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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方蝶心]曲鐘人未散(潘芭杜家具收購會社8) [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2:15     標題: [方蝶心]曲鐘人未散(潘芭杜家具收購會社8) [全書完]

曲鐘人未散【潘芭杜家具收購會社8】 作者:方蝶心

她是潘芭杜二手家具王國的女神,
美若天仙、品味不凡、富可敵國,
這樣完美的女人竟會失婚還帶個拖油瓶?!
唉,都怪壞蛋太多抓不完,
她那正義感超強的前夫身為警察頭兒,
遂成匪類報復首選,難免連累家人,
九年前那樁氰化物命案他們愛兒就受害,
他不去怪歹徒沒人性,自責沒能力保護,
幹脆離婚和她畫清界線比較保險,
害她沒老公靠,愛得深見個面卻像偷情,
再生個女兒成私生女,小孩老被同學笑,
想到自己肚裏正在孵的小生命,
顧不了當年那個殺人魔王重出江湖,
就算可能被做掉她也要和他再結一次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2:36

楔子

    一九九三年,英國倫敦。

  就讀美國維州州立大學的單可薇背起行囊,利用假期到英國倫敦旅行。

  那天的倫敦天空有些陰霾,但是不減單可薇獨立冒險的興致,一早她就從旅館離開,在倫敦的大街小巷裏漫無目的的逛著。

  水波蕩漾的泰晤士河、西敏寺、滑鐵盧大橋……她右手拿著一份三明治,左手拿著地圖,張大一雙明眸貪婪的望著眼前的倫敦。

  「陽光!倫敦的陽光在哪裏!」她放肆開懷的朝天空大聲嚷嚷。

  她的舉動引來英國人的側目,然而興許是因為她的呼喊,不消須臾,陰霾的天際居然開始變得晴空萬裏。

  單可薇揚著滿足的笑,一路走向位於倫敦西側的柯芬園市場。

  目光所及,小酒吧、餐廳、唱片行、書店……等等,各式各樣的店家聚集。

  有大半天的時間,她一個人興致高昂的走著,看見嚴肅拘謹的英國人,她調皮的扮著鬼臉,看見對她微笑的和藹老婦,她開心得對她招手並且照相。

  倫敦,跟她所居住的維吉尼亞州,是不一樣的地方。

  忽地,她停在街角一棟磚紅色的古老建築前,寫著「葛瑞」大字的墻面擷取她的目光,捺不住好奇,她快步的踏進這充滿古樸的磚紅色建築裏,這才發現古老之外的別有洞天。

  不標榜嶄新,古董陶瓷、首飾精品、照相機、樂器、鐘表、雜貨用品……琳瑯滿目的陳列在葛瑞二手古董市場裏。

  在維州,單可薇家裏經營的是全美最有名的潘芭杜家具收購會社,對這些古董二手商品,她很難不萌生一股熟稔、愛戀,本能的融入這個世界中。

  就在一家古董鐘表店前,她一眼看見了那件義大利機械式古董老爺鐘,驚喜的心催促著腳步,她連忙快步上前。

  手指輕撫,完美的圓弧造型,表面拼花木皮,鐘面採全面雕刻,雕工十分細致,她完全被這座沉穩的大鐘給吸引了。

  「老板,這鐘好漂亮!」高瘦的鐘身散發著內斂的貴氣,她直瞧得愛不釋手。

  老板是一個有著紅鼻子的胖老太太,灰白的頭發,一臉的和藹親切。

  「是啊,這是義大利機械式古董老爺鐘,不說妳不知道,每到整點時刻,這鐘可是會發出媲美教堂鐘聲的悠揚聲響,平常滴答、滴答的聲音,是不是聽來也很叫人沉穩心安?」

  「真的嗎?」單可薇那雙宛若星子般的眼眸,全然透著驚喜。

  「當然,妳聽聽!」老太太大方的讓她聆賞鐘聲。

  她幾乎是把耳朵貼上了這座鐘。

  滴答、滴答……

  規律的聲音呼應著她的心跳,她是如此喜愛這樣沉著的聲音。

  「我可以等待它整點的美妙鐘聲嗎?」單可薇陶醉的如此請求。

  「當然可以,只要妳不嫌累。」

  累?面對喜歡的東西,再累都值得。

  單可薇席地而坐,把頭輕輕靠在這座老爺鐘上,她闔上雙眼,陶醉的投入這機械式的美妙聲響中。

  老爺鐘的聲音像首催眠曲,滴答、滴答……宛若寧靜心湖蕩起的漣漪般,滴答、滴答……讓她平靜得進入夢鄉。

  興許是作了好夢,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像沾滿朝露的鮮花,燦然美麗。

  整點一到,一陣媲美教堂鐘聲的悠遠旋律乍響,她在鐘聲裏醒來。

  睜開雙眼,面前站著一名男子,身形挺拔、五官俊朗,此際他微彎著身子,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凝望著她的臉龐,飽滿的唇略掀起一抹笑。

  她驀然臉紅了,連忙要站起身來。

  男子十分紳士的把手遞給她,就在她猶豫之際,對方已經搶先一步主動拉起她。

  「呀--」她訝然失聲。

  溫暖的手掌包裹著她,她感覺到他的溫度和心跳一如她的那般澎湃,從此,她的心思,再也離不開眼前這有著一雙足以洞悉一切眼神的男人。

  湯鎮權,讓她傾其所有只願一路追隨的男人。

  一九九三年,英國倫敦,單可薇的初戀也是最終的一回愛戀,就獨給了湯鎮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3:00

第一章

    維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郡。

  月亮被包裹在低垂夜幕之中無法探頭,寂靜像泛濫成災的水,吞噬所有聲息,臥睡在淺藍色雙人床上的女子顯得極不安穩,顰起雙眉似是在夢魘中掙扎。

  「別……不要!」幾聲嗚咽低啜傳來。

  忽地,闐靜的兩層樓式木造洋房裏隱約發出一記沉著且壓抑的聲響,頓時將女子從夢魘中解困出來,纖弱的身子驀然從床上彈坐起身,伴著涔涔冷汗沁溼純白的連身睡衣。

  壓抑不住的緊張喘息,單可薇吞咽著口水,抹去臉龐上的溼濡,「鎮權?」她輕聲低喚著身旁的人。

  等不到回應,她急忙摁開一盞豆似的小燈查看著床邊的位置,手掌下傳來空蕩蕩的冰涼,她的丈夫顯然還沒有回來。

  開春以來,維州發生一連串的氰化物死亡命案,身為站在第一線的執法人員,湯鎮權已經好幾個禮拜不曾在家安穩的睡上一覺了。

  床頭時鐘顯示淩晨三點,單可薇回想著夢境,不由得心慌了起來,雙手十根手指互扭到指結泛白。

  「不,不會的,鎮權今天只是到華府開會,回警局後得要值班,還有一堆會議報告要整理,不會發生意外的,他只是忙碌。」她拚命說服自己。

  方才夢境裏,她竟夢到摯愛的夫婿身中數槍,倒臥血泊中,這恐怖的景象至今回想仍不免狠狠的撕扯著她的心。

  他們才結婚一年多,而且剛在幾個月前喜獲麟兒,在她心裏,湯鎮權就像是一個至高無上的英雄,她這輩子永遠的英雄,他絕對不會任意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中,讓她和兒子孤苦無依,這是他承諾過她的。

  心念一轉,「對了,寶寶今天不知道睡得安不安穩?」她轉而掛心起和保母睡在嬰兒房的兒子,藉此分散她的恐懼。

  憶起她和湯鎮權共有的這個寶貝,單可薇的臉龐不由自主的散發出母性的溫馨光輝,這是一種亙古不變的天性本能。

  打從寶寶出生開始,她就堅持親自照顧小孩,然而這一、兩個禮拜來,她無端染上頑強的感冒病毒,硬是折騰得她渾身虛軟病懨。

  為了寶寶的身體健康考量,也為了她自己,湯鎮權堅持聘請臨時保母,一方面可以幫忙她就近照顧孩子,避免威力強大的病毒波及他們摯愛的兒子,另一方面也可以讓她多點時間安穩的休息養病。

  想要去嬰兒房探望孩子的念頭興起,就再也克制不了。

  這陣子不能把兒子小小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裏,她已經夠悶的了,去看看他熟睡的模樣也好。

  急忙下床,她戴起口罩並用稀釋的酒精消毒雙手,然後光著腳丫踩著細微的步伐往嬰兒房去。

  滴答、滴答……樓梯口那座圓弧造型,表面拼花木皮,鐘面採金面雕刻,整點時刻會發出媲美教堂鐘聲的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在這樣的夜晚發出的聲響特別響亮。

  當初將這座鐘從英國送回維州,費了她好一番心力,也是因為它,牽引了她和湯鎮權至死不渝的相戀。她習慣性的撫摸過圓弧的鐘身,旋即兀自嘀咕,「明天得讓鎮權把鐘換個地方,免得三更半夜會吵醒寶寶。」

  推開幽暗的嬰兒房門,單可薇還來不及摁開墻上的小燈,腳下就傳來一股溼黏的異感,她狐疑的蹙起了眉頭,趕忙摁開壁燈低頭查看。

  抬起腳,色澤深沉的液體沾滿她光潔的腳,她忐忑的蹲下身去觸摸,腥甜味登時撲鼻,她不安的目光順著液體的來源看去,瞬間,她的恐懼像是潰堤的洪水,傾洩而出。

  她猛然站起身,「啊!羅德太太……」

  是鮮血!正汩汩的從保母羅德太太身上流淌而出,半凝半稠的帶有殘溫,而素來充滿活力的羅德太太早已咽氣的瞠瞪眼睛,彷佛在控訴她的死不瞑目。

  「啊!」飽受驚嚇的單可薇趕緊壓住嘴巴,踉蹌的連退了數步,不住發抖的雙手在慌亂中掃下一旁中型櫥櫃上整排的娃娃擺飾,直到背脊抵在墻壁上,「鎮權、鎮權--」

  下一秒,她驚恐的望向不遠處的嬰兒床,意識到兒子正身處危險中,一股母親本能激發,她不假思索就往嬰兒床奔去,一把抱起襁褓中的兒子拔腿就跑。

  恐懼像緊箍咒,如影隨行的糾纏著她,須臾的距離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竟是如此漫長,不知何時,單可薇早已經淚流滿面,沾踏了鮮血的腳印漫成一條赤傃的路徑。

  倉皇回到房間,她緊緊的將門上鎖,僨起的胸口顯示著她的恐懼,她趕緊探望著懷裏的幼兒,「寶寶、寶寶……」她慌了的輕拍著緊閉雙眼的寶寶,然而向來敏感的兒子卻依然緊閉著雙眼,「睜開眼啊,你別嚇媽咪,寶寶……」哽咽的她心慌的探向他的鼻息。

  有好一會,她的手就這麼僵硬的停在半空中,一雙慧黠的雙眼像被掏空了似的茫然。

  涼了,她初為人母的心徹底冷涼。單可薇雙腳癱軟的跌跪在地板上,茫然的心再也克制不住情緒的放聲尖叫,嚎啕大哭……

  「老板,單老板?」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拍搖著她的手臂。

  單可薇猛然睜開眼睛,只見蘇菲雅站在床沿,一臉不安的望著她。

  前陣子蘇菲雅和派翠西亞接連找到真命天子,也都因為新婚而紛紛辭去潘芭杜的工作,造成潘芭杜人手不足,一度讓單可薇忙得天翻地覆,累得老命幾乎只剩一口氣,所幸後來她們都因為忘不了潘芭杜的精採生活,重新回來工作,讓單可薇得以松一口氣。

  「單老板,妳作惡夢了嗎?」蘇菲雅彎身關切的問。

  單可薇看看她,繼而茫然的望著眼前的一切,屋內和夢境回然不同的場景讓她慢慢區隔出夢境與現實的差異,「……幾點了?」聲音還猶有哽咽。

  「六點四十五分,我把早餐送來了。」

  半撐起身,她拂去臉龐沾黏的發絲,「謝謝妳,蘇菲雅,妳先去忙吧!」她知道自己哭了,在夢裏,還有現實中。

  「嗯。」露出一抹溫柔的笑,蘇菲雅貼心的保持緘默離開。

  臨關上門前,「蘇菲雅--」單可薇突然又喊。

  「是,單老板?」她停下腳步等著指示。

  「先讓派翠西亞把昨天晚上我跟她提過的收購消息發布出去,她知道的。」她沉吟須臾,「對了,小璽呢?出門上學沒?」興許是受了夢境的影響,她無端的擔心起來。

  「小璽還在樓下吃早餐。」

  單可薇明顯的松了一口氣,「叫她今天別搭校車了,我待會親自送她去。」

  蘇菲雅端詳她的臉色,「嗯,單老板,如果妳身體不舒服,讓派翠西亞送小璽去吧?我看妳臉色不大好。」

  從來不曾有過,打從蘇菲雅來到潘芭杜,她沒見過單可薇這麼虛弱不安的模樣,印象中的單可薇永遠是生氣勃勃、英姿颯爽的模樣。

  單可薇強扯出一抹堅定笑容,「不礙事的,跟小璽說我待會就下去。」披上香檳色的晨褸下床,她走入一旁獨立的浴室梳洗。

  昨天她沉寂許久的記憶喚起一個強烈的念頭,她想要找回九年前被大哥作主賣掉的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未料,才跟派翠西亞提及,當晚她就作了這滿是回憶的夢。

  雙手抵在蛋白石卵狀的洗手臺上,望著復古描金刻花鏡子裏的自己,單可薇再也克制不住的眼眶泛紅,捂著嘴巴嗚咽著。

  九年了,盡管時移事往,九年前的那一幕恐懼還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坎裏,羅德太太的死狀,還有在她懷中逐漸冰冷的摯愛小兒,這一切都是她心裏最沉痛的傷,沉重擊碎了她的婚姻,讓她一夕之間從雲端墜落,從幸福少婦成了這般模樣,唯有靠著潘芭杜的生存她才得已故作堅強的支撐。

  是氰化物,她無緣的小兒死於氰化物中毒,不滿一歲的小生命在維州的氰化物死亡命案檔案中添上一筆,九年過去,案情懸而未決,兇手仍逍遙法外,而這也成了她和湯鎮權之間最深、最痛的鴻溝。

  早天的生命讓她崩潰,湯鎮權自責自己讓家人卷入無端的險峻而選擇殘忍的仳離,無奈這一分手,就是整整九年。

  她以為她可以遺忘,然而,她不能,永遠都不能,尤其在這樣哭泣著醒來的早晨。

  沒來由的,聽覺彷佛掉落九年前的時空,她耳邊開始回蕩著充滿過往點滴的鐘聲……

  單可薇聽得清楚,是那座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的鐘聲,她和湯鎮權的定情物,在費爾法克斯郡的房子裏,每個整點都會傳出這媲美教堂鐘聲的美妙聲音,離婚的時候,雲弋大哥作主把這件叫她傷心的家俬買給別人,自此她再也沒見過他們共同擁有的老爺鐘。只是,為什麼會在這樣的早上,她竟又聽見那悠遠的鐘聲在耳邊響起?

  不,都過去了,九年前的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她痛苦的搖頭,狠狠的捂上雙耳,直到鐘聲遠逝。

  揚手抹去眼淚,抬頭凝望著銀白鏡面裏的自己,薄稜的唇掀吐低語,「單可薇,妳已經失去妳的兒子、失去妳的婚姻,妳再也不能失去了,無論如何,妳一定要堅強!一定要走出這個陰影……」

  說著話的同時,堅定目光凜凜的從那深邃的雙瞳中筆直射出。



  近午,警局外整齊排列的警車旁突然來了一輛火紅的車,四輪刷地戛然停止在最外側,打開車門,先是露出一雙黑色高跟鞋,然後全身Dsquared2服飾的時髦女子從駕駛座走出。

  白襯衫外罩著灰駝色的針織衣,黑色窄裙,腰間係著一條皮帶,短身單寧外套,頸間裹上蓬軟的毛料領圍,既新潮又不失專業,剛從華盛頓郵報轉投為美聯社調查記者的朱書珊,正昂首大步的往員警辦公室裏走來。

  有人拍了馬特的肩膀一記,下巴往窗外一努,旋即跟著其他人開始做鳥獸散。

  「什麼事?」坐在辦公桌前的馬特納悶抬起頭,視線透過窗子掃見那抹身影,登時頭皮發麻起來,「該死,她怎麼又來了?!」煩躁的抓抓頭發,回過頭,一旁的同事們早是能閃就閃,徒留他孤軍奮戰。

  「欸,你們這些沒義氣的家夥!」他忍不住咒罵一句。

  如果要馬特列舉出這個世界上最難纏的家夥,扣除無惡不作的歹徒外,毫不猶豫的,他的回答會是記者跟女人,偏偏,現在往辦公室走來的家夥不但是個難纏的記者,還是一個女人,棘手程度可想而之。

  須臾,疲弱的辦公室大門被這如入無人之境的無冕王一把推開--

  「嗨,馬特,你好嗎?」

  朱書珊揚聲款款走來,無視於躲身角落他處的其他員警的側目,十分大方的拉過椅子,旋即一屁股的坐在馬特面前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的問。

  馬特繃著臉不吭一聲。

  「唷,今天這麼忙啊,怎麼大家都不在?對了,湯隊長也不在嗎?是不是又發生什麼新案件了,還是說垃圾場無名屍有什麼……」黑白分明的眼睛往周遭掃了掃,銳利得像盞探照燈,一處都不放過。

  「朱書珊,妳又來幹什麼?是哪個王八羔子讓妳進來的?」馬特口氣不佳的打斷她的問題。

  她不著痕跡的秀出記者證,「警衛知道我跟你有約,自然會放我進來。」

  身為美聯社調查記者,宿命得為了新聞衝鋒陷陣的朱書珊,壓根兒不怕馬特的臭臉,只要能夠問到她要的消息,再臭的臉、再刻薄的話語,她一點也不在意。

  「胡說,我哪時候跟妳有約了?那個警衛是腦袋裝大便嗎?連最基本的查問都不會。」睜眼說瞎話無疑是記者跟女人的拿手絕活,其中尤以朱書珊使得最爐火純青。

  「或許是我的打扮迷惑了他的智商吧!」她滿是揶揄的口吻。

  「那很好,既然妳已經成功迷惑了警衛,所以可以走了嗎?」馬特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馬特探員,」搖搖頭,她笑著提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三天前我正想要跟湯隊長多說幾句話,拉近彼此熟稔度時,是你出面允諾要跟我聊聊案情,我才會願意暫時放過湯隊長讓他順利脫身,人家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總不能現在就翻臉不認帳啊,馬特探員?」她揶揄的望著他。

  「那只是權宜之計,朱大小姐,我重申我的立場,關於那樁命案,我什麼都無可奉告。」

  三天前鄰近的垃圾場發生一樁離奇的命案,警方正苦於受害者的身分未明。

  當警方還在現場試圖翻找出更多的線索時,這些嗜血的媒體記者便聞風而至、苦苦糾纏,為了擺脫這些好事記者好方便大家辦案,要他說上百萬個謊、千萬個承諾,他也會全數照做,不過僅此於說說而已,他可沒說一定會照辦,這個美聯社記者未免也太一相情願了吧!

  況且一諾千金是留給君子,可不是像記者這樣的賊人。

  「不,今天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是不會就這麼離開的。」朱書珊堅定的表示。

  「上咖啡廳都有最低消費,妳當我們警局是什麼地方?任由妳說來就來說走便走的嗎?信不信,我可以用妨害公務的罪名逮捕妳?!」

  朱書珊歡天喜地的亮出雙手,「那就請馬特探員逮捕我好了。」她樂得整天待在這裏,說不準可以知道更多關於湯鎮權這個俊俏隊長的消息。

  「朱書珊,妳--」馬特幾乎要招架不住這個女人。

  她收回手,爽朗的笑著,「哈哈哈別這樣嘛,不逗你就是了,既然你不想說垃圾場的命案,那麼我們就下說,聊聊別的事情吧?」慧黠自她眼底掠過。

  「什麼事?」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因為朱書珊是個女人。

  即便馬特自己的感情生活並不豐富,然而拜湯鎮權之賜,他倒是徹底明白一點--女人絕對是種極端恐怖的生物。

  不服氣?馬特將名單列舉如下,比如說潘芭杜裏宛如卡拉波斯魔女的單可薇,又比如說年紀雖小卻鬼靈精怪的單璽、刻薄愛錢的派翠西亞,還有維吉尼亞州素來嚴峻冷淡的首席法醫梅鐸,以及眼前美聯社記者朱書珊,偏偏這種恐怖生物還佔了地球二分之一以上的人口。

  馬特沒有錯過朱書珊眼中一閃而逝的光芒,本能的心生戒備。

  「我想要寫一本書。」她說得含蓄保留。

  「那就寫啊!」聰明如他,壓根不想問有關書的內容,以免招禍上身。

  她托著腮幫子,直勾勾的盯著他,「可我需要你幫我。」

  「愛莫能助,如果妳想要寫什麼無名屍案大總匯,我是一個字兒都不會透露。」關於案情,他絕對是恪守本分,一個字兒都別想從他嘴裏套出來。

  她一臉不敢茍同的表情,「那種話題只有梅鐸法醫有興趣,如果我想寫那種書,該找的也是梅鐸法醫,幹麼找你?況且,那類題材書已經太過泛濫了啦!我可不是沒事寫來玩的,而是想要大賺稿費的。」

  「既然如此,我更想不出妳是要找我幫什麼忙。」馬特說得坦白。

  除了這些驚悚的刑事案件,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在行的東西,難不成會是射擊嗎?說起射擊,不是他自誇,他的射擊能力可是深受湯鎮權信賴,要不湯鎮權也不會把單璽帶來向他拜師學藝。

  「你再猜猜。」朱書珊吊胃口的說。

  猜?為什麼女人老是喜歡要男人猜?

  「要妳就說,不要就拉倒,妳休想要我猜什麼。」他不以為然的回她。

  「是湯鎮權隊長。」

  他猛然回過頭,「權?」詫異的瞪大眼睛。

  就知道湯鎮權的名字會吸引馬特的注意,她嫣然一笑,「是啊,我想寫的書就是關於湯隊長的,把所有關於湯隊長的採訪匯集成一本半生自傳,你說,書名取作『李昌鈺第二之華裔警官湯鎮權 ,如何?」

  九年前,維吉尼亞州的連續氰化物死亡命案,湯鎮權不但是承辦員警,同時也是該案受害者家屬,媒體為之喧騰一時。

  九年過去了,案情膠著,朱書珊重新回頭看這樁無頭公案,她覺得有太多疑點,是以她興起藉由側寫湯鎮權這些年的精湛辦案,回頭追溯氰化物的連續命案,或許,會有新發現也說不定。

  「爛!」馬特當場澆了她一盆冷水。

  「怎麼會,我覺得很棒。」她半是瞪眼的睨著他。

  「李昌鈺是李昌鈺,權是權,他們是不同的,更沒有誰是什麼第一或者第二的說法。」馬特十分不以為然。

  「哈哈,沒錯,好,反正書名只是暫定的,重要的是,你願不願意幫我?」

  「死心吧,他不會願意的。」不知何時出現的湯鎮權冷肅著臉出聲道:「馬特,梅鐸法醫有打電話給我嗎?」

  「還沒有。」

  「呵,你總算出現了,方才去哪兒了,湯隊長?」朱書珊高興的問:「你在等梅鐸法醫的驗屍報告嗎?」

  「偉大的記者小姐,這裏是警局,不是妳的辦公室,不介意的話,我會建議妳現在從椅子上起身,然後往那扇大門離開。」湯鎮權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我是來做採訪的。」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麼馬特也一定跟妳說過了,關於那樁命案,無可奉告。」他凜著肅然的表情說。

  微瞇起一雙眼睛,同屬華裔人士的朱書珊望著眼前的湯鎮權,剛毅的臉龐、星子璀璨的眼眸,渾身散發一股凜然正氣,這樣的男人很難不吸引女人的目光。

  九年前身為美國聯邦調查局的暴力罪犯逮捕計畫(VICAP)的成員,湯鎮權因維州犯罪史上著名的氰化物死亡檔案聲名大噪,沒多久竟也成為受害家屬之一,導致當時他的婚姻失敗……這一連串的種種,讓甫離開華盛頓郵報,轉換戰場到美聯社的朱書珊萌生一探究竟的動機。

  姑且撇開神秘案情不說,她更想窺探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夠擄獲他的心,又是什麼原因讓他選擇放棄婚姻?

