、瑞香二人,呆呆地坐在一旁,听二人談講,只因了錢寶生說起話來,被鼻孔所礙,哼哼卿卿的說不清楚,也沒听了二人講的究竟什麼事情,只知道在那里講小白菜,心中也知道是個絕頂標致的女子,只是怕說了人家標致,把自己落了下去,子和不喜歡她們,便一言不發。如今听二人談畢,方笑著道︰“大少爺說些什麼呀?這般的歡樂,酒都冷咧。”這一句話才把寶生喚醒,忙喚人添酒換肴,同子和再行暢飲幾杯。這晚子和因知道了明天可以瞧見絕色美人,心中甚喜,不覺多飲了幾杯,有些醉意。寶生仍命雅雲、瑞香留住,陪伴子和,寶生自回房去,各自安歇。

    到了明天,正是七月底的一天會期。寶生絕早起身,走到樓上,在房門中側耳一听,里面子和卻醒了同雅雲談話,寶生恐子和起得晚了,差過了會時,又不能瞧見小白菜,忙高聲叫道︰“大少爺,醒了沒有?出會的時辰,雖是下午,去瞧昨天說的美人兒,卻得早些前去。不然,看會的人一多,便不能瞧仔細咧。”子和在房中听得,忙一壁披衣起身,一壁笑應道︰“老錢,房里來吧,我已在這里起來了。”寶生即一推房門,卻沒有上門,伊呀一聲的開了,走進房去,子和已跨下床來。雅,瑞二人也都起身。寶生喚過僕人,安排面水早點,一切就緒。子和因今天晚上,倘是看見了小白菜真是天仙一般,少不得要托寶生設法,總有一些機密話商議,免得被雅雲等听去,不大穩當,即取出了二十塊洋錢,悄悄的交給寶生,命寶生打發二人回去。寶生接過了錢,把雅、瑞二人叫到外面,每人給了五元,命她們回去。二人謝了一聲,進房來辭了子和,方各自回去。倉前鎮上這種土娟,很是價廉,每夜有了兩三塊錢,已很豐富,如今得了五元,心內都很喜悅,不知寶生已除了十元了。子和見二人已去,便摧著寶生,到外面去探看小白菜,寶生點頭道︰“葛家住在太平巷地方,我們只須到太平巷中一家茶館見面去品茗守候,自然能得瞧見。葛家的大門,恰巧對著茶館,小白菜若是出來,逃不出我們的眼楮。大少爺,只依著我的暗號觀看就是。”子和點頭應諾,寶生即穿好衣服,子和因今天要見天仙般的美人兒,著意的修飾了一番方一同下樓,走出店門,一逕望著太平巷走去。

    不多一刻,早到了太平巷隊寶生回頭向子和笑道︰“這條小街在這橋下,便是太平巷了。”子和一望,只見這條太平巷,既小又狹,真是陋巷,巷內房屋都是低小非凡,住在這種小屋內的人,景況可想而知不好的了。一壁思想,一壁已走進了太平巷,覺得腳下高低不平,俯首一瞧,卻是泥地。子和也不管他,隨著寶生,高一腳,低一步的走了一回。寶生又回頭道︰“到咧。”接著把手一指左邊,有一憧矮屋,牆上沙土,已剝落不堪,正是小大家中,子和看了,不由得一呆,暗想小白菜倘其是同寶生所說的一般標致,怎地住在這般簡陋破圯的房屋,豈不可憐。這時寶生已轉進葛家對面的一家小茶館內,子和也忙跟了進去,一看這家茶館小雖小,地方倒還干淨。茶館內這天因看會的人多,早擠得滿滿的。有幾個認得錢寶生的,早站起身來招呼。寶生也一一點頭招呼過了,同了子和,走進里面的一間,布置得稍稍稚致一些的雅坐,四面一望,也滿桌子坐了茶客。茶博士已走過來向寶生張羅,寶生一找,恰巧有沿街的窗檻之旁,有一張桌子,只坐著一個茶客。這桌子一邊,靠著兩閂短窗。開窗之後,恰可瞧見街上。瞧葛家也很清楚,便笑著向子和道︰“大少爺,沿窗桌子上好嗎?”子和一望,覺得在桌子邊瞧街上,很是容易,看葛家也是恰好,心中甚喜,點頭道好,忙一齊過去坐下。茶博士泡上一壺雨前,寶生早把兩面短窗開了,子和即爬在窗欄上瞧著街上,見往來的人,十分熱鬧。這天正是會期,看會的人,都己到來。倉前鎮上,平時冷清清地,今天已成了個熱鬧市鎮,人頭擠擠,盛極非常。每一家人家的門前,都攔著擋木,里面排著幾雙椅子長凳,預備看會時坐用。子和一瞧葛家,也是如此,心中暗晴歡喜。暗想停一回看會之時,小白菜自然也得出來看會,坐在那里,自己可以細細評品,小白菜究竟是怎樣的標致,當然可以一目了然,看得清楚了,心中十分歡喜,即面朝著短窗坐下。寶生已篩了一杯香茗,授給子和。子和一壁飲茶,一壁舉目四望,瞧見茶館內的茶客,已擠得桌上坐滿,都在那里談天說地,高談闊論。這時候天將早未午初,到了午飯時期,子和暗想,茶館內的茶客,總須回去吃飯,便是自己同寶生,也得午餐,餐後再來,說不定這處座位被人家捷足先登,豈不可惜。小白菜出來,不能細看。正欲向寶生暗暗說知,卻見寶生向子和笑道︰“大少爺,這時離出會時候還早,肚中想亦餓了,倘是回去吃飯,怕再來時人越發的多了,這個座位被人家得去,不如就在這里吃飯,命人把酒菜送來,大少爺慢慢飲酒等會出來如何?”子和听得,正中心懷,忙連聲應好。寶生即喚過一個跑堂的吩咐道︰“快到我店中,吩咐伙計,把預備的酒菜送來。我同這位大少爺,就在這里吃飯咧。會過之後,多賞你幾個酒錢就是。”跑堂的忙答應自去。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4:25:13

第十九回 鬼蜮為心快飲醇酒 嬌鶯吐語初現桃花


     

    話說錢寶生在茶館內,因劉子和要看小白菜,怕回去午飯之後,沿窗的座位,被人家搶去,即命跑堂的到寶生家中,關照把預備下的酒菜送到茶館之內,一面飲酒,一面等候。跑堂的答應一聲,自去遣人到愛仁堂藥店關照,不一刻,早見愛仁堂的一個學徒,一個伙計,提了兩只食籃,一大瓶的女貞酒到來。跑堂的見了,忙取來了兩雙竹筷,兩分杯匙,安放在桌上。愛仁堂的學徒,先把酒瓶放在的台上,又開了食籃,取出了五色菜肴,兩盤冷碟,一一排在桌上。子和一看,卻是一盤金華火腿,一盤冷搶活蝦。五色菜肴,也都出色。是一碗醋溜西湖步魚,一碗竹筍川火蹄,一盆清炒蝦仁,一只紅燒肥鴨,一碗栗子八寶雞。燒得都是清香撲鼻,十分可口,這時錢寶生因了劉子和到來,特地預備下的,可以使子和歡喜,化大把價的錢鈔。學徒伙計把菜肴擺好,正待回去,寶生又問道︰“還有什麼嗎?言諨p道︰“還有一樣菜,四色點心,因裝不下了,沒有帶來,還得回去取哩。”寶生點頭道︰“好,快些取來。”學徒二人,答應自去。

    寶生一摸酒瓶,卻已連瓶炖熱,即拔去塞子,向子和杯中注了一杯,自己杯中也斟滿一杯,向子和笑道︰“大少爺,這幾色粗肴,是我特地命家中做的,還可以嘗嘗,請趁熱吃一些吧。”子和見了,心中很是歡喜,一面謙遜,一面飲了一口,夾了一塊醋魚吃了,不禁贊不絕口,同寶生暢飲起來。飲了幾杯,那個愛仁堂的學徒,又提了一只食藍,一小桶飯來,寶生即親自去揭開食籃,一瞧里面,正是一樣菜肴,四色點心。菜是饒的紅燴黿裙,塊塊肥爛。點心也做得很是精妙,乃是一盆火腿豬油合酥,一盆蝦仁鮮肉包子,一碗豆沙夾心八寶蒸飯,兩小碗翡翟餛炖,學徒把來一一搬在桌上,把一張桌子排得滿面,子和見了,忍不住向寶生笑道︰“老錢,怎地辦下了這許多菜點,兩個人又吃不下?”寶生笑道︰“大少爺來了,也沒即好吃一頓酒飯,今天是看會正日,理應陪大少爺多飲幾杯。這些粗肴,怕不中胃口,怎說是多了呢?如今離看會的時候尚早,大少爺慢慢的飲起酒來,停一會還有好看的在後面。倘是只擺了二三色下酒東西,豈不失落了大少爺的身價,被人家恥笑了呢。因此稍稍多辦了一二樣,一則聊表寸心敬意,二則也因了大少爺的身份大少爺以為如何?”這幾y話,把個劉子和說得滿心歡喜,暗暗佩服錢寶生的用意,想得周到。停一回小白菜出來,看見了這般的排場,自然可以知道自己不是尋常人物,心內很是感激寶生。暗想倘是真的小白菜是絕色,事成之後,可得重重酬謝寶生。便向寶生微微一笑,不再言語。一面慢慢飲酒,一面看茶館內的茶客。這一天都是坐定身軀,不再回家。有的也似寶生般在家搬了些菜肴,在茶館內慢慢飲酒。有的在附近飯館內喚了些酒飯果品,有的便嚼著干點權充午餐。有幾個越發連點心也不吃,餓腹清坐,都是怕一立起來,座位被人家搶掉,失落了看會的地盤。這時候雖是已到了午飯時光,每桌上的茶客,仍是有增無減,擁擠不堪,真是人聲暄雜,熱鬧異常。可是茶客在那里飲酒吃飯的人,那一個比得上寶生桌上,排得滿台精致菜點。子和看了,不禁暗暗得意。

    同寶生且飲且談,己消磨了一個時辰,差不多已過了兩點鐘模樣。出會的時候,是在申未三刻,大約是四點鐘不到,街上趁熱鬧的人,已是漸漸多眾,人頭擠擠,摩頂擦踵的擁將過去。便是人家,也漸漸有人坐定,等盂蘭會看。寶生這時笑著向子和道︰“差不多咧,人家看會的人,都在那里出來了,這個妙人兒,總也得出來看會了。”子和听得,忙抬著頭,定著眼,瞧定了小大家中。不一刻,听得門內有人高叫道︰“會要來了,快些到門前去看會吧。”這聲音兒,究如打了一面破鑼,既響又闊,而且好似又帶著些大舌刁嘴,怪聲怪氣,十分難听,把子和嚇得一跳,暗想這說話的人,不要就是小白菜了。听了這個口音,如此難听,不像如寶生所說的一般,難道人相這般十全,聲音卻這樣可怕不成?忙仔細一看,只見大門開處,走出了一個女子,生得歪嘴塌鼻,凹眼突唇,面如黑灰帶黃,發比黃毛而剛,身不滿四尺,腹如五石之袍,足長有尺二,手搖芭蕉之扇,走路膨膨如打鼓,說話當當勝敲鑼,真是羅剎女尚勝三分,無鹽氏差相仿佛,說不盡的丑態百聲,怪狀千種,把劉子和看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忙悄悄的向寶生道︰“老錢,這個怪物,可是你說的小白菜呀?怎說是標致絕色,分明是嫫母妖怪呀。”寶生听得,知道子和認差了人了,把這個丑女當作了小白菜,忍不住格洛一笑道︰“我怎敢騙大少爺,小白菜那里變成了這個嘴臉了。這是小白菜的姑娘葛三姑,渾名兒卻喚做塌枯菜,小少爺你看她這付丑臉形容,可不是又矮又黑,似一枯榻枯菜嗎?”子和听了,把三姑一看,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果然這塌枯菜的外號,一些不差,寶生也向三姑望著,見三姑走到門前,四面亂望,口中不住的亂嚷道︰“看會哉,會要快來咧!”又回頭高叫道︰“小白菜,可以出來看會吧,不要錯過了!”寶生即向子和笑道︰“如何,塌枯菜在那里叫他嫂子小白菜咧。停一回,這位妙人兒便得出來咧,大少爺看仔細了,便知道我老錢的話,一些不錯,不是欺騙大少爺的。”

    子和也沒工夫答話,匆匆喚過跑堂的,取過飯來,吃了一碗。吃的時候,不住的把眼珠兒向外面瞟看,卻再不見小白菜出來,只有這個丑無比的塌枯菜,倚在攔木之上,四面亂看伸頭縮腦,神情兒十分好笑。子和把飯吃畢,自有跑堂的送上面布擦了臉,即面對窗外,定楮瞧住了葛家大門,把兩只色眼,睜得足有龍眼大小,呆呆地的怔住。寶生卻因要使小白菜看見自己桌上,排滿了一桌菜點,可以現出豪華,便不先吃飯,依舊慢慢飲酒。又停了一刻工夫,听得三姑又在那里高叫道︰“小白菜,快些來呀,會怕要過了。”接著門內有一個惟黃鶯兒般的口聲,笑答道︰“三妹,你怎地這般發急,時光還早著哩!”這一種的嚦嚦鶯聲,又清又脆,又柔又媚,好似百靈兒般的好听,早把個好色的劉子和,魂靈兒飛上半天,心中發癢,越發把一雙色眼睜圓,死盯住不放。早听得門聲響處,隱隱露出一雙似水紅鞭兒的三寸金蓮,穿著大紅繡著滿邦綠花的紗鞋,月白羅襪,真是小只三寸,尖如菱角。是一雙追魂奪命迷人動心的金蓮。只這一鉤蓮瓣,已把劉子和看得目眩神馳,心猿意馬,怦怦地動個不住,忙依著這瓣蓮鉤,瞧將上去。早現出一個如花如玉,落雁沉魚,閉月羞花的笑人兒,體態輕盈,腰肢裊娜,靜悄悄地邁動金蓮,走將出來。只見生成的一個鵝蛋美麗面龐,兩道春山細眉,斜挑入鬢,不點而翠,一雙秋水媚眼,閃動生光,湛澄而明,瓊瑤直鼻如懸膽,櫻桃小口比明珠,牙排碎玉,整整齊齊,唇點胭脂,鮮鮮艷艷,細腰如楊柳擺水,金蓮如蓮瓣貼地,說不盡的風流,話不盡的嫵媚,宛如西子洛神再世,飛燕合德重生,非惟這幾天在倉前鎮上,沒有瞧見,便是餘杭縣杭州府,也從未見過這般一個絕色的女子,把個劉子和看得三魂渺渺,七魄茫茫,呆呆如怔住。寶生笑道︰“大少爺,如何?我老錢可曾說謊來?”子和也不答言,只是笑。一雙色眼,死盯住了小白菜不放。寶生知道子和已著了魔了,便不去叫他,只喚過跑堂,取飯吃了一些,收去殘肴,吃茶等會。卻見小白菜同了三姑二人,並坐在椅上,也在那里等會。茶館內的人,見了小白菜這般的標致,那一個不看他幾眼,只是都知道是葛小大的妻子,便不十分盯看。惟有劉子和,因錢寶生在家中時細細說過,又欲勾搭上手,因此兩雙色眼只望小白菜瞟來,小白菜這時,也四面觀看。瞧見了對門茶館之內,錢寶生同著一個漂亮少年,生得十分標致,約有二十余歲光景,身上穿得很是華麗,手上帶著一個玻璃翠的戒指,綠得似碧水一般,胸前掛著一條黃光燦爛的金鑣練,垂著兩顆紅寶石的鑣垂,瞧這神色,自是個富家子弟,又見桌上排著滿桌精肴,寶生口內又叫著大少爺,這人的來厲,可是不小。寶生這人,很是勢利,肯這般的敷衍,來歷便不在小處,只是覺得這人,兩只眼珠,只端詳著自己,便別轉頭去,不向著前面。子和見小白菜起初向著自己看了幾眼,正覺得軟筋酥,忽地見她回頭過去,不再向著前面,知道小白菜定發現了自己在那里偷瞧,不願給人細看,所以回頭過去,心中很是耽心。知道小白菜連看都不願令人細看,要著手自更困難的了。回去之後,卻得重托寶生,方能有些希望。

    正是亂想,听得街上有人大叫道︰“會過來咧。會已出來了!”頓時街上人家,茶館內的人,忙著向一邊觀望,果然見前面遠遠的幾只開導馬兒,在那里緩緩過來。一剎那時,萬頭攢功,人聲喧鬧,街上來往游玩的人,都站定腳步,立在邊上看望,把街上擠得密密層層,擁擠不堪。各家門內,也都坐得實足,坐不下的,便立在攔木之內,齊齊的望著外面。這一種熱鬧情景,別說是餘杭縣內,近年來未曾有過,即是杭州府內,這十年來也沒有如這一回倉前鎮的熱鬧。險不把一個整壁的倉前小鎮,擠一個坍坪。劉子和這時,只得且放下了看小白菜的心腸,先看盂蘭盛會,不一刻,已到了面前,先是開導馬兩只過後,便是馬執事,馬鼓手,馬六沖,馬八標四種,共是三十四只馬匹,這些馬都是預先在杭州運來,倉前鎮上,那里找得出這許多馬來。馬隊過去,即有全付錫鑿架,木鑿架,十番鑼鼓,旗傘之類,後面便有十八羅漢,都是扮得十分相像,是依著畫上十八尊羅漢像裝扮,真是維妙維肖。接著又是細樂角端,大羅擋,茶箱,抬的人都穿著一色白綢長袍,十分整齊。後面便是肉臂香爐,爐內燃著沉擅速降各種妙香,煙氣氛氫,奇香馥黛,掛的人都是赤袒上身,穿一條湖綠綢褲,柬一條沉香色繡花長腰帶,垂下足有二尺光景,伸直的肉臂,用細銅鉤十雙,鉤住了臂肉,下垂銅練練上,掛著各種香爐,小的也有二三十斤,大的卻竟百余斤模樣。有的一臂掛一爐的,有的一臂掛兩爐的,有兩臂掛兩爐,掛四爐的,種種不同,約有三十對光景。只見臂肉被香爐垂下了一二寸,銅鉤吊住了皮膚,好不驚人。過去了又有萬民傘,鼓手,紙扎的各種鬼魅,什麼大頭鬼王,小頭鬼,黑白無常,等等。押著一個人扮的判官,滿面紅色,虯髯繞類,很是壯嚴。後邊卻是高蹺,足有五六尺高下,扮著八仙、王母、壽星、武松、哪吒、托塔天王、水漫金山等種種式樣。沿路又做出了奇巧工夫,也有四十余個。高蹺之後,有許多雜耍,什麼蕩湖船、武松打虎、唐明皇游月宮、童子拜觀音、許真君斬蚊,約有十余樣花色。又接了幾班樂手頂馬黃杏傘、百花亭之類,都是最轟動看會的抬閣。有的扮著兩層,有的扮了三層,高的竟有五層,都用了彩綢札起,綴著各種鮮花,有的還把珠寶排札越發的寶光珠氣。閣上都用了七八歲的童子,裝就古事戲劇,每一層按了一出,什麼諸葛亮借東風、霸王別虞姬、韓情拜將,關公斬顏良、觀世音得道、文殊普賢、魯智深大鬧五台山、天門陣、楊宗保招親、劉智遠捉狐精、李三娘挑水等熱鬧戲文,足足有了三十余個。方才完畢,結末便是符節黃傘旗牌,引著土地、城隍、姜太公等神像,這一就盂蘭,足過了一點鐘多些,方是完畢。看的人沒一個不稱贊是空前盛會,十分熱鬧。

    會過之後,街上的人也紛紛回去。一剎時擠得前擁後拽,摩頂擦踵,約有二刻光景,方才散去。人家大門內看會的人也都回進家中,便是茶館內的茶客,都是搶著座位看會,如今會也過了,一時間也散去了大半,各回家中,這也不必細表。只說劉子和看畢了會,忙忙抬頭一望葛家,卻見門前已剩了個其丑無比的塌枯菜葛三姑,那個艷麗絕倫的小白菜畢生姑,已不知在什麼時候進了門去,心中很是失望,覺得寶生的話,一些不虛,小白菜的行為品性果然不差。看過了會,即忙回進門去,絕不在外搔首弄姿,便是方才瞧見了自己,也有些知道自己不懷好意,因此不願多看。這般看來。要勾搭小白菜,倒是一件困難事情,忍不住眉頭緊皺,心中憂愁起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4:27:09

第二十回 求計劃浪擲金錢 誘美色先遣夫役


     

    話說劉子和瞧見小白菜果然是個國色天香,世間無雙,不由得怦怦心動。誰知盂蘭會過後,抬頭一望,小白菜早回進門去,不見了影跡,知道寶生所說小白菜不是淫蕩女子,怕難以上手,心中很是躊躇。原來小白菜在看會之前,早瞧出劉子和不懷好意,一雙色眼,死盯住自己,便俟會一過,即便進去。這也是小白菜經楊乃武諄諄相勸之後,已是改邪歸正,確守婦道,不再心猿意馬。瞧見了劉子和這般神色,憑劉子和的面貌,怎樣漂亮,如何豪華,也絕不動心,忙忙的走了進門,不願意再在門外,被人細看,飽餐秀色,劉子和因了錢寶生說過小白菜是個正道婦女,起初還有些不甚相信,如今見了這般式樣,方知寶生並非虛言,心中倒不免著急起來,呆呆地瞧定葛家,一言不發,錢寶生在一旁,早猜破了其中緣由,不禁微微一笑,知道劉子和瞧見了小白菜,已如中了魔一般的怔住,自己只須略施小計。把小白a牽住,不怕劉子和不化大錢,自己腰包便能裝得滿了,瞧劉子和這般失魂喪魄的樣兒,又忍不住暗暗發笑,即向子和笑道︰“大少爺,會已過了,怕有些力乏了吧,我們回去,有話慢慢的說吧?”

    子和听得寶生活中有因,知道寶生認得小白菜的丈夫葛小大,自己若是重托寶生,或者尚有希望,好得寶生這人最貪金錢,若能許他重重酬謝,寶生定必盡力相助。想到這里,把方才懊惱的心理漸漸丟掉,反有些興致起來,忙點頭答道︰“好,我們快些回去,我正有話同你談哩。”寶生即惠了茶鈔,又賞了跑堂的一千大錢。跑堂的笑容滿面的謝了二人,寶生又吩咐把碗碟留好,停一回命店內學徒來取,跑堂的忙連聲答應自去收拾,寶生同了子和,立起身來,走出了茶館。子和一望葛家,這時連塌枯三姑也都進去,不在門前,即隨了寶生,一逕回到愛仁堂藥店。並不在下面逗留,一直向樓上走去。到了房中,一同坐下,自有僕人泡上香茗。寶生又走到樓梯邊叫下面伙計,到茶館內去收了碗盞,伙計答應自去。寶生重復回進房內,在沿窗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一看子和,正坐在床沿之上,側著頭呆呆地的思想,猜是在那里想那小白菜了,不覺暗暗好笑,暗想這一回可著了迷了,便笑著道︰“大少爺,你在那里想些什麼呢?”子和卻沒有听得,依舊低頭呆想,寶生見子和並未听得,晴想小白菜實是可愛,無怪劉子和要這般的痴想了,便高聲叫著子和道︰“大少爺,想些什麼呀?連說話都听不得咧。”這一聲方把子和喚醒,也自覺好笑起來,即微微含笑道︰“老錢,不必打悶葫蘆了,我想的事情,你自然知道的呀。”錢寶生不由得哼哈一笑,微微的道︰“那不用說咧,自然是想這個雌兒了吶。我老錢的話,可是不打談語,可算得是頭兒腦兒尖兒頂兒的標致人物,似這般的人才,怕杭州省城之內,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吧?”劉子和听得,越發的心中癢將起來,呆呆地道︰“話雖不差,人是個絕色,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去了。”說著,不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寶生笑道︰“嘆氣可惜,有什麼用處呢?插在牛糞上,究竟還是一朵花呀。”子和听得寶生言中有意,知道這事非得重托寶生不可,因寶生同葛小大相熟,小白菜自然常見,容易進言拉馬。二則寶生這人是個門角落里的諸葛亮,必有好的計較。只須自己許下重酬,不怕寶生不貪,替自己設法。想定主意,即吩咐一個侍候的家人下樓,那家人即退出房去,下了樓梯。子和見家人已去,便笑著向室生道︰“老錢,我的脾胃,你都知道的了。見了這般的人才,怎肯丟掉手呢?這件事情,倘能辦就,我自當重重相謝。”寶生見子和已是上鉤,一壁暗笑,一壁又沉吟道︰“大少爺,不是我老錢說為難的話,只因小白菜這人,不是尋常女子可比,貞節非凡,從未見過她有過不規行動。這般的女子要憑空拉馬,如何成功。”子和听了,忙又笑道︰“我也知道是難事,可是你是個有計較的人,而且同葛小大認識,總容易一些,倘是可以成功,不論多少金錢,我都願袁。便是你替我出力我也明白,自當重重相謝。好得這一回來,帶的錢還不少,若是不夠,我可以命人回去向母親索取,似小白菜般的容貌,別說是我相知的許多女子之中沒有,便是見也沒有見過。只要是事情成就,多化些錢,那不算什麼,老錢你總得使個計較才好。”

    寶生听了子和這一番言語,知道子和已著了小白菜的迷了。其中有大利可圖,即笑著道︰“論小白菜這般的容貌,多化幾個也還值得,不過下手實是個不容易的事情,我老錢一向受著大少爺的恩典,沒有報答,這一回當然要盡力設法,圖報大少爺往日的恩典。至于謝意的活,那也不必談起,我老錢受大少爺恩也不少了,只是似小白菜般的人,生在貧苦家庭,別的既不能動他的心,金錢或者有些效力,也未可知。如今大少爺既是多化幾個不在乎,那就好辦了一些。且待我老錢細細思量一回,如何下手,方能有些希望。”說畢,不住的沉吟起來。

    子和見寶生已一口應諾,心中很是歡喜,听得寶生說是小白菜是貧苦人家,金錢或者可以使她動心,有道是財物動人心,一些不錯,忙取出了一百兩銀子,向寶生道︰“老錢,這一百塊洋錢,先交給了你,盡你去怎樣辦理,我只听好音就是。”寶生見了這白花花的一百塊洋錢,堆在台上,險些兒兩眼中發火,便假作皺眉道︰“有了錢也得想法怎樣用,才可以使小白菜動心。如此也好,且放在我身旁,免得臨時受累。”說著,早把一百塊大洋收在手中,向子和笑道︰“大少爺,今天總不成功的了,明天再想計較吧。”子和心中,恨不得立時立刻把小白菜摟在懷中,同圓好夢,共效于飛,可是覺得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事情,也只得應諾。當下寶生見天色已晚,忙命人開上晚飯,仍舊是許多精美菜肴,同子和二人,飲酒細談。這晚子和因瞧見了小白菜的美貌,覺得前兩晚侍寢的土娼,變了無鹽嫫母,丑陋不堪,不願再喚來相伴。寶生也知道子和的心理,亦不相強,只同子和對飲閑談,無非把小白菜的事情,談了一回。飲畢,寶生下樓安歇,子和獨自歸寢。

    到了明天,子和絕早起身,一面梳洗,一面即喚寶生商議。寶生見子和這般著迷,暗暗發笑,即到樓上,同子和吃了些早點。子和早把家人遣開,問寶生計較。寶生于昨晚床上,已想定了主意,便笑著道︰“大少爺這般的難事,決不是一天兩天所能成功。做這些事情的人,必須要十分秘密,決不是公開大張曉喻的事情。如今大少爺到鎮上來,乃是乘了大號官船,帶了僕役家丁,誰不知道大少爺是餘杭縣正堂的公子,做出了這種事情,引誘民婦,被人家知道,豈不有關大少爺的名聲。便是老太爺的官箴,似乎也有妨礙,而且似小白菜般的人,很明白三從四德,雖是說金錢或者可以引動她的心,也得做得秘密,才有一線希望。若是如現在的樣子,河下停著一只大號官船,滿船的僕役,川流不息來侍奉大少爺,如何可以秘密做出事業,少不得弄得滿鎮皆知。別說是小白菜這等人不願,即是不如小白菜般貞節德行的女子,平時不免有些不規不矩,這時也不願意了。大少爺以為如何?”子和听畢寶生所說的話,一些不差,忙笑道︰“老錢,話卻說得是,做這些事情,自然是要秘密的好,只是如何辦法,就可以秘密了呢?”寶生笑道︰“這卻容易,只怕大少爺不稱心些,受不了苦楚。”子和忙道︰“只要事情成功,即使不舒服一些,也不要緊。老錢,快些說吧,別再悶個疙疽哩。”寶生道︰“事情要干得秘密,除非大少爺先把這只大船、命他們回去,那些僕役清客,也都請他們回轉餘杭縣去。大少爺獨自一個,住在舍下,才能慢慢設法,又做得秘密,事情成功,也就比較了容易一些。”子和听得,忙忙的立起身來,向樓下走去。寶生忙道︰“大少爺到那里去呀?”子和回頭道︰“你不是叫我把船同僕人都趕回去嗎?”寶生笑道︰“也不必如是慌忙,何不就命在舍下的僕人,到船上去吩咐呢。大少爺就說是要住在鎮上,游玩幾天,停數天自會回來,不必遣人來接,這里侍奉的人很多,不用紀念。這才做得秘密,不致被人猜破。”子和听得,覺得自己做事,過于魯莽,這幾天被小白菜弄得昏了,不禁暗暗發笑,即依了寶生言語,仍坐定身軀,把僕人喚到樓下,吩咐他到船上來,命眾人先自回去,自己住在這里,要游玩幾天,游畢自能歸家,稟明父母,不必記掛,住在這里,一切都很舒服。

    僕人領命,忙忙回到船上,向眾人說知,眾人都知道劉子和的脾氣,到一處地方,常是如此,例先自開船回餘杭去了。劉錫彤劉太太听得兒子仍在倉前游玩,知道兒子不論到什麼地方,只

    要合意,不定住個十天半月,方才回來,住在餘杭本地的日子,也不常歸家安歇,因此並不記掛。卻說劉子和見僕人已去,知道今天自己坐來這只大船,同了船上人,定必開回餘杭。停了一回,忙又問著寶生,怎樣小白菜方可到手,寶生一面沉吟,一面笑道︰“大少爺,這種事情,不是性急得來的,且待大船開後,人都走了,方能慢慢進行。”子和听得,也無可奈何,只得耐心守候。原來寶生對于小白菜怎樣下手,早已在昨晚想定計較,因怕劉子和以為容易,不能暢所欲為的騙子和金錢,又因了跟隨劉子和的很多,做事不便,不能秘密時行,難以成功,所以有這一番言語,先把大船遣走,留子和獨自一人在倉前鎮上,即以盡著自己調排。不覺已是午飯時候,寶生同子和二人,即在房內吃飯,子和因尚不知寶生對于小白菜的事情,有否把握,心中忐忑不安,竟致茶飯無心,坐立不安。寶生見子和這般神色,知是急了。便一壁飲酒,一壁向子和笑道︰“大少爺,且多飲一杯,我已想得了一個下手小白菜的妙法,且說將出來,成功不成,雖不要定,卻總有幾分希望,大少爺且寬飲一杯熱酒,待我慢慢的告知大少爺如何?”子和正是心煩,所得寶生有了計較,不由得笑顏逐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催著寶生道︰“老錢,快說出來,你的計策,自然是不錯什麼的咧。”

    寶生提起酒壺,在子和杯內斟了一杯,又在自己杯內也斟滿了。放下酒壺,飲了一口酒,夾了一箸菜,方向子和笑道︰“小白榮這人,雖是生在貧苦家中,自幼兒即童養在葛家,可是做的針線活計,卻是精致玲瓏,惹人歡喜,不論什麼繡花戳紗等東西,都做得精妙非凡,別說是小戶人家,沒有這般人材,即是深閨名門,也不見有這般精細的活計。因此我便想得了一個借事上門的妙計,只為我同葛家是素來認識,你卻是從未見面,如何可以一同到葛家去,與小白菜相見呢?豈不被人家說話。”說著又飲了一杯酒,斟滿了一杯,向子和杯中一望,卻仍是滿滿一杯,不禁笑道︰“大少爺,酒冷了啊。”子和正呆呆地听寶生說話,听得寶生說自己杯中酒已冷,忍不住催著寶生道︰“別打岔咧,快說下去呀。”寶生道︰“大少爺一面飲上幾杯,一面听我的計較方覺得有趣咧。”子和笑道︰“好好,你快說下去是正經。”便舉起酒壞,又飲了一杯。寶生仍把酒斟滿,方道︰“大少爺,方才我不是說過的吧,小白菜要她動心,除非是把金錢去引誘,或者有些希望。用金錢去引,便得先擺闊綽,是個有大錢的人物,別的地方是不容易遇見的,便得使她看見,不然豈不是白費心思,一無所用了嗎?要她瞧見大少爺的闊綽,是個有大錢的人物,別的地方也是不容易遇見的,便得到她的家中,同她見面才好。倘是只有我老錢一人,到小白菜家中去說大爺是怎樣的有財有勢,人品又好,又溫柔漂亮,非但要被小白菜罵滾蛋,不懷好意,人家听得,我錢寶生做人家的拉馬,成何體統。我錢寶生也休想在倉前鎮上,開這家愛仁堂藥店,混飯吃了。因此非得請大少爺親自到小白菜家中同小白菜見面,使小白菜見大少爺這般的豪闊,有財有勢,人又漂亮出眾,心悅誠服的同大少爺安好,事情方可以成功,而且又秘密,不會使人家知道。大少爺,這話對是不對?”子和听了,不禁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你的話一些不錯。只是如何可以到小白菜家中去呢?”欲知錢寶生說出什麼話來,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04:56

第二十一回 謀士巧施狡計暗室有虧 賢婦錯認良心黃金虛擲


     

    話說劉子和在錢寶生開的愛仁堂藥店樓上,一壁飲酒,一壁听錢寶生的下手小白菜的妙計,听得錢寶生說是要自己到小白菜家中,忙忙問道︰“怎地可以到小白菜家中去呢?”寶生又飲了一杯酒,微微笑道︰“這一端便得我老錢的計較哩。方才我不是說小白菜做得一手好針線,有許多富家豪族,都來請她繡制活計的嗎?如今我因了這一點上,想得了個絕妙的計較,大少爺你便能同著我到小白菜家中,又可以同小白菜親自談話哩。”說畢,只是瞧著子和微笑,子和听得錢寶生有了妙計,可以使自己同小白菜對面談話,只喜得滿面是笑,直跳起來,催著寶生道︰“老錢,怎樣的計較呢?快些說呀,別吞吞吐吐的,使人听得難過。”寶生又飲了一口酒,夾了些蝦仁,放在口內細嚼,方微微一笑道︰“大少爺,這不是心急的事。便是見面之後,也不曾立刻成功的呀。角l和忙道︰“老錢,別打哈哈哩,我恨不得立即瞧見這美人兒,說幾句話,總比不瞧見好些。”寶生笑道︰“好我就把妙法兒說將出來,小白菜既做得好針線,大戶人家多有去找她做繡。難道我們便不能請小白菜繡東西不成?如今大少爺即到倉前來游玩,知道小白菜做得好繡花,家中正因辦喜事,用得著繡貨,托我老錢做介紹的人,引大少爺到小白菜家中,托她繡花。這般一來,豈不是大少爺可以同我到小白菜家中,同小白菜講話,光明正大,誰都不能說半句閑話。而且定做繡貨,價錢數目,沒有一定,盡大少爺擺闊。大少爺的富豪華貴,豈不是小白菜可以親眼瞧見的了。到了那時,憑著大少爺的人才,金錢的闊綽,手段又高明,不怕小白菜不動芳心,成功便有五分希望了。”

    子和听畢,只喜得口都合不下來,不住的點頭稱好。寶生笑道︰“大少爺稱妙計,不是我老錢,有誰想得出來。事成之後,怎樣的謝我才好?”子和情不自禁的拍著寶生肩膀笑道︰“老錢,事情成功,自然重重相謝。”當下商議已畢,約定飯後到小白菜家中,按計行事。子和恨不得立時同了寶生,趕到小白菜家中,同小白菜見面,把小白菜摟在懷中,只是怕寶生笑他猴急,又要寶生引導,不得不納住了心,慢慢等候。直等到午飯完畢,又停了一回,寶生知道子和已是心焦,一看天色,已將二點鐘模樣,即向子和笑道︰“我去喚佣人取面水上來。大少爺,今天格外打扮得漂亮一些,可以叫小白菜看見了動心。我想佳人愛少年,大少爺這付紅白分明的漂亮臉蛋子,誰都見了心愛。小白菜難道歡喜這三尺短命丁似的葛小大不成?”把子和說得也笑了起來。寶生忙走到樓邊,喚人打來了面水,子和便著意的梳洗了一番。梳洗完後,穿一件月白秋羅長衫,罩一件玄青平紗馬褂,手上帶著一個祖母綠的戒指,一個平指玉的班指。又取了一串伽楠罷漢香珠,掛著玻璃翠的珠垂,真是富貴非常。寶生看了,笑道︰“大少爺,定繡貨要付定錢,最好有金子帶些。一則輕些,二則使小白菜見了,知道大少爺常用的竟是金子,不是銀子,家中有錢,不用說得的了,越發容易功成圓滿,大少爺以為如何?”子和一想,這話不差,忙帶了一兩一錠的金錠五錠。寶生的所以要叫子和帶金子出去,卻並不是真的去打動小白菜的心,乃是怕帶銀子出去,昨晚子和交給他的一百兩銀子,便得取將出來。如今帶了金子,豈不是用不著這一百兩銀子。子和那里知道,只道是寶生替他設法,可以使小白菜眼紅。寶生見子和收拾就緒,也穿了一件夏布長衫,同子和一前一後,走下樓梯。寶生又向子和笑道︰“到了那里,可得見機行事。”若是不對顏色,只說定貨,下一次再去,另想妙法,切不可露出破綻,致小白菜防備。”子和點頭答應。

    二人出了愛仁堂藥店,轉過了一條街道,進了太平巷,走到葛家門前,站定身軀一望,卻見大門緊閉,並沒有人在門前。寶生悄悄的向子和道︰“大少爺,瞧我的眼色行事。子和應諾,寶生即走上前去敲門,只听得里面一個輕而且響的口音叫道︰“有人來哉,可是阿哥轉了?”正是葛三姑,接著大門伊的一聲開了,早見混名塌枯菜的葛三姑,立在門後,見了錢寶生同了劉子和二人,不禁一呆。三姑對錢寶生本來認得,子和卻不相廝熟,忙向寶生道︰“原來是錢寶生,什麼事情呀?走進來了好關門。”子和見三姑說話,這般傻頭傻腦,不覺好笑起來。寶生卻已走進門去,子和忙也跟了進去。三姑一壁關門,一壁向寶生笑道︰“錢寶生,這個標致小伙子帶來作什麼呀?”寶生忙道︰“塌枯菜,你嫂嫂小白菜可在里面?這位大少爺是來托你嫂嫂做活計的。”三姑听得,笑著道︰“原來是錢寶生,嫂嫂在里面,進來吧。”說畢,早一溜煙奔將進去,且行且叫道︰“小白菜,錢寶生領了一個標致小官人來定生意了。”寶生、子和即跟將進去,小白菜畢生姑正在樓下做繡門簾,三姑開門,是錢寶生,早已听得,只因葛家只有一上一下的房屋,大門之後,一個天井,即是客堂,又加著小白菜因天氣炎熱,搬在樓下過夏,日間晚上,除了煮飯之外、常在客堂內起坐,同大門只隔了一個天井。錢寶生同劉子和進來,豈有不听得之理。正欲招呼到里面請坐,已听得三姑叫將時來,小白菜听得寶生到來,是介紹人來定做自己的活計的,心中很是歡喜,忙整整衣衫,立起身來,向天井內一望,卻見來了兩人,一個是錢寶生,一個卻不認識,生得十分風流俊俏,滿身紗綾,瞧上去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知道定是要定做活計的人了,忙向寶生笑道︰“錢先生,請里面坐吧。”這兩句話,如出谷黃鶯,清脆高雅,險些兒個把子和酥麻了半邊,忙抬頭一看,見小白菜穿一件白夏布短衫,十分清雅,越發比F那一天看會時來得漂亮,把子和看得魂飛魄散,恨不得立即趕將上去,一把摟到懷中。只昨寶生再三關照,要見機行事,不可造次,只得把定了心猿意馬,隨著錢寶生走到里面,一同在椅子上坐下。小白菜即去斟了兩杯涼茶,送給寶生、子和,二人接在手中,一面道謝,一面飲畢。

    小白菜即問寶生道︰“這一位少爺尊姓?”寶生忙道︰“這位乃是城內的劉家少爺,這一次因了要辦喜事,要一個做活計精細的人,適巧前天到鎮上來看會,對我說起,我想嫂嫂做得一手好針線,正合劉少爺的用處,所以忙著的介紹到這里,來見見嫂嫂,接洽一次,嫂嫂你可合意?”小白菜听得寶生言中有刺,不禁粉面一紅,只是人家是來定活計來的,不能得罪待慢,寶生的說話,究竟是有意無意,也不可知,不能就此存心寶生的來意不善,便笑謝道︰“多謝錢先生照顧,不知劉少爺要做些什麼呢?”寶生即向子和道︰“大少爺要做什麼,說了好做吶。”子和這時,見了小白菜這付絕代花容,早已魂飛天外,那里說得出什麼來,只得瞧小白菜正言歷色,循規尊矩,一些沒有機會可乘,不得不也裝作正經,怕第一次即露出破綻,以後被小白菜拒絕見面,那就越發的難了,忙瞧著寶生道︰“錢兄,你瞧做些什麼好呢?”寶生也知道子和心不在焉,恐被小白菜看出破綻,即想了一想道︰“這樣吧,先做些繡花的東西,如床花合歡被等,再做別的如何?”子和原是無可無不可的,只要寶生說什麼好,便是什麼,即點頭道好。小白菜道︰“劉少爺,床花做多少呢?”寶生忙接著道︰“做十對吧。”小白菜︰“什麼花色呢?”寶生道︰“你瞧什麼好看,就做什麼,而且一切料子,都請費心代辦,我們男人家辦出來的,總沒有你們女子細心。”小白菜听得點頭道好。寶生便回頭向子和道︰“大少爺,你付些料子的錢吧。”子和會意,忙把藏的五綻金子,取將出來,把兩綻交給寶生道︰“這一些些好嗎?不夠再找吧。”小白菜瞧見劉子和取出了兩錠黃澄澄的金錠,作為賣料子的錢,嚇得一跳,暗想這人怎地如此豪闊,賣些料子,用不了五兩銀子,如何取出了這些金子,究竟這人是什麼人物,便向寶生道︰“錢寶生,賣些料子,那里用得了這些金子,只有幾兩銀子,即便夠了,”子和一听,早接口道︰“這一些金子,算些什麼,我向來不帶銀子,用的都是金子,如今既用不了,留在這里,作為工料酬勞就是。”寶生接了兩錠金子,听得子和的言語,忙接著道︰“正是,嫂嫂先留著就是。”說著,放在桌上,小白菜見這般式樣,覺得有些奇怪,接又不好,不接又不對,很是為難,呆呆地怔住。寶生見這般神氣,以為小白菜已猜著了自己心意,暗想不好,不要反起面來,當時拒絕以後倒不好再來,不如趁此走了,使他受了下去,過一天推托再要做東西前來,另想誘引好的妙法。想定主義,即向小白菜笑道︰“嫂嫂先收下定錢,以後再算吧。我們還有別事,過一天再會吧。”說著立起身來,向子和道︰“我們走吧,東西已定下了。”子和心中,最好多坐一刻,可以飽餐秀色,無奈方才寶生說過,要依他眼色行事,方有希望。寶生說走,只得懶洋洋地立起身來,應道︰“好,我們去吧。”二人便向小白菜告辭。

    小白菜見寶生子和要去,以為二人倒是真的來定做活計,並沒歹意,自己猜疑了他們。不過這位劉少爺是個富家子弟闊綽罷咧,忙起身相送,三姑這時早把大門開了,小白菜直送到大門之後,見寶生子和出門,方把門關好,回進里面。正見桌上兩錠黃澄澄的真金,一股黃光,直耀進眼簾,不由得又呆將起來。暗想今天真是財神進門,平空接得這般一注活計生意。這位劉少爺,如何這般的豪華?平時不用銀子,常帶著金條,闊綽便可想而知了、做些床花等物,化不了十幾兩銀子,幾拾塊錢,怎地付了二兩金錠,一兩金子听說是可以換三十兩銀子,二兩豈不是六十兩了,是有八十多塊錢,如何化得了呢?將來床花做好之後,還是要照價計算,還是兩錠金子即作為貨價呢?倘說是作為貨價,這一注生意,倒實是不差。只是這位劉少爺或是出手闊綽,不知道床花等東西的價目,難道錢寶生也不知道嗎?怎樣不告知了這個劉少爺,內中不要另有別的作用?不過瞧他們方才的情形,卻很正氣,毫無有什麼邪心的表示,這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小白菜獨自一個思前想後,只思索不出寶生同了子和,究屬是否真的來定活計,還是另有心計?不覺向著兩錠金子呆看。三姑在一旁,瞧見小白菜發呆,早忍不住笑道︰“小白菜,錢寶生同了那個漂亮少爺來定床花,那一天做起呀?”小白菜听得,方如夢初醒,暗暗啐道︰“自己真成了個傻子了,且莫憂他是什麼意思,我只算他們定下了活計,去購辦了料子動工,做好之後,瞧他們如何。倘說是照價計算,就照價收錢,不然,也不必提起如何算法。便是他們有什麼歹念,我只不理會就是。”這般一想,倒不再把這事掛在心懷,便向三姑笑道︰“明天去賣了料子,後天動工。”三姑也很歡喜,小白菜把兩錠金子收了,只準備明天去購辦應用物件可以動工。

    卻說劉子和隨了錢寶生牽出了葛家,走了幾步,見小白菜同葛三姑都已關門進去,即向寶生道︰“老錢,因何你走得這般匆忙呢?”寶生笑道︰“街上說話不便,被人家听去了不好。我們且回到家中,細細的商儀吧。”子和听了,即不再相問,直到愛仁堂藥店門口。寶生在前,子和在後,走進了店。寶生回頭向子和道︰“大少爺,樓上去說吧。”子和點頭說好,二人即上了樓梯,進了臥房坐下,子和早又忍不住問寶生道︰“你怎地走得如此的要緊呀?丟出兩錠金子,以後怎麼樣呢?”寶生笑道︰“大少爺,且別心急。我老錢自有妙法,可以使這雌兒到手。方才的匆匆忙忙走出葛家,自然也有緣故。且飲了一杯茶,再細細的告知大少爺吧。”子和听說寶生一肩承當小白菜可以到手,心中大喜,忙笑著道,“老錢,這事若是成功,定得重重謝你。”寶生笑道︰“我老錢一向叨了大少爺的光,沒有報答,這一回玉成了這件美事,也算報答了大少爺的恩典,說什麼謝與不謝呢。大少爺若是真的照應我老錢,別的也不必,只是我這家愛仁堂藥鋪,因了本錢太小,又愛仁堂不致關店,那就感恩不淺了。”子和忙道︰“這個容易,事成之後,我添一千兩股本如何?”寶生听了,不禁笑顏逐開,說出一番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07:06

第二十二回 亂貞心一包春藥 劃計策兩字秋瘟


     

    話說劉子和听得錢寶生說是小白菜的事情,可以一肩承當,包可成功,不覺喜動顏色,許下了寶生重謝,寶生卻要請子和添些愛仁堂的股本。其實寶生不好意思取子和的謝儀,只說是添股本,使子和取出錢來,名為添股,實則進了寶生腰包,子和這時,只要小白菜可以到手,別說是叫他添些股本,就是要他開一家藥鋪,也肯答應,即應下了一千兩銀子。寶生大喜,忙笑道︰“大少爺可是真的?我老錢定得想個妙法,把小白菜弄到手內。”子和道︰“誰騙著你呢?只要小白菜到手,我立即交一千兩銀子給你。”室生笑得嘴張齒露,歡喜非凡。忙一面到樓梯邊去,喚伙計們泡上一壺好雨前茶,一面吩咐妻子,預備整齊晚飯。吩咐已畢,重復回到房中,依舊坐下,沉吟了一回,伙計早泡上茶來。寶生即斟了兩杯向子和道︰“大少爺,請喝一杯茶,待我細細奉告。”子和便取了一杯,飲了一口,寶生如牛飲賱慾F兩杯,方才放下茶杯。笑了一笑,向子和道︰“大少爺,你以為方才在葛家,怎地丟下了兩錠金子就走,不知道小白菜的人何等的聰明伶俐,定一些床花,即付了二兩金子,誰都要起疑心,小白菜是個貞節婦女,倘是被她疑心,當場拒絕,豈不是以後大少爺便難到小白菜的家中去了。人不能去,如何可以成就好事?不如付下了錢,即行出來,使小白菜知道我們不是含著邪意,不過大少爺是個富家子弟,用錢闊綽罷咧。就是小白菜初時有了疑心,我們如此一走,小白菜也必以為自己猜疑,我們並無歹意,豈不是以後到她家中,她當作一個大主顧看待,殷勤招接,便容易接近,事情也容易成功了呢。大少爺,此話對也不對?”子和听畢,覺得寶生見地,實是勝過自己,忍不住連連點頭。寶生又道︰“似小白菜般的人,決不能一次見面,即能成就美事之理。就是三年五載常常見面,她又不是個淫蕩婦女,如何可以勾搭上手呢?因此非略施小計,使她把持不定,方能上手。第一次作為介紹相見,不露出破綻,自然以後,她容易見面,便可以趁機會下手了。”子和听了,不禁遲疑起來道︰“老錢,你的話雖是不差,可是如你所說的,小白菜既不是淫婦蕩女,便說是我到她家中,把做活計見面之後,也只能談些正經事務,不能挑以游詞,那里有什麼下手機會呢?即使以後,見面得多了,可以設法挑引,成功與否,也未能一定。就是可以成就,其中時間,也決非短時間所能功成圓滿,或者竟得一年兩載,叫我如何等得及呢?”

