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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芯]樹櫻!來場華麗的愛吧(上集)[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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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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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5-11 03:09:10
標題:
[溫芯]樹櫻!來場華麗的愛吧(上集)[全書完]
樹櫻!來場華麗的愛吧(上集)
作者:單飛雪
杜謹明想到半年前第一次光顧汪樹櫻的「巧遇小店」,
那是一間在他眼中注定要倒閉的店,商品紊亂、老闆無能,
身為老闆的她包下所有粗重的活,員工反倒嬌貴地閒在那,
整間店只賣熱巧克力跟印度奶茶,連咖啡都不賣,
據說是因為上班族愛喝咖啡,她怕生意太好會太忙……
她還很隨心所欲,老是亂賣吃的,有時連包子都會做出來賣,
他還看過豬油拌飯誕生的奇蹟,真是不中不西,亂七八糟!
向來管理嚴謹、鐵面無私、身為大老闆的他,
因為好奇她的店什麼時候會倒,好奇她還能多誇張、多隨興,
於是他常常來,等著看,就這麼的,他對她愈來愈注意,
明明工作忙得要命,他的腳就是忍不住要到她的小店來,
他喜歡觀察她,已經到了失常的地步,甚至衝動地戲弄她,
他越來越辦不到只是靜靜默默的觀賞,難道他有這麼喜歡她了?
曾試過想撇開她,但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跟她玩起戀愛遊戲……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5-11 03:16 編輯 》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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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5-11 03:10:07
第一章
二十七歲的汪樹櫻是這樣想的。人生嘛,除死無大事。做人身體健康,能吃能喝大小便順暢,就構成愉快的基礎,其它不用計較,千萬不要把自己搞得肩負重任,憂國憂民,滿腹惆悵,理想偉大,累死為止。
留名青史這種事給別人去幹好了,她啊,只要開開心心、懶懶散散過完今生,足矣。
她經營的店就跟她處事態度一樣隨便、毫無原則,更沒道理可循。市中心,十坪大原木裝潢的飲料店,只賣三款熱巧克力飲品和印度奶茶,以及各種隨她心意做的中西式點心。好多客人建議她賣咖啡,她才不賣咧,她會不知道上班族愛喝咖啡嗎?厚,她不賣就是怕生意太好,那樣很累的溜!是,開店,她還怕生意太好,反正店面是老爸的不用店租,所以開店重要是自己玩得盡興。
所以迷北方吃食時店里就賣包子,迷西式料理時,就有意大利餃子,完全不管跟飲料搭不搭。店內陳設隨時改變,迷搖滾樂時會掛上搖滾團體海報;熱衷聽古典樂時,連二手店買來的小提琴都擺出來當背景。最可怕是某個階段迷上神秘事物,連水晶球都有。最近喜歡鄉村風格,所以店里用幹燥花草做布置,很有普羅旺斯田園的FU。
汪樹櫻開的「巧遇小店」,風格為「亂七八糟,胡搞善變」是也。
從高職畢業到現在,店開N年都沒賺,也不賠就是了。她爸媽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人,老爸是會計師,安安分分在人家的公司工作一輩子,就等著退休那一日領足優渥的退休金。這間店面是老爸投資股票賺錢買下的,爸媽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活著,呼吸正常即可。瞧,多低的要求。欸,可別輕視這樣的要求,要知道人生無常,想好好活著、日日呼吸順暢也不那麽容易的溜,稍不留神,隨時會嗝屁的哪!
汪樹櫻謹遵父母命,徹底實踐逍遙之誌,力圖以身心愉快為最高指導原則,所以只做想做的事,只吃愛吃的東西,只想自己開心,其它懶得理,日日在店鋪里瞎忙,宛如一井底蛙也其樂融融,歡天喜地。
她是「巧遇小店」的女主人,巧遇小店是她性命的延伸。她發揮創意的天地,她的摯愛,她的命,她吃喝拉撒睡都在這店里了。每早開店看見那些庸庸碌碌忙著趕著去上班的客人,汪樹櫻真是替他們心疼死了,天氣這麽冷,冬天這樣長,臺北還時常下雨,這些人忙碌的奔來趕去的,好辛苦捏。而且幾乎全都眉頭打結、表情木然,好像趕著去刑場那麽不甘願哪。
最近聖誕節剛過,假期讓連綿多日的雨天摧毀。今天又是濕冷下雨的早晨,一連幾個超強寒流,挾著下不停的雨,侵蝕老人骨頭,臺北城都快發黴了,趕上班的人們表情更憂郁了,大家凍僵的模樣像貧血很久的吸血鬼。雨再下不停,憂郁癥快變流行病了。
「『黑先生』來了——」店長管嬌嬌一邊幫客人點餐,一邊朝手忙腳亂的汪樹櫻咬耳朵、使眼色。
那個男人年約三十,穿著黑色高領運動服,這種天氣,他也不穿外套,不怕冷嗎?且不管天氣如何變化,他陰沈的臉色倒是四季如常,很沒新意。他排在人龍里特別突兀,因為身形高,眼神自負,一臉淡漠,好像全世界的人都離他有幾千里外,所有動靜都與他本人不相幹,全不能入他的眼,他臂下挾報紙,雙手抱胸前,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樣等候在人龍里。他驕傲、自負,還帶點不屑,陰陰沈沈,就像這種教人郁悶不舒服的天氣。所以「黑先生」是汪樹櫻跟管嬌嬌給那人取的綽號。
他從不跟人閑談,每次對管嬌嬌熱情的問候置之不理,半年多的常客,她們還不知道他姓啥名啥。汪樹櫻跟管嬌嬌最愛打賭,猜常客們的職業背景。當常客跟她們混熟時,謎底揭曉,賭盤開出,就是汪樹櫻跟管嬌嬌最興奮時,到目前為止,管嬌嬌幾乎每次都贏。
唯有黑先生的職業她們始終猜不透,雖然他常來,但凜然寡言的態度,沒辦法跟他混熟。於是猜測「黑先生」的職業變成了管嬌嬌跟樹櫻的挑戰,截至目前為止,她們的答案已經翻了好幾番。
因為黑先生總是只身前來,大部分在早上。外套單薄,不怕冷,常穿著運動服,身材高精瘦,所以管嬌嬌猜他是健身房教練。
「健身房教練應該很熱情,他從不和人哈拉,不像啦。」汪樹櫻推翻管嬌嬌的臆測。
黑先生愛喝熱的薄荷巧克力,佐一份財經報紙。管嬌嬌又猜:「我肯定他是投顧人員,在投資公司上班。」
「可是投顧人員不是都會帶計算機盯大盤看嗎?他又沒有。我個人認為……」汪樹櫻猜道:「是……情報員。沈默寡言,不愛和人互動,從不跟朋友一起前來,神神秘秘,一定是不可告人的工作,007之類的——啊!我知道了,是國安局的人,因為絕不能泄漏國家機密,所以變成這副孤僻德行,也不能交朋友,所以他身上彌漫濃烈的寂寥孤獨的氛圍,像蒼茫天地里獨來獨往的一匹狼凹嗚……欸,講到這個,很久沒聽齊秦的歌,拿來放一下。」
「汪樹櫻,妳是電影看太多了嗎?活得實際點好嗎?還狼咧,我還羊咩咩咧。」管嬌嬌笑她。
她們至今都不知道黑先生的身分。
此刻,店里被客人滴滴答答的濕雨傘弄得地板一汪汪濕漉漉。門外明明放了傘桶,但沒幾個人真把傘放好,大家都打算買完飲料趕快走,偏偏人手不夠,隊伍越排越長,客人們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地板也越來越濕,終於輪到黑先生點餐了。
管嬌嬌笑容滿面地問:「今天也是薄荷巧克力內用嗎?」不管黑先生表情多冷,面對著英俊的帥哥總讓人心情好。
黑先生還沒回答,一個魯莽的小女生擠到他前面搶著點餐——
「熱的印度奶茶甜一點,快,我要遲到了~~」小女生穿著小學制服背著粉紅書包大聲嚷,她爸爸跟來,忙向大家道歉。
「不好意思,我女兒睡過頭快遲到了,先讓我們買一下,我們只要一杯飲料馬上走,謝謝。」
「熱奶茶外帶對嗎?」管嬌嬌笑咪咪問,她認得這小女生,常來光顧。
「是啊,快點喔。」
「樹櫻,熱奶茶,甜一點。」
「馬上好!」一旁的樹櫻,踮腳尖,拿下掛墻壁上的小鍋子,趕緊幫小朋友準備。忽然鍋子被抽走,她轉過頭,看見黑先生將鍋子放櫃臺,盯著她問——
「妳視力多少?」
「欸?」
「有沒有白內障?老花眼?青光眼?」
「我視力很好。」汪樹櫻笑。難得黑先生講這麽多話,破紀錄了。
「既然這樣,沒看見是我先來的?」
「不好意思……」管嬌嬌笑著打圓場。「先生,別生氣,我們馬上幫你弄,這個小女生因為趕著上學,所以——」
「我快遲到了,阿姨~~快弄嘛!」小女生嚷。「奶茶啦,人家的奶茶啦!」
「可是……」汪樹櫻看看黑先生,他一副不妥協的強硬樣,再看看焦急直跺腳的小女生,覺得很為難。
「乖女兒,我們先讓他點好不好?」小女生的爸爸自覺理虧,蹲下來安撫女兒。「還是我們不要買了,妳看,隊伍好長哪。」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小女生尖叫。「我最愛喝阿姨的奶茶,我沒喝到就沒辦法上學,我會很傷心會死掉。」
「死掉?那可不行!」汪樹櫻趕緊朝小女生揮揮手。「阿姨很快就好了,等我一下喔。」她沖著黑先生笑。「不好意思,小朋友上課快要遲到了,既然你要內用,應該不急,我們先讓小朋友好嗎?大人嘛,不要跟小孩計較是不是?」
他不回答,轉而看著小女生。「妳叫什麽名字?」
「我……」小女生臉紅,叔叔好高好帥,她會害羞。「叔叔……我姓郝,叫可艾。我是郝可艾~~」
大家笑了,真是好可愛,洋娃娃般漂亮精靈的女孩。
「她啊,是我的寶貝。」小女生的爸爸笑得合不攏嘴。「所以我給她取這麽可愛的名字,我和太太把她寵壞了,不好意思。」
黑先生蹲下來,和小女生直視。「郝可艾小姐——」
小姐?「叔叔……」小女生靦觍地笑。
「想喝奶茶?」
「想喝。」
「沒喝到就會死掉的那麽想?」
「是啊,我沒喝到就會死欸,等太久也會死,讓我排隊的話我更會死。」
「這樣啊……」他微笑,慢條斯理地說:「那死掉好了。我絕不會讓人插隊,死、小、孩。」
啊咧,小女生張大嘴巴,呆掉,手里的洋娃娃比主人早一步掉在地上先死了。
「壞人——」小女生回過神,放聲大哭,哭聲響亮刺耳,大人們圍上來安慰小朋友。很有愛心的婆婆媽媽們摟著小女生安撫,一邊不屑地覷著黑先生嘀咕——
「幹麽跟小孩子計較?」、「真小氣——」、「都這麽大的人了……」、「天啊,怎麽有這種男人?」、「長得人模人樣的、心胸這麽狹窄!」……
「我不是死小孩,嗚……」小女生哭得涕淚縱橫,可憐兮兮。
黑先生站起來,不為所動,命令一臉呆怔的汪老板。「熱巧克力呢?不做嗎?」
這家夥,汪樹櫻雙手握拳,深吸口氣,火大了。這男人把她溫馨和平的小店弄得跟戰場似的。她啪地推開矮門,大步走出櫃臺,站他面前,雙手插腰,努力以一五八的身高瞪向一八五的黑先生。
「我跟你說,對,是你先來的,我看見了,看得很清楚,但是現在小孩子因為你哭成這樣,我決定先做給小朋友。你,一旁等去,不想等的話請離開,謝謝——」
「我可以離開,但是剛剛我排隊排了至少十分鐘,這十分鐘的損失要怎麽賠?」
「什麽?賠?」
「時間就是金錢,妳不知道?」
樹櫻瞪大眼睛。「好,好啊,那賠你飲料的錢好了,五十五塊!嬌嬌,給錢!」
管嬌嬌趕緊從抽屜摸了半天,還拿不出來。
汪樹櫻吼:「快點——」
「六十元好不好?」管嬌嬌尷尬地笑說:「剛好沒零錢了。」
「拿來!」汪樹櫻拿了硬幣,抓住黑先生的手,銅板塞進他掌心里,結結實實用力幫他把五指都扳成拳狀握緊硬幣。「你這麽愛錢,千萬要把錢握好,這樣可以了嗎?五塊不用找了,補償你的精神損失。掰掰——」就這樣,做人嘛也不要太計較,花五十五元請走機車客人,這樁買賣值得。滾——
黑先生給她個冷笑,啪,銅板重放櫃臺。
「我的時間很貴,沒這麽廉價,給我五十五萬的話,我可以讓死小孩先點。還有——」他瞅著樹櫻笑。「這里是幼兒園嗎?專門為小孩服務?小朋友不懂事就算了,當老板的人也跟著幼稚?」他拿高櫃臺放著的「請排隊」立架,指著上面的字。「這個,寫假的?」
汪樹櫻唰地滿臉通紅,結巴起來。「因為……因為小孩趕著去上課所以我才……而且你是要內用,所以我先讓小朋友點……我當然知道要排隊……而且她都哭了……」
「因為小朋友哭鬧就滿足她的要求?這是對小孩正確的教育?就因為今天妳縱容小孩,是非不分,社會才那麽多問題青年道德淪喪——」
「餵、餵!只是讓她先點餐,這樣就危害整個社會?幹脆說我會消滅銀河系好了,地球有這麽脆弱嗎?!你好咧,你幫幫忙咧,笑死人咧!」
她火大的模樣,教他樂趣無窮,他笑了。「汪老板,妳真的要跟我討論地球有多脆弱嗎?還是趕快給我巧克力,然後消化這麽長的隊伍?至於妳——」他低頭,瞪小女生。「到最後面排隊。」
「不要!阿姨!奶茶!」小女生抱住樹櫻的腿。
「熱巧克力。」黑先生催促。
「給我奶茶~~」小女生叫。
汪樹櫻頭大,左右為難,真荒謬,這一大一小杠上了?
這什麽情況啊?管嬌嬌跟客人們忍不住笑了,小女生的爸爸拉了女兒往外走。
「不喝了,現在真的要遲到了,走。」
「我不要走!我會死!」小女生掙脫爸爸,用力跺腳,公主病很嚴重,小腳蹬向黑先生的褲子,踢他幾下。
黑先生把她像猴子拎起來,放一邊,冷冷罵一句:「沒家教。」
「X!你罵誰沒家教,誰?XXX的!」小女孩的爸發飆了,罵著粗俗的三字經,揮拳就呼向黑先生。
眾人尖叫,樹櫻沖去制止,地太濕,她腳跟一滑,後腦勺就往收款機栽——
眾人尖叫。
「小心!」
「樹櫻!」
驚呼聲中,一只強壯手臂伸來,穩穩地攬住汪樹櫻的腰。同時,黑先生的另一只手掌扣住對方拳頭,輕輕松松將之反扭身後,對方腿軟,痛呼。他一連串敏捷反應,不到兩秒時間。大家怔住,好像看了動作片,這男人好快的身手!
「爸爸!放開我爸爸!」小女孩嚇壞了,尖聲痛哭。
樹櫻站穩,推開黑先生。「不怕喔……」正想抱起小女生哄。
一個爽朗的笑聲響起,一位穿白袍的斯文中年男子走來,先一步將驚慌的女孩抱起,同時對女孩露出一口白牙,展現無敵燦爛的溫暖笑容。樹櫻瞇起眼,好像在他周遭看到光圈,天使啊!
他溫柔的哄著懷里的小朋友。「小公主,哭什麽?叔叔有糖果要吃嗎?不哭喔,這麽漂亮,哭了不好看。」
被大帥哥抱住,小女生接過叔叔給的棒棒糖,抽抽噎噎,不哭不吵了。
韓成旭沖著汪老板笑。「樹櫻啊,一大早這里就這麽熱鬧,妳生意越來越好了,小朋友買不到都哭了嗎?哈哈哈。」
韓成旭爽朗的笑容,教潮濕冰冷的天氣立刻退散,大放光明。婆婆媽媽們露出小女兒神態,等候中的OL上班女郎掩著胸口鎮定狂跳騷動的心臟,汪樹櫻也露出愛慕神態,對著韓成旭笑。
「幸好你來了,不然她不知道要哭到什麽時候呢!還是你對小朋友最有辦法,不愧是小兒科醫生。」
「醫生了不起喔。」管嬌嬌一見到韓成旭就沒好臉色,她回櫃臺忙。
結果小女生讓韓醫師抱著到後面排隊等奶茶,小女生的爸決定原諒黑先生不跟他計較,其實是被黑先生利落的動作嚇到,不敢造次。
「巧遇小店」又恢複明亮溫馨的氣氛。
韓醫師真是幸運之神,就連外頭的雨都停了,陽光出來了。韓醫師買完飲料去醫院上班去,汪樹櫻依戀的眼神直追著他離開的背影看。
「人都走了好收心了。」管嬌嬌冷冰冰說。
「唉,韓醫師真是大好人……」汪樹櫻說著,瞥見還坐在角落看報紙的黑先生,臉色一沈。「真討厭,看見他就掃興,我可以趕他出去嗎?」
「建議妳最好不要,剛剛不是才吃了虧?那家夥不好,小心他告妳。」
「也對,犯不著正面沖突。」現在動不動就搬人權法條出來,要不就告上消基會,息事寧人,忍耐忍耐啊,汪樹櫻勸自己息怒。
管嬌嬌笑盈盈地打量黑先生。「話說回來,我倒是更欣賞他了,剛剛真是酷斃了。」那男人一瞬間就摟住了跌倒的樹櫻,同時制止呼來的拳頭,真是好MAN喔。「剛剛倒在他懷里什麽感覺?我猜他常運動,身上的肌肉很結實吧?感覺怎麽樣?說來聽聽——」
「不知道啦。」汪樹櫻煩道,然後笑咪咪地回憶著。「剛剛妳也看見了吧,韓醫師對小朋友那麽有耐心,好溫柔啊,這種男人不多了,韓醫師讓人覺得很可靠、很有安全感。男人就應該這樣。」
「結實的胸肌、充滿力量的手臂、臨危不亂的制伏暴徒,嘖嘖嘖,這才是男人。」管嬌嬌饑渴地打量黑先生藏在運動服內的身體,舔了舔嘴唇。「和這種男人生活,一定很刺激很興奮……」光想就熱起來了。
「是很刺激,說不定會揍人。興奮倒不一定,很痛有可能……拳打腳踢一定痛的……」
「不要把人家想得那麽壞,會笑的講好聽話的不一定是好人,冷酷的不一定就壞人,樹櫻啊樹櫻,妳看人的方式真是太淺了,嘖嘖嘖。」
「至少有一點我很肯定,會跟小孩子計較的絕不是什麽好東西。」汪樹櫻惡狠狠瞪著黑先生。「他不是好人。」
那頭,感覺到汪老板惡狠狠的瞪視,黑先生怡然自得地享受熱巧克力,看著帶來的報紙。忽然他擡頭看向汪樹櫻,汪樹櫻嚇一跳趕緊移開視線,佯裝在抓頭發。
膽小鬼。他甩了甩報紙,拿高,遮住臉,隱藏笑意。
轉眼,店內只剩三個客人。離峰時段,管嬌嬌跟汪樹櫻蹲在櫃臺後,坐地板講悄悄話。
管嬌嬌說:「我猜黑先生是保鑣,妳看他那身手。」
「錯。」汪樹櫻肯定道:「是黑道份子,混黑社會的,心肝肺都黑的,才對小孩子這麽冷血。不對,是殺手,運動服里面配著一把槍,看見目標就砰砰砰,幹掉對方。穿運動服是為了方便動手,啊、我知道了,是通緝犯,他殺過人的,殺人不眨眼,還懂一點法律。我跟妳說,以後我們要小心提防這個人,生命可貴啊,孝順父母的首要標準就是遠離危險人物。」
「嘖嘖嘖,妳的想象力真是突飛猛進啊!」越來越扯了。
「沒看到他剛剛怎麽對付小朋友的嗎?對小孩子都這麽冷血,真不敢想象他是個多可怕的人,活在多麽黑暗的世界里。」
「妳太好笑了。」管嬌嬌冷哼。「我跟妳想的正好相反,我真是太欣賞他了,那種死小孩就是欠教訓,我啊,最討厭沒教養的孩子了,就是有那種爸媽,生了小孩就一副母憑子貴父憑兒嬌地,到餐廳時放孩子跑來跑去,明明該守規矩有禮貌時,因為帶著小孩就要大家讓,妳說這有道理嗎?小孩是人,大人也是人,小孩有人權,大人也有人權,小孩這種動物真是可怕,我也不是沒愛心的人,可是有些小孩就是要逼我們當壞人,搞得好像我們講道理就是沒佛心似的——」
「餵!」汪樹櫻瞪她。「妳怎麽也跟小孩計較?妳沒當過小孩啊?嗟。」
「我才嗟咧,那個人剛剛救了妳,妳還這麽罵他,我看妳的心才是黑的。剛剛要不是他,妳現在頭破血流,搞不好已經死掉啦,剛剛他真酷——」管嬌嬌模擬他的動作。「那麽危險的瞬間,他立刻擋住呼來的拳頭,還能把滑倒的妳摟住了,天啊,真是太帥了,我在旁邊看著心跳撲通撲通跳得好厲害,不知道已經多久了,沒看到這麽有魅力的男人……難道妳剛剛沒有心跳加速嗎?」
「有,我心跳有加速。」汪樹櫻低頭,甜滋滋地笑。「看到韓醫師把小女生抱起來,安慰小朋友的樣子,我心跳好快喔——」
「心跳好快是心律不整的前兆,需不需要去做個檢查?」一個嘲諷的嗓音在她們頂上響起。
不妙——汪樹櫻往上看,要死了,又是那該死的黑先生。他竟然站在櫃臺前,俯望她們不知多久了。
汪樹櫻跳起來罵:「沒禮貌。」
管嬌嬌笑咪咪地問:「需要什麽嗎?再一杯熱巧克力?」
「汪老板。」他朝汪樹櫻喊。
聽不見、聽不見——汪樹櫻扭開水龍頭洗杯子,裝忙。
「汪老板,我的熱巧克力有一只蒼蠅——」
「什麽!」汪樹櫻驚駭,鏗,打破杯子。這下要被告到死了,要是告上新聞媒體她就紅了,馬的。汪樹櫻轉過身子,對他笑呵呵。「蒼、蒼蠅嗎?!真的?怎麽會呢?對不起喔,你不要生氣,我,我再補一杯給你——」
「現在我也讓妳心跳加速了?」他笑。「妳的心跳還真容易加速。」他笑呵呵走了。
「什麽?」汪樹櫻呆住,問嬌嬌:「他、他剛剛是耍我嗎?」
「原來他這麽幽默……」管嬌嬌拍手大笑。「有趣,太有趣了。」
※※※
離開「巧遇小店」,黑先生走到巷口,一輛黑色奔馳車已經等著他。司機看見他趕緊下車開門,他坐入車內,汽車駛向精英商旅。
「黑先生」不是殺手,更不是通緝犯,也不在國安局上班。他叫杜謹明,也是老板。和汪老板不同的是,他管理一千多名員工,是臺北有名的精英商務旅館的負責人。
自從父親杜申恩在他十八歲時腦溢血死亡,他接手父親事業,失去一般人最狂野恣意的青春時代,當大家還在看小說電影打電動玩具的年齡,他已經在學習看報表、財務分析、財經新聞,當時即使內心惶恐,面對股東們的挑釁或質疑,就算雙腳顫抖、背脊布滿冷汗,也要強裝鎮定。幫他挺過來的是姑姑杜緋燕,他跟姑姑相依為命,度過那段風雨飄搖的日子。
因此,他習慣肩上沈重的壓力,臉色冷漠,教人感覺莫測高深,難以親近。他成為飯店界最年輕的總裁,三十一歲,年輕多金,吸引眾多女姓同胞的青睞,可是杜謹明從未真正對外承認過任何一位女朋友。他行事低調神秘,重視隱私。
司機李東海開車時,杜謹明褪去身上衣褲,換上西裝,取出PDA,聯機收信,屏幕出現實時通訊的要求。他打開視訊功能,出現一間明亮整潔的辦公室,屏幕前是相貌美麗衣著端莊的女子。
「早啊,謹明。」
「早。有什麽事?」他問。
林甄恩是杜謹明從兒時認識到大的朋友,她的父母與杜家有交情,商旅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屬於林家所有。目前林甄恩是精英商旅的公關經理。
「你糟了。」她說:「你怎麽可以把女職員去日本玩時,好意買來送你的伴手禮退回去?這多傷人。」
「我不收員工禮物。」
「只是一盒巧克力,何況那位員工還在我們這里工作了五年,她對老板表示一點心意,卻受到這種屈辱,人家哭得可傷心了。」
「沒別的事嗎?我還有一堆文件要批示。」
「餵,打個電話給人家,好好道歉一下。」
「從什麽時候起老板不收員工禮物也要道歉?」
「從現在起。」林甄恩扮個鬼臉。「小心我跟姑姑告狀。」
姑姑杜緋燕是唯一會教杜謹明緊張的人物。
杜謹明說:「妳是我的公關經理,可不是員工保母,像這種愛哭又情緒化的員工,不必浪費時間討論,不如跟我報告一下新年度的宣傳活動。」
「餵,你以為我吃飽太撐嗎?我會不知道你的脾氣?急著跟你說這件事,是因為那位員工早上遞辭呈了,人事經理正在慰留,你也知道姑姑對於上次你一連開除三名員工的事很感冒,現在又有人辭職,小心姑姑殺到你辦公室揍你。」
「辭職?」杜謹明冷笑。「最好來真的。幫我轉告人事經理,不準慰留,快批準叫她走人,記得確認對方交還『出入證』。」
「餵!」
「我要忙了。」杜謹明關掉視訊。
為這點小事就辭職,不象話,他最厭惡這類的感情勒索。是啊,一盒巧克力有什麽?但收了巧克力然後呢?要不要跟對方說謝謝?接著呢,對方以為老板高興,下次出國買更多伴手禮來。別的員工看見了,出國不送也不好意思,全跟著送起來。再接下來就是他除了忙著道謝,免不了要和對方哈拉幾句。再然後對方以為跟老板關系熟稔了,開始態度輕佻,沒大沒小,做事隨便起來,忘記分寸,一旦感情好了,更慘,以後對方犯錯都不好教訓了。滯滯膩膩,綁手綁腳,還怎麽做事?