  他的發跡、他的背景,他的一切一切,她都想要徹底的了解,因為她已經選定他為新書的主角。

  「既然分屍案無可奉告,那麼,說說你的前妻吧?」

  透過前妻來看一個男人,朱書珊認為這個切入的角度一定會很有吸引力。

  湯鎮權忍無可忍的伸出手,見狀,她趕緊嚷,「你不可以碰我--」她可不想被毆打。

  誰知他嘴角扯著邪惡笑容,雙手扣緊椅背,「我也沒說過我要碰妳。」

  腳下一蹬,裝有滑輪的椅子就這樣往大門滑去,空出了被她霸佔的位子。

  「你不可以這樣對我,湯隊長--」失聲尖叫的朱書珊趕緊伸腳抵住地板,旋即風火的從滑動中的椅子起身走回。「請你接受我的採訪吧!」她阻擋在他面前。

  「妳休想得知命案的任何線索。」湯鎮權越過她徑自離開。

  「命案多得是人寫,我要寫的是你,來自臺灣南投的移民第二代,華裔美籍警官湯鎮權。」她不死心的又跨步上前,「你的前妻是誰?」

  他挑眉看著她,須臾,「既然是前妻,就已經是沒有幹係的人,況且妳搞錯新聞價值了,我沒有什麼好寫的。」回避的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徹底的背對她。

  「新聞價值應該是由我這專業人士來評斷,不是隊長你說了算。如何,你接受我的採訪嗎?」

  湯鎮權抬起雙眸,眼神與口吻都同樣篤定,「不接受。」

  他只是一個警察,該專注的是如何找到線索,然後將壞人繩之以法,其他範疇的事情不是屬於他職責所在。

  況且,他的過去、他的人生只需要他和親近的人彼此明白就好,不需要讓所有不相幹的人都曉得,這是他的私領域,裏頭埋葬有不復甜蜜的往昔,和一段痛苦的記憶,他不想有誰刻意挑起這些傷痕,甚至是挖掘出可薇的身分。

  「我知道要跟一個不甚相熟的人割析自己的內心,對於向來習慣剖析別人心理與行為的警官來說,的確是難了點,但是我有耐心、也有信心。」

  「與其強調妳的耐心跟信心,我勸妳還是多保重自己,把他的怒火挑起對妳沒好處。」馬特警告道。

  湯鎮權看來也許像是耐心、毅力十足的溫文好人,但是並不代表他沒有脾氣。尤其朱書珊這個採訪工作一旦付諸實際行動,勢必會牽扯出潘芭杜裏的人,而那恰恰也是湯鎮權最想縝密保護的人,朱書珊的異想天開無疑是在捋虎須。

  「湯隊長,一如你對工作的堅持與熱忱,採訪就是我的工作,我也會保有我的堅持跟熱忱,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打退堂鼓的。」

  湯鎮權霍然起身,「我不管妳是要打爵士鼓還是什麼醒獅鼓藝,請妳馬上離開員警辦公室,要不然,我只有依妨害公務的罪名逮捕妳。」他俊朗的臉上是說一不二的強勢。

  呵,沒看過哪個男人對於前妻如此耿耿於懷又堅不吐實的,他越是不想說,她就偏要他說。

  識時務者為俊傑,朱書珊挑眉點點頭,沒關係,今天不成功還有明天、後天、大後天……他不接受採訪,不代表她就挖掘不出任何有新聞價值的內幕,她一定要完成這個採訪工作,包括找出曾經屬於湯鎮權的那個女人。

  「那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她聳聳肩,沒有絲毫挫折的表情在她臉上浮現,依然是神採奕奕,「那麼,我先走了。」

  朱書珊一定,馬特連忙喳呼,「你是什麼時候招惹了這個棘手女人?她竟然想要寫一本關於你的半生自傳!她該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權,你得小心處理,要不然單可……」

  「馬特,總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可薇,尤其是記者,朱書珊不會這麼就善罷甘休的,而我不想讓她們再次暴露在危險中,請你務必幫我。」

  馬特二話不說的點頭允諾,「這是當然,對我而言,她們也是很重要的人。」

  九年前的意外,曾經引起的軒然大波,回憶太苦痛了,何必要讓好不容易勇敢活下來的人再次深陷痛苦的泥沼?

  「謝謝你,馬特。」

  「說什麼謝,我實在是怕了單家那群女人了。」馬特打趣的說。

  此時桌上的電話響起,他接起電話。

  傾聽了一會兒,他把電話交給湯鎮權,「是梅鐸法醫。」

  湯鎮權接過電話,臉上的表情永遠都是那麼肅穆莊重,「……別傳真,我過去一趟。」

  任何可能洩漏案情的危險,都要避免。

  掛上電話,他抓起鑰匙,「馬特,命案的受害者身分已經知道了,我們過去梅鐸那邊一趟。」

  「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3:22

第二章

     一大早會議結束之後,湯鎮權隨即把桌上的鑰匙拋給馬特,沒多說什麼便徑自往外走去,緊跟上來的馬特不免懸著一肚子的好奇。

  「我們現在要去哪裏?」駛出停車場,馬特問。

  「蘇珊·威廉的家。」這人是遭到棄屍的受害婦人,「我想要看看附近的環境地緣。」

  「權,說真的,有一點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一個沒有存款又再平凡不過的獨居老人,為什麼會成為歹徒下手的對象?」把好端端的人殺害棄屍,馬特很難想象歹徒的心態是什麼。

  「歹徒犯罪念頭一起,什麼都可以是借口,而且不限對象。」

  「棘手的是,像蘇珊·威廉完全不跟鄰居往來,我們根本也很難從別人口中得知關於死者的一些生活細節,而她唯一的弟弟還得等明天才會從西雅圖趕來,歹徒該不會料準她的孤獨,所以才敢這麼有恃無恐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畢竟一個落單的老婦人,對歹徒來說的確很有勝算。總之我們先去看看附近環境,以她一個足不出戶的獨居老人來說,會成為歹徒下手的目標,說下定住家四周會留有歹徒入侵的蛛絲馬跡,又或者她不如我們所以為的深居簡出,我們可以在現場找到一些線索。」

  「嗯。」讚同的點點頭,才微抬雙眼瞄了後照鏡一眼,馬特當場破口咒罵,「該死,是朱書珊--」

  馬特從後照鏡看見那輛再熟悉不過的招搖火紅色跑車,駕駛座上的朱書珊還刻意搖下車窗,伸出手對他們揮舞,十足挑釁。

  湯鎮權面容一凜,下顎緊縮,「馬特,甩掉她,關於命案的任何線索絕對不能讓這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搶先一步取得,尤其是朱書珊。」

  「當然,反正我老早就想跟她軋車一較高下了,今天正是時候。」他口氣十分興致勃勃。

  當下油門踩到底,車子高速奔馳在維州公路上,朱書珊見狀也趕緊踩下油門急起直追,一時間,車速翻卷起漫天煙塵。

  略微往後一瞥,湯鎮權忍不住對這女人的固執皺眉,「先上高速公路往Accomack郡機場開去,途中借機甩掉她,我們再轉往目的地去。」

  「嗯。」話落,馬特旋即一百八十度大逆轉,將車子駛上高速公路。

  朱書珊也不是省油的燈,反應靈敏的馬上掉頭跟上。

  只見兩輛車一前一後的追逐,整整花了半個多小時,馬特才成功甩掉朱書珊的火紅色車子,回歸原本的目的方向,往蘇珊·威廉家駛去。

  「要命,這年頭的女人開車絲毫不比男人遜色,衝鋒陷陣的蠻幹。」馬特心有戚戚焉的說。

  「可不是,狠勁十足!」湯鎮權也覺莞爾。

  說起很勁十足的女人,他腦中直覺想起單可薇那抹融合嗆辣、可人的極端性子,半個月沒去潘芭杜看她,不知道她跟小璽過得如何?

  從來不知道,他會為這個女人如此牽腸掛肚,盡管,他們已經離婚多年。

  馬特睞去一眼,正巧捕捉到他一反常態的溫和笑容,便問:「想誰想得發笑?可薇嗎?對了,你多久沒去看她們母女了?」

  心事被看穿,湯鎮權失笑,「半個多月了。」

  「我的建議是,你再不找時問過去晨昏定省個幾天,你等著看潘芭杜特產的晚娘發飆吧!」馬特調侃的說。

  他似笑非笑的睞去一眼,「剛剛那句特產晚娘,我絕對會幫你帶到的。」

  馬特方才還得意揚揚的臉孔頓時愀然變色,「不用了--」

  一想到單可薇可能會殺氣騰騰的瞪著他,手中還有菜刀伺候,他不由得全身直打哆嗦。

  女人這種玩意兒,他還是睿智得盡早遠離才好。

  「前面高街左轉,三十五號巷右轉。」湯鎮權指示著。

  馬特操控方向盤,車子轉入高街後的第五條巷口右轉,經過幾問磚砌平房,蘇珊·威廉那棟漆有深色屋頂的老房子就坐落在巷子最底端,一如她的老年生活那麼僻靜低調。

  「等等,好像有人比我們早到。」湯鎮權遠遠的看見門口停著一輛銀灰色的車子。

  馬特放緩速度,「會不會是歹徒重回犯罪現場?」

  越來越多案例證明,許多人在犯案後會重返犯罪現場查看,是以兩人不敢太過大意。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湯鎮權當機立斷,「馬特,把車子停下以免打草驚蛇,我們前後掩護潛入。」

  馬特將車子停靠在路邊,兩人備好配槍,十分俐索的靠近蘇珊·威廉的房子。

  湯鎮權發現大門並未上鎖,在與馬特兩人目光交會示意後,旋即默契十足的推開門,俐落的身影二剛一後的進入客廳,子彈上膛的槍枝架握在雙手上置於身前,等待一觸即發的對峙。

  此時,二樓地板隱約傳來腳步聲,輕盈中沉篤規律的喀、喀、喀聲響,宛若女子的鞋跟,湯鎮權與馬特不約而同的露出詫異神情。

  難道犯下這樁可怕命案的嫌犯是個女子?實在很難想象女人竟然會有如此幹凈俐落的手法和莫大的勇氣。

  清脆的腳步聲從樓梯上走來,逐漸往客廳這兒接近,湯鎮權無言的以手勢說明他待會的行動。

  馬特點點頭,表示他會配合。

  兩人屏氣凝神,待客廳的門一推開,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速度街上去,湯鎮權在瞬問從身後箝制住對方,緊緊的將槍枝挨抵在對方的太陽穴上,馬特也高舉手槍呼應。

  「唔!」措手不及的女子發出一聲驚呼,下一秒她看見前方用槍指著她的馬特,隨即用美麗的嗓音道出冰冷的低語,「請問你們打算在我的腦袋上轟出幾個洞?」臉上的冰霜厚得幾乎要凍死人。

  湯鎮權當下一愣,松開箝制扳過她的肩膀,和她面對面,「可薇!怎麼會是妳?」寫滿吃驚的雙眼望著身前再熟悉不過的人。

  機警的馬特收起手槍,帶著尷尬和歉意的表情遠遠閃到一旁。

  「是啊,當然是我,要不你們以為是誰?」單可薇沒好氣的問,睥睨的掃了湯鎮權一眼,「湯大隊長,你手裏的槍可以收起來了嗎?我可不想遭受槍枝走火的危險。」

  好個湯鎮權,半個月沒來看過她們母女倆,連電話也沒一通,剛剛竟然還把要命的手槍抵在她腦門上,他如果不是活膩了,就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對不起。」方才還一臉戰鬥殺氣的湯鎮權,這下臉上的英氣全不復見。他趕緊把手槍收入槍套中。

  「對了,可薇,妳怎麼會在這裏?妳認識這屋主?」馬特轉移話題問。

  「蘇珊·威廉,聽說是幾天前垃圾場命案的受害者。」她徑自往客廳走去。

  「妳竟然知道?」馬特瞠目結舌的望著湯鎮權,繼而又望向她。

  關於死者的身分明明是保密的,為什麼單可薇卻已經知道?

  「蘇珊·威廉的弟弟麥特·威廉先生昨晚與我聯係,電話裏他說這房子裏有一批家俬想要變賣,我問起他與屋主的關係和一些細節,威廉先生才對我說出蘇珊·威廉的不幸事件,由於威廉先生希望明天抵達維吉尼亞州後就能盡快把事情妥善處理,所以我才會今天一早就趕過來看看。」

  潘芭杜的家俬收購事業早在業界闖出名號、做出口碑,不用主動出門洽談,許多業務就會自動找上門來,常常是讓潘芭杜的專線電話呈現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忙線,傳真機更是沒日沒夜的接到訂單。

  「可薇,告訴我,妳不會就這樣單槍匹馬的來吧?」抓著她的雙臂,湯鎮權激動的問。

  「要不然呢?」仰起下顎,噘起紅唇,她不甘示弱的反問。

  她不一個人來,難不成還帶潘芭杜一家老小來參觀嗎?那潘芭杜還要不要開門做生意啊?笨男人!

  「這太冒險了,難道妳不怕會在這裏遇上犯案的歹徒?又或者打電話給妳的人並不是威廉先生呢。」馬特說出了湯鎮權的顧慮跟擔憂。

  「我肯定是威廉先生,半年前,他來過潘芭杜,我對他的獨特嗓音很有印象,當時的交易資料還保存在潘芭杜呢!」單可薇姿態優雅的落坐在一張玫瑰花布的椅子上。

  她這麼一坐,湯鎮權這才注意到,她今天打扮得真是美麗。

  粉紅色的Valentino洋裝,腰間係著俏麗的蝴蝶結,外罩七分短外套,鞋子上小巧的蝴蝶結呼應著她腰上的俏麗,展現出的美麗青春如昔,多的只有風韻。

  「外面的車子是妳的?」馬特問。

  「車子?什麼車子?」她納悶的抬起頭。

  「銀色BMW  E60新5係列轎車。」擁有過人記憶力的湯鎮權憑著方才驚鴻一瞥的記憶說。

  她搖頭,「那不是我的車子,我今天並沒有開車出門,是貨運車湊巧到附近出貨,我搭便車來的,派翠西亞晚點兒會來接我回去。」

  聞言,馬特正覺有異,屋外就傳來車子急速駛離的聲音,兩個大男人一前一後的追逐出去,卻只看見早卷塵遠去的車身。

  「該死,剛剛那輛銀色車子一定有問題!」湯鎮權擊手扼腕的說。

  話才說完,停放在十多公尺遠的警車突然傳出一聲劇烈爆炸,整個車身旋即陷在火海之中,附近多處民宅的門窗玻璃受到波及紛紛爆裂,湯鎮權和馬特緊急撲倒在地、尋找掩護。

  「該死的,馬特,打電話通知警局多派些人手過來。」

  「我知道。」馬特伏低身子,趕緊掏出手機。

  須臾,「啊--」留在屋裏的單可薇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糟,可薇!」湯鎮權和馬特三步並作兩步的往屋裏衝,只見單可薇臉色慘白的站在客廳一隅,在她兩三步之前,木質大鐘支離破碎的散落在地。

  「妳沒事吧?」湯鎮權滿是擔憂的抓過她的手詢問探看。

  「我當然沒事,但是它有事!」她手指著地上支離破碎的木鐘,「外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這玩意兒會突然從墻上掉下來!」握緊雙拳,她氣急敗壞,慘白的臉色轉而漲得通紅。

  經過她剛剛的多方評估,這屋子裏盡是一些平凡的家具,獨獨這只木質吊鐘還勉強稱得上值錢,這下好了,天外飛來橫禍,潘芭杜沒賺到錢不打緊,她今天早上的忙碌不就宣告白費了?可惡!

  「不到一分鐘前,十多公尺外的一輛警車突然爆炸,我和馬特都強烈懷疑警車爆炸的肇事者跟剛剛停放在蘇珊·威廉房子前的那輛銀色BMW駕駛有關聯。」湯鎮權詳盡的說明。

  「媽的,百分之百一定是那個嫌犯幹的好事!真是該死的家夥。」馬特連聲咒罵。

  「現在我們都被困在這裏了。馬特,有通知局裏的夥伴了嗎?叫他們派鑒識人員來徹底搜查,包括那輛警車。」湯鎮權透過裂損的玻璃窗觀察,馬路旁那團火球依然燒得猛烈。

  「被炸毀的警車是你們的座車?!」單可薇訝然問道。

  湯鎮權點點頭,一邊撫摸她的頭發安撫。

  「媽的,幸虧我們不在車上,要不然這下子真的是屍骨無存了。」憤恨的抓起手機撥回局裏請求援助,馬特還是覺得很火大,竟然有人敢公然挑戰公權力,這分明是和警察過不去。

  「怎麼會這樣……」單可薇眸中盡是濃濃的擔憂。

  前些天,她夢見了九年前那個叫人心碎的夜晚,這些日子她心裏一直覺得忐忑,她總是在想,這會不會是一個警訊?

  倘若是,誰會是遭臨危險的人?

  不,單可薇寧可是自己,也不願是她身旁的人,她是如此珍愛著他們。

  一想到任何殘忍的情況可能再度發生,她再也顧不了許多的衝上前,一把抱住湯鎮權。

  「可薇?」他對她的激動感到莫名。

  她沒有說起那可怕的夢魘,只是把頭挨靠在他胸前,強忍住心裏的不安。

  要安全,她只希望他能安全。

  伴隨開門聲,一記口哨聲應聲響起,派翠西亞甩弄著鑰匙跨步走來,馬上喳呼,「老板,先說喔,我可不是存心遲到的,我差點被困在外頭巷子了,是火燒車呢!幸好我聰明,知道繞道……」見到屋裏的狀況,當下一愣,她隨即又開口,「哈,怎麼都在?嘖嘖,老板妳也真是的,既然知道湯先生會來,幹麼還要我撇下工作來接妳?妳難道不曉得我這個金牌業務員可是非常忙碌的。」

  「是啊,忙著訛詐顧客口袋裏的錢,派翠西亞,這種事情妳不用說大家都知道。」馬特搭腔。

  「多嘴!」她狠狠睨了他一眼。

  單可薇離開湯鎮權的懷抱,拿過派翠西亞手中的鑰匙,「待會馬特會送妳回去,車子我要了。」接著她拉著湯鎮權就往屋外去。

  「啥,不行啊,那是我的車欸,老板--」派翠西亞激動的抗議。

  「借開一下不會少塊肉啦!」單可薇霸道的說,邁開大步離開。

  湯鎮權沒有阻止單可薇,只是回過頭向馬特打了手勢,便尾隨著她走出蘇珊·威廉的房子。

  「放心,包在我身上,事情我會搞定的。」馬特比個OK的手勢回應,不忘拉住派翠西亞警告她,「然後,從現在起,妳最好給我乖乖的。」

  「救命啊!欸,不行啦,老板,我才不要搭馬特的爛警車!」派翠西亞極力抵抗。

  「妳口中的爛警車已經化身為一團火球,妳想搭也沒得搭,」他板起臉孔,「奉勸妳少給我嚷嚷,妳以為只有妳委屈嗎?我也同樣深感委屈。」他沒好氣的說。

  惡人無瞻的派翠西亞瑟縮著身子,委屈的閃到一旁。早知如此,她就不來了。

 

  單可薇坐在駕駛座上不發一語,目光下移的落向前方燒得面目全非的車子,消防隊正在滅火,四周來了不少媒體、人群圍觀,她的目光凜凜,叫人揣不透她的心思。

  「可薇,怎麼了?還是讓我來開吧!」湯鎮權輕輕推了下她的肩膀。

  她回過頭望著他,望見他眼底的關懷,搖了搖頭輕扯出一抹淡笑,旋即駕著車子掉頭避開火燒車的現場。

  同一時間,消防車旁人群圍聚的那端,有一雙眼睛銳利的盯上了湯鎮權,當下撇開警車爆炸的新聞題材,轉而追逐遠去的目標。

  離開高街,車子直往維州公路駛去,然後轉駛向接近菲爾松柏樹林的路口,一路上單可薇都抿著嫩粉的唇,心情沉重。

  湯鎮權望著她精致美麗的臉龐,揣測著她當下的心思。

  怎麼了?今天的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那雙素來精神的眼睛像是蒙上煙塵似的晦澀?讓他心裏不由得漫起一股不捨。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他寧可自己不要投身如此險峻的工作,才能成為她和小璽唯一的依靠,聽她細說心裏的苦。

  然而遲了,現實裏,他是員警,更是VICAP成員之一,追緝犯罪已經是他畢生的職志,而他,只能把他最愛的女人遠遠的推開,推離危險的範疇之外,對於她的痛苦只有愛莫能助的卻步。

  忽地,車子竟在大馬路上任性罷工了,單可薇愣了一下,噘著嘴狀似輕松的嘀咕,「派翠西亞的車真是中看不中用。」

  湯鎮權查看須臾後說:「沒汽油了。」

  「喔,怎麼這麼快?」沉吟半晌,她索性打開車門走下來。

  「妳要去哪裏?」他跟著打開車門。

  她沒有說話,只是把手高高的向他舉起,似是邀約。

  他走向她,「叫人送汽油過來吧,雖然離潘芭杜不遠,走回去還是一段不短的距離。」

  她張大眼睛,「誰說我要走回潘芭杜去了?」

  輕扯嘴角的淡笑,單可薇勾起湯鎮權的手臂,強行往馬路旁的草叢走去。

  「可薇,小心!」這裏雜草叢生,她又嬌貴美麗,他生怕她會被這些野單枯枝弄傷。

  「快來--」她喊著他,要他加快速度。

  他莫可奈何,只好跟著她的方向追上腳步。

  她的眼神像是一種蠱惑的毒藥,只需短暫凝視,就會叫人沉淪。

  依隨的身影越過濃密的草地還有一整區的高聳林木,就在盡頭的彼端,湖綠的景致隱身其中。

  「呵,終於到了,我還以為我記錯地方了呢!」單可薇抹去額上的薄汗。

  眼前的風景讓湯鎮權一愣,當下心情復雜的揪扯了起來。

  他記得這座湖,當初,他趁著月色和微醺酒意,在這無人的湖邊向摯愛的女人求婚,那時他們以為彼此會幸福一輩子,然而九年前的一樁意外,徹底摧毀了這個希冀,現在想來,他仍不免心痛。

  「愣著做啥,過來啊!」單可薇招手。

  「怎麼會突然想來這裏?」他抗拒前進。

  她歪頭認真想了一下,「因為車子沒油了。」彷佛她的舉動是再理所當然不過。

  他忍不住低頭哂笑,她就是這樣,做事永遠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好像就是時間到了,所以必須這麼做。

  就像那一晚月光下的求婚,她也是這樣理所當然的搶過他手中的戒指,徑自戴到手上去。

  「你愛我,我也愛你,我想不出叫我們不要在一起的理由,所以好像只能嫁給你嘍!」記得,她是這麼俏皮的回答。

  湯鎮權朝她走去,單可薇拎著裙襬遙遙領先,站在望得見湖邊的一棵大樹下,原本該有的一座秋千的木板已經斑駁破損,不過繩子看來還算牢固。

  她二話不說的把殘破的木板卸下,脫下鞋子往繩索上一跳,像個孩子似的輕蕩著秋千。

  「鎮權,快來呀!」他的動作永遠是沉篤的緩慢,她奮力朝他招手。

  湯鎮權看著她像個擺蕩的仙子,裙子在樹下湖上之間牽引著柔美的弧度,拗不過她的堅持和慫恿,他依著秋千的來去,順勢一腳踩上繩子接過掌控,她巧笑的雙手攀扶著他的肩膀,依偎在他胸膛前,情況美好得一如當年。

  「還要再高一點!」她孩子氣的請求。

  「好。」

  他擺動著簡易的繩索秋千,將兩人送得高高低低,單可薇甜蜜的迎著風,忍不住笑得瞇起雙眸,一次又一次,清鈴般的笑容漫過整個湖岸。

  忽地,她斂起笑聲,「權。」風迎來拂去,傳送著她的嗓音。

  「嗯?」他臉上掛著久違的笑容。只有在她身邊,他才能放心的笑。

  「……如果,一切可以從來,那該有多好?」她仰起頭望著他,泛紅的眼眶驀然落下一串淚珠。

  他的心無端的揪扯起來,「對不起,可薇……」

  九年前,維州發生一連串震驚全美的氰化物死亡命案,當時投身警界的他全力追緝,拜媒體之賜,湯鎮權三個大字成了新聞報導上的常客,卻也讓他成為嫌犯鎖定的目標。

  他萬萬沒有料想到,幾個月大的兒子,竟會成為歹徒用來報復他的工具,還來不及長大看見這個世界,就這麼氣咽命絕在父母極力為他打造的溫暖家中,他怎麼也忘不了那小小的身軀躺在冰冷解剖臺上的景象,這是他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自責。

  心痛之餘,千頭萬緒的他自知沒有能力可以縝密保護可薇的安全,才會殘忍的選擇離婚,和她徹底畫清界線,就在她最脆弱的時候。

  「如果分離是唯一守護的方法,那麼就讓我們永不再見。」他這麼說過。

  單可薇揚手捂住他的嘴,「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也不想再聽你說分離是唯一守護的方法,九年了,我們還要浪費多少時間?」她語調哽咽。

  他沒有回答,騰出一只手攬在她腰際,把無奈的嘆息拋向天際。

  這廂,追逐湯鎮權離開爆炸現場的朱書珊也把車子停在前往菲爾松柏樹林的大馬路旁。

  「奇怪,人呢?沒錯啊,明明是這輛車。」她以為自己又把人跟丟了,如果這種事情一天發生兩次,她真的會羞愧得切腹自殺。

  她在車子四周打探一會兒,捺不住好奇,她謹慎的掏出手帕捏住門把,小心翼翼的打開車門查看,思索了下試著轉動車鑰匙想發動引擎,機伶如她很快就從儀表板上得知訊息,「哼,還真隨性,車子開到沒油,連鑰匙也沒拔。」

  找不到可以證明車主身分的證件,她關上車門在四周踅來走去,等了半天,她揣測著湯鎮權是否和那名女子沿著大馬路走去,然而視線下意觸及路旁像被踐踏過的草叢,她有了另一個想法,回到自己車上抓起相機,遂往草叢走去。

  「我說過我是認真的,這下你們總該相信了吧?」她自言自語的道。

  只差沒有披荊斬棘,她滿頭大汗的越過重重的枯枝雜草,遠遠的,就看見秋千上相依偎的兩個人。

  男人毫無疑問是湯鎮權,至於那小鳥依人的女子朱書珊始終看不到她面容。

  基於女人的直覺,她知道那女子和湯鎮權定是關係匪淺,當下,她拿起相機,無聲無息的捕捉了這難得一見的畫面。

  「快讓我看看妳的小臉啊!」朱書珊口中喃喃有詞。

  許久,只見湯鎮權滿是柔情的吻上了女子,她更加確定自己的揣測,心想,被動苦等也不是辦法,她決定從外頭的車輛下手,一定要找出這個女子的身分。

  收起相機回到車旁,她抓起手機撥了一組號碼,「我是Susan,幫我查一輛寶藍色的Volkswagen  Passat  V6,車牌號碼是XC-1729,我要知道這輛車的車主是誰。」

  掛上電話,她揚起一抹笑,暗自思忖,「如果我送來一桶汽油,不知道湯鎮權看到後會有什麼反應?」

  半晌,「好吧,就當作是我今天日行一善吧!」她開著車子往加油站去。

  一想到湯鎮權可能露出的困惑表情,朱書珊就忍不住想大笑,就當作是對湯鎮權蔑視她決心的一種回報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3:43

第三章

     陽光透過紗幔,亮了一室,叫人再也無從躲藏的面對。

  緊閉雙眼,饜足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單可薇伏在湯鎮權寬厚結實的胸膛,把臉埋進他的頸窩,乖巧得像只貓,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這樣一輩子不醒來。

  粗糙的大掌摩挲著她的背脊,對那絲緞般的柔嫩肌膚愛不釋手,兩人挨得緊密,連一絲空隙都找不出來,呼吸依著呼吸。

  忽地,擱在床頭的手機響了,擾亂了一室的愜意。

  「唔……」單可薇微凝眉,埋怨這電話來得不是時候。

  安撫的拍拍她,半坐起身,湯鎮權大手將手機一撈,「喂,我是湯鎮權,沒關係,你說……」聲音沉篤。

  她挑起眉眼,睞了去,瞧他原來溫柔的面龐開始變得嚴肅,聆聽越久,臉部線條漸趨僵硬,光用膝蓋想,她也知道鐵又是工作讓他收拾起曇花一現的溫柔。

  半晌,他結束對話,不吭一聲的松開對她的擁抱,徑自起身著衣。

  失去他的溫度跟依靠,單可薇再也睡不著了,索性圍裹著涼被坐起身,雙手圈縛著自己,不發一語的望著他穿上衣服,心裏卻是怏怏不樂。

  她知道他又要開始工作了,分屍案一日不破,維州的民眾就不能放心。

  「不多睡一會兒?」整裝完畢的湯鎮權回過頭來說。

  她搖搖頭,「不困了。」

  兩人目光凝望彼此,下一秒,一個箭步,他上前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好好照顧自己,小璽還是要讓妳多擔點心了。」

  她眼眶一紅,往他懷裏蹭了蹭,吸吸鼻子壓抑那股酸楚,「你才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跟單璽都會好好的。」她忍著哽咽。

  瞧她,都為人母了,還是這般嬌嗔依賴的像個小女孩。他露出滿是憐愛的笑容,大掌探入涼被,貪戀的輕撫過她敏感的腰際,啜了一吻在她頸上,「我走了喔,妳昨晚沒睡好,再睡一下吧!」

  方要松開她,單可薇一個心急,顧不得涼被下的赤裸,趕緊捧住他的臉龐,急急的獻上一個吻,只為多留他幾分幾秒。

  恁是濃情激烈,昨夜的一切又在彼此間鮮活起來,直到……

  「爹地,我……」活潑的單璽沒頭沒腦的闖入。

  見狀,先是抽了一口氣,接著趕緊轉身捂住眼睛,然後縮著脖子等著挨她娘親的罵,因為,非禮勿視嘛!