    寶生笑道︰“大少爺,且別發急,我老錢即是應許了成功,自然有下文瞧的,決不請大少爺等候一年半載。我老錢也不是不知道大少爺的脾胃的人,最好是今天瞧見,明天即同圓好夢,方稱了大少爺的心意。對于小白菜,雖不能說立即成功,卻不是三月半年,我老錢自有妙法。”子和听得寶生早定妙法,可以小白菜到手,心中越發得意,忍不住催著問寶生,什麼妙法,可以于短時間內,勾引小白菜成就好事?寶生知道劉子和的心中,十分急忙,恨不得今天晚上,立即把小白菜拖到床上,真個銷魂。但是怕他事就之後,把自己的一番功勞,丟諸腦後,方才應許的一千兩銀子,也得滑腳。暗想不如先把子和的一千兩銀子引了出來,再使他們成功,方是上算。如今只須推托一下,不怕子和不把一千兩銀子取出。想定主義,有意沉吟道︰“事情成功,卻是不難,只須我老錢略施小計,即能說定今天成就好事,不能到了明天。可惜這幾天來,我伴著大少爺游玩,把店內的正經事務,都擱了起來。倘是明天再不干店中事務,那就糟了,因此不得不請大少爺等上幾天,待我把店中要緊大事完畢,立即同大少爺設法吧。”子和听得寶生忽地推倭起來,也猜不透寶生究是什麼心思,流忙問道︰“老錢,你有什麼要緊的事呢,值得這般發急,耍先辦妥之後,再同我想法小白菜的事情。這般一來,又得過幾天成功,叫我如何耐得住呢?你辦什麼事情,可以向我說明白嗎?我或者能得幫忙,把事情緩辦著呢?”寶生听得,又遲疑了一下,笑道︰“事情卻真是緊要,也不能向旁人細說,只是大少爺不是外人,知道了也不妨事。我老錢的景況,表面看,似乎還好,實則真是說不盡言的拮據。開這家愛仁堂藥鋪,不過做個幌子,可以在外面借著店的名義借錢,所以一逕下來,虧空了千兩光景。直到如今,竟是支持不下。前數天便到了難關,我即欲到外面去設法借款,移東補西。不想大少爺到來,不得不陪著大少爺游幾天,把正事擱下。到今天實是不能再擱,倘再有三天沒錢支持,愛仁堂便開不成了。大少爺雖答應了我一千兩股本,俟小白菜的事情成功之後交付,究屬遠水不救近火,不能不出去先張羅些款項,應付難關。因此只得把小白菜的事情,停上幾天,待我等到款,自然能得大少爺辦到的。”

    子和听得,暗想寶生為了愛仁堂少了銀子,要把小白菜的事情擱起。倘是自己能給寶生一千兩銀子,豈不是寶生不必再去籌款,立即可以同自己辦事了,想畢之後,忙笑問寶生道︰“我道是什麼大事,原來的缺少了一些些的錢,那不妨事,我不是早已應許你一千兩銀子的股本嗎?我先付給你四百兩,余下六百兩,我取下個表記,你遣人去餘杭縣衙中,問母親取去。有了一千兩銀子,愛仁堂才不妨事哩,你可以不去籌款了,趕快把小白菜的事情辦好如何?”寶生听得子和說出這一番話來,不禁暗晴得意,暗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一激,不怕子和不拿出錢來,便假作沉吟道︰“大少爺如肯這般幫忙,那自然最好的了。只怕令堂太太,不見著大少爺自己本人,不放心付銀子不是又得磋跎了日期呢。”子和笑道︰“老錢,這倒放心,母親見了我的表記,沒有不肯之理。”說著,忙取出了八錠金子,交給寶生道︰“這八兩金子,作為四百兩銀子,你且收了。再有六百兩銀子,可快命人去內取吧。”即在身旁取出一塊白玉扇垂,交給寶生,笑道︰“這便是我取錢的表記。母親見了之後,沒有不付錢的,你可遣一個伙計去取。便說我要一千兩銀子。”寶生大喜,口中雖是謙遜,手內卻已收進,又取了扇垂,笑道︰“既是承少爺這般照顧,我老錢自當感恩圖報。且待我到下面命人進城去取了銀子,再到樓上同大少爺商議小白菜的事情。若是湊巧,明天即能成就好事,也未可知。”說畢,立起身來,走下樓去。子和在樓上等候。不一回,寶生上樓,向子和笑道︰“我已命一個老實伙計到城里去了,明天便能回來。”子和道︰“這倒不甚緊要,只是小白菜的事情如何?”寶生微微一笑,低著頭,沉吟了一會,笑道︰“大少爺,小白菜的事情我老錢已想得了個妙計,倘是成就,非但可以便大少爺不必去勾引,而且可以使小白菜自己遷就上手。”子和忙道︰“老錢,可是真的,不騙我嗎?”寶生道︰“怎敢欺騙大少爺呢。且听我細細說給大少爺知道吧,只因小白菜這人不是水性楊花的淫蕩婦女,盡是大少爺想盡了千方百計去勾引她,也未必定可到手。而且時期非得一年半載,大少爺那里等候得來呢。所以非想一個妙計,使她見了大少爺,便忍不住春心發動,欲火上升,自己遷就,湊合上來不可,方能立即成就了好事。大少爺,此話可是不差的嗎?”子和點頭道︰“話雖不差,要小白菜發動春心,如何可以辦得到呢?”寶生笑道︰“我老錢自然有個妙計,可以便小白菜掀起春心,大少爺如願以償吶。”子和忙問道︰“老錢,怎樣的妙法呢,快些說呀,”寶生在身旁取出一包紙包,解將開來,是淡黃色的藥未,寶生指著藥未,向子和笑道︰“這種末藥,名喚藏春散,乃是一種最厲害的媚藥,卻又是專用于女子的妙藥。不論什麼貞節的女子,只須把這藏春散三分,和入茶水之中,使女子飲人腹中,不到半點鐘的光景,便春心大起,春意透骨,只要見有男子,都得俯就。非有男子交過,不能解去藥性,並且沒有不驗之理。這種妙藥,都是由種種興陽起陰的貴重藥品配合而成,我配這些藥末,也不知費了多少工夫精神,用了許多的金錢,方于今年四月中配就,一向不肯給人試用。如今是大少爺的事情,小白菜實是難于勾引,不得不惜這種妙藥了,設法使小白菜飲下肚去。不怕她不俯就著大少爺成就好事。大少爺事成之後,卻不要把我老錢這件大功,忘掉個干干淨淨呀。”

    子和听了寶生這一番言語,知道寶生這包藥末,是上好春藥,欲把這春藥給小白菜服下,不能自主,同自己成就美事,不禁佩服寶生的手段厲害。又知道寶生的春藥很是厲害,從沒有不靈驗的時候,這一次小白菜若是一木小心,服下了這藏春散,穩穩可以成功,心中很是歡喜。只是如何可以使小白菜把春藥服下肚去呢?忍不住向寶生道︰“老錢,計確是好計,不論是怎樣的女子,服下了春藥,必然把持不定,百依百順,只是如何可以使小白菜不知不覺的服下肚去呢?寶生笑道︰“這卻不難,我們不是已一同到過小白菜的家中去嗎?如今我同大少爺二人,仍可到小白菜家中,只說是看她的活計做得如何,小白菜自然要殷勤照呼,趁這時候便乘隙下手,把春藥下在茶內,小白萊飲了下去,事情便成功了九分。那時我只須略施小計,即能功成圓滿了。”子和問道︰“小白菜家中,不是還有個葛三姑嗎?若是她在旁邊,叫我如何可以下手呢?”寶生微微一笑,說道︰“這便是我說的略施小計了。”說著,湊在子和耳邊,細細的說一回,子和听得,心中大喜,不覺連稱好計。寶生笑道︰“大少爺事情成就之後,便得大少爺自己放些手段出來了,只因這春藥的藥性,只保到春風一度之後,便得消失。那時小白菜或者要醒悟起來,那便須大少爺自己的溫存工夫,同了金錢的魔力哩。但是一個女子,第一次勾搭上手,固然是難的。只要一次到手,以後便不成問題了。”子和听得,覺得很是合理,連連稱贊寶生的計謀佳妙。當下二人商議就緒,說定了明天下午,暗帶藏春散到小白菜家中,瞧機會下手。可憐小白菜那里知道錢寶生同劉子和二人正在計算著她呢。

    一宵已過,到了明天,子和起身,在房中同寶生閑談了一回。這天子和因晚上小白菜可以到了,興高采烈歡喜非凡。到了午飯時候,寶生遣的到餘杭城中去取銀子的伙計已是回來,寶生一問,知道子和的母親交伙計帶來了一千四百塊現洋,作為一千兩,做愛仁堂的股本。寶生一壁謙謝,一壁收去。午飯過後,寶生一瞧日色,已是申刻模樣,子和把掛的一只打簧金表取出一看,已是四點多鐘,忙著催寶生出去到小白菜家中。寶生知道已到時候,點頭答應,這天子和越發打扮的漂亮,帶了五十塊現洋,四條金子,同寶生走出了愛仁堂,向太平巷走去。不多時,進了太平巷,到小白菜家中,打門進去。小白菜見是錢寶生同了劉少爺因昨天自己以為猜差了來意,今天很是殷勤,忙忙泡上茶來。寶生笑道︰“葛家嫂嫂,這位劉少爺昨天來定了活計,因沒有見過嫂嫂的繡花,今天特地再來一趟,細細的談上一談,嫂嫂可有做好的東西,給劉少爺看上一看。”小白菜這時正斟了三杯茶,把兩杯送給寶生、子和,一杯留著自己,听得寶生的言語,即把自己的一杯香茗,放在桌上,笑道︰“有有,待我去取來。給劉少爺看就是。”說畢立起身來,走上樓去取自己做的活計。寶生一望,見三姑正在天井中捉蟋蟀頑,暗道,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忙把藏在身旁一包藏春散取在手中,抖在小白菜的一杯茶內,仍回身坐定。小白菜已在樓上下來,手中取了一件活計,走到客堂中,給子和觀看。子和,寶生都不住的贊好,小白菜听得二人都稱贊活計做得精妙,心中很是得意,不覺把寶生下過春藥的一杯茶,舉在手中,一飲而盡。覺得口中微微有些辛香,當下也不以為意,那里想到寶生計算自己杯內已服下了春藥呢。子和一眼瞧見小白菜已服了藏春散,心中大樂,寶生也暗暗得意,知道這藥下肚之後,一刻鐘即要發作藥性,忙向子和看了一看。子和會意立即喊將起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08:39

第二十三回 急色兒覆雨翻雲 痴婆子大驚小怪


     

    話說小白菜那里料得到錢寶生勾通了劉子和,起下不良之心,到家中來,以定做活計為由,暗用藏春散,趁小白菜到樓上去的時候,悄悄下在茶內。小白菜飲下肚去,寶生子和二人見了,都很歡喜。寶生知道這春藥下肚,停了一刻鐘模樣,使得藥性發作,自己在這里不便,忙使個眼色給子和。子和在寶生家中,早得了寶生密計,如今見小白菜春藥下肚,寶生向自己使個顏色,心中會意,陡的呵唷一聲,雙手捧了肚皮,不住的叫腹痛,把個小白菜嚇得一跳,忙問道︰“劉少爺,作什麼呀?”子和呻吟著道︰“不知怎的肚中絞痛非常,不要是什麼痧癥吧,卻不是耍的,如何是好呢?”寶生忙道︰“待我診著脈如何?”小白菜知道寶生懂些醫理,不禁點頭道︰“正是,錢先生懂得醫道,快診一診吧。倘直是癌癥,那就不危險哩。”寶生也不言語,把著子和的脈息,子和卻呼痛不止。寶生診了一會,又看了搕l和舌苔,搖頭道︰“痧雖不是,卻也須快些吃藥方好。我身旁雖有一些丹藥,可是不濟事的,只可先止前痛。說著取出了一小瓶臥虎丹,倒了一些,給子和聞了又向白小菜道︰“這樣吧,劉少爺在這里坐一回,命三姑隨著我到店中去取藥,大少爺可好?”小白菜這時,春藥下肚,已有改變了常態,並不討厭子和,又加著若是真的急病,豈非糟,忙點頭道好,即高叫三姑道︰“妹妹,快跟了錢先生去取藥。”三姑所得,卻搖頭道︰“不去,不高興。”寶生見了,暗想三姑這人雖是傻子,對于賺錢,卻不傻的,只要有錢可賺,立即願意,便向子和道︰“大少爺,你快些交些錢給三姑,有一味藥,卻得到外面去賣,我店中可沒有的。”子和忙取了三塊錢,交給三姑,三姑見有洋錢去購東西,知道用不了三塊,內中定有錢可賺,不由得笑顏逐開。寶生知道三姑已肯走了,即立起身來,叫三姑道︰“三姑,快隨我去取藥吧。”說著先自走出了客堂,三姑已跟了寶生同行。寶生帶了三姑,出了大門。

    小白菜見二人已去,一望子和,己不是方才一般的愁眉不展,忍不住問道︰“劉少爺,腹痛怎樣了呢?”子和道︰“聞了些藥,好一些了。嫂嫂,可有熱茶飲一杯,那便好了。”小白菜即斟了一杯,授終子和。子和接了,一面飲茶,一面瞧著小白菜面上。卻見小白菜的一雙剪水秋瞳,水汪汪地的明媚非常,面上已微微的飛起了兩朵桃花,分外的嬌艷可人。知道藥性已漸漸的發作起來,有意挑著道︰“嫂嫂,真是抱歉得很,如今卻不痛了。方才嫂嫂取下來的活計呢?”小白菜忙授給子和,子和不住的稱好,笑道︰“這般的針線,別說是鎮上沒有第二,便是城內省垣,怕也不見比得上的吧。”小白菜這時已被春藥迷住了本心,听子和如此稱贊自己,覺得子和人既漂亮,說話又中听,又有錢財,比了小大,真是天遠地隔,這人究是何等樣的人物,自己只知道他姓劉,定這許多的活計,是否是娶媳婦所用?想到這里,忍不住問道︰“劉少爺府上那里?定活汁可是娶親用嗎?”子和見小白菜這時滿面春風,遠不如方才的正言厲色,知道這藥有些功用,只是怕藥性未到,不敢造次,便笑著道︰“我住在餘杭城內,籍貫是維揚,因隨父親上任,到餘杭縣。”小白菜听得子和說是隨任到來。暗想餘杭知縣姓劉,難道他即是知縣的兒子嗎?便又問道︰“劉少爺的老大爺,官居何職呢?”子和笑道︰“餘杭七品縣令,便是家嚴。”小白菜暗道︰“怪不得錢寶生喚他做大少爺,原來是知縣的兒子。”笑著道︰“啊呀,不知大少爺是一位公子,多多有慢,這一回怎地定了許多的活計,可是要大喜了嗎?”子和忙點頭道︰“再也不要說起,我被父母作主,娶過親了,卻是個母夜叉,所以我未曾一夜回到家中住宿。母親見了這般情形,便許我外面自己找上一個,這一回的活計,卻不是娶親所用,小白菜听得子和娶妻不和,不禁感動了自己身世,晴想如子和般的人物,偏娶一個母夜叉般的妻子,似自己這般花樣的容貌,卻嫁一個短命丁的丈夫,真算得天道不公,選化美人,不覺長吁了一口。子和見了,知道小白菜已感動身世,暗想不如把她的丈夫提上一提。可以使她越發的感動起來,便容易成就好事。想罷笑道︰“嫂嫂,尚沒有請教尊姓?”小白菜道︰“母家姓畢,夫家姓葛。”子和道︰“我來了兩次。怎麼不見嫂嫂的先生呢?”小白菜听得問起小大,忍不住又長長的嘆了一口道︰“他不在家中。”子和笑道︰“似嫂嫂般的相貌,先生定必也是個風流少年,不然,如何配得過嫂嫂呢?”小白菜忙搖頭道︰“不要說起,真可算得同少爺同病相憐。他的相貌,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鎮上誰不知道葛小大是個三尺短命丁呀。”說著雙目之中,微微流下淚來。

    這時小白菜服下的藏春散藥性已是發作,把個小白菜鬧得坐立不寧,雙目如火,心癢難熬。子和見了,知道已是時候,即笑道︰“嫂嫂,可有茶再賜我一杯。”小白菜斟了一杯茶,授給子和,子和借著接茶,伸手把小白菜的一支柔箋握住,小白菜這時,方寸已亂,絕不動怒,反微微一笑,把一雙水汪汪的媚眼, 了子和一下。子和見了,早把一顆心怦怦跳起,一剎那間,欲火上升。趁勢把小白菜一扯,小白菜的三寸金蓮,怎立得定,早倒向子和懷中。子和一把摟住,把茶杯放在桌上,柔聲道︰“好嫂嫂,救我一救。”也不待小白菜回答,只听得嘖嘖兩聲,小白菜只格格的嬌笑,依在子和懷中,把眼珠兒注定子和,杏靨飛露,櫻口含春,這一股迷人光景,險些兒把子和的魂靈兒勾掉,軀殼兒化烊。子和一手抱定了小白菜的嬌軀,一手卻在下面四面亂摩,只摩得小白菜嬌滿微微,星眼惺松。兩支似水紅般的小金蓮;在地上伸縮不住。@支玉筍般的縴手,勾定了子和頭頸,把一個桃腮,在于和面上摩擦個不停。子和那里坐得定身軀,忍不住把小白菜頰上嚙了一口。小白菜又格格的一笑,子和再也忍耐不住,把小白菜抱起,立下椅來。走到床邊,把小白菜放在床上,一個身軀,直撲下去。小白菜呵唷一聲,一個螓首,在床上滾了幾滾,口中只是嬌喘。子和連喘帶笑,把小白菜鬧得釵橫鬢亂,目閉口張,好一段膩人光景,是有半點鐘之久。一對秋水似的明目,漸漸地的閉將下來。子和這時,早忍不住喘聲大作。小白菜又是喔唷一響,子和便接著長長的吁了一口,登時寂靜無聲。又停了一回,子和方結束起身。

    正待向小白菜溫存幾句,誰知小白菜方才被藏春散亂了真性,如渴馬奔泉,口枯飲漿,任子和躁躪個爽快。這時渴意都解,百骸俱酥,已是藥性全消,春意皆失,猛的醒悟轉來。暗想,啊呀,我怎地這般的失魂喪魄,迷了意志,竟干起這般事來,如何對得住小大?便是乃武勸自己的一番好意,都付諸流水。我平時怎樣的尚氣節,自乃武相勸之後,一心一意,做一個貞節婦女,從未起過一次邪心,動過一次欲念,不要說干這喪恥寡廉的真實羞事,連淫邪言行,都未曾有過。倉前鎮上,誰不知道,今天怎樣這般的動起邪心來了,竟犯下這等羞恥之事,是什麼緣故?小白菜是個聰明絕頂的女子,暗暗想到方才形狀,自己的心志模糊,好似一刻不能等捱的光景,平時決不是這般情景,定是受了寶生同子和的鬼計,服下了什麼動心的春藥,因此不能自主,被子和欺侮,使自己見不得人。想到這里,不禁把子和恨得牙癢癢地,恨不得將子和一刀兩斷,也不能出自己這段冤氣。子和又俯身下來,想來溫存,早咬緊牙關,噯的一聲,把子和雙手一推,子和正是魂飛魄散、樂極情濃之時,那里防到小白菜醒悟過來,這般的冤恨,狠命的一推,早立不住腳,踉踉蹌蹌的向後退出了五六步遠處,腳下一軟,跌下地去,鬧了個後坐兒,一個臀光,踫的一響,同泥地踫一個著,只跌得子和疼痛非凡,眼前金星亂冒,忍不住也叫起喔唷來。

    這一聲喔唷,與方才小白菜叫的不大相同。子和跌得爬不起來,坐在地上,一壁叫痛,一壁不覺呆呆地望著小白菜。只見小白菜一面哭泣,一面把衣服束好,坐起嬌軀,指著子和連哭帶罵道︰“好,你這淫棍,串通了錢寶生,趁著我丈夫不在家中,欺侮我一個女子,壞人名節,你該當何罪?我與你到外面去,向鎮上眾人講上一講,我拼著性命不要,同你這淫棍拼掉了吧。”說著,哭泣不止,渾如一枝帶雨梨花,著水海棠,越發的嬌媚可愛。子和又是憐愛,又是驚慌。正欲求小白菜饒恕,想法平這風波,卻听得外面一聲門響,三姑早在天井內叫道︰“吃力為一塊洋錢不要賺的。”子和听得,恐三姑進來,瞧破玄虛,不便穩當,忙向小白菜雙手亂搖,自己也忍住著痛,慌忙立起身來,仍坐在方才坐的椅上,呆呆的望著小白菜,一言不發。小白菜听是三姑回來,怕她知道,弄得聲名狼藉,忙停住悲聲,抹去眼淚,坐在床沿之上,滿面怒容,也不言語。三姑卻已走進客堂,手中托著一碗湯藥,舉得四平八穩,口中不住叫道︰“肚里痛的人吃藥。”原來三姑隨了錢寶生到愛仁堂藥店,寶生命三姑坐在店內,吩咐她安心等候自己配藥,把三姑手中的三塊錢取了兩塊,作為藥資,一塊錢卻算作三姑的賺頭。三姑知道有一塊錢賺,心中很是歡喜,便靜心坐在店內等候。過了約有三刻鐘光景,方見寶生捧出一碗藥來,命三姑托在手中,取回家去,路上不能灑翻。三姑信以為真,托在手中回來,路上戰戰兢兢的,恐怕潑出,因此越發的走得慢了。直到這時候方走到家中,踏進客堂,卻不听得子和喚腹痛,一看子和坐在椅上,已變了樣式,又露著驚慌顏色。小白菜坐在床上,滿面怒容,心中狐疑起來。即把藥放在桌上,向子和道︰“對不起呀。”子和听得這一句不對,好似焦雷轟頂,以為三姑或是瞧見,忙雙手亂搖道︰“不要聲張。”小白菜見了,早羞得滿面飛紅。三姑越發知道二人定做下了不端之事。

    可是三姑人雖傻呆,最是貪錢,暗想子和是個有錢的人,如今同小白菜勾搭上手,自己必能得些好處,倒也不甚動怒,笑嘻嘻地的向子和道︰“好的,我出去了你就不規矩,立起來,跪了听審。”子和見三姑並不動怒,先心上放下了一塊石頭,如今听得要他跪了听審,不禁既詫且笑,忙搖頭道︰“你如今能審事情呢,除非是我爹爹可以問官司咧。”三姑道︰“你的爺是誰呢?可以審官司。”子和笑道︰“餘杭縣知縣,自然能審問人家。”三姑笑道︰“呸,那是官衙,這里是私衙,你是餘杭縣的少爺嗎?”子和點頭道︰“正是。”三姑道︰“是知縣官的少爺,越發要跪了,別人跪你的爺,如今你跪我,我做大老爺。”子和听得,忍不住 哧一笑,暗想這傻子的主意倘不差。三姑見子和不跪,叫道︰“跪不跪?不跪我叫起來了。”子和嚇得一跳,暗道︰不要這傻子竟叫了起來,不便當的。忙笑道︰“就跪,向誰跪呢?”三姑道︰“向嫂嫂跪。”子和便向小白菜跪下。小白菜見了這般式樣,倒也愛將起來。三姑道︰“我且問你,你要官休,還是私休?”子和道︰“怎樣講呢?”三姑道︰“官休,扯你去見官。私休,叫我一聲。”子和忙道︰“私休私休,叫你什麼呢?”三姑道︰“好听些的。”子和想了一想道︰“三小姐。”三姑道︰“呸,不要你拍馬屁。”子和忙道︰“三姑娘如何?”三姑笑道︰“要親熱點。”子和想道︰“要親熱,除非是三妹妹了。”三姑哈哈大笑誼︰“對了,好阿哥,你同嫂嫂睡覺,自然是阿哥了。”原來三姑一則知道子和有錢,二則又听得是餘杭縣的兒子,覺得有這麼一個阿哥,總比了小大好些。小白菜見三姑做出這一大套滑稽把戲,心中很是奇怪,只呆呆地望著二人。只見三姑把子和一推道︰“嫂嫂在那里動氣,快去甦氣。”子和巴不得這一聲,忙立了起來,走到小白菜面前,雙膝跪下,先陳述了一番相思之苦,又誓了個血淋淋的重誓,永不變心。小大的生活,同了小白菜、三姑等的吃用需要,都在自己身上。說著取出了四條金條,一百塊洋錢,雙手呈給小白菜。三姑見了,早一把接將過去。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10:27

第二十四回 賣風流黃金買美 受賄賂白鏹結交


     

    話說劉子和用了錢寶生的計劃,以春藥迷住了小白菜,被三姑看穿,卻並不動怒,反認了哥哥。子和又跪在小白菜面前,甘言蜜語的哄小白菜息怒,又取了金條、洋錢,三姑見了,一把接將過去,笑道︰“嫂嫂,收了吧,認了這位阿哥吧。”即將金條、洋錢放在小白菜身上。小白菜起初一腔怒氣,恨不得立即把子和一刀兩段。及至三姑回來;一場鬼鬧,又見子和這般小心哀求,取出了許多金銀,不覺漸漸的把心活了起來。暗想子和是個知縣兒子,家中又如此富豪,比了小大真要強過萬倍,人也俏俊,倘是沒人知道,生米己煮熟飯,便是聲揚出去,反不好听。告到官府,知縣是子和的父親,決不能辦子和的罪。而且這些金銀,自己辛苦一世,也賺不來。如今只一剎那間,已到了自己手中,只要不待虧小大,自己心上,也說得過去了。這般一想,面色便緩和了許多。子和一見,知道不妨事了,方站起身荂A數了十塊錢給三姑道︰“好妹妹,你不能聲張出去,這十塊錢是送你的,以後如果有人知道,我來的時候,便給你錢賣東西。”三姑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決不說出去的,阿哥放心。”小白榮見三姑叫得阿哥十分親熱,不禁嘆了一口氣,暗想這真是前世冤孽,這個傻子,同子和親熱起來。眼中不覺又滾下淚來。子和忙又疊起萬解溫存,勸慰小白菜,又取出了一只打簧表,給小白菜作為紀念。這時的打簧表,要售三百余元,市上不常得見,小白菜那里懂得,順手收過,三姑見了,卻詫為奇事。听得里面有唧唧表聲,以為是件活的東西。

    當下子和問小白菜,今晚小大可要回來?三姑早搖頭道︰“不回來了,阿哥住在這里吧。”小白菜不禁把面一紅,低頭不語。子和大喜,便取了錢,命三姑去賣酒菜,同小白菜飲酒。三姑接了錢歡天喜地的去了,子和又勾住了小白菜粉頭,著實溫存了一番。不一刻,三姑已把酒菜賣來,子和拉了小白菜,同坐飲酒,三姑也在旁飲談。子和心中怕三姑傻頭呆腦,在一旁不識趣,阻止了自己同小白菜的歡娛,有心欲將三姑灌醉,便連斟了幾杯給三姑。三姑那知就里,只知道今天賺到了錢,又吃到了酒菜,歡喜非凡。也不待子和勸飲,酒到杯干,飲了四五杯酒,已是舌僵眼澀,先去睡了。子和見三姑已醉了睡去,不由得笑顏逐開,一壁斟酒,一壁移了座位,同小白菜坐在一個椅上,把小白菜一把抱起,放在膝上,舉了酒杯,湊在小白菜口邊。小白菜飲了一口,子和即一飲而盡。有道酒為色之媒,何況小白菜這般花一似的容貌,一雙勾魂落魄的媚眼,只在子和面上一轉,已將子和的靈魂勾掉了一半。又加著並肩疊股,這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肉香,黛人欲醉。子和那里忍耐得往,一把將小白菜摟得死緊,一手只在下面亂摸。小白菜這時,也入了迷魂陣中,引得陣陣紅雲,自耳邊滿起,一個吹彈得破的俏面龐兒,在子和腮上,研擦個不住。子和越發的忍不得了,也不待赴榻,便在椅上,騷動起來。真是樂極情濃,享盡人間艷福,子和的心願已是如願以償,可是樂不可極。樂為禍之根菌。子和淫人妻女,以春藥為蠱,償了心願,今天快活得百骸皆融,將來報應之時,後悔莫及。

    閑話少說。卻說子和同小白菜二人,在椅上且斂且樂,鬧得小白菜花困柳焦,春意撩亂,不住的呻吟低呼。這一段旖旎風光,把劉子和引得興發如狂。小白菜已是嬌顏失色,花枝柔弱,倚在子和懷中,一雙秋水,時睜時閉,說不盡的膩人勾魂光景。子和忙把小白菜扶起,走到床邊,抱在床上睡下,自己也匆匆睡下。休息燈刻,再振旗鼓。這一夜來,險些兒不把子和樂煞。好夢易短,不覺到了明天,早上小白菜怕小大回來,忙忙的催著子和回去,子和沒法,只得結束下床,梳洗了一回,悄俏回去。三姑這時,已是起身,仍同子和很是親熱,方才進來,小白菜卻因昨夜被子和蹂躪了一夜,覺得腰酸體軟,不能起身,忍不住又想到乃武相好的時候是怎等光景,乃武如何勸勉自己,不想如今受了人家春藥迷住本性,污了身軀,是鰱鯉不分,有口難辯,便是跳在黃河之中,也說不清了。沒奈何,只得忍辱偷安,究意不是自己心願,將來萬一被小大知道,自己如何分辨呢?想到這里。又不禁飲泣起來。三姑那里知道小白菜的心思,以為是子和去了,所以哭泣,即笑道︰“小白菜,哭什麼呀,晚上就要來的。”小白菜听了,越發的悲泣不已。三姑莫名其妙,只勸著小白菜,又拿出子和送的打簧表來,看了一回道︰“如何是活的呢?小白菜,你听里面示是活的呀。”小白菜見三姑連表也不識,倒不覺笑了一笑,望到枕邊,卻是子和留下的金子、銀錢,正放出了黃澄澄白亮亮的光華,直照入小白菜的跟中。不覺呆了一呆,想到子和這般闊綽,已送了這許多的金銀給自己,小大一世也賺不到這些,這般一想,便把悲哀減去了幾分。暗想只要事情不破露出來,今己是木已成舟的事情,也只得將就下去。究屬這麼多的金銀滾了進來,一個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回,困倦起來,便朦朧睡去。直到醒來,已是差不多午時光景。一看打簧表上,已十一點半了,忙起身梳洗,知道這些金子銀洋,若是被小大看見,定要查根究底,反為不美,不如藏了起來,暗中貼著家用,只說是做活計賺的,也好使小大輕些負擔。自己既干著這種不端之事,自應體恤V夫了。即將金銀金表,都悄悄藏好。又怕三姑不知輕重,說了出來,喚了三姑過來,關照了一回。誰知三姑別的雖傻,這件事情都一些不傻,明白子和是個知縣的兒子,家中有錢,若同小白菜常常往來,自己好處甚多。說穿之後,子和若不能來,自己卻沒處賺錢了,因此一口應諾,決不說向外面。小白菜知道三姑最貪的是錢,又取了十塊錢給三姑,三姑歡天喜地的答應不向小大說知。小白菜見諸事妥當,仍安心照常作事。

    卻說子和一夜宿在小白榮家中,享盡了人間艷福,夜間淫樂無度。到了明天早上,怕被人撞見,絕早起身回去。到了愛仁堂藥店,走到樓上,覺得身軀疲倦異常,忙向床上一橫。又睡了一回,到了正午,方才醒來。起身之後,寶生听得,忙忙上樓,見了子和,先雙手作揖道︰“恭賀大喜,我老錢的本領如何?大少爺怎樣謝我?昨夜快活得怎樣?”子和只是笑,寶生便細細問子和昨天自己走後的光景,子和也不相瞞,把如何勾搭上手,如何小白菜發怒,如何三姑看破,到小白菜息怒,宿了一夜,一一向寶生悄悄說了。寶生听得事情妥當,方才放心。又說了些湊趣的言語,同子和一同吃了午飯。到了晚上,子和獨自一人,又悄悄的到小白菜家中,公然奸宿。自此之後,除了小大回家的日期,子和不到,其余的日子,子和竟做了小大的替身。

    不覺過了十余天工夫,這時天氣已漸漸秋涼,小白菜把床搬上樓去,三姑卻住在樓下客堂後面。子和因好久沒有回去,手頭的錢也用得差不多了,欲回去一次,隔夜又回到小白菜家中,宿了一夜,百般淫戲,自不必說。可是小白菜的心中,對于這事,總有些不樂意。只因事已至此,也只得且度目前。子和到了明天,即回轉了餘杭縣衙門,這位林氏太太見了,頓時似天上掉下一件寶貝仿佛,問長問短的親熱不了。子和妻子李氏,也來相見。子和已有了小白菜般的標致人物,顛鳳倒鸞,把李氏越發看得如眼中之釘,一不如意,非打即罵。李氏卻很賢淑,並不口出怨言,只暗中飲泣,自覺命苦罷咧。

    過了兩天,子和向劉太太取了些錢,兌了些手飾,又忙忙的到倉前鎮來。打探得小大並不在家中,即到小白菜家中,把手飾送給小白菜。三姑也得些東西,把個三姑喜得無可無不可的,只趕著子和叫阿哥。這晚子和自然是不再回去,住在小白菜家中。一夜之間,何嘗好生眠熟,沉侵在風流陣里。到了明天早上,子和依舊到錢寶生家中,這般的又過了兩天,小大也曾回到家中,瞧見小白菜白日思睡,精神有些異樣。又見小白菜手頭卻不似以前一般苦楚。問起小白菜時,卻說是做活計得來。暗中留意小白菜日間夜中,都沒有瞧見在那里手不停針的做什麼東西,心中不覺起了疑心。暗想看小白菜的情景,白日思睡,精神疲倦,好似晚上不睡的一般,不要自己不在家中,又同楊乃武往來起來,那就糟了。自己一頂綠頭巾,穩穩戴定。乃武這人,怎地如此可惡?起初住在他的家中,因瞧透了同小白菜鬼鬼崇崇,有了奸情,自己息事忍耐,怕他刀筆厲害,便搬了出來,把乃武同小白菜拆開,並不追究此事,也就是了。如今他竟又來胡纏,自己好好一家人家,被他鬧得不亦樂乎,自己同乃武,真如七世冤家,何以只纏著我胡鬧呢?不由得把乃武恨得牙癢癢地,那里知道此時的奸夫,不是楊乃武,乃是劉子和呢。小大對于小白菜,因小白菜的面貌實是標致非凡,世間少有,似小大般的貧苦,相貌又是不堪,別說是娶小白菜般的人才困難,就是娶一個無鹽嫫母般的黃面婆子,也得瞧緣分如何?娶到這般美貌子婦,真是心滿意足,喜出望外,那里敢開罪小白菜,弄巧成拙,失掉了一個天仙般的妻子,雖是心上有了狐疑,口中也不敢言明,只暗中留意。

    這一天,正是八月二十四的一天。子和又到小白菜家中來續歡夢,天色尚未黑暗,三姑見了,忙把門閉緊,一同到了樓上房中,向子和笑道︰“阿哥,今天送些什麼東西給我?不然,我坐在小白菜床上,不放你們寫意。”子和笑道︰“別惡作劇,今天沒有什麼東西送你,再給你五塊洋錢如何?”三姑忙把手一伸道︰“好好,快些拿來,我立刻下樓去了。”子和即取出了五個銀圓,給了三姑,三姑歡歡喜喜的接了,一壁在手中敲得叮叮當當的怪響,一壁走下樓去了。小白菜見三姑只知要錢,傻雖是傻,卻也會索詐,不覺微微一笑。子和見小白菜坐在臨窗的一個竹榻之上,只這一笑,真是百媚橫生,傾城傾國,子和的魂靈兒早飛入九霄去外,忙在小白菜肩下,坐在竹榻上面,一把將小白菜的香肩一勾,著實實的親了一口,笑道︰“我年紀雖輕,遇見的女子也有四,五十人,從未有瞧見如你一般的標致,見了你之後,別的女子給你拾鞋也覺得不配,好人,你如何生得這樣的迷人蕩魄呀?”小白菜听了又是微微一笑,把一雙媚眼,向子和面上斜住了一眼,子和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險些兒不酥掉了半身,越發摟住了小白菜,親熱起來。小白菜忙把子和一把推開道︰“快放手,被三姑瞧見,像什麼式樣,你用過晚飯沒有?我還得去煮晚飯咧。”說畢,即立起身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12:36

第二十五回 明月清風魂銷一刻 尤雲滯雨膽怯終宵


     