所以呢,何必讓關系複雜?老板是老板、員工是員工,員工做事,老板付薪水,啰啰嗦嗦幹什麽。杜謹明不屑跟人搏感情,一開始就要守好分際,否則後患無窮。
杜謹明低頭,攤開左手手掌,怔怔看著。剛才那個女人,把他的手用力扳開……那是半年多來,他們最靠近的一次。
他微笑,嘆息了,張望窗外風景,若有所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0:22
第二章
精英商旅顧問辦公室里,姑姑杜緋燕跟征信社社長沈大方通電話,桌上攤著照片,好幾張是杜謹明出入「巧遇小店」的照片,還有杜謹明瞅著某個女店員看的照片。
「半年多來,他至少每兩天就去一次。」沈大方說:「奇怪吧?」
「謹明從小就不愛吃甜的啊,怎麽忽然迷上喝熱巧克力?」緋燕瞅著照片審思,有幾張是杜謹明瞄著一位女店員沈思的照片。女店員衣著平常,毛衣牛仔褲,相貌可愛,學生氣質。除外,並沒有什麽特別驚艷之處。「為什麽他老瞅著那個女店員看?」
「那是『巧遇小店』的老板汪樹櫻。」
「難道……謹明喜歡她?你覺得呢?」
「原本也以為杜謹明暗戀汪老板,可是追蹤下來,又不像喜歡她,也沒跟對方約會過,感覺關系不是特別好……難道純粹是因為東西好喝,可是妳又說他不愛吃甜的……」
「這事有點奇怪,你繼續幫我追蹤謹明的行為,定期跟我報告。」
「知道啦,身體怎麽樣?聽說妳換了新藥,習慣嗎?」報告完正事,沈大方關心杜緋燕的身體。杜緋燕是肝癌病人,杜謹明為她組了專業的醫療團隊,但她還是一日日消瘦下去。
「我好得很,不要把我當病人看。」杜緋燕掛上電話,支著下頦沈思。她親愛的侄子,為什麽老往「巧遇」跑?不愛甜食不社交不應酬又是工作狂,員工眼中的冷血人,究竟有什麽動機老去這間小店?
這孩子到底在打什麽主意?杜緋燕思索著,好奇侄子的動機,想不透啊,難道這間店有謹明要的東西?
杜緋燕沈思侄子怪異的行為。他是否終於寂寞發狂?決定跟生活圈外的女子來段不用負責的緋聞?但是拖拉半年也不見杜謹明有什麽積極行為。
那女孩也非艷麗女子夠教男人神魂顛倒、勾魂攝魄的地步。身為商旅老板,想跟杜謹明約會的對象,隨便一個都比那位汪老板出色,那汪老板衣著打扮仍像學生,相貌也普通。或者,謹明喜歡那間小店的氣氛所以常去。拜托,如果堆滿奇怪物品,充斥詭異音樂,彌漫印度奶茶氣味和巧克力味,這樣可以稱之為氣氛美好的話,那麽嚴謹自律的謹明肯定有雙重個性。難道真是愛上那里的熱巧克力?假若謹明口味突然改變——
有人敲門,杜緋燕將征信社的資料全收進抽屜里。
「請進。」
林甄恩走進辦公室,在沙發坐下。「照姑姑說的,我跟謹明提了,但他堅持沒錯,不道歉也不打算慰留,真頑固。他都不想想員工背後怎麽說他的,表面上尊敬他,私底下恨得牙癢癢,這不好吧?他這樣下去不行,越活越孤立了,又不是鬼見愁,非要把身邊的人都氣跑了才甘心,我認為他需要一個在身旁幫他打理這些事的女人,他討厭應酬,就讓懂應酬的女人來幫他,那就皆大歡喜了。是不?」
「是,說得對。」
「是嗎?」林甄恩笑了。「那姑姑好不好給他建議?」
「是,那妳說我跟他建議誰好呢?阿貓?阿狗?還是妳?」
「阿貓太野了,阿狗太憨了,我看我委屈點,我來好了。」
「嗟!」姑姑賞她白眼。「妳好死心了,都這麽多年了,妳還真死心眼……」姑姑覷著這從小跟謹明玩到大的孩子。「要不要姑姑幫妳介紹?妳知道姑姑很多不錯的朋友,那些人幾次聚會見到妳,就被妳迷得暈頭轉向的,幫妳介紹?」
林甄恩臉一沈。「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認真的,妳二十七了吧?都可以結婚了。」
「姑姑明知我喜歡誰。」
「謹明如果能給妳幸福,姑姑我求之不得,問題他不可能——」
「姑姑又知道他不能給我幸福?」甄恩翻臉像翻書,站起來,瞪著姑姑,美麗的眼睛氣得冒火。「姑姑愛怎麽開玩笑都行,但不要詛咒我的愛情。」
「甄恩啊,妳看妳?一提到他就這麽在意。」杜緋燕嘆氣。「他要是喜歡妳早喜歡上了,這麽多年妳像個影子,跟著他的世界打轉,我知道妳對旅館經營沒興趣,純粹是為了討好他,想待在他身邊,但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誰說浪費時間了,謹明有女朋友了嗎?他和誰傳緋聞嗎?這麽多年他沒和誰交往過,能跟他吃頓飯的我看也只有我而已,還有哪個女人比我跟他親的?在他沒有女朋友之前,我都有機會。所以姑姑,不要說我浪費時間,不是每個人都像妳談感情像簽大樂透,不中獎就換另一組號碼。」
杜緋燕楞住,大笑。「妳這丫頭,在謹明面前溫柔似水,在別人面前像咬人的老虎,可不可以平衡一點?哈哈哈。」
林甄恩臉紅。「那不一樣,我只是……我只是表達我的立場大聲了點。」
「妳對謹明死心塌地,我怕哪天他愛上別人,妳會崩潰。」
「假如他愛上別人,我會祝福他。」
說得跟唱歌一樣,最好是有那麽達觀。杜緋燕笑問:「然後默默地黯然退出嗎?這麽灑脫?這麽有風度?妳要做到喔,到時候不要哭哭啼啼鬧自殺喔。」
「謹明不是那麽容易跟別人談戀愛的,真是,姑姑又不是不知道他之前那些事。除了我,我看是不可能有別的女人可以走近他身旁半步,姑姑真不了解他。」
「是,是,妳最了解。那妳說,謹明愛吃巧克力嗎?」
「別開玩笑了,不是才退了一盒巧克力?他討厭吃甜的,喝咖啡連糖都不加。小時候過生日,蛋糕也不吃的,姑姑忘了啊?所以我說還是我最了解他。」
姑姑笑覷著林甄恩。「妳確定,妳真、的、很了解我們謹明?」
「當然,我們從小玩到大,除了我還有誰更了解他?」這點,林甄恩非常自信。
姑姑若有所思地笑著。「以前我爸我媽我哥全都以為全世界就他們最了解我了,不過呢,我覺得,全世界最不了解我的人是誰?是我的家人,常常碰面一起住一起吃飯的家人。林甄恩,說句實話妳或許不愛聽,不過,對家人的感情,跟對外面的人的感情,是不一樣的。談戀愛不是相處得久就夠了,有時相處得久反而是一種障礙,妳會對相處久的桌子椅子電視床鋪計算機感到興奮嗎?不會嘛。嘖嘖嘖,妳某些地方還真是天真欸。」
林甄恩眼眶紅了。「今天的姑姑,非常討人厭。」
杜緋燕無所謂地呵呵笑。「隨便妳怎麽說好了,明天妳來要是聊到一樣的話題,姑姑的話還是一樣,因為姑姑看得很清楚,希望妳早點清醒,所以先預告一下,明天的姑姑也很討厭,後天大後天的姑姑也非常討人厭,因為真相是不會因為妳討厭就改變,早點接受吧。」
才不!林甄恩氣呼呼甩門走了。
※※※
晚上,杜謹明抽查飯店廚房的整潔度。
大廚跟餐廳員工們戰戰兢兢地跟在他身後。他們看他慢慢走過刷得銀亮亮的餐臺,食指順勢的摸過餐臺。然後他停下腳步,看著手指,唔,表情平靜。
呼。員工們暗暗松了口氣,看樣子是通過檢查了。
且慢——大廚臉色驟變。
杜謹明慢慢地從西裝口袋里掏出白手套戴上,再重複剛剛的動作抹過餐臺,檢視手套,唔。他轉身,攤著手掌讓大廚看清楚上頭的汙漬。
眾人臉色恍惚,嘴角抽搐。這太過分了喔……
杜謹明宣布:「這個月的獎金,取消。」杜謹明說完跟秘書走出廚房。
大廚氣得摘下帽子甩在餐臺上,員工們不爽地竊竊私語——
「怎麽會有白手套?新花招啊?」
「好陰險啊老板。」
「他前世是典獄長吧?」
「白手套欸?這太難了啦,我看我們每個月都不用領獎金了。」
「欸?大廚咧?大廚?」
可憐的大廚蹲在角落,面對墻壁,咬著手臂啜泣,地上擱著一瓶剛剛開罐的保力達B。
他心酸落淚,告別男子氣概委曲求全,自甘墮落,面對老板的威儀屁都不敢放,他哭泣。
「為了養活一家老小,我忍——」來一口保力達B,把憤怒通通吞忍下去。
※※※
清晨六點多,冷風透骨,杜謹明穿了防風運動外套,到公園慢跑完,買了報紙,站在「巧遇小店」前的馬路對面,等著紅綠燈。
天色灰蒙蒙的,冷颼颼的早晨,整條街的商店都還沒營業,只有「巧遇小店」亮著橘色燈光,杜謹明看見店里忙碌的身影。
汪樹櫻已經系好圍裙上工了,她一下擦拭桌面,一下提木架告示板出來放,忙進忙出的,張羅開店事宜,卻沒有花心思去打理自己的一頭亂發。她的頭發總是不安分,亂翹亂鬈的。
杜謹明想到半年前第一次光顧,那天忽然一場大雷雨,他進店里躲雨。那時,他誤會衣著時髦忙著跟客人打屁聊天的管嬌嬌是老板,後來才知道她是雇員。老板其實是默默站在櫃臺後忙著洗杯子、擦拭桌面,衣著樸素長相可愛,氣質像工讀生的女孩。
竟然有這種事?身為老板可以忍耐雇員和客人打屁聊天,自己卻忙得暈頭轉向?這顯示出老板的無能跟管理不當。
杜謹明是因此開始對汪樹櫻產生好奇,覺得有這樣無能的老板,這家店應該很快就會關門大吉。他以專業的眼光衡量小店的經營模式,發現這是間荒謬的店,讓他詫異連連——
首先,臺北市區,一杯熱巧克力只賣五十五元。十坪的小店,還提供插座讓客人使用筆記型計算機。最誇張是那天有位胖胖宅男模樣的男客人走進來,因為有插座的座位被人占據了,竟從包包里拿出好長、好長的——延長線。
杜謹明因為坐在櫃臺前吧臺位置,他們的對話他聽得非常清楚——
宅男問:「我可以使用延長線嗎?插座那邊的位子有人坐了,所以……」
當時管嬌嬌拒絕了。「先生,你這個……這個延長線也太長了吧?你先坐別的位子,等一下插座附近有空位,我可以幫你換位子。」
「可是我急著要用計算機。」
「什麽事?」汪老板過來關切,聽完對方的請求,杜謹明不敢相信,她居然答應了——
「沒關系,你可以用延長線。」
那位宅男很誇張地拉了好長的延長線到店門邊的位置,他很樂地打開計算機使用。
管嬌嬌跟汪老板竊竊私語。「一杯飲料只賣五十五元,還要提供網絡、插座,這還不夠,現在還要讓客人拉延長線?妳腦子壞掉了是吧?」
汪老板無所謂地說:「讓人方便嘛,現在很多人工作都要用計算機,體諒一下別人嘛,這沒什麽啦——」等等,下一刻,汪老板臉色脹紅,瞪著宅男。
管嬌嬌冷笑,揶揄她。「是啊,確實是很需要計算機喔,需要計算機打在線遊戲,了不起啊,我們『巧遇』變成網咖了。」
宅男不顧店內還有其它客人,任由計算機發出機關槍爆裂聲等遊戲聲響,很激動地在跟網絡里的怪物作戰。
管嬌嬌冷笑。「現在他不坐上個幾小時是不會離開的。我肯定他會變成常客,我們這兒比網咖便宜多了。」
杜謹明忍住笑意,看汪老板一臉呆楞。
「他怎麽可以這樣啦?!」
「要不要去跟他警告一下?」管嬌嬌問。
「算了算了,打電動嘛,也不是什麽大事,別管他——」
對付這樣的「奧客」,汪老板沒有積極的舉動,就這樣?這麽隨便就算了?有人這樣開店的?而自從讓客人插電用延長線之後,他甚至還看過有客人自備多孔插座,一孔插筆電,一孔給手機充電。不可思議!這簡直是汙辱他們這些認真看商管書籍,以專業態度經營事業的老板群。
後來,杜謹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是會忍不住進「巧遇小店」看看。他在那里發現更多教他驚嚇的管理模式——
首先要做粗重活兒的、會弄臟手的、打掃清潔等都是老板在做,連外送飲料都是汪老板負責。而被雇用的店長管嬌嬌,除了漂亮地站在櫃臺點餐,其余時間都坐在邊邊的椅子上網、看雜誌、塗指甲油、和朋友講手機。完全地暴露出汪老板管理員工的能力多白爛。
管理員工能力爛,那麽經營商品呢?
在杜謹明眼中註定要倒閉的「巧遇小店」,最大敗筆是商品混亂。它只賣熱飲,三款熱巧克力跟印度奶茶。沒了。竟然沒有咖啡?害他每次來只能喝熱的薄荷巧克力。主力糕點呢?很抱歉,沒有主力糕點。這汪老板也太隨心所欲了,她亂賣吃的,有時連包子都會做出來賣,怎麽不幹脆炸雞排來賣?!
杜謹明還曾經領教過豬油拌飯誕生的奇跡,這到底是間什麽店?不中不西、亂七八糟,一天到晚亂換商品就是它的特色,毫無章法變來變去就是它的風格。唯一不變的只有熱巧克力,其余真是變得一塌糊塗。上次甚至賣起汪老板手縫的皮包,哪天如果賣起貓狗來,店里充滿汪汪喵喵聲,他也不意外了。
可以想見,這樣一間店,如何驚嚇、震撼了向來以管理嚴謹、不近人情、鐵面無私的大老板杜謹明。更驚駭的是,這家店生意普通,竟然可以在黃金地段生存下來。
靠著五十五元的熱飲跟亂七八糟的商品,面臨眾多人客們的糟蹋與荼毒,承受毫無管理能力的汪老板隨便的亂經營,加上一位愛偷懶愛打屁的店長,「巧遇小店」活下來了,他都來半年多了,它依然生氣蓬勃地亂下去。人家開店的是無所謂啦,倒是杜謹明很激動地暗暗盤算小店的收入支出等開銷,怎麽算都不可能活下去的店,為什麽還開著?他不懂!
事實擺在眼前——
「巧遇」活得很好。好得連他這個對它鄙視的客人,漸漸地竟然習慣性的常來光顧,習慣性地在店內看報紙時偷偷打量汪老板。是啊,習慣成自然,連不愛喝的甜飲也變成固定要喝的習慣,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現在,杜謹明呵出一口氣,呼吸化作一團煙霧掠去。像被莫名的磁力牽引,他又來到這里,即使昨日汪老板沒給他好臉色,他還是來到這里。
杜謹明走進「巧遇」。
看到他,汪樹櫻冷笑。這家夥,昨天鬧成那樣,還耍了她,現在還有臉進來?哼哼哼。
杜謹明微笑。「熱的薄荷巧克力,外帶。」他今天要趕去公司處理財務報表。
汪樹櫻賞他個好燦爛的笑臉,她伸手,敲敲櫃臺前一塊小小的告示牌,請他看。
杜謹明看了,訝然失笑。是啊,在「巧遇」,看到什麽都不奇怪。
今天起,巧遇的點餐新規則——「小孩優先」,她果真跟他杠上了,弄了牌子出來。
杜謹明看她一臉得意洋洋。「這是針對我設的特別條款?」
「嗯哼。」她用力點頭。
杜謹明側身靠著櫃臺,拿起告示牌打量著。「我賭妳明天就會把這個牌子換掉——不對,用不到晚上,妳就會扔掉這塊牌子。」
「我不會。」她搶回牌子,穩穩地放回原位。「因為我不希望再看見一個大男人幼稚地跟個趕著上學的小孩子吵架,非常愚蠢,而且——沒愛心。」
「沒愛心?唔。提醒妳,這個沒愛心又幼稚的男人,很好心抱住跌倒的汪老板,保住她愚蠢的腦子。」
汪樹櫻臉紅。「那是意外。」
「不是意外,是管理失當。如果妳在門口貼告示,禁止客人將濕雨傘帶進店里,就不會有這樣的意外;或提供客人傘套,也不會有這種意外。」
「禁止?禁止是很強烈的字眼,讓人不舒服。」
「是嗎?『小孩優先』這四個字,對我來說也是很強烈的字眼,很傷我這個常客的心。」
「敢厚著臉皮跟小孩吵架的人,心沒那麽脆弱吧?」
他笑了。「汪老板。」
「幹麽?」
「現在沒人,有件事我一直很想問妳。」
「什麽?」
「妳都不梳頭的嗎?妳的頭發怎麽每天都像鳥巢那麽亂,妳出門的時候有沒有小鳥飛到妳頭上孵蛋誤會到家了?這麽亂的頭發會影響客人的消化系統,妳這樣算是沒有職業道德。」
「呵……」嗟,她翻白眼,真是夠了。「餵,你聞聞、聞聞看——」
汪樹櫻把整顆頭像種花那樣嘩地插到杜謹明臉上,把他嚇呆。他聞到熏衣草的香氣,綿密的發絲搔癢他的臉。
她嚷嚷:「很香吧?我可是天天都洗頭的,我跟你說,不要看到人家頭發亂就說沒梳頭的,我這是自然鬈!」
汪樹櫻退回去,摸著心愛的頭發,挺驕傲地捍衛她頭發的尊嚴——
「自然鬈懂嗎?當然用平板燙是可以燙得又直又亮,但是我愛我的頭發,我以我的頭發為榮,它很健康、很濃密,我很為它感到驕傲,它這麽活生生的我幹麽折騰它?所以你聽好了——不準,不準再批評我的頭發,知道嗎?是自然鬈,OK?你想鬈都還沒辦法鬈得這麽自然咧,OK?」
杜謹明怔怔看著她,隨即哈哈大笑。真是夠鮮了,她長相普通可是生氣起來怎麽渾身充滿光輝啊,整張臉都亮起來了,瞪著眼睛罵人超級可愛,可愛到——他蠢蠢欲動,隱忍著想揪她過來親吻的沖動。
「好,OK,妳的頭發很好,不討論這個,不過呢……」他忽然熱切地看著她,壓低聲音說:「我賭妳今天又會心跳加速很多次。」
懶得和他擡杠,汪樹櫻問:「薄荷熱巧克力對吧?外帶。」趕快買單結帳交貨,跟他說掰掰。
杜謹明拿著外帶的飲料,臨走前還假惺惺地哀嘆——
「嗐,現在的人越來越沒禮貌,對救命恩人態度是這樣的。下次遇到類似的狀況,我絕不會雞婆出手搭救,就讓那個倒黴鬼摔個頭破血流,死了也跟我無關。」
死?一聽到死這個字,汪樹櫻怔住,幹麽講什麽死不死的?挺嚇人的。
他繼續說:「反正幫人也不會有好報,不過,要是真有這樣的事又在我面前發生,而且因為我沒搭救、對方死了,這罪要算誰頭上?嗯,算在汪老板頭上,因為她造成我內心有陰影,讓我再也不敢做好事。」
我聽你在唱歌!汪樹櫻瞪著他,幹麽講這麽恐怖?厚。
杜謹明唱完歌兒,瞄她一眼,對著一臉不安的汪樹櫻微笑。
「掰。」他走了。
可惡!
「等一下——」汪樹櫻跑過去,喊住他。
他回頭,得意洋洋地瞅著她。「還有什麽事嗎?」
「等我一下——」汪樹櫻深吸口氣。「一碼歸一碼,你叫什麽名字?」
杜謹明怔住,隨口道:「李東海。」借用司機大名。
「好,李東海。對於你救我的事我很感激,謝謝。」
「不用勉強。」
「不勉強,我真心感謝的。」
「妳的表情看起來很掙紮。」
「不掙紮,我——」深深吸氣,冷靜冷靜,不要打客人。她用力揉臉。「我真心道謝,感恩你。」
「唔。好吧,所以救妳一命的事——」
「我很感激。」
「就是啊,如果不是我,妳的後腦勺早就啪~~地開花了,然後腦漿噴~~得到處都是,噴在收款機上啦、噴在櫃臺上啦,所有的紙杯都染成紅色,包括馬克杯全都被妳的腦漿跟鮮血汙染,接著妳家人因為妳重傷痛哭流涕,妳知道腦子受傷多嚴重吧?有可能變成植物人,幸運的話變成阿達,妳家人一輩子都要照顧行動不便、整天癡呆的妳,然後妳大小便失禁躺在床上,只能靠呼吸器維生,喪失尊嚴跟……」
我聽你又在唱歌——樹櫻臉色陰郁,本來是誠心誠意道謝的,可是聽他唱歌唱得這麽淋漓盡致,實在很○○××。
她嘆息道:「經過你這樣清楚仔細的說明,我充分了解到您的大恩大德,所以請你好閉嘴了。」
杜謹明呵呵笑開懷。
汪樹櫻瞇著眼打量他,懷疑他根本是拿她在開玩笑。
杜謹明朝她伸手。
她皺眉。「幹麽?」
「禮物啊!救妳一命這麽大的恩情,不該給點禮物什麽的作報答嗎?」
「你——」汪樹櫻一手抓住頭發,一手揪住胸口,閉上眼睛,默念三次觀世音菩薩大名,冷靜冷靜,不可以踹人——
可是他怎麽那麽欠揍啊!讓什麽都無所謂什麽都不用太在乎也什麽都不需太計較的汪樹櫻,不敢相信自己會有破功的一天,這個男人,一下子就炸死了她數千個免疫細胞,因為她生氣,生氣對身體非常不好,她可是非常孝順父母珍惜肉體的好女兒啊。怎堪承受這麽大的怒氣啊?
汪樹櫻表情呆滯,口氣虛弱地說:「這樣吧,明天的熱巧克力免費請你。」
「太沒誠意了吧?就一杯五十五元的巧克力?原來救人一命的報答是這樣的。嗯,下次遇到類似的狀況我會——」
「知道啦!」汪樹櫻走回櫃臺,拿出個東西,過來抓住他的手,塞進他手掌。「給你。」
他攤開掌心看,是熱呼呼的飯團。
「一般的飯團都是用糯米做的,我這個飯團是用白米,吃完不會脹肚子又好消化,又很營養,你還沒吃早餐吧,請你。」
「飯團?該不會今天『巧遇』打算賣飯團吧?」
「是啊,今天有賣。」
厲害,連飯團都出現了。「妳的店還真無常。」熱呼呼地握在掌心里很舒服。
「這樣可以了嗎?心里舒坦了嗎?」她急著確認。「下次遇到同樣的狀況記得還是要出手搭救,助人為快樂之本,懂嗎?生命是很可貴滴,瞭嗎?」她拍拍他的肩膀,順勢拉開店門,把這個瘟神推出去。可是他今天是怎樣?是太開心了還是怎的?他按住門框,硬是推回來,看著她。
「汪老板。」
「欸?」
「我還有個問題。」
「又怎了?」
「巧克力是妳的專業吧?」
「是啊。」
「我看過一則關於巧克力的報導,英國最新研究報告——巧克力催情的效果比熱吻更有feel。我很好奇,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這報告她瞭,提到她的專業,她可內行了。「這個實驗是心理認知學家劉易斯說的,他們做了實驗,說是巧克力在嘴巴融化時,那個瞬間啊,我們人的心臟頻率和大腦的波動會發生很劇烈的反應。那個反應比接吻還讓人覺得刺激,特別是黑巧克力最能帶來刺激跟愉悅的感覺。所以這個報告才會說——巧克力催情,比熱吻更有feel。」
「所以真的是這樣?」
「嗯,因為巧克力含有PEA-Phenylethylamine,就是苯乙基胺的成分,會讓人感到幸福愉悅。」
「汪老板談過戀愛嗎?」
「欸?」
「跟男人戀愛過嗎?和人接吻過嗎?」
「幹麽問這個?」汪樹櫻臉色乍紅,神情慌亂,光提到「接吻」兩字就這樣了,完全暴露出她的欠缺經驗。
杜謹明趨前一步,汪樹櫻慌亂地退後。他炙熱的目光鎖定她,像要吞噬人的熱烈註目仿佛要把她吃了,汪樹櫻急著退了又退,直到背脊碰到了墻壁。
「餵!」她伸手畫出無形的線。「不要再過來了。不要亂來!」
杜謹明停在她面前,隔不到十公分的距離。他的雙手撐在她身後墻壁的兩側,目光灼熱放肆,湊近她的臉,感受到她混亂的呼息,她柔潤的臉頰,他在她耳邊低啞道——
「巧克力催情,比熱吻更有feel?妳確定?」
汪樹櫻顫抖,膝蓋發軟、心跳混亂。從未跟個男人靠這麽近,她該尖叫還是踹他?可是……為什麽在緊張中還有某種詭異的騷動在體內翻騰?她聞到來自他身上輕微又刺激的男性體味,現在,他的臉近到幾乎額頭要觸及她額頭了,她閉緊眼睛,渾身緊繃,雙手環在胸前保護自己,而他慵懶性感的嗓音鉆進她耳朵里——
「除非汪老板親身體驗過被熱吻的滋味,否則,就不能跟妳的顧客說——巧克力比熱吻更有feel,這樣講不負責任,對吧?妳怎麽知道,就不會有某個男人,他吻妳的方式,比巧克力還要讓妳覺得更刺激更愉悅?」
汪樹櫻從沒跟男人交往過,單純如一張白紙。
熱吻?那種事只有在電影里看過啦!