  攪和鬼,什麼時候不來,凈挑這時間!素有卡拉波斯魔女之稱的阿娘,應該會這樣叨念她了吧!

  苦等不見斥責,她納悶的偷偷回身,方見吻技高竿的老爸結束了這記纏綿,不忘順手帶上涼被裹住媽咪的婀娜,而媽咪正迷離酣醉得尚未回神呢!

  忍俊不禁,單璽放肆的笑了笑,不意,笑聲傳到單可薇的耳裏,只見眸光一閃,她難掩嬌羞的睨了女兒一記白眼,兩頰酡紅得像晚霞。

  「小璽,今天這麼早起?」湯鎮權轉身擰了擰女兒的俏鼻。

  跟可薇一樣,這孩子有個巧致的鼻,叫人忍不住想擰一把。

  「我也不想啊!還不都是因為派翠西亞,沒頭沒腦的一大早就打電話吵我。」高高噘起的嘴巴恁是委屈。

  「派翠西亞?告訴爹地,她為什麼吵妳?」他蹲下身,輕撫女兒的臉。

  「因為她知道媽咪鐵定會臭罵她一頓,就叫我幫她轉告,她說今天有媒體要來潘芭杜採訪,要我提醒媽咪準備。」

  基於保護心態,也為了保留潘芭杜最神秘的色彩,單可薇並不喜歡邀請媒體來潘芭杜採訪,如果說潘芭杜能聲名遠播,那是因為在業界表現出色,絕對不是靠媒體的炒作才有今天。

  偏偏派翠西亞老跟她唱反調,成天大肆倡導要利用媒體讓潘芭杜的聲名再創高峰,早知道她應該在派翠西亞第一次提議時就嚴格阻止。

  「又是媒體採訪!她到底在搞什麼鬼,我不是交代過她,潘芭杜不需要再接受媒體採訪嗎?」

  派翠西亞才重回潘芭杜兩個禮拜,光是安排媒體採訪就不下數十次了,搞得單可薇煩不勝煩。

  她急著要下床去阻止,然而才踩下一腳,意識到自己的赤裸,連忙又縮了回去,佯裝鎮定的抬起酡紅的臉頰,「小璽,妳先出去好不好?讓媽咪先換件衣裳。」

  「媽咪,反正也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啦,因為派翠西亞早就把人接來了。喏,她們都在離宮那邊逛了大半天了。」單璽往屋外一樓的草地一指。

  湯鎮權快步走向窗臺,挑起紗幔看去。

  不看還好,一確認對方身分,他心中大喊不妙,雙眉高高冉聚。

  她怎麼會在潘芭杜出現?難不成她發現了什麼?

  不行,絕對不能讓朱書珊看見他在潘芭杜出現,要不然以她記者職業本能的蠻性跟固執,定會把潘芭杜上下整個翻過一遍才會善罷甘休。

  看見湯鎮權臉色變得嚴肅,生性敏銳的單可薇連忙問:「怎麼了,有你認識的人?」

  「嗯,而且還是一個陰魂不散的棘手記者,美聯社的朱書珊。」

  「你跟她有過節?」

  「她異想天開的想要挖掘任何有關我的新聞,像只擺脫不掉的蒼蠅,要命的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何時招惹她了。」他口吻很是反感,「可薇,我懷疑她可能已經掌握到什麼線索,所以妳得多多防備這個記者。」接著彎身望著女兒,「小璽也一樣,面對不認識的人,要更會保護自己。」

  「我會的,爹地。」她點點頭保證。

  「可薇,我得馬上離開,絕對不能讓她看見我。」

  「嗯,」單可薇顰眉定心思索,「鎮權,你從後方小運河的卸貨出入口離開,小車庫裏只停了一輛大哥的車,你先拿去用吧!小璽,車鑰匙在一樓的主宮殿左手邊的抽屜,妳去拿。」

  「媽咪,那妳會去接受採訪嗎?」

  「呵,這我可沒說,派翠西亞搞出來的事情,就讓她自己去收拾吧!」她放肆的仰頭往後一躺。

  「我先定了,好好照顧自己。」湯鎮權關愛的望了她一眼,旋即跟著女兒的步伐離開。

  他走後,單可薇起身到房裏的獨立浴室梳洗,精神頓時委靡。

  每一次他的離開,總是會叫她惆悵許多天,像個棄婦似的數著日子好等待他下一次的出現。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是,卻無法掙脫這樣的宿命,因為她沒有辦法收回對湯鎮權的愛,打從他們在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前相遇的那一刻開始。

  只是九年前的那一場傷痛,讓他們都徹底的怕了,害怕再有一次。

  低落之餘,驀然,毫無預警的一股惡心自胃部湧上,「惡……」

  突如其來的不適讓她癱軟的彎下身子,蹲在地上狠狠的吐了一肚子酸水,渾身上下沒來由的掠過一陣涼冷,叫她難受得直打哆嗦。

  吐了半天,她虛脫的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的喃喃自語,「我是怎麼了?怎會突然這個樣子?」

  半晌,單可薇撐著洗手臺站起身,汲水漱口衝去嘴裏的酸液。

  腦子不斷思索之際,突然一個想法竄出,「這種情況怎麼好像是……」

  陡然心頭一驚,她詫異的捂著嘴巴,數著日子,心中的懷疑越來越強烈。

  要命,她也實在是太大意了,怎麼會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事情?萬一是真的,這……

  她震懾得不知所措。

  這廂,站在小車庫裏的單璽正以認真的口吻詢問湯鎮權,「爹地,你愛媽咪嗎?」純真的臉孔有一絲困惑和……惆悵。

  「當然,爹地愛媽咪,尤其更愛妳,因為小璽兒是爹地跟媽咪共同的寶貝。怎麼了小璽,難道妳覺得不是嗎?」

  皺起眉,她不解的搖搖頭,「既然這樣,為什麼你和媽咪要離婚?相愛的人不都是要在一起嗎?就像蘇菲雅跟連叔叔,還有派翠西亞和關叔叔那樣。」

  面對女兒的詢問,他突然說不出話來,只能一臉歉意的望著她。

  是啊,單璽何其無辜,得忍受父母的分離,雖然她比任何一個八歲的孩子都來得聰明早熟,但是她也只是個孩子,渴望著一家和樂的單純。

  「而且,為什麼媽咪不許我在學校提起你?」

  「媽咪是為妳好。」深嘆一口氣,他蹲下身,目光與她平視,「小璽,聽爹地說,我不知道妳能不能懂,但是,爹地必須告訴妳,有時候,分開反而是一種最佳的守護方法,盡管這會叫人覺得不舒服,卻也是一個最安全的情況。」

  「可是爹地可以保護我們啊!有爹地在,我就會覺得安全。爹地,告訴我你會的,你會的!」單璽難過得紅了眼眶。

  「是啊,爹地當然會。」他緊緊的抱住這小小的身軀,對於這一切,他很是抱歉。

  「我也想要和大家一樣,每天都可以看到爹地,每一天都要……」她哭了起來。

  「小璽……」可他無法允諾。

  每一回看著女兒,他總會想起那個來不及長大的孩子,他常在午夜想著,如果沒有九年前的那一晚,是不是情況都會不一樣了?

  車庫裏,父女倆痛苦又難過的靠著彼此,湯鎮權想要彌補,卻害怕受傷。



  米黃色的刺繡蕾絲上衣,領口一圈高貴的絲絨軟料,身不是中性帥氣的單寧牛仔褲,Dolce  &  Gabbana  把單可薇襯得清新簡單,然而素白的臉色卻顯露出她內心的急切。

  達達的鞋聲自樓上傳來,只見單可薇匆匆交代,「我出去一下,跟派翠西亞說車子我開走了。」接著快步離開主宮殿。

  蘇菲雅暫停手邊的工作,「單老板,派翠西亞說美聯社記者要採訪……」她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單可薇已經消失不見。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為什麼走得這麼急?」手拿撢子的蘇菲雅納悶的說。

  不久,派翠西亞領著兩名記者踏入主宮殿,阿諛的招呼著,「請坐、快請坐。」她一邊按捺著大記者,一邊忙不迭的往蘇菲雅身邊靠去。

  扯扯蘇菲雅的衣襬,她附耳低聲問:「有沒有看到單老板下樓?這兩位美聯社的記者等很久了呢,妳上去叫老板別再打扮了,她已經夠美了啦!要她動作快一點--」口吻壓抑且急切。

  蘇菲雅搖搖頭,「單老板也沒什麼打扮啊!」她揚手往外一指,「而且還急急忙忙的借了妳的車要出門。」

  派翠西亞當下一愣,「啥,又要開我的車出去,那她有留下租金嗎?」嗓門不自覺的扯大。

  「沒有。」她誠實的搖搖頭。

  崩潰!「可惡,又沒付我租金,這次,我定要控告她強行擄車--」派翠西亞抗議的大聲嚷嚷,扭身離開趕著要去阻攔,完全忘了身旁還有兩個記者。

  「喂!快給我停車,單可……」然而等她衝到門口,寶藍色的車子已經往大門口揚長而去。

  「可惡--」她十分扼腕。

  耳尖的朱書珊知道單可薇已經駕著車子離開,旋即對同事和派翠西亞表示,「我還有別的採訪工作,先走了。」

  不等旁人說什麼,她快步的定向停車處,跟著駕駛她的紅色跑車迅急的離開,跟蹤單可薇。

  昨天從爆炸現場追逐湯鎮權的蹤影後,朱書珊在接近菲爾松柏樹林的公路上掌握到這輛車牌號碼XC-1729的寶藍色Volkswagen  Passat  V6,她得知車主是名叫派翠西亞的女子,然後又循線得知派翠西亞工作的地方--潘芭杜家具收購會社。

  說來也巧合,約莫九年前,一次朱書珊和家人到維吉尼亞州旅遊時,曾經在潘芭杜買過一座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猶記得當時的老板是名年輕男人,可從派翠西亞告訴她,目前的老板已經換成了單可薇--育有八歲女兒的單親媽媽。

  基於新聞記者敏銳的直覺反應,比對派翠西亞提供的相片,又根據她隔著距離拍攝到湯鎮權和一名女子在湖岸依偎的相片,從身形、發色判斷,她強烈認為單可薇即有可能就是相片裏的那名女子,而且也很有可能正是湯鎮權絕口不提的前妻,是以她以採訪為名,實則想要當面和單可薇對話,以厘清她所有的揣測。

  沒想到,單可薇跟湯鎮權一樣,對媒體竟是同樣的敬謝不敏,讓朱書珊的直覺更加強烈,沒有絲毫減弱。

  「這一次不能再跟丟了,一定要完整掌握住這條線索。」她在踩下油門的同時,暗暗的告訴自己。

  別人越是不想提起,她朱書珊就越要挖掘真相,這就是記者的本分。

  這廂,僅用一手掌控方向盤的單可薇心思紊亂的頻頻蹙眉嘆息,渾然不覺身後有輛紅色跑車緊緊跟隨。

  漫長的六十四號公路上,她感覺到一種宛若是她和湯鎮權永遠見不到未來的茫然。

  約莫五十分鐘後,她把車子開入維吉尼亞醫院停車場,朱書珊也跟著進入,隔著一定的距離,不讓單可薇發現她的蹤跡,兩人一前一後的上了門診大樓。

  墻上時鐘滴滴答答的過了將近二、三十分鐘後,單可薇茫然的坐在候診室的椅子上,一時之間理不出悲喜的她正激動得氤氳著雙眼。

  幾分鐘前,婦產科醫生用祝賀的口吻宣布,「單小姐,恭喜妳,妳已經懷孕六周了。」

  聞言,她怔愣的坐在椅子上,說不出回應,一徑望著面前的醫生,望得醫生那抹燦爛的笑容漸趨僵硬,她才恍神的走出診室。

  她懷孕了,再一次懷了湯鎮權的孩子,當他們離婚九年後,而她竟大意的直到今天才發現。

  思緒一轉,糟!這對於年近三十、熱情洋溢、豐姿綽約、開放給任何青年才俊公開競爭、目前婚姻狀況為曾經已婚又離婚,且育有拖油瓶一罐的她來說,無疑是再次敗壞行情的惡夢!

  她忍不住責怪起自己的疏忽。

  衝動的抓起電話想要撥給湯鎮權,然而下一秒,她又滿心壓抑的放下手來。

  「不,他正在忙,蘇珊·威廉的分屍命案還在偵辦中,瞧他剛剛走得多匆忙,我不能在這時候打電話給他。」

  一想到小生命在她腹中生長,單可薇撫摸著腹部,腦中靜靜的回想起她的第一次懷孕、第二次懷孕,忍不住酸楚湧上心頭,竟失態的掩面低啜起來,她知道自己情緒太過激動了,可是卻無法克制。

  第一次懷孕,年輕的她正站在喜悅的巔峰,和湯鎮權滿心歡喜的迎接新生命的到來,而第二次懷小璽兒的時候,卻是她人生中最慘澹的深谷。

  幾個月大的兒子還來不及開口喊聲媽咪,就因為湯鎮權偵辦氰化物死亡命案,遭到報復中毒死亡,驟失愛子的她被逼著和湯鎮權痛苦的離婚。

  就在她失意的屢次求死不能的情況下,老天爺告訴了她小璽的存在,點亮了她在迷途中的一盞燈。

  這些年,是小璽給她勇氣活下來,是小璽拉起了她和湯鎮權未竟的感情。

  沒想到九年後,她竟然又三度懷了孩子,這一次又是什麼樣的機緣?她心裏是百感交集的復雜。

  「單老板。」陌生的聲音自頭頂上落下。

  單可薇飛快的抹去眼淚,板起一臉疏遠的模樣抬頭望著聲音的來源,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陌生的女子。

  「妳是?」

  朱書珊掏出名片遞了去。

  「美聯社調查記者,朱書珊?」她低語名片上的頭啣、姓名,腦中記憶迅速的回憶起早上湯鎮權曾經提及這個名字。

  定睛的望了她一眼,單可薇帶著謹慎的態度等待這位名叫朱書珊的美聯社記者說話。

  可以肯定自己不認識這位記者,而且也沒有立場必要認識她,單可薇倒是納悶她為什麼要鎖定湯鎮權,她想要挖掘他什麼?

  「身體不舒服嗎?」

  「妳看我像是來度假的嗎?」單可薇從容反問。

  對於她的鎮定防備,朱書珊僅是笑笑,「我有些問題要請教妳。」

  「我不認為我能讓妳請教什麼。」明白拒絕的話一落,她霍然起身離開。

  朱書珊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亦步亦趨的跟上去,扣住她的手腕,「當然有,是關於湯鎮權。」

  她使勁甩開,「不認識。」答得幹凈俐落,連停下腳步都沒有。

  「那麼,單璽的父親妳總認識吧?」朱書珊大膽的說出她的假設。

  單可薇停下腳步,回過頭凜凜的望著她,「是妳的大膽假設,所以妳現在要跟我小心求證?」

  不否認,單可薇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強勢,不是三兩句就可以擺平。

  「或者說,我已經求證了。」朱書珊勇敢的迎視她的目光。

  她忽地扯開一抹陰惻的笑容,「如果我是妳,我不會笨得把新聞目標鎖定在潘芭杜裏的人。」

  「這是給我的忠告還是警告?」朱書珊反問。

  「聰明如妳應該不難明白。」單可薇拋下這話,迅急的自醫院的走廊消失。

  這個朱書珊是有備而來,但是,她究竟想要挖掘什麼?難道只是她和鎮權的過往這麼簡單?

  單可薇的態度和湯鎮權如出一轍,無疑的,這更加深了朱書珊的懷疑推理。

  望著她堅忍遠去的挺拔身影,朱書珊萌生一計,扯開一抹淡笑的往稍早單可薇走出來的門診診療室走去。

  「抱歉,我是單可薇的朋友,她剛剛在這裏遺落了皮包,不知道有沒有人撿到?」她扯了一個謊言。

  裏頭的醫護人員一陣互望,「沒有,這裏沒有撿到任何皮包。」

  「糟糕,那真是不妙了,皮包裏頭有可薇得定時服用的一些藥,您知道的,她身體向來不好。」她故作憂慮。

  「什麼樣的藥物?」醫生回過頭來滿是嚴肅的問。

  「就是一些幫助紆緩情緒的藥物。」她說得摸稜兩可、語帶保留。

  「不行,她現在不可以任意服藥,這麼重要的事情她怎麼沒對我說?」

  「有什麼不對嗎,醫生?」她佯裝無知的詢問激動的醫生。

  「她懷孕了,所以不可以任意服藥,妳得告訴她要小心,任何藥物都必須經過醫生仔細討論評估後才能服用,她是準媽媽,得特別注意才行。」

  她壓抑心裏的詫異,「那可真是危險,好的,我一定會轉告可薇的。」

  「對了,別忘了叫她記得定時來做產檢。」

  「當然,我會提醒可薇的,謝謝您了醫生。」她退出診療室,嘴邊揚起一抹笑,「原來是懷孕了,太好了!」

  朱書珊摩挲著下巴,腦中開始計畫著她的下一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4:07

第四章

     維吉尼亞州WOLFTRAP小學。

  單璽背著書包站在隊伍裏,今天她不大快樂,因為,爹地已經又半個多月沒來看她和媽咪了,她很想念爹地,非常想念,可是她不能對媽咪說,因為這會惹得媽咪傷心,對父親的思念找不到宣洩的出口,是以她鬱悶得不發一語。

  「你們看,這是我爸爸從澳洲買給我的禮物。」大胖子洛克正在對同學們炫耀著手中的新玩具。

  「哇,洛克,你爸爸怎麼這麼好!」小朋友簇擁著那名叫洛克的男孩。

  「那是當然的嘍,因為我有一個好爸爸,而且我爸爸他最疼我了,只要是我想要的東西,他一定都會買給我。」他挺著圓肚子,洋洋得意的說。

  「洛克,借我玩一下。」

  「不行,你會把它弄壞。」他一把搶了回來。

  「別那麼小氣嘛!」

  「這很珍貴的,以後才能借你們玩。要不這樣好了,待會你們都到我家來,我家裏還有新的遊戲光碟,我們來比賽誰比較厲害,我請大家吃點心。」

  「好啊、好啊……」聽到有吃有玩,一群天真的孩子不住的歡呼。

  一旁排隊等著上校車的單璽睬都不睬那些炫耀的對話,默默的站在隊伍裏。關於父親的炫耀,她已學會充耳不聞。

  「小璽,妳來不來?」一個同學問。

  她搖搖頭,「我對那些電動遊戲沒興趣,我想先回家了。」

  「可是大家都要去,妳也一起來嘛!」

  「不要,我不喜歡。」她堅定的拒絕了。

  「不要找單璽,我媽說她們家的人都怪怪的,我才不想讓她來我家玩。」洛克輕蔑的說。

  睞去一眼,不懂這腦滿腸肥的洛克為什麼還敢說別人怪,「你胡說什麼?」她不服氣的瞅了他一眼。

  「本來就是,我才沒有胡說,妳看妳不但沒有爸爸,妳家賣的東西都還是死人的家具,看,連妳都陰陽怪氣的。」

  「笨蛋,那是二手家具!」單璽沒好氣的說。

  「什麼二手家具!死人的東西就是死人的東西,我聽我媽媽說,妳們家的東西都是從死人家裏偷來的,我媽還說妳媽媽一定是魔鬼,所以我猜妳爸爸很可能是被妳媽媽殺死的。」洛克天馬行空的瞎說。

  「真的嗎?好恐怖喔……」

  「對欸,我們都沒見過小璽的爸爸,是不是真的被她媽媽殺死了?」

  「原來小璽的媽媽真的會殺人,難怪她沒有爸爸……」

  聽到洛克斬釘截鐵的話,原本一塊兒等校車的孩子們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大家都把單璽當成了恐怖的對象,紛紛自她身邊退開。

  「住口,你們不要亂說話,世界上哪個小孩沒爸爸?難不成小孩子是從石頭蹦出來的嗎?平常不多念書,凈說些蠢話!我是有爸爸的,我當然是有爸爸的小孩!」單璽忍無可忍的大嚷,「還有,我媽咪也不是魔鬼,洛克,你這沒腦袋的家夥少亂說,我們家賣的是二手家具,才不是死人的東西!」

  「妳才沒腦袋,我說的話本來就是真的啊!妳爸爸一定早就被妳媽媽殺死了,要不然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他?」

  「我爹地每天工作都很忙碌,他很忙的。」爹地說過他很忙的,這些低智商的家夥到底懂不懂很忙的意思啊?

  「這是借口,小璽在騙人,她根本就沒有爸爸,因為她爸爸已經被她媽媽殺死了。」洛克放肆的嘲諷。

  「住口!」她大聲喝斥。

  「我偏不住口,妳媽媽是魔鬼,妳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他變本加厲的喊得起勁。

  「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單璽的憤怒瀕臨極限。

  「要我不說可以,除非,妳現在馬上打電話叫妳爸爸來啊,如果他能來,我們就相信妳,人家我爸爸只要接到我的電話,五分鐘內就可以出現在我面前,就像超人一樣,小璽,妳爸爸不行吧?因為妳根本就沒有爸爸,哈哈……」

  「你--」她隱忍著滿腔的怒火。

  不,爹地那麼忙,她不可以隨便打電話給他,媽咪說過的,她不可以任性!