    話說劉子和到了小白菜家中,在樓上房中,把五塊錢打發三姑下樓,同小白菜並肩坐在竹榻子上,疊起了萬斛溫柔,同小白菜親熱個不住。小白菜卻怕三姑瞧見,一把將子和推開,問子和可曾晚飯,自己尚得下樓煮飯。說著立起身來,意欲下樓。誰知子和將小白菜一只縴縴玉手,用力向懷中一扯,小白菜的三寸金蓮,那里站立得定,早一個嬌軀,向子和身上撲下,子和即伸開雙手,攔腰抱住,親住了小白菜的香頰笑道︰“腹中還不餓咧,只是口枯舌干,滿身發燥,要借些水燒上一澆方好。好得三姑,我已化下了運動的錢,這個傻子倒還知趣,決不上樓,我們正可放大了膽,樂上一樂。春宵一刻值千金,豈能虛度光陰。好人,別為難人咧。”說著,一手抱住小白菜縴腰,一手卻不安份起來。房中頓時寂靜無聲,只听得嘖嘖的響,同了小白菜微微的吁氣。子和本是個急色兒,似這般的溫香●丑A美玉在抱,那里還得什麼,早把小白菜移向一邊,虎躍而起,便听得小白菜格格嬌笑,約有半個鐘頭,方才漸漸的安靜起來。又停了一回,小白菜笑道︰“來了總是這般的發急,連晚上都等不到咧,把人鬧得這個樣子,頭發也亂了,如何是好?”子和笑道︰“那有什麼要緊,好得又沒人到來,誰叫你生得這般標致呢,叫我如何耐得住呢?”小白菜听了,不禁 哧一笑,一面起身結束,一面把蓬松雲鬢抿了上去,又向子和笑道︰“你吃些什麼,叫三姑去買。”子和道︰“沒有叫你化錢之理,”即取了一塊錢,交給小白菜,自己睡在竹榻上休息。”小白菜怕子和受了涼氣,不是兒戲,忙扯一條薄被蓋在子和身上,方下樓去命三姑購辦酒菜,自己煮晚飯。不一刻,三姑已將酒肴買來,小白菜也把晚飯煮就,搬到樓上,同子和飲酒。子和自勾搭了小白菜之後。真是享盡了艷福。子和自出世以來,從未遇見過這般似天仙的的女子,與如此的享受快活,心中歡喜。已到了絕頂。恨不得把小白菜在眼皮上供養,娶回家去,方心滿意足。三人飲了幾杯。三姑先去安睡。小白菜同子和晚飯完畢,小白菜把殘肴收拾下樓,仍回樓上。子和已有了些酒意,睡在床上,只是催小白菜上床歡娛。小白菜一瞧時候,已有了八點多鐘,便寬了衣衫,穿一件粉紅色的小衣,下面湖綠單褲,換了雙大紅繡翠綠花的睡鞋,越發覺得身裁裊娜,滿面嬌俏,端的是個宜喜宜嗔的春風臉,傾國傾城的可喜娘兒。子和看得眼中火出,心頭又怦怦動起,忙著喚小白菜睡下。小白菜笑盈盈地,走到床邊坐下,蹺起了一支金蓮,向子和身上一擱笑道︰“這雙鞋兒可好?”子和早如狼如虎,把小白菜如小雞般的抓在手中,狂蕩起來。子和這時已是兩眼如火,一身炭炙。小白菜也引得杏腮飛赤,秋水神蕩。

    正是欲仙欲死,神迷魂蕩,得意非凡的時候,猛然間听得外面踫踫的打門,有人在門外高叫道︰“三妹,快些開門。”小白菜听得,正是葛小大的口音。不要說子和想不到葛小大忽地在這時候回轉家來,便是小白菜本人也意料不到丈夫葛小大,這時還得由店中回家,不由的面如土色,那里再有什麼閑情逸致,尋歡取樂。渾為小鹿心頭亂撞,驚慌失措,死命的把子和推下身來,悄悄的嗔道︰“快走,快走!小大回來咧!怎樣好呢?”子和見了小白菜這般驚慌,也料到是小大回轉,如今听得真是小大,心中不禁也嚇得怦怦亂跳,面色大變。方才的一股興致,已飛向爪畦國去了。腰下一陣酸軟,投了個帖子。小白菜也顧不得子和受病,忙一把推下了身軀,不住的發抖。子和嚇得昏了,只伏在床上,一動也不敢亂動。還是小白菜有些主意,忙叫著子和道︰“快些起來,躲一躲再說吧。”這時外面,越是打得厲害,子和听了小白菜的言語,猛然驚醒,慌忙穿了小衣起身,一把將自己的衣服,抓在手中,悄悄問道︰“躲在那里去呢?”小白菜一想,暗想小大這時歸來,定必知道了什麼風聲,倘把子和蒙在樓上,不大穩生,不如將子和藏在三姑床上,小大雖是疑心,決想不到在三姑床上,即向子和道︰“快藏在三姑床上,切莫聲張。等小大上樓,立即出去吧。”子和點頭,慌忙放輕腳步,走下樓去。

    小大在門外,連嚷帶敲,叫了一回,心頭火起,提起腳來,連踢了兩腳。小白菜在樓上,裝做驚醒模樣,高聲叫道︰“三妹,快起來開門呀。”自己忙穿好衣服,仍睡在床上。樓下三姑此時方才驚醒,正欲起身開門,卻見子和躡手躡腳下來,向自己床上一縮,悄悄向三姑道︰“妹妹,快莫聲張,去開門放進了你哥哥,待他上樓,放我出去,我給你十塊錢,千萬莫要被你哥哥知道。”說罷,在身旁取出了十塊錢,放在三姑枕邊,自己縮在三姑床上,慢慢的穿起衣服。三姑雖傻,對于子和同小白菜通奸一件事情,卻也知道不能給哥哥小大知曉。又加著子和到來,常有銀錢東西送她,若是一旦撞破,子和便不能到來,自己東西即無從到手,因此不肯向小大言講。今晚忽地听得小大敲門,也很驚慌,听得子和這般說話,又有十塊錢到手,早連連點頭,一面下床,答應著小大,出去開門。小大敲了一回,方听得小白菜在樓上叫醒三姑,三姑洋洋地答應,心頭越發的狐疑起來。及至三姑伊的一聲把門打開了。小大也不同三姑答話,飛也似的向內直奔,邁上樓去,把三姑看得暗暗發笑。正待去喚子和出去,卻見子和躡手躡腳的悄悄走來,原來子和在床上已把衣履穿好,听小大奔上樓去,暗暗道了聲饒幸,忙忙的偷咱X來。見三姑尚沒把門關閉,慌忙一溜煙的出了葛家大門,回愛仁堂藥店去了。三姑見子和這般的慌張,不由得 哧一笑,便將門關了。自去床上安睡。子和的十塊餞,仍白亮亮地的放在枕邊。三姑心本歡喜,取來藏好,也不管小大上樓怎樣。一合上眼,早酣然入睡。

    卻說小大一鼓作勢飛奔上樓,走進房中,一望小白菜,蓋一條薄披,安安穩穩的睡在床上。可是雙楮雖合,滿面春色。兩頰飛起了兩朵紅雲直紅到耳邊,好不嬌艷,分明是春意正濃,浪態初起的光景。小大一見,暗想瞧這神色,小白菜方才不甚妥當,不要楊乃武趁著自己住在店中,到家中來奸宿,今晚不料到自己回來,正在好夢乍圓之時,被自己驚散。因此小白菜面現春色,體有浪態,想到這一層,忍不住把小白菜看愈看愈像,使欲把奸夫找將出來。以為小白菜既同楊乃武在房中干不端之事,被自己沖破,楊乃武定仍在房內,不知藏在何處,萬不料到奸夫,卻是劉子和,已出了大門。小大這時也不同小白菜說話,把一雙眼楮,四面亂看,陡的見旁邊竹榻之上,有一條薄被抖亂,地上又有些食品骨彀,知道情形定是不妥,自己的意料,一些不差。忙在房中各處亂找。小白菜在床上,只做不知。小大找了半天,那里有什麼影蹤,雖是滿腹狐疑,只是找不到奸夫。有道是捉奸捉雙,找不到奸夫,不能作真實事情,只得悶氣吞聲,不向小白菜說話,小大心中,只知道小白菜奸夫是楊乃武,因此把楊乃武恨如刺骨。但是懼怕楊乃武的勢力,又沒有真憑實據,不敢找乃武說話。當夜小大即宿在家中,小白菜對于小大的盛情,自從被乃武正言規勸之後,很是和穆。這一回的失足,實是被子和用了春藥,一時失措,無奈允從。瞧見小大這般心神不安的式樣,不覺良心上很是不安,眼中忍不住掉下了兩點清淚,怕小大看見,忙忙的把頭向被內一躥。小大未曾瞧見。這夜小白菜,一則對于小大萬分抱歉,二則方才被子和引起了一團烈火未曾消滅,在小大身上發泄起來。這一種的溫和柔媚,嬌浪艷蕩,自小大圓房之後,小大尚是第一嘗到。小大雖蠢,這般異樣艷福,那有不知之理。覺得今夜的小白菜風情媚態遠非往日可比。也猜到小白菜怕自己懷疑,所以如此,不禁萬分憐惜。把方才的恚怒,趕一個干淨,還覺得小白菜很是可憐,被乃武勾引逼迫,要不是被他威迫,小白菜決不致干出這般不端之事。從此之後,非得常回家中住宿,才能杜絕乃武到來。打定主意,安然熟睡,便不再去查問根細。

    卻說子和溜出了葛家,回愛仁堂去。在路上把小大已十分痛恨,暗想虧得天氣還不寒冷,不然,竟得犯下陰癥,方才在小白菜床上,正是得趣之時,想不到小大竟是回來,把自己一嚇,不要弄成了白濁之病,這都是小大早不歸家,晚不歸來,在自己得意的時候,忽地打門,真是可惡。且想且走,已到了愛仁堂門口,即敲門進去。錢寶生這時尚未熟睡,听得子和在這時候回來,知道定發生了什麼變故,慌忙起身。子和已到了樓上,寶生即跟隨上樓,走到房中,見子和橫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帳頂。寶生叫道︰“大少爺,怎地這時候即來了呢?不要出了什麼變故了吧?”子和坐起身來,點頭道︰“正是,險些兒被小大撞見。”即將在小白菜家中,小大忽然回來的事情,一一向寶生說了。寶生在沿窗的一張椅上坐下,不住的沉吟道︰“如此看來,葛小大已有了什麼風聲听得了不成?不然,那里會這時候回來呢?”子和道︰“我也是這般的想,倘真的有了風聲,特地回來捉奸,這一次雖未捉到,以後防範起來,那就糟咧。”說著,把眉頭緊緊蹙起,連連長嘆。寶生道︰“大少爺,且別發愁,究竟小大是有意回家捉奸,還是無心湊巧,尚不能知道,明天且打探個明白,再設法補救就是。今夜先安睡了一夜,方才大少爺被小大嚇了一跳,自不必說,回來在街上,可受了寒氣呢?那倒不是頑的。小白菜的事情,憑著大少爺的財勢,總有辦法,不必心焦。”子和道︰“的確被小大嚇上一下,寒氣倒還好,不曾受到。這一回的事情,又得重仗你了。事情妥當,自得重重相謝。”寶生笑道︰“大少爺說什麼話呢,有我老錢在這里,總不致使這般一個美人兒,從此絕望,不能相會,大少爺放心就是。今夜快些安歇吧,我也得去睡了。”說畢,立起身來,下樓去了。子和沒法,知道今夜決不能再同小白菜取樂,只得睡下,心中只把葛小大恨恨不止。

    到了明天,寶生、子和見面之後,子和便請寶生出去打探,昨晚小大回家之後,怎樣情景?寶生應諾,即出了藥店,到小白菜家中,借著看小大為名,這也是怕小大仍在家中,沒有到店。進了葛家,一瞧小大並不在家中,只有三姑同小白菜二人。三姑見了寶生,先笑道︰“錢寶生,今天叫這位有銅錢呵哥不要來了,阿哥要回來的。”寶生听得三姑叫子和有銅錢阿哥,不覺笑了一笑,暗想虧這個傻子想出,一個有錢,便喚作有錢阿哥,小大自然是無錢阿哥了,即趨勢間小大昨天回來,如何景像?小白菜對于錢寶生,因自己受子和蹂躪,是寶生暗用春藥,自己方一個失足,同以前與楊乃武大不相同,心中很恨著寶生,見寶生到來。知道是替子和做暗探,那里有好顏色給寶生,只顧著做活計,似理非理的答了一句道︰“險啊,虧得沒被他捉到。”寶生見小白菜這般神色,豈有不明白小白菜恨著自己,听得小白菜說險,雖不明了小大的懷疑,自免不掉了,便裝著不知,問三姑道︰“昨天你哥哥說些什麼呀?”三姑在今天早上,小白菜也曾向她說過幾句,昨晚小大生疑,今天小大特地關照晚上回家,這也是小大體貼小白菜,怕奸夫再來,說明了回家,可以使小白菜拒絕。因此三姑知道小大晚上回家,听得寶生相問,即大約說了一遍。寶生听了,已知道小大從此之後,或將常住家中,顯見是起了疑心。當下也不再問,告辭走了。回到愛仁堂藥店,同子和相見。子和忙著問寶生怎樣?寶生把小大如何疑心,如何向小白菜說明,今晚要回家中,一一說了。又向子和道︰“大少爺,這兩天小白菜家中,你可不能去咧。非過了這風頭再說。子和听得,不禁連聲嘆氣道︰“老錢,這般一個美人兒,叫我如何丟得掉呢?你總得給我想些辦法呀。”寶生沉吟一刻,說出一番言語。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19:14

第二十六回 返家庭荊妻成宿孽 應考試村夫結冤仇


     

    卻說劉子和听得錢寶生回來,說是小大對于小白菜,己起了疑心,今天晚上說明要回家住宿,知道事情弄糟,請寶生設法挽回。寶生也眉心緊皺,沉吟了一回道︰“辦法是有,只是這件事情,倘是鬧穿起來,彼此都有不便。小白菜難以見人,自不必說。我老錢在鎮的聲名不好,也不必去說他。便是大少爺,老太爺是本地太爺,大少爺勾引良家婦女成奸,于官箴上不大穩當。被作對的人參到上司,怕不好吧。”子和忙道︰“如此說來,難道叫我生生的把個美人兒斷了不成?”寶生笑道︰“話不是這般講的,好歹且避過這一時的風頭,小大防備得疏了,我再替大少爺設法就是。好得大少爺自到了倉前來,也有一個月光景了。其中雖回去一趟,沒有住了三天,又到這里,老太爺同太太豈不紀念。趁此時期可以回去住個半月,一則可以安慰老太爺同太太,二則大少爺也好換換口味。同小白菜相n,有二十多天了,回去換一次口味,未必無味。天天吃著熊掌,也得討厭。停一回再吃,分外覺得滋味足些。大少爺如今且回家去。停的半月十天,再到倉前,那時同小白菜取樂,自然越發的情濃意愜了。而且此時的葛小大,防範必是松疏的了。若仍然如此,我老錢自有妙法,使小白菜同大少爺相會,大少爺以為如何?”

    子和點頭道︰“話是不差,換一回口味也好。只是我在小白菜口中,有時听得說起,他同小大本是很好,要不是第一次用了春藥,至今不能成就好事。我曾經因了這事,想到小白菜如此標致得如天仙一般,葛小大丑陋得似丑八怪一樣,又是個三尺短命丁,不要說別事,便是床上工夫,也未必可以滿小白菜的心意,如何倒和穆非凡,小白菜一些沒有怨言呢?取笑過她一回,她卻很老實的告訴過我,說是同小大未圓房之時,同楊乃武相好,也嫌著小大丑陋,配不上自己,卻經了乃武幾番相勸,方同小大圓房。又听了乃武的正言規勸,感動醒悟,小大又待她不差,因此很是和好。自從被春藥所迷,失足之後,不得不同我相交。听小白菜的口氣,對于我這件事情,不是出于心願,只為一次失足,又瞧著我年輕錢多,才肯交好。可是對于小大的感情,卻依舊如此,沒有變動。又說一個女子,做下這般不端之事,對待丈夫應該萬分體貼,不該再作踐丈夫。這般看來,小白菜對于小大,自然是十分體貼和穆非凡的了。不要這一次小大起了疑心,小白菜因做下了不端之事,心中抱歉,也變起心來,那就糟哩,”寶生听了,不禁把方才小白菜的冷淡態度,提上了心頭,暗暗點頭,子和說的話一些不差,便點頭道︰“大少爺,這話卻是不差。小白菜的心意,真有些古怪,似葛小大般的丑八怪,反以為如香餑餑似的,對待大少爺這般的風流少年,卻不過如此。只是這一點雖不可不防,卻也無法可施。除非是小大死掉,方能免掉,如今且別顧到,俟過了風頭再看如何?隨機應變就是。有我老錢在鎮上一天,總得使小白菜同大少爺相好一天,此時且請寬心。”子和听畢,便不再言,可是心上終不免悶成了個疙疽似的,當下沒法,知道倘是鬧破了反為不美,只能先回餘杭。當天即收拾了行李。向寶生作別。臨行之時,又重重的囑托了寶生。寶生答應,替子和雇了一只小舟,又派了一個伙計,跟隨子和回去,路上可以照應,不致出什麼岔子。一切就緒,子和怏怏下舟,自回餘杭。這個伙計,送子和到了餘杭,仍回倉前。

    卻說葛小大自那一天生了疑心,怕奸夫仍到家中纏繞不清,特地向店內說明,自己須住幾天家中,每晚回去,小白菜也歡喜,夫婦二人,依然很是恩愛。只有三姑,因子和不來,沒有進款,心內大不樂意,又不敢說穿。光陰迅速,又過了幾天。這一天小大正在家中,听得外面有人叫門,三姑把門開了,一瞧卻是楊乃武,不禁一呆。乃武見了三姑,笑道︰“你哥哥在家嗎?”三姑點頭道︰“阿哥沒有出去。”乃武即走進門來。原來乃武自作書勸了小白菜歸正,見小白菜果然一心歸正,一些沒有淫邪之念,心中十分歡喜。乃武妻子詹氏,知道乃武同小白菜斷絕關系,小白菜也歸了正,心中也甚樂意,便勸乃武攻書。只因這一年恰是鄉試的一年,乃武是個秀士,尚沒中舉人,詹氏勸乃武攻書,可以去赴試若能中了舉人,就能進京會試,將來一帆順風,做了大官,豈不是可以名揚四海光大門媚。乃武听了詹氏一番言語,覺得一些不差,便閉門攻書,一意上進,準備進省鄉試。乃武本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兒,這一用功,不覺文藝大進,屈指計算鄉試的日期已近,倉前離杭州省垣雖近,也得早些前去預備。詹氏同乃武姊姊葉氏,听得乃武要進省去鄉試,都很是起勁,忙著替乃武預備應考物件,什麼文房四寶一切書籍,同了場內點心食物,都預備就緒。這幾天內不要說是葉氏、詹氏,把一個手腳不停,連葉氏的兒子,也忙著同乃武收拾東西。乃武這幾天,卻只是去辭別親友,便有許多親友,同乃武餞行,熱鬧了幾天,看看試期將近。乃武獨自一人,在書房之中,正想著所有親友,都已辭別,尚有什麼人沒有辭別,不覺想到了小白菜畢生姑,自搬出了自己家中,到太平巷居住,同葛小大圓房之後,听了自己的良言規勸,果然收住了心猿意馬,一些也沒有再生什麼邪淫不端心念,已是去邪歸正,真是難得。對待小大,又是曲盡婦道。倉前鎮上,那一個不稱贊賢惠。似小白菜般漂亮標致得如天上嫦娥的女子,匹配了個丑八怪似的三尺短命丁葛小大,那一個不替她冤屈。小白菜卻听了自己規勸,處之泰然,一些沒有厭鄙丈夫的心意,越發的是不容易瞧見。而且小大家中既窮,只做了個豆腐店伙計,每月所入有限,要不是小白菜仗著十指所入,如何可以支持門庭。這般女子,雖是以前曾經失足一次,如今這樣規矩,端的是可敬可愛。自己同她,若是沒有過以前的相好,也得周濟一些,何況曾經有了一度恩愛。越應該盡能力所及,周濟于她。自己因了避嫌疑起見,一向沒有去瞧她,也不知道她景況如此,于良心上很覺不安。不如趁這一回自己進省去赴試,只說到他家中,向他們夫婦辭行順便可以瞧瞧他們的現況可好。若有機會,又可以周濟一些給小大,豈不是一得兩便。

    想定主意,到了明天,因過了這天,便得動身到杭州去了,即把一切事務整理了一回,且到下午,取了些錢,出了大門,逕向太平巷走去。不一刻,到了葛家門口,站定了腳步,暗想不知小大可在家中,倘是不在家中,倒有些不便,被人家知道了不好。最好小大恰是在家中未到店去,不然,很不方便,只是既是來了,自然要進去一敲,即起手敲門,卻見了三姑出來開門,一問三姑,說是小大並未到店,正在家中,心中大喜,忙走將進去,立在天井之中。三姑閉了大門,隨著乃武走來。乃武向三姑道︰“快去告訴你哥哥,說我來瞧他。”三姑一面點頭答應,一面早飛也似的奔將進去,口中又不住地叫道︰“阿哥,楊家二少爺來了。”小大在里面听得,心內已嚇得一跳,暗道︰“乃武這膽子,可算得如天一般大小,前兩天來勾引了小白菜,險些兒被自己捉著,被他逃掉,今天竟再敢白天到來,同我會面,不要是因了自己往在家中,不能到來奸宿,仗著他的紳士威勢,來欺在于我。”想到這里,忍不住望了望小白菜,卻見小白菜並不驚慌,反而歡喜,面上笑盈盈他說道︰“是楊家二少爺嗎?快請里面坐吧。”小大听了小白菜請乃武進來,雖是滿腹狐疑,一時也不敢放在面上。只得也叫道︰“二少爺請屋里坐吧。”即把門簾揭起,乃武走將進去,同小大、小白菜見過,分賓主坐下。小白菜早倒了一杯菜,授給乃武,一面笑道︰“二少爺,好久沒有光臨了,今天怎樣一陣好風,把二少爺吹來了?”小大听得,暗想︰“這定是小白菜說謊,幾天明明白白到來奸宿,險的被自己撞破,怎說是好久沒來呢?小白菜對于自己的感情,本來很好,要不是乃武來勾引,決不致做出什麼歹事,這一回好不容易將小白菜的心勾了回來,乃武越發好了,因晚上被自己監視,索性白天到來誘動小白菜的心了,真是可恨。”听得小白菜向乃武寒暄,便默然無言,呆呆的望著乃武,面上不免露出不歡之色。乃武是何等樣的聰明人物,見了小大這般面色,豈有瞧不出來之理,以為小大定是知道了以前自己同小白菜的事情,對于自己依舊懷恨,這一次定想差了心思,以為自己到來,又是想起舊情,來誘引小白菜。不知道自己有一番好心,這真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了,那里知道小大因了劉子和的事情,認差了乃武,因此心中大大的不悅起來。可是乃武這一次到來,本是一則辭行,二則探望小白菜同小大的光景,三則意欲周濟他們一些,瞧見了小大這般恨恨不絕的顏色,也不理論,忙一面接茶,一面謙遜了幾句,又把自己將要上省鄉試,告知了二人,自己特來辭行。

    小大听乃武要到省城中去赴試,知道一去之後,不是十天八天可以回去,自己家中不致再來胡鬧,不覺心頭一寬,面色便和緩了一些。方待答話,小白菜早笑道︰“好呀,二少爺這一回赴鄉試,定必高中。似二少爺的才學,將來連中三元,鰲頭獨佔,是意中事。我先同二少爺賀喜。中了之後,做了大官大府,可不要忘掉了我們以前的窮鄉親啊。”小大便也湊了兩句,乃武便道︰“好,準依嫂嫂的利話,將來我楊乃武倘是得意,自不能忘記賢伉儷的。”小大听了這話,卻大不以為然,暗道︰“你若做了大官,我就糟了。小白菜可不做我的妻子,要變作你的小老婆了。”不禁嘸的一聲,不再言語。小白菜卻笑盈盈的道︰“但願如此便好。”乃武知道自己坐得久了,小大很不歡迎,只是自己此來,意欲周濟他們一些,盡自己的良心,便問小大道︰“小大哥,你如今生意好做嗎?不日即將赴省城趕考,素來照顧不周,特來看望你們。”說著,即走將出來。小大因十兩銀子面上,不得不送乃武到門口。小白菜也直送到大門,見乃武去了,方才進來。小大已把十兩銀子收好,也不向小白菜說些什麼,只快活得滿面是笑。當晚命三姑買了些酒菜,吃得醺醺大醉,方酣然入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20:49

第二十七回 求魚水一夕定計謀 說風情片言明心跡


     

    話說楊乃武出了小白菜家中,回到自己家中,見葉氏、詹氏等眾人正忙著收拾應試物件,乃武自己即到書房之中。把場內應用書籍,裝著一只考籃,又把準備下的文房四寶,一齊裝入藍中。一切就緒,天色已是不早,即命人去定下一只小舟,明日啟程。不多時,去定船的人回來,說已定下了張好老的小船,言明倉前鎮到杭州,船價一元二角,飲食在內,酒錢另賞。乃武便先把鋪蓋被褥、考籃書籍等應用物件,發下船去。自己明天早上下船,安排就緒,已是晚飯時候。這時詹氏特地親自煮了幾色精美菜肴,沽了一瓶真女貞陳紹,請乃武小飲幾杯,作為話別餞行。乃武見了,心中很是歡喜,暗想自己虧得听了詹氏的話,同小白菜斷絕往來,詹氏方如此的歡悅,不然,那里享得到這樣的家庭之樂,便欣然就坐。詹氏、葉氏也都坐了,連葉氏的兒子亦坐在下面,一家人且飲且談,十分歡樂。詹鞳B葉氏又說了些吉利的話,這一頓小飲,直到了十點鐘模樣,方才吃飯完畢,乃武因明天即要動身,先去睡了。葉氏、詹氏收拾了一回,又瞧了瞧乃武的赴試物件,可有缺少,收拾好了,也各各歸房安歇。到了明天,詹氏,葉氏絕早起身,忙著命人把東西運下船。船夫張好老也到了楊家,詹氏知道張好老是個老實的人,年紀也有五十余歲了,從倉前到杭州的路,最是熟悉,心中很是放心,即把一切應用物件,同了船上的路菜點心,一一點交給張好老。張好老即裝做一提,挑下船去。這時乃武起身梳洗,詹氏將早點煮好,給乃武充饑,乃武吃畢,又收拾了一些隨身應用的東西,做一包包了,一面吩咐了詹氏幾句,又托葉氏照顧,二人都一一應命,也囑咐乃武,一切當心,諸事已畢,乃武帶了小包,興沖沖地同詹氏、葉氏告別,逕自出門上船。詹氏、葉氏送到了門口,方才回轉里面。乃武走下了船,張好老在船上,殷勤招待,乃武即先付了一塊的船錢,其余的到了杭州結算。張好老收了,回到船稍上,翻開了一本皺爛不堪的帳簿。上了一筆,收乃武一元的帳,方解纜開船,逕向杭州而去。一路很是平安。到了杭州,先找了住址,住了幾天,然後進場應試。且按下不提。

    再說小白菜自從乃武到了家中,贈了十兩銀子之後,頓把前後事情,一概提上了心頭。暗想似乃武這般的人,真可算得正人君子,非惟不趁著自己厭惡小大之時,自私自利,誘哄自己同小大悔婚,以達自己淫欲之念,反力勸自己歸正。這一回去赴試,怕自己貧困,沒人周濟,特來送十兩紋銀,比了劉子和以金錢春藥來迷惑通奸,其間道德,相去不可以道里計了。從此之後,自己須勉勵做人,再不理會子和,否則,那里對得住乃武的一片苦口婆心呢。小大心中,卻不是這般的想。以為乃武上了自己的當,以金錢來誘引小白菜,無奈自己已瞧破機關,越發看守得嚴密,瞧乃武怎樣可以逞他心意。因此仍每晚宿在家中,同小白菜不離開一天。這般一來,乃武卻毫無關系,把個劉子和卻弄得無可奈何起來,把小大恨得牙癢癢地。最妙將小大一刀兩段,方出了心頭這一口惡氣,可以同小白菜停眠整宿,趁了心願。原來劉子和回到了餘杭縣之後,林氏太太見了兒子回來,好似天上掉下一件寶貝似的,不住的叫乖乖心肝。子和的妻子李氏,雖知道子和厭惡自己,也不得不出來相見。誰知子和自有了小白菜般的標致人物,瞧了李氏,越發的似無鹽嫫母、羅剎女、母夜叉仿佛,暗恨怎地不把李氏配給了葛小大,自己娶了小白菜呢,豈不是一雙兩好。各各真可說是姻緣錯配,月下老人惡作劇咧,便連李氏的面都不願意看見,別說是同床共枕了,子和在家中住了兩天,那里把小白菜放得下心去,終日長吁短嘆,心中悶悶不樂。把這位孝順母親林氏太太,弄得莫名其妙,如何舍得這位寶貝兒子終日愁悶,向以為在家中因了同李氏不合,所以無甚樂趣,心中煩悶,忙取了些錢,命子和到外面去尋歡樂。子和回家之後,因想念小白菜,沒有到外面去冶游。如今听得母親命他出動游玩,知道一時倉前恐不能去,不如在本地冶游幾天,陶情作樂,尋花問柳。譬如听了寶生換一次口味,也未為不可。即同了幾個狐群狗黨,出衙去嫖妓窠娼。可是哪里有比得上小白菜的十一,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終覺得遠沒有同小白菜在一處的快活。子和也沒奈何,只得聊勝于無,鬧了幾天。

    那一天,子和回到衙內,屈指計算,離倉前已有十余天了,暗想這時葛小大或者已是防範松懈,寶生在那里替自己設法挽回,不知怎麼樣了?在家內也沒甚趣味,不如再走一趟,打探個下落,豈不是好。當下即向母親林氏取了些錢,叫了一只小船。恐怕到了倉前,小白菜的事情被衙內的人知道,笑壞了好事,即獨自一人,並不帶僕役一人,下舟直到倉前,打發了船,上岸到了錢寶生店內。寶生一見,忙請子和上樓坐定。樓上這房間,本來是寶生的臥室,自看盂蘭會的一次,騰給子和作為臥室之後,寶生知道子和有了小白菜的事情,要常來居住,便不再住在里面,留著給子和來的時候安宿,子和見了寶生,忙著問寶生這幾天小大可住在家中?監視可曾松懈?寶生听得,早把眉頭緊皺道︰“這事情可有些糟了,葛小大自從這一天撞到家中之後,從未離開住過一夜。瞧他的情形,分明是監視得十分嚴密,我老錢因了大少爺的事情,也不知我探過幾次,卻沒有一回有好消息听得,小大白天出門到店,總留著言語,說是晚間要回家住宿。有幾天竟回去吃午飯咧。這事情可有些難應付哩,”子和听了寶生的言語.不由得面色懊喪,長長的嘆了一口道︰“如此說來,這麼一個嬌的美人兒,便罷了不成?老錢,你總得給我想一妙法才好。事情辦妥,我再重重謝你就是。”寶生道︰“大少爺,書不是這樣說的。我老錢若不希望大少爺同小白菜相好,也不把藏春散給大少爺了。如今葛小太監視得這般嚴密,不肯放松一步,這倒還不要說他。我瞧小白菜的心,也有些變了,我有幾回到他家中,總是似理不理,對我很不歡迎。便是提起了大少爺來,從未有一言半語問起。以我老錢想來,小白菜對于葛小大,本很是和諧,大少爺要不是有了我的藏春散,到今天還沒有成就美事。小白菜這件事情,不是出于心願︰不過已經有過了一次,失過了足,不得不應酬罷咧。如今趁著小大有些防範,便趨勢同大少爺斷絕往來。所以這事,實是有些難辦咧。總之,葛小大在一天,小白菜的心便一天不會向著大少爺,除非是小大死掉。小大又怎樣即能死呢?”子和听了,不禁默然不語,低著頭發愁。又想到了那一天自己到了小白菜家中,以藏春散誘引起奸之後,小白菜十分動怒,虧得自己以金錢為餌,方才平了風波。一個女子,沒一個不愛著金錢和虛榮心的,依著寶生所說,小白菜如此的不願意同自己相好,也因了金錢,換一付面色,如今忽地又變將起來,或者再設法將金錢為餌去誘引小白菜一次,再騙她可以娶回家中,做一個知縣的兒媳,好得自己同李氏性情不合,便是弄僵,也可以把李氏退去,將小白榮娶了。只要有錢,事情總可以辦到。寶生這人,最貪的是錢,我何不再許他一些,使他再想個妙法呢?想得不差,即向寶生道︰“老錢,話雖如此,我想小白菜是個貧困人家的女子,沒有不愛金錢之理,何不再把金錢去引她一引呢?你替我想個辦法,使我到她家中,同小白菜會面,我再設法去誘動她回心轉意如何?倘是可以成就,你店中我加五百塊的股本好嗎?”寶生听子和又許下五百塊錢,不由喜得眉開目笑,向子和笑道︰“大少爺主意是不錯,只怕小白菜同小大的感情,不是金錢可以移得動的,那就糟了。大少爺要小白菜會面,只得看小大不在家,中午飯的日子,白天悄悄的前去好咧。這倒容易,待我老錢去打探就是。”子和听得覺得這事尚有希望,倒放寬了些心。自這天起,寶生即每天早上出去打探小大可在家中,可要回家午飯。子和耐著性兒,在寶生家中等候。

    事有湊巧。那天寶生打探得小大明天要到母親喻氏家中去游玩,只因小大晚爹沈體仁明天是生日,小大前去吃面,須吃過晚飯回來。寶生知道之後,興沖沖地回去,告知子和。子和大喜,忙著準備明天候小大出門,同寶生到小白菜家中,同小白菜會面。寶生即同子和約好,明天早上一同在葛家對門的小茶館內等候。瞧見小大出門,即俏悄的進去。一夜過後,明天清早,子和同寶生起身,梳洗畢了,子和因這天要以金錢同虛榮心,誘動小白菜的芳心,便帶了十兩金條又藏了些貴重飾物,這都是子和在餘杭帶來,一切就緒,即同寶生出了藥店,走到太平巷茶館之內,怕小大出來看見,坐在後面,對著短窗,小大出來,可以瞧見。小大若不留意,卻不知道寶生、子和坐在里面。自有跑堂的過來,泡上香茗。寶生又吩咐買了點心,同子和吃了。子和只注意著對面葛家,不多時,小大早換了一件干淨衣服,走出門來。本來小大天尚未明,便得到店,這天因到沈家,不到店中,因此到這時候剛走出家中。寶生、子和見小大已去,心中歡喜,寶生忙會了茶帳,待小大走遠,即出了茶館,一溜煙似的進了葛家大門。恰巧小大出門,三姑沒有把門關上,子和、寶生推門進去。三姑見了,早笑著道︰“有銅錢阿哥來了。”小白菜在樓上听得,嚇得一跳,只是也無可奈何,不好拒絕子和、寶生,一逕的望樓上走去。到了樓上,見小白菜坐在床上發呆,子和忙笑著道︰“嫂嫂好呀,今天起得早。”寶生知趣,囑咐了一聲子和,早早回來,即下樓回去。三姑在樓下,即也不上樓來。子和四顧無人,早坐在床上,同小白菜並肩坐定,笑道︰“好人,你發狠心,把我丟掉了,害得我想得好苦,”小白菜倒也不能不理,微微的笑道︰“教人也沒法呀,他天天回來,我如何可以找你呢?”子和即把帶的金條一包,解將開來,一股黃澄澄的光華,直射到小白菜的眼中,小白菜不由心中亂跳,子和即取了五條,向小白菜笑道︰“這兩天我沒有到來,你的錢想是完了。這一些些,留著用吧。”又在手上取下了兩個戒指,一個是玻璃翠瓖嵌的,一個卻是玫瑰紅寶石面的,帶在小白菜手上道︰“這兩個好嗎?”小白菜見子和這般的豪闊,不禁一笑,也不好推辭,便不言語,只低著頭呆呆的思想。子和趨勢勾住了小白菜粉頸,溫存起來,一面又甘言蜜語,只說自己同李氏不合性情,欲將小白菜娶回家去,退掉李氏,母親最歡喜自己,沒有不依之理。父親又听母親的言語,只要自己說話,沒有不成的事。這般言語,把個小白菜的芳心,引得心猿意馬,動將起來。暗想若其能如此,自己何嘗不想,當然是好,做知縣老爺的媳婦,自然比了做一個豆腐店伙計的妻子,強似萬倍。可是自己已嫁了小大,如何可以把小大丟掉呢?而且若是嫁了子和,怎樣可以見楊乃武呢?這一回的事情,已是自己的失足之處,真是要同小大離掉,早已應該在未圓房時悔婚了。你雖有這般心思,怎奈遲了啊。不禁長長的嘆了口氣,雙目之中忍不住流下淚來道︰“大少爺,雖是好心,我可沒這福份,今生今世,可不能的了。而且小大待我,很是不差,我做下了這等不規矩的事情,已不應該,怎說是另嫁別人呢?小大活一天,我只得廝守一天了。大少爺如是愛我,請不必再提這話,最妙能顧全到我的名節,不被人知道丑事,那我真是感激不盡,來生再報答大少爺的大恩。”

    子和听了,萬不想小白菜說出這一番話來,渾如焦雷轟頂,知道小白菜不是可以移動他的心意的人,只得且圖目前,忙將言語岔了開來。子和這人,本是個浪蕩子弟,對于小白菜初時也不過只圖淫欲歡樂,實是小白菜生得過于美麗,把子和的心勾住了,放不下來,才有這般心思,前幾天沒有見面,早已心癢難口,今天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到來,那里忍耐得住,不管是青天白日,勾緊了小白菜,不住的親熱起來。小白菜也無可奈何,只得任著子和調弄。一剎時就地興雲布雨,雙鬼飛肩。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22:19

第二十八回 妒恨起毒心禍根隱伏 殷勤調湯藥惡意難銷


     

    話說劉子和在小白菜房內,一度春風,起身結束衣服。小白菜不禁又想到了乃武諄諄相勸之時,忍不住嗚咽起來。子和見了,忙著意的溫存一番,方收住了悲淚。一瞧時候,已是辰未午時,慌忙把衣服整理好了,下樓煮飯。知道小大今天在沈體仁家中,一時不能回來,便留子和午餐。子和答應,在樓上等候。橫在床上,不由得想起方才小白菜的一番言語,說得很是明白。小大一天活在世上,小白菜的心一天不會向著自己,盡是甘言蜜語,毫無用處。自己為了小白菜身上,也不知用了多少心機,錢也化得不少,連寶生的一千兩銀子昨天又許上了五百塊,足足的過三千。東西連自己最心愛的打簧表,也送給了小白菜,可算得至矣盡矣,只是仍不如一個窮的豆腐伙計葛小大,而且丑陋不堪,倒得到了小白菜的真心,自己豈不是白用心機。今天這一次相會,不知又得到何年何月,霂鄏A行相會。這般的美人兒,叫我如何舍得呢?就眼睜睜的瞧小大快活不成?听小白菜的言語,並不是真的不願嫁給自己,做知縣老爺的媳婦,無奈小大活著,小白菜不忍另嫁他人,便是交往,也是沒法,因了已經失足方才允諾。不然,小大活著連交往都有些不甚願意。如此看來,要把小白菜奪到手中,永遠相好,除非小大死掉,才能得如願以償。停一回回去之時,卻得同寶生商議一下,可有妙法,使小白菜一世同自己相好,便是多化些錢,做出些事情,也說不得了。好得父親做著本地知縣,都可以擔待,家中有的是錢,用幾個也不要緊。

    正在亂思胡想,卻見三姑走上樓來,向子和笑道︰“阿哥,你好久沒有來了,可有什麼東西送給我呀?”子和听得,暗暗發笑,這個傻子,別的事情都不知道,錢卻知道要的。也虧得自己有錢給她,保住了她的言語,不肯說給別人知道。不是有錢,怕不待到今天,小大早已听得的了。自己也早已知道這傻子貪些小利,便在身上取出一個錢多重的金線戒,笑道︰“我早知道你要好東西咧,帶一個金戒指在此,送給你吧。”三姑笑容滿面的接過手去,又笑著喚子和下去吃飯。子和即隨三姑下樓,同小白菜、三姑二人一齊吃飯。飯畢之後,小白菜收拾了殘肴,子和到樓上,欲待小白菜上樓,再尋w取樂,誰知停了一回,小白菜到了樓上,忙著推子和回去,怕小大回來撞見。子和見小白菜這般慌忙,沒奈何只得懶洋洋的立起身來,一步一回頭的走下樓去,自回家去。小白菜卻橫在床上,只是想方才的事情,子和的言語,不禁流下淚來,可是也無法可想,只得罷了。

    卻說子和回到寶生店中,只是悶悶不樂。寶生見了,忙問子和因何這般煩悶?子和即把方才在小白菜家中的事情,同了小白菜的言語,小大活一天,自己便沒希望同小白菜相好,細細的說了一遍。寶生听了不禁沉吟道︰“如此說來,小大這人,同大少爺勢不兩立的了。若要小白菜向著大少爺,非小大死掉不可。”子和點頭道︰“正是。”寶生道︰“這般一說,大少爺只得丟了同小白菜相好的一條心罷,除非……”說到除非兩字,便縮住了口,不說下去。子和忙問道︰“除非怎樣呢?”寶生道︰“除非小大死掉。”子和道=怎樣可以使他死呢?”寶生忍不住笑道︰“好端端的人,如何能死呢?除非要設法把他害了,方能使他死掉咧。”子和听了,不覺心中一動,低下頭去,不住的呆想,想起了小白菜這付花容月貌,如何舍得丟掉?只是小大不死,眼見得事情糟了,倘是真的把小大害死,豈不是犯了因奸謀命的大罪,穿破下來,如何得了。小大活著不死,小白菜便一天不能依從了自己。決沒有兩全其美的妙法。想到了這一層,心內不住將小大死掉,同了丟掉小白菜的兩事,的碌碌的打轉,究屬走那一條好。大凡一個人做下一件萬惡不赦的大事,起初也不過一念之差。今天劉子和也是如此,弄到後來,有殺身大禍。

    閑話少說,卻說子和把兩件事情,在心中盤算了一回,覺得倘是去掉小白菜,如此一個美人兒,永遠不能相會,害得自己失魂落魄,一個不好,性命也得送掉,想小白菜害下了相思之癥。若是把小大害了,雖是因奸謀命,犯了大罪,可是告得官府,定得經過爹爹手下,自然可以設法彌補。而且地大的官司,只要天大的銀子,沒有不稱平的。又加著小大家中,小白菜自不必說,到了那時,定能變了心思。三姑是在自己一路,只須多化一些錢,其余的親戚們,有了錢誰都願意不聲不響,自己只須做得秘密,使人家不知道是自己做的,何人再能說著自己,確定是誰做的手腳呢?這般一想,頓覺得害死了葛小大,比了丟掉小白菜來得輕而有利。子和想到這里,暗道這事須得同寶生商議,他計較量多,如何可以做得干淨,人不知鬼不覺地使小大死掉。便向寶生道︰“老錢,你不能不幫我的忙呀?這般一個美人兒,倘是丟掉,我便得想死了。”寶生道︰“叫我也沒法呀,除非把小大害了才好議法咧。”子和忙悄悄地道︰“老錢,害了小大,也得做得干淨,不被人知道才妙。不然,卻不是兒戲的。”寶生道︰“原是這般的講,也不是容易的事。”子和知道寶生貪錢,送些錢給他,或者可以有絕妙的計較出來,即把帶的金條金葉,約有十二三兩光景,取了出來,向寶生笑道︰“老錢,你倘是有法把小白菜弄到我的手中,永遠相好,這些金子先送給你,日後再重重相謝。”寶生見了黃澄澄的一大堆金子,早怦怦的亂跳,沉吟了一回,向子和道︰“大少爺,計卻有一個在此,可惜狠些。只是小大不死,大少爺是得犯相思病死了,還下如使小大死掉的好。”子和听得,正中心懷,忙問道︰“怎麼妙計呢?”室生移了一移座位,湊到子和耳邊,俏悄地道︰“大少爺,小白菜既是說小大不死,她的心便不能向著大少爺了,卻不得不設法把小大除掉。我想小大有病的時候,配藥總是到我店中來配的,我只須等小大生病來抓藥之時,悄悄的配一味毒藥下去,小白菜同三姑小大,那里識得藥理,自然放心煎了給小大飲下,那里小大豈不是人不知鬼不覺的一命嗚呼,不知道的人,還只說是生病死掉,那里猜得透是這樣死的呢?又沒有對證,如何可以疑心到大少爺身上。便是有人疑心,告到官府,那時只要大少爺通知了老大爺,把狀子駁斥了便就完了,而且官府也決疑不到大少爺咧,豈不是絕妙的計較。小大死後,小白菜嫁給大少爺,當然不成問題。大少爺是知縣老爺的公子,誰敢來說半句言語呢?大少爺以為如何?”