現在被這樣挑釁,被這男人圍困在他體溫間,臉龐感到他灼熱的氣息,聽著他充滿磁性誘惑的語言,以醇厚的嗓音低喃——她無力站穩,腦筋空白,頭暈目眩,連眼睛都不敢睜開。現在該怎麽辦?現在……
她好緊張,瑟縮在他雙臂間。
他問:「要不要試試看?」
「欸?試?」汪樹櫻唰地睜開眼,看他笑得壞壞的。
「難道妳不想確認那份報告的真實性?試試看跟我熱吻怎麽樣?」
什麽?!
他的臉湊過來,汪樹櫻低呼,雙手擋住迫近的胸膛,掌心貼在那片炙熱的男人胸膛上,強硬結實很燙手,這……這實在太誇張了……
她好熱、好慌,完蛋,完全不知所措,快暈倒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0:44
第三章
汪樹櫻應付不來這麽煽情的狀況,她睜大眼睛,雙頰通紅,僵住了,完全被杜謹明玩弄於股掌間。
「跟我試怎麽樣?」
冷不防,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管嬌嬌站在杜謹明身後,笑看眼前鬧劇。
真掃興!杜謹明轉身,覷著笑意盎然的女店長。
「餵,這樣戲弄我們純情的老板不好吧?」像玫瑰般嬌媚性感的管嬌嬌朝他拋個媚眼,撅起上了胭脂的紅唇,「跟我親的話,保證是比巧克力更有FU,要不要試試?」
沒興趣。杜謹明賞她冷笑,離開「巧遇」。
汪樹櫻長籲口氣,軟坐在椅子,整個人癱軟無力。
管嬌嬌卸下肩上的皮包,扔桌上,在汪樹櫻對面椅子坐下。她嘴里嚼著口香糖問:「餵,一大早就這麽火辣?妳跟黑先生是怎麽搞的?一天吵架一天親熱?嘩,我都不知道妳私生活這麽精彩?」
「……」汪樹櫻呆楞楞地,還沒回神,心跳還激蕩著。
「幹麽?妳暈了嗎?有這麽陶醉?也對啦,他是挺帥的,可是——妳是他的菜嗎?」管嬌嬌不明白,她掐住汪樹櫻的臉,左看右瞧。「怎麽看都像呆笨的學生,不性感也不艷麗,黑先生八成又是耍著妳玩的。」
耍?汪樹櫻回過神,捧住臉。「天啊,他剛剛、他剛剛……他怎麽這麽下流?那個男人他……他……」
「嘖嘖嘖,講話都結巴了。昨天不是還嚷著討厭他?可是我看妳剛剛簡直像只羔羊,毫無抵抗力的等著被他吃掉,真沒用啊妳!」
「什麽?剛剛我是太驚訝了,我呆掉了妳知道嗎?他真的……他真的太不要臉,他問我什麽巧克力跟親吻的什麽報告,喔天啊天啊,他真大膽……他、他怎麽那麽亂來?好熱……」汪樹櫻搧著臉,又慌亂的掩著心口。「怎麽搞的,空調壞了嗎?等等,我不太舒服,給我倒杯水,我心跳得好快……」
「心跳很快?是心動嗎?」
「心動?心動!對他?厚,怎麽可能?!那個人可是會跟小孩吵架的壞蛋,我怎麽可能對他心動?我最討厭沒愛心的男人了。不可能——」
「可是妳臉紅,心跳快,渾身軟趴趴,語無倫次,看起來就像被他電到了。」
「沒錯,電力很足,我現在的感覺就像轟地被雷劈到。我很心痛,怎麽有這麽可悲又無恥的男人,還是我的常客,我為這個道德淪喪的社會感到悲哀……」
管嬌嬌倒水給她,她抓起來猛灌,咕嚕咕嚕地一副饑渴很久的樣子。
「餵,汪樹櫻。」管嬌嬌說:「我啊,寧願妳是對黑先生心動,好過對那個韓醫師有什麽期待。」
汪樹櫻放松下來,會笑了,也鎮定多了。「我喜歡韓醫師,沒錯,我超級欣賞韓醫師的。」絕不可能把韓醫師跟黑先生比在一起。「如果是韓醫師像剛剛那樣對我的話……」我的反應也會一樣嗎?心跳也是?汪樹櫻想象起來。
「清醒點,韓醫師不好。」管嬌嬌彈她額頭。
「幹麽?很痛欸。」汪樹櫻搗住額頭。「韓醫師很好啊,妳也看到了他對人多親切,當那種人的老婆一定很幸福。」
「人家有小孩的,妳又不是沒見過。」
「妳說小傑嗎?那孩子好可愛,我很喜歡。」韓醫師有個八歲的兒子,有時會一起過來。「我聽韓醫師說過,他跟孩子的媽又沒結婚,都分手好幾年了。沒有婚約,還是很負責任的帶著兒子生活,真是好男人。」
哼,管嬌嬌冷笑,又彈她額頭。「笨蛋。」
「幹麽又——很痛欸!」
「妳怎麽只看好的?」
「不然妳怎麽看的?」
「沒有婚約卻有孩子,這證明什麽?這證明韓醫師是不負責又沖動、感情輕浮的男人,否則怎麽會還沒結婚就搞大人家的肚子?」
「哇,照妳說的,全世界的單身爸爸都該死了,嬌嬌啊,妳的思想可不可以正面一點,妳難道看不出來韓醫師是個善良熱情的好人嗎?」
管嬌嬌還是冷笑。「妳懂什麽?笨蛋。」
※※※
杜緋燕跟征信社的沈大方窩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他們剛聽完安裝在「巧遇小店」的竊聰器傳來的對話。
他們清楚聽見杜謹明自稱是「李東海」,還跟老板聊什麽巧克力跟熱吻的報告,還有他說的種種很煽情的話,杜緋燕驚駭得從沙發跌下來,這不是杜謹明、這不是杜謹明!差點要學肯德基廣告躺地上踢腳。
「這是我們認識的謹明嗎?真是那孩子?」杜緋燕詫異極了。
「是他的聲音沒錯啊,跟蹤他的小四,親眼看他走進店里才啟動竊聽器的。」
「那孩子為什麽冒用司機的名字?」
「可能不想曝光吧?他一向很保護自己。」
「那也不能用司機的名字去『把妹』吧?」
「這算『把妹』嗎?我都胡塗了。杜謹明平時板著面孔教訓員工,要不就是板著面孔用眼睛犀利利的瞪人,只談公事,不講廢話,可是剛剛他竟然跟那個汪老板說什麽要不要跟我試試,什麽巧克力啦、親吻啦、刺激啦、興奮啦、羅曼蒂克啦、纏綿悱惻啦——」
「停——羅曼蒂克、纏綿悱惻這是你自己講的。」
「總之他講的那些話太好笑了。」沈大方小心翼翼地撥了撥頂上殘存的幾根頭發。自從十年前被妻子拋棄後,他的頭發急速掉落,就像逝去的愛情,長不回來。現在他孤家寡人,長得又醜,只有偶爾跟杜緋燕開開玩笑,娛樂一下自己空虛的心。他揣測道:「我在想……杜謹明真可能喜歡上汪老板了。」
「我不認得這樣的謹明。」杜緋燕往後靠著沙發,雙手抱胸,瞇起眼睛。「果然,家人是最不了解家人的,在外面他變了個人。」杜緋燕挺受打擊的,原來一直自以為熟識的人,是有著很多不同面貌的。怎麽面對汪老板時,杜謹明會這麽輕佻活潑呢?不可思議。
沈大方呵呵笑。「人會忽然性情大變,有幾個因素——一是生了重病,人生觀從此大變。二是受到嚴重打擊,神經短暫失常。三是戀愛,戀愛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興奮、激動,忽然一點小事就高興得要命,忽然也因為一點小事就傷心得要死。四是失戀,失戀讓人——」
「閉嘴了好不好?我沒興趣聽這個。」杜緋燕笑咪咪。「好家夥,這孩子,我還以為他得憂郁癥很緊張他,原來挺活潑的,哈。」
沈大方忽然勾住杜緋燕脖子,忽然把她按倒在沙發,學杜謹明說的——
「緋燕,妳說——巧克力催情真的會比熱吻更有feeI嗎?我很好奇,要不——我們試試?」
啪!杜緋燕賞他一巴掌。「巧克力催情會不會比熱吻更有feel我不知道,但呼巴掌我敢保證會讓你非常有feel。」
「為什麽生病力氣還這麽大……」沈大方郁悶的揉著臉頰。
※※※
離開「巧遇」,杜謹明返家洗了澡,開始忙碌的一天,先上網處理商務郵件,檢視行程。
八點,司機李東海到了,杜謹明將桌上文件收進公文包,瞥見被文件蓋住了的汪樹櫻給的飯團。手捏的飯團胖胖圓圓的,和他極簡風格的黑色辦公桌椅很不搭,可是看著飯團,卻讓他辦公時嚴謹的面容瞬間緩和。他將飯團收進西裝口袋里。
「早。」李東海接過公文包。
杜謹明坐入車內,汽車駛向精英商旅。
電臺播放Nana-Mouskouri唱的《Only-Love》。在過去,聽到這類歌頌愛情的歌曲,他會讓司機關掉,但今天,他平靜聽著。他拿出飯團吃,咬下飯團,里面是香軟的白米,寒冷天氣里,瞬間溫暖了腸胃。
他打量飯團,嗅聞味道。汪樹櫻用的不是會脹肚子的糯米,而是柔軟的白米。里面餡料包了海苔香松、碎脆的油條和爽口的榨菜,鹹香的口感很討喜。雖然已經冷掉了,他還是一口接一口吃光光。吃完早餐,啜一口司機帶來的黑咖啡。
他整個放松下來,靠著沙發,凝視車窗外風景。每次上班途中,他都緊鎖眉頭,身體僵硬緊繃,像要上戰場。這天,他卻感到一種久違的輕松感,一種奇異的輕微的喜悅,輕輕搔著他心口。
他想著汪樹櫻,重複讀著她的每一個表情。她大笑時會露出漂亮貝殼般可愛的牙齒,她生氣時眼睛會瞪得大大的,像是很認真地想用目光把生氣的事瞪死。她也會跟人吵架,但是鬥不過心機複雜講話狡猾的人——例如他。她還有個習慣,思考時,左手拇指指腹會磨蹭著嘴唇。還有,她有一本很厚的紅色本子,客人少時,常看她趴在桌子上認真地寫那個本子,不知在記錄什麽。這些,全是杜謹明半年多來對汪樹櫻的觀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像賞鳥協會的愛鳥人士,無利可圖地做著傻事,只因為喜愛鳥的姿態,追逐牠們的行蹤,靜靜在一旁遠遠地觀賞。
可是樹櫻是人不是鳥,他這樣喜歡觀察她,已經到了失常的地步。
他到底想做什麽?早上更是沖動地戲弄她,他似乎越來越辦不到只是靜靜默默地觀賞,難道——
我有這麽喜歡她了?
凝視車窗外陰灰的天空,路兩旁擠著趕上班的人們,車潮擁擠,前面響起刺耳的喇叭聲,有一輛機車跟公交車擦撞,公交車司機扯開車窗操起三字經眥目咆哮,機車騎士也還以不雅的手勢,兩人堵住了後面的車陣,於是喇叭聲四起,咒罵聲齊發……教人緊張的城市早晨,畫面不怎麽美麗。
可是,只要想到汪樹櫻,這些壞風景都褪去。
杜謹明閉上眼睛,想到早上將她困在臂彎間,她慌亂窘迫的模樣,暴露出她的單純。看樣子她真沒談過戀愛,與男人互動非常生澀,也不懂耍曖昧。他微笑,想起她說的每句話都那麽可愛。蓬松的亂發,毫不性感的寬松衣著,關於她的一切顯得那麽純真無害。
他在逗弄她的片刻時光里,感到久違的興奮。
他想親吻她,差一點他就真的那麽做了。面對她,身體像弓弦被扯緊,莫名的拉力擾亂他早已沈靜漠然的心。
他睜開眼,凝視車流,看見自己映在窗玻璃的倒影,他失笑——他竟在上班的途中,像那些戀愛中的男女想念起某個人。
他有這麽寂寞嗎?
是啊,怎麽可能不寂寞?他胸膛,像已經幹枯的湖泊,很久沒讓人偎在上面。他的心,像空洞的窟窿,冷風仿佛能輕易吹透,而他常常連外套都忘了穿,也不戴禦寒的衣帽或圍巾,有點自虐地常在冷風里走著,像是要懲罰自己。還是,其實內心里,厭世的那一塊,即使看了很久的心理醫師,仍然沒有驅離。
隱藏在杜謹明相貌堂堂、西裝革履,那一絲不茍的商務菁英身後,他的陰暗面一直存在著。
幾年了?他拒絕愛情,忙於接管父親的事業,他不再想象如普通人那樣地過生活——每天上下班後,和朋友泡在餐廳或小吃店罵老板聊同事間的是非,周末就和情人約會,一起打拚,計劃未來幾時結婚,幾時買房子,幾時生兒育女,幾時該去見雙方家長,買什麽禮物過去……
這些,早早遠離了杜謹明的生活。
他像關在無形的囚籠里,拒絕與人熟稔,拒絕和人有感情上的聯系,他像愛鳥人士那樣觀賞汪樹櫻的生活,而其實像鳥一樣被關在籠子里的人是自己。
他嘆息。
怎麽了?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心情混亂。難道今年冬天真的太長、太冷,讓他太寂寞了?
他開始有一點厭倦了,這種生活,這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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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在市中心,氣派豪華的精英商務旅館外,一群穿西裝套裝的高階主管們,安靜等候著總裁杜謹明到來。座車駛進,總裁到了,他們鞠躬迎接。
杜謹明走進旅館,吳秘書小跑步跟著,攤著記事本隨時記錄總裁的指示,大家跟著總裁巡視飯店。一周有兩天,主管們要跟老板一樓一樓的巡視,通常二十樓走完,他們已氣喘如牛,腿軟無力,可是杜謹明仍面不改色,很有精神地交代部屬事情。他維持慢跑的習慣,閑時還會去道館打自由搏擊,他活力充沛,但累壞下屬。
巡視完,大家走進會議室,開始晨間會議。
林甄恩跟企劃組組長報告農歷年前的宣傳活動。她從方才杜謹明下車起,視線就一路追著杜謹明挺拔的背影。對於今天的報告,她做了萬全的準備,期待好好表現以獲得杜謹明的贊美。
她神采飛揚地敘述:「我跟企劃組都準備好了,我們打算邀請國際知名的管理大師過來辦演講,回饋老顧客們,講師名單——」
白胖胖的企劃組長趕緊將名單呈到杜謹明面前。
林甄恩笑道:「會來我們這兒住的頂級商務人士,對這方面的演講一定會很喜歡,還可以順便進修——」
「林甄恩,」杜謹明推開企劃書。「重想一個,後天給我新的企劃。」
「我……我還沒講完。」
「來這里住的顧客幾乎都是為了洽公,工作夠累了,還要聽演講?」
「可是——」
「進行這個企劃前有沒有做過顧客意見調查?」
「可是我邀請的都是很有名的——」
「所以沒做過調查就一頭熱地和企劃組做這種沒用的企劃?」
杜謹明詢問的看著大家,「接下來換誰報告?」
林甄恩凜著臉,她的企劃瞬間陣亡。現在,大家不敢吭聲。
門被推開,杜緋燕拎著一籃香噴噴的蛋糕,笑嘻嘻地走進來。
「哈啰,聽說你們在開會,我買了剛出爐的蛋糕,來來來,分著吃,都還沒吃早餐吧?咖啡呢?」她拍拍手,朝助理交代:「去準備一大壺熱呼呼的咖啡,吃蛋糕一定要配咖啡才行。」
一見到杜緋燕,大家心情大好,紛紛向她打招呼。過去有一長段時間,杜緋燕擔任總裁,那真是讓人懷念的日子,雖然業績沒有現在那麽耀眼,可是工作氣氛非常好。杜緋燕曾是畫家,藝術家個性,熱情豪爽,不像她的侄子杜謹明,陰郁難相處,讓人很有壓力。
杜緋燕發現林甄恩臉色很差。「唉呦,我們漂亮的甄恩是不是又挨罵了,臉色這麽難看?」杜緋燕瞪著杜謹明。「你又罵人了?」
「沒事啦,姑姑,我們在討論公事。」林甄恩解釋。
杜謹明走過來,低聲問姑姑:「怎麽突然過來?有什麽事?」
「喔,也沒有啦,就是在家里很悶,過來轉轉。你們繼續開會啊,不用管我,繼續。」她笑咪咪坐下,問他:「接下來換誰挨罵?」
噗。大家低頭偷笑。
杜謹明瞪姑姑一眼。「早上的藥呢?吃了沒?醫生交代——」
「有吃有吃,唉,別管我,去開會。」
杜謹明回座位坐下。這次他從右側一叠檔案,抽出最厚的那份,丟在桌上,看著人事經理郭蘭芳。
「郭經理,這次換妳負責我們員工的尾牙。」
「是。」
「這是妳的活動企劃書?」
「是。」
杜謹明拿起企劃書。「重得可以當磚頭。」
「呃……因為我很認真寫得很詳細,方便您了解——」
「我不需要連高經理不吃牛肉、王組長不吃辣這種事都知道,更不需要連房務部的員工喜歡抽到什麽獎品都要了解。重做,把這本浪費紙張的厚檔案濃縮成三頁,明天給我。」
「是。」郭經理掉眼淚,她還以為這麽認真會被誇獎說。
「噗——」姑姑忍不住笑出來,看侄子疾言厲色地教訓下屬,忍不住想著早上他跟汪老板調情的口吻,實在太分裂了這家夥。
杜謹明看姑姑竊笑著,大家也莫名地看著杜緋燕。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杜緋燕揮揮手。「我忽然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你們繼續,哈哈哈哈……」
「姑姑?!」杜謹明生氣了。
「對不起,我不笑了,繼續吧。」
接著倒黴的是信息室主任。
杜謹明檢視報告。「禮拜一6房網絡故障?」
「是,我們只花一小時就排除故障,因為——」
「只花一小時?一小時可以交涉多少張商務訂單?你知道對來洽公的房客,網絡是多重要的聯絡管道?你竟然以一小時修複沾沾自喜,這種心態不能原諒——」
「噗——」又,姑姑又瘋狂大笑起來。
唉,沒辦法,看杜謹明講不能原諒,又想到同一張嘴又說什麽巧克力催情要不要跟我試試的,天啊,太好笑了這家夥。
這次杜謹明再也不能忍受了,他拉姑姑去隔壁辦公室講話。
杜謹明問:「到底怎麽回事?」
杜緋燕看他嚴肅的模樣,又噗地大笑。
「姑姑?!」
「謹明啊,我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是跟女人有關的事,絕對不可以跟姑姑說謊喔。」杜緋燕笑望著他。「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
杜謹明怔住,保持沈默,但腦子閃過汪樹櫻的面容。
「怎麽不說話?」她笑容加深,眼里閃著幽默的光。
杜謹明沈默,但杜緋燕已有了答案。她待他如子,視如己出,相處多年,夠讀出他所有的細微表情。
「妳知道我忙到沒時間經營感情。」最後,他這樣說。
「不要拿沒時間當借口,你是因為——」
「現在要檢討我的私事嗎?」他臉色一凜,不高興了。
「姑姑擔心你,你到現在還不能放過自己嗎?那件事都過去那麽久了,那時你只是個高中生,有什麽錯?你爸——」
離題了,杜謹明問:「姑姑剛剛在笑什麽?」
「喔,我是看你罵人罵得那麽理直氣壯,一點面子都不給人家。我在想,你要是用這種態度過日子,將來要是有喜歡的人,她要怎麽跟你生活?」
「幸好我沒喜歡的女生。」是嗎?講歸講,怎麽有點心虛?腦子又閃過汪樹櫻的面容。
「沒喜歡的人值得慶幸嗎?」
「很值得慶幸。」杜謹明走向玻璃帷幕。凝視陰灰的天空。「非常、非常——值得慶幸。」
他太明了被喜歡的人擺布利用的後果,因為愛上某人,於是變成可笑的傀儡,像小醜一樣為了讓那個人歡喜,醜態百出,獻盡法寶。結果得到什麽?不被對方愛上還算好的,最怕是這份心意被對方利用了還無知無覺,狠狠剝掉一層皮了才驚覺自己犯傻出醜。一開始都只是單純的喜歡上某人而已,而愛情的影響力與破壞力教杜謹明驚恐,他不會再卷入愛情漩渦里,讓自己被淹沒。
「我看你要再換個心理醫生,這次我要醫生把焦點全放在治療你對愛情偏頗的看法。」杜緋燕嘆息,照這樣下去就算杜謹明有喜歡的人,他也不會維系。
「姑姑不要管我了,妳把身體照顧好我就高興了。」
「我只要看到你開心,我也會跟著開心,可是你大部分時間都這樣——」杜緋燕皺眉癟嘴一副愁苦樣。
杜謹明笑了。「哪有那麽誇張,總之不管姑姑做什麽,姑姑開心就好。」
「真的?隨便姑姑做什麽只要我開心都可以?你不會計較喔?不會跟我生氣喔。」這倒好,派人跟蹤、竊聽,這些她都不必內疚了。
「妳明知道我唯一會怕的人就是姑姑,姑姑做什麽我都不會生氣,只要好好活著,我都不會氣,我保證。」
因為姑姑待他恩重如山,當年沒有姑姑的話,精英商旅早消失了,甭提有全國第一商旅的稱號。高三時,父親因故腦溢血重病,姑姑放棄畫家生涯轉入商場,拯救父親的事業,說服不安的股東,也頑強地對付想趁勢並吞精英的野心人士。直到他能力俱足,可以獨當一面,姑姑毫不戀棧地交還經營權,沒有任何條件或利益上的要求。
「本來就是你爸的事業,姑姑只是代理而已。」
當時姑姑是這樣說的。姑姑品行高尚,有肩膀有擔當,做人瀟灑,是他最重視的親人。如今得了肝癌,身染重病,常回醫院複診,這是杜謹明如今最擔心的事。
杜緋燕忽然沒有聲音,杜謹明轉頭看,姑姑竟然靠著沙發就睡了。染病後,姑姑體力大不如前,常昏睡。睡太熟時,杜謹明看見了會很緊張,確認她還有在呼吸,他才會松口氣。
杜謹明脫下外套,蓋在姑姑身上。每每看見原本嬌艷美麗的姑姑,現在臉色蠟黃,容貌枯瘦的病容,杜謹明就心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1:42
第四章
中午過後,烏雲散去,陽光露面,柏油馬路閃爍著金光,天氣仍然冷得教人打哆嗦,可是有了陽光,人們看起來都精神多了。剛參加完一場教人疲累的財報會議,杜謹明連午餐都沒吃,坐在車內,司機問他——
「今天想去哪兒吃飯?」
車子在市區兜轉,杜謹明遲遲拿不定主意,常去的餐廳都吃膩了。看完了一堆財報數據,聽完會計師冗長的報告,胃口消失無蹤。當他的存款超過上億之後,進帳多少已經變成數字遊戲,他不再感到興奮,倒是每年的稅務問題讓他厭煩。兩億三千萬,這是他私人的存款總數。
可是擁有兩億三千萬的人,竟然想不出要到哪兒吃飯?他有錢,但喪失食欲,真諷刺。正當他搜尋著街上的餐廳時,瞥見個熟悉的身影,心情激動起來。
是汪老板,她騎車來送貨,把機車停在商業大樓外。
「路邊停。」杜謹明指示。
司機停好車子。
透過暗色的車窗玻璃,杜謹明看汪樹櫻將機車停在路旁紅線,她違規停車,急著掀開架在機車後座的大箱子,拎著一大袋飲料跑進商業大樓。他沈思了幾秒,交代司機——
「看見那輛白色機車嗎?車號看清楚了沒,我不管你用什麽方式,叫交通大隊五分鐘內過來拖吊。」
李東海立刻處理,幸好他有認識的交通大隊隊員,他報上名字,動用一點關系,很快地拖吊車出現了,將汪老板的機車拖上吊車。幾名路人駐足觀賞,好奇交通大隊為一輛50CC機車動用拖吊卡車。
杜謹明默默觀察著,他看汪樹櫻交完貨,走出來。看到機車被拖上大吊車,詫異,震驚,她追上去跟拖吊人議論起來。
杜謹明拿出皮夾,塞一千元給司機。「鑰匙給我,你坐出租車回去。」
事情詭異,但李東海保持緘默,立刻下車走人。
杜謹明也下車,走向拖吊現場。
汪樹櫻正激動地哀求拖吊人員,「……通融一下嘛。我還趕著去交貨,現在機車違規了不起拍照,哪有人還出動拖吊車?會不會太誇張了?大叔拜托嘛,我客人還等著呢……」
「我們也是聽命行事,因為有人檢舉妳,所以——」
「誰檢舉我?我只是暫停一下,幹麽檢舉我?」
「這我們不能說,請妳到這里取車——」
結果汪樹櫻只能哀怨地請拖吊人員把她趕著交貨的飲料全拎下來,汪樹櫻拎著五大袋飲料,悲傷地看著心愛的小白機車孤伶伶站在拖吊車上,離開她這傷心的主人。
小白,我馬上去找你,凹嗚……汪樹櫻好想哭。
「汪老板。」
有人喊她,汪樹櫻回頭,一下子沒認出對方。她驚訝地瞪著,一會兒才認出眼前這個西裝筆挺、相貌英俊的男人,就是早上來亂的常客「黑先生」。
「你怎麽在這里?還穿成這樣?!」帥得嚇人,一副高級商務人士的樣子,害她很難跟那個穿運動服的男人想在一起。
「我載老板到附近開會。」
「你是司機?」
「唔。」杜謹明看她雙手拎著飲料,沈重到她的指節泛白。「趕著送貨?」
「欸,不知道哪個可惡的混蛋打電話叫人把我的機車拖走了,可惡,我不過停幾分鐘而已,過分!」
那可惡的混蛋正看著她,還一臉偽善地問:「要不要載妳去交貨?時間很趕吧?」
「對啊,巧克力冷掉就不能喝了,可以嗎?真的可以?」
「過來——」杜謹明搶走沈重的飲料,走向奔馳車。
汪樹櫻楞住,趕緊跟上去。這家夥轉性了?這麽好心?他是那個機車的黑先生沒錯吧?是那個一直被她臭罵沒愛心的壞人吧?他今天是佛心來著嗎?