  「哈哈,拆穿妳的謊言了吧!小璽是騙子,小璽沒有爸爸!」洛克很得意。

  受到洛克的言語煽動,一群小孩圍著單璽,紛紛把她當成怪物看待,那種質疑的眼光,讓她渾身不舒服得緊,恨不得馬上回潘芭杜去,再也不要看到這些同學的眼光。

  「洛克,從現在起,你最好給我住口!」上校車前,她握緊拳頭,狠狠瞪他一眼警告道。

  獨自坐在靠窗戶的位子上,單璽不理睬洛克的挑釁,然而延續這些日子的陰霾,她第一次心裏感到如此的難過,癟著嘴忍住眼眶的淚水,倔強的關上耳朵。

  車窗外的風朝她撲面而來,她小小的心靈卻受了最深的傷。

  她有爸爸,在她心目中,在警局工作的爹地比任何人的爸爸都還要厲害,可是他和媽媽離婚了,工作忙碌的他只能偶爾來潘芭杜看看她們,但是,她還是有爸爸的小孩,她和媽咪、爹地三人都一樣深愛著彼此。

  然而現在,她卻忍不住在心裏埋怨起爹地……

  她也想要在大家面前炫耀自己的爸爸,想要和大家一樣偶爾搭爸爸的車上學,可是媽咪和爹地都不許她跟別人提起爸爸的工作,說是為了她的安全,她不能每天跟爸爸一起生活,也不能跟同學說她的爹地是常常在報紙上出現的湯隊長,更不能說爸爸找馬特叔叔教她射擊的事情,什麼都不能說……

  即便現在面對洛克的詆毀,她也不能說。

  車子在離潘芭杜尚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不想再繼續忍受校車上其他同學竊竊私語的單璽想也不想的就下了車,可下車後,當她看清楚站在前方不遠處的人,只有更後悔。

  「怎麼樣?單璽,妳也想來我家玩嗎?」儼然是孩子王的洛克朝她喊,「跟我道歉我就讓妳來。」他輕蔑的望著她。

  「那種幼稚的遊戲就適合你這種幼稚的人玩,我才不會和你這種人玩。」她扭頭走人。

  洛克不滿的上前阻擋,「欸,妳給我站住,臭小璽,妳這個沒爸爸的野孩子憑什麼說我們幼稚?」

  她大為光火,「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誰是沒爸爸的野孩子?」

  「當然是妳,沒爸爸的野孩子,單璽是沒爸爸的野孩子,單璽的媽媽是殺人魔,是殺……」他做出十分惹人厭的鬼臉,不斷的挑釁。

  單璽忍無可忍,甩下書包衝了上去,顧不得自己比洛克瘦小,握緊拳頭就給這個臭男生一拳,當場打得他流鼻血。

  「不許說我沒有爸爸,我爸爸是全維吉尼亞州最厲害的警官,我媽咪沒有殺死爹地,他們是世界上最相愛的人,我不許你亂說話--」

  「啊,鼻血……可惡,妳這魔鬼的小孩--」洛克氣惱的大聲叫囂,掄起拳頭回以顏色。

  「死胖子,看我怎麼修理你!」她又回了一拳。

  就在路邊,兩個八歲的孩子扭打成一團,其他孩子則圍成一圈看傻了眼。

  半掛著鼻血,大胖子洛克仗著身材優勢痛打單璽,可是單璽也不甘示弱,一樣回以最激烈的報復,雖然很痛,可是她巴不得把洛克那些殘忍的話全數還給他,叫他吃回他大大的肚子裏。

  這些日子的情緒瞬間爆發,「我有爸爸,我有爸爸,我有爸爸……」她每打一拳,就打從心裏吶喊著這句話。

  她有爸爸,她的爸爸是湯、鎮、權--



  「……我回來了。」氣弱的單璽忍著哽咽拋下一句話,轉身就要上樓。

  站在椅子上打掃高櫃子的蘇菲雅輕聲的問:「小璽,妳今天怎麼那麼晚?剛剛妳媽咪出門前還在問起妳呢!肚子餓了沒?中午連叔叔買了蛋糕來,我幫妳留了一大塊喔,快去吃。」

  情緒低落的單璽咬著唇點點頭。

  沒有歡呼,沒有興奮的大叫,素來最愛蛋糕的她竟然連吭一聲也沒有,低著頭默默的往一旁的回旋樓梯走去。

  沒聽見那精神抖擻的嗓音,站在椅子上的蘇菲雅不由納悶的回過頭來,「小璽,怎麼不說話?」

  不追究還好,她這麼回過頭來一瞥,當場被單璽一身的狼狽嚇得整個人從椅子上跌了下來,然後趕緊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來。

  「小璽……」扔下手中的撢子,蘇菲雅緊緊扣住她的臂膀,「發生什麼事了,妳怎麼在流血?」蹲在傷痕累累的單璽面前,她憂心忡忡的審視著她的傷口。

  單璽抿著嘴巴一徑搖頭,噙著眼淚就是倔強的不吭一聲。

  「快告訴我,怎麼了,這些傷怎麼來的?」

  「蘇菲雅、蘇菲雅……妳有沒有看到小璽那丫頭啊?我剛剛去校車站牌沒等到人欸!」派翠西亞遠遠的就在嚷喚著蘇菲雅。

  待她踏入主宮殿大廳,素來溫文雅弱的蘇菲雅立刻拋來一句命令,「快打電話給單老板--」

  派翠西亞先是一愣,「幹麼打電話給她?」接著側過視線看見小璽,「喔,臭小璽,回來也不說一聲,害我還跑出去外頭接妳,妳真是夠調皮了,玩了一身……」

  「噓!」蘇菲雅拚命對她使眼色。

  好不容易,這個粗線條的派翠西亞總算看見單璽衣服上的血污,當場臉色大變、義憤填膺的衝上來,「發生什麼事了,誰打的?是哪個兔崽子敢打妳?」

  是哪個該死的小兔崽子,竟然敢動潘芭杜的人?!這分明是不把她派翠西亞看在眼底嘛!她氣得火冒三丈。

  單璽忽地情緒潰堤,「不、不要問,你們都不要問--」她抽抽噎噎的哭了出來,推開蘇菲雅,跌跌撞撞的跑上樓去。

  「小璽--」派翠西亞吶吶的喚,轉而和蘇菲雅面面相覷。

  她忍不住流露一臉無奈,心想,小孩子真是難懂的族群。

  「我上去看看,妳快打電話給單老板,小璽說不定要送醫院呢!」

  送醫院!對,搞不好得送醫院去,派翠西亞急急忙忙的抓起話筒,通知單可薇。

  半個多小時後,單可薇十萬火急的回到潘芭杜,「小璽呢?」她急問著派翠西亞。

  「在房裏,蘇菲雅正在幫她擦藥。老板,我們一定要把那個死小孩揪出來,竟然敢毆打小璽……」派翠西亞劈哩啪啦的咒罵。

  單可薇越過她迅速的上樓去,推開房門,見到單璽已經梳洗過了,蘇菲雅正蹲在她面前仔細的幫她擦藥。

  單璽別過頭看了母親一眼,馬上又低下頭來,小小的貝齒把她的唇咬出深深的印記。

  蘇菲雅起身退去,在和單可薇會身之際,輕聲的說:「傷口都擦藥了,可是小璽她什麼也不肯說。」

  單可薇感激的點點頭,蘇菲雅將房門帶上,把空間留給這對母女。

  「妳和同學打架了?」她站在幾步遠的距離,用目光巡掃過傷痕累累的女兒,心裏百感焦急,又心疼又氣惱,凝下聲問:「為什麼?」

  單璽沒有吭聲,只是一徑的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抓住褲管,這是她的倔強。

  「說話啊!」單可薇聲音陡然提高,伴隨著洶湧的怒火。

  先是畏懼的瑟縮了一下身子,然而她仍是堅決的下吭一聲,弓著背脊把頭垂的更低下。

  「妳到底在搞什麼鬼?我讓妳去上學不是要妳跟別人打架的,妳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別以為妳下吭聲就沒事。」單可薇氣惱的跨步上前,一把將她從床上扯了起來,「說不說話?妳說不說話?妳不回答,我就打到妳回答為止--」

  單璽倔強別過臉去,任母親拽扯她的胳膊,嘴巴就是緊得跟蚌殼似的。

  等不到說明,氣極的單可薇隨手抓起傘柄,狠狠的就往她身上抽打,每揮一次手,她就問一次,「為什麼和同學打架?」

  頭幾回單璽咬著牙就是不說,可是連著幾回被打上傷口,八歲的她實在疼得受不了,抽噎的哭了起來。

  「說話啊--」

  在門外聽見單璽的哭聲,蘇菲雅和派翠西亞一前一後的衝進來,見狀莫不愕然。

  「別打,單老板,小璽還小呢!」蘇菲雅心疼不已。

  派翠西亞伸手要搶下雨傘,「老板,妳瘋啦,小璽已經受傷了,別打了!」

  「出去,妳們都給我出去--」格開派翠西亞的阻撓,單可薇的手沒有停止,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單璽的身上。

  「我才不是沒有爸爸的小孩,我才不是……媽咪也不是魔鬼,我要打倒他們,讓他們再也不能笑我是沒有爸爸的小孩!」單璽放聲哭嚷了起來。

  忽地,她掙脫箝制退了好幾步,涕淚四橫的望著母親,「為什麼妳和爹地要離婚?為什麼我不能每天都看到爹地?為什麼我不能跟大家說我的爹地是警察?為什麼……」

  在八歲的單璽心裏頭,有太多太多的為什麼縈繞,盡管她總貼心的不問,但不代表問題不存在,她只是隱忍不說,而隨著日子過去,問題更只有一天一天的擴大,佔據了她年方八歲的變調童年,然後在一夕間潰堤。

  「我不是沒有爸爸的小孩,我不是……」她哽咽的喃喃重復這句話。

  聞言,單可薇心碎了,松開手裏被打得歪斜的傘柄,有許久的時間她怔愣得說不出任何回答。

  「為什麼我們不能和爹地住在一起,我很想他,很想很想……」單璽清澈的眼睛有著最深沉的思念。

  那句很想、很想象石頭拋入了單可薇的心湖,激蕩起水花,她驀然跌坐在地上,張手抱住滿是委屈的女兒。

  這樣的生活並不是她對人生的初衷,原本她渴望建立的是充滿幸福的家庭,和心愛的男人共同給孩子一個舒適的生活,然而美好構思的一切早在九年前就陷入無力回天的荒腔走板,許多事情早已經回下去了,她傀對女兒,卻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好想爹地,真的好想念他。」

  什麼事情她都可以爭強逞狠,唯獨這件事,她單可薇注定永遠的潰敗,單璽的眼淚擊中她最脆弱的部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抱住女兒,痛徹心扉的說著抱歉。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那場惡夢不曾發生,她將可以一本初衷的打造夢想中的家園,小璽今天的困惑與掙扎就不會出現了,而今,她只有滿心的歉意。

  「對不起……」


  穿上棉質睡衣,愛爾蘭咖啡擎杯起手,暫時放下採訪工作的朱書珊難得悠閒的坐臥在獨屬於她的沙發上,翻看著報紙雜志。

  注意到一則收購的訊息,她正坐起身,「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巧的是,在報紙上刊登這則訊息的不是別人,正是潘芭杜的單可薇。

  擱下手中的咖啡杯,她靜定的把這則訊息讀得巨細靡遺。

  「圓弧造型,表面拼花木皮,鐘面採金面雕刻,整點時刻會發出媲美教堂鐘聲……」她每念一回,就益發的覺得熟悉。

  最後,她索性拿著報紙,和家中客廳的那只古老立式大鐘兩相比對,她終於明白心裏的熟悉原來是其來有自。

  站在家中客廳大鐘前,她碰觸著大鐘木質的表面,「單可薇在尋找的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該不會就是這一座吧?怪了,這鐘到底有什麼重要的,潘芭杜裏要什麼有什麼,多得是親自捧著東西上門的賣家,為什麼一座老鐘竟還得勞煩她刊登收購訊息?」她不斷的思量推敲。

  這座老爺鐘是父親九年前從潘芭杜買來的二手家俬,媲美教堂的鐘聲深受朱家每個人喜愛,稱不上頂級名貴,只是,叫朱書珊不懂的是,這座老鐘原本就是買自潘芭杜,為什麼九年後單可薇又要重新尋找?既然不捨,當初為什麼要割愛?

  就在她定心思索的當下,潘芭杜那兒還餘波蕩漾著。

  聽到小璽受傷,可薇又失了心神的哭泣不止,幾乎要分寸大亂的湯鎮權只得暫且把手邊的工作擱下,急忙趕往潘芭杜,然後在派翠西亞和蘇菲雅的解說下,他把事情原由厘清了個大概。

  安撫女兒入睡後,望著那張清麗的臉龐布滿傷痕,他心疼不已,倀然的情緒叫他雙眉糾纏著久久不開。

  這天還是到來了,他擔憂惦念的等著這天的到來,以為這只是成長的一次陣痛,沒想到小璽仍是深深的受到傷害。

  單璽掛著淚痕睡去,小手緊緊的握著湯鎮權,單可薇單手支頤的倚靠在外頭露臺門邊,虛弱得眉頭糾結。

  確認女兒已安睡,湯鎮權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從她緊扣的五指抽離,轉而走向露臺上內心一樣難受的單可薇。

  順手為她披上一件外套,「妳也累了,該早點休息的,外頭天冷,當心又感冒。」

  單可薇瞪大無辜的雙眼,「鎮權--」

  「嗯?」

  「我們是不是錯了?」她想要尋求一個解答。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可薇沒有錯,小璽更沒有錯,錯的是九年前的意外,把他們的人生都改變了。

  單可薇把頭移往他的胸膛,緊緊的挨靠著他低啜。湯鎮權唯有將她納入羽翼之下摟緊,在這脆弱的時候當她唯一的浮木。

  最愛的女人、視如掌上明珠的女兒,到底他能夠看顧她們什麼?他在這一秒鐘對自己產生了莫大的懷疑。

  天色將亮未亮之際,湯鎮權從躺椅上驚醒,興許是壓力太大,這些年,他每天總是在睡夢中驚醒,然後便開始他一天的工作。

  瞇著眼半看窗外,天色猶呈昏暗,床上的單璽淺淺呼吸,而單可薇卻不見蹤影,他忍不住情急的輕喚一聲,「可薇?」

  旋即起身往敞開的房門裏外尋找著她的身影,終於,在法式庭園的噴泉前,他找到了那纖弱的身影。

  想不透她為什麼在這昏暗的天色下獨自一人來到這裏?

  「可薇,怎麼突然跑來這裏了?」他想要伸手碰觸她的背,卻覺得疏冷。

  單可薇沒有回過頭看他,面對著日復一日不停歇流轉的噴泉,幽弱的嗓音出奇的篤定,「我有話想跟你說。」

  「什麼?」他跨步上前拉近彼此的距離,他等著她的開口。

  驀然,她回過身來,目光凜凜的望著他,這個她曾經瘋狂愛戀過的男人,即便,他曾經讓她那麼受傷,她還是無法割捨對他的愛。

  在她眼中,他是唯一的英雄,單可薇曾經告訴過自己,這輩子,她就只跟隨這個英雄的步伐,直到世界的盡頭,這念頭時至今日,依然如此堅定卓絕。

  「我們,結婚吧!」

  「可薇?」湯鎮權有些詫異,本能的退開了一步。

  她看得清楚,只是轉過身去,維持著冷靜的語調,「我懷孕了,約莫六周。」

  愕然又驚喜之餘,湯鎮權靜默著,只剩紊亂的呼吸聲音。

  「這個決定不單單是為了小璽,小璽的委屈已經不可避免的發生了,然而對於這未出世的孩子,我不想讓他也和小璽一樣,得面對這種同儕率直指控的難堪和委屈,或許在我們眼裏那只是一種成長陣痛,但是,我再也不要我的孩子再這麼血淋淋的走一遭--」說到這兒,單可薇仍免不了哽咽。

  她只是個母親,一個希望能帶給孩子無窮幸福的平凡母親。

  她永遠記得九年前冰冷消逝在她懷中的孩子,同樣的,她也無法忘卻小璽用她那雙慧黠清澈的眼睛問著她為什麼時的無助失落,她不能再有一次這麼深沉的傷痛了……

  沉默許久,他將雙手抵在她纖瘦的肩膀上,「我明白妳的意思。」

  「不,你不明白。」她別過臉深深的凝望著眼前的男人,「這九年我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親手抓到那個奪走我們兒子生命的可惡歹徒,可是,鎮權,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其實更應該要珍惜每一天,為那個可憐的生命爭取更多的幸福,而不是這樣一家人分隔兩處,耗費更多更多……」她說到泣不成聲。

  他捧著她的臉龐,「聽著,我是多麼害怕我不能完好的保護著妳們,害怕因為我的緣故,讓妳們再度遭受報復的波及,危險我可以自己承擔,但是,我不能見妳們也深陷危險。」

  「難道把我們母女遠遠推開,這樣就能夠確保永遠的安全嗎?」

  「我……我是這樣以為的。」湯鎮權坦白的說。

  「你可以推開我,我也可以逼自己學會獨立,但是小璽呢?她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她每天每夜的渴望父親的關愛,這樣的希冀只會更加的強烈,直到絕望到來才會中止,如果讓她在成長的時候面臨這樣的失落就是安全,我寧可我們一家人在一塊兒,共同面對所有的危險困境。」

  「可薇,這不是可以任性的時候,妳該明白那會是什麼樣殘忍的下場,九年前的教訓難道妳都忘了嗎?」

  「我沒有忘,我也沒有任性,我只是把我這九年來的感受說出來!」她激動的說。

  「我……」想要碰觸她,然而他卻揚起手後又頹喪的放下。

  「為什麼相愛的人卻要選擇分開,為什麼一家人不能生活在一起,為什麼要永遠的生活在陰影下不能面對陽光,為什麼……我明白小璽的感受,因為壓抑在她心裏的為什麼,就跟我所想的一樣多。」單可薇一個箭步上前,雙手在他的頸後交攀,「答應我好不好?求你答應我。」她伏在他肩膀上,淚流了他滿胸膛。

  湯鎮權沒有說話,只是悵然的吻著她的頭、她的發。

  身為男人,最無力的莫過於不能親自保護深愛的家人,對於這樣的局面,他也同樣感到抱歉,是不是真要如可薇所說的,與其這般蹉跎,他們更要把握每一天,共同面對所有?

  誰啊,誰來回答他心裏的蒙昧困惑?

  仰望天際,陰霾褪去,晨曦自雲層逐漸綻放,他心想,難道這就是老天給他的回答嗎?

  半晌,他掀唇吐出允諾,「我明白了,就照妳的意思吧!」

  九年了,分開九年的兩個人,終將要回歸原點,再度成為攜手的伴侶。

  「謝謝……」單可薇充滿感激的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4:57

第五章

     周末的晚上,沉浸在婚禮籌備喜悅之中的潘芭杜早早結束營業,恢復這棟巴洛克式建築原有的靜謐。

  換上睡衣,單璽捧著她的超齡偵探小說,撒嬌的爬上了單可薇的雙人大床,摁開床頭燈,老成的看起書來。

  半晌,換上睡袍從浴室走出的單可薇看見她小大人的老練模樣,忍不住笑了,「小鬼頭不睡覺在幹麼?」

  「陪妳,順便看我的偵探小說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因為崇拜父親,單璽喜歡的東西從來就跟一般小孩子不一樣,當其他同學討論著芭此娃娃時,小璽愛的是爆發力十足的射擊,當別人看的是兒童繪本、少女漫畫時,她已經一頭栽入神秘的偵探領域,幻想著自己能和父親一樣,在一樁樁離奇命案中抽絲剝繭,直到水落石出。

  也因為崇拜父親,當他不在的時候,理所當然就要由她來和媽咪作伴。

  「小鬼,陪我就專心陪我,不要躺在床上看書,當心眼睛會壞掉。」

  「可是這樣比較舒服!」

  「舒服?到時候我可不付妳配眼鏡的費用,看妳還舒不舒服?」

  「沒關係,爹地一定會幫我付錢的,哈哈哈……」話鋒一轉,「光會說我,妳自己還不是一樣,也喜歡躺在床上看書。」

  「胡說,我哪有?」坐在梳粧臺前,拿起玫瑰木紋梳,單可薇溫柔優雅的梳理著一頭烏黑如瀑的頭發。

  一明明就有,」單璽抓起母親擺在床頭的一本書當作證據,「況且,這話還是妳跟我說的呢!」她把面前的書挪開一會兒,做了一個鬼臉,似是在揶揄母親的健忘。

  單可薇回頭一睞,「我?」眉一挑,「我沒有,少把妳視力減退的責任賴給我。」她撇得一乾二凈。

  這就是她媽咪,有時看似精明幹練,有時卻任性得比她還像小孩。

  單璽帶著笑容沒有搭腔,維持著背靠枕頭、雙腳高翹的姿勢看著她的書,心裏是滿滿的快樂。

  媽咪跟爹地要重新結婚了!她是唯一的花童。

  本來她想要拉風一點的造型打扮,可是蘇菲雅和派翠西亞硬是規定她得穿得像小公主一樣才行,不過沒關係,只要爹地能夠和媽咪在一起,要她穿什麼都無所謂。

  一個翻身,她放下書本,趴在床上望著單可薇的柔美背影,「媽咪,妳覺得緊張嗎?」她滿臉好奇。

  「緊張?」單可薇摸不著頭緒,「為什麼?」她一邊拍著乳液,一邊問。

  「結婚啊!派翠西亞和蘇菲雅都說,結婚前幾個禮拜的心情是最緊張的。」

  「呵呵,有什麼好緊張的?」她用手指攏散長發。

  跟自己瘋狂愛戀的人站在神父面前互許承諾,這是一種極度幸福的事情,單可薇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緊張的,只會有無窮的幸福將彼此淹沒。

  「對嘛,我就這樣跟她們兩個說的呀,況且媽咪又不是第一次結婚,可以稱得上是婚姻老手了呢!」

  婚姻老手?這是哪門子的稱呼!「小璽……」她警告性的睨了女兒一眼。

  這無法無天的小丫頭,用話損老媽最拿手。

  「呵呵,別這樣嘛,人家只是開玩笑的啊!」

  「調皮鬼!」

  單可薇走上前去,正要狠狠的呵她一陣癢,床頭的私人專線電話響起。

  兩母女納悶的互看一眼,「一定是爹地!」單璽一馬當先的抓起話筒,「喂,爹地--」她興高採烈的喊。

  話筒那端傳來冷列的口吻,「請問單可薇在嗎?」是陌生男子的嗓音。

  「在,請稍等。」竟然不是爹地!單璽搖搖頭,納悶的把話筒交給母親。

  「我是單可薇,請問是哪位?」單可薇斜靠在床上,摟過單璽。

  「想要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現在就馬上沿著馬紐蒙特大道到凡恩區格瑞斯街四十六號公寓。」

  「抱歉,請問你是哪位?」

  對方不願回答,僅僅說了四個字,「逾時不候。」話落,旋即掛了電話結束對談。

  望著嘟嘟作響的話筒,一股強烈的疑惑在單可薇心裏迅速萌生。

  「媽咪,是誰這麼晚還打電話來?」

  「我也不知道,他不肯說。」她思索著放回話筒。

  單璽壓抑不住好奇,「那對方說了什麼?」

  「他說,如果想要得到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要媽咪現在馬上出門到格瑞斯街。」。l

  「是妳讓派翠西亞在報紙上刊載的收購訊息裏的老爺鐘嗎?」

  「嗯,他一定是看到這則訊息了。」

  到底是誰?為什麼在深夜打電話來,而且還是她房裏的私人專線?

  單可薇向來嚴格分界工作與家庭生活,就連電話都是各自分開獨立的,一旦離開主宮殿,她就不會再涉及任何工作上的事務,尤其房裏的專線電話,除了單家人知道之外,根本不會有其他人曉得。

  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個神秘男人?

  報紙刊載的收購訊息上的聯絡電話是潘芭杜的代表專線,對方為什麼會打這支電話號碼?

  「肯定是惡作劇。」單璽斬釘截鐵的說。

  「為什麼?」

  「很簡單啊,派翠西亞在收購訊息上提供的電話號碼是潘芭杜的代表專線,而媽咪房裏這電話除了爹地跟大舅外,根本不會有其他人打來,我們對這個人的身分一無所知,況且,現在是深夜十一點欸,哪有人這麼晚打電話要妳出去處理收購的事情,所以我想搞不好是樁惡作劇。總之,媽咪妳絕對不能去!」

  翠璽運用她在看偵探小說培養出來的邏輯推理能力,仔細的分析這通吊詭電話的真實性。

  單可薇搔搔她的頭,「唷,越來越聰明了,小鬼!」

  她閃躲的連聲抗議,「媽咪,我已經八歲了,才不是什麼小鬼,我這些都是合理的邏輯推論,不信,妳讓爹地來評理。」

  「妳呀,開口閉口都是爹地,一點都不把我這媽咪放在眼裏。」單可薇佯裝吃味。

  「媽咪,妳吃醋的樣子真可笑。」

  「放肆的丫頭,快給我乖乖躺好,要不然,一腳把妳踢出去。」

  「媽咪真偏心,有爹地陪妳就想要把我趕走,我才不讓妳霸佔爹地一人,即便你們結婚我還是要繼續跟你們一起睡在這張床上。」母女倆開始出現爭寵危機。

  「睡覺!少多嘴了妳。」

  單可薇拉上被子,把她密實的包裹在身旁的位置,關上燈,黑暗裏,她們的笑容是幸福的。

  「媽咪。」單璽突然喚。

  「怎麼了?」

  「為什麼妳要找那座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它對妳很重要嗎?」

  「是的,很重要。」

  她思索須臾,然後說:「那明天好了,明天我陪妳去格瑞斯街,如果那個地方真有那座老爺鐘,妳就可以如願以償了。」

  「謝謝,快睡吧!丫頭。」

  「嗯,媽咪晚安。」抱著母親芳馥的身子,單璽把頭偎在她溫暖的懷裏,恁是親昵。

  然而單可薇並沒有隨著女兒步入夢鄉,她睜著眼在黑暗中反復思索再三,格瑞斯街?這通電話到底是誰打的,四十六號公寓裏真的有那座老爺鐘嗎?