    子和這時,只知道小白菜的美麗熱情,恨不得天天摟在懷中,那里管得到喪天害理,听了寶生的一番言語,覺得小大一死,小白菜穩穩到手,早心花怒放,連連點頭道︰“好,老錢,這事卻得托你了。這些金子,你且先收下,日後成功,我再謝你五百塊洋錢。”寶生歡樂,一面把金子收進,一面笑道︰“大少爺,這事卻不能心焦,非得俟小大先生了病,前來配藥方能下手,不然,卻得露出破綻,那就糟咧。”子和不住的點頭稱是,覺得寶生這個計較,真是不差,算得是人不知鬼不覺了。寶生又道︰“大少爺,這幾天你卻不能再到小白菜家中去了,被人瞧見了不好。最好倘是小大生病來配藥之時,我把毒藥配將進去,你卻離開此地,也別回轉餘杭,不論到那里游玩個十天八日,等事情完畢之後,再行到來,一則可以避人耳目,二則小白菜、三姑二人,也可不疑到大少爺身上,免得將來小白菜懷恨,又生了什麼變故?”子和連聲答應道︰“好,我就到杭州去玩一趟如何。一切事情,都請你辦理就是。”當下二人商議已畢,便不再多說,因恐被他人听得。當夜子和宿在店中,過了一宵,明天正是十月初九,子和同寶生二人,一天未曾出門,只在家中計議這件事情。到了下午,寶生正在店中,卻見葛三姑手中取了一包東西,一張紙頭,走到愛仁堂店內,見了錢寶生叫道︰“錢寶生,快配藥來。”寶生見了,心中一動,忙問道︰“誰服藥呀?”三姑道︰“阿哥肚子痛,買了一千錢的桂園去煎桂圓湯給阿哥吃。再有一張勝子痛的方子,快些配來。”寶生听得小大生病,心中大喜,一面接了方子,一面間三姑,小大生了什麼肚子痛病,三姑即說了一遍,原來小大昨天到沈體仁家中,吃過了晚飯方才回來,今天因了喻氏吩咐小大仍到沈家吃飯,因有幾個親戚到來,小大答應。到了今天,即仍到沈家去午飯,誰知飯方吃畢,小大腹中忽地痛得如絞的一般,不住的捧住肚子哼唧,喻氏體仁等一見,都慌張起來,正待問小大怎樣,小大一個惡心,頓時嘔將起來,腹中又痛得眼前金星亂冒,頭上的冷汗,足有黃豆般大小。喻氏見了,以為是痧癥,忙取了痧藥,給小大服下,又泡了姜湯灌下肚去。只覺得好些,仍疼痛不止。小大知道不好,忙忙回轉家中,在路上又嘔了一回,走到家中,一個人已痛得發昏,倒在床上。小白菜、三姑見了,也都慌了,小白菜慌替小大蓋了一床被頭,一面泡著藥茶給小大飲下,腹中方覺得好些。只是又加著寒熱,身上又發冷,小白菜忙命三姑賣一千文的桂圓預備熬湯給小大飲,因知道小大定是受了寒氣,一面又請了鎮上一個醫生,開了幾味藥方,交給三姑帶到愛仁堂抓藥。三姑便出門買了桂圓,又到愛仁堂來,寶生听得,心中大喜,知道小大的病很重死了之後,或者人家不致疑心毒死,即通知子和催他立即動身,離開倉前,一面把藥方上的藥配了,除去一味,加進了一包砒未,交給三姑。三姑那知那里,興匆勿取了回去。子和在樓上早已得信;心中不免有些發慌,知道留在這里不便,忙帶了些錢,辭了寶生;離開了倉前,逕向杭州去了。臨行之時,又重重的托了寶生,寶生一口應諾,子和自去不提。

    卻說三姑捧了桂圓同藥回去,小白菜接了慌忙生起炭爐,先煎了桂圓湯,再煎了藥,也不識藥內有了砒未,煎好之後,同桂圓調和,端給小大,小大昂起頭來,一氣飲下,小白菜放了藥碗,三姑即接去洗了干淨,仍回房中,同小白菜坐在椅上,瞧著小大。約有一刻鐘光景,卻見小大不住的捧著肚皮喚痛,又連連惡心,卻又吐不出來,瞧下去好不難過。小白菜見了,嚇得手足無措,呆呆地望著小大,小大這時越發的不好了,只痛得在床上亂滾,口中噴出一口血,吐得棉襖上鮮紅可怕,小白菜已急得滿面淚痕,只道是小大病體有變,那里猜得到子和托了寶生,在藥內下了砒未,要毒死小大。看看不好,忙命三姑到沈家去請喻氏到來,三姑慌忙奔出門去,小大在床上滾了多時,口中的血噴個不住,把一件棉襖染得滿袖滿襟,兩眼發直,形狀兒好不難看。這時葛家除了小大這外,只剩下小白菜一人,只有哭泣的份兒,那里還想得到什麼。一剎那間小大大叫一聲,那血從七竅流出,雙眼突出,只流鮮血,面色變了青幽幽地怕人非常,已是氣絕身亡。小白菜見小大已死,只哭得死去活來。瞧小大這般死法,也有些疑心中毒,只是自己既未下毒,只有在沈家服下毒物,沈家是小大的晚爺,喻氏又是小大的親身母親,總無害死小大之理,萬不想到寶生把毒藥下在藥中,自己沒有瞧出。哭了一回,听得門響,三姑、喻氏、體仁三人奔將進來,見小白菜悲聲大放,小大已死在床上,忍不住都大哭起來。便是體仁,也流淚不止。喻氏一瞧小大,七竅流血,青面突楮,分明是中了毒死的,心下懷疑,即查問小白菜同三姑,小大怎地忽然生變,小白菜便把一切事情,細細說了一遍。喻氏暗想︰這事有些蹊蹺,這般形狀,定是中毒而亡。不要小白菜有了奸夫,嫌小大礙眼,下了毒手。本來這幾天,小大不住在店中,住在家內,便有些知道了風聲,方是如此。如今小大忽地中毒而死,小白菜謀死親夫的嫌疑,可逃不脫了。只是听小白菜的言語這般悲哀,又是不像,而且這時也不便聲張,且料理了後事再說,停一回回轉家去把小大的堂弟葛文卿找來,同他商議再作道理。想定主意,即含淚向小白菜道︰“生姑,如今且忍住了悲傷,料理後事要緊。”小白菜听得,一壁哭泣,一壁取出了二十塊錢來,交給喻氏道︰“媽媽,我如何料理得來呢,請媽媽做主吧。”喻氏以為小大一定沒錢,如今見小白菜毫不困難的取出二十塊錢,越發的生了疑心,即接了錢,向沈體仁說出一番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24:00

第二十九回 毒親夫血棉襖作證 哭兄長白孝衣見官


     

    卻說小大死後,小白菜取出了二十塊錢,交給喻氏,托喻氏作主,承辦後事,喻氏因了小大做一個豆腐店伙計,那里有如許之多的存積,雖說是小白菜做些活計,也不能積來如此容易,不覺對于小白菜的懷疑,又深了一層,只是不便明言。又加小大死在床上,辦後事要緊,便接過了錢,向體仁道︰“這事得煩你晚爹哩,去購棺材衣裳吧。”體仁答應,把錢取了,自去購辦東西,喻氏又吩咐三姑,請了楊乃武鄰居王心培同王順山來,可以照顧一些。原來心培、順山二人,是敬天的堂妻弟,同小大也掛著親戚。三姑也忙忙的去了。不一時,心培到來,順山卻不在倉前。心培听得小大已死,不禁很是悲傷,過去一看,卻見小大尸身渾身發青,只因這時喻氏同小白菜二人,已把小大面上血跡抹干淨了,一件鮮血吐滿的棉襖亦脫去藏在一邊,只是身上卻滿布青色。心培雖是有些懷疑,只是也不好菾搳A便問了喻氏幾句,小大是什麼病癥死的?喻氏約略說了一遍,又托心培寫報條報喪約敬天堂弟葛文卿知道。葛文卿是小大堂弟,平時在餘杭縣中,教蒙為生。自小大圓房之後,尚沒來過。心培听得即照樣寫了。喻氏又命三姑丈喚了五個僧人,做系念經懺,又忙著做孝幔麻衣,忙得手腳無措。停了一回。體仁已購了一口棺材,同了衣裳等物回來,又叫了三個鼓手。共用去了十八塊多錢。三姑喚的僧人,也到了葛家,立即念起經懺,打起法器。小白菜忍不住又放聲大哭,哭得喻氏、心培、體仁都傷心不止。直到了申未西初,方才把小大殮入了棺木,一切座台牌位,也都就緒。小白菜哭得個死去活來,喻氏見事情完畢,即安慰了小白菜、三姑幾句,同體仁回去,心培也自歸家。鼓手僧人都由小白菜打發回去。又命三姑出去買銀箔紙錠燒化,自在小大柩旁守靈。

    卻說喻氏臨行之時,因懷疑小大是被小白菜毒死,欲查一個水落石出,恐沒有證據,即把小大臨死穿的一件棉襖,吐得鮮血淋灕的帶回家去。小白菜這時已是哀哀欲絕,那里顧的到這些。喻氏回到家中細細思想,覺的小大死後的形狀,實是中毒,方七竅流血,面色發青。小大在自己家中吃飯之時,還是好端端的,飯後只是腹痛嘔吐,如何回的家去,不上幾個鐘頭,竟這般死掉,越想越覺得不對,即暗暗打定主意,待小大堂弟文卿到來,同他商議。文卿是個讀書的人,總能知道是否毒死。文卿同小大雖是堂弟兄,平日不常往還,感情卻很不差。听得小大被人毒死,定得抱打不平,總有些主張。當下也不明言,只命人去打探文卿可曾到來。知道方才的報條,已托人帶到餘杭,說不定便得到來。一瞧鐘上,剛是六點過些。正在呆想,卻見體仁的兒子沈大走到里面,說是外面有一個姓葛的到來,喻氏听的,知道定是文卿,心中大喜,忙喚了進來。不多時早走進了一人,喻氏一看,不是文卿,還有何人。即問文卿︰“如何來的這般的快?”文卿道︰“我見了報條,立即動身。路上急得什麼似的,到這時方到。”原來文卿在餘杭縣內處館,教十余個童子為生。今天起身之時,覺的有些心驚肉跳,心中很是奇怪,直到了下午四點多鐘,外面送進一張紙條,取著一看,卻是小大的報喪條兒,不由的吃了一驚,暗想從沒有听的小大有病,自己同小大雖不常在一處,可是音信卻常常通問,如何一向沒有知道呢?忙放了學堂,帶了些夜用什物,忙忙動身。雇了一只小船,到倉前鎮上。餘杭到倉前,只須一點鐘多些,不多時已到倉前鎮上,急匆匆地上了岸,三腳兩步地趕到小大家中。只見門口已是麻幡高掛,不由得一陣心酸,流下淚來。走進門去,見正中放著小大的靈台,忍不往放聲大哭起來。小白菜在幔內,早也大放悲聲。文卿即在靈前上香拜過,進幔同小白菜相見。問起小大得的什麼病癥,小白菜說了一遍,文卿所了,心中也有些懷疑。只是覺得小白菜依實相告,不似有了虛心。可是七竅流血,不是中毒,不為如此,這事倒有些蹊蹺,倒得問過明白。暗想這事須得去問喻氏,定能知追究屬小大得的什麼病癥。即回出孝幔,恰巧沈二奉了喻氏之命,來瞧文卿可曾到來,文卿听說,忙同了沈二來到沈家,沈大方在門口,听沈二說是姓葛的到了,要見喻氏,忙進來告知。喻氏見了文卿,又想起了小大,雙目之中,眼淚如珍珠般滾將下來,文卿也十分悲傷。嗚咽道︰“嬸母,究竟如何,是得的什麼病癥?死得這般可慘?”喻氏听了,即命文卿到自己房內,悄悄他說︰“小大死狀,似是中毒,同了以前小大住在乃武家中,曾經猜破了小白菜同乃武有了奸情,所以搬至太平巷居住,臨死的前半月,小大忽地不住在店中,每晚回去,怕不要又有什麼風聲听了,所以防範,今天在這里午飯,還是好端端的,飯後喚著腹痛,又嘔了一回,回到家中,吃了什麼桂圓湯同了肚痛湯藥,服下之後,不到半點鐘的時候,即行七竅流血死掉,面色周身,都變了青色,這分明是服毒而死的神色。我心中很是疑心,因此待你到來商議。”又取出了那件血染的棉襖,給文卿看了道︰“這便是小大臨死所穿的衣服,噴的這般的鮮紅,好不可慘。倘真是被人害死,你可得給他伸冤呢?”說著痛哭不止。文卿听了,把棉襖瞧了一回。知道這事甚是奇怪,小大定是服了毒物,方有這般現象,忍不住心中火發,嗚咽道︰“嬸嬸放心,我定得給哥哥報仇。依佷兒看來,哥哥的死,定是服了毒藥,被人家害死。不是,那里能七竅流血,滿身發青呢?佷兒今晚,立即回餘杭去,寫下狀子,上縣內告去,自能替哥哥報仇雪恨。可是哥哥的身後如何辦理呢?”喻氏道︰“這事我越發有些疑心生姑。你哥哥每月的進款有限,便是日常生活也有些困難,如何積得起錢呢?就是生姑做些針線,也不過助些開支罷咧,決不能積下錢的,這一回生姑很輕易的取出二十塊錢來,又請了鼓手和尚,都得要錢,當然不止這些。生姑怎地有了這許多的錢呢?上一回圓房之時,曾經取出過二十五塊錢,當時我以為她的私蓄,後來方明白是奸夫給的,這次不要也是這樣,那就越發的可疑了。”文卿听得,越覺得小大的死,定然被人害死,即向喻氏道︰“既是如此,有佷兒在此,決不使哥哥冤沉海底,定得替哥哥報仇。事不宜遲,佷兒即便回轉餘杭,明天可以向衙門伸冤。這血棉襖,給佷兒帶去做個見證。”喻氏答應,即把棉襖交給文卿,吩咐文卿,一切小心,文卿答應一聲,即辭了喻氏,出了沈家,也不再回葛家,逕上船回餘杭去,連夜寫下狀子,準備告狀。

    到了明天,文卿絕早起身,帶了血棉襖同狀子,走到餘杭縣衙門,在衙前等候。不一回餘杭縣知縣劉錫彤擊鼓坐堂,文卿忙進衙叫冤,自有人將文卿帶到堂上,跪在下面。劉錫彤向下面一望,見叫冤的是個二十余歲的少年,便把醒堂木一拍,喝問了文卿姓名,又喝道︰“葛文卿,有什麼冤枉,當堂訴來。”文卿忙將小大的事情,自圓房起,怎地瞧破同人家通奸,搬到太平巷居住起,直到昨天小大生病服毒身死,被嫂嫂葛畢氏串同奸夫,謀死丈夫——的訴說了一回。劉知縣听得,卻是件因奸謀命毒斃親夫的人命重案,便問文卿可有狀子證物?文卿忙把狀子同血棉襖呈上。這也是天意如此,楊乃武合受這場冤枉,葛小大不致冤沉海底,因此文卿前來告狀。恰是劉子和不在衙中,到杭州游玩去了。不然,劉錫彤知道了這事的緣由,決不會收受文卿的訴狀,也不會到倉前去相驗了,如今劉錫彤那里知道,小大的死掉,是自己兒子串同了錢室生,暗下毒砒,把小大毒死。只道是尋常謀死親夫的案件,即收了狀子,命差人先將文卿押在監中,待捉到了小白菜,再行對質。自有差人們答應,把文卿押下。錫彤便在朱簽筒內,批下火簽,遣差人阮德、李禁,立即到倉前鎮去,提小白菜到案。阮李二人領了火簽,飛也似的去了。劉知縣見並無別的案件,即便退堂休息。

    卻說阮、李二人趁了航舟,直到倉前,即到太平巷小白菜家中。這時小白菜正坐在靈台之旁摺錠,見走進兩個差人,手捧簽票鏈條,不禁一怔,只見那個差人走到小白菜面前,一抖鐵鏈,向小白菜頭上一套鎖了,叫道︰“快走,快走,有人告你咧。”這一來,把個小白菜嚇得花容失色,只是莫名其妙,自己犯了什麼大罪,是誰把自己告了?可是平日听得乃武說過,縣中差人最貪的是錢,沒有得到錢的時候,鐵青著臉,誰都不能說一言半語,只要有了好處,便是叫你晚爹都願意。今天既有人告了自己,不如化幾個錢,在差人口中探听些影蹤,便向二人笑道︰“二位大叔,且請放松一步,待我收拾了一些家私,吩咐家中的人幾句,也可放心。二位的好處,我總明白。”阮。李二人听小白菜說話在行,便也笑著答應。小白菜忙叫三姑,到樓上取十塊錢下來。三姑這時早已嚇得如篩糠般亂抖,听小白菜命他上樓取錢,忙奔到樓上,在小白菜抽屜內取了十元,走下樓來,交給小白菜。小白菜即分給阮、李二人道︰“這一些些,送給二位買碗茶喝。”二人歡天喜地的收了,小白菜便吩咐三姑,好生看守門戶,又俏悄命三姑再取了些錢,藏在身旁,預備官司使用。又問阮、李二人,究竟是誰告下了自己?阮德便把葛文卿告她因奸謀死親夫葛小大,有血衣為證,細細的說了一遍,小白菜听得,不覺呆了一呆,知道定是喻氏起下疑心,把血棉襖取去,命文卿在縣內告狀。只是自己于心無愧,並未毒死小大,便是到官也不妨事,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因此心中倒放下了心。當下吩咐了三姑一番,命她當心家內一切物件,別被人家偷去,自己即要回來。吩咐已畢,隨了兩個差人,竟投餘杭縣來。

    到了縣衙之內,差人進去通知。劉錫彤立即坐堂,把小白菜押將進去。阮德上去消了火簽,小白菜跪在下面。劉錫彤把醒堂木拍得怪響,喝道︰“葛畢氏,你堂弟葛文卿,告你因奸謀死親夫葛小大,快些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小白萊听了這幾句言語,暗想小大的死,本是很不明白,自己已是冤苦非凡,葛文卿竟把自己告了因奸謀命,不禁悲從中來,嗚咽道︰“大老爺,冤枉呀,小婦人同丈夫,一向十分恩愛,如何能下毒害死他呢?況且小婦人雖則貧苦也頗識三從四德,從未有過不端之事,鎮上人那個不知,怎說是小婦人因奸謀死親夫了呢?”劉錫彤听得,冷笑一聲,把血衣摜下堂來,喝道︰“你既不是謀斃親夫,那血衣是從那里來的?”小白菜知道便是小大臨死穿的棉襖,確是吐得滿面血跡,可是小大的吐血,連自己也不知道怎樣吐的?忙哭著道︰“這件血衣,是丈夫小大臨死時穿的,丈夫臨死噴了許多鮮血,連小婦人也不知怎樣吐的?倘真是謀死親夫,落下了痕跡,豈能落在他人手中,不先藏好之理。病人臨死吐血也不足為奇,如何能將一件血衣,便咬定小婦人謀死親夫呢?請大老爺明察,替小婦人伸這不白之冤。”劉錫彤听得,覺得小白萊的言語,很合情理,又沒有真憑實據,怎能說她這定是謀斃丈夫呢?這事卻非細細查明不可,即吩咐差人,先把小白菜帶下收監。差人們答應,把小白菜帶了下去。劉錫彤卻命提文卿到堂上,把小白菜的言語,一一說給文卿听了,血衣不能作為謀死親夫的真憑實證,文卿不禁沉吟一回,暗想小大的死狀,準是服毒無疑,只是憑空說小白菜謀斃親夫,非但小白菜定然不肯承認,便是官府也不相信,非得開棺相驗不可。倘是驗明是服毒而亡,那時小白菜還有什麼言語?倘是驗出是病故,那時自己很不方便。可是這是已是勢成騎虎,就是不開棺試驗,自己誣之罪,也不能逃掉,不如開棺相驗之後,若是並非服毒,自己坐了反坐,也是因了要替哥哥伸冤,方才至此,倒可以于心無愧,打定主意,便跪著道︰“大老爺既說血衣不能為憑,小的情願開棺相驗,一個明白,可以替兄長伸冤,”劉錫彤听得文卿願意相驗,不禁點頭道︰“好,可是驗出並非服毒而死,如何辦法呢?”文卿把牙關一咬道︰“倘是沒有中毒,小的願意反坐,定必看個明白,方才安心,”劉錫彤听得,即命差人把文卿押下,隨著自己到倉前去開棺相驗。差人等應命,忙傳了忤作,隨著劉錫彤,出了衙門,向倉前去相驗。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25:32

第三十回 驗尸身美小娘受冤 報家信好兒子求救


     

    話說餘杭知縣劉錫彤,答應了葛文卿下鄉開棺相驗,即傳集了件作差人,押了葛文卿,一齊到倉前去。這時喻氏、喻敬天、錢寶生等都已得信,忙都齊集在葛家。三姑已嚇得躲在樓上,不敢見面。劉知縣到了葛家,擺下公案坐下。又問文卿,開棺之後,若是無毒病死,該當如何?文卿咬定牙關,說是驗出無毒,情願反坐,按律抵罪。若真是服毒而亡,請大老爺伸冤。劉知縣點頭應道︰“那是自然,你先去開棺。”只因清律不論何人請求開棺相驗,都得自己先行動手。文卿取了一柄利斧,走到小大棺旁,忍不住淚如雨下,即一咬牙關,砍將下去,一剎時差人忤作等把棺開了。劉知縣命忤作好生驗明。忤作驗了一回,早驗出是中毒而死。便報道︰“驗得男尸一名,頭部無傷,胸腹無傷,兩手無傷,兩足無傷,服毒而亡。”劉知縣听得葛小大果然服毒而亡,不禁吃了一驚,晴想倒瞧不出來,似小白瑼獐衪P女子,竟會謀死親夫。文卿听得果然小大是中毒而死,早跪下道︰“請大老爺替哥哥伸雪。”劉知縣答應,一面命人把小大尸身放入棺內,用封條封好,即打道回衙。不一時,到了衙內,即升堂坐定,吩咐帶小白菜上來。不多時小白菜當堂跪下。劉知縣把驚堂木一拍,喝道︰“葛畢氏,本縣下鄉驗明你丈夫確是服毒而亡,你還有何說,快將奸夫是誰,因何謀死親夫,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

    小白菜听得小大果然是服毒而亡,好似青天下個霹靂,暗想這事糟了,無論如何自己難以辯白,便是跳在黃河之中,也不能洗清自己殺夫之名。可是自己實是沒有下毒,如何能得招出什麼來呢?忙連聲呼冤,哭泣不止。劉知縣這時因驗明了小大是中毒而死?認定是小白菜是個謀死親夫的正犯,見小白菜不肯招認,即把臉一沉,擲下一支簽來,喝道︰“不用刑具,想你也不肯招認,快將拎子將這淫婦上了,看她招也不招?”兩旁差人早如虎如狼的一聲吶喊,套在小白菜手上。正待收緊,忽地大堂後面走出了一人,向差人喝道︰“快些放手。”阮德抬頭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原來這人正是劉錫彤的夫人知縣太太林氏。劉錫彤在餘杭,那一個不知道最怕太太,便是坐堂審官司,也得太太做一半兒主。如今林氏出來,喝聲住手,那里敢不听吩咐,忙將摟子一松。劉錫彤坐在堂上,見太太忽地出來,吩付松了小白菜的拶子,不知何故,忙下了座位,向林氏笑道︰“太太,做怎樣呀?”林氏道︰“這女子是誰?犯了什麼刑法?”錫彤道︰“這便是倉前鎮上出名標致的小白菜,犯了謀死親夫的大罪,因此審她的口供。”林氏听得,即把小白菜端詳了一回,見果然標致,暗道,怪不得子和迷得失魂落魄,果然是十分人材,便回頭向錫彤道︰“老爺,且別審官司,家中死了人咧,快進去看看。”錫彤听得,大大的吃了一嚇,忙吩咐差人,先把葛文卿、小白菜收監。明天再審。差人們答應自押了小白菜等下去,劉錫彤隨了林氏忙忙進去,問林氏死的是誰?林氏道︰“媳婦上吊死了。”錫彤听了李氏自盡,又是大為吃驚。

    李氏好端端的住衙中,怎樣會上吊自盡的啊?內中卻有個緣由。只因劉子和同錢寶生在倉前商定毒死小大之後,見寶生已把砒未付給三姑,知道小大服下定得死掉,恐在鎮上不便,忙忙的動身到杭州去。當天到了杭州,住了一夜,心頭只覺得不定。到了明天,在西湖內喚了一只小船,蕩了半天,也是悶悶不樂,百無聊賴。到了下午,坐在湖邊游玩,不由得想起了倉前的事情,知道小大服了毒藥,生命不保,小大死了,將來小白菜不怕不到手中,猛的又想起了一個人服下毒藥,要七孔流血而死,不要被人家瞧破,說小白菜是謀死親夫,告到官府,小白菜豈不是要受苦楚,心上不免猛的一驚,暗急倘是告狀說小白菜謀死親夫,自然在自己爹爹之手,原可以駁斥不準。只是自己父親沒有知道這事,如何會知道凶手恰恰是自己兒子,不準狀子。這般一想,覺得非立即回去,向母親說明,托母親阻止父親不收狀子,方才妥當。忙起身匆匆回轉餘杭縣來,誰知剛進了餘杭縣城,即听得城內有人談說,葛文卿告狀小白菜謀死親夫,知縣老爺已下鄉相驗去了。子和听得,只叫得一聲音,暗暗頓足道︰“啊呀,遲了,父親已準了狀子,少不得要審問小白菜了。不要供出了自己是個奸夫,那就糟了。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自己如何活得成呢?”不由得心亂如麻,連連嘆息。沉吟了一回,知道這事非得與母親商議,不能挽回。好得母親素來疼愛自己,總不忍置自己于死地,不肯想法,有道是天大的官司,只要地大的銀子,或者有些辦法,也未可知。趁著如今小白菜尚未供出口供,急急去同母親商議,還不要緊。

    想定主意,忙趕到衙內。一問太太正在客堂之內,同妻子李氏談話。子和忙奔到客堂之內,見林氏正中坐定,在那里同李氏閑談。見子和到來,不由得滿面含笑道︰“子和回來了,這幾天在那里頑呀?”李氏也忙站起身來迎接。子和見了李氏,頓時在惶急中提起了一腔怒氣,暗想要不是你生得似丑八怪似,我也不致到外面尋歡樂咧,也不會鬧出這般的亂子,便理也不理,走到林氏面前,叫了聲媽,正待向下訴說,覺得這事,被李氏听了不便,即向李氏罵道︰“快滾進去,別立在面前,使人生氣。”李氏不禁淚流滿面的向內走進,只是也看出了今天子和有了什麼重大事情,滿面惶急,怕自己听得,不要子和在外面鬧出大事,如何得了H便依舊悄俏回出,隱在門後,竊听子和說些什麼?只見子和進去,在林氏面前跪下道︰“兒子闖下了大禍,要媽救救。不然,兒子便是個死。”林氏見了,心中那里舍得,忙扶了起來道︰“好兒子,你放心,天大的事情,有你媽擔,別驚慌的,什麼事情,這般的惶恐呢?”子和立在一邊,細細的把自倉前看會,瞧見小白菜起,直到下毒毒死葛小大,如今葛文卿告狀,劉錫彤準了狀子,下鄉驗尸去了止,一一的向林氏說了。林氏听畢,也不由吃一大驚,沉吟道︰“這事可大咧,你怎地這般的吵鬧呀?”子和忙又跪下道︰“這事非得媽同爹爹設法相救,不然,兒子要抵葛小大的命了。”說畢,抱著林氏雙腿,痛哭不止。林氏對于子和本是溺愛,如今見子和如此發急,心中早疼痛非凡,忙扶起子和道︰“好兒子,放心,有你媽在此,大不了的事,化幾萬銀子就完咧。好得小白菜還沒供出你來,還可以想法,停一回你爹爹回來,我叫他進來,今天先把案子擱起來,一同請了師爺來設法救你就是。你別急壞了身子,可不是頑的。”一面又命丫環到外面去打探老爺可曾回來,丫環答應去了。子和听母親作主,方放寬了心,坐在一旁,只待劉錫彤回來。

    卻說李氏在門後把子和的言語,听得清清楚楚,只嚇得渾身發抖,忙走到房中,坐在床上,呆呆地思想,自這事已鬧下了大亂子了。說不定子和要抵葛小大的性命,自己是子和妻子,子和雖則無良,自己卻不是不端婦子,頗知禮義,將來如何得了。又想到自己嫁給子和之後,從未有一天稱心。子和在日,尚且如此,子和倘是犯法抵罪,那時這位婆婆林氏,不知要把自己怎樣蹂躪,如何活得下去。想到這里,不禁把銀牙一咬道︰“人生百歲,總是一死,何必活在世上受苦,不如早早尋個自盡,一死了事,將來子和如何結果,自己不再瞧見,倒是干淨。”這般一想,眼淚早忍不住流了下來,左思右思,活在世上反是受苦,死了倒好,即把一個僕婦遣開,閉了房門,解了五條汗巾,系在床柱之上,把牙關緊咬,竟自縊而死。直到僕婦回來,見房門緊閉,打了幾聲不應,知道不好,忙喚人打將進去,見李氏已是自縊在床台之上。嚇得僕婦三魂出竅,慌忙奔去告知了林氏、子和。林氏、子和听得,忙奔到房內一看,李氏已死得停當。這時子和急著自己事情,那里有什麼心思憐惜李氏。林氏見人也死了,便命人去預備棺木安殮。

    正在手慌腳亂之時,丫環已進來報知林氏,劉錫彤已回衙中,在堂上審問小白菜。子和听得,慌得手足無措。林氏一面安慰了子和,一面忙忙出來,恰巧小白榮套上拶子,林氏恐小白菜受刑之後,招出子和,忙趕出堂來,把劉錫彤掇了進去。當下劉錫彤听得李氏自盡,很是惋惜,只是事已至此,也是沒法,只得命預備上號棺木,好好安殮。林氏卻又把小白菜的事情,細細向劉錫彤說了一遍,劉錫彤听得,不禁嚇得口呆目瞪,而不想到小白菜的奸夫,卻是自己這位最疼愛的獨養兒子,而且是個凶手,毒死葛小大,連小白菜自己也不知道,怪不得小白菜要喊冤枉了。便呆呆的看看子和道︰“這如何是好呢?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又是這般的大案呢?葛文卿的狀子也準了,葛小大的尸也驗了,都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如何能得想法呢?這般重大刑事,怎地可以不理,被上司知道查問,我也身家不保。”說著連連搖頭嘆息,忍不住也流下淚來。子和听得,早哭得倒在椅上。林氏見了,忙向劉錫彤道︰“你真是越老越糊涂,難道我們二人,年過半百,只有一個根苗,就眼睜睜瞧他抵罪不成?總得想個辦法才好。如今小白菜又沒招出口供,有誰知道定是我們兒子干的呢?”劉錫彤道︰“太太,你說那里話來,我豈有不想救兒子之理。可是叫我也沒法想呀,雖說是小白菜沒有供出,萬一供將出來,我怎能包庇得下?”林氏道︰“小白菜不供出來,可能想法了呢。”劉錫彤道︰“謀死親夫,總有一個奸夫,怎能使小白菜不供出來呢。太太若有辦法使小白菜不供出來,方不要緊。我如今心亂如麻,那里想得出來呢?”林氏听了道︰“好,既是如此,把師爺請來,一同商議,多化幾個錢,卻不妨事。只要可以救兒子好咧!”

    說著,一面命人到外面去請師爺,一面止住子和,不許哭泣,好歹總有辦法。子和即止住了悲聲。不多時餘杭縣衙中的刑事幕府師爺何春芳,踱將進來。這位師爺也是紹興人氏,為人最是精靈多計,又是貪錢,同劉錫彤在餘杭縣衙內,狼狽為好,劉錫彤很是信任。不論什麼事情,都得同他商議。今天知道劉錫彤接到一件謀死親夫的大案,淫婦是個倉前鎮上有名的標致女子葛畢氏,外號喚做小白菜,尚未供出口供,知道晚上劉錫彤定得同他商議,便行暗暗思想,停一回劉錫彤同自己商的如何辦理。正呆呆地出神,听得劉錫彤命人來請,忙答應一聲,捧了旱煙袋,踱將進來。到了里面,見劉錫彤滿面愁容,劉子和淚痕未干。林氏太太神色慌張,都坐著不言不語,以為是有了口舌,再不想到子和即是小白菜的奸夫。便上前見劉錫彤同林氏,分賓主坐下。劉錫彤早忍不住向何春芳道︰“師爺,方才的案件,已知道了嗎?”何春芳暗道︰“著咧!”自己早料到劉錫彤要問起自己,即押了一口旱煙,皺眉道︰“東翁,這種案件,也不用說得,自然是奸夫淫婦,通同了謀斃親夫,非得三敲六問,嚴刑拷訊,方能把口供拷出,將奸夫淫婦正法,替死鬼伸冤咧。”劉錫彤知道師爺不知其中詳情,所以有這一‧番言語,更默然不語。子和又吃了一嚇,林氏早忍耐不住,把何春芳一把拖住間道︰“師爺,你且慢說這般不中听的言語。可知奸夫是誰?”這一來,把何春芳呈嚇怔了,知道林氏是個雌老虎,自己不知怎樣得罪了她,只嚇得顏色更變,懦儒的道︰“太太放手,什麼事情這般的發怒呢?我如何能得知道奸夫是誰呢?”林氏見何春芳嚇得這般~不禁好笑,便指著子和道︰“師爺,你且看來,便是他呀。”何春芳一听奸夫是子和,也不禁把頭一縮道︰“啊呀,那可糟咧,這怎麼辦呢?”林氏知道他貪錢,忙笑著說︰“師爺,這件事情,卻得仰仗大力咧,總得想個妙法,把我那兒子救下方好,若能成功,我自得重重相謝。”說著,又伸了兩個指頭道︰“這個整數,給師爺酬勞如何?”何春芳瞧了,知道林氏許下二千塊錢,心中一動,暗道︰這事二千塊太便宜了。他即假作搖頭道︰“這事可難得很咧!”這時子和早走到何春芳面前,哀求道︰“師爺,你總得救我一救。”又伸了一指道︰“我自當另給這數。作為謝意。”何春芳又見是一千,心中雖有些願意,只是不知劉錫彤心中如何,即向劉錫彤道︰“東翁,不是我不肯想法,實是這事有些辣手。”劉錫彤听得何春芳已是活動,忙向何春芳作了一個揖道︰“全仗師爺大力,我自當重重相謝。”說畢,也伸了一指。何春芳一見,已是足足四千,心里歡喜,便說出一番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27:02

第三十一回 刁師爺移花接木害書生 老虔婆口蜜腹刀騙難女


     

    話說劉錫彤因了劉子和的事情,把師爺請到商議,許了他一千謝意,林氏許了二千,子和自己也許了一千,共是足足的四千元,托師爺設法救子和一命。這位幕府師爺何春芳,听得四千塊錢滾進腰包,暗想這倒不差,自己隨了劉錫彤許多年頭,也只賺到四千塊這巨數,今天只要設法把子和的罪名脫去,便能賺這麼多的好處,自己又何樂而不為呢。而且萬一這事以後有什麼破綻露出,四千塊已到手,回家去享福,也不妨事了,不必再在衙中辛苦。劉錫彤即使因了這事丟宮,于自己卻不妨事咧。又加著這事起頭之後,以後定有別的事務,從了這事發生,少不得也要自己想法,其中好處那不說得,想得歡喜,只把只旱煙袋吸個不停,那股辛辣煙氣滿布在室中,薰得客堂內煙氣迷漫,白霧霧的混緊。林氏見了,早不耐煩起來,即叫著春芳道︰“師爺,怎麼樣呀,能想k不能呢?”

    春芳把旱煙簡放下,微微含笑道︰“太太,別慌,這般大事,為何能草草將就呢,非得想一個萬全之策才好。我承東翁這般垂愛,自得救大少爺的急難,以為報答。”林氏听得春芳答應,方放下了心,子和也心上一塊石頭落地。春芳沉吟了一回,向子和道︰“大少爺,你且過來。”子和即走到春芳身旁,春芳道︰“大少爺,你可要實說,不能隱瞞一言半語,同小白菜的事情從頭至尾,細細說個明白,我方能救你性命。”林氏忙道︰“好兒子,你老實說吧,要活命可不能害臊了。”子和听得,忙把到倉前看會,見小白菜起,用春藥成好,一逕說到毒死葛小大止,一一說了。春芳便沉吟一回道︰“如此說來,你同小白菜相好,除了小白菜自己,葛三姑、錢寶生外,並無一人知道的了。”子和點頭道︰“正是。”春芳道︰“下毒藥是錢寶生下的,連小白菜自己也未知道嗎?”子和又點了點頭。春芳笑道︰“小白菜生得既是這般標志,葛小大又如此丑怪,自然心中不合意的了,怕奸夫不只是你一人吧?可再有第二個人呢?”子和道︰“這倒不對。小白菜同小大很是和穆,除了我之外,在未同葛小大圓房之前,卻有一個。圓房之後,即斷絕往來。而且小白菜的同葛小大和穆,都是這人從中勸化之力。小白菜的不嫌小大難看,也因了這人苦口相勸,方是醒悟。”春芳點頭道︰“如此說來,小白菜以前還有一個奸夫,這人名喚什麼呢?”子和道︰“說起這人,豸]很是有名,是倉前第一位紳士,在餘杭縣也很有聲名,便是楊乃武。只是自從小白菜同葛小大拜過了堂,便斷絕往還,師爺問他作甚呢?”春芳微微一笑,把煙吸了一口,笑道︰“你怎地這般傻呢?我如今想得一個辦法,把你的罪名,移到別人身上去,便是將奸夫換上了一個,豈不是你完全可以脫身了嗎?只是楊乃武卻又是個扎手貨,如何是好呢?”說著又問劉錫彤道︰“東翁,昨天來拜會的新舉人楊乃武,可是他嗎?”錫彤點頭道︰“正是。”春芳道︰“喲呀,又是個新中舉人,怎麼可以代著你呢?”錫彤在一旁听得何春芳的一番言語,早已明白,要設法把奸夫弄到別人身上,這人也得與小白菜有過關系,如今恰巧是個刀筆非凡,新中舉人,餘杭紳士楊乃武,怕又有些扎手。

    正在沉吟不語,猛然間想起以前乍浦稅局的事情,自己同乃武本有舊恨,一一向沒有報得,如今正好公報私仇,借此弄到乃武身上,出口冤氣。忙向春芳道︰“師爺,這楊乃武同我本有一重私冤,我至今耿耿于懷,沒有報得,倘能借此報我一口冤氣,最妙的了,請師爺幫我一幫,自當重重相謝。”春芳听得,不禁連連點頭,兩雙溜溜的眼珠兒,望著上面,一面又不住的吸旱煙管兒,好半晌,低下頭來,向子和、林氏等笑道︰“辦法是想得了一個,可是得太太親自出馬,方能成事。”林氏忙道︰“師爺,你且說將出來,怎樣的辦法呢?要我去辦呀?”春芳道︰“我方才不是說過了嗎,將大少爺的罪名,移到另一個奸夫身上去嗎?如今小白菜既有一個楊乃武,曾經相好,就把這死罪,給了楊乃武承當了去,一則救了大少爺的性命,二則又替東翁報了私冤,豈不是一得而兩便呢。”錫彤笑道︰“師爺,話雖不差,可是怎樣才能把罪名給乃武頂去呢。”春芳道︰“就因了這個,要太太出馬了。東翁,今天雖已準了葛文卿的狀子,驗明了葛小大是服毒身死,可是小白菜尚沒有招出誰是奸夫,只須小白菜當堂供出,是乃武賣的毒藥,托她下在藥內,給小大服下,這般的一攀一咬,楊乃武滿身是口,遍體排牙,也脫不清楚了。只要東翁把楊乃武三拷四問,似乃武般的瘦怯怯書生,難道挨得起種種刑具不成?那時節,把他屈打成招,豈不完了。”錫彤听得,忍不住點頭笑道︰“計倒是條好計,不過如何可以使小白菜攀供乃武,同了如何把乃武拿解上堂,都須斟酌一下。而且將來詳文上府,怕也要駁下,這些事情,都得想得妥當,不是兒戲的事情咧。”

    春芳笑道︰“我已想得停當,只須依著我的言語辦理,自然妥當,只是多化幾個錢。要救大少爺的性命,也說不得了。”林氏忙道︰“化錢不要緊,只要把我的好兒子救下就好。”春芳道︰“既是如此,那就容易咧。大少爺既說小白菜並非不想嫁他,都為了小大活著,如今小大已死,又加大少奶奶也死了,小白菜倘能出獄,嫁給大少爺,心中必很願意,因此要請太太出馬,今天夜間悄悄同大少爺到監中去看小白菜,將種種甘言蜜語,引動了她的心,說是以後事情完畢,大少爺娶到家中,請她做正式的大少奶奶,小白菜听了,必然歡喜。那時只說明大堂上,只須說奸夫是楊乃武,她的罪便可輕了。並且命她一口咬定,哄她倘不咬定,她的性命可要不保。小白菜要保性命,不怕不咬定楊乃武了。若是小白菜怕害了乃武性命,可說乃武新中舉人,不能犯罪,似這般的一個鄉下女子,那里知道什麼法律,自然信了,他想說了別人,自己性命不保,咬了乃武,非但乃武不甚要緊,自己保了性命,將來出獄,又能嫁給大少爺,做現任的知縣少爺的少奶奶,何等威風。到了那時,便是叫他另說別人,也怕不見得肯了。太太前去,可以堅小白菜的心思,以為是太太親口應許了她做將來的少奶奶咧。因此非得太太親去不可,這便是緊咬乃武的妙法。”

    這一番言語,說得劉錫彤連連點頭稱善。林氏早笑逐顏開,子和也放下愁容,錫彤又問道︰“師爺,這是使小白菜攀供楊乃武的計較,只是供出之後,怎能把乃武拿解到案呢?他是個本地紳士,又是新中舉人,為何可以因了小白菜一面之辭,即差著差人去拿問呢?”春芳又想了一回,笑道︰“事情到了這般地步,還能顧前瞻後了嗎?去提拿楊乃武到案,那自然不好,怕本縣紳士學府內都要出來抱打不平,卻先得用個小計,使他到了衙內,當堂把小白菜提出對口,那時他要分辯,東翁便由得你哩,”錫彤道︰“如何可以便他到衙中來呢?”春芳道︰“這卻不難,前天不是他到衙中來拜會東翁的嗎?明天早上,東翁先把小白菜審下一堂,等小白菜咬定了楊乃武,即便退堂。到了下午,用名貼去請乃武,只說設宴接風,他自然不會懷疑,俟乃武到了,便同他反臉,立即把他監住升堂審問,那怕他逃上天去,到了罪已定下,詳文上司,這樣便得多化一些錢了。有了錢運動過後,自然不會翻供,即使乃武翻供,上司已受了東翁的好處,怕不依舊如此,不過乃武多受些刑罰而已。而且杭州府是東翁的親家,總有照顧,先詳了上去。倘是風聲不好,便化錢運動,待過了會審,鐵案如山,再要翻,也翻不過來了,東翁以為如何?”