杜謹明打開後座車門放好飲料,回頭看她。「還不上車?!不是說冷了就不能喝了?」
「喔。」汪樹櫻趕快上車,跨進後座。被拎出來。「餵?餵,幹什麽?」
杜謹明將她拖出車外,拉開前座車門,把她推進去。「不懂國際禮儀嗎?坐後座,是把開車的人當司機。」
杜謹明上車,發動車子,聽見汪樹櫻嘀咕——
「明明就是司機啊,還計較這個。」
杜謹明微笑,心情忽然很好。「讓我當司機很貴的——」
「我還是下車好了。」就知道他不可能那麽好心,等一下被敲詐就慘了,汪樹櫻推開車門。
「我開玩笑的!」杜謹明橫過身子把門拉上。
汪樹櫻瑟縮著,他強健的上身橫過來時,炙熱體溫,彼此間緊迫的距離,害汪樹櫻又想起早上的事,什麽親吻啦激情啦,唉唉唉,她臉紅,尷尬。
「地址?」杜謹明問。
「喔,我看一下——有三個地方要去……」汪樹櫻拿出紙條報上地址。
杜謹明發動汽車,駛上馬路,他一路狠踩油門,急速馳騁,駛向目的地。
汪樹櫻抓住把手,尖叫。「慢一點,慢一點!」
「不是很趕嗎?」
「也不用這麽快,慢一點,再慢一點。」
「已經比較慢了。」
「再慢一點!」
「已經從時速九十降到六十了。」
「再慢一點!」
「已經降到五十。」
「拜托再慢一點——」
「妳真是……」他轉頭,看她臉色慘白,抓著把手的手顫抖,整個人像猴孫掛在把手上,一副快死的樣子。「妳……會不會太誇張了?放心,我技術很好。」
她大叫:「不要看我,看前面,前面!」
「原來汪老板這麽膽小。」杜謹明哈哈笑,看她嚇成那樣,他將時速降至四十。「放輕松,奔馳車的板金很好,這種速度,就算撞車了也死不了。」
這話沒安撫到汪樹櫻,她聽到板金很贊,很驚恐。很贊的板金?表示很硬吧?萬一出事穿透皮膚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汪樹櫻腦子里充滿板金插進皮膚的畫面,鮮血汩汩流淌,鐵銹般的血味,混著汽油的味道,滿地殘骸,椎心刺骨的劇痛……
汪樹櫻掩住嘴,腸胃翻攪,快吐了。
「妳很怕坐車?」看她那德行,杜謹明意識到她的恐懼已到達反常的地步。
「唔。」
「汽車比機車安全好嗎?」
「不要跟我聊天,專心開車。」如果不是時間趕,她絕不上車。
看她發抖,額頭都是汗,臉色慘白,杜謹明把車速放得更慢,收斂玩笑心態,他鄭重地跟汪樹櫻保證道:「我會小心開車,不要怕。」
原來汪老板一坐上汽車就變了個人,她緊張驚恐的模樣,教杜謹明也跟著焦急擔心,他猜想汪老板對汽車有很不好的記億。
車子抵達第一個目的地。
「好了。」他幫汪樹櫻解下安全帶,繞過車子,幫她開門。「我幫妳拿飲料進去。」
「我怕等一下換你的車被拖吊,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出來——」汪樹櫻虛弱地跨出車子,腿軟,杜謹明趕緊扶她。
「我跟妳進去。」
「沒事,等我。」她拿一袋飲料,跑向騎樓,走進一家服飾店。
街上,陽光映著兩旁白千層樹,斑駁雪白的樹皮,讓陽光暖成金色。杜謹明許久沒欣賞街景,今天,尋常的街道怎麽這樣美麗?他看汪樹櫻小小的身子鉆入店家,早知她這樣怕坐車,還會跟她惡作劇嗎?此時杜謹明有些後悔。他凝住目光,心情激蕩,有一股急切想保護她的沖動。
當她表露脆弱的一面,他心揪緊。從沒見愛笑又傻乎乎的汪老板有這樣恐懼的一面,仿佛汽車會將她送往地獄。她緊張無助,害他心神不寧,想將她緊擁入懷,低聲安撫,如銅墻鐵壁般地緊緊保護她……而內心另一個小小的聲音卻叫他小心,小心這股沖動——
是否忘了曾經嘗過的苦頭?
手機響起。
杜謹明接聽,林甄恩在彼端痛哭。
「姑姑又暈倒了,我在醫院,快過來……」
杜謹明扔下手機,發動汽車,往醫院疾駛。
汪樹櫻走出服飾店,車子呢?
她呆在路旁,怎麽回事?人呢?
※※※
杜謹明趕到醫院,與林甄恩會合。
林甄恩站在醫院門口等候,看見杜謹明,她跑過來,帶他往病房去,邊走邊解說狀況。
「主任來做過緊急處理,姑姑已經醒了。剛剛我陪她吃飯,她忽然喊頭暈就在餐廳昏倒。幸好立刻送到醫院……可能是換了新藥的關系,血壓不太穩定,把我嚇死了……」
他們一起走進電梯。
林甄恩看杜謹明臉色鐵青,不發一語,知道他很怕姑姑出事。
「放心,真的沒事了。」握住他的手,她試著安撫他。「你也嚇到了吧?」
杜謹明凜著臉,不發一語。他知道姑姑的情況越來越壞,但是姑姑不聽他的建議,放棄最新的鏢靶藥物治療,她厭惡折騰人的藥物,只選擇溫和的療法。要不是他舍不得,姑姑甚至想住進安寧病房,她渴望早點從痛苦里解脫,杜謹明主張積極性治療,姑姑卻不想活得更久,她只希望在死前活得舒服點。他尊重姑姑的選擇,卻難免心痛,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經盡力?
林甄恩緊緊握住杜謹明的手,可是,他似乎毫無感覺,只是木然的讓她握著。她偷偷打量他的神情,他註視著前方,似乎也沒意識到她的存在。她眨了眨眼睛,一陣鼻酸,感覺像在演著獨腳戲。
電梯門打開,他們往頭等病房走去。
「你還好吧?」林甄恩關心道。
「我沒事。」他淡漠道。
走進病房,姑姑已經醒來,一副沒事的樣子拿著遙控器在選電視頻道。
看見他們來了,杜緋燕咧嘴笑著。
「謹明,你看你的臉色,比我還像病人。過來坐,笑一個嘛,我沒事啦。」杜緋燕拍拍病床旁的位置,總是這樣雲淡風清應付杜謹明的恐懼。
「不是暈倒了嗎?不休息,還看電視?」杜謹明搶走遙控器,關電視。
「好,休息,我休息,不然有人要發飆了。」杜緋燕伸懶腰,躺下。「記得幫我租DVD,他們不讓我出院,要關到後天早上,悶啊。」
杜緋燕拉高被子蒙住臉,睡覺。
她在被子里咕噥:「你們可以回去了,我要睡了,去去去,去做你們的事。」趕他們走。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她看開了,最讓她難受的,反而是看見謹明擔心愁煩的模樣。
杜謹明檢查姑姑正在吊的點滴。「醫生說沒事了嗎?不用檢查仔細一點?看護呢,怎麽沒跟著妳?」杜謹明聘了看護隨時供姑姑差遣,但姑姑總是支開看護。
「不要鬧了,只是暈倒,還沒死翹翹,我叫看護去幫我買面膜,等一下要叫她幫我敷臉。真受不了醫院的空調了,這麽幹燥很傷皮膚。」
林甄恩笑著,跟杜謹明說:「你看,她還知道要敷臉呢,所以你不用太擔心。我看是真的沒事了。」
「我另外再多請一個看護,不可以像這樣放妳一個人。」
「也好。」杜緋燕故意地說:「再多個看護,我就叫她幫我到香港買燒雞回來給我吃。要不要再請第三個?我派她搭飛機到日本撿櫻花回來給我看,反正杜謹明有的是錢。」
林甄恩笑了,朝杜謹明使眼色。「我們走吧,姑姑討厭有人跟著嘛。午餐吃了嗎?」她看看手表。「兩點多了……有沒有吃午餐?又忘了吃對吧?我們去找點東西吃。」
「對對對,甄恩,快把他帶走,我要睡覺。」
杜謹明問林甄恩:「妳是開車來的吧?我要先回去,妳不用急著回公司,看是要吃飯還是休息一下再過去。」
就這樣?林甄恩楞楞地看他就這麽走了。
「他是石頭做的嗎?」林甄恩嘆氣。
杜緋燕在背後說:「是石頭,而且還是千年化石我跟妳說。所以叫妳不要喜歡他了,傻瓜。」她掀開被子坐起來。「早叫妳放棄的,遙控器呢?快打開電視——」
「遙控器?遙控器……」林甄恩搜尋床鋪跟茶幾,不見蹤影。
「糟了。」姑姑嚷嚷:「他沒收遙控器了。唉呀,他真壞,他把我當犯人嗎?他不給我遙控器是要我悶死嗎?」
林甄恩看她氣惱的模樣,哈哈笑。「姑姑還不是一樣拿他沒轍,他對姑姑也那麽霸道,姑姑還是很喜歡他啊。我看我們倆都一樣啦,我們上輩子肯定是欠他的。」
「欠個屁!來,妳過來。」姑姑打開錢包,掏出千元大鈔。「馬上去給我買一支萬用遙控器來。」
「姑姑!妳的看護呢?這種事叫看護去做嘛。」
杜謹明走出醫院,隨手就把遙控器丟進垃圾桶。讓姑姑握住遙控器的話,八成又不睡覺熬夜看DVD,那對她的肝臟沒好處。走進停車場,他坐入車內,發動汽車時,忽然想到什麽,轉過身,看著後座堆著裝飲料的塑料袋——
糟了!
汪老板?他把汪老板忘在路邊了!
※※※
汪樹櫻氣呼呼走回店里,一路上已經將黑先生咒到下地獄足足跑完十八層了。可是最讓她氣的是自己——
怎麽會那麽傻?讓這個人整了又整耍了又耍,一次又一次?我瘋了嗎?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難道問題是出在我身上?我看起來很好耍嗎?竟然放我鴿子,還把飲料全載走,讓我像個傻瓜站在那里唱歌給烏聽……
真是倒黴透頂。
更倒黴的是一回店里,就被混亂的景象嚇到。
櫃臺前擠滿一堆小孩子吵著要點巧克力喝,後面擠著一堆大人,對一直忙著接電話的管嬌嬌大聲抗議——
「哪有這種事?」、「為什麽小朋友就可以不用排隊?」、「你們是育幼院嗎?只招待小朋友?」、「就是啊付錢的可是我們這些大人欸。搞什麽,我還趕著去上班。」、「以後都打算這樣嗎?如果是我以後不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管嬌嬌握著電話,一邊安撫罵她的客人,一邊跟電話彼端等不到外送飲料正大發飆的客人道歉。
終於管嬌嬌崩潰大叫。「都是我們老板啦!跟我無關啦——我會氣死——」
汪樹櫻趕快一路道歉的跑進櫃臺幫忙,同時摘下「小孩優先」的牌子,換上「請排隊」的舊牌子。
「對不起,真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向那些午休完要去上班的OL族道歉,可是換小孩子們發飆了——
「怎麽可以這樣?」、「我們不要排隊喔,剛剛明明讓小朋友先點的。」、「這樣是詐欺,我們可以告她欸!」、「大人就可以說話不算話噢——」……
管嬌嬌手插腰瞪著汪樹櫻。「妳飲料送去哪兒了?非洲嗎?妳到底在幹什麽啊?我快瘋了!」
「先把這些單子消化掉再跟妳解釋,對不起啦!」
結果她們煎熬了一個多小時才消化掉人龍,兩人忙得焦頭爛額,道歉到嘴巴都酸了,終於有時間坐下來稍微休息一會兒。
「妳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李東海。」汪樹櫻咬牙切齒。
「李東海?」
「就是那個黑先生,他叫『李東海』,我要把這個名字寫在本子里。」她取出紅色本子,寫了大大的「李東海」,旁邊清楚標示——「壞人!!」
「你們怎麽了?早上不是很好嗎?差點還親了妳。」
「親什麽親!」汪樹櫻尖叫,歇斯底里吼:「不要再提那件事!」接著把下午的事情跟管嬌嬌說了——
「這全都是他害的,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搞個小孩優先的牌子,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被丟包在路邊,得罪一堆客人。我早就知道他沒那麽好心,他是壞人,他故意整我,還假惺惺的要幫我。厚,他是怎麽回事,他以整我為樂嗎?我跟他有仇嗎?有,現在有大仇了,管嬌嬌,妳看著,我一定會報仇,他最好不要再出現!」
「哼,算了吧。」管嬌嬌搧著臉,把汪樹櫻看得很扁。「最好妳是敢報仇,我還不了解妳嗎?呦,講得這麽有氣魄喔?可是妳這個人很呆,不要說容易被耍被整了,妳啊,心軟得要死,又健忘得要命。過一、兩天氣就消了,就會說什麽唉呀,人生嘛,計較那麽多幹麽呢?活得好好的就好了嘛,是不是?還嗆什麽報仇的,早上我看人家講幾句話,挑釁妳一下,妳就頭昏腳軟的一副任人擺布的蠢樣——」
「餵!」汪樹櫻吼她。「就跟妳說我那時是忽然傻掉了!下次見到他,我一定給他苦頭吃,這次我不健忘,我會記得很清楚。妳看,」她用力搖晃本子。「我馬上要把今天受的委屈全部一字不漏記下來,天天複習,記住他帶給我的痛苦,這次我絕對記恨到底,我會報仇的,妳等著看。」
「OK,打算怎麽報仇?就憑妳小鳥服的腦容量?」
汪樹櫻惡狠狠地幻想起來。「我啊,下次看到他,首先,我要揪住他的頭發,再踢他的肚子,咬他的手臂,再給他來個狠狠的過肩摔——」
管嬌嬌楞住,忽然哈哈大笑。「就憑妳小雞般的身材?」
「餵,警告妳,不要把妳老板看得這麽扁!每天攪拌巧克力,我臂力很強的我跟妳說。」
「OK,來賭好了,我賭五千塊。如果下次見到他,妳真的把以上這些動作全做了,我給妳五千。」
「呴呴呴,妳完了妳,妳真是把我看得很扁呴。」
「我第一天認識妳嗎?汪樹櫻,只要那個人道個歉,妳就不忍心怪他,如果他再哭一下,妳不只不會罵他,還會跟他道歉說不好意思讓你這麽難過。對不起,拜托不要哭了,要不要喝熱巧克力?我請你。」
「餵!」汪樹櫻煩躁地揪抓頭發。「我說我會報仇,幹麽不相信我?報仇報仇我會報仇!」
「好啊,很好啊,我非常期待。」管嬌嬌拍拍手。「拜托妳一定要做到喔,現在經濟不景氣,拜托妳這麽好賺的五千塊一定要賺到喔。」她笑咪咪根本不信汪樹櫻做得到。
※※※
杜謹明坐在辦公桌前沈思。
黑色辦公桌上,大量數據工整堆放,待批示的文件叠成一堆。中央,三大袋裝著飲料的白塑料袋,突兀地擱在整齊的辦公物件間。自從註意到汪老板後,她也像這樣,梗在杜謹明嚴謹的日常生活中。
此刻,他置身皮椅間,長腿交叠,右手支著下頻,凝視著早已經冷掉的飲料們。黃昏時,陽光流泄進來,映著半邊身影,使他看起來就像電視廣告里賣西服的男模特兒,相貌堂堂,身材頤長英偉。任誰也看不出在那副沈靜的表情底下,竟然正為著某個女子深深困擾著。
他該怎麽辦?
把汪老板就那樣丟在路邊,她肯定氣瘋了,搞不好那頭自然鬈因為怒氣騰騰變成爆炸頭了。想到汪樹櫻爆炸頭的模樣,他笑出來,可隨即又重重嘆息。
算了,幹麽苦惱?大不了以後都不去那間店。她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不是重要客戶,不是合作廣商,不是親人,朋友都談不上。他可以忘了這件事,以後不見面,這樣就不用面對她的憤怒,犯不著去挨她的罵。
他在總裁的位置久了,他習慣當罵人的那一位。如果跟汪老板道歉有利益可圖,他會忍耐,硬著頭皮去認錯道歉。問題是,區區一個汪老板,有什麽利益可圖?!她能為他帶來什麽好處?沒有。壞處倒是帶了不少,比方說害他心神不寧啦、情緒反複無常啦、言行不像自己啦、耽誤正事在這里胡思亂想啦,這全是她害的。
不行。
杜謹明扯了扯領帶,他不要去挨罵。
拿起電話,杜謹明叫秘書進來。
「把這些都拿去丟掉。」他下巴瞄了瞄桌上的飲料袋。
「是。」吳秘書不敢多問,立刻照辦。
秘書走後,杜謹明專註心思在檢視財報,一邊記錄重點。就這樣投入了約三分鐘,汪老板的面容又閃過腦海。唉,扔了筆,他重重嘆氣。
不行。她毛毛頭發、亮亮眼睛,持續地擾亂他。還有,從此後不再見面,這念頭讓他非常不舒服。
以後都不要見她,汪老板就這樣從他生命中消失……想到這個,巨大的空虛感籠罩他。
可是如果要去道歉,挨她的罵,他的自尊心又受不了。難道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1:55
第五章
晚上十點,「巧遇小店」打烊了,管嬌嬌丟下賬本,伸懶腰。
「今天累死我了,都是妳害的,我明天可以睡晚一點嗎?」
「好啦,那妳晚一小時到喔。」汪樹櫻忙著抹桌子。
管嬌嬌嚼著口香糖,拿出鏡子整理頭發,聞了聞。「唉,又弄得全是巧克力味了,每天都要洗頭發,發質變好差喔,妳應該補貼我護發的費用。」
「護發?那個要多少錢?」
「真是,身為女人竟然連護發都不瞭,怪不得妳頭發毛成那樣。護一次大概八百元,我有認識的美發師很便宜。」
「八百?!我親自幫妳護好了,巧克力很營養,我提供巧克力粉幫妳護發。」
「妳想氣死我嗎?我都討厭頭發有巧克力味,妳還叫我用巧克力護頭發?妳腦殘啊?」
汪樹櫻呵呵笑,拿了打烊的牌子要去外面掛,忽然低呼一聲,瞪著前方,倒退著回店里。
管嬌嬌跑過去。「怎麽了?嗄?嗄?!」這……這樣的登場方式,也太華麗了吧?!有必要這樣嗎?這麽戲劇性?
管嬌嬌瞇起眼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的還有嚇壞的汪樹櫻,她一路倒退走,驚駭至極。
「你、你怎麽搞成這樣?!」汪樹櫻問他。仇人相見應該分外眼紅才是,但是,仇人此刻嚴重受傷,假若報仇也勝之不武。
「黑先生」一跛一跛的走進店里,他扶著門進來,右手吊著繃帶,左腳腳踝捆著紗布。他一臉憔悴的走進店里,拄著拐杖。他找位子坐下,放好拐杖,看著嚇傻的汪樹櫻,他心里偷笑,但表情很無辜。
他說:「今天下午那些外送的貨多少錢?我賠妳。」
「你怎麽傷成這樣?」
「我在外面等妳的時候剛好有貨車要卸貨,所以我把車先開走了。我把車開走以後,到了路口要回轉繞過來接妳時,剛好被一輛超車的小客車撞了,被撞了以後我陷入昏迷被送去醫院,被送去醫院以後我接受治療然後就……」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地,他講了一連串在腦子里早排演好的對白。看汪樹櫻揪著胸口,臉色慘白,表情像遭到雷劈,杜謹明有點得意自己的聰明,又有點小內疚。
現在,汪樹櫻顫抖著,激動地紅了眼睛。「所以……是因為我?因為我你出了車禍?怎麽辦?怎麽會這樣?你……你還好嗎?行動很不方便吧?」她沖過去,打量他的傷勢。「怎麽辦?都是我害的,你這樣怎麽幫人家開車?車子呢?修車費很貴嗎?」
「有保險,沒關系。」
「老板有沒有罵你?」
「我老板是個很好的人,為人厚道,待人慷慨,深受員工們的愛戴,他不跟我計較。」杜謹明撒起謊來還真是面不改色。
管嬌嬌看汪樹櫻不爭氣地問長問短的,她涼涼地走過去。「樹櫻,妳想有這麽戲劇性的事嗎?剛好就出了車禍,該不會是騙妳的!」忽然重踢一下他受傷的左腳。
「噢……」杜謹明痛呼。
「是真的嗎?」管嬌嬌驚駭。
「幹什麽啊?!」汪樹櫻喝叱,推開管嬌嬌,護在他前面,「他都受傷了,妳還這樣?!很好玩嗎?!妳踢他幹麽?!」
看汪樹櫻那麽生氣的擋在「黑先生」前面,管嬌嬌笑了。「喔天啊天啊,之前是誰說要好好懲罰他的?之前很豪氣的跟我打賭,信誓旦旦地說要是他再上門,妳打算怎樣?!」
打賭?杜謹明聽見她們的對話。「妳們打賭什麽?」
汪樹櫻臉紅。「可是……可是他是出車禍欸,這還賭什麽賭?難道我要打這個因為我出車禍的人嗎?」
「賭打我嗎?呴?打我?!」杜謹明失笑。誰打?汪樹櫻?就憑她那瘦唧唧的身子要打他?