  誠如小璽所說,這太奇怪,是以,她決定將它當作是一樁惡作劇。

  午夜的廢船場,維吉尼亞州重回九年前惡夢的序曲。

  大批員警駐守在港口邊,湯鎮權步伐迅疾的從甫抵達現場的警車上走出,馬特迎上前去。

  「陳屍位置在哪裏?有沒有發現可以證明死者身分的東西?」

  「陳屍地點是在一艘廢棄船艦後方,旁邊則停有一艘私人汽艇,我們在上頭發現了一只女用短皮夾,皮夾裏頭有一張記者證……」馬特停下話語,呈現異常的靜默。

  「記者證?是誰?」湯鎮權停下腳步望著馬特,他知道馬特接下來的回答一定足夠叫他震懾。

  「朱書珊,那個美聯社記者。」

  「朱書珊?三更半夜的她來這裏做什麼?」湯鎮權覺得荒謬。

  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子,為什麼會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駕著汽艇跑到這個廢船場來,是純粹好玩散心,還是她又在進行什麼天馬行空的採訪?吊詭的是,這廢船場是人煙罕至的管制區,朱書珊的出現,實在叫人費疑猜。

  「我也不懂這些記者在想什麼,好好一條命就這樣沒了。」馬特也不明白,更覺不勝欷吁。

  「誰報的案?」

  「弗雷,他是今天晚上的巡邏警衛。」他指著一旁等候多時的警衛。

  「你好,我是弗雷,發生這種事情實在太恐怖了。」他還忌諱的遠離河道。

  「你是今天晚上唯一的巡邏人員?」

  「當然不是,還有一個同事和我一起分攤今晚的巡邏工作。」他伸手朝些許距離遠的地方招手,只見對方惶恐的拚命回絕,「你瞧,我同事都不敢靠近。」他手指著遠處的一個男子。

  「他叫什麼?」湯鎮權問。

  「我們都叫他阿姆,他是新來的,英文還說得不大流利,個性也膽小得緊,光是要他值晚班就耗費了我一大堆口水。」

  「你怎麼會報案?」

  「是阿姆發現她的汽艇,趕緊來跟我通報,我們以為是違法入侵管制區的小偷所以報警處理,可是當員警抵達發現情況不對,緊急派潛水人員下去,這才發現她早已咽氣。」

  「小偷?!廢船場裏能偷什麼?」

  「這裏多是停放一些廢棄的船艦,平常就很多人企圖闖入,大多是想要竊取廢船艦的一些零件,大概是為了當作紀念之類的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一定是瘋了。」湯鎮權搖頭說,「弗雷,還是得請你同事過來做個簡單的筆錄。」

  「沒問題,我就去帶他來。」弗雷鞠躬後離開。

  盡管湯鎮權不喜歡朱書珊的行事風格,但是,他也絕對不希望她會是落得這般下場。

  「對了,通知梅鐸法醫了嗎?」他問馬特。

  「喏,不就來了。」馬特往後一指。

  一輛房車駛近,梅鐸法醫神情凝肅的提著工作箱下車走來。

  「三更半夜的,就不能有一點平靜嗎?」

  「我跟妳一樣為此感到困擾。」三人並肩往打撈處走去。

  「聽說你要結婚了?」梅鐸行進問不忘問著湯鎮權。

  「消息傳得真快,我以為我很低調,連喜帖都沒發呢。」

  「我想我也沒時間去參加,替我跟可薇說聲恭喜。」

  「希望妳不是為了節省禮金。」

  「我的確是。」梅鐸始終一副不茍言笑的面容。

  談話間,他們已經抵達打撈屍體的港岸邊,朱書珊冰冷的身子靜靜的躺在帆布上,渾身溼淋淋。

  暫停私人對話,梅鐸和湯鎮權以一種嚴肅的態度面對屍體,戴上手套,梅鐸蹲下身子仔細的檢查屍體外觀,確認是否有外傷。

  「怎麼樣?是單純溺斃嗎?」

  她揚眸掃了一眼以示警告,「湯大隊長,容我有些許判斷思考的時間好嗎?」

  這就是湯鎮權,永遠改不掉的急性子,看到屍體就希望馬上得知死因,每次有他參與的案子,梅鐸都覺得像是一場嚴格的考試。

  須臾後,「有沒有地方讓我更衣?」

  「更衣?妳要做什麼?」湯鎮權問,梅鐸的反應讓他明白事情並不單純。

  「我要親自下去陳屍地點看看。」

  「為什麼?妳發現什麼異狀嗎?」他不死心的追問。

  「我只是想要更準確的判斷她的死因,所以我必須親自去看看周遭環境。」梅鐸的態度很堅持,說詞很保留。

  「馬特,找個地方讓梅鐸法醫換上潛水衣。」他繼而對梅鐸說:「我跟妳一塊兒下去,妳需要一個潛水夥伴,基於安全理由。」

  「隨便。」懶得爭辯,因為她知道湯鎮權一定會堅持。

  半個小時後,兩人循著稍早潛水人員指示的軟管一同潛入這黑不見底的河港,僅用手電筒勉強提供簡單的照明。

  一種本能,湯鎮權覺得事情並不單純,朱書珊很可能不是溺斃死亡,要不然梅鐸法醫不會堅持下來檢查河內的四周環境,至於朱書珊的潛水動機,他同樣深感吊詭,這其中一定有出人意表的理由。

  河裏的視線出奇的糟,上岸後,梅鐸僅僅撂下交代,「把屍體連同她的潛水裝置一並送到停屍間去。」

  「妳什麼時候要解剖驗屍?」湯鎮權問。

  「馬上。」

  他滿意的點點頭。

  一個半小時後,解剖臺上,朱書珊躺在上頭,燈光照著她死白的軀體,梅鐸穿上工作服,慎重其事的往臺子走來,湯鎮權果然也已等侯在此。

  「總有一天我會被你搞得壓力過大導致精神分裂。」她的嘴巴在口罩後面嘀咕著,「而單可薇卻會對你這樣的人一往情深?這下子我都不知道是我奇怪,還是你們不正常。」

  「妳和我都同樣看重每個案子,可薇則是因為全然的信任跟支持,所以,我想,怪的是妳跟我。」

  梅鐸沒有再回應他什麼,目光專注的展開驗屍工作,湯鎮權也保持全然的安靜以示尊重。

  當手術刀劃下Y字切口,血液接觸到空氣的瞬間,梅鐸突然頓下動作表情有異,不等他詢問什麼,她突然喊,「把門打開,快!」

  他不假思索馬上動作,然而這個動作指令卻也在同一時間喚起了他潛藏在內心深處的一段記憶,他用極為震驚的表情回望著梅鐸。

  是杏仁味,朱書珊的血液裏散出一股特殊的苦杏仁味道,那是氰化物特有的氣味,鮮少有人能夠馬上嗅出,偏偏梅鐸和湯鎮權就是那遺傳學上極少數的兩個。

  沒來由的,他的身體漫起一股焦躁,彷佛回到九年前的那段歲月,他的人生讓一連串的氰化物死亡命案徹底的顛覆破毀。

  「梅鐸,妳說這……」他再也壓抑不住。

  「這個部分得要等化驗結果,現在我沒辦法很肯定的回答你什麼。」梅鐸驟然打斷他的話,因為她同樣回憶起九年前解剖臺上的諸多生命,內心本能的湧現不祥。

  隨著器官的暴露,空氣中苦杏仁的味道益發濃鬱,梅鐸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倒是湯鎮權的臉色越來越沉重。

  朱書珊的死亡到底代表什麼?是重回惡夢的開端嗎?就在他和單可薇決定二度邁入婚姻的前幾天,湯鎮權內心沉重得彷佛壓了上百斤的石頭,無法脫身。

  直到梅鐸完成所有動作,他依然坐在一旁唇抿成了直線,表情僵硬得宛若頑石,糾結的眉透出深深的傷痛。

  脫下手套,梅鐸問:「你還好吧?」

  沒有回答,他反問:「是他殺吧?」

  「還不能妄下斷語,不過,截至方才為止,我還不能百分百肯定這是一樁單純的潛水意外。」

  「梅鐸,我不要模稜兩可的說詞,妳該知道我話裏的意思!請妳明白的告訴我,是或不是?」他激動的要求。

  「鎮權,你冷靜一點。」她沉聲提醒,「我知道這起命案勾起你不愉快的回憶,但是,你必須冷靜且理智的來看待這個案件,因為我們無法得知這一次是純屬個案,或者是與當年的種種有所關聯,是以你得冷靜。」

  湯鎮權伸手爬過頭發,露出一臉的艱難。

  冷靜?!他怎麼能夠冷靜?那是好幾條的人命,包括他的兒子,他怎麼能夠冷靜,案情懸而末決的九年,他沒有一天不是飽受煎熬的醒來。

  「馬特呢?」

  「我讓他到朱書珊家裏去查看。」

  「很好,所以你現在該恢復你的情緒,好好的跟馬特聯係討論,化驗一有結果,我保證會馬上通知你,相信我。」

  「梅鐸……」他欲言又止。

  「以朋友的立場我會勸你今天別再想了,要不,你可以試著想點喜悅的事情,比如說你和可薇的婚禮。」她善良且真誠的建議著。

  他站起身,「我送妳。」

  「不了,我還有一些後續的動作要處理,我可以一個人的,放心。」

  湯鎮權沒再堅持,朝梅鐸點點頭,離開了解剖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5:13

第六章

     翌日下午,忙了一整天的單可薇總算想起了那通關於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的詭異電話,在單璽的陪同下,她們依著電話裏的指示,沿著馬紐蒙特大道來到凡恩區的格瑞斯街。

  「媽咪,那裏就是格瑞斯四十六號公寓。」眼尖的單璽指著一棟門前種有各式各樣仙人掌的房子。

  仙人掌?這屋主的喜好顯然異於常人。

  單可薇將車子停靠在路邊,母女倆下車來,站在四十六號公寓的門前,她伸出手指摁上門鈴,旋即響起一陣輕快旋律。

  「媽咪,妳說這裏真的有那座老爺鐘嗎?」歪著頭,翠璽好奇的問。

  「我也不知道。」單可薇沒有把握,甚至,有絲忐忑縈繞心頭。

  她渴望找到當年牽引她和湯鎮權相識、相戀的那座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然而昨晚那通電話來得詭異,一時間她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釋來圓說,只是抱著一探究竟的心態,姑且來看看。

  這時,四十六號公寓的白色大門霍然大開,迎面走來的人讓單可薇母女一陣詫異,同樣的,對方也對她們母女的出現同感驚訝。

  「馬持叔叔,這裏不會是你的家吧?」單璽問。

  不對啊,她明明記得馬特叔叔的房子不在格瑞斯街的,為什麼他會從屋裏走出來?她歪頭猛想。

  「可薇,妳和小璽怎麼會來這裏?」馬持的訝異不下於她們母女,戒慎的往四周查看了幾眼。

  是天生的靈感特別強烈,還是單可薇早在維州布下天羅地網,豢養了一批隨時能掌握第一手消息來源的傭兵,為什麼不管維州境內發生什麼命案,她總是有辦法在第一時間來到,得到收購家具的先機?

  難道說她的鼻子來得比誰都靈敏,永遠嗅得到死亡的降臨?

  「馬特,你認識這裏的屋主嗎?是這樣的,最近我在找一座義大利機械式的老爺鐘,昨天我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說四十六號這裏有我想要收購的老爺鐘,要我趕快來看看,而我因為早上工作太忙,所以才會拖到現在。」

  根據馬特掌握的訊息得知,朱書珊的家人並不住在維吉尼亞州,而且截至今天中午警方通知以前,她的家人還不知道她發生不幸,所以單可薇所說的那通電話,斷然不可能是家屬所打的。

  「誰打的電話?對方有沒有留下明確的身分?」馬特問得急切,他直覺認為這可能是案情的重要關鍵。

  她搖搖頭,「沒有,打電話來的是個陌生的男人,口音有點怪,因為昨天電話來得很晚,我和小璽懷疑是惡作劇沒有即時過來,所以才會等到現在手邊工作空閒了才想說來瞧瞧。對了,你剛從屋裏出來,屋主是什麼樣的人,不曉得我現在是不是方便和屋主當面談談?」

  靜定的望了她幾秒,馬特嚴肅的搖搖頭,「她恐怕無法和妳洽談了。」

  「為什麼?」她不解。

  「這房子的屋主是美聯社的記者,叫作朱書珊,昨天晚上,她因為潛水意外不幸死亡。」

  死亡!「怎麼會這樣……」單可薇的臉上滿是驚訝。

  「可薇,妳是幾點接到那通電話的?」

  「約莫十一點鐘左右。」單璽搶白。

  馬特一驚,這跟接獲報案的時間太接近了,是巧合,還是經過人為安排?

  「馬特,你在屋裏有看見任何座式大鐘嗎?」

  「有,在客廳。」馬特謹慎的望著她,「可薇,妳現在馬上帶著小璽回潘芭杜去,至少在整件事情尚未厘清前,不要到這裏來。」

  「馬特叔叔,爹地也在屋裏嗎?」

  「不,他還沒過來。」他對單璽勉強的笑了笑,又再對單可薇說:「關於那通電話,交給我們來處理吧!」

  單可薇沒有堅持非要親眼看見老爺鐘不可,她知道整件事情來得巧合而且吊詭,順從的點點頭,她默默的牽著女兒往停車處走去。

  「鎮權--」看見湯鎮權的車子恰巧抵達,她泛起一抹甜笑。

  「爹地!」單璽一個興奮,掙脫單可薇的手,飛也似的往湯鎮權奔撲過去,張揚著雙臂,等待著父親一把將她高舉上天。

  但湯鎮權沒有抱起她,反而用一種憐惜、掙扎的目光望著她,他的遲疑引起了單可薇的懷疑,她走上前去。

  他的寶貝單璽是多麼天真可愛的孩子啊!湯鎮權在心裏默默的說,可是他今天卻不敢擁抱她,怕自己壓抑九年的情緒,會在這一瞬間潰堤。

  打從他離開解剖室,預感只有益發的強烈,朱書珊的死亡絕不是單純的潛水意外,苦杏仁的味道把他的恐懼牽引出閘,讓他暫時不敢擁抱這個可愛的孩子。

  「怎麼來了?」他問單可薇,眼睛卻是望著單璽,手掌在她飽滿的額上輕撫。

  「你怎麼了?看起來很疲累,我剛剛聽馬特說了朱小姐的不幸。」單可薇望著他的臉龐,忍不住想伸出手撫摸,然而他卻不著痕跡的回避了,這讓她心裏的疑慮更加擴大。

  沒有回應她的關懷,他別過頭望著四十六號公寓,馬特站在門口,似乎有很多話要跟他說的模樣。

  他朝馬特點點頭,轉而對單可薇說:「妳先回去吧,我還有事情要處理,開車小心。」說完,他忘了給這對母女親吻和擁抱,逃避似的快步走向馬特。

  他怎麼了?朱書珊的潛水意外似乎讓他很困擾?單可薇把他的反常全都透過眼睛,收納在心裏。

  回程路上,小璽抱怨,「今天的爹地好奇怪,他竟然沒有抱我!」語氣很是受傷。

  「小璽,爹地和馬特叔叔都很忙碌,妳看到了。」

  「我知道,但是爹地實在太怪了。」她一再強調。

  她們果然是母女,對於一些情感上的東西,總是比別人來得特別敏感纖細。

  「爹地一定是昨晚沒睡好,妳別難過。」

  「媽咪,我好希望妳跟爹地的婚禮就在明天舉行,我真的不想再跟爹地分開了,我好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他,跟他說一聲我愛他。」

  「妳喔,就這幾天的事情,到底在急什麼?」單可薇揶揄的擰擰她的臉。

  「呵,光會說我,妳還不是一樣。」她朝母親扮了一個調皮的鬼臉。

  是啊!她們都一樣,對於和湯鎮權的重逢,一樣的看重、一樣的期待,婚禮當天的幸福場景,都不知道在她們腦海裏排演過幾百回了。

  這廂,湯鎮權在聽完馬特提及昨晚潘芭杜的那通神秘電話後,臉色陷入極度的凝重。

  戴著手套,沉默不語的他起身定向朱書珊的書房,清查著她的電話跟傳真機的通訊紀錄,果然,單可薇潘芭杜的私人專線電話號碼就在其中,可以肯定,昨天晚上朱書珊發生意外的時候,有個神秘男子潛入她的住家,打了電話到潘芭杜。

  該死,這個人一定對潘芭杜的作息了若指掌,竟然連可薇房裏的私人專線都知道!

  至於其他的號碼,得逐一清查過濾,才能夠抽絲剝繭掌握線索。

  「屋裏沒有第二個人的東西,她顯然是獨居。」馬特說。

  「也許已經被有效率的清除。」湯鎮權直覺的說。

  「對了,你看一下這些東西。」馬特指著一個藍色資料夾。

  湯鎮權飛快的翻閱,表情冰冷得像是山頂上的積雪,冷冽……

  全都是關於九年前的氰化物死亡命案的報導、兇嫌心理側寫、偵辦資料,一旁的筆札本裏,寫滿朱書珊對案情的看法還有推測與掌握,這個女人分明把這陳年老案當作生活的重心了,難怪她希望兼具偵辦者、受害者家屬兩種角色的湯鎮權成為她書寫的主題人物。

  「喏,你看,她顯然也注意到可薇在尋找這座義大利機械式老爺鐘的消息,她一定是察覺了你和可薇的關係,要不怎麼會特別注意潘芭杜的收購訊息?」馬特把有用紅筆圈起收購消息的報紙遞給他。

  湯鎮權一眼就認出來那座老爺鐘,就擺在朱書珊的客廳裏,跟當初開啟他和可薇相識、相戀的那座大鐘,一模一樣……

  等等,思緒太過紊亂了,這些怎麼會突然牽扯在一塊兒?

  他煩躁得不知如何是好。

  「馬特,把朱書珊的個人電腦帶走,我們得找人好好清查一下她的電腦檔案資料,說不定有什麼驚人發現也說不定,然後再到梅鐸法醫的辦公室走一趟,我要確認朱書珊的真正死因。」



  一個小時前,湯鎮權的傳真機吐出一張紙,至此,他整個人籠罩在極度不安的氛圍無法脫困,他的心情就跟窗外的天色一樣黑暗混濁。

  朱書珊的真正死因大白,誠如他的揣測,她確實是死於氰化物中毒,並不是潛水意外溺斃。得知此消息後,整個警局陷入九年前那場叫人人仰馬翻的氰化物惡夢之中。

  然而更叫湯鎮權恐懼的是,兇手似乎對於潘芭杜有一定程度的熟知與掌握,包括即將到來的婚禮,對方似乎千方百計的也想把單可薇拉進這樁命案之中。

  他一夜無法闔眼,手中拿著朱書珊的驗屍報告,還有這張來處不明的傳真紙張,上頭大大的字體祝賀著他和可薇的婚禮,然而他只有感受到強烈的威脅和警告。

  面對明天即將到來的婚禮,他驚恐得一點頭緒都沒有,只想到要逃避跟抗拒。

  眼下,他不能承擔失去她們任何一個人的風險,不論是可薇還是小璽,只要有一點意外,都會叫他完全崩潰的,在他心裏,她們絕對比他自己還要重要,況且,可薇的肚子裏還有另一個幼小的生命,他不能、不能……

  一夜的掙扎,他不得不逼自己再次作出殘忍的決定。

  翌日,見他依然一身制服的走入警局,馬特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天啊,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還來警局做什麼?」

  今天是湯鎮權和單可薇的婚禮,身為準新郎,這家夥到底還來警局做什麼?

  「辦公。」表情嚴峻的湯鎮權淡淡的說:「昨天我嘗試依著我們從朱書珊通訊紀錄中取得的幾組號碼,傳真給對方,不過,顯然都沒有回應,我在想是不是必須要和她辦公室裏的同事聊聊關於她最近的採訪動向。」

  「你確定?那些人可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啊!」

  「我知道,就因為他們唯恐天下不亂,所以,我想他們會很樂意就關於朱書珊的死因來與我對話。」

  不對,他並不是要跟湯鎮權討論這樁命案,而是要提醒他今天的婚禮!馬特忍不住咒罵自己的愚笨。

  「權,咱們先撇開命案,我得先跟你確認一下,」馬特起身跟著他的腳步,「你沒忘吧?你今天是要當新郎的人啊!」

  「我知道。」

  「知道還來幹什麼?這警局到處是晦氣的命案,你還來沾惹?!」

  「我已經通報了VICAP小組,關於朱書珊的死亡命案,偵辦事宜刻不容緩。」

  「權,聽我說,你必須暫時放下朱書珊的命案偵辦動作,然後回家去換上你的燕尾服,絕對不要錯過今天下午的婚禮,絕對不要--」

  湯鎮權突然沉默的望了他一眼,痛定思痛的說:「待會我得馬上到華府一趟,VICAP小組正等著我,直升機會在匡提科與我會合。」

  「什麼?!」馬特震懾的連退三步,「那婚禮怎麼辦?」

  「馬特,我想要拜托你幫我通知可薇,取消這場婚禮。」

  原諒他的怯弱,在這個時候,他竟沒有勇氣親自對可薇說話,就怕面對她和小璽的失望、沉默與眼淚。

  「該死的!湯鎮權,你怎麼敢這麼做!」馬特脫口而出一句咒罵。

  「我不得不。」湯鎮權語重心長的說。

  昨晚,他整整思考了一整夜,氰化物死亡命案很可能再次卷上重來,他整個心思紊亂不堪,恐懼、痛苦、擔憂,憤怒……各種反常的情緒一時問全湧上心頭,九年前的惡夢,他從來不曾忘卻,那無辜的小生命至今想起還會每每讓他的胸口瘋狂劇痛。

  在這種敵暗我明的時候,他若是再次和可薇結婚,只會把她和孩子重新拉進這個危險威脅之中,他不能冒險,不能這樣大膽!

  盡管,他知道這麼做將永遠無法獲得可薇的諒解,但是,他不願意面對她們之中有誰會受到波及的可能性。

  「我才不要。」馬特一口拒絕。

  雖然他一直以來都是孤家寡人,做事向來沒有什麼牽絆負累,但是,可薇和小璽早被他當作是一家人,他怎麼有辦法去對她們宣布這個殘忍的消息,這種事情他才不幹!

  當然,潛意識裏,他還是希望湯鎮權能夠改變心意,不要毀了這場苦苦等待九年的婚禮。

  「我知道了。」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這樣表示。

  「你會去吧!不會讓她們空等的吧?」馬特確認的問。

  湯鎮權什麼都沒回應,徑自走進了會議室,專心準備著待會即將開始的臨時會議。


  相對於湯鎮權的晦澀低落,反觀潘芭杜,打從半個月前就籠罩在一片幸福快樂的氛圍之中。

  這場婚禮,派翠西亞意見多得像牛毛,就連素來膽小怯弱的蘇菲雅也一反常態的拚命捍衛她夢想中的浪漫。

  婚禮就在潘芭杜的法式庭園舉行,單可薇婉拒了她們豪華浪漫的點子,對她來說,溫馨才是最重要的,走過風雨的這些年,她特別能夠體會一家人能夠平凡過日子才是最車福的事情,至於排場本來就不是重點,她和鎮權相愛的心才是真實的。

  坐在復古描金的梳粧臺前,那襲由華裔設計師  Vera  Wang  親自操刀設計的貼身婚紗,把單可薇的婀娜完美展現,自然的平靜和優雅的風格,簡單的婚紗和新娘的氣質相得益彰。

  「媽咪--」單璽穿著花童的禮服,從門外探進一顆頭來。

  單可薇朝她招招手,她快步的跑來,盡管這身衣服讓她有些別扭,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媽咪,妳真的好漂亮。」

  「丫頭,妳嘴甜的呢!」

  她望著美麗的母親,「謝謝妳,我要謝謝妳的,媽咪!」她突然認真的說:「我知道妳和爹地都是為了我,我真的很開心。」

  「傻瓜。」她緊緊摟著女兒,一陣欣慰。

  叩叩--扣了兩下門後,蘇菲雅探頭,「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單璽精神的回答。

  在單璽和蘇菲雅的陪伴下,三人慢慢的往法式庭園移動。

  然而就在此時,單可薇的右眼皮卻突然不受控制的劇跳,她用手指緊緊的壓覆,伴隨著一股憂慮悄悄萌生。

  見狀,蘇菲雅問:「怎麼了?」

  「媽咪?」單璽緊張的望著她。

  趕緊斂去異樣神色,「沒事,我沒事。」用一抹淡雅的笑容壓制內心的忐忑,逼自己別多想,然而疙瘩已經進駐。

  庭園裏都是潘芭杜極親密的友人,就連行蹤飄忽的單雲弋都不辭千裏遠從埃及趕了回來,臉上還留有風塵僕僕的倦態。

  「大哥!」單可薇又驚又喜的對單雲弋笑了笑。

  他走上前來,「妳永遠是那麼漂亮,我親愛的妹妹。」他開心的給她一個祝福的擁抱,「這天終於到來了,可薇,這些年的等待,總算沒有白費。」

  「謝謝……」她忍不住雙眼泛紅。

  「噓,要永遠都開心的笑著,這樣才是我認識的單可薇。」

  「嗯,我會的。」

  曾經埋怨大哥在她最失意的時候,竟然把潘芭杜的責任全拋給了她,然而仔細想想,若不是大哥毅然決然的離開,逼迫脆弱的她面對生活的現實,只怕她到現在都永遠無法堅強的站起來。

  大哥的用心良苦,她懂,她真的懂。

  「大舅!大舅!」不甘被忽略,單璽拉扯著單雲弋的手猛甩。

  「唔,哪裏來的小公主在喊我?」單雲弋蹲下身抱起這聰明的外甥女。

  「你總算注意到我了!」扠著腰,人小鬼大的她強烈表達抗議。

  「這是在吃醋嗎?小璽,年紀這麼小就學會吃醋,長大可怎麼辦?男人會怕的。」他調侃她。

  「那就讓他們去怕吧!我只要有爹地跟大舅就好。」

  「是嗎,我怕妳已經不喜歡大舅了,開口閉口都是妳爹地,真叫人傷心。」

  「我還是很喜歡大舅的,我保證!」

  單雲弋陪著單璽,甥舅兩人童言童語的去覓食,單可薇坐在椅子上,開心的望著這一切。

  「湯先生幾點會到?」負責統籌這場婚宴的派翠西亞突然問。

  「鎮權還沒到嗎?再等等好了,他一定是讓工作絆著了,他說過下午會空出時間的。」打從認識開始,湯鎮權的工作永遠是馬不停蹄的忙碌,單可薇早習以為常,反正她知道他會想辦法及時趕來的。

  「我看我還是打電話催他,沒看過哪個新郎跟慢郎中一樣,連結婚都慢吞吞的遲到。」一邊嘀咕,派翠西亞不忘幹練的去找尋她寄放在老公身上的手機。

  然而大家等了半天,湯鎮權還是遲遲沒有出現,現場已經有些騷動,蘇菲雅靠在派翠西亞耳邊嘀咕,「湯先生呢?妳聯絡他了沒?」

  「還說,打到我手機沒電,他就是不開機。」派翠西亞氣急敗壞之餘,還得佯裝鎮定。

  「怎麼搞的?已經超過預定時間了,他該不會忘了吧?」蘇菲雅不安的看看單可薇,又看看前方那個頻頻抬手看表的牧師,真怕牧師一個不耐煩,率先走人。

  「忘了?怎麼可能,我已提醒他不下百次了,以他的聰明睿智怎麼會忘記,除非……」

  「除非什麼?」蘇菲雅認真的問。

  「除非發生意外嘍!」她說得理所當然。

  「呸、呸、呸,妳給我閉嘴,不許胡說!」蘇菲雅竟然膽大妄為的捂住派翠西亞的嘴巴,惹來她一陣掙扎。

  她使勁推開蘇菲雅,「咳、咳、咳……拜托,妳是想謀殺我啊!」

  就在大家紛紛揣測湯鎮權怎麼還不見蹤影時,馬特不帶一絲笑容的走來,單璽一馬當先的奔上前。

  「馬特叔叔,你們總算來了,爹地呢?」她朝馬特身後的路徑頻頻探頭查看。

  瞧,這裏多溫馨喜樂,單璽的眼神充滿了期待,就跟她第一次來上射擊課時一樣,馬特一想到自己待會說出的話將會澆熄這些期待,他就很是自責。

  可不說,懸在這兒苦等,湯鎮權也不會出現。

  他拍拍小璽,「可薇……」望向美麗的單可薇,他實在覺得難以啟齒。

  單可薇捕捉到馬特眼匠的掙扎,纖細敏銳如她,幸福的笑容旋即自嘴邊隱去,她緩緩站起身走來,平靜且壓抑的問:「怎麼了?」

  然而將花束緊緊擰攢的雙手,卻洩漏了她的不安。

  「今天的婚禮取消吧!因為公事,權剛剛從匡提科搭飛機前往華府準備跟VICAP小組會合,所以,今天的婚禮,他是不能出席了,為此,他對妳和小璽感到很抱歉。」

  有一瞬間,單可薇就這麼望著馬特說話的嘴,在心裏默默的反芻他的話。

  今天的婚禮取消吧!因為公事,權剛剛從匡提科搭著飛機前往華府,準備跟VICAP小組會合,所以,今天的婚禮,他是不能出席了,為此,他對妳和小璽感到很抱歉……

  今天的婚禮取消吧!因為公事……

  嗡嗡的聲響在她耳邊回蕩著,驀然,發軟的手指松開那束白玫瑰,像是放開了所有箝制似的,花束筆直的墜落地面,散了一地的花瓣……

  他臨陣脫逃了,在他們打算重新來過的婚宴上。

  原本喜悅的心像是褪去了血液,瞬間冰冷,茫茫然,望不見他們的未來。

  「騙人、騙人……」單璽無措的呢喃,最大的夢想在這時候被擊碎了,年幼的她一時無法接受。

  單雲弋上前抱開她,不讓她的哭鬧影響了單可薇。

  他知道,看似堅強的妹妹其實脆弱得就像搪瓷娃娃,輕輕一擊,她馬上會碎裂成片片。

  「是嗎?那我知道了。」她低低的說。

  單可薇再也聽不見任何話語,拖曳著裙襬緩緩定著,所有的竊竊私語,所有的關懷,她一概關在自己的意識外,就這樣茫然的走去,遠離那原本看似溫馨的庭園,縮躲回她自己的角落,慢慢的舔舐著落寞與失望。

  早該知道的,那天湯鎮權眼底的抗拒跟回避,早就預言了這一切,是她太天真或者又太鴕鳥,沒有及時去正視,是她!是她自己傻,給了湯鎮權一把刀,割傷了自己的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5:37

第七章

     足足有三天,單可薇沒有發出一句話或者一個字,始終維持著不變的姿勢,端坐在她房裏落地窗前的椅子,眺望著外頭。

  三天過去了,湯鎮權完全沒有一通電話,更沒有任何道歉,對於他的臨陣脫逃,她等著、忍著、壓抑著……然而,胸口的一把怒火終於再也忍受不了的開始燎燒。

  夠了!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她受夠了這樣茫茫然的等待,受夠殷切的期盼,也受夠一再落空的殘忍,她不能原諒湯鎮權,這一回絕對不能!