    劉錫彤這時只喜得直跳起來道︰“好好,真虧了老夫子想得如此周到,就依著辦吧。”春芳卻搖手道︰“且慢!”錫彤不覺一呆道︰“怎樣,還不妥當嗎?”春芳道︰“還有一件事情,東翁卻也得化一些錢,便是衙內的衙役差人監內的人,都得給他們一些好處,不然,在他們口中露出了風聲,可不是頑的。”錫彤不由得笑道︰“正是,不是師爺說起,我險些兒忘了,我卻不便向他們去說,如何好呢?”春芳笑道︰“這個容易,我同東翁效勞好咧。而且在堂上用刑的人,最是要緊,對于小白菜,卻不能給苦頭她吃,使她可以相信太太的言語。太太見了小白菜,即可把這一點說給她知道,使她越發相信感激,咬定乃武。”錫彤道︰“好,準這般辦呢。”春芳道︰“事不宜遲,東翁即把錢交給了我,待我去向他們說好,太太同大少爺也快些預備瞧小白菜去。”林氏听得,一面立將起來,一面問道︰“要多少錢呢?”春芳算了算衙中人役,便笑道︰“給衙役們的錢一千塊錢差不多了,可是許我的四千也得給我才對呀。”林氏笑道︰“不差,正要給師爺的。”說著即到里面,取出了四千塊錢的存招,一千塊現款,命兩個丫環揀了走到外面先向子和道︰“這都是為了你這夜明珠才化這麼多的錢。”便交給了何春芳,春芳歡天喜地的收了存摺,先叫過一個衙役,把一千塊錢送到外面房中,又叮囑了林氏,立即進監,方回到外面。叫進了幾個衙役頭兒,把事說明,分掉了八百塊錢,賺了二百,把事情辦好,即進去通知了錫彤。這時林氏已準備就緒,听得衙役們都己安妥,即帶了子和同了一個丫環,悄悄的到女監中來,錫彤去橫在灶榻上抽煙。錫彤的鴉片煙癮本是很大,便一面吸煙,一面等候林氏等的回旨。

    卻說林氏帶了子和、丫環直到女監門口,女監內的監卒,早已得了銀錢,知道林氏要來,在門口等候,見林氏到來,忙上前迎接。林氏吩咐眾人,不要聲張,開了監門,走到里面,守監的早把小白菜移在一間干淨一些的房內,同別的女犯隔絕。便是刑具,也只得一條細練。林氏到了里面,見小白菜正坐在床上,子和一見,早想起了枕邊風情,忍不住上前一把執著小白菜的柔荑,嗚咽道︰“好人,我媽來瞧你哩。”小白菜見是子和,忍不住眼淚如線一般落下。又見林氏一同到來,不知何事,忙起身拜見。林氏見四顧無人,忙一面叫小白菜坐了,一面甘言蜜語說子和怎樣的愛她,自己也很歡喜,將來事情完畢,由自己作主,把她娶回家去,算正式的媳婦。好得如今子和妻子李氏已經死掉,名分上可以一定。所有官司己同幾個師爺商議好了,可以使她出監,毫無問題,只須當堂認定楊乃武是奸夫下的毒藥,便不要緊,只因乃武新中舉人,這些事情到了他身上,一些沒有罪的。倘是不說乃武,事情便糟了。如今衙中監內都由子和化錢說好,明天上堂雖說用刑,必定不受苦處,不然你不信。子和又把如何愛慕,如何想得茶飯無心,現在同媽媽說好,將來娶她做媳婦,這是自己的一片苦心,才下這個計較,不然說自己也不要緊,可惜自己是個白丁,因此要說乃武,他是個舉人,不能犯罪。這般一來,都可以出罪了。即能一同白首偕老,共享安樂富貴。這一番言語,把小白菜說得信以為真,又因了初進監時,監內的人一個個如狼如虎,好不可怕,如今換了一付面目,把自己十分優待,顯見得子和化了錢,打通了關節,而且將來有做知縣少***福氣,知縣太太親口許下,自然不會欺騙自己,心中也不免大大活動,即隨口應諾。林氏見小白菜答應,歡喜非凡,又取出了一個藍寶石魚膽青金瓖戒指,套在小白菜手上道︰“這個戒指,便作為將來同子和結婚的信物吧,可見得我不是騙你咧。”小白菜越發相信,忙謝了林氏,林氏即把小白菜叫起媳婦來。子和也逼著小白菜叫林氏婆婆。小白菜到了這時,真是六神無主,認定林氏同子和是自己第一個恩人,救自己性命,把子和毒死小大殺夫之仇忘了一個干干淨淨,便含羞帶愧喚林氏一聲婆婆。林氏笑著答應道︰“我有了你這般一個媳婦,真是稱心願意。只要你依著我的吩咐,到堂上說是楊乃武,將來自有好日子在後面。”小白菜唯唯領命。林氏見計策成功,便一面安慰了小白菜一回,一面又取出三十塊錢,喚進監婆,交給她道︰“這里你得好好看顧,每天將好菜侍候,要什麼東西,只管買了,到我那里取錢,這些些留著使用。”守監婆滿面是笑,接了謝過,小白菜見林氏這般相待,倒安了一半心,以為明天堂上只說了乃武,事情便完畢了,那里知道都是何春芳的鬼計呢?林氏見事情就緒,即出監而去。子和也安慰了小白菜幾句,隨著林氏、丫環去了。小白菜卻安心在監內依著林氏言語,準備明天攀供乃武。欲知後事如何,且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28:41

第三十二回 布牢籠即席填供狀 工羅織行文革衣冠


     

    話說林氏、子和到女監中見過了小白菜,把小白菜甘言誘勸,果然小白菜不知是計。以為真是子和愛她,設法相救,心中感激,依允了林氏,到明天攀供乃武,頓時把乃武以前待她的種種恩義,忘在九霄雲外。林氏、子和回到衙內,向錫彤、春芳說了,二人听得小白菜已是受騙,第一步計劃已經成功,只待明天,俟小白菜供出乃武,再實行第二步妙計。

    一霄過後,到了明天,錫彤起身,過足了癮,一瞧時候已將十點鐘光景,忙吩咐坐堂,一時衙役人等,站立兩邊,錫彤正中坐定,即命吊葛文卿上堂。文卿到了大堂。即跪在下面,只叫請大老爺替哥哥伸冤。錫彤點頭道︰“葛文卿,本縣自得與你作主,替你哥哥伸冤。”便命人把小白菜提上堂來。不一刻,小白菜跪在堂下,心中卻很鎮定,以為只要說是乃武,就可無事。錫彤把驚堂木一拍。喝D︰“葛畢氏,快把謀死葛小大的事情,從實招來,奸夫究竟是誰?免得皮肉受苦。”小白菜昨晚得了林氏教導,便叫著冤枉。錫彤喝道︰“不動刑具,諒你也不肯招認。”命差人上了抄子,小白菜心中怕林氏說的言語不確,不免有些驚慌,那些差人,早把拶子套上,錫彤叫一聲收,兩旁差人便答應一聲,齊齊吶喊,向兩旁緊收。可是小白菜一些沒有疼痛,只因何春芳早已吩咐過,拶子雖收,卻不在指上,盡是收得屑屑作響,受刑的人一些收不到指上。本來清朝官府的刑具,只要化錢給行刑的人,受刑人便一些不痛,非但看的人瞧不出破綻,便是堂上官府也不會看破。這也是一種黑幕,何況今天。劉錫彤心中明白非凡,不過遮掩人家耳目罷咧。小白菜到了這時已把林氏的言事相信到了十二分了。便假作疼痛,放聲大哭。錫彤暗暗歡喜,暗想小白菜倒也做得甚像,便喝叫松刑。兩旁把繩松下,錫彤又喝道︰“葛畢氏,快些招來。倘再刁賴,本縣要動大刑了。”小白菜仍推不知,錫彤即命差人把天平架取來,放在當堂。這東西非同小可,受著便得暈去,連文卿瞧了,也很寒心。小白菜那里願招,這都是昨夜林氏所教。錫彤便吩咐差人把小白菜上了天平,只向上一收,小白菜趨勢口稱願招,錫彤便命放下,喝問口供。小白菜哭道︰“這都是楊乃武的主意,與小婦人無干的呀。”錫彤道怎麼是楊乃武的主意呢?小白菜即把乃武攀供上去道︰“小女人同楊乃武自前年四月起首通奸,那時候小婦人住在楊家。有一天,小大晚上回來,險些撞破奸情,小大便起下疑心,即搬出了楊家,住在太平街內。乃武仍常來行動,前一月光景,又被小大險些撞著。自此之後,小大每晚住在家中,乃武無隙可乘,不能到來,便心中懷恨。那一天,小大到店中去了,乃武悄悄走來,把一包砒未交給自己,下在食物之中,可以毒死小大,做長久夫妻。小婦人一時糊涂,依了他的言語,把藥接過,恰巧這天小大到沈家去午飯,腹痛回來,命醫生開了藥方,又買了桂圓熬桂圓湯,小婦人便把砒未下在藥中,小大服下,即便死了。這都是乃武教唆自己。小婦人也是一時糊涂,求大老爺筆下超生。”

    這一番言語,有枝有葉,把乃武攀供個著實。說畢之後,小白菜心中總覺得有些對不住乃武,不禁哀哀痛哭起來。文卿听得,也信以為真,把乃武恨如刺骨。這時堂上早錄下口供,命小白菜劃了供,錫彤即吩咐把小白菜收監,俟提到了乃武,再行審問,又命文卿不許多言,也收了監,便一面命差人到倉前去,提沈喻氏、喻敬天、王心培等眾听審,一面退堂,回到里面,林氏早已得信,很是歡喜,何春芳也到里面,同錫彤商議,寫下了名貼,命一個伶俐家人,到乃武寓所,去請乃武。原來楊乃武自那一天辭了葉氏、詹氏,到杭州去鄉試進場之後,三場很是得意,做下了三篇錦繡文章,交卷也很早,出了考場,在寓所中把所做的幾篇文章,又細細的看了一遍覺得字字斟酌妥貼,可算得經論佳作,心中得意,自不必說,便不再回去,即在杭州住下等候放榜。到了九月十五的一天,放下榜來,乃武已中了第一百另四名舉人,心中歡喜。當下在杭州拜同年,會親友,忙個不了。又有許多湊趣的人,同乃武設宴賀禧,直鬧到十月初方才完畢,即動身到了餘杭。因餘杭縣中也有許多親友、同年須去拜會,又要到衙門中去拜會本地官府,便住將下來。又有親友們知道了乃武得中,都來拜賀,有的擺酒同他接風賀禧,鬧了幾天,直到初九的一天,方才去拜會了劉錫彤,本待再過二三天,即回轉倉前,恰巧听得了小白菜犯下了謀殺親夫的大罪,心中很是奇怪。暗想小白菜自自己勸化之後,已是歸正,如何有了這般大事發生,怕是冤枉,倒得稍稍打探信息,因此仍留在餘杭。這天卻有一位同事,請他午飯,沒有到衙前打探,飯後回到寓所。覺得放心不下小白菜的案件,欲出去探听。卻見僕人取來了一個名貼,說是本縣劉知縣請乃武赴席,乃武听得本縣請酒,自然答應前去。把貼子一看,上面寫著未刻入席,心中覺得奇怪,暗想這位劉知縣怎地請在未刻,不早不晚,算的什麼呢?當下也不懷疑,即回復了來人,準時前來。下貼人自回衙中,回復了劉錫彤。錫彤忙請到了師爺,一同商議,設下了天羅地網,只待乃武到來。

    乃武那里知道,在寓所中一瞧時候,已是二點多了。知道若去打探了小白菜的事情,要錯過了劉知縣的酒席,似不好看,便不再出去。停了一回。見是未末光景,忙整理了衣服,穿了箭衣外套,赴宴禮服,又戴了舉人的冠戴,出了寓所,逕向劉錫彤衙中。不一刻,早到門前,即著人通報。不多時,劉錫彤親自出來,迎到里面,在書房內分賓主坐下。兩旁差人,卻排得齊齊整整,十分嚴肅。乃武四面一瞧,不禁奇怪起來,暗道︰“今天劉錫彤宴客,難道只有自己一人不成?不然,自己來得太早,別的客人尚沒到來吧。”回頭一瞧劉錫彤,神色之間,卻也有些不對,滿面含著一股肅殺之氣,好似罩了一重嚴霜,毫無一絲笑容,心中越發的不解起來。正待說話,卻見一個衙役走到里面稟道︰“酒筵齊備了。”劉錫彤即向乃武拱了拱手道︰“楊史,便請入席吧。”乃武見了,以為是只請自己一人,忙一面謙遜,一面隨了劉錫彤,走到一間側室之內,里面擺著一席酒筵。錫彤即請乃武上坐,自己在下坐相陪。何春芳這時也來與乃武相見,坐在一旁。一席酒筵,只有這三人。坐定之後,即有一個衙役上來斟酒,劉錫彤便道了聲請,便不再言語。何春芳卻同乃武寒喧了幾句,乃武見了這般情形,知道錫彤今天宴請自己定是事情,只是也猜不到是小白菜攀了自己。

    不一刻,酒過三巡,菜上四道,錫彤忽地開起口來,正色向乃武道︰“楊兄,小弟有一事不明,欲請教高見,不知可能見教否?”乃武不知是什麼事情,忙道︰“老公祖有什麼見教,晚生自當領教。”錫彤卻目視春芳,春芳即在身旁,取出了一張東西,授給錫彤。錫彤接過手中,交給乃武道︰“楊兄且瞧這一紙訴狀如何?”乃武接過一看,卻是葛文卿告小白菜因奸謀命,毒死小大的狀子。乃武看了,也不知道錫彤的目的何在,便沉吟道︰“這般謀死親夫,自得真憑實證,方能有效呀。”錫彤冷笑一聲道︰“正是正是,本縣已下鄉驗明,確是服毒身亡咧。”乃武不禁愕然道︰“這般說來,葛畢氏實有可疑了。可是因奸謀命,有了淫婦,必有奸夫,公祖可曾問出口供,奸夫是誰呢?”錫彤冷冷的道︰“不差吶,奸夫倒也供出來了。”乃武听得小白菜已供出了奸夫,不覺面色一變,暗暗痛恨小白菜,怎地果然干出這般潑天大事,倒瞧她不出,如此狠辣,即正色道︰“老公祖,這般大事,自應按法嚴辦。既供出了奸夫,即可將奸夫拿到,使他對口,供出實情,方能替死者伸冤哩。”劉錫彤听得乃武這幾句言語,立即把面色一沉道︰“好,既是如此,楊兄。你可知道奸夫是誰?”乃武正待答盲,劉錫彤已立起身來,向何春芳道︰“師爺,你把小白菜的口供,高聲念上一遍。”春芳听得,忙在袖中取出小白菜的口供,高聲念了一遍。乃武听畢,暗暗吃了一驚,暗想再不想到小白菜這般忘恩負義,竟把自己咬了上去,只是無憑無據,憑著一個婦人的話,也不能便把自己怎樣。方欲分辨,早見錫彤喝道︰“楊乃武,本縣一向以為你是讀書君子,誰知你是這般的人面獸心,竟干這般丑事,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今天可由不得你咧。”說畢,向兩旁差人道︰“快把楊乃武押將起來,本縣即刻升堂審問,替死者伸冤。”說了,便一抖衣服,竟自出去。兩旁衙役,早把乃武一把在座上扯起,喝著快走。乃武見這般情形,知道今天劉錫彤因了平日同自己不合,要公報私仇,可是自己究竟是個紳士,又是新中舉人,不能因了奸婦一言,便把自己怎樣,便哈哈大笑︰“好劉錫彤,原來今天你請我赴筵,存著這般歹心。好得我楊乃武並未犯下這般歹事,看你將我怎樣?將來自有水落石出之時,瞧你怎樣得了?”何春芳也不答言,只命差人將楊乃武押將下去。差人們听得,也不容乃武再言,如狼如虎的將乃武押將出去。春芳即回到里面,見劉錫彤正橫在煙榻上過癮,坐在一旁。劉錫彤商議了一回如何審問乃武,過了半個時辰,錫彤的煙癮過足,方伸了伸腰,吩咐升堂。一剎時鼓聲響亮,兩旁差人立得齊齊整整,雖說是七品縣令的大堂,職份細小,也十分威嚴。劉錫彤拈著八字胡須,踱將出來,在正中坐定,一邊有刑名師翁,一邊有錄供幕府,劉錫彤坐定之後,便命人先把沈喻氏帶上堂來。原來到倉前去提的听審人,都已提到。不一時,喻氏當堂跪下。喻氏這時也得了信,說奸夫是楊乃武,把乃武也恨如刺骨。劉錫彤問了喻氏年歲籍貫,喻氏一一答了。又問了一回小大死的情形,同了平時同小白菜的情形,喻氏即把小大住在楊家,看破奸情,搬到太平弄居住,後來又如何看出小白菜不對,怎樣毒死,自己生疑,命葛文卿前來告狀,細細說了一遍。

    錫彤听畢,便命跪在一邊。將文卿帶上,也問了一遍,同喻氏所供,一般無二。文卿供畢,錫彤又把敬天、王心培等,一一問過。便命將三姑帶上。這時三姑已由子和關照,命她供出小白菜好夫,只有乃武一人,又許下了二十塊錢。三姑便依著子和吩咐,供了乃武。錫彤暗暗點頭,春芳的計較高妙,當下即把小白菜帶上堂來,又假意喝問了一回。小白菜依舊咬定是乃武交的毒藥。錫彤把眾人問過,都命跪在一旁,方把乃武帶了上堂。乃武這時是個新中舉人照例不跪,立在下面。劉錫彤把驚堂木拍得山響,喝道︰“楊乃武,你尚有何說,快些從實說來,怎地起意,因奸謀斃葛小大的性命。”乃武听得,哈哈大笑;“公祖,我毒死葛小大,可是你親眼得見的嗎?有什麼憑據呢?”錫彤听得,早忿火中燒,喝道︰“楊乃武,葛畢氏已招得明明白白,是你親手授給她的砒藥,還容你刁賴不成?還是好好招出,本縣存你體面,不招恐有些不便咧。”乃武早橫定了心,不招什麼,瞧你把自己怎樣,便把牙一咬道︰“晚生又沒有做過這事,說些甚麼出來。”錫彤也料定乃武不肯認在身上,即把小白菜提在堂下,喝道︰“葛畢氏,你把楊乃武怎樣命你毒死丈夫,同乃武對來。”小白菜見了乃武,本有些內愧,只是信了林氏的言語,要救自己的性命,又可做知縣媳婦,不得不把天良泯絕,向乃武道︰“二少爺,事已至此,便說了吧。”乃武听得小白菜果然攀了自己,忍不往火高千丈,向小白菜罵道︰“好一個沒良心的淫婦,我當初怎樣看顧于你。今天不思報答,反將這般事情攀供于我,你的良心何在?”小白菜被乃武說了這幾句言語,心中究屬慚愧,低頭不語。錫彤見了,暗道不好,不要小白菜良心發現,說出了根由,那還了得,忙把驚堂木一拍道︰“好,楊乃武,竟敢仗著科舉威勢,咆哮公堂。我也知道你是個新科舉人,不把我小小縣令放在眼中。可知你如今犯下重法,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本縣也顧不得體面。”說著,即命幕府下一角文書到學府中,將乃武科舉革掉。這種文書,春芳早已辦就,立就命人去到學府。不一時,回文到來,把乃武數載辛苦得下的科舉前程,在這一角文書之上,生生斷送。劉錫彤即命差人把乃武衣冠剝下。乃武到了這時,知道劉錫彤已同自己做定了對頭,要公報私仇,也只得跪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30:37

第三十三回 熬刑具酷吏存惡念 探監獄義僕報凶音


     

    話說楊乃武在餘杭縣被小白菜攀供作奸夫,當堂被知縣劉錫彤行文到學府,將乃武科舉革掉。本來清朝的學府老師很是昏庸,革去衣衿,只須縣中行文到來,立即除命,並不問明事由,是非冤屈。因此楊乃武一剎那間,已將千辛萬苦得來的科舉,被劉錫彤斷送個干淨,只得跪下。錫彤知道倘是小白菜在堂上,難免不改口供,便命差人把一干人犯,都帶了下去,只留乃武一人。差人應命。將小白菜等眾人都帶了下堂,錫彤即指著驚堂木喝道︰“楊乃武,快把謀死小大的實情,從速招來,免得皮肉受苦。”乃武這時咬定牙關,暗想只須我不說什麼,拼著挨刑,看你如何辦法,即厲聲答道︰“沒有什麼招呼。”錫彤喝道︰“不上刑具,諒你也不肯招出。”即喝命差人把乃武推翻,打了三十大板,可憐乃武那里受過這般苦痛,只打得皮開肉綻,鮮血飛橫,橫在地上,爬不起來。錫彤喝道︰“快漎r死葛小大的情由,從實招出,倘再刁賴,莫怪本縣要動大刑咧。”乃武忍著疼痛,呻吟著道︰“這事影蹤全無。叫我招出些什麼來呢?”錫彤也知道乃武決不肯即時認在身上,自取死罪,非將他屈打成招不可,即吩咐將大刑伺候。頓時堂下嗆啷一聲,擲上一付三木夾棍,錫彤喝道︰“楊乃武,招也不招?”兩旁差人,早受了錫彤銀子,便也和著叫道︰“楊乃武,快些招吧,免得受這些零碎苦處。”乃武這時已橫定了心,索性不言不語。錫彤見了,把驚堂木連連拍得怪響,將朱簽擲了一把下來,喝道︰“快將這廝夾將起來,看他招也不招?”兩旁差人頓走將上來,把乃武靴襪扯去,雙足套在夾榻之中,只一收,只痛得乃武兩目昏花,眼前金星亂迸,大叫一聲,已昏了過去。錫彤一見,忙吩咐松去夾棍,便有一個差人,把水將乃武噴醒。乃武已是面如金紙,氣息昏昏。春芳一見,知道不能再行用刑,怕乃武死了,與本官不便,忙以目止住錫彤。錫彤會意,即命差人把乃武先行收監,自己退堂。

    這一來,已鬧得劉錫彤煙癮大發,忙橫在榻上。林氏早過來替錫彤燒煙,錫彤一面吸煙,一面暗想︰乃武這般熬刑,不肯招認,如何是好?忙命人去請了師爺到來商議。不一刻,何春芳到來,林氏先向春芳笑道︰“師爺好計,辛苦了,快躺一回吧。”春芳即同錫彤對面橫下,錫彤皺著眉頭道︰“師爺,瞧不出楊乃武這般的一個書生,竟耐得起如此大刑,不肯招認,如何是好呢?”春芳笑道︰“東翁,楊乃武如何能就招呢,一招便是個死罪咧。非得三敲六問,使他耐不住刑具的苦處,方能屈打成招。如今就要他招,可不成功呀。”錫彤道︰“師爺,你想個辦法,什麼刑具他才挨不住了,又不傷他性命才好。”春芳閉著雙眼,思想了一回,笑道︰“東翁,楊乃武也不怕他不招,可是小白菜那里,可又得請太太去一趟咧。方才我瞧她有些口軟,別良心發現,說出了根由,那可糟了。”錫彤猛的驚悟,點頭道︰“對咧,不是師爺說起,我險些兒忘了。”林氏听得,即笑道︰“為了好兒子的事情,也說不得了。”即帶了個丫環去了。春芳又同錫彤商議了一回,準備怎樣用刑,逼出乃武口供。直到林氏自監內回來,說是小白菜已答應不再翻供,十分信任自己的哄騙,春芳、錫彤等方才安心。錫彤又請春芳在里面飲酒,都飲得醉意黛地,方回房安歇。

    卻說乃武押到監中,兩足已不能行走,躺在囚床上不住的呻吟,心中暗想︰小白菜怎地咬定了自己,內中定有緣由,那里想得到奸夫即是錫彤的兒子子和,乃武本是個好刀筆,時于監內一切,豈有不知道之理,知道要些使用,方不致在監中受苦,幸虧出來之時,身旁尚帶有二十余塊錢,即留了十元,其余都用在監內。牢卒見了,頓時眉開目笑,立時換了付面目。乃武又想到自己家中,听的自己得中,不知如何快活,再不道自己已被人攀害,受刑下監,家中又沒知道,如何是好?正是為難,欲設法命人去通一個情給自己寓所內的僕人王廷南。原來這王廷南是乃武家中的老家人,雖不常在乃武家中,已是在倉前另立門戶。逢到乃武有事,仍相隨侍奉乃武。這次赴試,乃武本獨自一人到杭州去,後來廷南知道,即追蹤到杭州,隨著乃武。到了餘杭,王廷南也在那里。乃武便欲通信給王廷南,使他報給家中葉氏、詹氏知道。一則在監中有事,也便當些。二則還可設法在他們到別處去求救。正在呆想,耳畔听得有人嗚咽著道︰“二少爺,這是從那里說起?為何遭了這飛來橫禍呢?”接著又嗚咽不止。乃武睜眼一看,卻正是王廷南。只因廷南自乃武到衙中赴宴,覺的寂寞,便橫著靜候。到了晚上,尚不見回來,心中越發的悶得慌了,即踱上街去散步,忽地听得有人談說,楊乃武遭了人命官司,已禁在監中。心中嚇得一跳,忙忙奔到衙前打探,果然听得乃武犯下了人命重案,被劉知縣下在監內。只嚇得廷南熱淚雙流,暗想究竟是否真的,不如到監中去探看一番,便知道真假。王廷南平日隨了乃武,對于衙門知識,也很知道,忙回去取了些錢,奔到監門一問,果是乃武已在監內。即化了些使用,到監內來瞧乃武。乃武見是廷南,也悲泣不止,即把事情說了一遍,命廷南速即回倉前,報給奶奶、大娘娘知過,快去快去。廷南听得,知道不能遲緩,忙一面嗚咽道︰“二少爺放心,我就回去報信,二少爺自己保重,吉人自有天相,二少爺又沒干這般傷天害理的事情,將來自有水落石出超雪的一天。”一面把身旁帶的幾十塊錢交給乃武,作為監內使用,方匆匆的去了。乃武卻因了棒瘡疼痛不住的呻吟,知道一時要出監,是不容易,只得耐下性兒在監中守候。

    卻說王廷南奉了乃武之命,匆匆回轉倉前,這時乃武的姊姊葉氏、妻子詹氏那里知道乃武遭了冤枉官司,只知道乃武在省垣三場得意,中了一百零四名舉人,都是歡天喜地。只待乃武回來,同他賀禧,祝告天地祖先。那一天晚上,葉氏、詹氏都覺得有些心神不安,坐立不停。葉氏覺得奇怪,便向詹氏道︰“妹妹,怎地我今天覺得肉飛肉跳,不要有什麼禍事臨門不成?”詹氏道︰“姊姊,我也覺得心神不定。只是二少爺中了舉人,乃是喜事,有什麼禍事呢,不要這兩天因紀念了他,所以有些心神不定哩。”這般一說,葉氏即不以為意了。停了一回,見天色已是不早,便一同吃了晚飯,回房安睡。詹氏自乃武赴試之後,雖有一個兒子相伴,年紀尚輕,一個人覺得寂寞冷靜,即拖了葉氏同床安歇,可以免去驚懼寂寞。這晚二人睡在床上,都是翻來覆去,睡不安穩。葉氏便道︰“今天怎地都睡不著呢?倒不如說一會閑話,免得心焦。”即同詹氏閑話了一回,不覺說到了小白菜的案件。詹氏即把乃武同小白菜的一番事情、向葉氏說了,虧得听了自己與小白菜斷絕往還,不然,這一回的事情,豈不是要牽涉下去了。葉氏听得,暗晴點頭,也笑著道︰“正是,虧得賢妹早已把二弟勸得斷絕,不然,真的大不方便哩。”

    正在閑談,忽地听得外面有人打門,敲得一片怪響,把二人嚇的一跳。詹氏的兒子,即起身喝問︰“誰呀?”只所得門外連喘帶促的答道︰“我吶,快開門呀!”葉氏听出是王廷南口音,暗想廷南隨著乃武在餘杭,如何昏夜回來,听他的口聲,又是慌迫非凡,不要乃武有了什麼變故?心內早怦怦亂跳,詹氏越發嚇得手足亂抖,還是葉氏鎮定,忙命兒子去開了大門,只見廷南忙忙的奔到里面,也不管葉氏等已睡在床上,一腳踏進房門,只叫了聲“少奶、大娘娘事情糟咧!”便喘做一團。葉氏、詹氏雖知道定是乃武有了什麼變故,卻猜不透是因了小白菜的事情。葉氏的兒子已關門進來,見眾人都慌做一團,也不知是什麼事情,忙問道︰“廷南,什麼事情呀?”廷南俟定了一定氣喘,方把乃武在餘杭縣的事情細細的說了一遍。葉氏,詹氏听得,早都哭一個氣噎聲竭,葉氏的兒子、王廷南也嗚咽不止。好半晌,廷南方道︰“二少爺命我來報給少奶同大娘娘知道,快些前去,一同想法咧。”葉氏便定了定心道︰“廷南,為今二少爺在監怎樣呢,可曾屈打成招了嗎?”廷南道︰“二少爺自被小白菜攀供之後,審過一堂尚未招認。只是听得二少爺說,劉知縣同二少爺有些私冤,怕要公報私仇,在餘杭縣恐不能昭雪的了,因此請少奶大娘娘快去,可以另想別法。”葉氏詹氏听了,齊齊的道︰“明天我們就去。”葉氏雖是心亂如麻,比了詹氏,略稍稍有些主見,即一面吩咐廷南,外面去休息。一面向詹氏道;“妹妹,如今最要緊的是銀子。公門之中,那一處不須要錢,有了錢便到處不受苦處,可是家中除了家用的幾十塊錢之外,一些沒有,如何是好呢?這樣呢,把我們二人有的一些手飾,明天先變一些錢來作急用呢。”詹氏連聲應是。二人便不再睡,忙都起身,各各預備。又把乃武的衣服聚了一些,準備明天帶給乃武,慌亂了一夜,都是以淚洗面。詹氏已哭得雙目紅腫。到了明天早上,詹氏即把幾件手飾,交給廷南,到當鋪中去當了些錢。可憐乃武家中,本不富裕,這般一來,連詹氏、葉氏的幾件金銀飾物,也都斷送掉了。不一時,廷南回來,卻只當得五十多塊錢,連家中所有的,不足百元。詹氏帶了,忙命廷南去喚了一只小船,同葉氏匆匆下船望餘杭縣去,臨行之時,葉氏吩咐兒子,好生看守門戶,自己晚上便得回來。這也是詹氏商議好的,家中也不能無人照顧。廷南須帶到餘杭,葉氏只可朝去夜回。好得倉前離餘杭不遠,葉氏的兒子答應之後,自回進去。詹氏、葉氏、廷南三人,心急如的,恨不得一步跨到餘杭,同乃武相見。

    一路上倒也平安。到了餘杭,即由廷南引了二人,到乃武寓所之內,詹氏忙命廷南先到衙前去打探,今天可曾升堂審問?不一刻,廷南回來,說是今天尚未升堂。二人听得,即帶了東西,同廷南一齊到監中來見乃武。誰知到了監中,守監的監卒早受了劉錫彤吩咐,無論是誰,不許進監探望乃武,又得了好處,因此詹氏等三人到了監門,竟被監卒拒絕進去,急得詹氏一面哭泣,一面跪著哀求,放自己進去一見。還是葉氏有些主見,即取出了二十塊錢給了守監監卒,悄悄哀求道︰“我們便進去見乃武一面,即便出來,決不連累。”監卒方點了點頭,放三人進去。監卒又在一旁監視,詹氏、葉氏見了乃武,只剩下嗚咽的份兒,那里還說得出半句言語。還是乃武忍著疼痛,向詹氏道︰“賢妻,你且別悲傷。這一回的事情,也是命中注定。這位劉知縣,竟以奸出婦人口,陷害于我,我想這里不過是個知縣衙門,也作不得主,將來到了別地,諒來也不致如此糊涂,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現在這里,我也知道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你們今天進來很不容易,以後或者便不能進來,也未可知。你們也不必多來,今天便可回去,可命廷南在此,隨時听著信息,可以替我伸冤。孩兒年紀尚輕,要好好當心。”說著,也流淚不止。詹氏已是哭不成聲。乃武又向葉氏道︰“姊姊,你比了弟媳能干得多,諸事要請你照應。就是我萬一冤沉海底,家中各事,都得仰仗姊姊了。”葉氏含淚嗚咽道︰“二弟,你放心好哩。倘是這里同二弟做定了對頭,你姊姊總得給你伸冤,便是進京呼冤,也說不得了。這里我們不能多來,你也知道,家中的事,都有你姊姊在此,可以放心。”說著,一面試淚,一面命詹氏將帶來的錢,交給乃武,作為監中使用。又把衣服也放在監內。正待細問乃武的原因,因何小白菜一口咬定,卻見監卒急忙忙的走來,向眾人道︰“快些走吧,四老爺來咧。”乃武知道詹氏等多留不便,即揮手道︰“你們去吧,記好了把廷南留在這里,可以隨時探听音信,等我解進了省,審過之後,倘是仍不能明白,你們再作別個計較,到別個衙內去伸訴,如今卻還說不定咧,”三人听了,不住的哭泣,禁不住禁卒再三催促,只得硬著心腸,同乃武告辭,回轉了寓所。葉氏同詹氏二人,一同商議之後,覺得留在餘杭也沒有什麼意思,不如听了乃武回去,只留廷南在這里听信。好得知縣衙門,這些大事,不能作主,劉知縣盡是作對還不要緊,將來解省之後,听是如何結果,再設法到那里去訴冤好咧。定想主義,即把廷南留在餘杭,詹氏、葉氏仍回家中。可是心中終不放心,也是無可奈何,只得靜候廷南音息。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32:27

第三十四回 骨肉聚囚牢良言付托 炮烙定冤獄屈打成招


     

    卻說楊乃武被小白菜攀供之後,在堂上受了三十大板一夾棍,痛得死去活來,下在監內。起初命王廷南去報知家中,使妻子、姊姊到來設法相救。直待廷南去後,猛然醒悟,暗想自己尚未定罪,如何可以到別地去鳴冤呢?而且劉知縣要陷害自己,究竟是個知縣,不能有大權,將來勢必解省,經過許多衙門,難道也似錫彤般糊涂,同自己作對不成?自可反平,何必使詹氏、葉氏發急呢。兩個女子也不見得有什麼計較,又加著劉知縣既要害自己少不得吩咐禁卒,不許有人前來探視。即使他們到來,也不見得可以進監相會。就是可以進來,也得化著大錢,何不留著徐為將來訴冤之用呢,這時豈不白白的擲諸虛牝?這般一想,覺得方才命廷南回去喚詹氏等來多事,因此今天見了詹氏、葉氏即吩咐她們回去,只留廷南在餘杭打探音信。詹氏等出了監後,乃武因足踝昨天被夾,很是疼h,不能立起,便睡著靜靜思想計較。

    不覺到了下午,已是申未光景,方有差人下來,把乃武提上堂去。到了堂上,見劉錫彤高坐大堂,小白菜、喻氏等眾人,都跪在下面。乃武也只得跪下。劉錫彤把面一整,謁道︰“楊乃武,我勸你還是把毒死葛小大的情由,好好招認,免得皮肉受苦,本縣替你筆下超生。”乃武暗想︰“憑你軟勸硬嚇,我總不認在身上,瞧你有什麼辦法?”便搖頭道︰“太爺,怎能听了葛畢氏一面之辭,即以好出婦人口莫須有三字,認定了我是個凶手呢?”錫彤冷笑道︰“本縣知道你不肯招認。你說莫須有之事,怎地葛畢氏不供了旁人,定得供了你楊乃武呢?何以原告見證,都不說葛畢氏同別人通奸,說是你楊乃武呢?如今葛畢氏也在下面,你可同她對來。”說畢,又向小白菜道︰“葛畢氏,那時楊乃武怎地交付毒藥,害死小大,細細同乃武對來。”小白菜昨天對乃武,究竟有些內愧,可是昨晚又听了林氏的甘言蜜語,說是倘不咬定乃武,非惟不能做知縣媳婦,而且性命不保,要受凌遲剮刑。倘是說了乃武,可以脫罪,同劉子和結為花燭。小白菜信以為真,怕著要受剮刑,便昧定天良,咬定了乃武,听得劉錫彤命自己同乃武對已,即咬定牙關,向乃武道︰“二少爺,事已至此,也不必再瞞了。那一天你交一包毒藥給我,說是下在小大吃的東西之中,毒死了小大,便可以白首諧老。衙門之中,都有二少爺承擔。我一時糊涂,听了二少爺的言語,弄出事來,二少爺如何反不承認起來,要害我坐一個謀斃親夫的大罪呢?”這幾句話,把乃武氣得渾身立抖,忍不住罵道︰“好個淫婦,我楊乃武何等待你,今天下思知恩報德,反攀咬于我,你的天良何在?”正再欲訴罵,劉錫彤早用驚堂木一拍,喝道︰“好,楊乃武競敢在大堂之上,耀武揚威,目中無人,不給你些厲害知道,諒你也不肯就招。”即一面把小白菜提下堂去,一面命差人把天平踏杠取上堂來,喝道︰“楊乃武,你招也不招?本縣要用大刑咧。”兩旁差人,都齊聲嚇著乃武道︰“快些招吧,天平可不是頑的。終久是個要招,何必受零碎的苦痛呢?”無如乃武咬定牙關,不肯認在身上,只叫著冤枉。劉錫彤頓時把簽筒都擲下地來,連連喝道︰“快將他上了大刑,看他可再刁賴?”差人听得,立即把乃武架上天平,下了踏杠。這天平踏杠,非同小可,便是江洋大盜也禁不起,何況乃武是個瘦怯怯書生,早大叫一聲,立時昏死過去。何春芳一見,忙目視錫彤,錫彤即吩咐松了刑具,差人又取過一盞冷水,向乃武一噴,卻仍不見醒轉,錫彤見了,恐乃武死掉于自己大為不便,心中慌了起來,忙命差人們取了醋灰,在乃武頭邊一潑,一股焦辣辣的酸味,直沖進了乃武五官,乃武方悠悠醒轉,只是已氣息奄奄,眼見得不能再問,便仍命帶進監去。

    錫彤退堂,到里面橫在煙榻之上,心中發怒暗想︰乃武不肯認在身上,如何是好?定得想一件刑具,十分難愛,又不制命,方好屈打成招。倘是要制命的,不要如今天一般的險些兒死掉,沒有招出口供,便刑訊斃命,自己罪有應得,如何是好?忙命人把師爺請到里面,把個心思,說了一遍。何春芳一面拈著幾根鼠須,一面笑道︰“東翁,楊乃武是何等樣的人物,那里肯隨便把個死罪認在身上,自然不是兩三堂可以完畢的事情,非得把他逼得受不了刑訊,方能屈打成招,東翁不須心焦,明天也不能再審楊乃武。今天上了天平,險些死掉,明天身體自未復乏,不要又一用刑,真的送了性命,那就糟了。不如停著幾天,再審一堂,將不致命的刑具,用一個看,瞧他如何?若仍然不招,再過幾天,我有個主意,將一個大盆燒紅了炭,把一寸長的小烙鐵,炙得紅了,在他不制命的地方,烙將下去。這個刑具,既不送他性命,卻痛得難受,任他是銅筋鐵骨,也受不得,就不怕他不唯唯招認了。”錫彤听得,早連稱好計,即吩咐春芳前去預備,準備應用。春芳答應出去。

    卻說乃武回到監中,只是呻吟。禁卒們早奉著錫彤命令,把乃武好好休養,免得乃武受刑不起,死在監內,不能逼得口供。過了一天,乃武傷勢稍稍好了一些,以為今天又得出去審問,候到晚間,卻不見來提,心中很是奇怪。一連幾天,並不升堂。乃武兩次受的刑傷,倒也漸漸好了一些。又過了一天,錫彤依著春芳的言語,升堂把乃武吊出監來。這一次卻並不把小白菜提出,一同審問,只把葛文卿、喻氏等又問了一遍。葛文卿那里知道原由,都認作乃武正凶,便都叫著冤枉、求大老爺伸雪,將奸夫楊乃武抵小大的性命。錫彤即向乃武冷笑道︰“楊乃武,可曾听得,你難道還刁賴不成?”乃武即也冷笑道︰“請問太爺,他們都瞧見我同葛畢氏通奸的嗎?”錫彤把臉一紅,喝道︰“好一張利口。”即吩咐差役,將乃武打了二十皮掌,打得乃武口中噴血,牙齒落下兩個,兩腮腫起,錫彤又冷笑道︰“楊乃武,在本縣面前,也不容你刁賴,快些招來。”乃武也不理會,只是喊冤。錫彤大怒,又把乃武打了四十大板,夾了一夾棍,痛得乃武躺在地上不住的亂哼,面如黃蠟,又昏了過去。便有差人仍把乃武噴醒,錫彤知道乃武不肯招認,便依舊命人們乃武收在監內,待養息好些再審。葛文卿等,也暫時收監,又過了幾天,將乃武又提出監去刑訊了一番,可稱謂遍嘗刑具、倍受荼毒,仍沒有審得乃武半句口供。再停了幾天,錫彤已同春芳商定,倘是常此不決,上司知道,很不方便,今天非得用了炮烙酷刑,使乃武禁受不起,屈打成招,方能把事情了結,便起鼓升堂,將乃武提上堂來。春芳早把火炭烙鐵準備就緒。錫彤即把驚堂木一拍,喝道︰“楊乃武,瞧你不出,如此熬得起疼痛,刁賴不招,今天倘再不招認,本縣自有處置你的法則,快些招來。”乃武這幾天,被錫彤打得遍體傷痕,雖說總得休養幾天,那里能得平復,听得錫彤如此說話,並不理會,只叫著冤枉道︰“叫我招出些什麼來呢?”錫彤冷笑連連,喝一聲來,把火炭抬上堂來。乃武一見,早打了一個冷噤,暗想今天不知又得用什麼酷刑?只見幾個差人,上來把乃武衣服剝去,一個指著一塊長約寸余,闊有五分的烙鐵,已燒得如火炭般通紅。錫彤喝道︰“楊乃武,招是不招?”乃武不住的叫冤,錫彤即把手一指,喝一聲用刑,頓時一個差人,將烙鐵在乃武背上一落。只听得唯之的吱,一股焦臭,直沖上來,乃武那里受得起這般疼痛,慘叫一聲,眼前金星亂進,只痛得心如油煎,好不難忍,斷斷昏去。錫彤見了,忙命取去烙鐵。

    乃武悠悠醒轉,覺得灸的一塊肉上,好似針刺一般。只听的錫彤又大聲喝道︰“快些招來。”乃武還未答言,第二方烙鐵,又在乃武背脅之間落下。這一來,任是鐵石人兒也忍耐不住,乃武到此地步,知道招也是個死,不招也是個死,不如招了,將來解到省內,或者尚有清官,可以平反冤獄,倒強似在餘杭縣衙內受這般非刑,便咬緊牙關,忍著疼痛叫道︰“好,我就招了吧。”差人听得乃武口稱願招,即松去烙鐵,錫彤見乃武果然受不住非刑,願意認在身上,心中大喜,忙又問道︰“楊乃武,快些招來,你怎樣毒死葛小大呢?”乃武知道不招不成,便信口亂言,只說是因貪了小白菜的美貌,同她通奸,後來險些兒被小大撞見,心中懷恨。便起下毒心買了砒未,交給小白菜,要把小大毒死。後來小白菜听信了自己,便將小大毒死了。這都是自己一時見色起意,因奸謀命,才犯下了這般大罪,這般的胡亂招了一回,錫彤又道︰“你的砒未那里買來的呢?”乃武听得,不禁躊躇起來,這一句話叫自己如何回答呢?只是別的已是招了,這一些些,不如也胡說了吧,免得再受非刑,即隨意的道︰“砒未乃是在侖前鎮上的愛仁堂藥店中買的。”又恐連累了錢寶生,只因乃武並未知道這事都是寶生一人弄出來的,怕害了寶生,即說自己假作賣砒末毒鼠,買了十四文的砒未,交給了小白菜毒死小大。這般一說,卻可以說去寶生的罪名。錫彤听乃武供畢,即命乃武畫了供。乃武執筆在手,暗想自己乃是屈打成招,劃供之後,死罪已定,將來如何可以超雪。便是上司是個清官,似這般的有枝有葉,也不知道是冤屈,如何是好呢?乃武究竟是個有計較的人,又是個好刀筆,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暗道︰“自己能寫一手蝌蚪文字,諒劉錫彤是個捐班出身,決不識得。這些幕府,同劉錫彤氣味相投,也不是個通才,不會認得。自己何不名為劃供,暗中卻寫著蝌蚪文字,把屈打成招四字寫上,作為自己的畫供。這般一來,將來若有科舉出身之清官一見,認出了這供是屈打成招四字,當然要懷疑起來,自己或能因此超雪,也未可知。想得不錯,即提起筆來,凡是在劃供的地方,都寫成了四個蝌蚪文屈打成招。劉錫彤那里識得,尚以為乃武押的花字,興匆匆的收過,仍將乃武釘鐐收禁。又把葛文卿、喻氏、三姑等眾人釋放回家,靜候音信,這般一來,何春芳的大功告成,把子和的一個死罪,使楊乃武頂了上去。