管嬌嬌攤著掌心。「五千塊拿來,車禍是車禍,打賭歸打賭。」
「什麽?嚴重的話他可能會死掉欸,妳知道車禍多可怕嗎?」
「妳出過車禍,所以才這麽小題大作,依我看他都是外傷,沒事,妳不用這麽神徑兮兮的,五千拿來。」
「真冷血,好,我給,我給妳好嗎?妳先等一下。」汪樹櫻轉身,溫柔的看著「黑先生」,「你要不要喝點什麽?受到很大的驚嚇吧?要熱巧克力嗎?我弄一杯你愛喝的薄荷巧克力?」
「幹脆再煮個豬腳面線給他吃怎麽樣?」管嬌嬌冷笑。「早上差點跟人家親親,下午把人家罵到臭頭,晚上又這麽眉來眼去,汪樹櫻妳好沒原則——」
「我給妳錢,我馬上給,妳回去,氣死我。」汪樹櫻跑回櫃臺,打開收款機,數了五千塊拿出來,塞給管嬌嬌。
「感恩——」管嬌嬌興奮地伸手接下。
等一下——管嬌嬌瞪大眼睛,看著落入手中的千元大鈔硬生生被截走了,黑先生拿走五千塊。現在,這兩個女人盯著他看。
他問:「請問,這五千塊是賭什麽?」
汪樹櫻結結巴巴、吞吞吐吐,小臉脹得紅咚咚。
「錢還我。」管嬌嬌右手插腰,伸出左手要錢。「因為她說只要你再出現,她會讓你好看,可是她現在屁都不敢放,她賭輸了,把錢還我。」
「讓我好看,怎樣讓我好看?方便讓我知道一下嗎?」
「不要說!」汪樹櫻大叫。
「那個就是喔——」管嬌嬌很興奮地分享,她學樹櫻之前慷慨激昂的陳述。「她說『下次看到他,首先,我要揪住他的頭發,再踢他的肚子,咬他的手臂,再給他來個狠狠的過肩摔』,結果她什麽都沒敢做,錢給我。」
杜謹明聽著,哈哈笑。
汪樹櫻很糗。「我說不要講妳還講,真沒義氣,白賺了五千塊還這樣——」
杜謹明忽拉來樹櫻的手,把五千塊現鈔塞進她掌心里。
「來吧。」他鼓勵道。
「欸?」汪樹櫻困惑。
「來什麽?」管嬌嬌納悶。
「揪頭發是吧?嗯,先做這一項。」杜謹明低頭,貢獻他的腦袋讓汪樹櫻動手。「快揪我頭發。」
「怎麽可以?你是幫我才傷成這樣,我還……」
「打賭是說揪頭發又沒說揪多大力,妳就應付一下,小揪一下,沒必要白白損失五千塊。快,我們合作賺這個冷血女人的錢,大不了拿了她的賭金分我一半,這麽好賺,不賺太可惜了。」
「欸?不可以這樣!」管嬌嬌嚷嚷。「這是作弊,作弊。」
「有道理喔。」汪樹櫻眼睛亮起來。「你好奸詐——啊不是,是聰明啊。」她笑咪咪,好崇拜他喔。
看見汪樹櫻的笑容,杜謹明更起勁了,拍拍頭。「快來吧,揪吧。」
「那我輕輕揪一下喔,我很輕地揪喔——揪——哈哈哈哈哈哈……」
汪樹櫻瞅著他又黑又亮很幹凈的頭發,輕輕揪一下,她臉紅,耳根子發燙,心跳如擂鼓,她放開手。「好了。」
管嬌嬌在旁邊哭夭。「哪有這種事,沒有這種事啦!」
杜謹明實在很享受被她輕揪住頭發的親昵感。他看著她,又問:「接下來呢?踢肚子是吧?來——」他挺直身子,貢獻結實的腹部,讓她踢。
「噢。」汪樹櫻蒙住臉。「這個……真的要踢嗎?好尷尬噢。」
「是好下流吧!」管嬌嬌不爽。
「沒關系,妳輕輕踢就好,不會痛。」杜謹明鼓勵她,看她竟然很可愛地把布鞋脫掉,很恭敬有禮貌地朝他先一鞠躬。
「那麽失禮了喔。」
她一副乖小孩的模樣教杜謹明笑了。他看樹櫻用穿著粉紅毛襪的右腳丫,在他肚子上輕輕踩一下。
汪樹櫻覺得自己又開始頭暈目眩無法思考了,他穿著毛衣的肚腹,又硬又結實,還很溫暖。踩那一下,她就覺得太刺激,她很熱,她流汗了。而杜謹明被那可愛的小腳丫踩了腹部,他神情一緊,努力壓抑不斷洶湧熱烈起來的身體反應——要命,他很興奮……
「接下來?」他問:「咬手臂嗎?來,妳咬吧——」他拍拍左手肘。
汪樹櫻已經緊張尷尬到快暈倒了。
管嬌嬌想到快飛走的五千塊也快暈倒了。
「真的……真的可以嗎?」汪樹櫻覺得這遊戲太刺激,他畢竟是個活生生的男人,她這些動作都太親密了,她從沒對男人做過這些事。
「沒關系,妳咬吧。」他說:「來。」
汪樹櫻把臉貼近他手臂,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天氣很冷她卻一直冒汗。她輕咬一下他手臂,他手臂很硬,肌肉結實,跟她的很不一樣。她整個人處於一種緊張尷尬又恍惚的狀態,她想象不到自己會對這個男人做這些事。
「還剩過肩摔吧?」他問。
「你現在身體傷成這樣,不可以摔。」
最好妳選真摔得動。杜謹明笑著想。他說:「放心,我會配合的。妳先抓住我的左上臂,抓著。」
汪樹櫻照辦,抓住他上臂,接著,杜謹明身子一偏,自己摔到地上去。
「演技真好。」管嬌嬌冷哼。
杜謹明仰躺地上,汪樹櫻跑過去,蹲在他旁邊俯瞰他。
「還好吧?」
他眨眨眼。「五千到手。」
她笑了,朝他豎起大拇指,然後轉身,對哭喪著臉的管嬌嬌嚷:「五千拿來!」
「你們要不要去組金光黨?」管嬌嬌瞪著他們。「象話嗎?這象話嗎?」
「很象話啊,以前都是妳贏我,現在換我贏一下幹麽不甘心啊?願賭服輸,五千拿來,快。」
管嬌嬌心痛地打開皮包,拿了五千塊塞給汪樹櫻,含恨離去。
汪樹櫻扶杜謹明起來,讓他在椅子坐好,就往里邊走。「我去煮巧克力給你喝。」忽然她停住腳步,轉身問:「你住哪兒?」
他怔住,有點防備地說:「我住……附近。」他極少向人透露地址。
「喔,太好了,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啊,你拄著拐杖不方便。」她滑稽地拍拍胸脯向他保證道:「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會扶你回家。我有義務照顧你。」
照顧?他訝然失笑,他根本什麽傷都沒有。「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那不行,你手也受傷、腳也受傷,要怎麽靠自己?不要逞強,我說我會負責,而且我也想為你做點事補償你,不然我內心不好過,你就接受我的好意吧——」
看她一副認真模樣,又是照顧,又是補償,又是對他負責的,杜謹明怎麽越聽越興奮?「妳的補償是指什麽?只是送我回家?這麽簡單誰不能做?感覺不太有誠意……」
「是喔。」
「而且我剛剛還幫妳贏了五千塊。」
「對呴。」
「妳好像應該再為我多做點事才有誠意,是不是?」
「是喔。」
「加上妳之前對我態度很惡劣,可是我看到妳有困難立刻出手幫助,被車撞了也不怪妳,醫生還說全部康複要一個月,我覺得就算是朋友也做不到對妳這麽好吧?」
「對呴。」
「所以?」
這樣分析下來,汪樹櫻怎麽想都覺得自己太虧欠他了。「啊,這樣吧,傷成這樣,三餐不可能自己煮吧?我可以負責你的三餐。」
「妳要開店怎麽負責三餐?」
「你不是說你家在附近嗎?我煮飯非常快,半小時就可以搞定一餐,送飯給你以後再回店里,OK,沒問題。還有,我煮飯非常好吃,你賺到了我跟你說……」
想到讓她送飯到家里,杜謹明感覺很複雜。一方面覺得那畫面很有趣,另一方面又想保護自己的隱私——還是算了。可是……看著她明亮的雙瞳,想到品嘗她親手烹煮的飯菜,還沒吃到竟然已經先感動起來。
他不想拒絕,反問樹櫻。「送飯到我家里,妳……不怕我是壞人對妳不規矩?妳都像這樣不懂得防人嗎?」
她楞住,對喔,沒想那麽多。但她咧嘴笑了。「就算你是壞人,現在傷成這樣子還能怎樣?」
她自以為聰明,但聽在杜謹明耳里,只覺得她好傻,卻又傻得很可愛。真好笑,對個這樣憨傻的人,他都還會提防呢,而這丫頭,卻完全沒有心眼。汪老板的世界大概只有花朵太陽綿羊小樹美好的人事物吧……都不懂得防別人,女人這樣單純這麽傻不好吧?她這種個性要是被壞人騙了怎麽辦?她根本不懂人世險惡……
剎那間,他有強烈的沖動,自認有義務保護她。因為她沒大腦,太不懂得保護自己。他就當發佛心做善事,跟她當朋友,在她身旁保護她。雖然欺騙她不對,可是長遠的來講,還是汪樹櫻賺到了。瞧,剛剛不就幫她保住五千塊?在這個笨女人身旁就是需要像他這樣聰明的男人,沒錯。她需要他,她真是太需要他這樣的人在身邊幫著。
杜謹明自以為是地合理化種種渴望她在身邊的念頭。
他看著汪樹櫻說:「好,受傷的這段期間,就麻煩妳照顧我。」
她笑咪咪地說:「沒問題,我先去給你弄一杯熱呼呼的巧克力,喝完我再送你回家。」
杜謹明看她鉆進櫃臺後面忙了,他微笑地看著,看她笑容滿面地烹煮飲料,又想到方才她豪邁地說著要怎樣照顧他要對他負責的樣子。白馬公主照顧白雪王子了,哈哈哈哈哈哈……他自己想,都覺得好笑。怎麽辦?唉,怎麽辦啊?
杜謹明托著臉,恍惚地、嘴角上揚地,就這樣觀賞汪樹櫻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他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樣也好傻氣,一臉陶醉的傻笑著。他看不到自己這一面,他跟戀愛中的男人沒有兩樣,正瞅著愛慕的女人傻笑呢!
稍後,杜謹明走到店外,打電話給司機。
「你現在立刻幫我租房子,不要太豪華的,套房就行了,基本家具配備要有,租好以後傳地址給我,然後在屋里等我,要租南京東路三段附近的……」
杜謹明迅速打理好新家,他不可能讓汪老板進到他自己的家。就算她看起來純真無害,他還是不信任她。他走回店里,汪樹櫻正好把熱呼呼的薄荷巧克力端上桌,在他對面坐下,又把剛剛贏得的五千塊給他。
「你最近都不能幫老板開車了吧?這個補償你。」
「全給我?」
「對,都給你。」
「不用,妳留著。」
「反正是多出來的錢,看醫生什麽的都要花錢吧?收著啦!」
她是真的為他想。杜謹明看著她,啜著濃郁的熱巧克力,而那一點薄荷香教甜味變得清新爽口。他發現眼前這個一頭亂發對他微笑的女人,也像他苦悶生活中的那一片綠薄荷。
他不能占她便宜,再說身上的傷也是騙她的,他越來越有罪惡感了。
「我老板的車有保險,受傷期間他照樣會付我薪水,妳不用給我錢。再說,妳不是要幫我煮飯?連吃飯錢我都省了。」
「真的嗎?真的不用呴,好。」汪樹櫻收回鈔票。「那我明天把錢還給嬌嬌,她今晚一定心痛到睡不著,搞不好還作惡夢。」唰,鈔票被他搶走。
「幹麽還她?」他一股火大。虧他這麽為她著想,她竟然……
「大家好朋友嘛,才五千塊,還她好了,不用太計較。」她笑咪咪。
「如果今天贏的人是她,她會還妳嗎?」
「嗯,不會欸。」
「所以妳幹麽當爛好人?」他聽見自己有些激動,事主無所謂,他卻生氣。
「我是想反正我也不缺錢——」
「妳很有錢?」
「嘿,還算滿有錢的。」她還是笑咪咪。
「錢包拿出來。」他伸手。
「欸?」
「我也把我的錢包拿出來。」杜謹明掏出皮夾,放桌上。「現在,不要算收款機里的錢,如果妳私人錢包里的錢比我的還多,就把五千塊還給她。假如我這個司機錢包里的錢都比妳多,妳就不算有錢,這五千塊,隨便我處置。」
「哇!」汪樹櫻拍手蹬腳,哈哈笑,樂不可支。「你真有趣。」
杜謹明傻住,看她興奮地跺腳拍手真的很樂。
汪樹櫻心花怒放,如遇知音。「我發現我們倆很像欸,你想想我們剛才的對話,是不是很有趣、很特別、很不正常?我爸媽我哥我大嫂包括我請的店長,都嫌我活得很超現實、不切實際,老是想一些有的沒的,可是,你也是欸!」
汪樹櫻睜大眼睛,超興奮的,很激動。
「首先是你竟然想得到讓我假揪你的頭發、假踢你的肚子、假過肩摔,把五千塊拗到手里,然後剛剛又想到什麽比錢包里的錢誰的多,哇噻,李東海——」樹櫻朝他豎起大拇指。「贊!太贊了,我有預感,我們會成為非常非常非常麻吉的朋友,哈哈。」
哈哈咧。
杜謹明看著她,心中惶恐。此刻,她嘴里稱贊的那個人是自己?
好像是噢,他真的做了那麽多反常事?
……好像……是噢。
杜謹明看汪樹櫻打開繡有小花的錢包,鈔票全掏出來數,縐巴巴的鈔票隨便亂塞著,可見她多不重視金錢。
二百、兩百、三百——八百……八百一十。你呢?」她數完了。
就這樣?身上只帶這麽點錢?杜謹明難以置信。
換他打開皮夾,掏出里面的鈔票。
汪樹櫻看他利落地唰唰唰唰唰抽出二十張千元大鈔,每張都幹凈平整,另外他又抽出罕見的兩千元面額的紫色鈔票五張。
「我三萬,所以我這個小司機還比妳當老板的有錢。」
「誰會把那麽多現金帶身上啊?」
「才三萬塊,就算多?」
「這還不多?沒事帶這麽多錢很危險,我是故意不帶那麽多錢在身上,這樣萬一碰到搶劫,也不會心痛。」
「喔,原來如此。」他點點頭。「所以,意思是妳的存款其實很多?只是身上不想帶錢嘍?方便講一下存款有多少嗎?」他問,但最好她是真的沒戒心到連存款多少都敢講出來。
「我存款有五萬。」她還真講出來了。
「五萬?!」杜謹明真嚇到了,開店當老板,存款只有五萬?還敢講得這麽大聲?「妳這家店每月扣除成本開銷凈利是多少?」
「嘿嘿……」她笑。
「嘿嘿是?」
「唉呦,什麽成本開銷凈利的?我從不算這些,多複雜啊!收款機里有多少就多少嘍,平均下來每個月都還有個一萬多吧?反正我要用錢時再從里面拿就好了。」
有這樣經營事業的?他真是大開眼界了。「所以妳不記帳做帳?」
「都是現金交易,幹麽還要花腦筋弄這個?」
「妳懂財務管理、企劃營銷嗎?」
「不用吧,賣巧克力要懂這些幹麽?真複雜,我跟你說,開店很容易,不用搞那麽多複雜的事。你好好笑,還什麽管理營銷的,你以為開店很難嗎?」
好笑的是妳吧?他啼笑皆非。了不起、真了不起!汪老板能生存到現在靠的是什麽?好運嗎?
杜謹明手機震動,打開檢視簡訊,司機已經幫他把房子的事搞定,正在等他。
「我們走吧——」他很大爺地伸出左手,讓汪樹櫻攙他起來。他好賴皮地整個人掛在她身上,看她吃力、咬牙切齒地撐住他身子,真是,他偷笑,很愉快。
「你慢慢站穩喔,拐杖架好,對,小心點——慢慢來——」汪樹櫻全心投入,就怕他受傷的地方會痛。她這樣那樣地小心伺候,渾不知頭上方杜謹明如何笑意盎然地瞅著她。
唉,真享受被她伺候的感覺,她軟軟的身軀貼近著,有說不出的舒服。他正喜孜孜地享受國王般的待遇,她卻忽然怔住,拉開跟他貼近的距離。
汪樹櫻看見韓醫師走進店里。
「樹櫻?還沒打烊啊?」看到燈還亮著,韓成旭走進店里,撞見汪樹櫻正扶著另一個男人,狀甚親密。這男人他有印象,那日跟小孩子吵架的家夥。
韓醫師楞住,尷尬道:「打擾你們了嗎?」
「沒有、沒有——」汪樹櫻退得更遠,她放開杜謹明,跑到韓醫師面前。「你不要誤會,是我的客人車禍受傷,我扶他回去。」
她急著撇清關系的模樣,讓杜謹明很不爽。
韓成旭打量那個男人。「包成這樣,很嚴重嗎?沒打石膏,應該還好吧。」說著,笑望著汪樹櫻。「我看他個頭比妳大那麽多,妳扶他回家太吃力了。我幫妳——」說著就要接手,但被杜謹明揮開了。
杜謹明挾持汪樹櫻,低聲在她耳朵邊警告:「說要對我負責的人是誰?敢讓別人接手妳試試看——」
「呵呵呵……」汪樹櫻尷尬地沖著韓醫師笑。「這麽晚過來有什麽事?」
「我剛好經過,看妳燈還亮著,想買熱巧克力喝,外面冷死了。」
杜謹明說:「已經打烊。」
汪樹櫻殷勤道:「我幫你弄,你等一下,一樣香蕉熱巧克力對吧?」這是韓醫師最愛的口味。
「妳等一下。」杜謹明拉住汪樹櫻,兇狠狠地暗示她不要弄。「餵,現在已經很晚了——」
「一下就好,等我一下喔。」掙脫他的手,汪樹櫻趕緊忙去。但他再次拉住她,還硬是拖回他的面前。
「只是一杯熱巧克力,他不喝會死嗎?」
「唉呦……」她笑了。「幹麽這樣講話,那你等一下也不會死啊。」
杜謹明狠狠瞪著她,放開她的手。
「這樣吧,妳就慢慢伺候他,我自己可以走。」杜謹明撇下他們,拄著拐杖,徑自離去。
「厚,脾氣很大喔。」汪樹櫻看他走出店里。
「火氣真大,餵,那個男人是不是喜歡妳?」韓成旭笑著問。
「沒有,你不要誤會啦,只是今天發生了一點事……」汪樹櫻焦慮的看著門外,他還真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2:16
第六章
杜謹明拄著拐杖走,腳沒受傷,但因為左腳踝跟腳掌緊緊地纏上繃帶,行走不便,還真只好可笑地一拐一拐靠著拐杖行走。冷風颼颼,刮著他冷冰冰的臉龐跟脖子,街燈孤伶伶站在黑夜里,怎麽看怎麽淒慘。
是啊,是淒慘沒錯,杜謹明苦笑,瞧瞧自己狼狽的模樣,他在幹麽?他瘋了,花這麽多心神,把自己搞成這副德行?這是在幹麽?這是正常人會幹的事嗎?
這時候,他應該是坐在開著暖氣的家里,在書桌前,消化成堆的公事,配著黑咖啡熬夜處理待批的文件。他一向盡心盡力在工作上,讓父親留下來的精英商旅維持業界頂尖的評價。
可是瞧瞧他在幹麽?做這種無聊愚蠢的事,他跟自己生悶氣。因為不知道自己搞這些花樣究竟是想得到什麽?他只是仿佛被一股莫名的磁力拉著走,不明所以的想接近汪樹櫻,即使是以可笑的姿態荒謬的方式。
然後當看到汪樹櫻對那男人殷勤的模樣,他一秒也沒辦法忍受。他就是一股火大,控制不了的暴躁,氣她幹麽對那個男人殷勤?更氣自己幹麽這麽在意?然後很嘔地獨自在冷風里行走,想到李東海還在他臨時安排的套房等著,杜謹明嘆息——
沒錯,我是瘋了。唉。趕快恢複正常吧,杜謹明。
在杜謹明身後,有個小小的身影追上來。
汪樹櫻看他一拐一拐地負氣行走,那抹孤傲的背影,散發著孤獨的氛圍。她加快腳步追上去,喊他——
「餵!腳受傷還走那麽快!」
他楞住,轉身,詫異地看著她,她就站在面前,仰著臉,笑呵呵的。他怔怔地,像失了神。他看她解下脖子上的灰色圍巾,踮腳尖,圈上他脖子,纏好了。圍巾暖呼呼的,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她說:「這種天氣怎麽可以不戴圍巾?」
「不是要先服務那個醫生?」杜謹明看她笑嘻嘻的。
「拜托喔,你這樣走了我能怎樣?只好讓他回去了。你這個人脾氣真壞,就等一下都不行?你懂不懂體諒別人啊?你看天氣這麽冷,韓醫師下班了想喝點熱的,結果你——」
「所以我說妳去伺候他啊!」
「什麽伺候?講話真難聽。」
「用得著對客人這麽諂媚嗎?不是都已經打烊了?!」
「奇怪了——」汪樹櫻納悶的看著他。「你幹麽對他這麽生氣?他跟你又沒仇。」
「我……」他氣結,回避她的視線。他窘迫又尷尬,這複雜的心情是怎麽回事?
「走吧,送你回家。」汪樹櫻圈住他的臂膀。
他讓她拖著走,聽她聒噪地說個不停,心頭暖呼呼的。
「你有練身體嗎?手臂硬邦邦的。」全是肌肉。
「我練武術,休假時會去道館打自由搏擊。」
「哇,所以全身都是肌肉?」
「要看嗎?」他說,故意壞壞地沖著她笑。
「有什麽好看的——」她尷尬,低頭下看他,忍不住又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什麽巧克力跟親吻的報告啦,唉唉唉,汪樹櫻,冷靜冷靜!
她又問:「你練武術是為了保護老板嗎?你老板該不會是黑社會老大吧?我聽說黑道兄弟都很喜歡開奔馳車,可是——」她壓低聲音說:「你的工作很危險吧?換個工作吧?雖然跟一般司機比起來收入肯定比較高,但是生命可貴,早點轉行比較實在……」
他哈哈大笑。
「我是跟你說真的。」她很嚴肅。
他還是笑不停。「好、好,我會認真考慮妳的建議。」她腦子到底都裝了什麽?這麽會聯想?
換他問:「妳……是不是喜歡那個醫生?」
她驚訝。「很明顯嗎?」
他臉一沈。「很明顯。」原來是真的!X,想罵粗話,太不舒服了。他幻想把韓醫師抓上擂臺打搏擊,把那個奶油小生打趴在地上,看那家夥還敢不敢沖著汪樹櫻笑得那麽燦爛。
「我不覺得很明顯啊,怎麽看出來的?奇怪。」汪樹櫻納悶。
「妳喜歡他什麽?」
「他是醫生。」
「就因為是醫生?!原來妳也是那種奢望當醫生娘的女人。」
「餵,少不屑喔,我只是對醫生特別有好感。」
「是,很多女人都對醫生特別有感覺。」杜謹明心中難免失望,還以為汪樹櫻跟一般女人不同。他最厭惡愛錢又虛榮的女性,把男人當提款機,所以他雖然身家優渥,但在外面行走時從不暴露真實身分,他厭惡被當肥羊對待的感覺。
杜謹明想到一些不快的回憶,心事重重。
「我覺得跟醫生交往很棒啊……」樹櫻還是笑嘻嘻地攙著他,不知道他正在心里評斷她這個人,她毫無心眼地東聊西扯。「我在醫院住過一整年的時間,那時受到醫生很好的照顧,所以我對像韓醫師這樣待人親切又笑口常開的醫生特別有好感。」
他停下腳步。「為什麽在醫院待一整年?」
「我出車禍,十八歲時,出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
「難怪妳怕坐車,中午在車上鬼吼鬼叫的。」
「哪有鬼吼鬼叫,只是要你開慢點。你看,你現在不就出車禍了?所以出車禍是很容易的,能不當心嗎?如果開慢點被撞的話也不會飛太遠,還能保住命。」
這是什麽謬論?
「汪樹櫻。」他忽然喊她全名,對她微笑。
汪樹櫻怔住,傻傻的迎視他。
他說:「我參加過賽車比賽,拿過冠軍。」
「所以?」
「坐我的車很安全。」
「哈。」她笑了,指指他腳上的傷勢。「沒說服力。」
「我是被撞的,不一樣。」
「所以出車禍跟技術好壞無關,你技術好有什麽用?別人技術爛,你還不是一樣倒黴。」
「也對。」
「對吧?」她攙住他手臂繼續往前走,但他沒跟著移動腳步。她回頭看著他。
「怎麽了?」
「在醫院躺了一年是很嚴重的傷勢吧?」他眼神好認真,低沈的嗓音好溫柔。「……幸好妳活下來了。」
真的,他是真心這樣想的,感謝她活下來了。在這麽冷的夜晚,讓他還能面對這張可愛的臉,還能在寂寞的歲月里,遇到這個愛笑的汪樹櫻,他真心感謝,如果當年她沒有活下來……杜謹明想到自己將繼續過去那種乏味枯燥的生活。當時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可是,此刻看著汪樹櫻柔美的臉龐,想到過去的生活,竟覺得可憐又悲哀。
他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嗎?難道他的人生是以汪樹櫻出現前、出現後來劃分的嗎?是啊,在她出現後,他的人生已經不同。
「我很高興……妳活著。」他說。
汪樹櫻聽著,傻楞楞看著他,竟然眼眶濕潤,被充滿感情的聲音感動了。
她怎麽了?心情亂了。
一直是愛慕韓醫師的,沒錯啊。可是,可是啊,她目光閃爍,心情不定。可是眼前這個男人,總是挑起她各種情緒,讓她忽然生氣,忽然高興,一下緊張,一下大笑。她的情緒像洗三溫暖,一再失控。
此時冷風刺骨,黑夜里只有街燈映著他們身影,在成排黝暗的紫檀樹前,在偶爾馳過的汽車聲中,他們凝視彼此,忽然都沈默了。
在這目光交會的片刻里,他們似乎感覺到某種類似宿命的東西,冥冥中影響著他們。只是凝視彼此的眼睛啊,為什麽……好像身外一切都可棄之不顧?只是這樣看著對方,感覺像會被對方融化……
※※※
在小套房里,李東海等著老板過來。
他西裝筆挺,正襟危坐。原本他只是一名小小的門房,因為做人老實,沈默寡言,在精英商旅工作三年後,杜謹明聘他為專屬司機兼特助。李東海三十九歲,體格強壯,個性穩重,不管老板要他做什麽,他都不會多問。最厲害的是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保持一貫的木然表情。所以當老板要他弄套房,他馬上處理好,靜靜等侯。
所以像現在老板跟一個陌生的女子過來,他開門看見時,眉頭也沒皺一下,保持冷靜。
李東海看老板向他使個眼色,聽老板跟那女人介紹他。「這位是我的老板,這是他提供給我住的宿舍。」
李東海很配合的朝他們點點頭,保持鎮定。
汪樹櫻朝對方一鞠躬。「老板好。真不好意思,下午李東海為了幫我,車子被撞了,真的很抱歉,謝謝你不追究。」
李東海?「唔,唔。」正牌李東海表情略微僵硬,只是木然的點點頭,趕快把套房鑰匙交給杜謹明。「我還有事,我是來……來……看看他的……傷勢。」不愧是杜謹明的心腹,非常稱職地順著老板的意思演下去。
杜謹明給他使個贊美的眼色,把門推開。
「我很好,謝謝您來探望我。很晚了,老板快回去休息。」
李東海趕緊離開,很怕再待下去會穿幫。
門關上。
汪樹櫻沖著他笑。「你老板看起來人很好,不像混黑道的,穿著西裝,很正經的樣子。」她打量小套房的格局。「不錯喔,配給的宿舍雖然小,但是在鬧區這種套房很貴啊,還有迷你廚房——」她跑到落地窗旁的廚房區域。「真幹凈,看起來很新,你都不煮東西喔?」
豈止不煮,他好笑地想,這里連住都沒住過哪。他在床鋪坐下,看她在狹小的空間跑來跑去,然後站在落地窗前。
「視野真好,101放煙火的時候這里看得到吧?」
「我不知道。」
「你沒註意?」
「我從不註意這種事。」
「大家跨年的時候都爭著去看煙火,你有這麽棒的視野竟然沒註意這種事?太浪費了吧!你知道我跟嬌嬌每次跨年時為了擠去看煙火多辛苦。」她說著又想推開落地窗出去。
「餵,先幫我把圍巾拿下來,很熱。」屋里開著暖氣。
「這個你可以自己來吧?」汪樹櫻走過來,右膝蓋跪床上,左腳踏著地板,靠著床鋪,幫他將圍巾一圈一圈的解下來。「只是腳受傷,又不是手廢了,你滿享受被人服務的嘛。」她嘀咕個不停。
他雙手撐在床上,享受被她服務的滋味。
當她小手在他身上擺弄著,他興起很多次親吻她的念頭。因為她柔軟的身體貼近,暖暖的毛衣袖管好幾次擦過他臉龐。他想吻她,但是吻了之後又怕把她嚇跑。這忐忑焦慮又興奮的心情,令他沈默了。
汪樹櫻將圍巾一圈一圈繞下他的脖子,他的發梢擦過她的手,她註意到他的耳朵很好看,他有很寬的肩膀,厚實的背脊,他的皮膚很熱,他整個身體散發炙熱的體溫……她意識到正跟個男人在房里獨處。在……床邊?她臉紅,呼吸亂了,有點喘。
「我回去了。」
「我幫妳叫車——」
「不用啦,我討厭坐車。而且從你這兒走到我店里才十分鐘,沒想到你住這麽近。對了——」樹櫻抽了一張床邊的便條紙,抄電話給他。「這我的手機,你這幾天行動不便,需要送餐或幫你買什麽日用品都可以打給我,我幫你送來。」
說完,她拿起圍巾站起來,他抓住圍巾另一端,瞪著她。
「這不是要給我的?」
「誰說要給的?剛剛我是借你,這個可是我親手織的圍巾,怎麽舍得隨便給人啊——」
她親手編織的?他更想要了。
杜謹明用力一扯,把圍巾扯回身旁,很無賴地說:「我發現圍巾很好用,這個我跟妳買了。」
「買什麽買?沒聽見嗎?是我親手做的,非賣品。」
「那送我好了。」
「餵——」汪樹櫻失笑。「有人要東西這麽理所當然嗎?」
「妳知道嗎?我很少允許別人送我東西,事實上,我常把人家送我的東西退回去——」
「哦,所以我應該覺得很榮幸?」汪樹櫻搶回圍巾。「不給。」
他硬是把圍巾扯回去,又纏上脖子了。
她看傻了。「你這個人真是——」很霸道啊。
「妳的圍巾都不送人的?」他問。
「會送啊,每年都打圍巾送人。」
「送過誰?」
「嗯,我哥、我爸、我媽、我侄女——基本上我的家人都有一條樹櫻牌圍巾。當然將來有男朋友的話,肯定也要給他織這個圍巾——」
所以連那個韓醫師都沒有嘍,嘿,杜謹明要定了。
「圍巾送我。」他說。
又來了,他很番喔。汪樹櫻不肯。「我說不給了嘛,我幹麽送你?」
「不賣也不送,那好吧,我拿東西跟妳換。」
汪樹櫻嘿嘿笑。「可是我親手做的東西無價喔。」
「那麽我就找無價的東西跟妳換。」
「你身上有這種東西嗎?」
「也許有——」他微笑。「我會找到的,這圍巾,我先幫妳保管。」說著,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抓汪樹櫻過來,幫她套上。
「喏,這個外套妳穿起來夠大夠暖和,妳把領子拉高就跟戴了圍巾差不多,妳不需要圍巾。」
「差很多好嗎?」他幫她穿時,她扭來扭去咕咕笑個不停,有人這樣的嗎?太無賴了吧!