  他可以傷害她對他的一往情深,但是,他不能扼殺單璽對他全然的崇拜與依賴,絕對不行--

  霍然起身,她抓出行李箱,胡亂的塞了幾件衣服進去,拉上拉煉,拖著行李箱以雷霆萬鈞之勢踏出房間,這是三天來她第一次步出房門。

  「可薇?」迎面走來的單雲弋先是怔愣的望著她,當他看見她的行李箱後,旋即明白。

  他沒有阻擋她什麼,反而對她說:「小璽快放學了。」

  單可薇感激的看了大哥一眼,風馳電掣的越過他,獨自駕車離開潘芭杜,直往WOLFTRAP小學。

  「媽咪!」單璽看見她時,連著幾日委靡的目光陡然發出詫異的光芒。

  「上車,我們不要再等待了。」單可薇凜凜的說。

  瞠瞪著雙眼,單璽用力的點點頭,信任的不多問什麼,坐上車,車子像火箭似的射出,飛快的消失在街尾。

  「想去哪裏玩?」單可薇問。

  「任何地方,只要可以和媽咪在一起,任何地方我們都去。」冒險的心情稍稍撫平了她的失落。

  大人的心思太難懂了,而她永遠沒辦法扭轉什麼,這是她做為一個八歲小孩最無助的心聲。

  這廂,VICAP的小組專員跟著湯鎮權千裏迢迢的回到維吉尼亞州,準備在朱書珊離奇死亡的命案中給子協助,大家都擔心這有可能是另一波氰化物命案卷上重來的開端。

  會議就在警局裏召開,氣氛嚴肅凝重。

  「根據死者在美聯社的同事表示,朱書珊於死亡的前三天,曾經委托他協助找尋關於鈾以及氰化物的書面資料。」

  「鈾和氰化物?鈾不是一種放射性物質嗎?」

  鈾這個名詞顯然引起大家的注意,一時間誰都無法明白朱書珊試圖了解鈾的動機為何。

  「命案現場,潛水人員幾次打撈都沒有發現相機或者底片,所以無法確定她是為了採訪,或者是私人興趣。」

  「上個月,朱書珊曾經郵寄一批書籍回老家,她的父親在裏頭發現一本內容聳動的書,沒有出版記載,很可能是私人性的小眾刊物,裏頭的書頁文字是十分粗糙的影印手法,朱先生昨天已經將這本書送來,好協助警方辦案。」

  馬特邊說邊將手中一本有著黑色皮質封面的小書推到湯鎮權面前,卻回避著與他有任何目光的接觸。

  「對,昨天我大略看過內容,裏頭涉及狂熱宗教的談論,其中一度提到氰化物這個名詞。」另一名員警說。

  「馬特,你也看過內容嗎?」

  搖搖頭,他沒有正面回答湯鎮權。

  湯鎮權刻意忽略他的舉動,轉而問:「她的私人電腦中有什麼發現嗎?」

  「電腦裏所有檔案都在出事當晚被刪除,但是透過DOS係統還原已刪除檔案,裏頭有幾篇文章在探討宗教私人行刑以及廢棄軍艦處置抒論。」

  八竿子打不著的評論內容,實在叫人不免起疑竇,「這些稿子刊載過了嗎?」湯鎮權問。

  「都沒有,而且稿子似乎還沒有完成,內容、句子並不完整流暢。」

  「把稿子給我一份,我要看看裏頭說了什麼。」

  一定是採訪引發兇手的殺機,湯鎮權覺得動機已經很明顯,但是,零碎線索之間的關聯性,他還要再想想。

  會議結束後,馬特正要離開,湯鎮權喚住了他的步伐。

  「馬特--」

  馬特雖停下腳步卻維持著背對的姿態,就是不願意面對他。

  「那天真是謝謝你了。」盡管馬特口口聲聲拒絕,但是,湯鎮權知道他還是去了潘芭杜,把壞消息帶給了可薇。

  「不要謝我,這會讓我感覺自己是搗毀她們幸福笑容的劊子手。」

  面對馬特的不諒解,湯鎮權沒有辯駁,沉吟須臾,他緩緩的吐出字句,「婚禮的前一天晚上,就在朱書珊驗屍結果出爐後,我收到一張來處不明的傳真,上頭的文字祝賀著我和可薇,但是,我明白那是威脅、是警告,我怕可薇和小璽會成為被鎖定的目標,所以……」

  「該死!這件事你怎麼沒提?」馬特激動的回過頭來面對著他,「至少我可以理直氣壯而且明明白白的跟她們說這些難處,也不至於讓我自己覺得我是個大壞蛋,沒有理由的就出手砸碎了她們的笑容,你知道為此我有多自責嗎?」

  「馬特,我很抱歉。」

  「你該覺得抱歉的人是可薇和小璽,因為那天她們臉上的表情,我到現在都忘不掉!」

  湯鎮權沒有搭腔,他知道他太對不起可薇和小璽了,但是,為了不將她們卷入危險之中,他只能這麼做。

  再等等,只要案情水落石出,他一定會用盡所有補償她們母女的。


  湯鎮權和馬特再度來到朱書珊位於格瑞斯街四十六號的公寓,屋外停了一輛貨運車,車身彩繪的符號是潘芭杜獨有的。

  當下第一個反應,湯鎮權想,他會遇到單可薇,正在思索著要怎麼面對她時,派翠西亞已經一馬當先的走了出來,揚著高亢的聲音指揮著--

  「小心一點,鐘頂的地方小心別撞到,要不然老板鐵會殺死你們的!」她齜牙咧嘴的比手畫腳。

  她的後頭尾隨著四個高頭大馬的搬運工人,小心翼翼的護送著被精密打包的老爺鐘。

  派翠西亞一看到湯鎮權和馬特,雙手往腰上一扠,「唷,大隊長,好巧喔!」滿是酸味的口吻,「對不起,讓讓、先讓讓,朱小姐的父親從報紙上知道我們單老板想要收購這座老爺鐘,大清早就打電話叫我過來打包處理,你們快讓讓,別阻礙通行。」她睥睨的越過湯鎮權。

  「怎麼是妳?」馬特問。

  見面三分情,他以為來的人會是單可薇,才在想說正好趁此機會讓她和湯鎮權兩人見面說說話,沒想到是派翠西亞這只吸金水蛭。

  「要不然該是誰?」她反問他。

  「妳這勢利鬼知道我說的人是誰。」他沒好氣的說。

  「可薇好嗎?」湯鎮權問。

  先是瞪了馬特一眼,繼而冷冷的掃了湯鎮權幾眼,派翠西亞高傲的從鼻子裏呼出一聲,「哼,你確定你還記得叫這個名字的女人啊?我以為你早已經忘了呢!大隊長……」語調滿是調侃。

  「派翠西亞,妳少 唆,人家現在不是在問候妳,而是在問可薇跟小璽。」

  「臭馬特,你給我哪邊涼快哪邊去--」她歇斯底裏的發出怒吼。

  這些臭警察,一點修養也沒有,真是叫人生氣!

  臭罵完馬特,接著狠狠的賞湯鎮權一記白眼,以前看在單可薇是她頂頭上司的份上,基於三分薄面的個人原則,對這個湯大隊長不好多所得罪,現在好了,瞧他幹了這可惡的事情,正好讓她逮著機會,不借機訓他一頓怎能過癮?

  她真是不懂湯鎮權這男人,怎麼能夠如此對待心愛的女人,難道他就不能學學她家那口子,關傳雍雖然有時候姦詐可惡了點,但是至少在面對感情的時候,永遠是直率、勇敢的叫人欽崇。

  「哈,拜你湯大隊長這個落跑新郎之賜,我們單老板幾乎一個月沒臉回家見江東父老了。」

  一個月沒回家?「妳說什麼,可薇她去哪裏了?」湯鎮權抓住她的手臂,很是激動的問。

  她使勁一甩開,揉揉發疼的手,尖酸的說:「哈哈,好問題,不愧是咱們湯大隊長會問的好問題!」臉色一變,「很抱歉,小的才疏學淺什麼事情壓根兒都不知道,天曉得她們母女倆被這麼欺負後,跑去哪裏療傷止痛了。」一字一句都是針對湯鎮權。

  雖然單可薇這個老板有時候刻薄了點,商討加薪的時候總是不大阿莎力,常常喜歡開她的車卻不付租金,但她總是她的老板,而且還是個苦命的單親媽媽,私人恩怨就暫且撇開不說,她很為單可薇打抱不平的。

  「派翠西亞,妳少在那邊危言聳聽了,妳最好給我老實一點,她們母女當真不在潘芭杜?」馬特問。

  「晃點你有錢賺嗎?」派翠西亞凜凜的瞪了兩人一眼,接著連再見也懶得說,扭腰擺臀的離開了。

  湯鎮權抿住雙唇,眉頭糾結。

  「別聽派翠西亞亂說,小璽總要上學吧?可薇再任性也不會讓那丫頭曠課,別緊張,大不了待會和朱先生洽談完後,我陪你去學校一趟,這樣總行吧?」馬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前來應門的朱父一臉的憔悴,對女兒的驟然辭世還是很難釋懷接受,湯鎮權和馬特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門。

  客廳因為老爺鐘的消失,明顯空曠了不少,湯鎮權詢問朱父幾個關於朱書珊的私人問題,不過,顯然朱家人對朱書珊在維吉尼亞州的生活並不大了解,就在湯鎮權打算放棄時,門鈴響了,朱父帶著歉意起身開門。

  「你好,請問朱書珊小姐在嗎?」快遞公司的員工捧著一只硬紙包裹。

  「請問這是?」朱父問。

  「這是朱小姐的快遞。」

  「是誰送來的?」耳尖的湯鎮權聽聞對話,馬上起身過來了解。

  「卡西莫珠寶公司。」

  確認快遞員的身分後,湯鎮權對朱父點點頭,朱父才簽名收下包裹。

  打開後,裏頭竟是兩枚男女對戒,內緣還分別刻有名字。

  「雷·阿茲姆?」三個男人對這名字露出全然無解的困惑表情。

  告別了朱父,車子隨即前往WOLFTRAP小學。

  「這名字我怎麼好像在哪裏看過……」湯鎮權努力的回憶著。

  「真的嗎?可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效。」馬特無力的搖搖頭。

  「馬特,顯然這個雷·阿茲姆會是條重要的線索,回去後我們先從卡西莫珠寶公司循線追查起吧!」

  「嗯。」他點頭附和。

  沒多久來到WOLFTRAP小學,校園空蕩蕩的,兩個大男人一陣傻眼。

  「權,要命,我們都疏忽了現在是小學生放假的時候。」

  「所以派翠西亞說的沒錯,她們母女極有可能離開潘芭杜了。」

  當下,湯鎮權趕緊撥打每一支可以讓他找到單可薇的電話,然而所有的結果如出一轍,對方不是關機就是推說不知道。

  「該死!一定要趕快找出她們母女的下落,絕對不能讓有心人士察覺有機可趁。」

  「試試跟單雲弋聯係,他是潘芭杜裏唯一能保持清醒的人。」馬特建議。

  湯鎮權迅速的撥了電話,「大哥,我是鎮權,可薇和小璽在嗎?」

  「權,這次我真的幫不了你。」單雲弋語重心長道。

  「大哥,此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告訴我可薇的下落。」

  「可薇沒有跟我聯絡,因為她知道我一定又會被你說服。」他說得無奈。

  可惡,唯一的線索也沒了,看來,她是存心要躲起來了。


  處理不完的屍體,讓梅鐸法醫每天總是疲累不堪,然而一想到這是唯一能夠幫助屍體發出最後吶喊的方式,她這些年來始終堅持在工作崗位上。

  約莫是晚上九點多,她拖著一身疲憊下班回家。

  今天是極倒楣的日子,對梅鐸法醫來說。

  早上出門前,昨晚她貪圖方便停放在屋外的車子竟然遭人以利刃破壞輪胎,車身周圍有不少淩亂的鞋印,她不敢大意,馬上通知員警來處理。

  突發的意外讓她上午不但遲到,錯過了重要的會議,連剛剛下班,都還是搭乘同事便車回家。

  不行,待會她得先和熟稔的汽車商聯係,務必要在明天上班前幫她弄來一輛車,在維州沒有車子,她簡直就像斷了腿的人。

  梳洗去疲憊,她一邊擦拭頭發,一邊把無用的傳真紙揉爛扔進紙簍裏。

  對於這些情緒性的可笑批評,梅鐸該是習慣了,可是近來的每一天,有個無聊的家夥徹底展現了他的耐心過人,打從一個禮拜前開始,固定每天給她三張寫滿咒罵的傳真紙,早、中、晚各一張。

  忽地,她腦中閃過聯想,「這些傳真和今天早上的輪胎破壞,會不會有所關聯?」沉吟半晌,「明天得找個時問跟湯鎮權討論看看。」她轉而從字紙簍裏拾起那些縐爛的傳真紙,準備明早帶到辦公室去。

  離開書房,她來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新鮮果汁,這時,向來鮮少發揮作用的門鈴竟難得的大響起來。

  她愣了一下,果汁灑了幾滴在手背上,她忍不住皺眉嘀咕,「這麼晚了會是誰?」

  因為職業特殊的緣故,她的生活素來謹慎低調,認識的人多是工作上的夥伴,大家習慣在工作場合往來聯係,很少在私人生活有所交集,再加上今天發生了輪胎破壞事件,足以她對於這會兒的異常情況特別敏銳且存有戒心。

  她拿起平時藏放在廚房的手槍,小心翼翼的來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去。

  未料,一大一小的兩張臉孔,流露期待的出現在她的房門外。

  「媽咪,我們為什麼不回潘芭杜?」她們已經離家好幾個禮拜,整個假期她們都在美國各地旅行,眼見學校開學在即,單璽以為是該回家了。

  「不能回去,因為派翠西亞說妳爹地在找人了,要我們暫時別回去。」

  也對,都什麼時候了,現在才知道要找人,看來,是該給爹地一點顏色瞧瞧了。單璽認同這樣的處理方法。

  「那這是誰家?」她問。

  「梅鐸阿姨。」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湯鎮權絕對料不到她們會來找梅鐸,現在只要好好說服梅鐸別抖出她們的行蹤即可。

  「啊?梅鐸阿姨!妳是說那個專門拿手術刀解剖人的梅鐸阿姨?」單璽眼中浮現的不是懼怕,而是她這輩子最泛濫的崇拜。

  「妳又在想什麼了?」單可薇一掌朝女兒的腦袋呼去,免得她又異想天開的說出什麼驚人計畫。

  八歲,說她小不隆咚,可是對自己的人生規畫還真多得不象樣,只是,持續力明顯低落,興趣過分廣泛,這也是單可薇十分頭疼的地方。

  繼跆拳、射擊、電腦……她真害怕單璽又會把解剖當作她下一個學習目標。

  就在母女倆說話的當下,梅鐸已經把門打開了。

  「嗨!」母女倆馬上停止愚蠢的對話,有志一同的對梅鐸打招呼。

  「哇,這是妳的白朗寧手槍嗎?梅鐸阿姨。」單璽注意到梅鐸手上的槍。

  梅鐸訝異的望著她,沒想到一個八歲小孩竟會對槍枝這樣的熟知。

  「她學過射擊,雖然以目前的年齡來說是超齡了。」單可薇無奈的解釋。

  雙手交叉抱胸,梅鐸一臉錯愕,「進來吧,然後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在晚上九點鐘的時間。」她下巴一努,「或者我該問問某人。」兀自嘀咕著。

  「謝謝。」兩人提著行李進屋去。

  出自本能,梅鐸關門前不忘掃看四周環境一眼,這才層層關上門鎖。

  因為湯鎮權的關係,她們有過數面之緣,單可薇一直都很欣賞梅鐸的作風。

  客廳裏,單可薇很直接的說明來意。

  「我是來投靠妳的,因為我們需要妳的幫助。」眼下,她認為梅鐸家是她們母女最好的收容處。

  「而我顯然沒有拒絕的權利。」好樣的湯鎮權,安排事情也不跟她先打聲招呼,好歹她是屋主欸!

  「阿姨,只要一陣子就好。」單璽雙手合十的請求著。

  「我們可以幫忙打掃、料理三餐,所有蘇菲雅會做的事情,我們也都會。」單可薇提出優渥的條件。

  「對啊,不過妳放心,我們不會讓荷包蛋燒焦的。」單璽強調。

  梅鐸哭笑不得,轉身抓起電話,「讓我打電話問問湯鎮權,看看我是不是可以接受這麼優渥的待遇。」

  眼明手快的單璽馬上拉住她的手,「不行,阿姨,妳不能通知爹地。」

  梅鐸望著一旁的單可薇,她也是拚命搖頭。

  梅鐸發現事情並不是她想的這麼簡單。

  她以為,朱書珊的死亡讓湯鎮權很恐慌,她們母女倆的出現是出於湯鎮權的慎重安排,不過,顯然事情並非如此。

  「等等,請先讓我厘清一件事情,可薇,妳來回答我,今晚不是鎮權安排妳們暫時到我家居住的?」

  「可以肯定跟他沒關係。」單可薇明白的說。

  不是?那她們母女幹麼不好好待在家?一群烏鴉掃過天際……

  她試探性的問:「妳們母女倆該不會是結夥蹺家吧?」

  「是。」單可薇無奈的笑了笑。

  她的語調略微提升,「所以湯鎮權完全不知道妳會到我這裏來?」

  母女倆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妳這麼做會讓鎮權分寸大亂的。」梅鐸語重心長的說。

  「他才不會,從來就只有我會這樣,他才不會,他是男人,永遠理智固執得比石頭還誇張。」單可薇語氣裏有著埋怨。

  她的埋怨讓梅鐸渾沌的思緒豁然開朗,梅鐸總算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因果關係。

  婚禮當天,除了湯鎮權外,前往華府參加VICAP小組會議的人還有梅鐸,是以他逃婚的事情她知道,不過基於尊重個人隱私,她沒探問湯鎮權什麼。

  畢竟第一刀劃開朱書珊的軀體時,聞到那股氰化物的杏仁味後,湯鎮權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彷佛陷入九年前的桎梏中動彈不得,她也不想再給他任何壓力。

  然而她一直以為湯鎮權會把事情都處理妥當,包括女人的心思,不過,顯然那個滿腦子都是案情的男人忘了這麼做。

  單可薇在生氣,因為湯鎮權。

  梅鐸能體會這對母女的立場,她們絕對有權利生氣。

  然而客觀來說,他們都沒有錯,錯就錯在這樁命案來得不是時候。

  單可薇抿著嘴,對湯鎮權的行為依然耿耿於懷。

  她和女兒離家這麼長一段時間了,而他卻是直到今天才知道。

  他永遠都以為她會在潘芭杜順從的等待著他的到來,可是這一回,她已經等怕了。

  「阿姨,有我們作伴,生活會很有趣的。」單璽幫著遊說。

  「是啊,我知道有趣是一定,但是,我比較擔心妳爹地知道後,會怎麼對我大發雷霆。」

  「那麼,還是不打擾了。」單可薇知道自己的決定實在太草率,沒有考慮到梅鐸的立場。

  「等等,可薇--」梅鐸攔下她,「我不知道這樣做對妳和鎮權是不是好,但是我很歡迎妳和小璽來這裏住一陣子,剛剛說的那些優惠服務我可能也不大有時間享受,不過……」

  「不過什麼?」單璽問。

  「小璽也快開學了,我希望妳接送小璽上學時,可以順道送我一程,因為我的車子今天早上不幸宣告退役。」

  「沒問題,媽咪開車的技術是一等一的好,保證絕對不會遲到。」

  「小璽!」單可薇制止她,免得這小丫頭一個忘我,把她超速、闖紅燈那些難登大雅之堂的豐功偉業全部抖出來。

  「走吧,我帶妳們到客房去。」

  「梅鐸,謝謝妳。」單可薇感激的說,當然還有歉意,為自己的魯莽打擾。

  素來待人冷淡的梅鐸會意的笑了笑。

  當晚,梅鐸靜定的想著,該怎麼不著痕跡的把她們母女來投靠她的訊息透露給湯鎮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6:02

第八章

    朱書珊的死亡在雷·阿茲姆這名字上陷入膠著,依卡西莫珠寶公司提供的畫面來看,當天朱書珊是獨自一人去挑選戒指,而現在連梅鐸法醫也遭到恐嚇,湯鎮權所有的精神幾乎要被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壓得快承受不住。

  然而,最讓他痛苦的還是單可薇的躲藏,他十分害怕這輩子最愛、也最虧欠的女人會受到丁點的損傷!他站在滿布資料的桌前,疲累的用掌心抹著臉。

  「權,從梅鐸法醫車子內殘留的腳印檢驗出含有微量的鈾。」馬特說。

  「鈾?」湯鎮權皺起眉頭深思,當下馬上反應,「馬特,你對放射性物質鈾有什麼認識?為什麼最近的案件都有牽扯到這個東西?」

  「你懷疑朱書珊的命案和梅鐸法醫車輛遭到破壞是有關聯的?」

  「這只是我的推測而已。對了,關於梅鐸所提供的傳真紙上不是有一些神秘的符號嗎?有什麼發現沒有?」

  「權,你記不記得十年前,迪馬斯的宗教案件?」

  「你是說涉嫌紐約地鐵爆裂物案的異教份子迪馬斯?」

  迪馬斯……湯鎮權的腦中開始浮現關於這個名字的一切,包括一連串的罪行,還有當年一度審判困難的法庭,最後多虧了梅鐸以法醫專業公正的立場,用嚴謹的驗屍結果當作證據,才順利讓這個大壞蛋服刑。

  「是啊,當時他被送上電椅時,我記得他的手臂上有一個類似傳真紙上符號的刺青。」

  他猛地一個擊掌,旋身面對馬特,「我懂了,迪馬斯已經服刑,所以這些恐嚇行為很有可能是他的信徒所為,他們是衝著梅鐸法醫來的,因為梅鐸是讓迪馬斯服刑的大功臣。」

  「得提醒梅鐸法醫要小心,在我們逮到這些家夥之前。」

  「馬特,我先到小璽的學校去,今天學校開學了,然後晚一點我會去找梅鐸。」說完,他抓起鑰匙健步如飛的往停車場去。

  「權,祝你幸運嘍!」他知道湯鎮權對於單可薇挺著肚子和女兒蹺家的事情很是擔憂,但是,家務事也不是他這個光棍可以排解的,他只能祝他幸運。

  十幾分鐘後,湯鎮權抵達WOLFTRAP小學,然而當他見到單璽的時候,卻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

  該死!他竟然不知道女兒是幾年級的小朋友,實在是枉為人父,在學校行政單位問了老半天,總算讓他找到她的教室。

  「爹、爹地……」正在算著數學的單璽看到他時,臉上布滿了驚訝。

  「小璽,他是誰?看起來好兇喔!」右邊的同學推推她問。

  「哪有,那是威風,你看到沒,他身上有警察的徽章欸。」後面的同學說。

  「單璽,快出來,妳的父親來了。」老師提醒她。

  「啊!小璽的父親欸,她是真的有父親欸……」同學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顧不得大夥用一種打量的目光看著她和父親,單璽僅僅掙扎了幾秒鐘,就決定背叛母親撲向湯鎮權的懷抱。

  「爹地!」

  湯鎮權一把將她高舉上天,然後緊緊的擁在懷裏。

  「去哪裏了?妳和媽媽到底跑去哪裏了?媽咪身體好不好?肚子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他激動的問。

  她抱緊想念的父親,「去旅行了,因為你讓媽咪生氣。」

  「對不起,小璽,是爹地不守信用。」他蹲下身子,和她面對面的說話。

  「是啊,你最壞了,不守信用!」單璽噙著眼淚指責,因為她是那麼的受傷。

  「告訴爹地,這陣子妳和媽咪都住在哪裏?怎麼不回潘芭杜去呢?」

  「不能說,因為媽瞇說要讓你永遠找不到我們。」

  他很是挫敗自責,「對不起,都是爹地不好。」他摸摸她的小臉,「媽咪的肚子變大了嗎?有沒有去看醫生?」

  「有,醫生說再過陣子就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了。」

  「小璽,聽話,回潘芭杜去好不好?」他一直希望她們母女能夠回家去,那裏有親人的關懷,而且單雲弋一向注重潘芭杜的保全設施,歹徒不是那麼容易可以闖入,她們待在那裏,湯鎮權認為是最好的選擇。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那妳告訴爹地妳們住在什麼地方,爹地去跟媽咪說。」

  「不行、不行,媽咪會罵人的,總之還不能回潘芭杜去,我也不能跟爹地說我們住在什麼地方。」

  「小璽,聽爹地說,一定要回潘芭杜去,媽咪現在懷孕了,需要很多人幫忙照顧,而且爹地會擔心妳們的安全,聽話,妳和媽咪一定要回去。」

  「我也想回家,可是媽咪說時間還沒到啊!不過梅鐸阿姨說,只要……」

  「梅鐸阿姨?」他捕捉到熟悉的名字。

  意識到自己洩了密,她連忙捂住嘴巴。

  湯鎮權急切追問,「小璽,妳是說,妳和媽咪住在那個在法醫部門工作的梅鐸阿姨家?」

  「完了啦,爹地,你會害慘我啦!」單璽一想到老媽知道她洩密後鐵定會抓狂,忍不住開始擔心起自己的下場來。

  「別擔心,待會放學時我請大舅來接妳回潘芭杜。」

  「那媽咪呢?」

  「我馬上去找她。」他感激的親親女兒的臉。

  「不能說是我洩的密喔!」她緊張的提醒。

  「當然,打勾勾。」湯鎮權伸出小手指,跟她約定。



  前往梅鐸所屬辦公室大樓的路途中,馬特來了電話。

  「權,你見到梅鐸法醫了嗎?」

  「還沒,我正在接近停車場中。」那棟灰色大樓已矗立在眼前,「什麼事情,你說。」

  「雷·阿茲姆的身分查到了,我們從卡西莫珠寶公司停車場的監視器錄影帶發現他的蹤跡,是他開車送朱書珊過去的,不過他沒有下車。權,他是迪馬斯的忠誠信徒,該死的是,這陣子他就隱身在廢船場裏。」

  廢船場!腦中閃過思緒,湯鎮權猛然一驚,「馬特,是他,那個雷·阿茲姆就是發現朱書珊汽艇的那個警衛!」難怪他從戒指內緣看到這名字時會覺得熟稔。

  可惡,他竟然沒有及早發現!