    劉錫彤退堂之後,滿面含笑,在煙榻上橫下,心中很是歡悅。林氏子和也都知道乃武已經招認,不由得喜動顏色。錫彤卻知道這不過是第一步的事情完畢,以後尚得詳文入省,省內可能不批駁下來。同了將來部文如何,都得細細商酌,方能不出破綻。便吩咐僕人把何春芳請來,一同商議。不多時,何春芳進來,見過錫彤,坐在床上。林氏先向春芳笑道︰“師爺,果然是個妙計,楊乃武把事情招認下來,我的好兒子的性命可不妨事哩。”春芳笑道︰“話是不差,可惜事情還多著呢。詳文到省內,不知能否不遭批駁,這倒不是個問題,我看好歹又得花一些錢哩。”林氏道︰“錢花一些不要緊,只要保了兒子的性命就是哩。”錫彤放下煙槍,向春芳道︰“正是。師爺的話一些不差。我也因了詳文的事,須得同師爺商酌咧。”春芳想了一回道︰“東翁,依我看來,這事難保不遭批駁,只是只要有錢,也不怕他批駁什麼,如今只得依實提了罪名,詳文到府,瞧他們如何。倘是沒有什麼風聲,那也完了。若是府上有些疑慮,當然要把案犯吊上省去,那時東翁趕快上省,設法運動舒齊,那就不妨事咧。”錫彤點頭道︰“也只好如此。”春芳道︰“東翁,尚有一件事件,可得先去辦好,楊乃武既說是毒藥在倉前愛仁堂錢寶生處買的,那錢寶生可也得使他認下,不然,事情又不對了。”子和在旁听得,點頭道︰“這卻容易,只須我去說好哩,只是可犯什麼罪名?”春芳道︰“罪自然有的,不過乃武說是假稱毒鼠,寶生的罪,便有也有限的了,不過是打幾下即完了。其實這打也是假的,是名稱罷咧。”子和即答應他去說妥。

    明天,錫彤又坐了一堂,把寶生提到,問他可曾賣毒藥給乃武,寶生早由子和說妥,自然完全承認。這般一來,總算全案審理完畢。錫彤即命春芳擬定罪名,可以詳文上省。本來清朝一概案件,犯人所犯的罪名,知縣不過是擬,須由知府定奪,因此錫彤命春芳擬個罪名詳省,春芳領命,自去依了大清刑律擬了小白菜謀斃親夫,問了凌遲大刑。乃武依著奸夫起意殺死親夫,問了斬立決。錢寶生卻不應賣砒給乃武,照例杖八十,文卿也杖四十,葛三姑、喻氏等免議。刑罪擬好,又辦下文書,詳到杭州知府衙門。只待知府核定,詳文上撫巡衙門轉了刑部,批了下來,大事方能安定。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34:31

第三十五回 知府偏私受賄賂銀二萬 師爺公正拒昧心錢三千


     

    卻說劉錫彤費盡心機,將葛小大的案件攀在楊乃武身上,好不容易,用盡了酷刑,把不應用的炮烙非刑加在乃武身上。乃武方受刑不起,屈打成招,第一步的狡計,方算就緒。即備下文書,擬了罪名,詳到知府衙門。這時候正是同治十三年正月初了。這位杭州知府,姓陳名魯,乃是劉錫彤的兒女親家,平日為政,倒還清明。幕府中的刑名師爺,也是紹興人氏。為人卻正直不私,從未受過一些賄賂。不論什麼案件,總得細細推考,須使案中一無冤屈,心中方是安妥,陳魯的行政,也都虧得這位幕府師爺,便是陳魯的清正宮箴,也因了這位幕府師爺的正直無私,才有這般聲名。這一天,得到了餘杭縣的詳文,翻開一看,便是楊乃武的案件。這位師爺見是謀斃親夫的大案,忙把文書小白菜、楊乃武,葛文卿等的口供,細細觀看,怕內中有了冤枉,又見楊乃武是個新切|人,越發不肯隨便。看了一遍,竟被他發現了一個破綻。暗想楊乃武即是個本科舉人,自然在省應試,去年科舉入榜,是在九月十五的一天,依詳文上看來小白菜的案件發生,乃武恰巧是在餘杭,乃武在杭州自放榜之後,直到十月初到的餘杭,直到十一,仍在餘杭,瞧上去是沒有回到倉前。不然,難道十月初到餘杭,即回了一趟倉前,將毒藥交給了小白菜,再到餘杭自投羅網不成?乃武即中了舉人,這幾天忙著科舉的事情,那里再有這種謀死人命的心思。便是小白菜受了乃武之托,毒死丈夫,何以竟敢留出血衣、不知滅跡,天下豈有這般愚魯的婦人?小大的死,倘真是小白菜毒死,何不等他死定之後,抹去血痕,再去請喻氏到來,何以小大尚未斷氣,小白菜即命葛三姑請喻氏呢?難道要人家知道小大是服毒身亡不成?而且錢寶生所供,說是乃武假稱毒鼠,向他賣砒未,是在九月,九月正是乃武應試科場的時候,如何能向寶生購毒藥呢?內中定有冤枉,這般冤枉人命,自己不發現則已,既發現了,豈容坐視。即捧了案卷,來見知府陳魯。

    陳魯見師爺進來,又是手中捧了案卷,定有事情,忙一同坐下。師爺即把案卷給陳魯看道︰“東翁,你瞧這件案子,可有什麼冤枉在里面嗎?”陳魯先把詳文看了一遍,又把乃武的口供翻開,只見下面的供字,卻是四個屈打成招的蝌蚪文字,不由得先是一楞。又細細的把口供看過,覺得里面事實很有些不符,便向師爺道︰“師爺,你瞧如何呢?”師爺微微一笑道︰“依我看來,這事十分之七是冤枉的,內中很多的可疑之處。”陳魯听得,忍不住點頭道︰“這話說得是,你瞧楊乃武的劃供,不是明明寫著“屈打成招’四字嗎?”即指給師爺看了,師爺見了,越發認定這事冤枉,向陳魯道︰“東翁,我看這事定然冤枉,東翁卻得細細的重審一番咧。”便將自己的意思,向陳魯說了一遍。陳魯連連點頭道︰“一些不差,這事卻須重審一番了。就煩師爺下個公文到餘杭縣去,把這一案的人犯,吊到省內听審吧。”市爺听得,心中很是歡喜,忙連聲答應,自去辦理做好了公文,命差人下到餘杭縣去。

    卻說劉錫彤自詳文上省之後,終日提心吊膽,怕杭州府看出了破綻,只是因了杭州知府陳魯是自己的兒女親家,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尚能想法彌補。這天正橫在煙榻之上,只見何春芳走將進來,手中取著一個公文,見了劉錫彤,即叫道︰“東翁,事情有些不好了,我看東翁須上省走一趟咧。”說著,把公文給劉錫彤看了。劉錫彤見了這公文,正是杭州知府來的,心頭早怕的一跳,忙細細一看,卻是要提楊乃武等一案人犯,進省親審,說是口供之內,顯有不符之處。這般說來,這件案子知府已起了疑心,因此要親自重審,不由得有些慌忙,向春芳道︰“師爺,你看這事怎麼好呢?”春芳道︰“這事還不要緊,好得陳知府是東翁的兒女親家,總不致同東翁做定對頭。只是這事知府的責任,太于鄭重,將來還得上撫上部,萬一出了什麼事故,別說是東翁,就是知府也不方便。因此只講情面,雖是兒女親家,恐也擔不了這付千斤重擔,怕還得多化一些錢,只要陳知府把錢收下,這付擔子便挑在他的身上,事情就不妨咧,東翁以為如何?”林氏在一旁听得,早向錫彤道︰“正是。師爺說得一些不錯,化幾個錢卻不要緊,我們有的是錢,兒子卻只有一個,去了便沒有咧。自然兒子要緊。明天你快些上省去見一趟陳知府吧,只要他要錢,便是一二萬也好。你明天上省,把存摺帶兩個去好咧。”錫彤一想,也只得如此,一面托春芳辦理公文,將人犯解上省去,一面預備明天自己上省。春芳即又想得到了一件事情,向林氏道︰“喲呀,險些忘了,小白菜那里卻得太太去一回哩,不要他到知府衙倒翻供起來,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嗎?”錫彤道︰“正是,這倒最是要緊,太太你快些去吧。”林氏听得,即帶了個丫環,到女監內來看小白菜。見面之後,又把甘言蜜語,哄騙了小白菜一番,說是如今因了要卸掉小白菜的罪名,設法解到知府衙門,沿途已吩咐差人們照料妥當,只要到了知府衙門,仍咬定楊乃武,便能脫罪出獄,那時即能同子和結婚,自己已命人在那里準備婚事了。說得小白菜心歡意樂,認定林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心一意的依著林氏言語,咬定乃武。林氏見小白菜方面,已經說妥,心中很是放心,即去回覆了劉錫彤。錫彤即把餘杭縣的一切事務,托了何春芳辦理,自己到了明天,帶了存在杭州錢莊內的兩個存捂,共有四萬兩銀子,忙忙的到杭州去。臨行之時,又吩咐了林氏,俟葛小大的案件所有人犯提解進省之後,林氏也得進省一趟,怕的是小白菜萬一有什麼變供。林氏答應,錫彤即叫了一只船,向杭州進發。

    到了杭州,便先打了公館,一面橫在煙榻上抽煙,一面暗暗思想,見了東魯怎他說法。當下先預備了一下,命僕人到莊上去開了二萬兩銀子一張莊票,又開了三千兩一張,一千兩一張。只因錫彤知道魯衙中,有一位公正的刑幕,也欲運動一下。這一千兩,乃是化在知府衙門的衙役三班,事情可以順手。一切就緒,到了明天,即到知府衙門,謁見陳昏見了陳魯之後,先敘了官禮,又見了兒女親家的私禮。陳魯心中,也有些明白錫彤這一次到來,定有事故,即同錫彤在書房之內坐下。錫彤即向陳魯道︰“大人,這一次吊謀死親夫的人犯,可是師爺以為內中有不明之處嗎?”陳魯听了,心中早已明白,便笑著道︰“親家,這事究竟是怎樣的內容呀?”劉錫彤即悄悄的把自己同乃武有宿冤,欲公報私仇,如今小白菜既說定是楊乃武,落得把這謀死小大的大罪,加在他的身上,只除了葛小大是子和毒死的一事瞞掉,細細的說了一遍,接著又取出了兩張莊票,笑道︰“這事卑職已辦糟的了,萬事請大人包含,依著原判,這一些些,一張整數,請大人添些家用。這一張小數,請大人代交師爺,也請他幫忙,不必苛求。”陳魯一瞧,見是足足的二萬銀子,不由得心中不動,暗道︰“自己做了幾載知府︰也沒有賺到幾萬。如今只須維持原案就到手了二萬兩銀子,自己何樂而不為呢?”即滿面含笑道︰“親家,說那里話,你我是兒女親家,豈有不幫忙之理。只是師爺,卻有些古怪。這一回的吊取人犯,也是他的主張。”錫彤道︰“一切都請大人費心,便是師爺作梗,也有大人作主,也不怕他怎樣了。”陳魯點頭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快些回去吧,在這里留久了不好,被上面知道不便。”錫彤見陳魯已允,取了自己的賄賂,知道大事無妨,忙立起身來,深深的打了一恭,告辭出去。又找到了衙役頭兒。化了一千兩銀子,把事情托,方回轉餘杭來。林氏一見,忙忙問事情如何?錫彤即把見陳魯的事情說了,林氏方才放心。錫彤便把乃武等一應人犯,點過了名,解上省去。

    卻說乃武自那一天屈打成招之後,知道這般一招,一個死罪,已認在身上。雖說是或者詳到上面,尚有翻供超雪之日,總覺得有些討厭,心中悶悶不樂。在監中細細思量,如何可以伸冤。這天恰巧王廷南來探監,便暗暗吩咐廷南,自省內詳文批下,如何辦法之後。若是己定下死罪,趕快到家中報給詹氏、葉氏知道,命詹氏上省伸冤。廷南領命,便只待省內待批文。過了新年,听得省內知府要吊全案人犯上省復審,乃武听得,心中一喜,精神不禁一振,知道知府復審,定是查出了案內有了疑點,或者可以從此超雪,自己也可以翻過口供,生路有一線希望。等王廷南來探監之時,又悄悄地向廷南說明,命廷南也到杭州,可以隨時探听消息。廷南听得,也很寬心,自去收拾行李,準備隨著乃武進省。過了幾天,案中人犯都已提到,知縣點過了名,命阮德解進省去,在知府衙門報到,仍把乃武等禁在監內,只待知府提審。知府陳魯自那一天劉錫彤到來,賄賂了兩萬銀子之後,早把要反平楊乃武冤獄的心思,丟在九霄雲外。又代師爺收下了三千兩銀子,即打定主義,倘是師爺不肯收受,自己索性並在自己手中,把案子仍依了原審辦理,也不怕師爺怎樣。

    當下即命人把師爺請到里面。這位刑名師爺,這天听得劉錫彤到來,知道劉錫彤定是因了楊乃武案子到來說項,心中很是忿怒,只是不知道陳魯如何?正欲探听陳魯的口氣,卻見僕人來請自己進去,早明白是因了劉錫彤的事情,即隨著僕人進來,見了陳魯,一同坐下。師爺忍不僅向陳魯道︰“東翁,有什麼事情商議呀?”陳魯笑道︰“並沒有什麼大事,就因這件謀死親夫的案件,依我細細想來,怕不見得十分冤枉。劉令也是個老于公事的人,恐不能這般的將人作兒戲吧。”師爺一听,不由得詫異起來,覺得今天陳魯的言語,同那一天大不相同,細細一想,不禁恍然大悟,明白劉錫彤已是來暗通關節,心中把陳魯鄙厭起來,忙正色道。“東翁,似這般大事,理宜細細詳查。劉令難免有不到之處。依我看來,這事十分之九卻是冤枉。”陳魯听得,暗想不如把這三千兩銀子來打動他的心思,‘怕他不更變轉來,忙在身旁取出了劉錫彤的莊票,放在桌上笑道︰“師爺,這三千兩銀子,乃是劉令送給師爺喝杯酒的,我已代你收下,如今你且收了吧。”師爺听得這幾句言語,明白陳魯已收了劉知縣的賭賂,而且劉知縣怕自己要澈底清查,也賄賂三千兩銀子。可是自己一生正直,從未一次取過不義之財,這三千兩銀子取了,便是冤殺楊乃武同葛畢氏的性命,如何可以做得。忙正色道︰“東翁,這種銀子我去收不進去。便是東翁身為四品黃堂,應得替百姓伸冤,不能被劉令朦蔽一時,冤殺了人命,還請東翁三思?”這幾句話,把陳魯說得老羞成怒起來,不禁把面一沉︰“師爺,究竟事情是否冤枉,做官辦案,得將就處便將就,何必如此認真呢?這事我己定了主義,愛怎麼辦就怎麼辦了,請你不必多管。這銀子你既不收,我回了劉令就是。只是一個人出外辦事,都為的是銀子,要平空賺三千兩,談何容易,師爺,還是收下的好。不收,也不過便宜了劉令。”師爺听陳魯說出這番話來,知道陳魯己被銀子朦了良心,自己卻收受不下。這般看來,陳魯為人,也是個貪財贓官,將來不少得有敗露的一天,自己身為首席幕府,如何能得瞧著東家失敗呢,倒不如不見的好,仍回自己家中苦度光陰,于良心上卻安逸得多。想到這里,不禁長嘆一聲道︰“東翁,這般銀子,我卻收受不了。便是你,也得後悔莫及的咧。我同東翁,相交不是一載兩年,平時總言听計從,互相商議,不想今天如此的忠言逆耳,將來少不得有想到的一天,我也無顏再留此間,做一個尸位素餐的幕府,不能替人民伸冤。從今天起,我再也不願相見的了。明天我便動身回去,倒落一個身心安泰咧。”說畢,立起身來,竟自出去。

    陳魯見師爺一怒而去,正中下懷,暗想這人正是個傻子,三千兩銀子,竟推出腰包,自己樂得多得了三千。本來這人留在幕府,自己作事大不便當。如今他既要走,趁此把他打發走,不至在衙內礙眼,因此也不相留,只命人送了五百塊錢的酬意,師爺卻一錢不收,到了明天,一肩行李,自回原籍去了。陳魯見師爺已走,心中越發放心,可以放膽干事,依著原案審理。這天听得案內一應人犯俱已提到,忙吩咐升堂。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36:12

第三十六回 初翻供又受非刑 訴冤狀再提審問


     

    話說杭州知府陳魯,受了劉錫彤二萬銀子賄賂,把起初以為楊乃武是冤枉的心思,丟得一個干淨。將幕府師爺氣走,也不以為意,只圖銀子到手,一味幫著錫彤,欲把乃武一案,釘成鐵案。當下听得一應人犯俱已解到,立即起鼓升堂。差人阮德即上堂報到,領了批文,自回餘杭覆命。陳魯吩咐把葛文卿帶上堂來,問了一遍。文卿便將在餘杭縣所備的事實,小大如何毒死,有血衣為證,細細供明。陳魯把血棉襖看了一看,又帶了喻氏。敬天、王心培等一一問過,供的言語,仍同餘杭縣一般無二。陳魯便將小白菜提上堂去,把驚堂木一拍道︰“葛畢氏,你受了楊乃武囑托毒死本夫,究是怎樣下手,細細供來。倘有一字不對,莫怪本府的刑法利害。”小白菜已受了林氏所托,咬定乃武,依舊把乃武交付毒藥,如何下在桂圓湯同藥內,說了一遍。陳魯即命小白菜再畫了供狀,方把楊乃武帶上大堂,跪在當堂C乃武心中當以為知府生了疑心,因此要重審,卻听得陳魯喝道︰“楊乃武,你是個科舉文人,怎地干出這般沒天理的事來,快把毒死葛小大因奸謀命的實事,一一招來。”乃武正認作知府生疑,所以再問,忙叫了聲︰“青天大人,冤枉,小人是屈打成招的呀!”陳魯听得,忙驚堂木連拍幾拍道︰“好一個刁賴利口,竟又翻供。來呀,給我重重的打四十大板。”把朱簽擲下地來,兩旁差人,一聲嗆喝,走過三人,把乃武倒翻,一個撳住雙足,一個捺住了頭,一個舉起大板,將乃武打了四十。打得乃武股上鮮血亂噴,痛得不住呻吟。這一來,把乃武墜入五里霧里,暗暗奇怪。知府這一回的重審,自然因了口供中了疑點,便該細問究竟,如何上得堂來,只叫了聲冤枉,不問情由,打了四十大板,這是什麼緣由?只听得知府又喝問道︰“楊乃武,快些把因好謀命的詳情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受苦。”乃武知道倘是在知府堂上,依舊認在身上,那時死罪便得十定七八,若能翻過供來,方有希望活命,即咬定牙關,呻吟道︰“青天大人,實是冤枉。小人在去年九月中,正在省內,赴試之後等著放榜,如何能得付給葛畢氏毒藥呢?”陳魯听了,覺得這話卻是實情,只是自己已受了劉錫彤二萬賄賂,乃武就是冤枉,也得不冤枉的了。即冷笑道︰“那一個犯人到了堂上不叫冤枉的呢?怎地葛畢氏不供別人,定得供X是你呢?錢寶生也供出你向他購的砒藥呢?”便向錢寶生道︰“錢寶生,你那砒末那一天賣給楊乃武的?”寶生早已得了子和通知,說是知府已經運動妥貼,今天又見到了堂上,不問情由把乃武打了四十,知是子和的話一些不差,便叩頭道︰“老爺是青天,小的不知道楊乃武購藥去毒死人命,只信他的話是真,是毒死老鼠的,因此賣給他的,是在九月中旬,請青天大人筆下超生,”陳魯喝道︰“楊乃武,你可听得,還刁賴到那里?再不招認,本府要動大刑哩。”說著,吩咐差人將夾棍擲在堂下。乃武卻仍只叫冤枉,陳魯早喝一聲、將乃武上了夾棍,只一夾,乃武又昏了過去。知府見了,命人松了夾棍,用水噴醒。陳魯知道不能再審,忙命人把一眾人犯收監,自己退堂。回到里面,暗暗思量,怎地能迫出乃武同餘杭縣一般的口供。

    乃武回在監內,心中想到堂上的時候,知府也認定是自己毒死小大,瞧起來自己萬一的希望,又歸泡影,心中十分煩悶。恰巧王廷南前來探望,即悄悄吩咐,倘是知府衙中,仍如餘杭縣一般,快速回去命詹氏準備伸冤,廷南領命,自出監去,每天打探消息,準備去報知詹氏、葉氏。這時劉錫彤同了林氏、子和,因放心不下,也到省內,听得一堂沒有終結,怕小白菜變了心思,忙使林氏再到監內哄騙小白菜,小白菜究屬是個鄉鎮女子,那里知道什麼厲害,到了這時,只要活命,听得林氏說是只須攀供乃武,非惟可以活命,而且能得做知縣媳婦,如何不願,早把良心二字,付之度外,只依著林氏的言語。劉錫彤心中知道陳魯受了自己二萬兩銀子,決不會昭雪乃武的了,不放心只有小白菜,怕她翻供,听得林氏已同小白菜說妥,便先回餘杭,命林氏、子和在省內听信。過了兩天,陳魯又坐堂審理,一眾人犯,都已提到,仍先把小白菜問了一問,小白菜卻一口咬定乃武。陳魯把小白菜帶下了大堂,方將乃武提到堂上,喝著命乃武行供。乃武心中當存著一線希望,或者知府前一堂見自己叫著冤枉,這一堂便細細審問,便仍叫著冤枉道︰“大人,叫小人招出些什麼來呢?九月中,小人在杭州,可以問小人的幾個朋友,是否說慌?”陳魯陡的面色一沉道︰“好一個刁賴奸人,你打算通同了別人,便能卸掉你的大罪不成?”說著,大喝一聲︰“來吶,把這刁滑小人上了腦箍。”即有兩個差人,上來把乃武上了腦箍。陳魯喝一聲收,頓時兩邊收緊起來,乃武覺得頭腦之上,渾如要爆烈一般,眼中金星亂迸,咽喉中隱隱有些血腥氣起來,好似要噴血一般,暗想不好,瞧這式樣,知府定同劉錫丹一般糊涂,或竟是如到了劉錫彤好處,自己不招不成,如這般下去,竟得在送了性命,豈不是冤沉海底,不如招認之後,還可以到別處伸冤,當有一線希望昭雪,忙口稱願招。陳魯大喜,即命松了刑具,喝道︰“快些從實招來。”乃武知道不招不能,便仍依著在餘杭縣堂上所招的說了一遍,自有人錄下口供,命乃武劃供。乃武仍劃了屈打成招的四個蝌蚪文字。陳魯雖是認得,可不能說破,只因不能說定乃武是寫著這四字,當下仍命禁卒把乃武釘鐐收監,小白菜仍收了女監,葛文卿、喻氏、三姑等人,命他們各自回去。一切安排就緒,方才退堂。回到簽押房中,同另一個刑名幕府師爺,擬定了詳文,又把小白菜定了凌遲大罪,乃武卻是斬立決的死罪,寶生杖八十,一切都是依著餘杭縣所擬的原定罪名。這般一來,乃武同小白菜已定下了兩個死罪,只待桌台詳到刑部,批復下來,即行施刑。林氏、子和听得之後,都放下了心。只是子和覺得似小白菜般的美人,耍受凌遲之罪,十分可惜,可是也無可奈何,自己的性命也化了這許多的錢,方是保住,怎能再管小白菜如何,當下回轉餘杭,告知了劉錫彤。錫彤心中,很是歡喜,忙請了何春芳進來商議。春芳道︰“東翁,如今事情,雖說安定。可是只怕楊乃武還得翻供,非得待行刑之後,方得全部就緒,東翁卻得命人在外面打探咧。”錫彤點頭稱是。當下即暗暗差了幾個心腹,在省內倉前打探,楊乃武可有別的舉動。

    卻說乃武自在知府堂上屈打成招之後。知道死罪難逃,心中暗定主意,俟王廷南到來探視忙悄悄的吩咐廷南,到倉前去報知詹氏。葉氏二人,命詹氏進省呼冤告狀。廷南領命,忙忙的趕回倉前,向詹氏、葉氏報告乃武的言語;詹氏听得,先哭一個死去活來,立即收拾了應用的東西,欲進省訴冤。葉氏卻雖也淚下如雨,心中比了詹氏有些主見,即向詹氏道︰“妹妹,且別心慌,二弟雖是招認,離行刑之時尚遠,須得部中批下,方算得罪定冤沉無底。如今卻尚有一線希望,你且安定一回,我們得細細商議一個辦法才好。”詹氏道︰“大妹,我這時方寸己亂,如何想得出辦法呢?”葉氏沉吟了一回道︰“妹妹,我想如今辦法,自然是須先上省伸冤,最是要緊。不過我們上那一個衙門去伸冤呢,也須先預定下了,而且也得做下狀子。”詹氏听得,這話一些不差,只點頭不語。葉氏想了一回道︰“我倒想起來了,我以前在京中時,曾經在夏中堂家中做過保姆,如今二弟既遭了這般冤枉,何不去求夏中堂作主呢?”詹氏道︰“正是,這倒使得,我們這樣好咧,我進省到提刑按察使衙門去叫冤。大姊上京師去見夏中堂,求他相救。雙方並進如何?”葉氏點頭稱善,當下即命王廷南設法請人做狀子,葉氏也準備進京,面求夏同喜中堂,誰知事不湊巧,葉氏忽地害下了傷寒重癥,臥床不起,詹氏也有些身體不適。計算日期,尚不要緊,只得等待幾天。

    光陰迅速,又過了一月光景,這時已是同治十二年的六月中旬。葉氏、詹氏都漸漸安痊,狀子也做得就緒,詹氏知道事情急迫,不能再待,即帶了狀子,準備進省,向桌台撫台衙門訴冤。臨行之時,同葉氏約定,詹氏上省,葉氏進京,乃武的兒子托人照管。葉氏卻帶著兒子,一同進京,路上可以有些照顧。葉氏又想了乃武有個族叔,名喚楊增生,正在京中。自己進京,可以往在增生家中。增生又做過衙門事務,對于衙門中一切事務,都能熟悉。萬一要告部狀,可以照應不少。姑嫂二人,商議已定,詹氏立即同了一個表兄姚士法上省訴冤。這姚士法約有四十光景年紀,為人最是有心膽,听得乃武的事情,義憤填膺,這一次詹氏上省控告,自願一同前去。不一天,到了省內,詹氏即命姚士法出去打探,這提刑按察司放告日期,姚士法出去打探了一回,回來向詹氏說了,明天正是放告之期。詹氏听得,忙忙準備明天同了姚士法前去告狀,把狀子等預備就緒,只侍明天伸冤。一夜間也不曾好生睡得。

    到了明天一早,詹氏、姚士法二人起身之後,忙忙到按察司衙門之前,見時光尚早,即在門前等候。停了一回,按察司蒯賀蓀起鼓升堂。這位提刑按察司蒯賀蓀,審理案件,十分精明強干,官箴也好,這天升堂理事,高坐大堂,只听得外面高叫一聲冤枉,忙命人出去觀看。不一刻,帶進一男一女,正是詹氏同姚士法二人。蒯賀蓀一見,忙喝問了二人姓名,詹氏、姚士法二人都報了姓名。蒯賀蓀听了,即喝問道︰“有什麼冤枉,當堂訴來。”詹氏見問,忍不住雙淚交流,稟道︰“小婦人的丈夫名喚楊乃武,乃是本科一百零四名舉人。中舉之後,尚未回到家中,在餘杭縣拜客,被鎮上葛品連的媳婦葛畢氏,因了毒斃親夫一案,攀供同謀,餘杭縣不問根由底細,立即把乃武拿問在監。乃武受刑不起,屈打成招。今年杭州知府,把全案吊上省來,審問又未細問原由,不能昭雪冤枉,依舊屈打招認,定下了死罪。小婦人情極無奈,只得到來呼訴伸冤。求青天大老爺明鑒萬里,伸超小婦人丈夫楊乃武的潑天冤枉,小婦人便死,也感激大老爺的恩典。”蒯賀蓀听得,暗暗一想,楊乃武一案,已由杭州知府陳魯審結,是因奸謀命,乃武也招認了口供,定下了斬立決的死罪,如何他妻子又來告狀呢?不要他妻子有意告著刁狀,希圖卸掉丈夫的死罪,便喝道︰“好一個刁滑婦人,你丈夫既是冤枉,因何不當堂聲訴,卻自己招認呢?”詹氏即叩首道︰“大人是青天,小婦人丈夫實是的冤枉,乃是屈打成招。”蒯賀蓀把驚堂木一拍道︰“你怎麼知道你丈夫的冤枉的呢?”詹氏供道︰“大老爺明察萬里,小婦人的丈夫,去年進省應試,考中了第一百零四名舉人,省內放榜,是九月十五的一天。小婦人丈夫正在省內看榜,中了之後,便在省內拜客,直到十月初,方回到餘杭,從未回家一次,如何能在九月中交給葛畢氏砒未呢?而且小婦人丈夫自從葛畢氏同葛小大成親之後,從沒有往來過一次,何以要害小大的性命?這都是小婦人丈夫被誣的明證,請大老爺詳察,替小婦人丈夫昭雪覆盆。大老爺功德無量,公侯萬代。”

    蒯賀蓀听了,覺得這話也有些理由,便問道︰“楊詹氏,可有狀子嗎?”詹氏忙把狀子呈了上去,蒯賀蓀一看,見狀子上寫得很是明白,乃武同小白菜以前有過關系,後來經自己勸導之後,即同小白菜斷絕關系,而且勸小白菜歸正,直到葛小大在沈家吃飯,得病嘔吐,回到家中,服藥身亡,這時乃武正中舉人,在餘杭拜客。餘杭縣因葛文卿告狀,提到了小白菜,小白菜攀供乃武,余杭縣不問情由,將種種非刑使乃武屈打成招。錢寶生招出乃武賣砒,在九月中,這時乃武尚在杭州,如何能得賣砒,分明冤枉,一一寫得很是明白。蒯賀蓀瞧畢,覺得依了詹氏的訴狀上,內中疑竇甚多,或者是冤枉,也未可知,且待自己吊到案卷,細看口供,再把人犯吊來,審問一回,細細察看,內中可有冤枉就是。即向詹氏道︰“你且回去,本院去吊了案卷人犯,再行審理就是。”便收了狀子,又命差人將抱告姚士法收在監內。原來清朝告狀,都有一個抱告,乃是負責的人。詹氏報告,便是姚士法。當下詹氏叩頭起身,自出衙去听信。蒯賀蓀退堂之後,即下文書,將乃武一案的案卷,吊到衙門察閱。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37:50

第三十七回 按察得贓瞞天理 巡撫會審昧良心


     

    卻說詹氏在提刑按察司衙門告了冤狀,那位餘杭知縣劉錫彤早已知道了音信。只因劉錫彤怕楊乃武有什麼動作,派著心腹在省城打探,果然探得乃武妻子在按察司衙門告狀,替丈夫伸冤,忙忙回到餘杭,報給劉錫彤。錫彤听得,忙命人請了何春芳到里面商議。春芳也知道了,到了里面坐下,錫彤忙向春芳道︰“師爺,事情又糟咧,乃武的妻子,已在按察司衙門告了冤狀,怕又得提乃武等去審問了,不要審出了實情,非惟我兒子性命難保,就是我也大不方便咧。”子和這時嚇得面如土色,只拖住林氏求救。林氏那里舍得,忙安慰道︰“寶貝兒子,夜明珠,別慌,有錢呢,天大的官司,只要地大的銀子。再化上幾萬,也不妨事。”春芳听了林氏這幾句話,即點頭道︰“正是。太太說的一些不差,只得多化一些錢了。東翁,你趕快上省,同陳魯去商議一回,化幾萬銀兩給按察外是好請他批駁下來,不準訴活A那豈不是就了結了呢。倘是事情已僵了,便在審問之時,求他仍維持了原判,那便是了。不過小白菜那里,又得去騙她一騙,只說是大少爺要伸雪她的罪名,在按察告狀,不說是詹氏所告,小白菜听了自然越發感激太太的吩咐了。”林氏听得要錢,忙道,“有有,老爺你明天快上省去,化一些錢不要緊,救兒子性命要緊。”錫彤听得,覺得只有這個辦法,即命林氏預備銀子,自己明天進省。

    過了一天,劉錫彤帶了五萬銀子,同林氏進省,臨行之時吩咐春芳,安排衙中各事,自己同林氏到了杭州,下了寓所,即先打探,按察司蒯賀蓀,把這案怎樣辦理?卻打探得蒯賀蓀先吊案卷察閱,再定如何辦理。暗想還好,尚未吊人犯听審,或者可以把狀子駁斥不準。當下忙來見知府陳魯,陳魯也知道詹氏在按察司衙告狀,心中很是著急,見劉錫彤到來;心下一松,忙屏去左右,向錫彤道︰“親家,這事怎樣辦呢?”錫彤道︰“卑職也因了這事,來見大人。如今按察大人,尚未把人犯調去,只吊案卷,卑職想能否設法使按察大人把狀子批駁下來呢?”陳魯道︰“這可不是容易辦的。親家,你準備怎樣去說呢?”錫彤道︰“事已至此,說不得仍化一些錢了,所以卑職特來求大人幫忙。”陳魯想一回道︰“這事我去見按察大人,倒覺得不好,不如你自己親自前去,我先同你去說上一聲倒好。”錫彤忙打一恭道︰“若得如此,卑職感恩非淺,”陳魯道︰“事不宜遲,我今天就上按察衙門,把案卷親自呈上,你明天便自己親去如何?”錫彤又謝過了陳魯,退出知府衙門,到錢莊上打了一張四萬兩銀子的莊票,一張二千兩的,預備用在按察司衙內眾人。陳魯卻把乃武的一案案卷聚集之後,即到按察司衙門,見了蒯賀蓀,把案卷呈上,一面悄悄地向蒯賀蓀說了關節,明天餘杭縣劉令要面見大人詳稟。蒯賀蓀听得,知道內中定有緣故,暗想明天劉錫彤瞧他如何說法,再定為意,便點了點頭。陳魯退出,回到衙內,使心腹通知了劉錫彤,命他明天自去見按察司。

    錫彤領命,到了明天,備下手稟,將四萬兩銀子莊票,夾在里面,可以呈將上去。一切就緒,即到了按察司衙中,來見蒯賀蓀。先把手稟呈了上去。蒯賀蓀接過翻開一看,見里面有一張四萬銀子的莊票,不由得心中一動,知道定有道理,恐說話不便,便屏退從人,向錫彤道︰“劉知縣,可有什麼話說呢?”錫彤趨勢向蒯賀蓀打了一恭道︰“請大人體諒卑職的苦心。”蒯賀蓀皺眉道︰“如何辦法呢?你自然為了楊乃武的一案咧。”錫彤道︰“正是,請大人作主,可能駁斥了狀子。”蒯賀蓀听得,暗想只要駁斥一張狀子,便有四萬銀子到手,這種好處那里去找,自己何樂而不為呢?便點頭道︰“這倒容易,準這樣呢。”錫彤听得蒯賀蓀已是答應,心中歡喜,忙又忙了個千。謝過賀甦,方退出按察司衙門,回去同林氏說了。小白菜也不必去看了,錫彤仍留在省城,听按察司衙門的消息,命林氏先行回轉餘杭。蒯賀蓀得了劉錫彤四萬銀子的賄賂,自然依著劉錫彤的請求辦理,足足的過了十余天光景,方把詹氏提上堂去,姚士法提出監來,喝道︰“好一個刁賴婦人,擅敢告這般謊狀,本院已打听得明白,你丈夫犯的因奸謀命大罪,已自己招認,乃是真實不虛的事情,怎地來告這刁狀?本當重重辦你們二人,姑念你們無知,不知底細,從寬辦理。”說著,命差人將姚士法打了四十大板,詹氏打了二十背花,一齊趕下大堂,所告的狀子不準,當堂將詹氏狀子擲了下來。兩旁差人,早如狼如虎般把二人赴出。

    詹氏只哭得死去活來,到了衙外,便欲尋個自盡。還虧得姚士法有主意,知道內中有出了變故,忙止住詹氏道︰“快別如此,這時表弟的性命,都在弟媳手中超伸,你倘是死了,還有誰去伸冤呢?我想這里既如此糊涂,內中定有了什麼緣由,我們難道不能再到別個衙門中去叫冤的嗎?今天且回去休息一天,明天我們索性下撫台衙門去叫冤去。杭州城內的官,總不能都是個糊涂官吧?”只這幾句話,把詹氏提醒,忍不住連連點頭,當下同了姚士法回轉寓所。夜間詹氏只是痛哭不止,虧得士法在一旁相勸,方能稍殺悲哀,一夜也未曾安睡片刻。到了天方發白,詹氏忙忙催士法同到撫台衙門,士法知道時光尚早,便又勸詹氏道︰“表弟媳婦,你也吃一點東西再去不遲,似這般式樣,表弟的冤枉沒有昭雪,不要你倒先病倒了,如何是好呢?”詹氏覺得這話不差,方進了一點東西,同姚士法二人,帶了這張按察司衙門不準的狀子,竟奔撫台衙門而來。

    這時的浙江巡撫,姓楊名昌睿,為官平平,也沒什麼劣跡,政聲卻也平常。這天正升堂理事,忽地听到轅門前有人高叫︰“冤枉,大老爺伸冤救命吶!”楊巡撫听得,心中十分詫異,暗想如何有人到巡撫衙門來叫冤枉呢?難道省內出了什麼冤枉大案?在省內各衙門都沒有審事清楚,無奈到巡撫衙門來叫冤枉不成?忙命門丁彩泉到外面去觀看,是誰在那里叫冤?這個門丁沈彩泉,卻是個壞蛋,在外面仗省巡撫衙門勢力,包庇控案,無所不為,今天听得有人在轅門外冤,暗想不知是什麼案件,或竟是有那一處的官員,把官司糊涂了結,真是如此,自己定可從中取利,即興匆勿趕到外面,一看卻是一男一女,跪在地下喊冤。那個婦人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沈彩泉見了,便喝問道︰“你們二人來干嗎的?”詹氏哭道︰“小婦有潑天冤枉,求青天大老爺昭雪覆盆。”彩泉听得,即進去報給楊巡撫知道。楊巡撫听了,暗想這婦人既說是潑天冤枉,來巡撫衙門喊告,定有不得己的大事,即命帶上堂來。不一時,把詹氏、士法帶到堂上。巡撫向下一望,見跪著一男一女,男的約有三十多年紀,五官端正;女的也有二十出外年紀,十分端莊。二人都是一團正氣,不似個不良人民。即問過了二人姓名,二人都依著報了,楊巡撫道;“有什麼冤枉,當堂訴來。”詹氏便忍不住悲聲,把乃武的冤枉一一說了。楊巡撫听了,不禁想道︰“怎地餘杭縣劉令如此胡鬧,一個新科舉人,怎能隨便的革掉呢,這位學府,也是糊涂,怎不細細的問一聲呢?只是這婦人不到提刑衙門去告,倒到我巡撫衙門,這倒有些奇怪。”忍不住問詹氏道︰“楊詹氏。你怎地知道你丈夫是冤枉的呢?你要替丈夫昭雪,何不上提刑衙門去告狀呢?”詹氏忙叩頭回道︰“小婦人的丈夫,方中了舉人,家也未曾回過,如何能有心情毒死葛小大呢?又怎能在九月中交毒藥給葛畢氏呢?小婦人也到過提刑衙門替丈夫伸冤,怎奈提刑老爺不肯受理,因此沒奈何,來求青天大老爺明鑒。替丈夫伸雪冤獄。”楊巡撫听得提刑按察司不肯受理,心中越發的奇怪起來,知道定有緣由,便問詹氏道︰“可有狀子嗎?”詹氏把狀子呈上,楊巡撫命沈彩泉接過,取到桌上,細細一看,覺得依狀子所說,確是有些疑點,如何按察司不肯受理呢?如今既告到自己衙門,如何可以不管,待我下公事到按察司衙門、命蒯按察司審理自己監審,自然不能再有什麼弊端的了。想定主義,便吩咐詹氏,三日後听審,準了狀子。詹氏、士法忙叩謝起身,自回寓所等候。

    楊巡撫退堂之後,忙命刑幕下了公文,到杭州知府衙門,吊楊乃武一案的人犯,到巡撫衙門听審。又傳了按察司蒯賀蓀到來,親自吩咐在後天,在撫衙審理葛畢氏謀害親夫一案,命蒯賀蓀主審,自己監審,蒯賀蓀領命之後,心中十分著急,回到衙門,很覺躊躇。暗道︰“這如何是好呢?倘是審出里面有弊,劉錫彤已送過自己四萬銀子,若是不好好審理,卻有巡撫監審。正覺得兩難,卻听得差人來稟道︰“餘杭縣求見。”蒯賀蓀听得劉錫彤到來,知道也得了信息,忙請到里面。原來劉錫彤尚沒有回轉餘杭,等待按察司批示,駁掉詹氏狀子。昨天駁斥狀子批示出來,錫彤得信,心中很是欣喜,只是怕詹氏再到別處去告狀,仍命心腹在各衙門打听。今天早有人報給錫彤,詹氏又在巡撫衙門叫了冤枉,錫彤听得,暗想這事勢成騎虎,不如越發設法把錢連巡撫也運動好了,方是妥當。忙命人回去。催林氏取了錢,到杭州來。正欲去見陳魯,一同議法怎樣可以走巡撫的門路,橫在煙榻上呆呆的先想了一回,方待起身到杭州知府衙門,只見僕人報道︰“巡撫衙門的門丁沈彩泉來見。”錫彤大喜,知道定是因了這案,忙吩咐相請,僕人轉身出去,引了沈彩泉進來。原來沈彩泉听得這案起初出在餘杭,又听得這幾天餘杭縣在省內,心中有幾分明白,按察司的不準狀子,或者是餘杭縣暗通關節,所以不準。這一次告到巡撫衙門,自然餘杭縣也得前來納賄,自己何不先去探听一下,竟有整千的好處,亦未可知。因此即悄悄的打听了錫彤寓所,來見錫彤。錫彤因彩泉是撫台的親信門丁,又有這事,並不以彩泉是個門丁輕視彩泉,忙請彩泉坐了,笑道︰“沈兄下臨,有何見教呀?”彩泉笑道︰“大人已知道楊詹氏在撫台大人面前又告了冤狀嗎?”錫彤听得正是因了這事,忙屏去僕人,悄悄的道︰“沈兄,我知道的了,可是老大人怎樣的主念呢?”彩泉見有些意思,微微的冷笑一聲道︰“怕有些糟了吧,撫台大人己傳了按察司主審,自己監審咧。”錫彤心中別的一跳,忙向彩泉笑道︰“沈兄,即承下顧,可有什麼妙法,教導小弟一回,可以換回老大人的心意,小弟自當重謝。”彩泉听得,頓時露出了笑容,沉吟了一下道︰“大人準備怎樣呢?”錫彤暗暗一想,即笑著道︰“只要老大人能不細求根原,仍維持原判,小弟情願化上四萬兩銀子,作為冰炭之敬,小弟今天本來要托人向撫台大人商懇,如今老兄到來,最妙的了,就請老允轉達愚忱如何?老兄是撫台大人親信,自然必能成功,至于老兄如此照應,也當重酬。”說著伸了三個指頭道︰“這些小數,以為酬勞如何?”彩泉听得有三千兩銀子到手,不由得興高彩烈,笑道︰“這也得瞧撫台大人的意思怎樣,方能說定,大人既這般厚扎,我自當盡心辦理。這樣吧,我先回去,探探撫台大人的口氣,倘是成功,我再來取銀子,不過不家衙門口諸位師爺弟兄,大人也得設法辦妥,不然,卻也不好。按察司那里,大人可也得說好,他是個主審官兒。”錫彤點頭道︰“正是,正是!撫台衙門的事情,一切都托老兄,師爺們等眾人,再加上四千之數。總之都請老兄幫忙。按察司處,那不要緊,由小弟自己去說就是。”彩泉即義形于色的道︰“好,都在我身上,明天你靜候好音吧。”說著,即行告辭。