「反正妳先穿這個回去,圍巾我留下了。」
「我的圍巾你這麽喜歡啊?」汪樹櫻得意洋洋。「那好吧,先借你,是借你喔,要還的喔——」汪樹櫻笑咪咪說,唉呦,他的大外套是什麽牌子的啊,里邊有鋪棉欸,好暖和,這個嘛,反正也不吃虧,先這樣吧。「是借的喔。」
汪樹櫻離開後,杜謹明在簇新的床鋪躺著,整理一整日下來瘋瘋亂亂的思緒,今天發生很多事,今天似乎特別長。他撫摸她織的圍巾,輕柔暖順的毛料,溫柔觸感像她發梢擦過他臉龐,這是久違的女人香。
他眼色黯然,情緒複雜。
那件事之後,不再愛人。但難道愛是本能或劣根性?今天他蠢蠢欲動,渴望跟她親近。這些年不管出席任何場合,碰到再美麗性感的女子都不能讓他多看一眼。以為自己已經老僧入定,終於甩脫情感束縛,超然於這副男性身體,抱持著優越感,看那些前僕後繼為情所困的笨蛋們,直到看見汪樹櫻,擾亂他平靜的心。
可能是她呆笨單純,教他忘了戒備。他想碰碰她、鬧鬧她,揉一揉她總是亂亂的頭發,只是這樣就好,可是這樣也漸漸不夠了,瞧,現在他甚至弄來一間套房,躺在嶄新的床,身體炙熱,血脈沸騰著,他想做什麽?
他訝然失笑,拿起她留下的便條紙。
杜謹明取來字條,看著她寫的電話號碼。指腹描繪著字跡,這字跡胖胖呆呆,跟主人一樣的樸拙可愛。她像小貓小狗無害,真的嗎?他真可以這樣認定,汪樹櫻是無害的?是可以去愛的?
是啊,杜謹明躺下。
對著天花板嵌著的吊燈嘆息。
他是健康正常的男人,平日大量的運動,還是不能徹底消滅對女人的渴望,特別在這麽冷的冬季,孤獨像刀鋒利。抱著冰冷的空氣睡眠,像拽著冰冷的刀,有時感到寂寞讓人無法呼吸。如果是抱著柔軟溫熱的身體,如果可以熾熱地盡興纏綿,如果他不顧這些雜念就去擁抱汪樹櫻、親吻她,如果剛剛放縱腦子里的想法,真把她攬到床上纏綿,在她身上釋放狂烈的蘊藏許久的原始本能……他眼色黯下,想象進入她身體的滋味,想象征服她身體內在每一寸的柔軟,想象磨蹭她發膚直至黑夜過去天色亮起,愛撫她又折磨她直到她筋疲力竭倒在他胸膛睡去……
種種遐想,令他煩躁。
幸好她已經離開,否則他不知道該怎麽忍耐這樣洶湧的欲望。
如果他抱她,她會抗拒他嗎?
剛才幫他解下圍巾時,他能感覺到她指尖傳來的顫抖,她混亂緊張的呼息。她的缺乏經驗跟害羞緊張,全暴露在她的肢體動作里,都寫在她的肢體語言上,她如此天真單純,讓他顧慮更多。
杜謹明深吸口氣,鎮定思緒,看看手表,十一點多了,所有排定的工作全部被耽擱了。除掉身上受傷的偽裝,紗布繃帶扔在地上,打電話給司機——
「過來載我。」
他離開套房,壓抑失控的種種遐想,返家處理公事。
今天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些不重要的事情上,過程中他感到愉悅,現在,卻感到不安。雖然表情嚴肅,一如往常,但心里明白,他規律嚴謹的世界,正受到汪樹櫻嚴重的挑釁,他在失控……
想到自己的轉變,他冷汗涔涔。他是否在重蹈覆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2:39
第七章
沈大方拎著午餐,奔進醫院頭等病房。
「終於來了,我快悶死了。」杜緋燕癟著嘴,無聊死了。
「唉呀,我的姑奶奶,我一聽到妳住院嚇得膽都裂了,差點就陪著掛號住進來。」
「最好是。」
「要不要聽最新進展?」沈大方神秘兮兮從西裝外套里掏出記憶卡。「這是昨晚小四錄的,我們小四真棒,他說昨晚很精彩喔,杜謹明跟汪老板有很大的進展。」
小四是征信社幹員,負責跟蹤杜謹明這條線。
「快放來聽!」杜緋燕精神大振。
沈大方拿出計算機,插入記憶卡,播放竊聽到的對話。
錄音檔播放昨晚杜謹明在「巧遇」跟老板和其它雇員的談話,什麽他車禍啦、受傷了,汪老板怎樣的內疚要負責他三餐啦、杜謹明又怎樣耍賴幫汪老板贏到賭金啦……
杜緋燕跟沈大方聽得一楞一楞的,最後還半途殺出個韓醫師來亂……檔案播放完畢,杜緋燕擡起頭,跟沈大方面面相覷。
杜緋燕問:「謹明有出車禍嗎?」
「當然沒有啊,他好得很。小四說他跑去診所,花錢硬要人家把他的腳啊手啊包紮起來。」
他們點點頭,同時拍手喊出來。
「他喜歡她!」
「他喜歡她!」
杜緋燕朝空中揮出一拳。「YES!就是她了。」感謝老天,謹明終於又戀愛了。
「可是謹明真是怪,幹麽租套房?那又不是他的家。還騙人家他叫李東海,李東海不是他的司機嗎?」
「他會這麽做,還不是因為受到那件事的影響。」
「唉,也對。」沈大方聽前任社長提過杜謹明的事,當時征信社為了保護杜謹明,連他上下學都派人跟蹤。「餵,陳馨蕙上禮拜假釋出獄了。」
杜緋燕震住。
沈大方問:「杜謹明還不知道吧?」
這時杜緋燕電話響起。「餵?」
林甄恩在那邊吞吞吐吐地說:「那個,我怕謹明生氣,所以先請示您……」她壓低聲音。「陳馨蕙來找他,我先讓她待在會客室。」
「我馬上過去。」杜緋燕揪住沈大方,就要下床,沈大方攔都攔不住。「馬上送我去『精英』,快!」
※※※
杜謹明剛從外面辦事回來,卻看到吳秘書緊張的在會客室外。他一看到杜謹明,神色慌張地迎上來。
「總裁,那個信息部已經把檢討報告呈上來了,我放在您桌上——」他急急地想把杜謹明迎回辦公室,可是越這樣慌亂,越讓杜謹明起疑。
杜謹明不回辦公室,反而走向會客室。隱約聽見里面傳來姑姑激動的聲音,他要開門,忽然停住,被個熟悉的聲音駭住。他退後一步,瞪著門。轉身,看著吳秘書。
「誰在里面?」
吳秘書抹著一額的汗,不敢回答。
里面,林甄恩扶著姑姑,怕她太激動會暈倒。
杜緋燕瞪著跪在面前的女人,「妳還有臉?還有臉見他?」
陳馨蕙低著頭啜泣。「我想跟他道歉,我對不起他,真的很對不起……我很後悔……對不起……」
杜緋燕瞪著她,想狠狠咒罵,但——這個曾清秀美麗的女孩,曾讓高中時的謹明深深愛戀的女孩,現在衣著粗俗,廉價的黑色衣褲,齊耳的短發粗糙缺乏光澤,臉色慘白,皮膚幹燥,身材瘦得像竹竿,皮膚皺在骨頭上,她淪落成這副悲慘幹枯的模樣,可想見這些年她內心的煎熬……
杜緋燕忽然開不了口繼續惡言相向,當年才十七歲的孩子,有什麽智慧?她也是被人利用,她也是受到感情重創,她也是愚蠢下犯的錯,只是她不知道後果這樣嚴重,嚴重到她根本承受不起。
「妳起來吧,以後好好生活,反正一切已經不可能重來,妳就算跪到天亮,我們謹明受的傷害,還有他死去的爸爸也不可能活過來。妳不用來這兒跟謹明道歉,我說句難聽的,道歉又怎樣,道歉只是為了讓妳良心好過點吧?但妳沒想過妳的出現,只會勾起謹明痛苦的回憶。這點,妳是不是太自私了?回去吧,我不希望他看到妳。」
陳馨蕙站起來,哭著走出去,卻撞見門外的杜謹明。
他銳利的視線,充滿仇恨的盯在她臉上。
陳馨蕙瑟縮,眼淚更洶湧。
「……對不起。」她痛哭流涕。「對不起你爸的事,對不起……」她跪倒在地,伏在地上痛哭。「我不知道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這麽可惡,我真的不知道啊……對不起、對不起……」
姑姑跟林甄恩追出來,看到杜謹明冷冷地瞪著陳馨蕙。他一句不吭,轉身走回辦公室。
杜謹明坐在辦公桌後,失神地望著玻璃帷幕。
天空陰灰色,看著更教人郁悶,他無須閉上眼,醜陋的記憶就能如實橫亙眼前,在腦海重複播放,他逃不掉——
那天晚上,他被人綁在汽車後座,眼睛被蒙住,手腳被捆住,他那樣被禁錮了三天。第三天,車子駛向某處,他聽著他們的對話,冷汗直淌,心臟幾乎停止,他反胃想吐,雙腳麻木冰冷。
「既然贖金到手了,現在就把他扔海里。」有人說。
另一人說:「都安排好了,等一下丟包後,會有人接我們出去。」
有個女孩在哭,杜謹明認得,那是女友陳馨蕙。三天前是她約他見面,然後讓他被人拳打腳踢綁架起來,向父親勒索。
她哭嚷著,因為恐懼,聲音顫抖。「阿琛!你跟我保證不會對他怎樣的,我們拿到那麽多錢了,不可以殺他,不可以丟海里,拜托你,阿琛,你不可以這樣,你不要害我!我已經夠對不起他了——」
「妳閉嘴!X!妳懂什麽?放他走警察會放過我們嗎?」
「剛剛新聞也報了?你沒聽見嗎?他爸因為這樣都腦溢血死了,現在我們還要變成殺人犯嗎?放開他,放他走啦!」
杜謹明被拉扯,感覺到女友焦急的雙手試圖拆開綁住他雙手的繩索,但隨即她被重重甩了耳光。
「幹!妳是怎樣?哦,搞了半天妳這個賤X是真喜歡他嗄?再亂,連妳一起扔去餵魚!」
杜謹明驚恐得發抖,想到爸爸,眼淚汩汩流淌。
他被拽出汽車,被架住拖到海邊,推入冰冷海水里,鼻子湧進腥臭的海水,耳朵爆痛。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
他奮力掙紮,竭力要掙脫繩索,胸口痛得快炸開……
有人敲門。
杜謹明回過神。「請進。」
姑姑開門進來,抱著個紙箱,放在他桌上。
「你還好吧?」
「唔。」他若無其事地攤開文件。「醫生說妳可以出院了嗎?」
「唉,這時候你就不用煩我的事了。」
「我沒事。」
「最好沒事。不管怎麽樣,都過去了,我們不要再為那種人懲罰自己,不值得啊……這個——」姑姑敲了敲箱子。「本來我想直接扔掉,但是想想,我沒權代替你決定。這是陳馨蕙帶來的,說要還給你,你自己看著辦,嗯。」杜緋燕隔著桌子,給他一個深深的擁抱才離開。
杜謹明掀開紙箱,看見熟悉的物品——當年最流行的盤型CD播放碟、呼叫器、名牌女用手表、項鏈、戒指……
他拿起藍色的CD碟,這是爸爸出國時帶回來送他的。呼叫器也是他要爸爸辦的,說是想多個備用的,其實是拿給女友使用。還有那些首飾配件,全是他用爸爸給的零用錢買的。
哼。他冷笑。當年為了討好喜歡的女人,還真是費盡心思啊!把箱子蓋上,他將它推向桌邊,更遠些,推得更遠——
砰!
箱子摔落地上。
他深吸口氣,別過臉去。痛苦揪著他的是什麽?難堪的回憶……不,不是回憶,是現在式——緊勒住他的現在式。
※※※
三天過去,汪樹櫻忙完開店瑣事,又拿出手機檢查。沒有,一通電話也沒有。三天了,那家夥還是沒打電話給她,也沒來店里喝他最愛的薄荷巧克力。是怎樣?!不是說了會給他送三餐嗎?也會幫他外送巧克力嗎?!明明是機車霸道為所欲為的人,幹麽忽然矜持起來啊?!
汪樹櫻不安的抓抓頭發,苦惱的左手拇指摩著下唇,深思著。
難道他發生什麽事?
可惡,又沒電話可以跟他確認。
正焦慮著,門口,韓成旭來了,他正要踏入店里,忽然有人唰地拽住他就往外拉,一路拖到旁邊的防火巷里。
「這是幹麽?」韓成旭笑望著管嬌嬌。她今天穿得真性感,黑色深V領的緊身毛衣,搭著紅黑雙色的緊身長裙,曲線畢露,嬌媚動人,香奈兒香水彌漫著,他多麽熟悉的氣味啊!
管嬌嬌瞪著他,一副想揍他一頓的樣子。
「你還來?!你夠了沒有?到底想怎樣?我說過,我是不會回心轉意的。」
韓成旭撫平被拽縐的襯衫袖子。「真是,對未婚夫這麽粗魯,不好吧?女人家這麽不懂得溫柔,我怎麽放心娶妳進門呢?」
「呴。」管嬌嬌瞪了瞪天空,很受不了。「我要吐了。」再瞪著他。「什麽未婚夫?看清楚,我手上的戒指早摘掉了,都退還給你了,沒收到嗎?拜托不要再糾纏我,早解除婚約了,還不死心嗎?我警告你,不要一直對汪樹櫻放電,少故意利用她刺激我,這樣很缺德。她很單純,什麽都不知道——」
「妳吃醋嗎?」
「屁。」
「都快一年了,氣還沒消?」
「先生,在結婚前夕,發現未婚夫原來跟別的女人有孩子,還跟孩子的媽去旅行,呴,我不是生氣,我是絕望。氣會消,絕望就沒辦法了,懂嗎?」
「是啊,我也絕望了。反正我求也求過,手機傳道歉簡訊都打壞兩支了。管嬌嬌,我仁至義盡了。」
「是喔,我快哭了。」
「本來我以為妳跑到我的醫院附近工作,是對我還有依戀。」
「誤會真大。」
「是啊,算我自我感覺良好,現在我不會再等妳回頭了,我發現汪老板比妳更可愛。」
「是,又蠢又笨所以可愛吧?所以感覺好騙上手吧?韓成旭,你不要造孽了。汪樹櫻沒談過戀愛,你不要來亂,你玩弄她的話,我一定跟你拚了。」
「我認真的,她對我兒子很親切,也不介意我是單身爸爸。她善良體貼,不是那種一發現我有兒子就逃之夭夭的現實女人。」
管嬌嬌氣炸了,勒住韓成旭的領帶。「我逃之夭夭?對,我是收拾行李連滾帶爬逃得遠遠,因為你隱瞞有小孩的事,天曉得你還隱瞞多少事?!」
「妳又沒問。」
「都要結婚了,就算我沒問,基於道德義務你也該把這種事說一說吧?說不出口的話,至少打份報告書交代清楚吧?你這種行為跟那些結婚後才發現對方原來房子還有一堆房貸要繳,原來車子還積欠很多車貸,原來希望老婆一起承擔債務努力還款的混蛋有什麽不同!」
「當然不同,我們交往的時候妳住好吃好,我幾時讓妳擔心錢的事了?再說孩子都是他媽媽在帶,監護權是她的,要不是因為她忽然失業了,也不會把孩子讓給我——這是我的責任,我不能逃避吧?」
「喔,所以你跟孩子和孩子的媽,你們一家三人到日本秘密旅遊十天,怎樣?團圓之旅不錯吧?要不是被我朋友看到,我真不曉得要被你這個混蛋騙到什麽時候,你這個愛情騙子——你們幹脆一家人好就好了,幹麽招惹別人?!」
冤枉啊!韓成旭嘆氣,耐心解釋:「雖然我跟孩子的媽去日本十天,但我們什麽都沒發生,雖然我們住一間旅館睡一張床,也有小小抱了一下,但只是禮貌的擁抱,家人式的擁抱,我們沒有做那件事,所以妳因為這樣跟我分手我很冤。管嬌嬌,我說真的——」
向來笑咪咪的韓成旭也動怒了。「我對妳也真的是很失望,原來妳對我這麽缺乏信任,原來一發現我有小孩妳就逃走,我又不是要妳花錢養,我會自己照顧,可是妳這種逃避的態度還真讓我心寒,妳對我的愛原來就這樣而已。」
「又是我的錯嗎?我承認,我是討厭小孩,我恐懼小孩,但是難道這是我的錯?!」管嬌嬌實在是,實在是心好痛。「所以在你眼里,是我小題大作?你都沒錯?喔,原來你早就有小孩子,難怪當初我說婚後不打算生孩子你一口就答應了,你真陰險。算了,我不想吵這種事,沒意義。拜托你,韓成旭,不要再跑來找我,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晃來晃去,還假裝你只是客人,惡心,讓我很煩。」
「好。」他同意。「我不會再為了妳過來。」
「感謝。」她點點頭,可是心里很空洞。
管嬌嬌走出防火巷,韓成旭也走出來,跟在後面。她轉身喝叱:「不是答應不跟來了?」
「我沒找妳,我要找汪老板,我以後只會為了汪老板而來。」
管嬌嬌看他推開「巧遇」店門,朝正在檢查手機的汪樹櫻揮手,大聲喊——
「跟我交往吧?樹櫻!」
如此晴天霹靂,忽然驟到,這「愛的告白」。
汪樹櫻手機掉地上,驚訝得活像見鬼了。他……他說什麽?忽然她眼睛瞪得更大,看見韓成旭身後,站著另一個人。
「你哪位?!」宏亮的聲音問著韓醫師,韓成旭猛一轉身,看見留落腮胡,身材高大,在寒冬只穿著汗衫大老粗模樣的男子。
「請問……你、你是?」韓醫師問。
「我是樹櫻她哥,汪泰山。」
只要在那堵厚壯的胸肌狠槌幾下,再號叫幾聲,汪泰山去主演「泰山」那部電影絕對沒問題。
「她……哥哥?」韓醫師傻住。這個活像猿人的大老粗,是樹櫻的哥哥?甜美憨傻的樹櫻的哥哥?
這位猿人用力地握住韓成旭,目光炯炯盯著韓醫師,就差沒把韓醫師從地上高舉起來——
「你……想把我妹?」
呃……韓醫師汗如雨下。
管嬌嬌妖嬈地經過他們身邊,涼涼丟下一句——
「他好想跟汪樹櫻交往呢,呴呴呴……」去死吧,韓成旭。
可憐斯文的韓醫師,面對這「龐然大物」,驚得話都不會講了。
汪樹櫻跑過來。「哥,你不要這樣兇巴巴瞪人家,你嚇到人家了。」
「我這樣叫兇巴巴?啊看不出來我是在高興喔?」汪泰山咧嘴笑,看在韓成旭眼里更驚悚了。「你在哪里工作?」汪泰山問。
「呃,醫院。」
「醫院?厚,是醫生嗎?」
「是小兒科醫生。」
「哈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汪泰山拍手叫好。
汪樹櫻很糗。「哥來找我什麽事?」
「妳過來——」汪泰山把樹櫻拉到墻邊。「妳發了妳,是醫生欸,那不正好?妳對醫生的印象一直很好,這個叫心想事成,妳跟他交往吧。」做哥哥的比被人家告白的妹妹還興奮。
「他可能是開玩笑的。」汪樹櫻還搞不清楚狀況。
「你是開玩笑的嗎?」汪泰山咚咚咚地殺過去揪住韓醫師的領子問,汪樹櫻根本來不及攔。
「沒有——我是認真的——咳——」韓醫師用力咳嗽,呼吸不過來。
「放開他!」汪樹櫻扳開哥哥的手,把哥哥拖到門外。「我自己的事我會看著辦,哥沒事的話先走吧,等一下中午人會很多。」
「妳先跟我說,妳打算怎樣?妳會給他機會的吧?會交往吧?」
「我不知道……」是一直很喜歡韓醫師,但是忽然他告白了,怎麽覺得怪怪的,她竟然沒有很興奮?「我會好好想一想——」
「想個屁啊想,妳不準想,哥跟妳說,妳長得那麽漂亮,也都二十七歲了,不要一直介意身體的疤,要有自信,因為自卑,妳錯過太多機會了。」
「我哪有自卑啊?」沒錯,從前胸到肚子她是有很多疤痕,但不認為有必要自卑,她認為自己看得很開。看不開的是哥哥,因為當年出車禍時開車的人是他。
「明明就是,不然為甚麽跟每個男人發展到戀愛階段,馬上就沒了。妳不說哥也知道妳在逃避,都是哥害的……」汪泰山很感性地垂下頭,駝著背,又陷入自責情緒里。
汪樹櫻趕緊轉移話題。「大嫂呢?沒一起來嗎?要不要我弄點熱的給你喝?」
「大嫂在前面車子里等我,喔,對喔,我是來跟妳說,媽叫妳晚上早點打烊,回去吃飯,她燉了燒酒雞要給妳補身子。」
「好,我先進去忙了喔,哥再見。」
「一定要好好考慮,我再打電話問妳。了不起,我妹真厲害,連醫生都煞到妳。我跟妳說,那個醫生一天到晚動手術,開人家的身體,又是血啊又是肉啊,妳身上那點疤不會嚇到他們,這是天賜良緣欸,妳一定要把握,知道嗎?」
汪泰山笑哈哈地走了。
汪樹櫻摸摸臉龐,很平靜;搗搗胸口,心跳正常。奇怪,她真的被告白了,還是被愛慕的韓醫師告白欸,但為什麽反應這麽冷靜?然後那個誰,那個叫李東海的,只是靠近點跟她講幾句話,只是盯著她多看了幾秒,她就兩腿發軟,頭暈目眩的,現在還滿腦子牽掛他。
唉……汪樹櫻,事實明顯——
我在乎李東海,勝過韓醫師,難道我喜歡的是李東海?!