  「馬持,我們必須馬上逮捕他。」

  「來不及了,他已經失蹤多日,上個月底,他連薪水都還沒領,就無故消失曠職,傳真恐嚇梅鐸還有破壞車輛的事情一定都是他幹的。」

  「可惡!」湯鎮權對於錯失良機,深感懊惱。

  馬特傳來的消息證實了他的揣測,朱書珊的死亡和梅鐸的恐嚇事件是有關聯的。

  如果說梅鐸是雷·阿茲姆所痛恨的人,而現在湯鎮權必須把握的就是得馬上想辦法說服可薇回到潘芭杜去,然後將梅鐸送到匡提科--維吉尼亞州聯邦調查局所在地,接受VICAP的安全保護。

  「跟VICAP小組聯係,我們需要他們的協助。」

  湯鎮權將車子熟練的駛入法醫部門所在的停車場,「我來找梅鐸法醫。」

  「湯隊長,真不巧,梅鐸法醫剛和朋友離開。」警衛手往停車場的那端;指,「喏,就那輛車。」一輛灰色的休旅車正駛出停車場。

  「是什麼樣的朋友?」湯鎮權擔憂梅鐸是否遭到挾持。

  「不知道。」警衛被他急切的模樣給驚駭到。

  問不出線索,湯鎮權趕緊回到車上,急速回轉,輪胎在地上留下明顯的痕跡,他十萬火急的鎖定那輛灰色休旅車。

  他想要打電話聯係梅鐸,要命的是她有個叫人吐血的好習慣,就是下班後絕不使用手機。

  扼腕之餘,他也只有加催油門急起直追。

  六十四號公路上,單可薇專心的開著車,「梅鐸,妳這個車商辦事效率真好,雖然是二手車,不過性能還挺不錯的。」

  「妳的車送修了嗎?」

  「嗯,法蘭克先生說可以幫我處理。」

  說也奇怪,先是梅鐸的車子遭到破壞,巧的是過沒幾天,單可薇的車子也跟著出狀況,完全無法啟動。

  梅鐸很希望這只是單純巧合,就怕這都是蓄意的破壞行動。

  「對了,小璽呢?」

  「我大哥心血來潮說今天要去學校接她回潘芭杜。」

  「妳呢?還不想回潘芭杜?」她望了單可薇隆起的小腹一眼。

  「妳在趕我嗎?少了我這技術優良的司機,妳會很懷念的。」單可薇揶揄道。

  「可薇,聽我說,對男人生氣只是跟自己過不去,他們天生少根筋,永遠不懂女人。」

  「妳有經驗?」

  「當然,我也曾經結婚、離婚,跟普天下的男人相比,湯鎮權這樣的前夫是夠好了。」

  「為什麼?」

  梅鐸先是一笑而過,半晌又道:「因為他對妳有愛啊!」

  「愛?梅鐸,是愛還是唉?」她倔強的不願面對真心。

  「是愛,愛情的愛。」梅鐸說得肯定。

  「這妳又能分析了?」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單可薇發現她並不是冷漠的女人,她只是比較內斂,相對的,她看待事情總是用一種成熟理智的角度來分析。

  「當然,我是旁觀者,男人一旦深愛女人就會有弱點,湯鎮權的弱點就是妳,只要跟妳有關的事情,他就會失控無法冷靜,所以我肯定他是深愛妳的。」

  「胡說,我看他逃婚得挺冷靜的啊!」她還是埋怨他。

  如果不願意,為什麼不親口來對她說,非要她在眾目睽睽下,從第三者的口中得知他的拒絕,這對她來說是天大的羞辱,因為,他連面對她都不願意。

  「我看這種事情,還是湯鎮權自己對妳說明好了,要不然妳會記恨一輩子的。」梅鐸失笑。

  「奇怪,後面那輛車很煩欸!是要超車還是想怎樣?他已經尾隨在我們後面許久了。」單可薇突然抱怨。

  梅鐸馬上戒備的握住提包裏的手槍,回頭望著那輛車。

  「我來甩掉他。」單可薇當機立斷的說。

  「等等,好像是湯鎮權。」

  「確定是他?」她的心陡然一沉。

  他來幹麼?難道已經發現她的下落了?他會如何?是道歉,還是狠狠喝斥?單可薇揣測著任何情況。

  就在她迷惘之際,車速緩緩慢了下來,湯鎮權見機不可失,車子火速超前往右一橫,硬是把她們這輛車強行攔阻下來。

  嘎--單可薇緊急煞車,這才沒撞上去,可她的怒火卻深深的被挑起來。

  可惡的男人!就不能文明點,難道他忘了她是孕婦嗎?竟敢這樣對她。

  湯鎮權握著配槍上前來,厲聲嚇斥,「下車--」

  然而當車門打開,他看見駕駛者的臉孔後,方才的殺氣騰騰瞬間全然消退,「可薇!」取而代之的是和單可薇同樣的震懾。

  「怎麼了?湯鎮權。」坐在一旁的梅鐸納悶著他過分激動的行為。

  「Shit!梅鐸法醫,我以為妳遭到挾持了。」他松了一口氣。

  「挾持?這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以為她遭到挾持,難不成警方已經掌握到什麼線索?

  單可薇咬著唇不發一語,又氣又惱的瞪著湯鎮權,憤怒到眼眶裏蓄滿了淚。

  望見她,湯鎮權嘆了一口氣,轉而對梅鐸說:「上我的車吧,我送妳們回去收拾,待會VICAP會派人接妳到匡提科去。」

  「為什麼?」梅鐸問。

  匡提科,維吉尼亞州聯邦調查局所在地,她不解,好端端的她到匡提科去幹麼?

  「路上說,我送妳們。」他十分堅持。

  「我自己有車。」單可薇倔強的說,轉身就想上車去。

  他抿著嘴,搶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逃開。

  「可薇,車子沒關係,我打電話讓法蘭克來處理就好。」梅鐸試圖轉圜。

  沒了拒絕的理由,單可薇悶得不發一語,而湯鎮權也始終沒有跟她說什麼,面對她的抗拒,他只有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強行將她帶上車。

  趁著將她送上後座的空檔,他滿是無奈的用指腹抹去她讓氣惱逼出的淚,讓他的溫柔僅僅在這瞬間浮現,隨即又恢復了慣有的冷肅。

  見湯鎮權一回到駕駛座,梅鐸快人快語的問:「是案情有了變化嗎?」

  「嗯,」他邊開車邊回答,「還記得迪馬斯嗎?」

  梅鐸沉吟許久,想起來後點了點頭,「知道,不過,他已經服刑了不是嗎?」

  「是他的信徒為了復仇而來,雷·阿茲姆牽涉朱書珊的命案,還有破壞妳的車子和傳真恐嚇。」

  「如果是衝著我來,可朱書珊又怎麼會發生意外?」

  「這部分仍是個謎,我還厘不清。」

  「所以你們認為我得馬上到匡提科接受保護?」

  「是的。」湯鎮權肯定。

  「那可薇呢?」

  「我會送她回潘芭杜。」

  從後照鏡裏望著那寫滿倔強的臉龐,向來是緊緊跟隨他身影的美麗雙眸,此時卻是孤傲的別向一旁,不願面對他,令他萬分無奈。

  「妳知道放射性鈾嗎?在妳車上發現的鞋印殘存有鈾這種東西。」他問梅鐸。

  「是哪一種?因為經過處理後,鈾的種類繁多,我知道CP&L的鈾可以提供核能發電,聯邦電力公司就是用鈾能發電。」

  「有沒有可能,破壞妳車子的人是在電力公司工作?」

  「難說。」又是無解的推測,車上陷入一陣沉默。

  回到梅鐸家,「我上去收拾東西,客廳留給你們倆談談。」梅鐸貼心的離開。

  「進去吧!」湯鎮權說。

  「不,就在這裏談。」單可薇不願自己的私事影響梅鐸,她選擇在屋外。

  多日未見,兩個人卻這麼靜默的站著,一時間誰都說不出第一句話來。

  單可薇被寂靜逼出了眼淚,盡管她不想讓淚水顯露自己的懦弱,她該狠狠的指控他的傷害,抗議他的所做所為,可是她卻無法控制淚水,更無法控訴他在婚禮上臨陣脫逃的傷人作為,只能默默的低啜。

  為什麼愛一個人非得這麼痛苦?快樂如此短暫,痛苦卻綿綿無絕期。

  湯鎮權深深的嘆氣,揚起手,抹去那無法停歇的眼淚,淚水沾溼了他的手。

  「別哭,別哭……」

  眼淚雨似的落個沒完,他望著這叫他憐愛卻又無法放心的女人,心裏恁是百般掙扎。

  九年了,擱在心裏的陰影沒有消退,收到傳真的時候,他是那麼害怕惡夢會再來一回,他只是強作堅強,因為他是男人,可他脆弱的禁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之後,他再也無法勇敢堅強,因為他已經有了弱點,可薇、小璽還有正在腹中成長的孩子,這些都是他的弱點。

  於心不忍,他把她輕輕的攬進懷裏,把嘆息全數拋向天際。

  單可薇抗拒的推開他,「你太傷人了、太傷人了!」她指控著,被淚水洗滌得燦亮的眼珠子,就這麼凜凜的望著他。

  「我知道,現在要祈求妳的原諒是奢望,但是,還是請妳聽我說。」

  「說什麼?說如果分離是唯一守護的方法,那麼就讓我們永遠不再見?」她用他的話反問。

  他一時語塞。

  「你總是一相情願的認定遠離我和小璽是對我們最好的安排,可是你從來沒有聆聽過我們心裏的話,你以為我求的是什麼?是無止境的孤獨,還是你所謂的安全?打從決定追隨你的腳步開始,我早已明白自己將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為什麼你總是要推開我?」她搖搖頭,「鎮權,那不是保護,而是隔離,一種讓我和小璽同時窒息的隔離!」

  他的世界,她是注定無法參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全然的支持,可是,他卻連這微薄的支持,都不許她,這讓她很失落,也很無力。

  「可薇,我是真的怕,怕九年前的惡夢會再重演。」

  九年前的惡夢?「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又有誰死於氰化物嗎?」

  湯鎮權頹喪的點點頭,「朱書珊,她的驗屍報告在婚禮前夕出爐,當天晚上我接到祝賀我們婚禮的傳真。」

  「是誰?除了親近的友人,並沒有人知道婚禮。」明明刻意保持低調的。

  他無解的搖頭,「所以,我明白那是恐嚇,對方正虎視眈眈著我們的舉動。」

  朱書珊的死亡意味著什麼?難道氰化物的惡夢真要再度席卷一遭?單可薇感覺自己的身體漫起一股冷意。

  「我是多麼擔心妳會成為歹徒鎖定的目標,所以我只好……」只好背叛她的愛,他無奈的望著她。

  她也仰頭凝望著他,「是啊,你總是擔心我的安危,可你卻什麼都不願意對我說,讓我茫然無措的面對衝擊,在你害怕之餘,你為什麼感受不到我的牽掛?」

  她真是氣極了,忍不住哭著搥打他。

  九年前的惡夢是他們一起經歷的,失去的是他們共同的孩子,他為什麼總是不說!她也有權利知道的,不是嗎?

  「不要生氣,」他緊緊的抱住她略微豐盈的身子,激動的說:「給我機會補償,在我親手逮捕這個可惡的家夥之後,讓我可以好好的補償妳和小璽,我求妳,就讓我親手把這件事終結!」

  整整等了九年,湯鎮權深信朱書珊的死亡是一條重要的線索,牽係著九年前的一切。

  她懂,她當然知道這是他九年來唯一的希望,同樣的,她也是殷切的等待奪走孩子生命的壞蛋可以及早被繩之以法,如此才能撫慰那早天的性命,她懂!

  「鎮權!」她哽咽的喊著他的名。

  「嗯,妳說。」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同樣的也希望這件事情能有個結果,我還是會支持你,但是--」她望著他,波光流轉的眼中透著她的哀傷和希冀。

  「但是什麼?」

  「請你不要忽略自己的安全,你希望我安全無虞,同樣的,我也這麼希望。」

  「我知道,我知道……」他一再的保證。

  單可薇靠在他胸口,何其眷戀。

  「謝謝妳,得到妳的諒解,我胸口的石頭真的放下了。」

  「再不許你這樣對我!」她命令著。

  「是,再也不許,不許……」他承諾。

  半晌,梅鐸拎著收拾好的衣物走下一樓客廳,只見湯鎮權獨自等在沙發上。

  「怎麼了,她還是在生氣?湯鎮權,快去喊她進來吧!我看她一個人在外頭定得夠久了,你實在不該擾亂孕婦的情緒。」梅鐸軟聲說道。

  「梅鐸,妳在說什麼?」他不懂。

  她不解他怎麼會如此遲鈍。「我當然是說可薇,你該去哄哄她的,別讓一個孕婦一直在外頭生氣。」

  下一秒,湯鎮權一古腦兒的自椅子上彈起身,「梅鐸,可薇一直都在屋裏,在房間收拾東西。」

  驀然雙眼大睜,梅鐸寒毛直豎,驚恐的說:「那外頭沿著車道圍墻一直走的人是誰?」

  「梅鐸,妳上去找可薇,快!」他當下第一反應,取出配槍,十分神速的往屋外衝去。

  梅鐸也趕緊拿著她的白朗寧手槍,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樓去。

  「怎麼了?」單可薇望著破門而入的梅鐸。

  屋外突然響起兩聲槍聲,梅鐸將她護在身後,「快蹲下!」她驟然關掉房裏所有的燈光,躲在窗欞旁探看局勢。

  一鎮權呢?」措手下及的單可薇擔憂的問。

  剛剛響起的是槍聲吧?她覺得被恐懼逼出的冷汗就要大量湧出。

  一妳留在這裏,我下去看看。」梅鐸神色凜然的交代。

  梅鐸和湯鎮權在樓梯碰了面,「是誰?一

  「我懷疑是雷·阿茲姆,我開了兩槍,但是沒有擊中他。一

  「大門的警報器完全沒有作用。」

  一已經遭到破壞,這裏是不能待了,我們得馬上離開。」他沒看到掛念的人,「可薇呢?」

  「我在這。」單可薇從門後撲來緊緊抱住他,「你沒事吧?我聽到槍聲。一

  一沒事,大家都沒事。」他安撫的拍拍她的背,「我已經跟馬特聯絡,他會焉上派人來接我們。」

  「你的車子呢?」梅鐸問。

  「一樣被破壞了。」

  天啊!若不是她對湯鎮權有了對話,她們豈不是就要暴露在歹徒的監視中而毫不自知?梅鐸渾身緊繃。

  那是極度驚恐的時刻,在等待馬特抵達前,為了避免再度成為監視目標,三人關上屋裏所有的燈。

  湯鎮權緊緊的抱住單可薇冰冷的身子,「放輕松,有我在,一切都會沒事的。」

  單可薇握住他的手,她並不擔心自己,而是擔心必須和歹徒面對面的他,她萬萬不希望有任何不幸再度發生。

  終於,馬特一群人總算趕到。

  「方才有可能是雷·阿茲姆破壞警報器闖入,我開了兩槍沒有擊中他。」湯鎮權對馬特陳述方才的情況。

  「先檢查四周環境。」馬特下令。

  一群員警沿著車道搜尋可疑線索,半晌,馬特和湯鎮權站在墻邊收起槍枝,「有些淩亂的腳印,研判他是從這裏光明正大的闖入。」

  「鞋印紋路呈交叉狀,這大小看來是男人的腳印,馬特,這鞋紋不像是一般的鞋子。」

  「類似潛水靴的無後跟軟鞋,」單可薇突然說,接著解釋,「雲弋大哥收藏各式各樣的潛水靴,你們瞧,鞋底中間並沒有拱起。」

  「沒錯,如果不是潛水靴那麼就是衝浪鞋。」梅鐸根據她的經驗說。

  幾人對看一眼,「如此推測,他很有可能還藏匿在廢船場,或者在鄰近海域。」湯鎮權直覺說。

  「我馬上請求支援搜索。」馬特作勢就要拿起對講機聯係。

  「馬特,先別打草驚蛇,我們得先把梅鐸送到匡提科。」湯鎮權說。

  「不,先送可薇回潘芭杜,現在我們不宜分散行動,關於雷·阿茲姆目前的情況,我們一無所知,所以更要確保每個環節都不能出錯。」梅鐸建議,「可薇,潘芭杜應該可以提供直升機起降吧?」

  「當然可以。」

  「那就讓VICAP的直升機到潘芭杜來接我,我們還是先把可薇安全送回去。」

  湯鎮權思索須臾,點頭附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6:22

第九章

    「別走,可薇!」八點,湯鎮權從睡夢中猛然驚醒,一臉的驚慌。

  不敢相信,單可薇竟然會帶著孩子絕然的離他而去,待他厘清現實和夢境的差別,他波動的心總算平靜下來。

  雷·阿茲姆已經被通緝,然而盡管警方布下天羅地網,半個月過去了,依然一無所獲,湯鎮權的精神情況始終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而無法安睡。

  看看擱在床頭的手表,「該死--」他火速的起身。

  今天單可薇要產檢,雖然他淩晨五點半才入睡,但是基於承諾、基於安全、基於他是孩子的爹、基於……不管是什麼理由,他都必須陪同。

  十萬火急的梳洗好,換上衣服、槍套、褲子、鞋襪i…一如每天,他僅僅用了十分鐘不到的時間。

  車子狂馳在前往菲爾松柏樹林的州際公路上,他一面轉著廣播收聽新聞,一面加速,務求在最快時間內抵達潘芭杜。

  另一方面,他的腦袋又開始繁忙的思索,關於今天的工作,最重要的當然還是如何搜索到雷·阿茲姆的蹤影。

  在接近菲爾松柏樹林的岔路緊急右轉,車子駛入通往潘芭杜的唯一道路,不消須臾,倣凡爾賽宮的巴洛克式建築乍然出現眼前,湯鎮權看了一眼手表,頓時松了一口氣。

  當他把車子停在主宮殿前,一馬當先跑出來迎接他的,毫無疑問的還是單璽。

  「爹地--」

  他張開雙臂,將他的寶貝女兒高高舉起,孩子清朗的笑聲,松解了他的壓力和疲憊。

  「今天怎麼沒上學?」

  「放假啊!上禮拜學校有活動,今天補休假。」她像只毛毛蟲似的,在爸爸身上蹭呀鑽的。

  「鎮權,你來啦!」單雲弋一身休閒的走來。

  「大哥。」他放下女兒,不忘在她調皮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如果忙不過來,打個電話,我陪可薇去就好。」

  「還好。」

  「真的?那我剛剛看到的難道是視覺錯亂?真的是五分鐘不到,從岔路到潘芭杜,足以媲美一級方程式賽車……」嘀咕完他轉頭尋求支持,「對不對,小璽?」

  單璽的手指往潘芭杜主體建築的最高處,旋即搖搖頭,「不行喔,爹地,你嚴重超速了。」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湯鎮權很是不好意思,他光顧著趕時間,竟然忘了潘芭杜的樓頂可以把從岔路駛入菲爾松柏樹林的任何一輛車子都看得巨細靡遺,這下好了,違規做錯事還被女兒逮個正著。

  「幸羊好媽咪沒注意到,要不然又有的鬧了。」單璽人小鬼大的揶揄道。

  「說真的,來不及就打通電話,萬一讓可薇知道你是這麼 車趕來的,保證你吃不完兜著走。」

  他搔搔頭,「謝謝。」

  「雲弋老板,你不能每次都這樣寬待他,不行,不行,我得嚴格要求湯隊長陪老板上醫院產檢。」愛湊熱鬧的派翠西亞湊過來喳呼。

  「派翠西亞,妳不要欺負爹地喔!要不然我叫媽咪給妳減薪。」單璽捍衛著老爸。

  「妳這小家夥,光會欺負我!枉我平日待妳不薄。」派翠西亞齜牙咧嘴的追著她。

  「又怎麼啦,你們這些人,上午不是很多事情要處理嗎?派翠西亞,今天的貨可不要又延遲了,大哥,辛瑞街那邊要麻煩你跑一趟了。」單可薇穿著平底鞋,手裏拎著小提包,邊走來口中還不忘交代著今天的業務工作。

  待她看到一旁的湯鎮權,停下說話,忍不住一笑。

  「怎麼了?」湯鎮權納悶的看看自己。

  笑而下答,她走上前去,從包包拿出一把扁梳,「又是早上才睡?連頭發都來不及梳。」

  他這才會意的爬爬頭發。

  「待會我來開車,你在車上睡一下好了。」單可薇撫摸著他憔悴的臉說。

  為了顧及她的安全,他做的已經夠多,那些心意她也都感受到了,瞧他幾乎要透支光心力、體力,讓她十分不捨。

  半個多月了,警方還是沒能將雷·阿茲姆逮捕到案,這尤其讓湯鎮權的壓力日益加重,她實在不願意自己讓他掛心太多。

  「沒事的,快上車,門診時間會錯過的。」

  就在兩人打開車門之際,湯鎮權的手機響了。

  「喂,湯鎮權,請說。」

  「權,迪馬斯的信徒入侵舊岬的核能發電廠,警察總局要求全員待命。」

  見湯鎮權臉色凝重,單可薇馬上追問,「是不是有雷·阿茲姆的下落了?」

  「他的黨羽試圖要攻佔核能電廠。可薇,我得馬上趕過去。」

  「不要擔心我,潘芭杜這裏有這麼多人,我會很安全的,你快去和馬特會合吧!」她朝他點點頭。

  走前,他深情的望了她一眼,目光裏包含太多的情感和歉意,旋即一如來時那般迅疾,他火速趕往舊岬跟馬特會合。

  望著遠去的車子,單可薇不住的反復呼吸,試圖緩和心裏深處湧起的恐懼。

  單雲弋把手搭在她肩上,「不要擔心,他會沒事的。」

  盡管她強作鎮定的點點頭,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摟住她,「來,今天大哥來服務妳,陪妳去做產檢。」

  「還有我,我也陪媽咪去。」單璽自告奮勇。

  單可薇破涕為笑,「別想偷懶了你們,都去忙自己的事,讓派翠西亞陪我去好了。」

  「什麼?!怎麼會是我啦!我今天還要跟車出貨欸。」派翠西亞垮下臉。

  「那就讓我和妳一塊兒去跟車出貨啊!不用另外開輛車,節省能源又可以把工作完成,兩全其美的好事。」

  「咳,對妳來說是兩全其美啦,對我來說是酷刑。」

  要生性懶惰的派翠西亞自告奮勇的擔任出貨工作,那唯一的人生樂趣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半路開溜去藝廊找她老公閒磕牙,原本她今天都計畫好了說,竟然半路殺出單可薇這個大魔女。嗚嗚,老公……

  「別難過,妳想要去找關傳雍喝茶,我也可以作陪啊!」

  有誰會帶著一個超級大燈泡去跟老公約會?而且還是老板,除非是瘋子。

  「算了,休要再提。」派翠西亞認命的定在前頭。

  「別嫌棄孕婦啊,派翠西亞,等等我呀……」

  單可薇趕緊跟上,存心嚷得派翠西亞心煩,讓一旁的單雲弋和單璽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站在州立醫院門口,剛做完產檢的單可薇等著潘芭杜的貨運車。

  為了把握時問,她讓派翠西亞跟搬運人員先去送貨,回頭再來接她。

  須臾,潘芭杜的車子來了,在她面前停下,她小心翼翼的坐上車,司機派頓還趕忙伸來一只手。

  「派頓,謝謝你!」她擦著臉上的薄汗,親切的道謝。

  「不客氣。」穿著制服,戴著工作帽的派頓十分精神的說。

  只是他的聲音未免也太精神了點,讓她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對了,派翠西亞人呢?」這女人該不會又蹺班吧?