    錫彤起身送過,心中便安定了一半,忙忙橫在煙榻上,過足了煙癮,到按察司衙門,來見蒯賀蓀。相見之後,蒯賀蓀道︰“劉令,這怎麼辦呢?”錫彤即把沈彩泉到來的事情,向蒯賀蓀說了,蒯賀蓀听了。方才定習,便道︰“這卻是好,只是這案你以為怎樣辦呢?”錫彤忙又打了一恭道︰“蒙大人恩典,維持了原案,卑職感激不盡了。”賀甦點頭道︰“只要撫台那里說好,方能妥善。明天你再給我個信息吧。”錫彤謝過出來。回到寓所,心中記念著沈彩泉,不知可能向楊巡撫說妥。一夜也未好生安睡。到了明天,去催林氏的人已伴著林氏到來,錫彤一見,忙問︰“銀子可曾帶來?”林氏笑道︰“為著兒子的事,也說不得了,帶八萬兩的存摺在此。”錫彤取過,忙忙的出去,打了一張四萬,一張四千,一張三千的莊票,只待沈彩泉到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45:09

第三十八回 再翻供公堂成黑暗 復告狀大地見光明


     

    話說劉錫彤在寓所,等候沈彩泉。到了午後,果然沈彩泉到了。錫彤一見,忙問道︰“沈兄,事情怎麼樣了?”彩泉笑道︰“不是我夸口,換了別人,怕不是這般容易吧,撫台本來是不肯的,虧得我再三說了,方才答應。大人按察司衙門,怎樣了呢?”錫彤道,“也妥當了,老兄的盛意,小弟心感之至。”即取出三張莊票,交給彩泉,彩泉收了自去交給楊昌睿撫台,同了衙內諸人。劉錫彤心上一塊石頭,方是落地。不覺又想起了小白菜那里,不要臨時翻了口供,忙又著林氏到了一趟監,只說是小白菜原來可以不死,都是被乃武攀定,說是小白菜起意,命乃武去買毒藥的,所以小白菜也定了死罪。如今劉子和去告狀,欲出脫小白菜的死罪,只要說是乃武交給她的,強迫她下的,即能出罪,同子和百年偕老。說得小白菜把乃武恨惡非幾,將子和很是感激,不由得不依著林氏的言語。林氏見p白菜信以為真,心中暗喜,回去告知了錫彤。

    不覺三天已過。第四天的早上,一應人犯,俱已提到巡撫衙門。按察司蒯賀蓀,也到了見過撫台,這時蒯賀蓀,已由劉錫彤告知楊昌睿也得了賄銀四萬,心下放寬,便起鼓升堂。楊巡撫正中坐定,剛按察司在上首擺下公案,先命葛文卿上去,問過一遍。又吊了詹氏、姚士法上去。蒯賀蓀喝道︰“楊詹氏,你怎地知道你丈夫楊乃武是冤枉呢?”詹氏忙叩頭道︰“大老爺明鑒萬里,小婦人的丈夫,在省內應試,怎能交毒砒給葛畢氏呢?請大老爺細問小婦人的丈夫,便知道咧。”蒯賀蓀冷笑一聲道︰“那一個犯人到了堂上不喊冤枉,我也不來問你,停一回你丈夫自己招認之後,瞧你還有什麼言語。”即命差人把二人帶下,又提了三姑、喻氏、心培等眾人,一一問過都咬定是乃武謀死小大。蒯賀蓀點了點頭,命差人把小白菜帶上堂上,喝道︰“葛畢氏,奸夫究竟是誰?快些從實招來。”小白菜泣道︰“小婦人原是不肯下手的,實是被楊乃武遲得沒法,說若不下手,他便得說將出來,使小婦人不能做人。他又是個紳士,小婦人怎敢不听他的言語呢,求大老爺明鑒。”蒯賀蓀命人錄下口供,取下去叫小白菜劃了供,吩咐將小白菜帶下堂去,方把乃武提到堂上。這時乃武早知道這一次巡撫衙門開審,乃是妻子詹氏告的冤狀,難道巡撫也似知府一般糊涂,被劉錫彤通了關節不成?只是也知道詹氏曾經在按察司告狀不準,按察司好似也受了劉知縣之好處,這次仍是蒯按察司主審,怕依舊沒有什麼好的結果,就希望巡撫或能主持公正,自己方有生路。便打定主意,看巡撫的神色如何?倘是可以清正,自己即咬定不供。若是依然如知府等一般,也不必多受另碎苦痛,招了完結,總是個死。到了堂上,听得蒯賀蓀喝道︰“楊乃武,你既已完全招認,如何又命妻子來告這刁狀呢?”乃武忙叩頭道︰“大老爺明鑒,小人實是冤枉,屈打成招的呀。”蒯賀蓀把驚堂木一拍道︰“那一個犯人到了堂上不叫冤枉,葛畢氏招得明白,是你逼著她下的毒藥,如何又翻供起來,我先打你個刁賴翻供。”接著喝一聲與我重打四十,兩旁差人,都得過了錫彤的好處,恨不得乃武立即招認,忙過來了三個,把乃武掀倒,狠命打了四十毛板,可憐乃武以前的棒瘡尚未痊愈,又打了四十毛板,打得乃武昏厥過去,好半晌,方才悠悠醒轉。蒯賀蓀早把堂木拍得山響,喝道︰“楊乃武,還是好好招認,免得皮肉受苦。”乃武呻吟著道︰“大老爺,實是冤枉,小人從沒有交過毒藥給葛畢氏,小人招出些什麼供來呢?”蒯賀蓀冷笑連連道︰“好一個刁滑小人,既已招供于前,又想翻供,使妻子告了刁狀,不動大刑,諒你也不肯就此認罪。”說著吩咐差人將乃武上了夾棍,喝道︰“楊乃武,招也不招?”乃武道︰“大老爺,小人又沒害死人命,招些什麼出來呢?”蒯賀蓀即喝一聲收,兩旁差人齊喝一聲,齊齊收緊夾棍,只痛得乃武心如油煎,渾身萬箭攢胸,不由大叫一聲,兩眼一翻,昏了過去。蒯賀蓀忙命松了夾棍,將乃武噴醒。停了二回,見乃武神色變轉,又喝問道︰“楊乃武,還是從實的招供,本司筆下超生。不然,便夾死你這刁滑小人,瞧你再怎樣翻供?”乃武本來希望楊巡撫主持公正,因此咬定不招,如今見楊巡撫坐上面盡著蒯按察司把自己打夾,渾如沒有瞧見一般,知道楊巡撫也被劉知縣通了關節,這般看來,不招不成,招了倒免得受許多痛苦,便長嘆一聲罷了,咬著牙關道︰“好,我就招了吧。”兩旁差人听說是乃武願意招認,都齊聲吆喝,乃武即瞧著以前在餘杭縣杭知府所供的,說了一遍。早有人錄下口供,取下堂來,命乃武劃了供,楊乃武依舊劃的四個蝌蚪文字,是屈打成招。當下蒯賀蓀命差人將乃武小白菜二人。仍收入監內。錢寶生早知在知府衙門杖過八十,便免刑釋放。喻氏、文卿、三姑等,各回家去。結束把詹氏、姚士法二人提上堂去,各打了四十,逐下大堂。這也是蒯賀蓀覺得將乃武屈打成招,有些不忍,再將詹氏、姚士法重辦,良心上說不過去,因此只每人打了四十,逐下大堂了事,這一件天也般的大事,只因蒯賀蓀同楊昌睿二人每人受了劉錫彤四萬兩銀子,只這一堂,仍把乃武屈打成招了完結。

    詹氏、姚士法二人出了巡撫衙門,詹氏已是泣不成聲,又欲自盡,姚士法忙勸止道︰“這時千萬不能尋死,雖是省內各衙門都暗無天日,好得有大姊進京,求夏中堂設法,二弟的罪名,也得部內批準方能確定,有了夏中堂在內,自然不會批準,尚不要緊。我們且回到家中,再行商議辦法,方是正理。”詹氏一听,倒也不差,忙忙回到倉前家中,把兒子也領了回來。命王廷南仍在省內探听一應消息,又可隨時報告給乃武知道。詹氏在家中,終擳_。在巡撫衙門,又受了棒瘡,不覺又有些不適起來。姚土法便安慰道︰“表弟媳婦,你且安心在家中養病,等我到省內去打探,可有什麼衙門,可以告狀興冤?”詹氏听得,點頭稱是,士法便到省內去了。詹氏的病,直到九月初方才痊愈,士法也來告知詹氏,省內尚有步軍統領衙門,不在巡撫統轄之下。而且步軍統領是個旗人,可以申奏朝廷,我們何不上步軍統領衙門玄叫冤呢?或者有一線希望。”詹氏听得,忙忙請士法做下狀子,這一回非惟不將兒子寄掉,並且帶了兒子,一同去叫冤告狀,同姚士法三人,到了省內,先打探了步軍統領可在杭州?士法探得,這位步軍統領,正在杭州。本來杭州的步軍統領,各省並沒有這個名目,乃是統領駐札在杭州的八旗防軍的統領,不屬于浙江巡撫。平日只管八旗防軍的軍事,並不升堂理案,這一回士法詹氏因官司已打到了巡撫衙門,仍不能翻轉,沒奈何撞到這步軍統領衙門里來。

    這一天統領正在衙門,忽听得有人在轅門叫冤,心中十分奇怪,暗想叫冤如何到了我步軍統領衙門?忙命人去問,卻見帶進一男一女,便是士法、詹氏二人。統領問道︰“你們二人,怎地到我步軍衙門來叫冤枉呢?可知道我這里,並不審理官司。”詹氏忙叩首道︰“小婦人有潑天大冤,沒處可以聲訴,因此來懇求大爺伸冤。知道大老爺是個青天。”統領听得,暗想不知是什麼大事,要到我衙門伸冤,且問個明白再說,便喝問道︰“有什麼冤枉?快些訴來。”詹氏忙把乃武一案的事情,自小大死,到巡撫衙門止,一一連哭帶訴,說了一遍。統領一听,暗想這事倒真是大事,听她所訴,內中已有大大的弊端,而且楊乃武在九月中也拜會過,自己同他也有些認得,如今他遭了冤枉官司,自己倒得替他出一些力。只是在巡撫衙門,也審定了,如何可以再審呢?想了一回,暗想這事除非是伸奏朝廷,下旨復審,方能重行審理。打定主意。便向詹氏道︰“你們二人且去,待本統領申奏朝廷︰再行定奪就是,”詹氏、姚士法二人忙叩頭謝了,退出衙去。步軍統領即修了文書,星夜命人上京,秦報朝廷。浙江有了這般一件大案,告狀告到了自己衙門,如何辦理,請旨定奪。這文書到了京師,先下內閣。夏同善中堂先行瞧見,這時葉氏卻尚未到達京中,夏中堂尚沒有知道這事的究竟情形,只是瞧見了楊乃武的案件,暗想楊乃武乃是以前自己家中的保姆葉楊氏的兄弟,如何犯下了這般大案。如今既是乃武妻子在步軍統領衙門告冤,倒得細細查明,不要正是冤枉,當下即呈進御見。同治皇帝這時已身體違和,由慈禧後听政,夏中堂怕事情弄糟,忙親自去竭見醇親王,因這時醇親王在慈德面前,最言听計從。夏中堂即把乃武的根由,向醇親王說了,醇親王二口應承,向慈禧後去說情。過了幾天,早批了下來,交刑部雙大人查明辦理。夏中堂又去瞧了刑部雙大人,一同商議,便批了將乃武一案,仍發在浙江命巡撫楊昌睿、提刑按察司蒯賀蓀復審,又知道杭州知府陳魯對這案不甚妥貼,札調了湖州知府錫先主審。因錫光是個旗人,可以一變以前審理的情形。商議己定,即將這擬旨,托醇親王進呈。過了一天,批準下旨。這個聖旨,直下到浙江巡撫衙門。巡撫楊昌睿吃了一驚,忙忙把蒯賀蓀請到,一同商議。蒯賀蓀也得了聖旨,大吃一驚。見了楊巡撫,商議一回”覺得這事須先把湖州知府錫光運動好了,再同步軍統領說好,不必頂奏。方能無事。蒯賀蓀忙辭了巡撫,欲回轉衙門通知劉錫彤設法辦理。方回到衙內,卻見差人來報,劉錫彤在外面候見。蒯賀蓀大喜,忙請了進來。

    原來劉錫彤自七月間巡撫衙門審畢,回轉餘杭,心中稍稍安停,只待部批下來,便能完畢,只是暗中乃命人打探詹氏有可有動作,隔了一月,卻不見詹氏怎樣,心中很是奇怪。又過了一月,在九月中卻听得詹氏在步軍統領衙門告狀,暗想步軍統領並不審察,如何到他衙去告狀呢?且瞧統領如何辦法,再定主意。一面命人打探,不見有什麼動作。直到這時,听得聖旨到來,命巡撫按察司監審,札調湖州知府錫光主審,便大吃一驚,暗道︰“怪不得不見步軍統領有什麼動作,原來是申奏朝廷,如今怎麼好呢?忙請了何春芳一同商議。春芳道︰“這也沒有別法,事情已到了這般騎虎之勢,不能罷手,不如再化一些錢幣。可是楊乃武的妻子,不監禁起來,終是個禍根,最好東翁越發多化一些,把他們都關了起來。待楊乃武死了,再放他們就是。”錫彤點頭道︰“正是,這事也只得如此辦理,事不宜遲,我立即上省就是。”當下即向林氏取了存摺。忙忙進省,來見蒯賀蓀。見面之後,賀甦忙道︰“劉令這事怎樣辦呢?”錫彤即央求道︰“都得請大人照顧,卑職總是心感。自當重重相謝。”賀蓀道︰“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錢了。我想只得把湖州知府錫光,同了步軍統領,都同他們說妥。統領那里。只要他不再頂奏就好。錫光是個主審,卻得細細的說上一說。劉令,你準備怎樣呢?”錫彤想了一回道︰“這事都得請大人費神。卑職想錫知府到了省城,總得來見大人。變煩大人向他疏通,卑職情願化三萬兩銀子,而且須得把楊乃武的妻子,也設法監禁,不然終是個禍根,這也得請大人作主,卑職自當重酬,再添一萬兩銀子。步軍統領那里,待卑職自去疏通吧。”賀蓀點頭道好,錫彤即行辭出。在莊打了一張三萬,一張一萬,一張二萬銀子的莊票,先把一張一萬,一張三萬的送給了蒯賀蓀,方來見步軍統領。

    見面之後,統領道︰“貴縣到來,有何見教呢?”錫彤道︰“統領大人,不是因了楊乃武的案子,申奏過朝廷嗎?”統領听得劉錫彤為了乃武一案到來,早知道定有下文,便點頭道︰“正是,究竟這案怎樣的根由呀?”錫彤即把二萬一張莊票,取了出來,放在桌上道︰“這案是楊乃武的刁賴,凡事總求統領大人包含,這一些些,請大人喝一杯水酒之用的。”統領一看,卻是二萬銀子,本來清朝武將沒有什麼大的氣節,便笑著道︰“貴縣的意思怎樣呢?”錫彤道︰“只求大人不再頂奏,卑職己感激不淺了。”統領听說只要不再頂奏?覺得很是容易,即點頭應諾。錫彤見已就緒,方才辭出。又放心不下蒯賀蓀那里,可是知道錫光尚未到省,只得待候幾天。過了兩天,錫光已到了杭州,錫彤打探得錫光已去過按察司,不知事情怎樣,忙到按察司衙門,見了蒯賀蓀,知道事情已經辦妥,心下放寬,只等開審。又了幾天,一應人犯,俱已到省,錫光按察司撫台,已定下了開審日期。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46:49

第三十九回 世界昏暗夫婦入囹圄 恩義分明母子得佳麗


     

    話說詹氏至步軍統領衙門告了冤狀,由統領申奏朝廷,下旨復審。一想劉錫彤又上省運動就緒,詹氏、乃武等那里知道。到了開審時期,巡撫楊昌睿高坐正中,按察司、臬台蒯賀蓀坐定上首,湖州知府錫光,在下首坐下,兩旁衙役差人,排得齊齊整整,好不威嚴。錫光是個主審,都由錫光審問。當下先把錢寶生傳到堂上,喝問了一遍。寶生仍說乃武在九月中假稱毒鼠,賣去砒未不想是毒死了葛小大,錫光听了,便命下去,把葛文卿、詹氏、三姑等眾人,又問了一回,所供同以前一般無二。又帶了下去,將詹氏帶上。錫光喝道︰“你這刁惡婦人前次在巡撫衙門告了刁狀,沒有重重辦你,也因了你丈夫已犯重刑,不忍加罪于你,怎地你又在步軍統領衙門告下了刁賴狀子了呢?”詹氏忙叩頭道︰“青天大老爺,小婦人的丈夫實是冤枉,求青天大老爺詳察,得昭覆盆,大老爺功德L量。”說畢,已泣不成聲,淚下如雨,錫光卻喝道;“你怎地知道你丈夫冤枉呢?”詹氏道︰“小婦人丈夫同葛畢氏早已斷絕往來,何以要害葛小大性命,與小好人丈夫又沒好處,怎能以奸出婦人口,要作為犯罪實據呢?”錫光喝道︰“好一個利口婦人,你丈夫有了外遇,怎能向你實說哪,我也不來問你,停一回瞧你丈夫怎樣說話?”便命人將詹氏帶下,把小白菜帶上堂來,問了一遍,小白菜仍咬定乃武,錫光即命差人,把乃武帶上。這時乃武已創痕遍體,步履艱難,當堂跪下。錫光喝道︰“楊乃武,你怎地這般翻供,又使你妻子告下刁狀?,如今又有什麼說話?”乃武知道是奉旨復審,又含著一線希望,忙叩頭道︰“小人實是冤枉,是屈打成招的呀,並非翻供,實是實情,請大老爺明鑒,小人得雪奇冤。”錫光听得,早把驚堂木一拍道︰“好個刁惡無賴,幾次翻供,還欲強辯,本府先打你個臨堂翻供。”便喝道︰“給我打四十背花。”兩旁差人,頓手執藤鞭,過來將乃武剝去衣服︰重打了四十,只打得鮮血四飛,死而復醒。這一來,把一旁的小白菜驚得呆了,不覺有些良心發現,低頭不語,錫光卻沒有知道。喝道︰“葛畢氏,你同楊乃武對來,怎樣毒死你丈夫葛小大。”乃武听得,早把牙關一咬向小白菜道︰“畢生姑,我待你夫婦二人,這般恩義,你如何這般攀我,良心何在?”這幾句話,只說得小白菜閉口無言,錫光見小白菜不語,喝道︰“葛畢氏,究竟誰是奸牷H從實招來。”這時小白菜良心發現,那里再說得出乃武是奸夫來,暗想這種事情、都是錢寶生弄出來的,不如咬了他吧,便哭著道︰“小婦人不敢說謊,實是錢寶生教我的,求大老爺明鑒。”只這一句,把全堂的人,除了乃武,都嚇得一跳,面面相覷,可是已供出了錢寶生,不能不審寶生。蒯賀蓀卻有些主見,卻向錫光說,這事還得調查,停一天再審。錫光會意,即把一應人犯,都下在監內,只將三姑、喻氏、心培、敬天四人,沒禁在監中,命他們在省候審。錫光、蒯賀蓀、楊巡撫退下堂來,在書房暗暗商議,覺得這事倘不咬定乃武,一則得了劉錫彤的銀子,二則要壞許多官員,總須官官相護,雖明知乃武冤枉,也只得犧牲他一人性命的了,蒯賀蓀暗想,這事須得問劉錫彤自己的了。便辭了撫台,回到衙中。

    正待去傳劉錫彤,卻見外面來稟,劉錫彤已在外面。賀蓀忙傳了進來。只因劉錫彤也得了債,知道這一次林氏未來,沒有來哄小白菜,以致弄出岔子,忙一面命人去催林氏,一面來見賀蓀。見面之後。賀蓀細問情形,錫彤一一訪問了。賀蓀便皺眉道︰“這事什麼好呢?”錫彤想了一回,想得了個辦法,即悄悄向賀蓀說了,賀蓀覺得很好,錫彤便悄悄到了監內,來看寶生,寶生卻並不慌忙,向錫彤道︰“老爺,只要小白菜不咬出大少爺來,我自有妙法脫罪。”錫彤的看寶生,本來問寶生可有脫罪辦法。如今听好,放了些心,忙出監回去,等候林氏到來,可以去哄騙小白菜,過了一天,林氏已到了杭州,錫彤即把小白菜咬出寶生的話,說了一遍,命林氏進監去哄小白菜,林氏不敢遲慢,慌忙到監內,見了小白菜,先喲呀道︰“這事槽咧,你如何說起寶生來呢?這一回子和特地去告了狀,要脫掉你的罪名,你這般一說,不要說別的,就是以前幾堂咬著乃武,也是個死罪,這如何是好呢?”小白菜信以為真,倒懊悔起來,低頭流下淚來。林氏即假作自己替小白菜想的辦法,向小白菜道︰“還好,虧得你公公去通了關節,下一次審,你仍說楊乃武,便不妨事了。不然,堂上的刑罰,你就受不了了。”接著又甘言蜜語的說了一回,小白菜暗想,下一次到堂上,倘自己說了寶生,真的受刑,林氏的言語,一些不差,自己趕快仍咬乃武。當下便一口應諾,仍咬乃武。

    林氏回去向錫彤說了,錫彤有了主意,忙來見蒯賀蓀,說好了倘小白菜仍咬寶生,先給些痛苦給小白菜受受,使他相信林氏的言語,賀蓀答應,錫彤又出來同巡撫衙門的差人說好。蒯賀蓀又去向錫光、楊巡撫說了,三人定了計較,過了兩天,又開審這案。錫光先提寶生上堂,喝道︰“錢寶生,你把謀死葛小大的實情,從速招來,免得皮肉受苦。”寶生叩頭道︰“青天大老爺,這是葛畢氏受了楊乃武的指使,攀誣小人,小人即是奸夫,請大老爺喚葛畢氏上堂一對,便可明白。”錫光听得,即把小白菜提到堂上,寶生一見,對小白菜道︰“葛畢氏,你說我是奸夫,可知道我身上犯的病癥是什麼呀?”原來寶生早已生了花柳毒癥,不能人道,小白菜听了,那里說得出來,寶生便叩頭道︰“大老爺明鑒,小人早已不能人道,如何能做奸夫呢?”錫光听得,大喝道,“葛畢氏,竟敢胡亂攀供,來,把葛畢氏上了拶子。”頓時差人上來,上了拶子,只一收,這是劉錫彤吩咐,真的用刑,只痛得小白菜心如刀割,不由得相信了林氏的言語,忙哭叫道︰“奸夫實在是楊乃武,是他叫我說錢寶生的。”錫光便命松了拶子,命帶了乃武上堂,冷笑道︰“好個奸滑小人,自己翻供了還不足意,竟敢指使葛畢氏攀供別人,把他夾起來了再問。”差人們早把乃武拖翻,上了夾棍,乃武自被小白菜攀誣之後,夾棍已受了多次,尚沒好一些些,又受了這一夾棍。那里忍受得起,大叫一聲,頓時昏去,好半歇方才醒轉。錫光又喝道;“葛畢氏,快把楊乃武怎地謀死葛小大從實說來,”小白菜這時已是相信了林氏,覺得自己性命要緊,不能再顧乃武,即仍依了以前所供,一一說了。錫光喝道︰“楊乃武,你听得沒有,還有什麼刁賴,快些招來。”乃武听得小白菜又咬了自己,知道內中又變掉的了,不招徒然受苦,即口稱願招,松下夾桃,乃武便把以前認的罪名,依舊認在身上,當下錫光命乃武、小白菜二人劃了供狀,方釘鐐收監。把寶生、文卿等放了,又傳了詹氏上堂、辦了個誣告罪名,連姚士法、乃武的兒子一同禁在監內,這便是杜絕詹氏再去告狀。方退下堂來,仍將知府陳魯原罪名擬定,呈報覆旨上京,一面呈文上刑部。這般一來,乃武的死罪。已十定八九。乃武也不想活命,在監內等死。

    恰巧這時,同治皇帝駕崩,光緒接位,慈禧太後垂簾听政。京內各部,都忙著喪事,把一應事情,都擱置下來。乃武的部批,自然也不能下來。乃武便未曾受刑,仍禁監中。詹氏等也沒有放出。直到光緒元年四月間。這時乃武的姊姊葉氏,已到了京中。葉氏在去年六月中帶了兒子由倉前動身進京,如何到了這時方能到達京師呢?卻有個緣由。只因葉氏自倉前啟程之後,先由水道,到了南京,方從運河,溯河而上,路上倒也平安。那一天到江北淮安地方相近,葉氏乘的一只大船,正停在河邊歇夜,忽地來了一群強盜,上船行劫,把全船客商搶一個一干二淨,葉氏自然也不免波及。那些強盜,臨行之時又把客商擄去了幾個。葉氏的兒子,本來生得眉清目秀,文質彬彬,卻被盜首瞧中,也吩咐帶上岸去,葉氏見了,拼命的哭泣哀求,無奈這些強盜絕不相憐,呼嘯一聲,帶了葉氏的兒子,上岸而去。這一來、把個葉氏哭得死去活來,只是也無可奈何,一夜沒有好生睡得,到了明天,那船上客人因所有米糧錢財都己搶掉,不能再行開船北上,趁船的客人都只得整理了殘余行李,上岸各自設法。葉氏孤另另一人,收拾上了幾件衣服也只得上岸,一路走去,不覺到了一個村莊,葉氏已走不動一步,只得求一家村莊,歇住一宵。到了晚間,想起了兄弟乃武,遭冤在獄,自己非得到了北京,求夏中堂救援,毫無希望,可是自己既無盤費,又失掉了兒子,如何能得北上。想來思去,總是兩難,忍不住萬箭穿胸,哀哀痛哭,欲圖個自盡。只是乃武遭冤在獄,自己一死,京師方面就難有希望,豈不是不能救援乃武。倘說仍勉強北行,既無盤費。如何可以成行?想了一回,覺得除一死之外,並無別法。只又怕連累了村家,暗想不如明天在荒野之中,尋個自盡,了此一生。夜間便整整的哭了一夜,到了天色方明,即辭了村家起行。

    走了一回,到了一處荒野之中,葉氏暗想這處正可尋個自盡,不由得一面放聲大哭,一面把衣帶解下,系在一株大樹之上,正待自縊,卻听得有人叫道︰“那位大嫂怎地尋起短見來呢?有什麼活不下的事情,可能向我說上一番的嗎?”葉氏听得,忙抬頭一看,只見對面立定一個年約五十余歲的老者,生得精神矍鑠,雙目奕奕,看定自己。葉氏一見,早忍不住哭倒在地。那老者卻很是和顏悅色的道︰“大嫂,有什麼事情,值得這般的悲傷呢?可能向老朽說呀?”葉氏見老者一團正氣,知道不是壞人,便把自己的事情,自兄弟乃武遭冤,自己欲進京設法相救,不想前夜在船上被強盜劫去盤費行李,連自己兒子也劫去了,因此自己欲尋個自盡,可是因想到胞弟冤枉,沒人相教,所以痛哭,細細說了一遍。老者听了不由得起敬起來道︰“原來是一位有義氣的大嫂,且別悲傷,前天令郎可是在運河內劫去的嗎?”葉氏點頭應是,老者笑道︰“這個不難,大嫂且隨老朽到舍間去安宿一寄,明天老朽設法救回令郎便了,大嫂請放膽隨著老者。老朽姓王,就住在離此不遠,並非是個歹人。”葉氏听得,覺得這老者一團正氣,不是歹人,忙起身拜謝,隨著老者轉過一個山麓,見前面有幾楹茅蓬,便是老者家中。老者打門進去,卻有一個年方十六八歲的女子,出來開門。葉氏一看,生得十分美貌,心中正是奇怪,老者笑道︰“這便是小女蘭英,大嫂請里面坐吧。”葉氏听是老者女兒,越發放心,在里坐下,老者即把葉氏的事情,向蘭英說了。蘭英早蛾眉一揚道︰“爹爹快些前去,遲了不要出什麼岔子。”老者忙請葉氏坐在家中,自己出門而去。直到午後,老者已是回來,卻又帶了一人,葉氏一看,正是自己兒子,不禁相抱大哭。蘭英便勸了一回,葉氏母子忙向老者父女拜謝,立起身來,即欲動身,老者道︰“大嫂,怎地這般的要緊呢?”葉氏道︰“胞弟方在監中,不容稍遲,出了岔子,如何對得住去世的父母呢?”老者听了,暗暗點頭,即請葉氏坐下,自己同蘭英到里面去了一回,只見老者出來,向葉氏道︰“大嫂,老朽有一事相求,不知可能俯允?”葉氏道︰“恩人,有話請說,難婦無不應命。”老青笑道︰“老朽膝下無兒,只有一女,便是蘭英,尚未配定夫家,因此老朽同住在這里,不能遠去。如今見大嫂這般有義,很是欽敬,小女如得大嫂做婆婆,于願已足,大嫂一路有了小女,也不致再有如前天般事發生。老朽有意將小女匹配令郎,一同入京,老朽也了卻一件心願,小女也可所托有人,大嫂又可平安人京,一得三便,意下如何?”

    葉氏听得,不由得怔了,暗暗奇怪,怎地有如此的天外奇緣?瞧見蘭英的相貌又好,老者又不似是常人,听說有了蘭英路上又可平安,心中如何不願,忙道︰“恩公,可是委屈千金,如何是好?”老者道︰“大嫂不必太謙,老朽一言為定。”說著,即命蘭英出來,拜見婆婆,同葉氏的兒子對拜了一拜,老者十分歡喜,向葉氏道︰“親家太太,暫請安住一宵,明天便一同進京。他們小夫妻二人,俟大事就緒再行圓房,如今卻以兄妹相稱如何?”葉氏點頭稱好,一宵過後,到了明天,葉氏、蘭英夫婦一同起程,老者早把盤費行莊,交付了蘭英,葉氏十分感激,又向老者拜謝,老者笑道︰“親家太太,前途保重,凡事有蘭英照顧,不妨事的。”說畢。自回家去。葉氏等三人便向京師進發,沿途又雇了一只大船,不再步行。葉氏問起兒子,如何救出強盜那里,卻說是老者到了強盜窟內,向盜首說是老者的恩人,即便放出。葉氏忙問蘭英,蘭英笑道︰“三年前餘杭縣有個客人,被監內強人相誣,提起監去。虧得乃武做了狀子,方得出罪,這人便是自己的父親。葉氏方才明白這一段姻緣的來源。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51:57

第四十回 入京師中堂仗義 下浙江欽使糊涂


     

    話說葉氏在路上因禍得福,無意之中得了一個如花如玉的媳婦兒。原來五年之前,乃武正在餘杭,瞧見一個客人,被江洋大盜誣供,一捉到衙中,剩下了一個女孩,乃武見了,動了義憤,設法辯明了是非,救了客人性命,不想倒種下了今日姻緣,這客人正是那老者,女孩便是蘭英,當下葉氏等三人一路到了直隸省內,尚沒有到達天津。葉氏又因了路上受了風寒,害起病來,便不能再行。直到了今年二月下旬,葉氏方好,急急趕進京來,先找了族叔楊增生,把乃武的事情,細細說了一番。增生也很著急。听得葉氏這一回進京,是去求夏同善中堂,相救乃武,便向葉氏道︰“大娘娘。你且去見了夏中堂。看可有辦法,便是告部狀,也說不得咧,你們也不必另尋寓所,只在我家里住下吧。”葉氏甚善,即同兒媳同住在增生家中,自己忙忙來見夏中堂,見面之後,葉氏即跪在地上,求夏同善設法搭救乃武。同善一惟R葉氏起來,一面問乃武一案的根由細未,葉氏便將乃武起初與小白菜相好,以後听了詹氏相勸,斷絕往還二年,這一回又是在省應試,萬萬不曾害死小大,必是另有其人,同了自餘杭縣案發,直到知府陳魯審結為止,一一的說了一回,同善听得,暗想這事定是餘杭縣的鬼計,把詹氏幾次告狀,俱未審明,如今詹氏也禁在監獄的話告訴葉氏,這都是詳文所述。葉氏已離了倉前,沒有知道,同善卻在詳文中知道。葉氏一听,越發著急,跪地不起,只求夏同善施救。同善沉吟道︰“你且起來,這事尚不妨事。部文還沒有批準,可以想法,待我細細想個辦法就是。”葉氏忙叩首謝過,方回轉增生家中。同善听得葉氏的言語。一則乃武是葉氏的胞弟,理宜幫忙。二則覺得這案乃武實是冤枉,應該替乃武雪冤。只是這案審到這般地步,如何是好?要翻過來,卻頗不容易,不禁大為躊躇起來。想了半天,方想得了一個辦法。暗道︰“這事除非是同給事中王昕商議,因王昕這人,最鐵面無私,听得一個犯人是屈打成招,總得想法反平,而且絕不收受賄賂,同自己、醇親王等,都意氣相投,自己去同他商議必然有些辦法,打定主意,即命人去請給事中王昕到家中商議要事。

    不一時,王昕早到,見了同善在書房中落坐,同善即把楊乃武一案始未,同了乃武冤枉屈打成招,如今他姊姊葉氏特地進京求教,一一細細說明,請王昕想個辦法,可以在京中派下大員,專審該案,教乃武性命。王昕听得,沉吟了一回道︰“這事不難,只須去同醇王爺說好,我來上一奏,只說是省官覆審重案,常有意瞻詢,把官官相護之旨,因此百不得一可以清楚,如今楊乃武一案,內中弊竇甚多,歷次審詢,皆為官官相護所誤,非得派下大員,親審該案,不能釋人民疑慮。這本一上,托醇王爺在太後前說一聲,派一個清正些的人去,自不難將案反平了。”

    同善听得,很是不差,即重托了王昕。王昕答應,告辭回去。過了一天,王昕早向醇親王說好,上了一本。不一天,早批了下來︰所奏已準,派學政胡瑞瀾專赴浙江、杭州,親審楊乃武一案,內中是否有冤枉之處,又批示刑部,在浙江遴選官員陪審。這旨一下,夏中堂忙先去探明了陪審官員是誰,卻是寧波知府邊葆誠,嘉興知縣羅子森,同了兩個分發在浙江的候補知縣,名叫顧德恆,龔世潼。同善知道之後,很是放心,因把前幾次審案的官員,都換掉了,不致仍加以前一般。隔了幾天,欽差胡瑞瀾陛辭之後,即行就道,到杭州去。臨行之時,夏中堂親自叮囑瑞瀾,這案十分之八是冤枉的,千萬審理清楚,不能再抱官官相護宗旨。又暗暗關切瑞瀾,乃武同自己稍稍有些關系,瑞瀾一口應諾,不負所托,方才出京。葉氏也由夏中堂告知,以為這一次總能昭雪乃武的罪名,心中安定了一些,住在京中,等候消息。胡瑞瀾出京之後,一路上很是平安,直到杭州,這時巡撫楊昌睿,知府陳魯,餘杭縣劉錫彤,都早知道。臬台蒯賀蓀卻已死掉,湖州知府錫光,他听得有欽差大人到來,親審楊乃武一案,都嚇得手足無措。楊巡撫心中雖已明白乃武冤枉,只是已到如此地步;也不能再行審清的了,如今听得王昕上本,派學政胡瑞瀾到省親自覆審,也覺慌忙。第一個是劉錫彤,最是發急,忙仍同何春芳商議。春芳道︰“東翁,事情到這地步,除了化錢,還有什麼辦法不成?欽差大人既奉命而來,這事說不得京內有人主動,欽差臨行,自然著實相托,事在必清,因此這一回不去運動便罷,若是運動,卻不是三五萬銀子可以了事,必須要使欽差看了動心,方能成事。其余幾個陪審官兒,還容易一些。東翁,可先去運動好了。欽差方面,便托楊巡撫設法方好,錫彤听了,覺得除錢之外,實無別法,即點頭稱是。春芳又道︰“小白菜那里又得請太太辛苦一趟,不要又鬧出了上一回的事情。”錫彤便命林氏,準備三十萬銀子。好得林氏把家中的錢,都擲到劉家,帶在手邊,存在杭州省內足足有百余萬光景,忙把錢莊上幾個存摺,取給了錫彤。錫彤一算,共有二十八萬幾千,知道不妨事了,即同林氏到杭州來。林氏又去看了小白菜,只說是子和進京設法,因此派下欽差,小白菜仍很相信。錫彤到了杭州,忙先去訪了兩個候補知縣顧德恆、龔世潼,許下了二萬銀子一個,請他們縮持原判。大部候補官兒,大都窮官,那一個不愛二萬銀子,便說妥交了銀子,錫彤見顧、龔二人說好,暗想最要緊的,自然是欽差大人,托楊巡撫說話,不知肯與不肯。不如先問問門丁沈彩泉再說,忙命人把沈彩泉請到,又許了他二千銀子,托他向楊巡撫說情,運動欽差。彩泉听得有二千到手,很是歡喜,問道︰“大人,你準備化多少呢?少了怕不成嗎?錫彤即伸了雙手道︰“十萬如何?”彩泉道︰“撫台大人呢?”錫彤道︰“以前用過四萬,如今再加二萬吧。”彩泉點頭答應,回去向楊巡撫說了。楊昌睿一想,這事倘若飲差查明起來,都有不便,如今餘杭縣既肯這般化錢,若能說好,大家方便,即一口應諾。錫彤見巡撫答應,稍覺放心,即親自到寧波去見了知府邊藻誠,也化了四萬銀子說妥,又到嘉興,瞧了知縣羅子森,化了三萬銀子。一切就緒,方仍回到杭州,只待欽差胡瑞瀾到來,听楊巡撫的消息,因此胡欽差還沒有到杭州,劉錫彤已布置就緒。這也是劉錫彤仗著林氏有錢,不然乃武早已昭雪的了。

    胡瑞瀾那一天到了杭州,船還未到碼頭,早有人報知巡撫各官,在碼頭上迎接,一個個跪請了聖安,方同欽差相見。當下胡瑞瀾便在巡撫擇定的地點,打了公館。當夜楊巡撫即行來見欽差,悄悄把錫彤所托的事情,向胡欽差說了。瑞瀾出京之時,應了夏中堂請托,要查一個水落石出。誰知到了杭州,听說有十萬銀子到手。暗想自己做一任學台,總算是天字第一號的肥缺,也賺不下十萬銀子。如今只須仍維持于原案,整整的十萬銀子滾進腰包,這般美事,如何不做,頓時把夏中堂的言語,丟在腦後,滿口應允。楊巡撫大喜,忙通知了劉錫彤將十萬銀子的莊票送給了欽差。錫彤又化了一萬,給胡欽差帶來的眾人,一切都說妥當,錫彤便在杭州候審。這時一應人證犯人,都已到來,陪審官寧波知府邊葆誠,喜興知縣羅子森,也都到了杭州,見過欽差。瑞瀾見一應事情完備,即定下日期,在公館內開審。

    卻說楊乃武听得京內派了欽差下來,特審自己一案,知道定是姊姊在京中見了夏中堂,所以派了欽差,這一回總得反平了冤獄,心中很是歡喜,那里知道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依舊是個空歡喜咧。到了開審日期,欽差胡瑞瀾在上首高坐,正中供著聖旨,寧波知府邊葆誠,設了公案在欽差下面,下首卻是知縣羅子森。子森兩邊,坐著顧、龔兩個候補知縣。兩旁差人,排得齊齊整整,吃喝連連,好不威肅森嚴。胡欽差先把楊巡撫、陳魯傳了上去,都叩見了聖旨,方立起回話。欽差把以前審理乃武的情形問了一遍,又傳了餘杭縣劉錫彤,也跪請聖安,問過一遍,方把沈喻氏、王心培喚上,問了一回,依舊說是乃武謀斃小大。錢寶生也在堂上供了買砒給乃武。一應人證,都已問過,把小白菜帶上。邊葆誠喝道︰“葛畢氏,究竟奸夫是楊乃武不是?”小白菜叩首道︰“大老爺明鑒,小婦人早已供得明白,是楊乃武迫著小婦人干的,小婦人不敢說謊。”邊藻誠把堂木一拍道︰“葛畢氏,此話可是真的?”