汪樹櫻回到店里。
「嚇到你了?」她跟韓醫師道歉。「我哥脾氣大嗓門大,不過他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只是混過黑道而已。」管嬌嬌補充。
「黑道?」韓醫師臉更青了。
「妳不要亂講。」汪樹櫻瞪管嬌嬌。
管嬌嬌聳聳肩,整理收款機鈔票。
「不好意思,我弄杯熱巧克力請你喝。」
「不用了,我趕著去醫院,我是專程來告白的。」韓醫師沒被大只佬嚇倒,他握住汪樹櫻雙肩,含情脈脈,語氣溫柔。「周六我們去看電影吧,我會先買好票,想看幾點的?」
「那個……你那個告白是真的?」
「妳看不出來我很認真嗎?我就是欣賞像妳這樣體貼善良愛孩子的女人——」
「呴……」某人在一旁冷笑。
不理她,韓醫師繼續給汪樹櫻灌迷湯。「對我來說,妳就像天使,可以療愈我過去受到的傷害——」
「哈。」某人忍不住。「受到傷害?我看是你傷害別人吧!大男人說什麽受到傷害,惡心。」
不用理她!韓成旭朝樹櫻眨眨眼,爽朗地笑著。「我們先看電影,然後帶妳去吃宵夜,我走嘍。對了——」韓成旭拿出手機。「妳電話多少?萬一要聯絡……」
汪樹櫻茫茫然地告訴他電話,韓成旭記住了,高高興興離去。
「很高興吧?夢中情人要跟妳交往了。」管嬌嬌冷哼。「小心啊小心,夢中情人也可能一瞬間變成夢中禽獸。」
汪樹櫻檢查手機。
管嬌嬌更是冷言冷語。「拜托,他才剛走一會兒就打給妳嗎?好笑。」
「奇怪,還沒打,會不會發生什麽事了?」汪樹櫻握住管嬌矯的手拜托著。「是李東海,我那天送他回去後就沒消息,我去看一下,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馬上回來。」
「會出什麽事?那麽大的人,啊,有可能,遭到天譴了,因為他A我的錢,所以暴斃了——」
「妳不要亂講啦!」汪樹櫻喝叱。「我在擔心,妳還這樣亂說話。我擔心他行動不便,萬一跌倒一個人住沒人知道,我過去一下喔。」汪樹櫻焦急地說完,跑了。
管嬌嬌納悶地看著她的背影。「這麽緊張?難道喜歡上人家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3:03
第八章
汪樹櫻站在杜謹明家樓下,按了很久的對講機,沒有回應。她請管理員通報屋主,也沒響應。事實上,昨天打烊後,她也跑來找過他,還留了字條,也是沒聲沒息的,太奇怪了。隨著日子過去,汪樹櫻越來越不安,甚至恐怖地想象起來,想象萬一他在浴室滑倒沒人知道,躺在冰冷地板……
「請問有看到十二樓那位先生出去嗎?」汪樹櫻問管理員。
管理員為難道:「小姐,這里住那麽多人,我怎麽知道妳說的是哪位?我們也不能泄漏住戶的隱私。」
汪樹櫻走出大樓,臉色鐵青。怎麽辦?萬一出事……不行,不能就這樣不管了,得想個法子才行。
晚上十點,杜謹明離開旅館前,到廚房找主廚。
「昨晚上七點,十二桌客人反應蝦餃沒有熟,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十二桌?有嗎?不可能啊,蒸籠的時間都控制得剛剛好,怎麽可能沒熟?」主廚很有自信的。「是不是客人弄錯了?」
「有拍照為證,確實沒有熟透。」
主廚還是不相信。「我聽說現在很多人故意耍這種手段誣賴餐廳,為了拿到好處,我們不能上當啊!」
杜謹明看著他,眼色嚴厲。
主廚低下頭,不敢頂撞。「我只是……只是覺得奇怪,照理說吃到不熟的應該跟我們反應,那個客人為什麽沒有當場反應?」
「因為那不是客人,他們是我邀請來的,我請他們替我檢驗餐廳的服務跟菜色。這樣明白嗎?」
喔——明白,就是找抓耙子監視他們嘛!主廚深呼吸,有苦難言,委屈啊。
廚房人員詫異著。
總裁一向待員工嚴厲,但這種做法,太不信任他們了,真讓人氣餒。
杜謹明問主:「還有話說嗎?」
「我……會改進、會改進。」
「這種錯誤,不應該發生。下次再有這種情形,我會請你離開。」
這時,杜謹明手機響起。
司機李東海在彼端焦急道:「那個……管理員打電話給我,說那個小姐一直跑去煩他,現在又去找他了,還吵著要管理員報警……」
「報警?為什麽?!」
「她好像是擔心您出了意外沒人知道,所以這幾天一直跑去那里——」
「我知道了,我現在過去。」
杜謹明關掉手機,離開廚房。
他走後,眾人松了口氣,同仇敵愾的罵起來——
「什麽嘛!」
「沒人性。」
「超不給人面子的。」
「根本不把大廚跟我們看在眼里。」
「還請外面的人來測試我們,真過分。」
大廚吼:「不要念那麽多的五四三啦,有什麽用?有什麽用?!小張,讓你蒸蝦餃,你以為是在弄沙西米嗎?嗄?半生熟嗎?嗄?去給我買維士比,厚,會被你們害死——」什麽都甭講,保力達B給它喝下去啦!人生,就是充滿這種無奈啊!
※※※
杜謹明先到私立醫院花錢讓護士做了包紮,偽造傷勢,事出突然,他又買了一支新拐杖,然後搭出租車前往套房。在車上,想到即將跟她見面,心跳微微急促。
這幾天他忍耐著不去見她,討厭愛情幹擾他的生活,陳馨蕙的出現,像個警訊,提醒他愛情的可怕。他不想再浪費心思去愛人,他討厭變得愚蠢,討厭那樣卑微討好某個人,情緒都被那個人拉扯,最後卻落得淒慘的下場,他也沒有那個自信可以再去信任誰。
他拒絕走向「巧遇」,拒絕聯絡她,不找她,不見她,他戰勝感情,為此沾沾自喜。他奪回控制權,感到安心。可是,不找她了,她卻找上門。而且他竟然欣喜若狂,為著即將看到她?杜謹明為著被汪樹櫻嚴重影響而感到惶恐,可另一方面卻又雀躍地想見到她,這複雜又矛盾的心情啊,讓他很困擾。
抵達目的地,他請出租車司機稍候,他先在車子里面打量大樓入口處。他看到那一頭毛毛亂亂的頭發,他微笑,這是汪樹櫻的正字標記啊。她穿著有連身帽的紅色外套,牛仔褲,站在冷風里,背對著他,正在跟管理員交涉。她姿態急切,像在懇求管理員伯伯,仔細瞧,會看見她眼睛的閃光,她在哭嗎?這麽擔心他嗎?他胸口因此感到溫暖。
他付了車資,下車,拄著拐杖,一拐一拐地站到汪樹櫻身後,聽她哭著跟管理員伯伯拜托——
「不報警的話,那叫開鎖的人來好了,我只是要確定里面沒人,萬一出事了怎麽辦?人命關天不是開玩笑的,拜托你……」
「不行。不能這樣啦,妳不住這里啊,不然,不然妳是他的誰?老婆嗎?還是女朋友?」
「我是……我是……唉,他,他是我的常客啦!」
管理員詫異。「常客?妳做什麽工作?小姐?妳不是『那種』的吧?」
居然把她當特種行業女子了,汪樹櫻簡直要暈倒。
「伯伯,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真的要瘋了。」身後傳來低沈的笑聲,汪樹櫻轉身,驚訝地瞪著他。
「李東海?!李東海!你是想氣死人嗎?!」
管理員詢問:「先生?這位小姐是你的……」
「同居人。」
「什麽同居人?」汪樹櫻嚷,可是他單手把她摟在懷里,左手拄著拐杖。
「磁卡在我口袋里,妳拿出來。」他挾著汪樹櫻,遠離管理員伯伯困惑的視線。
汪樹櫻摸出磁卡,撐著他身子走,她積累的不安跟憤怒此刻全發作了。「誰是你同居人?幹麽亂講?!還有,你太過分了,為什麽忽然消失不見,害我一直胡思亂想很擔心,我一直想萬一你是跌倒了、萬一是撞到哪兒了、萬一躺在地上沒人發現、萬一斷氣了屍體長蛆了都沒人發現,萬一——」
「按電梯。」他說。
汪樹櫻按了,電梯門打開,他們進去。
「十二樓。」他又命令,汪樹櫻照做。
電梯門關上,汪樹櫻把他推往墻面,讓他背靠著墻,然後鏗鏘有力地訓話,面紅耳亦,是真的很氣。
「你知道我這三天多緊張嗎?睡也睡不著,吃也吃不下,你這個人是怎麽搞的?享受讓人擔心的樂趣嗎?不覺得太過分?我有給你電話,你沒事的話打個電話都好,不需要我服務更好,但是至少說一聲,你為什麽要讓人家緊張你?我都擔心到胃痛,唔——」
汪樹櫻瞪大眼睛,現在是……什麽狀況?她身子一軟,往旁邊靠,嘴唇被他吻住,麻熱的碰觸,蠻橫的需索,太親昵的纏吻,汪樹櫻震驚,腦子當掉了。
他熱烈地親吻她,讓單純的汪樹櫻毫無招架能力。貪婪饑渴的親吻,仿佛想將她納入他身體里,他迫切地渴望她,欲望逼迫他一親芳澤。
杜謹明放肆地熱吻樹櫻,她甜潤柔軟,反應生澀,但美好得像糖果,教他一嘗再嘗,舍不得放開她。
電梯抵達十二樓,門打開,汪樹櫻虛軟地被他環在臂間。
他放開她,她站不穩,踉蹌了一下,他及時抓住她的手臂,抓穩她。他們沒有走出電梯,而是看著彼此眼睛。
汪樹櫻眼神困惑、呼吸混亂,嘴唇因他熱情的吮吻而紅粉潤澤。她困惑地看著他,有點出神,不太確定剛剛發生的事,太突然了,他為什麽?而這樣刺激熱麻的滋味,對她來說太陌生,而身體卻因這熱吻,亢奮得微微顫抖,無力站穩。她是那樣困惑,而他看起來卻充滿自信,甚至有些得意地。
杜謹明很滿意自己在她身上造成的後果,她被吻得頭暈目眩,連站都站不穩。她沒推開他,甚至乖巧的任他親昵索吻,他喜歡看著她親吻後迷茫的眼神,一副像在夢遊沒醒過來的模樣,眼神蒙眬,嘴唇微張,太性感可愛。
他微笑,拇指撫過她的下唇。「親吻比巧克力更刺激……是吧?」
汪樹櫻眨眨眼睛,原來這就是親吻的滋味?!這麽興奮?讓人暈眩,但更讓她驚喜的是——原來,他也喜歡她。現在,汪樹櫻很篤定了,韓醫師向她告白時她沒有太大感覺。而此刻,「黑先生」吻她,知道他對她有好感,她簡直是……是……狂喜。是啊,狂喜,她完全明白了,她喜歡的是這男人。
她眼睛瞬間亮起,神情興奮。「原來……原來你也喜歡我!」
「也喜歡?」他沒聽懂。
「噢,那個……」汪樹櫻傻傻笑,低著頭說:「因為……最近剛好有人也跟我告白,可是我沒太大感覺,現在你對我那個……唉,總之我發現我原來喜歡的是你,可是我以前對那個人比較有好感的,真是奇怪,明明應該是那個人才對啊,可是我……」汪樹櫻被初吻驚嚇了,又興奮又混亂,整個語無倫次起來了。她說了很多,偏偏杜謹明只挑他不爽的聽。
「妳意思是——我『也』喜歡妳?所以呢?還有別人跟妳告白,所以妳打算怎麽做?正煩惱著該選跟哪個人交往嗎?」
「我……這個喔……」她沒看到他陰暗下來的臉色,還傻乎乎地說:「我是有點困惑……因為那個人的告白太突然,呵呵,沒想到我最近桃花這麽旺噢……」她忍不住得意起來。
「汪老板,表現出自己很搶手,並不會激發我的競爭心,所以這種可笑的手段可以免了,對我無效。」在杜謹明多疑的目中看來,她提到有人也喜歡她不過是做作的手段,企圖掌控他的感情,暗示他要更積極爭取她。
這招他領教過很多次,太多女子妄想和他交往,她們總是用盡心思,使盡種種可笑手段,最後都只是白白受辱。因為他看得很清楚,他厭惡這些手段,更精準地說,他痛恨玩這種心機,因為自己曾經徹底地被擺弄過,被這樣打擊過,所以他怎麽可能再犯同樣的錯,踏入同一種陷阱?
沒想到她也有這麽多心眼。
汪樹櫻聽完他的話,擡起頭,不明白地看著他。他的眼色很冷,表情冷漠,跟剛剛熱情吻她的,判若兩人。
他說:「欲擒故縱那一套,對我無效。」
「什麽欲擒故縱?!」
「還要我說得更白嗎?要我指出妳現在的行為多搞笑?請問我有說我喜歡妳嗎?為什麽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呵,我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女生。」
汪樹櫻反應不來,她沒見過這樣善變的臉色,她只是呆怔地看著,連生氣都忘了。傻了幾秒,她怔怔地說:「人們親吻,不是因為喜歡對方嗎?所以我當然認為你是喜歡我,不是嗎?」這是很理所當然的邏輯吧?
可是他冷哼,他冷血的態度教汪樹櫻徹底驚醒過來。還沈醉在親吻里、恍惚的腦袋也一下被冷水澆醒。然後,憤怒在她蒙眬的眼睛凝聚起來,虛軟的身體也瞬間僵硬繃緊,雙手用力握拳,她狠狠盯住他。
「不然……你為什麽吻我?」
「一時沖動……天氣這麽冷,剛好又很久沒碰女人,妳又自己跑來,事情就這麽發生了,很自然——」
「很自然?!」她唰的從背脊冷到腳底,腸胃霎時像被塞滿冰塊。她發抖,不敢相信這是人說的話。「原來你這麽下流,你爸媽是這樣教你的嗎?無恥!」
提到他爸媽,更讓他憤慨,他爸就是因為他死的,因為他該死的談戀愛,愚笨地鑄下大錯。憤怒讓他的語氣更惡劣——
「這不是下流,這是男性的本能,妳不知道嗎?二十幾歲了幹麽還裝清純?現在該不會想著因為我親了妳就要我負責?汪老板,我看妳開店的方式很搞笑,妳該不會連這種事都裝傻吧?」
汪樹櫻不吭聲,瞪著他看。
「請不要誤會了,我喜歡的女人,水平沒這麽低的。三圍起碼要34、24、36。學歷至少要碩士以上,妳不可能有碩士學位吧?」
他越講越過分,仿佛是在宣泄某個隱藏許久的憤怒,他竭力羞辱她,好像那樣就可以平複某個從未被療愈的傷口。
他說:「衣著打扮至少要跟上流行,維持起碼的女人味,而不是像妳這樣披頭散發,穿個破牛仔褲爛布鞋的就在外滿街跑,看了讓人倒胃口。」
汪樹櫻聽不下去。「你是誰?某某總裁某大企業主?還是律師醫師老師高知識分子?你不過是司機,你有什麽條件這樣歧視我?」
「如果我不是司機,而是總裁大老板的,妳就甘願被歧視?」
「我問你,你只要告訴我,這個吻對你來說真的不代表什麽?」
「它代表我一時寂寞跟沖動下的直覺反應,所以請妳不要有別的期待——」
啪!
汪樹櫻甩他耳光。
這重重一耳光,將杜謹明打醒,他意識到自己講得太過分,他看見她眼中蓄滿淚水。
汪樹櫻瞪著他。「下次沖動的時候……去找跟你一樣隨便的,不要玩弄沒和人親吻過的人……」
看著她激動發抖,她傷心落淚,脹紅面孔,泣不成聲好似受到很大的傷害。他就像被利刃穿透,他看見自己多麽可惡。
汪樹櫻說:「你知道以後我會怎樣想這件事嗎?以後,當我回想自己的初吻,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行為太輕佻,還是言行隨便?讓某個下流的男人誤會我可以隨便親吻隨便抱?以後我遇上心愛的人,我就會遺憾我的初吻不是給值得珍惜的男人,而是被一時沖動的無賴奪走。你的心怎麽會這麽骯臟自私,你一時沖動?這種事可以沖動嗎?你是狗嗎?只在乎自己的沖動不管別人的感受,我真為活在你身邊的人悲哀,像你這種人根本是垃圾,是人渣,虧我還為你這種爛人擔心焦慮了這麽多天,我真白癡。」
汪樹櫻用力抹嘴,抹去他的痕跡。
「出去。」汪樹櫻將他推出電梯。
他轉身,看她按下開關,電梯門緩緩關上,而他失神地看著她傷心的模樣,感覺心要碎了。
電梯下降,她消失。最後給他的記憶就是那樣傷痛的表情,他落寞地盯著緊閉的電梯,恍惚,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麽,他說了什麽。
她是汪樹櫻,她不是陳馨蕙,可是有一剎那,他胡塗了。
因為受過重傷害,所以杯弓蛇影,時時警戒防禦,寧願誤傷他人,也不肯再痛一次。如果這樣可以保護自己,他,為什麽有疼痛感?當他把她惹哭,哭成那樣,那麽傷心……
他很痛。
他現在真的很痛。
這是出事後,他第一次這樣想,也許他早該在那一次事件里,沈沒海里。像他這樣活下來算什麽?!只是讓更多人不高興,只是傷更多人的心。
他明明已經死掉的心啊,現在為什麽還會為另一個女人疼痛,這麽痛……
※※※
汪樹櫻走回店里,平日打烊後,她就住在店里。她拿出折叠床打開,鋪上厚毯厚被,就能睡得香甜。
這是汪樹櫻的天地,她的店就是她的整個生活。高職畢業後,因為車禍,身體複健很久,爸媽都舍不得她工作。住院時長期躺在病床,因為悶,她學會編織,迷上各式手作物,也養成了用活頁本子寫日記的習慣,記錄每一天的大小事。出院返家休養,她迷上烹飪,到處上課,學做巧克力,最後在爸爸的支持下,開了這間店。
在這里賺的不多,但店務能完全作主,滿足所有的創作欲,她在這里自給自足,沒交男友,也從不覺得缺乏什麽,日子就這樣平順地過去了,沒有什麽挫折,也沒有吃什麽苦。老天爺像為了彌補那場車禍捱的所有痛苦,讓汪樹櫻往後的生活順遂平靜,且得到父母和哥哥更多的疼愛。
她幾乎忘了眼淚的滋味。現在躺著,眼淚竟淌個不停,臉都哭腫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幹麽那麽在意那個男人的話,眼淚越是流淌,她就對自己更加生氣。
幹麽在乎他?幹麽啊?她習慣性的拽著卷在被里的兒時外套,破舊的棗紅色兒童尺寸棉外套,是從小就堅持帶上床的床伴兒,沒這件外套就沒辦法睡覺。可是今晚有這件外套,還是睡不了覺,睡不著就算了,可怕的是腦子不斷想起他說的話。
感覺好奇怪,好像遺失某個東西,很空洞。明明眼前周遭都是熟悉景象,但往常待在這兒的滿足感跟安全感,到哪兒去了?難道就因為那男人幾句話,就毀掉她的平靜?
因為一直被這些惡毒的話幹擾,汪樹櫻幹脆坐起身,打開心愛的紅色本子,通通寫下來,旁邊加上自己的抗議——
汪老板,表現出自己很搶手,並不會激發我的競爭心,所以這種可笑的手段可以免了——(是你想太多了。)
要我指出妳現在的行為多搞笑?請問我有說我喜歡妳嗎?我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女生。(不問一聲就親人,到底誰厚臉皮,不要臉的是你!)
二十幾歲了幹麽還裝清純?現在該不會想著因為我親了妳就要我負責,汪老板,我看妳開店的方式很搞笑,妳該不會連這種事都裝傻吧?(那你之前跟我扯什麽巧克力報告,為了點飲料跟小孩子吵架,你做這些事就不搞笑?)
請不要誤會了,我喜歡的女人,水平沒這麽低的。三圍起碼要34、24、36。學歷至少要碩士以上,妳不可能有碩士學位吧?(是,我不但沒有34、24、36的身材,更嚇死你的是我的胸部跟肚子都是車禍手術的疤痕,怎樣怎樣?可是就算這樣,我也不想跟你交往,所以是誰條件更差,還有,我有問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嗎?我有叫你喜歡我嗎?你是臭美什麽?你妄想癥很厲害快去掛號看醫生。)
衣著打扮至少要跟上流行,維持起碼的女人味,而不是像妳這樣披頭散發,穿個破牛仔褲爛布鞋的就在外滿街跑,看了讓人倒胃口。(跟你說我頭發亂是因為自然鬈你是有早發性健忘癥嗎?牛仔褲雖然舊但是很幹凈你亂吠什麽?還有,誰滿街跑了,我都是慢慢走。我看你講話的態度,我才倒彈——)
它代表我……一時寂寞跟沖動下的直覺反應,所以請妳不要有別的期待——(誰敢對下流無恥的男人期待什麽?我整晚聽你在唱歌咧。王八蛋,你以為你是誰,臭屁什麽?你有什麽了不起?路上的鳥屎都比你可愛。)
呼,扔下本子,不寫了,越寫越嘔。
她躺下,閉上眼,喃喃自語——
「不要理他說的,對,不要被幹擾,不值得為王八蛋折磨自己。」
「啦啦啦啦啦啦……」汪樹櫻大聲唱歌,努力忘記。什麽都沒發生,忘記忘記,沒被親過,忘記忘記,那不是初吻,那就當被蚊子叮了一下,只是蚊子比較大只,叮比較久一點。
「對,就這樣,這不是初吻,汪樹櫻,沒關系,下一個跟妳親吻的男人會更好,這是誤會,徹底忘記!」
鈴——
汪樹櫻跳起來,電話?他打來道歉了?樹櫻緊張的翻找,看到手機在旁邊桌上閃爍著。不——不要接。跟那種人還有什麽好說?接了就不酷。對,不要接……
鈴——
汪樹櫻瞪著手機,響這麽久,是真的很後悔吧?也對,講那種惡毒的話,內疚到睡不著了吧?不接,接了就不酷。和混蛋沒話說啦——除非響超過六聲……
鈴——
汪樹櫻深吸口氣,好,做人嘛,除死無大事,不需要跟人這麽計較,就發一下佛心給他機會改過——
「餵?」汪樹櫻拿來手機。
「幹麽這麽久才接?」
是哥,汪樹櫻一陣虛弱,歪倒在床。
「什麽事?這麽晚了——」好想哭。
汪泰山壓低聲音說:「晚上怎麽沒來?媽臉好臭,她特地煮燒酒雞。」
「糟了,我忘了。」都怪她一直在擔心那個壞蛋。
「剛剛媽打包燒酒雞要我拿過去給妳,妳大嫂怕太晚了會吵到妳,叫我不要拿,妳明天自己過來拿噢。」
「喔,跟媽說我明天會回去。」汪樹櫻揉著太陽穴,頭痛。媽老是這樣,叫哥做這做那的,惹大嫂不高興。想也知道大嫂不讓哥出門,是不爽。「就因為這個打來?」
「當然不是,哥是想問妳……」汪泰山興奮地問:「跟那個醫生怎麽樣了?答應人家沒?爸媽聽到這個消息,樂得跟什麽一樣,叫妳帶那個醫生回去給他們看。想到有醫生追我妹妹,我作夢都會笑,哈哈哈……有個醫生做我妹婿,呴呴呴,感覺很爽,以後生病住院都有人罩了。」
「什麽生病住院?」汪樹櫻大叫。「什麽妹婿,什麽帶回家?你幹麽跟爸媽說?想太遠了,什麽都還沒開始,你不要那麽單純好不好?」
「我想太遠了?那想近一點,妹啊,有人追很開心呴?呴呴呴。」
「是啊,開心啊——實在太開心了啊——拜托我明天一大早要開店,我要趕快睡,掰。」
開心個屁!她鉆進被窩,摟住小外套,把臉埋進外套里嗅聞熟悉的棉布氣味,眼淚又汩汩淌下來。
壞蛋!壞蛋——大壞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3:30
第九章
現在,杜謹明不再去那間巧克力店,也沒臉見她。他取消晨跑,直接讓司機載他去上班,改成晚上到運動公園慢跑。另外,恢複到古松門道館打自由搏擊的習慣,幾乎每天都去找人對打。
自從那次綁架事件後,他就在這跟白師父學各類防身武術,最後專註在打自由搏擊。他迷上這種綜合了拳擊、跆拳道、空手道、柔道、泰國拳等,較激烈的武術運動。當他利用各種搏擊技巧將對手撂倒在地時,心中積累的憤怒好像就能跟著釋放一點。所以當道館經營不善,白師父要結束營業時,他願意贊助道館的營運費,讓道館繼續開下去。可是在半年前遇見汪樹櫻後,他就很少去道館找人打搏擊了。
現在,他又有股想和人對打的沖動。他故意安排大量的公事跟會議榨幹腦子,大量的運動榨幹體力,他用這種接近自虐的方式,躲避可能一時沖動又幹下的蠢事。比方打電話給汪樹櫻,比方又不自覺的走進她的店,然後繼續被她影響,繼續因為她情緒起伏不定,心情陰晴不定,更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又會說出做出什麽傷害她。
他已經不會愛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挑惹人家?那天她的眼淚,讓杜謹明痛醒。就到此為止,不要去找她,不要去惹她哭。汪樹櫻沒必要跟他這種心思複雜的人往來,他只會讓她痛苦。
晚上,在道館,杜謹明挑戰師兄漢城。
同門的師兄弟跟白師父在一旁觀看。
比賽一開始,杜謹明大喝一聲,閃電般撲過去,使出右鞭腿擊中漢城頭部。速度太快,氣勢過猛,漢城竟然呆住,忘了以手護頭,霎時滑倒在地,眼角流血。大家驚呼四起,沖上去關切漢城的傷勢。
漢城被師兄弟們攙扶起來,他們瞪著杜謹明。
「認輸嗎?」杜謹明冷漠地看著漢城。
漢城不吭聲,搗著流血的眼角。
杜謹明再問一次。「認不認輸?還是我們繼續?」
白師父走到漢城面前,面對杜謹明。「你一個月內不準來道館。」
杜謹明失笑。「不準我來道館?」真好笑,這間道館是靠誰生存下來的?