  他飛快的往後一指,「在後面車箱,她說要讓單老板坐得舒服點,所以自告奮勇的跟大家去後面待著。」回避著她的眼神的他顯得有些緊張。

  「今天送貨都還順利吧?」

  「嗯,很順利,都在時間內完成,而且顧客都很滿意。」他目光直視著正前方,佯裝鎮定。

  「那就好,我們回去吧!」

  「是。」雙手緊握著方向盤,他把車子駛離醫院。

  單可薇看著手邊的一些訂單,心裏不免又掛念起在舊岬待命的湯鎮權,一思及他的安全,便彷佛有千萬斤重的石頭壓在她心頭,叫她無法喘息。

  現在,她只希望核能電廠的佔領事件可以圓滿落幕,雷·阿茲姆順利落網,那麼湯鎮權才能夠安心的休息。

  州際公路上,景色一樣都沒改變,可是卻因為動心起念的不同,又或是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每一趟都有不同的感受,而今天單可薇因心頭重擔下時輕嘆。

  在接近菲爾松柏樹林的岔路口時,派頓竟突然扭轉方向盤,沒駛入通往潘芭杜的道路,反而繼續在州際公路上加速奔馳。

  「派頓,不是交代你先回潘芭杜嗎?」她馬上開口詢問。

  黝黑的雙手發顫的握住方向盤,「對、對……對不起,老板,我也是被逼的。」派頓表情一苦,眼見就要涕淚四橫。

  「派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感受到不明危機,掏出手機就要撥打潘芭杜的電話求救。

  他見狀趕忙一把搶過她的手機,「老板,不能打電話,要不然所有人都會沒命的。」就算是大男人,面對威脅,他還是忍不住雙手發抖。

  「派頓,你到底在說什麼?說,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她嚴厲的質問。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他挾持了我的女兒,老板,那是我唯一的寶貝,我不得不屈服……」

  「他逼你做什麼事?」她握緊雙拳問,

  「他挾持了派翠西亞就在後面車箱,命令我不得把車子開回潘芭杜。」

  這是綁架挾持!.

  是誰,到底是誰要這麼對她?單可薇思索著,驀然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名字,難不成……會是雷·阿茲姆?

  羅德太太的臉、稚兒冰冷的四肢、朱書珊的身影……這浮光掠影般的一幕幕全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自她腦中閃過,不能再重演了,像這樣可怕的事情應該要被制止的。

  「停車!派頓,快停車--」她作勢就要幹擾派頓的駕駛。

  「別這樣,老板,惹惱了他,我們都會沒命的!」

  顧不得自己處於弱勢,她使出渾身氣力和派頓爭奪萬向盤,她不能讓壞人的計畫順利進行,否則,湯鎮權的立場只會更加為難、更加苦痛。

  誰也不讓誰的角力中,車子失控的滑出跑道,派頓緊緊的踩住煞車,避免情勢整個失控。

  當車子的速度被路旁的大樹攔阻,單可薇趁機推開車門,想要逃離威脅。

  驀然,身後響起一記槍響,她止住了步伐怔然回頭望去,頓時雙眼瞠得老大,完全被這血腥的景象給駭住了心神。

  是派頓,他坐在駕駛座上,驚恐的雙眼看著前方,擋風玻璃上的鮮紅是他的血液。

  「不!派頓--」她掩嘴失心的大喊。

  一名中東男人站在車子旁,臉上的笑容出奇的陰惻、乖庚,彷佛是鮮血讓他的情緒更加高昂。

  「單可薇,妳別跑了,要不然喪命的不只是這個司機。」

  「你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沉痛的質問眼前的陌生男子。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了我的信仰為了我的目標,我不得不這麼做,是你們妄想要用你們認定的法則,自大得以為可以扭轉一切。」他說得十分憤慨。

  「說,你還傷害了誰?派翠西亞人呢?其他的貨運人員呢?」

  「截至且則為止,他們都還安好,不過,接下來我就不敢保證了,因為這得看妳的配合與否,妳走一步,我就會再開一槍,屆時,會有多少人罹難,全都牽係在妳的雙腳上。」

  多可惡的手段,把人質的性命如此蔑視,這人簡直是魔鬼!

  「雷·阿茲姆?」單可薇大膽的揣測他的身分。

  「哈哈,顯然妳很注意我,是湯大隊告訴妳的嗎?還是梅鐸法醫?」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的目的就是捍衛我信仰的神聖,是梅鐸毀了這一切,而湯鎮權是幫兇。」

  「聽著,雷·阿茲姆,我不走,但是你得放過其他人。」冷汗自她背脊不斷的留下,濡溼她的衣衫。

  「這是條件?哈哈……」他狂妄的大笑。

  「九年前一連串的氰化物命案,是你所為的吧?」

  「那是背叛者應得的下場,是他們選擇背判了迪馬斯,我只是依循教義給予懲處。」他神色睥睨的說。

  雷·阿茲姆的高傲怒了單可薇。

  背叛?懲處?這是什麼荒唐的理由,因為他們的顢頇頂固執,是以她的孩子還來不及長大,就失去生存的權利,這是什麼狗屁倒灶的渾話?

  她咄咄逼人的質問,「那我的孩子呢?他背叛了什麼?他為什麼也得接受懲罰?」

  「這是教訓,教訓湯鎮權的自以為萬能!」

  「該死,你真該死--」單可薇痛心的大吼。

  「不,該死的人不是我,我只是遵循正道,而你們只有接受、順從。」

  此時一輛黑色的箱型車接近,雷·阿茲姆綻露得意的笑容,車子在兩人之間停下。

  「上車吧,單可薇,如果妳想要他們活命的話。」

  盡管、心裏有恐懼,然而為今之計,她也只有照做。

  你們要平安啊!派翠西亞--

  單可薇在心裏默默的喊著,她不希望這些無辜的人受到牽累。

  「別奢望奇跡了,快上車!」雷·阿茲姆一把扯過她,將她推進黑色箱型車裏。



  入侵行動動猝不及防,沒有人料想得到雷·阿茲姆的黨羽會挑選這上班的時刻佔領核能電廠,加上動機下明,警方只能束手無策的在處待命。

  「馬特,現在情況如何?」

  他搖搖頭,「他們不願意跟我們對話,還挾持了數名員工。」

  「沒有任何要求嗎?」

  「沒有,現在只能等待。」

  「等待?!難不成這不是他們唯一的行動,他們還另有謀畫,等待時機一到,想要一舉成功?」湯鎮權揣測著。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棘手了,因為所有人力都已經調遣到舊岬這裏。」馬特很不樂觀的說。

  「雷·阿茲姆這涸該死的家夥!到底還要要犧牲多少人命才肯罷休?」

  就當眾人束手無策,只能靜默等待歹徒主動聯係時,梅鐸十萬火急的從匡提科趕到舊岬,身後還跟了一名軍官。

  「梅鐸?」湯鎮權不解她的到來。

  「鎮權,這位是賽門少將。」她轉而對賽門說:「VICAP小組的湯鎮權,那位是馬特。」

  「你好。」湯鎮權伸出手與對方交握。

  梅鐸主動解釋,「是這樣的,關於朱書珊的死亡,很可能是起因於採訪廢棄軍艦的處置弊案。」

  「弊案?」他深感困惑。

  「容我說明,」賽門少將開口,「是這樣的,我們懷疑廢船場裏有人想要偷天換日,將廢棄的船艦賣給其他不該擁有的組織或者國家,包括伊朗、阿爾及利亞這些國家。」

  「因此朱書珊很可能是因為想要採訪這弊案的真相,所以遭到謀殺?」

  「是的,沒錯,我們有十足的理由這樣懷疑。」

  「既然是這樣,雷·阿茲姆為什麼要佔領核電廠?他們的目標應該是廢船場才對啊!」馬特直覺反應。

  而湯鎮權則敏感的問:「遭到變賣的都是什麼樣的船艦?」

  「潛水艇。」賽門說。

  「鎮權,還記得鈾這種放射性物質嗎?朱書珊曾經調查過這種物質,而我的車子在遭到破壞時,上頭的鞋印也檢驗出殘有微量的鈾。」

  「然後呢?」

  「鈾可以當作輻射防護材料,比如說核廢料組件,也可以制造飛彈或魚雷火箭等自動推進式器。」

  「可惡,難道他們想制造式器?!」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們是絕對拿不到船艦的,因為軍方勢力已介入廢船場。」賽門極有信心的說。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如果是沒有勝算的事情,為什麼雷·阿茲姆要如此大費周章?湯鎮權一直覺得不安,這種感覺緊緊的扣住他的思緒。

  「等等,發生核電廠入侵,幾乎所有的人力都調往這裏來了,那麼廢船場呢?」他提出質疑。

  一時間,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該死的,這是聲東擊西,他們的目標不在這裏,而是廢船場!他們想要用核電廠來牽制我們。」湯鎮權當機立斷,「快!一定要攔截他們的通訊內容,核電廠跟廢船場之問一定有他們的人馬在聯係。」

  舊岬現場再度陷入一陣慌亂,VICAP小組緊急重新調度人員,就在此刻,從潘芭杜打來了一通叫人膽戰心驚的電話。

  「喂,湯鎮權。」

  「爹地……」是單璽慌張的聲音。

  「小璽、小璽?」

  她手中的電話被搶了過去,「鎮權,可薇出事了,她在路上被雷·阿茲姆挾持了。」單雲弋激動的說。

  「該死!大哥,你說清楚一點--」湯鎮權整個心都要被凍結。

  「今天可薇在派翠西亞的陪同下,一同搭乘潘芭杜的貨運車出門,但是卻一直沒有回來,一個半小時前,有人發現潘芭杜的貨運車停在州際公路上,司機被人槍殺身亡,派翠西亞跟幾名貨運人員都遭人捆綁在後車箱裏,但是唯獨可薇不見了!是雷·阿茲姆,一定是他--」

  「大哥,所有人都留在潘芭杜,誰都不準進出,可薇的事情我來處理!」

  湯鎮權臉色鐵青,怒不可遏,雷·阿茲姆竟然敢這麼對待可薇!

  「怎麼了,權?」馬特擔憂的問。

  「可薇很可能已經落入雷·阿茲姆手上。」他激動得恨不得馬上將雷·阿茲姆碎屍萬段。「走,我們馬上到廢船場去,他們一定在那裏,雷·阿茲姆一定是想要利用核電廠牽制我們,然後偷偷把船艦開走,一定要阻止他。」

  「這邊怎麼辦?」馬特問。

  「既然他們可以以此牽制我們的行動,我們也可以反牽制。」

  「你想怎麼做?」梅鐸問。

  「留下一部分的人在這裏部署,繼續積極表達和他們對談的意願,讓他們誤以為我們全心全力要防守住電廠,以免他們來個玉石俱焚,危及人質安危。」

  「沒問題,我來請調查局做調度。」梅鐸說。

  「其他人則跟我到廢船場去,我們得化被動為主動,必須盡快救出可薇,並且阻止他們取得船艦。」

  曾經,他的兒子死在雷·阿茲姆手上,如今,他最愛的女人又落入他手中,肚子裏還有個小娃,惡夢不能重演,他不能再失去她們任何一個了,絕對不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6:44

第十章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單可薇極度厭惡雷·阿茲姆的碰觸。

  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的超級壞蛋,最好離她遠一點,免得她當場作嘔,吐得他一身狼狽。

  「妳少張狂,因為接下來妳很可能就得大哭求饒了。」

  「哼,求你這種人渣?」

  「住口,不準妳這麼對阿茲姆說話。」一旁的嘍 大嚷。

  雷·阿茲姆揚起手制止,「不用跟她一般見識,只要我們的目的完成,隨她愛怎麼辱罵都可以。」

  「走快一點!」雷·阿茲姆的同夥對單可薇嚇斥。

  「這是什麼地方?」她感覺這好像是港口,開口確認。

  「廢船場,妳一定沒來過吧?像妳這樣養尊處優的女人。」雷·阿茲姆帶點譏諷的口吻,「對了,那座老爺鐘還滿意嗎,潘芭杜的單老板?」

  「原來,那天晚上打電話來的人是你?」她詫異道。

  「是啊,我可是非常禮遇妳,在第一時間就通知妳這個好消息。」

  「是你一手安排的吧?朱書珊的意外。」

  他沒有出聲,只是點點頭。

  「為什麼你要對她痛下毒手?」她覺得不可思議。

  為什麼有人可以把人命看得如此隨便?眼前這人簡直是喪心病狂。

  「是她不應該,都是她的錯。」

  「她做了什麼事情讓你不滿意?」

  「哼,太多太多了,她不該利用我當作她採訪的工具,不該為了想要搶得獨家新聞就揭發我苦心經營的一切,毀了我對她的信任,是她太自私、目光太短淺,我得以大局為考量,只好這麼做。」

  「天啊,你竟然還敢到這裏來?我記得朱書珊就是在這裏死掉的,難道你不怕她復仇嗎?」

  雷·阿茲姆突然靜默的沉吟了許久,一雙眼睛直瞅著她。

  終末,他壓低嗓音說:「她的死,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可惡的行為替自己招來死亡。」

  「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死亡該是這樣被評論的,她是不是咎由自取,還輪不到你來說。」

  霍然跨步上前來,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向她呼來一個巴掌,猙獰的瞪著她,狠狠的說:「單可薇,從現在開始,妳最好給我住嘴,不要再惹毛我,要不然難保我不會送妳去跟妳無緣的兒子碰面。」

  單可薇驀然心驚,她知道他說得到做得到,相到自己肚子裏還有個生命,她絕不能這樣犧牲。

  見她沉默下來,他滿意的笑了,「這樣才對,只要妳乖乖的,等我把事情處理好,再順便把梅鐸料理妥當,我會讓妳回潘芭杜的,只要妳不惹火我。」

  「梅鐸?!你想對梅鐸怎麼樣?」

  「噓,妳不用管,只要乖乖閉上妳的嘴巴就好。」一抹神秘的笑容在他嘴邊揚起。

  單可薇被囚禁在港口的一隅,雷·阿茲姆還派了個兇惡的大老粗監視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不知道派翠西亞她們獲救沒?也不知道派頓是不是得到妥善的安置?潘芭杜上不是不是知道她遭到挾持了?

  鎮權呢?舊岬那邊的危機不知道解除了沒有,他是不是平安?倘若鎮權知道她被雷·阿茲姆挾持,他一定會心急如焚的。

  「冷靜下來,鎮權,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冷靜……」她喃喃自語。

  「安靜一點,不要老是一張嘴巴說個沒完沒了的。」負責看守她的大個子很不耐煩的命令。

  「你才別吵,我要不要說話還輪不到你管。」一股無明火從心裏竄起,她氣勢十足的吼了回去。

  沒錯,她是被囚禁了,但是那並不代表她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人質也是有情緒的,況且,她是跟自己說話,又沒央求他得聽。

  走狗就是走狗,那副狗仗人勢的模樣她瞧了就煩!

  「妳--」

  「我怎樣?」單可薇不滿的瞪著他。

  好個婆娘,這麼兇狠?!大個子有些錯愕,可也拿她沒辦法,索性別過臉去。

  時間出奇的慢,她看了看手上的手表,明明感覺已經過了許久許久,卻也不過是幾小時的時間,這樣坐困愁城讓她很不安,她很害怕自己不能回到潘芭杜,回到她心愛的人身邊。

  她想,她得先擺脫這個看門狗,要不然別說是逃命,光看那張臭臉,都會抓狂。

  「欸,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大個子睞她一眼,沒怎麼搭理。

  「不回答,那就別怪我不尊重你,我只好欸啊喂的喊你了。」拍拍裙子,她又說:「欸,我說大個兒,我想上廁所。」

  他冷冷的不搭理。

  「欸--聽著,本小姐我現在就要上廁所,別說我沒通知你。」單可薇睥睨的賞他一眼,旋即處之泰然的起身。

  「站住,妳不能走!」

  「我說過了,我要上廁所,要你就跟著,不然就給我閉嘴。」話一完她還狠狠的踩了他一腳。

  可惜她因為懷孕不穿高跟鞋,要不然,剛剛這一腳鐵定讓他痛得哀哀叫。

  「媽的,竟然還要我去給個女人抱馬桶,這麼丟臉的事情我不幹!」

  單可薇食指逼上他的鼻子,像手槍似的指著他,「考慮清楚沒,你要跟我去還是我自己去?」

  「妳……」

  「快點,你不知道孕婦很容易頻尿嗎?」她一臉焦急的樣子。

  好,反正這廢船場說大也就這麼點大,想離開也沒那麼容易,他就不信這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能在短時間之內找到出路。

  「妳、妳給我快點,兩分鐘後沒看到人,我就去逮妳,妳如果敢逃跑,我保證會揍得妳鼻青臉腫。」他亮出拳頭嚴厲的恐嚇。

  「十分鐘,女人跟男人是不一樣的,十分鐘才夠。」

  「Shit--總之妳快點。」

  「知道了。」然而她卻悠閒的慢慢走。

  「動作快一點,走到底然後從左手邊過去,快點!」

  「知道了,光會嚷嚷,我馬上就回來。」

  遠離了大老粗的視線範圍,單可薇緊張得雙手直冒汗,這是她難得的機會,如果現在不逃走,不知道她還得困在這裏多久。

  廢船場連接著的港口一片靜悄悄,回然陌生的環境讓她惶恐之際只有快步走著,眼下,她一定要遠離那個大個兒才行,至於要往哪邊走,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就在她還繞著偌大的廢船場胡亂行走,試圖掌握方向之際,那個大個兒已在粗聲粗氣的嚷嚷著要她快點回去。

  「該死,根本還沒十分鐘!」她忍不住連聲咒罵。

  大個兒聲若洪鐘的音量節節逼近,讓她緊張萬分,每一次都以為要被逮著了,她沿著港口建築的廊柱快步的跑,緊張得頻頻回頭張望情況,分秒都是生死交關。

  驀然,廢船場左側突然發生一記驚人巨響,一艘停放港口的廢船無端冒出大火,猛烈的火勢幾乎要吞噬整個港口,瞬間,沉寂的港口騷動起來,單可薇聽到交雜的咒罵,接著又響起了一連串對峙的槍聲。

  「發生什麼事了?」六神無主的她不安的自問。

  然後她躲藏在一根大廊柱後,窺探著局勢。

  「會不會是警方發現了雷·阿茲姆的下落,來緝捕他了?如果真是這樣,我絕對不能讓雷·阿茲姆找到,要不然……」

  這麼一想她急得轉身拔腿就跑,卻毫無預警的撞上了某人的胸膛,她愕然的拾起頭來,嚇得連退數十步。

  「你--」

  雷·阿茲姆惱火的面容泛著冷笑,「妳太不乖了,我已經算是善待妳了,妳竟然還想逃跑!」他手中的手槍直指著她。

  「我、我……我只是上廁所。」

  「該死的湯鎮權,竟敢毀了我的心血,我不甘心,不甘心!」

  「別靠近,你這樣太恐怖了……」單可薇害怕的直往後退,直到她的背抵上了廊柱。

  「站住,阿茲姆,你已經被包圍了--」

  「鎮權!」她聽見湯鎮權的聲音,然而恐懼讓她忍不住眼眶泛紅。

  不知何時,一群勁裝的VICAP小組成員悄悄自四面八方的將雷·阿茲姆包圍,數十支長槍讓他插翅也難飛。

  湯鎮權面罩下的眼睛,單可薇一眼就認出來了。

  一個箭步,雷·阿茲姆一把勒住單可薇的脖子,挾持她當作人質,「湯鎮權,你最好看清楚是誰在我手上,你若是敢輕舉妄動,我絕對會讓你再次嘗到九年前的痛苦滋味。」

  「阿茲姆,你束手就擒吧!」

  武力懸殊的雙方對峙著。

  「休想--」乖戾的雷·阿茲姆一步步的往後退去,手臂緊緊的勒住單可薇的頸子。

  「咳咳……」單可薇幾乎無法喘息,拚了命的掙扎,「鎮權,是他殺了朱書珊,是他--」

  「阿茲姆,不要做無謂的掙扎,快釋放人質。」湯鎮權恨不得馬上街上前去親手解決這個大壞蛋。

  「退開,你們都給我退開!」雷·阿茲姆虛張聲勢的大嚷。

  「你的黨羽已經被警方各個擊破,你現在可說是勢單力薄,我勸你還是不要做無謂的掙扎,放開人質吧!」

  「哈,要我放開單可薇,可以,讓梅鐸來交換她。」他開出條件。

  十年前在法庭上,因為梅鐸的驗屍報告,迪馬斯被送上電椅接受死刑,至少,他要殺了梅鐸為迪馬斯復仇。

  「是嗎?好,我願意交換,阿茲姆,你可以放下單可薇吧?」梅鐸乍然出現。

  「梅鐸?」湯鎮權一陣錯愕。

  「梅鐸,不--」單可薇拚命的想要阻止她答應這可怕的要求。

  她知道雷·阿茲姆是不會輕易饒過梅鐸的,因為她是將他們精神領袖送上電椅的幕後推手,他絕對會要她死的!

  「住口!單可薇,妳膽敢造次,我保證會連妳一並處決。」雷·阿茲姆更加勒緊她的脖子。

  單可薇痛苦的掙扎,臉色時而漲紅時而刷白,看得湯鎮權心驚膽跳,恨不得受苦的人是自己。

  「阿茲姆,你還在猶豫什麼,你不是想要親手殺了我,替迪馬斯償命嗎?快放了單可薇。」梅鐸勇敢的跨步上前,並拉開外套,證明自己末著防彈衣,更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雷·阿茲姆貪婪的望著她,「好,妳現在開始往前走,等到妳超越我們之間的中線,我自然會放了單可薇。」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梅鐸問。

  「妳沒有立場跟我談信任,因為你們必須聽我的。」

  「梅鐸--」湯鎮權覺得太過冒險。

  梅鐸別過臉,朝大家篤定的點點頭,然後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不要……」單可薇噙著淚水,無力的看著梅鐸接近。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可貴的,不能讓梅鐸來換她!

  就在梅鐸即將跨越約定的中線,現場肅穆得沒有一絲聲響。

  「阿茲姆,你該放人了。」

  陰冷的一笑,他松開架在單可薇脖子上的手,「去--」

  一步、兩步、三步……單可薇的步伐像是最後的死亡倒數,緊緊牽動每個人的神經。

  伴隨一抹乖戾的詭笑,雷·阿茲姆突然抬起手,將槍口對準單可薇。

  「小心--」梅鐸不假思索隨即轉身撲倒單可薇。

  在雷·阿茲姆扣下扳機的同時,一顆子彈瞬間自他的後腦筆直射入。

  他在愕然之際,頹然倒地。

  「可薇!可薇!」湯鎮權一馬當先的衝上前。

  梅鐸半撐起身,「湯鎮權,我知道你心係著她,但是,可不可以先看看我肩上的傷口?」她捂著肩上的槍傷,沒好氣的說。

  掛在半空中的馬特也忍不住抱怨,「梅鐸,妳還是滾回去當妳的法醫,竟然把這種差事交給我!」

  居然把這種狙擊的鳥差事交給他,幸虧他槍法不賴,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找另一個單可薇賠給湯鎮權。

  「可薇--」褪下面罩,湯鎮權抱起一臉驚恐的單可薇。

  「鎮權……」她虛弱的笑,「一切都結束了嗎?」

  「是呀,都結束了。」他望了倒地不起的雷·阿茲姆一眼,眼眶不自覺的蓄滿了英雄淚。

  九年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2:57:02

尾聲

     一九九三年,英國倫敦。

  結束在美國的受訓,湯鎮權跟著長官一同出差到倫敦。

  那天的倫敦天空有些陰霾,但是不減他對這城市的新鮮感。

  「去吧!在明天起程返回美國前,你有大把的自由時間可以去逛逛,這是你受訓期間優秀表現的獎賞。」長官慷慨的說。

  「是,多謝長官。」眼中有掩不住的興奮,他換下制服離開飯店,在倫敦的大街小巷裏漫無目的的逛著。

  水波蕩漾的泰晤士河、西敏寺、滑鐵盧大橋……他左手拿著一份三明治,右手拿著地圖,張大眼睛望著倫敦這城市的一景一物。

  他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仰望天際,渴望看到倫敦的陽光,沐浴他一身的金黃。

  興許是他的誠心,不消須臾,陰霾的天際居然轉為晴空萬裏。

  湯鎮權帥氣的將雙手放在口袋裏,一路走向位於倫敦西側的柯芬園市場。

  目光所及,小酒吧、餐廳、唱片行、書店……等等,各式各樣的店家聚集。

  有大半天的時間,他一個人興致高昂的走著,看見嚴肅拘謹的英國人,他跟著佯裝紳士,看見對他微笑的慈祥老翁,他禮貌的對他招手並且問好。

  倫敦,跟他所居住生長的美國,是不一樣的地方。

  忽地,他停在街角的一棟磚紅色的古董建築前,寫著「葛瑞」大字的墻面擷取他的目光,捺不住好奇,他快步的踏進這充滿古樸的磚紅色建築裏,這才發現古老之外的別有洞天。

  不標榜嶄新,古董陶瓷、首飾精品、照相機、樂器、鐘表、雜貨用品……琳瑯滿目的陳列在葛瑞二手古董市場裏。

  立志投身警界的他對這些古董一無所知,但此際卻深深被那種古樸的風味所吸引,他深信,每一件物品背後都隱藏著一個故事,是以他渴望親近這些古董二手商品,挖掘那細膩的回憶。

  遠遠的,他一眼看見了一件義大利機械式古董老爺鐘坐落在一家古董鐘表店前,驚喜的心催促著腳步,他上前仔細打量。

  完美的圓弧造型,表面拼花木皮,鐘面採金面離刻,雕工十分細致,他被這座沉穩的大鐘給吸引了。

  視線移轉,一張美麗的臉龐映入眼簾,細致的臉蛋、纖秀的雙眉,那眼、那鼻、那唇,無一不是上天的恩賜,尤其是那抹甜美的笑容,像是強力磁鐵,完全攫住他的心神,再也無法分神其他。

  鐘旁的女孩闔著雙眼,顯然是太過陶醉在老爺鐘美妙的滴答聲響中,睡著了,注視著她安詳的睡容,他想,在她的夢境裏,肯定是見到美好的事物了。

  驀地,老爺鐘整點鐘聲一響,安睡的她猛然驚醒,恁是無辜的模樣。

  他們四目交會,他對她笑著,女孩無端的羞紅了臉。

  她急著起身,他不知怎麼也不怕唐突的把自己的手伸向她,就在她猶豫之際,他不顧一切的抓住她的手,將她輕輕帶起。

  「呀--」她驚訝的低呼。

  她的手柔軟小巧,湯鎮權像是被她眼裏的純真牽引住,從此,他的心思,再也離不開眼前這有著一雙慧黠明亮雙眸的女孩。

  單可薇,讓他傾其所有只願永遠珍愛的女子。

  一九九三年,英國倫敦,湯鎮權的初戀也是最終的一回愛戀,就獨給了單可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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