    小白菜道︰“小婦人不敢胡說。”羅子森卻冷笑道︰“我瞧你並非實言,不打如何肯說實話?”即命差人,上來打了小白菜二十皮掌,差人們早得得了錫彤好處,吩咐對于小白菜不能用刑,因此這二十皮掌,一些不痛,小白菜越發相信林氏已運動過了,所以用刑不痛,忙叩頭道︰“大老爺是青天,便打死了小婦人,也只有楊乃武一人,的確是乃武迫著小婦人干的,”邊知府點頭,命人把小白菜帶下,將乃武帶上。

    這時乃武雙踝夾損,已有些不良于行,扶上堂來跪下。胡欽差先喝道︰“楊乃武,本官奉了皇上旨意,特來查明本案,你究竟怎樣命葛畢氏下毒,毒死葛小大的,一一供來,倘有半句胡言亂語,立刻叫你身首不保。”乃武滿以為這一次可以伸雪冤獄,听得這幾句言語,不禁又是一呆,覺得胡欽差的言語,又不甚對,暗想且叫一聲冤枉,看是如何,便叩頭道︰“欽差大人,小人實是冤枉,被餘杭縣屈打成招的呀!”錫彤听得,嚇得一跳。胡瑞瀾卻冷笑一聲道︰“好,又是冤枉,你到了堂上,總先叫一聲冤枉。這般翻供,刁惡已極,先打你一個反覆無常。”即命差人,將乃武打了八十重板,乃武滿身棒瘡,怎經得起八十重板,早已血飛階下,昏昏死去。邊知府見了,便命人噴醒,乃武暗想︰瞧起來自己性命,總是不保,仍是同以前一般無二。也知道大凡到杭州來審的人,都被劉錫彤化錢運動妥貼,自己休想翻供,除非到了京中,方有希望,不知姊姊在京,可能想到托了夏中堂告準部狀,把自己吊進京去審理,方能有活命希望,似今天的情形之下,不招徒然多受非刑。正在呆想,又听得邊知府喝道︰“楊乃武,快把毒死葛小大的根由從實招來。”乃武雖是這般思想,可是終不心死,忍不住又叫了聲︰“冤枉,小人並沒有毒死人命啊。”羅知縣听得,便向端瀾道︰“欽差大人,瞧這廝十分刁賴,不動大刑,諒他又要翻供。”胡欽差點頭喝道︰“快把這廝上了夾棍,用力的夾。”兩旁差人,頓把乃武雙足套人夾棍,狠命一收,只听得肩肩作響,險不把乃下雙踝夾粒,乃武大叫一聲,立即昏死。差人忙松下強索,取冷水一噴,卻見乃武面如白紙,口中只剩下一絲游氣,不見醒轉。差人見了,忙把一大碗米醋,取過燒紅木炭,只一澆,一股醋味直沖進乃武鼻孔,方漸漸醒來,不住的呻吟。胡欽差恐乃武受刑不起死掉,不大穩當,即命帶下收監,過一天再審。胡欽差等都退了堂。劉錫彤瞧見這般情形,很是放心。回到寓所,只待審畢回去。

    過了兩天,胡飲差又升堂審問。這一回卻是單審乃武,把天平踏等非刑陳列堂下,向乃武喝道︰“楊乃武,倘你再不招認,本欽差立刻叫你死在堂上,瞧你怎樣再行翻供。”乃武也知道不招不行,不如招了免得受苦,便不待用刑,口稱願招,仍如以前所招一般,說了一遍,候補知府顧德恆錄了口供,取給乃武劃了花押。一天風雲,完全就緒。乃武等仍釘鐐收監。喻氏、三姑等原回家去。胡欽差等退堂,擬了文書,把乃武小白菜二人的罪狀一如杭州知府陳魯所定,胡欽差回京覆命。邊葆誠、羅子森仍回原任,一切都辦理舒齊。

    這公文到了京中,夏中堂知道之後,忙同王昕商議,王昕道︰“這事究竟楊乃武是否冤枉,這倒得細細查明。”夏中堂道︰“我也細細盤過葉氏,據她說的話,實是冤枉。我想這事不吊犯人進京審問,不能清楚。每個官員到了杭州,總給人運動變了心肝。”王昕听得,沉吟了一回道︰“這事若真是冤枉,要審理清楚,除非是命葉楊氏告部狀,方可有些辦法。”同善道︰“告部狀也得準呀,不然,也是白費心機。”王昕笑道︰“這卻容易,只要求醇王爺作主,那怕雙刑部不準,只是告部狀,要滾釘板,不知葉楊氏可有些膽量和義氣?”同菩道︰“這樣吧,我先去問葉氏,可敢告部狀?倘是敢的,便求了醇王爺作主,在太後前說好,告準了狀,請大人辛苦一趟,到浙江去提吊人犯,不是大人前去,恐路上出了岔子,把楊乃武謀死,那就糟了。”王昕點頭應諾。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53:24

第四十一回 告部狀滾三寸釘板 私察訪派一個清官


     

    話說夏同善中堂同了王昕商議已定,同善道︰“待我回去把葉楊氏問過,可敢告部狀滾釘板,倘是敢去,我立即來請大人同醇王爺到舍間商議如何?”王昕點頭道︰“好,準這般吧。”當下二人,各自分別回去。夏中堂到了家中,見葉氏正在自己家內,原來葉氏自胡瑞瀾出京之後,常來听信,同善見了,忙把胡欽差到浙江之後,仍審出乃武是個奸夫,依舊定了原罪,向葉氏說了。葉氏听得,早淚流滿面,跪在地上,求同善設法,同善瞧著可憐,即把告部狀的事,問葉氏可敢?葉氏道︰“只要兄弟有救,便是刀山,我也敢上去。兄弟這事,實是冤枉,倘我做姊姊的,不替他昭雪,如何可以見去世的父母呢?”說畢,早哀哀痛哭起來。同善忙止住了葉氏悲聲道︰“你既敢去,我即把醇王爺同王老爺請來,你可當了他們,跪求設法救你兄弟。”葉氏忙謝了同善,同善即把名貼去請了醇親王同鴩荂C到了晚上,二人都已到來,葉氏即跪在地上,哭訴了一番。醇親王道︰“這不要緊,後天是刑部放告之期,你盡管去告狀,有我作主準下就是。”葉氏忙叩了兒個響頭,謝了醇親王,同善即同王昕、醇親王說好,托醇親王在慈禧太後面前保舉王昕做欽差大人,到浙江去提吊犯人,免得在路上出什麼變故。說妥之後,王昕、醇親王二人各自回去。同善命葉氏回去預備狀子,準備後天到刑部告狀。

    葉氏回到增生家中,把要告部狀的話,向增生說了。增生大吃一驚,忙道︰“大娘娘,這可不是兒戲的呀?要滾板的呢?”葉氏听得,心中雖也害怕,只是除此之外,無法教乃武性命,即咬牙道︰“這也顧不得了,只要二弟有救,我便死在釘板之上,也是情願。”增生不禁嘆了一口道︰“難得大娘娘這般有義,滾釘板也不致于死。”葉氏即問增生,究竟這釘板如何滾法?增生道︰“並不是真的在釘板上滾,不過叫了冤枉,往釘板上一撲,這釘板的釘,也並不尖利,撲上去刺傷一些皮肉罷了。不知道的人,以為真的滾釘板了。”葉氏听得,便放了一半心。王蘭英在一旁卻笑道︰“姑呀,那不要緊,只要我去,一用功勁,把釘板的釘都發斷了那就完了。”葉氏听得,不覺好笑起來,啐道︰“這不是去告冤狀咧,是顯功夫了。這是皇家的法度,豈能胡行,我已想好了,你們也不必勸我。”蘭英便不敢多言。葉氏又問了增生,告狀時怎樣情景?增生便一一告知了葉氏,葉氏即把增生求人做下訴狀。增生道︰“大娘娘既然如此義氣,我做叔叔的,自當盡力。刑部差人,我也熟識,後天我同你同去,本來告刑部的狀,也要個抱狀咧。”葉氏很是感激,不由得向增生拜謝,增生忙謙遜不迭,自去準備狀子。

    到了明天,葉氏又到夏中堂家,同善吩咐葉氏放膽前去告狀,有了醇王爺作主,大事便不妨咧,葉氏又拜謝道︰“難婦沒有什麼相謝相爺,只多叩幾個頭吧。”同善忙命人止住道︰“你為了胞弟,肯如此出力,很是難得,今天快回去,準備明天的正事吧。”葉氏拜辭了夏中堂,到了增生家中。增生狀子,已經做好。葉氏看了,一些不錯,便藏在身旁,當下和衣而臥,想到了明天的事情,那里安睡得熟,兒媳二人,卻也同母親耽心,各人都翻來覆去,沒有安睡。不覺天色明亮,增生亦已起身,進來瞧看葉氏,葉氏早同兒媳起來,見了增生,便欲起身。增生道︰“時光還早,大娘娘收拾收拾,用此早點。別狀還未告,自己先餓壞了。”蘭英早把昨天準備下的早點,取來給葉氏食用,葉氏那里咽得下肚,胡亂吃了一些。增生也收拾就緒,同葉氏起身。葉氏吩咐兒媳,好生在家等候,二人又不敢哭,應了一聲。葉氏倒也並不留戀,同了增生,一途到了刑部大堂門前。早有兩個差人,認得增生,同增生招呼,增生道︰“刑部大人還沒升堂嗎?”差人道︰“時辰不到咧,你問他怎麼吶?”增生道︰“我有個佷女,今天來告部狀,停一回請二位照應一些。”差人把葉氏看了一眼道︰“就是這位嗎?”增生點頭道︰“正是。”差人道︰“你放心好咧,都有我們招呼。”增生謝了一聲,便在一旁一家人家門首,坐在階上等候。

    過了一回,听得鑼聲響亮,早有人報來,說是醇親王到來。葉氏听得,知道醇親王因了自己事情到來,心下安定了一些。只見醇親王坐了八人大轎,直到刑部。這時的刑部大人姓雙,這天正在部內,所得醇親王到部,不知為了何事,忙上前接進參見。王爺道︰“雙大人,你別招呼,先料理公事。今天是放告日期,快先坐堂我瞧你升堂理事。”雙刑部暗暗會意,知道今天醇親王到都定有事情,停一回升堂,倘是有人告狀,這人定已走過醇親王門路。王爺做保鏢,自己不能不準。瞧天色已是升堂時候,便笑道︰“既是如此,王爺同到大堂如何?”醇親王點頭道︰“好,正要到大堂去坐坐。”雙刑部一听,越發明白,忙吩咐擊鼓升堂,同醇親王走出堂來,雙刑部坐定,在上面議下座位,請醇親王坐下,命人把放告牌同釘板招將出去。增生一見,忙向葉氏道︰“大娘娘,刑部大人升堂了,快上去吧。”葉氏立起身來,一望門前一塊釘板,是有一人高下,二尺余闊,都是三寸長的鋼釘,雪也似白的放出光華,心中不免寒心。只是想到自己若不告部狀,乃武性命不保,何況里面,又有醇親王作主,不禁把牙關一咬,猛然大喊了聲︰冤枉,求青天大老爺伸冤吶!即邁動腳步,飛也似奔上前去,向釘板上直撲下去。增生這時,早跟在後面,見葉氏撲上釘板,忙把一旁掛的銅鑼,搶在手中,把鑼桿向鑼上鏜鏜的一陣亂敲,早見兩個差人,上前把釘板同了上面撲的葉氏,一齊抬了進去。增生也綴在後面,差人把釘板抬到當堂放下,增生即跪在後面。這時葉氏已悠悠醒轉,覺得臂腿之上,略被鋼釘刺破,也不甚疼痛,本來釘板中間胸腹一段,並無銅釘,只有四周滿布著鋼釘,因此葉氏只刺破了臂腿。雙刑部見果然有人告狀,不由得向醇親王看了一眼,見王爺微微含笑,知道告狀的人,醇親王定已知道,自己越發做了人情,好好相問,即命差人把葉氏扶下,跪在堂下,問道︰“你們二人,有什麼冤枉呢,可當堂訴來,”增生見刑部和顏悅色,暗暗歡喜,知道虧得有了酵親王作主,葉氏忙把乃武的冤枉,從頭至尾,細細的哭訴了一番。雙刑部便問可有狀子?葉氏忙將狀子呈上,雙刑部看了一回,暗想︰“這事十分重大,倘是不準,有王爺在那里保鏢,自己很不方便,也不能不準,便吩咐把二人收監,準了狀子。葉氏、增生都叩謝了一番,自有差人把二人帶去收監。雙刑部退下堂來,同醇親王到了里面,笑道︰“王爺,你看這事怎麼辦呢?”王爺笑道︰“雙大人,你可依實上奏吧,待太後批示就是。”雙刑部點頭,即親自做下奏本,請旨辦理。醇親王自回府邸。又刑部知道這案有了醇親王做主,不容遲緩,即當夜草就奏章。五鼓上朝,呈了上去。醇親王早已同慈蓓太後說好,派王昕為欽差,下浙江查察,吊一案的人犯進京部審。不多幾天,早批示下來,命王昕到浙江去,王昕奉旨之後,即同夏同善醇親王等商議。同善道︰“種種拜托,能把冤獄反平,也是一件大大的功德,我听得葉氏說過︰葛小大的妹子三姑,是個傻子,最好在這人口中,探出些影蹤最妙。還有愛仁堂藥店的賴寶生,也是個重要人犯,葛畢氏曾供過他一次,內中定有很大的關系。王昕點頭道︰“大人放心,我決不致如胡學政一般的變了意志。”同善很是歡喜,當夜設宴同王昕餞行。過了一天,聖旨船早已準備,王昕即便出京,向浙江杭州出發。王昕獨自一人,在船上暗暗打定主意,到了餘杭,自己先得到倉前去私訪一番,在葛小大家中去哄騙三姑的影蹤。餘杭縣劉錫彤這次提他到京,可不能令他預先知道,待他到船上來謁見,便把他扣起來。

    一路很是平安,直到杭州。這時的劉錫彤也已得信,知道事情不妙,忙請何春芳商議。春芳听得這一回是王昕到來,知道王昕渾名喚做鐵面御史,無法可想?而且須到京內去運動,省城無用,便道︰“東翁,這事須到京內去遠動,只要小白菜不改口供,也沒法審清,只好請太太先去哄了小白菜,然後東翁到了京中,設法向刑部運動。我在京時,刑部中卻有許多人認識,待我先進京去打听一番如何?”原來春芳知道事情糟了,欲騙了劉錫彤些錢,滑腳逃走。錫彤那里知道,信以為真,連聲應好,忙取了四十兩銀子,催春芳速速進京。春芳即收拾行李,慣了銀子,假作晉京,叫了一只大船,竟自逃回紹興,不再管錫彤的死活。誰知天網恢恢,路上遇見了大批海盜,把春芳賺下的昧心錢劫個干淨,結果把春芳一刀兩段,殺死擲在海內,連尸骨都不得歸鄉。這也是惡人之報,表過不提。卻說劉錫彤卻師爺已去,忙命林氏上省,到監中見了小白菜。只說是劉子和告了部狀,因此不日要提解入京,錫彤已托人在部內說妥,只須小白菜咬定是乃武迫干,即能出罪。小白菜听得,以為真的子和告的部狀,很是感激子和,一口應諾。劉子和心中也很著急。料定王欽差要到倉前,便去關照了寶生,侯欽差到來,再來商議。錫彤便在餘杭縣衙內,等候欽差到來。

    過了不久,王昕的欽差官船已將到杭州,王昕怕巡撫等到來說話,便先行傳命,須先到餘杭倉前去親自踏勘,沿途一應官員免見。傳命已畢,見離杭州只有三四里光景,即命差人悄悄叫了一只小船,王昕換了便衣,下了小船,也不帶差人,獨自一人,向餘杭倉前鎮進發,去私行察訪,吩咐差人們不必聲張,把官船慢慢前進,到倉前來迎接自己。小船上的船夫,那里知道是欽差大人,只這是個尋常客人。事有湊巧,這船便是乃武趁了進省赴試的張好老,見了王昕以為是到倉前去販絲棉,只因倉前絲棉有名,差不多家家做著出售,到倉前去販賣的客人甚多,便一面搖船,一面問道︰“老客人,可是到倉前販絲棉嗎?”王昕正要在船夫口中探听倉前情形,即點頭道︰“正是,你可知道鎮上誰家的絲棉好呀?”張好老道︰“好的多著呢。橋頭朱家,太平街李家,都有好的。”王昕順勢道︰“太平街有家葛家,遭了官司,怎樣了你知道嗎?”張好老道︰“怎麼不知,楊乃武是冤枉的呀。”王昕不覺心中一動,即問道︰“你如何知道是冤枉呢?”好老道︰“楊家二少爺上省赴試,即是趁的我這只小船,我上著帳呢。”說著,把帳給王昕看了。王昕暗想︰“如此說來,乃武實是冤枉。”又問道︰“葛家在太平街那里,你知道嗎?”好老道︰“怎麼不認識,有一家小茶館的,錢寶生便在里面喝茶。”王昕一一記了,不多時候,早到了倉前,王昕付了船錢,上得岸去,逕向太平街走去,走到一家茶館門口,向對面一望,見有一家門上掛著麻幡,知道便是葛家,即走進站去,先在門一縫內一張,見里面坐著一個黑丑女子,料到便是三姑,把門一敲,三姑即走出開門,一見王昕,並不認得,不禁一呆道︰“做什麼呀?”王昕倒也一呆,忙笑道︰“可有絲棉買呀?”三姑听說是買絲棉的,生意到門,忙道︰“有有,請里面來。”王昕隨了三姑,到了客堂之內,見正中位著靈台,知道即是小大。三姑早把絲棉取出道︰“這是一斤,要兩塊洋錢。”王昕即付了二元,暗想如何可以探得口風,頓時心生一計,向三姑道︰“喲呀,這房子不太平吶。”三姑本來昨夜得了一個怕夢,夢見小大向他相罵,听得王昕的話,中了心懷,忙道︰“老先生,你會著風水的嗎?昨夜我正夢見哥哥咧。”王昕暗暗好笑,即點頭道︰“正是,你哥哥說死得冤枉,今夜還得來咧。”三姑一嚇,忙道︰“老先生,可有什麼法子阻止他不來呢?”王昕道︰“有的,只要寫一張祝告給灶王爺就好咧。”三姑道︰“可是真的?老先生你可會寫?我把東西謝你。”王昕道︰“我寫是會寫,只是須把你哥哥是誰害死的寫明,灶王爺方能命你哥哥去找這人。”

    三姑遲疑了一回,覺得自己性命要緊,點頭道︰“好。”即把筆墨取出,王昕折筆在手,問道︰“你哥哥誰害死的呢?”三姑悄悄的道︰“錢寶生。”王昕听了,忙記在心中。只因三姑只知道錢寶生下的毒藥,不知道子和主謀,王昕即胡亂寫了兒句。三姑奔到樓上,取下一物,給王昕道︰“這是謝意,是活的。”王昕接了,一看卻包得甚好。當下要緊出來,即放在身邊,把寫好的紙,交給了三姑,出了葛家大門,知道寶生即在對面茶館內吃茶,便踏進茶館,泡上了茶。一听里面正有一個哼哼卿卿說話的人,知道定是室生,只一望,見寶生同一個標致少年,方在那里說話,這人便是子和。細細一听,正說著乃武的案子,只是听不清楚。王昕暗想︰“這少年不知是誰?或者同了此案有關?正欲再昕,只听得外面一派鑼聲,自己官船已到。忙會了茶錢,到來回到船上,吩咐差人把寶生同三姑,都提到了船上,方命回船到餘杭縣去。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4-26 15:55:04

第四十二回 听秘密昭雪沉冤 訴反平重見天日


     

    卻說王昕悄悄到了倉前,探得了一些影蹤,把錢寶生、葛三姑二人捉到船中,回到餘杭縣來。劉錫彤已得了信,說欽差的官船,直放倉前,心中很是狐疑。這時來到餘杭縣碼頭,錫彤早在碼頭上迎接,見官船到來,忙先在岸邊跪下恭請聖安,遞上手本。王昕在船上听得餘杭縣在岸上迎接,即悄悄向差人說了一計,那差人領命,即到岸上請劉知縣下船。到了舟上,王昕卻並不見面,引了錫彤到後面一間艙中。錫彤一看,里面早準備下了一張床鋪,鋪上灶具齊備,差人笑道︰“請大人不必回去,就在船上住下了一同進京嗎。”錫彤一見,嚇得一跳,擁道已被欽差押住,也無法可施,只得住下,這便是王昕的妙計,怕錫彤一則逃走,二則又化錢運動,這般出其不意,預備下鋪,把他押在船上,那差人自去回復了王昕,又向餘杭縣的差人說了。餘杭縣差人听得老爺押在船上,慌忙回去,報給林氏知D。林氏大驚,知是不好,暗想不如自己同了子和,叫了只舟,帶了銀子,隨同官船,一同進京,到京中去想法。好得自己的嗣來哥哥,正在京中候補,去年曾信來借錢,沒有答應,想必是窮,這一回只須多給他一些,自能出力幫忙。除此之外,也無別法。這時子和也回到家中,听得父親被押,很是發急听得林氏說是進京設法,點頭稱好,忙命人叫了只大舟,收拾了銀子行李下舟,跟了官船同行。

    王昕的官船把錫彤押在船上,即開舟到了杭州,王昕上岸,自有當地官員接過,王昕並不另打公館,即到了巡撫衙門,立即升堂,命差人在監中吊出了楊乃武、小白菜二人,吩咐押解二人,把二人解進京去。又把乃武、小白菜二人用秤稱過,吩咐差人道︰“這二人如今交給你們,到了京中,倘輕了一斤,重責一百,輕了十斤,重責五百,若有一人發生變故,便把你們幾人抵命。若是重了一斤,賞銀一百,十斤賞銀五百,路上好生伺候。差人們忙連聲應諾,這便是王昕怕差人得了賄賂,在路上害了二人性命。這般吩咐,差人那里再敢疏忽一些,因此二人一路上很是舒服,一些沒受若楚。王昕把錢寶生、三姑二人也交給差人,一同解進京去。見事情就緒,也不停留,逕自下船,開回京去,在庭上把三姑送的東西解開一看,卻是只打簧金表,連著一條表練,上面印著一個劉字,正是劉子和送給小白菜的東西,心中十分奇怪,暗想︰“這表要三百余元一個,自己常想買他一只,因價錢太貴,沒有買得,如何葛家倒有這般貴重物件呢?而且表練上又印著個劉字,是什麼緣故呢?只是思想不出,只好罷了,將表藏過。一路上很是平安,只是後面常跟著一只大舟,船中有個漂亮少年,便是同錢寶生談話的一個,一問這船,卻是劉錫彤的家眷,心中便懷疑這少年定是錫彤的家族,同這案多少有些關系,當下也不能明白,那里知道這少年即是劉子和,正是毒死小大的正犯呢。那一天到了京中,把一應人犯,交在監中,王昕自去覆旨。又同夏中堂醇親王相見,約定俟刑部開審,都去听審。朝廷又派了王昕監審。刑部雙大人早定下了日期覆審,查一個水落石出。

    卻說林氏、子和到京中,林氏忙帶了十條金條同了子和,來看嗣來的哥哥林子義。林家自林氏出嫁,老夫婦二人相繼去世之後,一應家財,都被林氏帶走,子義嗣進去的時候,只剩了一所破大房屋,因此把林氏恨如刺骨。子義聚妻吳氏,用了幾番苦功,倒也考得功名,在京中候補。清朝的候補京官,最是窮困,子義越發的連衣衫不周,除了自己的一身箭衣外套,吳氏的披風,也當掉了。去年向林氏借貸,又沒借到。今天听得林氏到來,欲不見面,還是吳氏接了進去。林氏見過哥哥,即把錫彤的事情,說了一遍,托子義設法,又取出十條金條,作為謝意,子義當初一理不理,怎當著十條黃澄澄的金子,不由得不動心了,即滿口答應,明天來听回音。林氏、子和告辭回去,子義暗想︰這事只要沒人招出實情,刑部也沒有辦去,使犯人不招,只須不用刑具,使犯人不受痛苦,這般一想,覺得這事只須去運動刑部的衙役差人,托他們凡有關系的人,不能用刑,便不妨事了。想定主義,即出去找了刑部的衙役頭兒,同他商議,許下了三千五百兩銀子,先付二千五百,一千事情辦好再付。衙役頭兒方納,點頭答應。子義興匆匆的回去,明天林氏到來,子義即把托好衙役的話,向林氏說了。卻說是許下了四千銀子,林氏很是歡喜,即去兌了銀子,交給子義,子義賺了五百,先將二千五百交付妥貼,一千兩存在店上,候事情就緒,再交付他們。事情辦好,已到了開審日期。

    這一天早上,醇親王夏同善中堂,都到了刑部大堂,在堂後竊听。王昕卻在堂上設下一座坐下,監督審問。刑部雙大人正中坐定,戶部、禮部兩位尚書,在旁陪審。一應人犯,俱已提在下面。三部衙役,站立堂下。門子侍立後面,師爺坐在一旁,好不嚴整威肅。刑部雙大人先把劉錫彤傳上堂來,並不問話,命錫彤立在一旁,桌上卻把乃武一案的文書口供,放在上面,方翻了開來,陡的見乃武的劃供都是屈打成招四個蝌蚪文字,心中不覺暗暗佩服,乃武很有主意。一切就緒,先把乃武提上堂來。乃武這時都已知道是葉氏告的部狀,一切有醇王爺夏中堂作主,暗想這一堂不把劉錫彤板倒,也不能出以前的這口惡氣。到了堂上,跪下之後,雙刑部正待動間卻見乃武把褲帶解開,露出了創痕布滿的瘦臀,向地上一伏道︰“請大人責打。”這一來,把眾人看得奇怪起來。雙刑部暗想︰如此看來,必有那一堂先打後回,即喝問道︰“楊乃武,那一個衙門有先打後問的規矩?”乃武道︰“餘杭縣先打後問。如此說來,大人是青天了。”方把褲子扯起,仍回身跪下。雙刑部听得,心中大怒,早向劉錫彤看了一眼,暗道︰“好呀,你竟先打後問,怪不得要屈打成招咧。”這也是乃武的妙計,冤劉錫彤先行犯法,其實這一項卻並不如此。錫彤也知道乃武這個意思,只是又無人作證,沒有先打後問,真是百口難辯,只能暗恨乃武。雙刑部便喝問道︰“楊乃武,你把自餘杭縣開審,直到如今的事情,細說一遍,毒死葛小大究竟是不是你呢?”乃武這時,即叫了聲冤枉道︰“青天大人,小人實是冤枉的呀,那里有什麼毒死小大的事情,都被餘杭縣屈打成招的哩。因此小人在供狀上,也寫下了屈打成招的花押哪。”雙刑部微微一笑道︰“這倒虧得你思想出。”即把乃武的花押是“屈打成招”四字,給劉錫彤看了,錫彤不禁呆了,暗想乃武實是利害,花押竟寫了屈打成招四字,到如今也沒奈何的了。乃武接著把自己中了一百另四名科舉,在餘杭縣拜客,被劉錫彤假作請宴,席間將自己拿下審問,如何用天平踏扛,自己定不屈認,結果被餘杭縣用了炮烙非刑。方受刑不過,屈打成招,細細的說了一番。雙刑部听得劉錫彤用炮烙非刑,心中越發大怒,忙命人驗看,乃武身上有火傷幾處,知道乃武的言語是實,不覺又向錫彤看了一眼,這炮烙乃上非刑,竟敢胡亂使用。錫彤只剩了戰抖的份兒,那里說得出話來,乃武又把餘杭縣民屈打成招之後,怎地知府陳魯重審,又受了重刑,不能不招,直到詹氏臬台衙門告狀不準,撫台衙門告狀、步軍統領衙告狀,非惟沒有昭雪,連詹氏兒子、報告姚士法,都關入監內。胡學政到來,自己又受了許多大刑,實是受弄不起,仍然屈打成招,每過一堂,沒一次不受重刑,因此遍體鱗傷,足脛將斷,倘是不招,早已死在刑斃,今天也不能來見青天大人的了。”

    這一席供狀,說得淒慘萬狀,听的人沒一個不點頭嘆息。雙刑部又細細問了乃武同小白菜怎樣關系,乃武便一點不虛,把小白菜在自己家中成好,小白菜欲同小大悔婚,虧得自己以正義相勸,成就了他們夫婦團圓,自己又因了妻子諷規,猛然醒悟,同小白菜斷絕關系,曾經寫書信勸小白菜歸正,知道葛家貧苦,常周濟他們。自小白菜搬到太平街居住,自己除了圓房的一天去吃過喜酒,兩年之內,未曾去過一次,直到進省赴試,方去探望了他們一次,又周濟了十兩銀子,以後便在省內,沒有回去。小大怎樣的死,自己也不知道。因了什麼,小白菜要恩將仇報,自己也不明白,一一說畢。又叩頭道︰“小人今天得見青天,便是死在九泉,也瞑目的了。”雙刑部暗暗點頭,暗想乃武尚不愧是個好人,當下即命人把乃武帶在一旁,把小白菜帶上。一看果然標致,怪不得出名叫小白菜了,便喝問道︰“葛畢氏,奸夫究竟是誰,從實招來。”小白菜卻仍叩頭道︰“大老爺是青天,小婦人怎敢說謊,是楊乃武。”雙刑部听得仍是乃武,即大喝道︰“你這刁惡婦人,不打如何肯招?”即命打了四十皮掌,無奈用刑的都受了林氏的錢,小白菜這四十皮掌,一點不痛,越發相信了林氏,便假作哭叫道︰“青天大老爺,就是打死小婦人,也只得楊乃武一人呀。”雙刑部暗想,這事須得問三姑,她是個傻子,或者可以問出,即先把寶生叫上,問他賣藥給誰,也說是乃武。雙刑部也打了四十再問,可是寶生口中雖是喊痛,實則一些不痛,雙刑部知道問不出來,即把三姑帶上,喝問道︰“葛三姑,誰毒死你哥哥的。”三姑道︰“是楊乃武,”只因三姑是子和暗中許她一百塊錢,叫她只說乃武,雙刑部暗想,這傻子受了痛苦,總得招出,便喝道︰“胡說,給我上拶子。”差人即上來套了,刑部喝一聲收,兩旁即把繩一收,可是也是假的。三姑卻是傻子,不知假作疼痛,覺得不痛,便不哭不叫,只向著拶子呆看,嘻嘻的笑了起來。

    這一來,雙刑部瞧出了破綻,暗道不好,這般看來,差人都受了賄賂的人,所以用刑不痛,如何以可審了真情呢?頓時心生一計,忙叫松刑。這時衙役頭兒方納也覺得要被堂上看出用刑不痛,正欲令用刑差人,真的收三姑一把,使三姑叫痛,卻已被刑部叫了松刑,方納也無法可想。雙刑部沉吟了一回道︰“即是都供了是楊乃武,自然奸夫是楊乃武了。如今也不用再審,罪名已定,明天午時正法,明正典刑。”說畢,命差人將一應人犯都帶下去,不再審理。這一來,出于眾人意外,王昕大為詫奇,又不能說話。乃武听得,也大吃一驚,即高叫道︰“小人尚沒有劃供,如何以可定下罪名呢?”雙刑部道︰“不用劃供,明日午時正法。”一旁的劉錫彤大喜過望,忙道︰“大人,那誣告的葉氏呢?”雙刑部冷笑道︰“葉氏嗎?也一同正法就是。”楊乃武正欲再說,雙刑部早指揮差人,押了下去。一剎那間,都押下堂去。雙刑部又悄悄的命門子把劉錫彤監住在部內,不準回去,一切吩咐就緒,即退堂進去。早見醇親王同夏中堂,都是滿面怒容,立在後面。王昕也退下堂來,見了雙刑部,忍不住道︰“雙大人你審的什麼官司?”雙刑部笑道︰“王爺同二位大人不必動怒,卑職自有緣故,請到了里面細細奉告吧。”三人到了里面,一同坐下。醇親王先忍不住問道︰“雙刑部,有什麼緣故呢?”雙刑部不慌不忙,把在堂上瞧破差人受賄,用刑不痛,問不出口供,因此只說將乃武等正法,安了納賄人的心,停一回只須說賞一席給乃武同小白菜決別,使二人在一處相會,乃武定得盤問小白菜何以攀供于他。小白菜因了明天已要正法,自然可以說出。我們隱在後面,細細听小白菜的言語,這案即能水落石出了。三人听了,方恍然大悟,忙請雙刑部前去準備。

    卻說乃武在刑部大堂之上,听得傳命明天正法,渾如青天霹靂,欲待分說,已被差人帶下堂來,仍禁入監中。乃武暗想,歷來審案,就是小小的知縣衙中,也須犯人劃供,方能定下罪名,今天在刑部大堂,倒不須劃供,便草草定罪,決無此理。不禁想到雙刑部問案的神色,同自己並不疾言厲色,決不是立即定罪的情形,內中定有緣故。正在監中納悶,忽地外面有人叫道︰“楊乃武可在里面?”便听得禁卒答應,乃武不知是誰,忙定楮看時,卻是個長隨,見了乃武,笑道︰“楊舉人,刑部大人因了舉人明天便是受國家恩典,特地賞下一桌酒飯,作為炔別。”乃武一听,覺得事情很是蹊蹺。又見來提的人不是衙役,卻是長隨,知道定有緣故,即點頭道︰“多謝大人費心。”即由長隨扶了,一路到了刑部里面一間空屋之中。一席酒肴已安排就緒。長隨笑道︰“你且坐了,我還得同你找一個侶伴來咧,使你也快活一宵。”說畢,即匆匆便去。乃武在席上坐下,四面一看,見後面一帶薄板,又听得長隨言事,猛的醒悟,暗道不要後面已隱下了刑部大人,特地要竊听我同小白菜的言語,如此說來,倘是停一回果是小白菜到來,自己所料一些不差,定得把小白菜迫出真實口供,自己便有昭雪之望。這般一想,在黑暗之中,又生了一線光明。停了半個時候,听得腳步響處,走進了二人,一個是方才的長隨,一個卻是小白菜。小白菜自刑部大堂下來,知道明天便是正法,十分悲哀,只是也無法可施。正哀哀痛哭,卻有長隨到來,說是那刑部賞下酒飯命她去吃。小白菜也不知道因何賜了酒筵,不能不去,只得隨了長隨,一同到了里面。方欲踏進門去,見里面楊乃武坐定在內,不禁呀一聲退了出來,暗道︰我害了他的性命,真是恩將仇報,見面之後,羞也得羞死的了。長隨見了,忙笑道︰“小白菜,明天便得訣別了,難道今天還有什麼羞恥了呢?而且你也得同楊乃武訣別一聲啊。”小白菜覺得這話不差,既已害了乃武,還不同他訣別一聲嗎?而且也不能不進去相會,沒奈何脹紅了粉顏,走到里面。長隨卻把門一關,自去復命。

    乃武見真是小白菜到來。不由得精神陡長。嘆了一口道︰“生姑,事已如此,你且坐下。只剩下今天一天咧。”小白菜見乃武並不怨恨,仍和顏悅色,覺得萬分對不住乃武,只是到了這時,也翻不過來了,便流淚道︰“二少爺,如今也不必說了,下世報你的恩典吧。”乃武又嘆了一口氣,提起酒壺向小白菜杯中斟道︰“你且飲一杯酒。我們起初也是一杯酒成就了今天的孽緣。”小油菜听提起初情,越發泣不可抑,便嗚咽道︰“這都是我一時之差,對二少爺萬分的疾心,也沒奈何的了。”接著把酒一飲而盡。乃武不由得又嘆了一口,又道︰“生姑,如今罪名已定,明天便得訣別,我有一事,很不明白,須問個清楚,死也不做個糊涂鬼兒。究竟你為了什麼,一定要攀供我呢?”這也是乃武料到後面有人,欲逼出小白菜說話,因此這樣動問。小白菜听得,卻只是哭泣,嗚咽道︰“如今也不必說了。總之我來生報答二少爺吧,這一次是我害了你了。”乃武忽不住垂淚道︰“如今自然是沒奈何的了,我死卻不要緊,只是害了我的姐姐,為了我也受了一刀之苦,我如何有面目會見地下的雙親呢?你想她因了我冤孽,千里迢迢,趕進京來。在刑部告了冤狀,結果非惟沒有昭雪,反害得她受了誣告之罪,餐刀身亡,叫我怎樣不悲傷呢?”說畢,也飲泣起來。小白菜听得得,倒奇怪起來,林氏明明說是子和告的部狀。如何倒是葉氏告了呢?忙問道︰“究竟是誰告的部狀呀,不是劉子和告的嗎?”乃武苦笑道︰“有誰敢告呢,除了我姊姊之外。劉子和他最好我們死了,如何還肯到刑部告狀雪冤吶。”小白菜到了這時,方才大悟,自己完全受了林氏之騙,倒害了乃武姊弟二人,忍不住把子和恨得癢癢地,覺得這事還是說明的呀,也能使乃武原諒自己,是上了子和的大當,即哭著道︰“二少爺,你那里知道,都是我一時糊涂,上了人家大當,反害了你的性命,如今事已至此,我實話告訴了你吧。可惜我這時醒悟,已是遲了。”乃武最希望這樣,忙道︰“你究黨上了誰的當呢?”小白菜道︰“都是餘杭縣的兒子劉子和,害我們的。”接著把錢寶生用春藥起,毒死小大,自己沒有知道,是子和托寶生放在三姑去配的藥中,自己那里明白,煎了給小大飲下,便毒死了小大。同了林氏、子和如何進監哄騙自己,攀誣乃武,以後每開一堂,林氏來騙一次,劉知縣運動一次,所以沒有審清,直到如此地步,一一向乃武說了。乃武方才明白,不禁嘆了一口道︰“這也是前世冤孽,如今也不必說咧。”這時,夏中堂、醇親王、雙刑部、王昕都在後面的一間屋中,竊听二人的言語,把小白菜的一番言語,听得明明白白,早錄了下來。听他們說畢,雙刑部早使差人進去,自己同了王昕等四人,也走將進去,把小白菜嚇得一呆,乃武卻在意料之中,心中暗喜。雙刑部道︰“葛畢氏,你的言語我們都听得,如今案情大白,快劃下了供,我自當替你們伸雪。”小白菜暗想︰“原來雙刑部說是明天正法,卻是用的妙計,如此說來,乃武的冤獄已昭雪了。”本來子和只要用春藥的一事,已是該死,這一回也是天理昭彰,既劃了供狀。當下雙刑部仍把二人提回監去,吩咐小白菜不能聲張,不然,你的性命不保,小白菜應了,同乃武回到監中。雙刑部同了夏中堂、醇親王、王昕四人就在屋內坐下,商議明天怎麼捉住子和。王昕道︰“這也是沒憑沒據的事,如何可以使他有個見據、方能按律定罪呀。”雙刑部沉吟了一會,頓生一計,悄悄地向三人說了,三人大喜,都點頭說好。雙刑部即喚過兩個伶俐差人,悄悄吩咐了一回,明天依計辦理。差人領命自去,雙刑部等四人,各回家中,只待明天,可以審結這潑天冤獄。

    到了明天,醇親王、夏中堂、王昕三人早到了刑部,只待差人回報。卻說林氏同了子和,昨天听得已是結案,今天乃武、小白菜、葉氏三人,午時正法,心中大喜,預備今天去瞧了法場,便大事就緒。子和想起了小白菜的恩情,不忍使小白菜無人收尸,著人買下棺木衣裳,準備小白菜死後安殮。到了辰末光景,正欲同林氏同到法場,只見來了兩個差人,問道︰“那一位是餘杭縣的少爺?我們奉了老爺之命來了的。”子和听得是父親遣來,信以為真,即點頭應道︰“有什麼事情呢?”差人道︰“老爺命我們來向少爺說,小白菜幫了他許多的忙,要算是自己人了,而且同少爺相好,因此要作為媳婦看待,停一回死後,將小白菜靈魂招回、回去招魂立座,要請少爺親自寫一個靈位,到法場上。俟小白菜正法之後,少爺悄悄執在手里,喚叫三聲,小白菜的靈魂便能隨著回去。又命我們沿途賣了神主。”說畢,把一個楠木神主取出,交給子和道︰“少爺快些寫吧,時光差不多咧。”子和听得,信以為真,那里知道是雙刑部的妙計,這般一寫,便成了真憑實據,不是奸夫,怎樣要替小白菜立座台呢?子和取過神主,即筆墨取出,問道︰“怎樣寫呢?”差人道︰“老爺說是由少爺的稱呼呀。”子和一思,由自己稱呼,自然是妻子了,便在神主上寫︰我妻畢生姑之神位。寫好之後,向差人道︰“對嗎?”差人假作接過觀看,陡的冷笑一聲,把神位藏好,一個差人,袖中抖出鐵煉,向子和頭中一套,鎖好了道︰“好,就請你到刑部去走一趟吧。”子和大驚,知道上了個大當,只是到了這時,也無辦法,早淚流滿面,被差人拖下。林氏一見,知道不好,卻見門外又走進兩個差人,把林氏也鎖了就走,同子和一齊解到刑部。雙大人等四人听得子和、林氏捉到,十分歡喜,立即升堂,把一應人犯吊出監來,劉錫彤也提到堂上。子和、林氏都跪在下面,錫彤一見,早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立抖。雙刑部先把乃武叫上,安慰道︰“你的冤獄都已明白的了。”即命在一旁跪下,又把小白菜帶上堂來,問了一遍,小白菜今天把子和恨如刺骨,非比往日,即一字不瞞,依了昨天向乃武說的,說了一遍,當下劃了供狀,方將子和提上堂來。差人把神主呈上,雙刑部冷笑一聲道︰“劉子和,快把謀死葛小大,陷害楊乃武的實情,從實招來。”子和忙叩頭道︰“大老爺,小的並未毒死小大,是楊乃武。”雙刑部大喝道︰“你既不是奸夫,寫這神主何用?又把葛畢氏稱為妻子,即此一點,即能定罪。不打如何肯招?”即把原簽連同擲將下來,喝道︰“給我重打一百。”這天的差人,知道不能再用刑不痛,即上來把子和拖翻,狠命的打將起來,子和那里受得這般痛苦,方打了三十,即哭著極叫願招,雙刑部即命停打,喝道︰“快些招來,免得皮肉受苦。”子和到了這時,知道事情已被刑部查得明明白白,不能不招,即把前後事情,如何後會見了小白菜,同錢寶生設法用春藥成好,小大瞧出破旋,自己懷恨,同寶生商議下毒,恰是三姑配藥,即把砒末放在藥內,毒死小大,小白菜並未知道,後來葛文卿告狀,自己方在杭州,父親準下狀子,如何命小白菜攀誣乃武,劉錫彤如何納賄,知府陳魯、臬台蒯賀蓀、撫台楊昌睿、學政胡瑞瀾,同了錫光、邊葆誠、羅子森、顧德恆、龔世潼等,都得了多少賄錢,因此乃武不能昭雪,前前後後,細細的招出。雙刑部命子和劃了口供,帶下堂去。又喝問劉錫彤賄賂的情形,錫彤這時,已面無人色,只是子和已招,不招徒然受苦,也一一招認,也劃供帶下堂去。又將錢寶生、林氏二人,一一問了,都招了出來。這般一件冤獄,到這時方才水落石出,雙刑部見諸事就緒,即命人先把眾人仍下了監,方退下堂來,同醇親王、夏同善、王昕三人相見,都很歡喜,便一同商議怎樣復旨,同了怎樣定罪。王昕道︰“這案的小白菜葛畢氏,論理呢,毒死丈夫,她並不知道,無死罪之理。但是這案總是因奸謀斃夫親,豈有奸夫受了大劈,淫婦不死的理,又加著她攀乃武可惡,不過也是受人之愚,定起罪來倒很困難。”醇親王想了一回道︰“這卻不妨,盡可定了死罪,待我去打動太後,下旨特赦,豈不是兩全其義了嗎?”三人都點頭稱善,當下即擬定了正犯劉子和因奸謀命。定了斬立決;小白菜因不是同謀下藥,改罪量等絞決;劉錫彤充發黑龍江,不準取贖;林氏隨夫同往黑龍江;錢寶生同謀人命,絞決;葉楊氏弟姊性重,免究;楊乃武犯下奸淫有夫之婦,杖一百;詹氏母子開釋。浙江巡撫楊昌睿、寧波知府邊葆誠、杭州知府陳魯、湖州知府錫光、喜興知縣羅子森、候補知縣顧德恆、龔世潼、學政胡瑞瀾,俱是追繳賭銀入宮,革職永不敘用。按察司蒯賀蓀已死,賄銀入宮;巡撫門丁沈彩泉杖一百,流二千里,王心培、沈體仁各杖八十,沈喻氏杖一百,葛文卿免究。尚有餘杭縣學府章睿,因不查清根由,失察免職。一切都已擬定,請雙刑部、王昕二人上奏,方各自回去。

    不想到了晚間。禁卒來報,說是劉錫彤畏罪自縊身亡。雙刑部便把禁卒重重的打了一頓,方命把錫彤尸身驗過安殮。過了一天,奏章已上,批旨下部,準所奏施行,又要召見小白菜。只因醇親王到了宮內,向慈禧太後盛道小白菜的標致,慈禧太後最喜歡是標致的女子,便下旨召見。雙刑部忙把小白菜送進宮去,太後一見,果然美麗,很是歡喜,即問起案中根由,小白菜一一跪奏,太後十分可憐小白菜受了子和所害,即下旨特赦小白菜無罪,小白菜忙叩謝大恩,仍出宮來。不多幾天,子和、寶生都已正法,人心大快。其余的人,打的打,徒的徒,革的革,放的放,都辦理清楚。這一件天也似大的冤獄,方才冤昭雪。只是乃武已是雙踝腫爛,遍體鱗傷的了。乃武出獄之後,同葉氏叩謝了夏中堂,因傷痕遍體,要緊回去醫治,即同葉氏母子媳婦三人,一同回去,同詹氏夫婦父子相見,都是又悲又喜,宛如隔世重逢。乃武的傷痕,直養了一年,方才痊愈。小白菜回到倉前,便看破紅塵,在餘杭縣準提庵出家為尼,法名慧定。以後葛三姑、沈喻氏、王心培等如何結果,同了林氏的結果怎樣,因不在本案之內,也不再述。後來小白菜死了,骨殖葬在餘杭縣東門外文昌閣旁,乃武即在上面造了個骨塔,塔柱上鐫了兩首七律,乃是楊乃武的手筆。詩曰︰

    自幼持齋顧守真,此身本不戀紅塵。冤緣強合皆前定,奇禍橫加幾莫伸。縱幸撥雲重見日,計經萬苦與千辛。略將往跡心頭溯,靜坐蒲團對碧篇。

    頂禮空王了此身,曉曉悔作不平嗚。奇冤幾許終昭雪,積恨全消免覆盆,涇渭從來原有別,是非誰謂竟無憑。老尼自此真離脫,白水湯湯永結盟。

    在這兩首詩上看來,已可知道楊乃武一案的經過千辛萬苦,險些兒成了覆盆之兔,正是︰

    冤緣強合,奇禍橫加。千辛萬苦,重見天日。

    奇冤昭雪,覆盆終免。涇渭有別,誰謂無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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