白師父說:「你輸了,回去反省。」
「師父沒看到嗎?」杜謹明指著在他師父身後流血的師兄。「比賽一開始就被打趴在地的是他。」
「是,我看見了,最近看得特別清楚。你一陣子不見,我們過得很好,你一出現就把師兄弟們打得遍體鱗傷。你自己看看,王宇額頭還腫那麽大塊,阿業的腿還貼著藥膏,大成骨頭都被你打歪了天天要複健。看大家傷的傷痛的痛你很開心嗎?是不是要等到打死人了你才甘心?」
「師父,這話不對。學武術本來就會受傷,我也被打傷過——」
「沒錯,但是當你被擊倒或受傷,有師兄弟像這樣跑來扶關心嗎?沒有,你知道大家背後怎麽想的?我老實告訴你,他們這群師兄弟都恨不得你被打得躺在地爬不起來。為什麽?因為你無視其它人存在,你只在乎自己的輸贏。雖然我們道館需要你贊助,每年一百萬不是小數目。是,你非常慷慨,但我再也不想忍受你,把你教成冷血無情的廢物,是我的失敗。除非你改進,開始試著跟大家互動,不然不要來了!」
「師父的意思是要我跟他們一樣,一天到晚稱兄道弟成群結隊唱歌吃飯喝酒聊廢話,然後因為誰結婚誰生孩子收喜帖包紅包參加典禮搞這種互動?」
「對,因為在這里我們是一家人,我把大家當成我的孩子照顧。」
「我為什麽要贊助道場?為什麽不像他們其它人繳兩千塊月費就可以混到晚?師父想過嗎?我就是不想跟人互動,搞這種無聊的人情世故,我只想專註在武術上,難道我來學東西還要跟大家相親相愛?」
「練武術不是只有輸贏,也不是只為了發泄你個人內心的憤怒!大家討厭你,你沒感覺嗎?不覺得很悲哀?只要有人打輸你,那天晚上就有慶祝的飯局,我問你,你這個人活成這樣,感到很驕傲嗎?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我希望你快樂,才會說這些。」白師父回頭看著徒弟們。「假如謹明改變作風,你們願意重新接納他,也把他當好兄弟看嗎?」
「師父說的算!」
「我們聽師父的。」
「我願意把他當自己弟弟對待。」
「是啊,幹麽只跟我們打來打去,又沒仇。」大家支持師父的想法。
白師父呵呵笑,轉過頭,看著杜謹明。「你看,都是好兄弟,是一家人。」
杜謹明冷笑。「看來——這是放長線釣大魚。」
大家楞住。什麽長線釣魚的?
杜謹明看著他們。「看樣子一年一百萬的贊助還不夠是吧?你們幾個當上教練的薪水也是從這一百萬付的吧?現在,要我把你們當成一家人,跟我攀關系搞交情?真是好笑。」杜謹明目光停在師父身上。「你憑什麽要我把他們當家人看?白師父,你好像搞錯了,我們之間就是我繳錢,你負責教我,我出錢,你出力。叫你一聲『師父』是尊敬你,可是現在你連讓我尊敬的資格都沒有了。說我悲哀?我看停止贊助,讓道館倒閉,才是真的悲哀。」
「你他媽的敢這樣對師父說話!」
「我揍你!」一群人掄起拳頭撲向杜謹明。
「通通給我站好!」白師父喝叱。
「對,快站好。」杜謹明眼色陰郁,看著他們,冷笑。「否則我把你們一個一個打成殘廢。」
「你好本事——」白師父上前。
杜謹明擺出搏擊姿態。「太好了,我正想著打敗你的滋味。」
但師父突然擁抱他,杜謹明震住。杜謹明掙紮,但白師父年事已高,卻依然內勁深厚,不知哪來的力氣將杜謹明牢牢的箝錮在雙臂里,杜謹明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令他動彈不得,他聽見師父在他耳邊說話,聲音很輕,口氣異常溫和——
「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古松門道館不再接受你的贊助。請保重,身為你的師父,我對你很失望,你走吧——」
白師父放開他。
杜謹明轉身離開,毫不留戀。不是只有這里教搏擊,他不希罕,他有錢,多的是想當他師父的高手。他不需要看誰臉色,不需要和任何人搞關系——他不需要誰把他當家人,他不需要什麽兄弟。不需要人關心,跌倒了不需要人扶起,他不需要!他一個人很好。
外面,正下著大雨。
時間未到,司機還沒來。
杜謹明走入雨中,他不怕淋濕,他不怕冷,他不怕孤獨不怕寂寞。他不屑那些人傷心的表情,跟他無關。人跟人之間不需要處得那麽黏膩,為什麽不讓他保持距離,為什麽偏要越他的界?!
他沒看見路人好奇的表情,他渾身濕透走在大雨中。就算冷得顫抖,依然保持自負的表情,像在對這世界逞強,證明他可以不需要任何溫暖。
漸漸地身體凍僵,四肢冷得像快失去知覺,他感到很痛快,最後甚至笑出來。這些人真蠢,真厚臉皮,硬要跟他乞求感情,可憐的是他們。
杜謹明停下腳步,看著馬路對面,那個小店,亮著橘色燈火,汪老板不知道跟店長聊什麽,她們笑著。下大雨生意很差,店里一個客人都沒有,她還笑得那麽高興?她那里感覺很溫暖,這里,這里他冷到顫抖。看吧,杜謹明驕傲地笑著,就看著吧,就算那里再溫暖,他也可以控制自己不過去那邊。
他為自己驕傲。
他站在冰冷的雨中,默默凝視著汪樹櫻的每個表情,她又習慣性的以拇指摩挲著下唇,笑聽管嬌嬌說話。
雨水浸得杜謹明眼眶刺痛。
那邊,汪樹櫻像有感應。轉過臉,看向他的方向。看見神似「他」的家夥,站在馬路對面淋雨。
她怔住,撇下管嬌嬌,沖出來,可是只見滂沱大雨跟往來的車子。
是錯覺嗎?她楞楞地看著方才他站立的地方。
※※※
杜謹明躲避汪樹櫻。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里,躺在二十樓高的、建築雄偉的高級豪宅房間里。
大片的落地窗外,夜色黑暗,雨水打濕露臺。
躺在這里看煙火,會更燦爛吧?他擁有這麽好的視野,但從沒躺著好好享受過煙火表演,他不希罕那短暫的差麗。可是,想到汪樹櫻說她為了看煙火有多辛苦。如果那間小套房的視野都能讓她驚喜,那麽看到這里的風景,她會更贊嘆吧?
墻邊衣架上頭,她織的圍巾掛在那里,孤伶伶,很喪氣的模樣。連圍巾都討厭跟著他嗎?
杜謹明閉上眼,渾身酸痛,陷入床鋪深處。他覺得很冷,很絕望,還很生自己的氣。為什麽雙腿還是忍不住朝她的方向走去,為什麽還是去偷偷張望她?他想不通,他劇烈地頭痛著,在昏沈中,想象她溫暖的身體與他肌膚相親,緊窒黏膩地與他纏綿。他將手指插入她的黑發,他要一直吻她,吻她的唇,吻她的頸,吻遍她全身的皮膚,直到她在他身下呻吟顫抖……他要教會她除了親吻,還有更刺激興奮的事……他要原始又野蠻的占有她,深深探索她身體每一處……
他在混亂的想象里,熱情地為所欲為,卻在現實中,頑固孤僻。
然後他可笑地安慰自己,能抗拒內在情感,能以理性戰勝因她而起的欲望,能抗拒去愛的沖動,他為自己驕傲。他不會再讓可笑的愛情綁架,他像一只高貴又驕傲的孔雀,不同的是,孔雀為了求偶樂意開屏炫耀一身的美麗,他卻不屑為任何人開屏,只願守著自己的華麗。
他安慰自己地想。這是正確的,選擇驕傲的孤獨比去贏得某人的青睞更好,因為炫耀美麗將得到被獵殺的命運。
他學聰明了,他收藏真實的情感,裝出漠然的表情,遠離愛情。
他唯一失策的是,他沒想到,愛是一種本能,克制這股沖動需要強大意誌力。他很難跟本能對抗,只好把自己累垮,讓自己沒力氣去追求。
※※※
中午,杜緋燕在沈大方的辦公室喝茶。
沈大方忙著張羅茶臺物件,一壺燒滾的熱水噴著煙霧。
他嘆氣。「這幾天天氣真差,每天下雨,今年有一半的冬天都在下雨,冷死人。」他覷著捧著茶杯發呆的杜緋燕。「像這種又濕又冷的天氣,妳要特別註意保暖,千萬不要感冒,知道嗎?妳抵抗力弱,沒事不要到處亂跑,餵?餵?!聽見沒啊?」
杜緋燕放下茶杯,看著他。「我問你,謹明這陣子都不過去了嗎?」
「嗯,沒去。他離開旅館就去慢跑去打搏擊,瘋狂地健身,真奇怪,又不談戀愛,身體練那麽好幹麽?給誰欣賞啊?又不能跟誰抱抱——」
「你在說什麽啊?」杜緋燕瞪他。「我問你,那個汪老板呢?也沒找他嗎?」
「呴,她可搶手了,好像正在跟個醫生約會,昨天有花店捧了九十九朵玫瑰送去『巧遇』,我還以為是謹明送的,調查後原來是個姓韓的醫生送的。」
「我們謹明好可憐……」杜緋燕嘆息。「還以為這次他終於能好好談個戀愛,我希望在我死前看到他幸福。他老是這樣不跟任何人交往,三十幾歲了,他打算一個人這樣孤伶伶到死嗎?都是那個該死的陳馨蕙害的。他一定是很喜歡汪老板,才會故意把自己累得半死。不行,這樣下去他會生病。」
「不然呢?這是他選擇的啊。還有,他不談戀愛我覺得也不錯啊,說真的,男人要像我這樣笑口常開、胖胖的、好相處。妳侄子咧,他太不可愛了,每天板著臉孔,人家愛他,他覺得有企圖;人家對他好,他覺得是在跟他攀關系;討好他嘛,他又不屑,老懷疑別人有什麽動機跟目的。餵,像這樣不能信任別人的家夥,誰敢愛他?累都累死,氣都氣跑,他還是一個人好了。」
「你好相處有什麽用?老婆還不是跑了。」
「嗚……幹麽踩人家的痛處?」說著就往她倒,被她推開。
「我回去了,懶得跟你說。」
「我送妳。」
「省省吧——」
「餵!」
「沒戲唱了,真悶。」杜緋燕哀嘆,心疼侄子。
「這麽愛看戲,我租連續劇給妳看嘛。」
「看他這麽可憐,叫我怎麽放心走——」謹明是她在這世上唯一放不下的牽掛。
「那麽讓他越可憐越好,一直可憐下去好了。」
「沈大方!」杜緋燕踢他。
他笑著,握住她的手。「我不想讓妳走,拜托妳活久一點——」
杜緋燕知道他的心意,她笑咪咪。「我很感動,不過,還是那句老話,沈大方,我對你沒感覺。」
沈大方苦著臉。「不愧是杜謹明的姑姑,你們兩個都一樣,冷血,無情,哼。」
※※※
禮拜六,連綿多日的雨終於停了,可是天氣還是好冷。
深夜十點,汪樹櫻請管嬌嬌吃藥燉排骨湯,兩個人窩在路邊攤子,縮著身體吃東西。
管嬌嬌抱怨:「真小氣,贏了我五千塊請我去餐廳會怎樣嗎?哦,喝個排骨湯就打發喔?」
「十點多了是要去哪個餐廳吃啦。」
「複興南路一大堆燒肉店麻辣鍋的全都開到淩晨好嗎?不想花錢就說一聲。」
「幹麽去那麽遠的地方吃?還有,妳不喜歡的話還吃兩碗?餵餵餵,不要光吃肉,這個面線呢?」
「我怕胖,面線不吃。」
「真浪費欸。」汪樹櫻捧過來大口大口吃掉。
管嬌嬌看了嘖嘖不停。「妳看妳那個吃相,真不知道韓醫師看上妳哪一點?怎樣,晚上和韓醫師看電影開心嗎?」
周六日是「巧遇」休息的日子,晚上,韓醫師來接汪樹櫻看電影。前天還讓花店送了九十九朵玫瑰,他似乎是認真在追求汪樹櫻,管嬌嬌感受很複雜。
汪樹櫻聳聳肩。「還不錯。」
「還不錯是?」
「嬌嬌——」汪樹櫻放下筷子。「男人為什麽會吻女人?是因為沖動?不是因為喜歡嗎?大部分男人都這樣沖動了就隨便親女人嗎?不喜歡也親得下去?」
管嬌嬌瞪大眼睛,表情像被雷打中。「韓……韓成旭……親妳?!」
「不是他。」
「不是?!等一下,」管嬌嬌深呼吸,搗著胸口,瞪著汪樹櫻憨傻的臉。「妳還有別的男人?」真小覷她了,看起來安安分分,原來這麽OPEN?
汪樹櫻放下碗,蒙著臉。「我快煩死了,怎麽有這種人,再想下去我會發瘋,跟妳講一件事,可是妳不能笑我,也不準跟別人講,秘密,秘密喔!」
「OK!」一聽見秘密,管嬌嬌精神大好。「妳說。」
「就是那個『黑先生』,我去找他,然後他——」汪樹櫻把那晚發生的事、還有「黑先生」講的話跟管嬌嬌說。
「所以妳的初吻就這樣沒了?!還被嫌棄?」管嬌嬌拍桌罵:「妳太豬頭了吧!有沒有給他一巴掌?」
「我不但初吻給他了——」
「難道……身體也……」
「不是身體啦,我是說我第一次揍人也給他了,我狠甩他一巴掌。」
「才一巴掌?!應該要踹他踢他,讓他痛哭流涕,叫妳哥去扁他啊,扁到他頭破血流跪地求饒。」
「我也想啊,可是他腳上還纏著繃帶,手也受傷,我怎麽打?」
「都這樣嫌棄妳了,妳還管他身上的傷幹麽?」管嬌嬌研究她失魂落魄的表情。「餵?所以妳這陣子一直檢查手機、一直張來望去的、一直心神不寧的,全部是因為他嗎?」
汪樹櫻低頭喝湯。「我最近想把廁所門漆成白色,妳覺得怎麽樣?」
「不要轉移話題,現在不是聊廁所門的時候。」
「唔——湯好好喝,再叫一碗吧?面線我幫妳吃。」
「汪樹櫻,我很好奇,我問妳,是可以躲過的吧?」
「什麽?」汪樹櫻擡頭。
「Kiss,Kiss啊?那個Kiss是可以躲過的吧?為什麽沒躲?」
汪樹櫻頭又低下去。「因為太突然——」
「少來了,妳以為我笨蛋嗎?姊姊我的經驗可是比妳豐富太多了。所以我每次看電影連續劇愛情小說寫著什麽忽然就被吻住了,我都想,是怎樣忽然啦?男人的嘴靠過來要吻的時候,是有前兆吧?一種快被吻的FU,我都在想,少假了,明明都是可以躲過的,是喜歡那個人才讓他成功吻下去,真不想被那個人親吻,妳可以低頭啦、轉頭啦,嘴巴嘟過來時咬他啊,或是大叫救命啦,是可以閃開的,除非那個女人也願意被吻,對吧?」
汪樹櫻面紅耳赤。「妳現在的意思是……我很期待被他吻?」
「不是嗎?不然我也來試試看,忽然吻看看——」管嬌嬌撅著嘴湊來,汪樹櫻擋住她的臉。
「妳瘋了嗎?」
「妳看,妳反應多快。那這樣呢?」忽從側面襲擊,汪樹櫻拍開她的臉。
「妳夠了喔。」
「所以嘛,我看妳也挺想被那個人吻的。你們吻了多久?妳是一秒就推開他,還是兩秒三秒?吻也有很多程度的,舌頭有纏在一起嗎?雙手有擁抱嗎?身體呢?貼在一起,還是有空隙?」
「這不是重點好嗎?!」
「這是重點,舌頭交纏,身體貼在一起,如果是這麽熱情的親吻,就是愛上對方。是,男人是有可能沖動下這麽做,那妳呢,過程中妳也很享受嗎?重點是這個,妳是不是喜歡上他?如果不喜歡就當出意外,想都不願意再去想,可是我看妳耿耿於懷,每天都慌慌的,妳是不是愛上他了?」
「我瘋了嗎?我怎麽可能?!他都這樣說我,我是豬頭嗎?還喜歡那種人?我又不是自虐狂,還有,我是在跟妳訴苦,結果妳害我心情更壞。謝謝妳喔,我回去了——」
汪樹櫻氣唬唬走了。
管嬌嬌在她身後揮著手,笑嚷:「幹麽生氣?坐下繼續聊嘛,不要惱羞成怒啦,是心虛嗎?餵?餵!」
管嬌嬌哈哈笑。「嘖嘖嘖,韓成旭,你吃癟了你,輸給司機,呵。」
※※※
汪樹櫻走路回去,管嬌嬌一番話讓她心情惡劣,思緒也更亂了。
穿過公園,兩邊的白楊樹被冷風吹得呼呼作響。好冷!她攏緊外套,忽然,看見那邊運動場跑道上,有個男人沒命似地瘋狂奔跑,那身影很熟悉。
大燈高聳,映著橘紅跑道,將他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這麽冷的夜晚,只有他一個人還在跑步。
汪樹櫻詫異的看著,走更近些。沒錯,是他,那個李東海!
明明要一個多月才會康複的傷勢,他現在竟繃帶拐杖全不需要,還健步如飛,跑一圈又一圈,動作迅捷。那絕不可能是幾天前車禍受傷的男人,他身上的傷呢?
汪樹櫻睜大眼睛,他騙人的?!轟——沒打雷嗎?汪樹櫻左右環顧,可是——
她捧住心窩,瞪大眼睛。覺得內在急速龜裂中,嗚——真心換絕情,那也就算了,可是竟然還被人家當傻瓜耍了——
這還有天理嗎?!有嗎?!
杜謹明在寒風中跑完二十圈,身體滾燙,胸口疼痛,汗水全讓冷風吹幹。因為頭痛加上連日的失眠,讓他跑起來比平日更吃力。
跑完後,他彎身按著膝蓋,氣喘籲籲,頭昏目眩。風吹過才警覺到冷得刺骨,渾身關節都痛,可是體內卻像有個火球在竄燒著。
他很不舒服,胃部灼熱,他這才想起來,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好像只喝了黑咖啡,他冷笑——
杜謹明,你折磨自己的能耐越來越強了。
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擦臉,站直身子,他怔住了。
汪樹櫻?站在面前?
是幻覺嗎?太想她產生的幻覺?不,不是。她開口講話,口氣噴慨——
「隨便的吻別人,也隨便騙別人,你還真了不起!」
他苦笑,被發現了。他站著,由著她罵。
「餵,對於你種種惡劣的行為,你有什麽解釋?」她氣炸了。
解釋?他微笑,視線蒙眬,頭腦昏沈沈的。他看著盛怒的汪樹櫻,感到高興又心酸。最後還是躲不過她嗎?以為不會再有交集,一直抵抗,結果她還是來到他面前,而且——比印象中還要美。在這樣冷的夜晚,身體這麽痛的時候,心好累好累的時候,穿著毛外套、站在面前的汪樹櫻,看起來像一束朦朧的櫻花樹。她很美,很溫暖,也很不真實,像夢境。她氣呼呼地向他要個解釋,他卻只想著抱住她。
他不想解釋。
不。
因為他的傷痛是說不清楚的那一種,他也不想表達乞討她可憐。他只是這樣悲傷地看著她,卻帶著笑意。他無計可施,已經沒有一丁點力氣逃避她了,她忽然出現,他感覺像老鼠被貓逮住了。可是,他微笑,發自真心的。很高興看到她,很高興,雖然她看起來憤怒。
汪樹櫻瞪著他。「不說話嗎?慚愧到連話都不會說了?!」
他保持沈默,而他臉上的微笑更激怒她。
汪樹櫻咬牙切齒。「你還笑得出來?耍了別人你還笑得出來?!」她氣不過,蹲下抓了一顆石頭就往他擲。
杜謹明沒躲,石頭劃傷他的臉。
汪樹櫻嚇到,看他無所謂的還是一臉笑意,劃傷的地方滲出血漬。
「你——」汪樹櫻不知該怎麽說他。「你真是——讓人討厭。」
汪樹櫻轉身走。
在同一刻,杜謹明倒下,躺在跑道上。他的身體再也撐不住,他失去意識,墜入黑暗里。這是個炙熱的黑洞,他暈眩,聽見冷風呼呼的響著,皮膚像被烈火焚燒,他沒力氣了,很累……
小樹櫻氣憤的走了幾步,想到借他的圍巾,一轉身。「餵,我的——」
她呆住,看到他躺在地上,跑過去蹲在他旁邊,他昏迷不醒。
「餵?!餵!」汪樹櫻拍他臉龐,發現他的臉很燙,他在發燒。「發燒還跑步?不要命了。」
汪樹櫻扶他起來,好重,想了想,覺得自己很可笑,把他丟回地上。
瘋了瘋了,他這麽可惡,我幹麽還這樣?她拿出手機,打電話叫救護車來,可是電話通了,她又關掉手機。神經病,發燒而已,叫什麽救護車。
汪樹櫻瞪著他,他痛苦地緊皺眉頭,才幾天而已。他瘦了很多,她真是不懂這個男人……
汪樹櫻扛他起來,把他沈重的身軀掛在自己身上,慢慢艱難地一步步帶他回家。
攙他走過公園時,杜謹明在她肩頭睜開眼,在迷蒙的視線中看見身旁黑暗樹木幢幢閃過,聞到她頭發散發的熏衣草香。他好喜歡,把臉貼近那股香氣,磨蹭柔軟的發,感覺舒服多了。
汪樹櫻感覺到他依賴著她,把頭靠在她臉邊,她怔怔地,心情混亂。
她滿腔的怒火呢?跑哪去了?不爭氣啊,她竟然覺得……有點高興。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3:55
第十章
回到「巧遇」,汪樹櫻把床打開,將杜謹明拖到床上放。
他身軀龐大,腳掛在床外了,某個東西從他外套口袋掉出來,是皮夾。皮夾攤開的那一面,汪樹櫻看見他的身分證。
明明是他的相片,名字卻是「杜謹明」。
杜謹明?汪樹櫻撿起皮夾,里面有他的名片。名片沒有寫他的職稱。只是簡單的寫了旅館地址跟他的電話——
精英商旅、杜謹明?
所以名字也是假的?還有什麽是假的?工作也是吧?
汪樹櫻瞪著床上的混蛋。
好,好極了。全都騙人的是吧?汪樹櫻抓了桌上的書往他身上扔,又抓了一包餐巾紙砸向他的頭,全都是死不了人的懲罰。汪樹櫻嘆息,覺得自己太可笑了。
唉。皮夾丟一邊,深呼吸,冷靜冷靜,現在不是發飆的時候,人命比較重要。她跑去打開音響,讓喜愛的歌曲舒緩心情。是說,經過他種種惡意打擊後,汪樹櫻驚訝地發現,是怎樣?免疫力增強了喔?現在發現他身分造假她雖然生氣,但很快就平靜下來,果然人的脾氣是被磨出來的啊。
汪樹櫻去倉庫把毯子抱出來,將他密密蓋上。在他皺眉的額頭上放了冰袋,又蹲在床邊把他臉龐頸部的汗都擦去,量他的體溫,39度。接著她跑去拉開抽屜,找出葡萄糖水,泡好了,餵他喝下去,再餵他喝一大杯水,過程中,他靠在她懷里,任她擺布,毫無反抗,乖得像個嬰兒,只是偶爾會皺眉呢喃一下,也聽不清楚說什麽。
汪樹櫻把他放倒,再讓他靜靜躺一會兒,重新量體溫,38,8度。嗯,有開始退燒。看樣子只要多休息應該就沒事了。
「呼。」汪樹櫻微笑,放心了。她蹲在床邊,雙手捧著臉,打量他——粗獷濃黑眉毛、鼻子高挺,嘴唇……凝視他的嘴唇就想到他熱烈的親吻。
冷靜、冷靜!汪樹櫻拍拍面頰,給自己煮了熱呼呼的巧克力,她需要鎮定,還迫切地需要一顆聰明的腦子。沒錯,對付這男人。已經不能用她慣常的思維。現在,她打開本子,把認識這男人之後發生的種種事件,寫下來,一條一條的逐項分析研究,試著找出他背後的動機。
以前,汪樹櫻跟人往來坦率隨興,腦子雖然有長啦,但懶得用,也不想費心思揣測別人的言行。美其名是單純,實際上是對那些人沒興趣也不好奇,她在自己的世界自娛自樂,從不覺得有必要費那麽大勁去解讀或了解他人的言行或心事。如今她有了改變,單純的汪樹櫻開始有了複雜的心思,因為認識他之後,他帶給她種種複雜又矛盾的心情,這種種因他而來的刺激,讓她體會到可以因為某個人而緊張興奮,又傷心難過,還有那種炙熱微癢的陌生情欲。「黑先生」讓汪樹櫻的生活和觸覺因這些刺激而變得豐富。
單身又單純的人生可以很寧靜素美,然而因為愛,開始複雜起來的種種經歷,卻讓人拓展出多變的樣貌,展現華麗的風情。
汪樹櫻看著寫下的關於他的種種事件,她懷疑,這世上還有誰,能帶給她這麽多體驗和體會。她應該因為他的欺騙憤慨生氣沮喪?可捫心問問自己,她想抽掉這段記憶嗎?想刪除關於這個人的一切嗎?不。再選擇一次,她還是想體會這些過程——
很傻嗎?
汪樹櫻凝視床上的男人,也許很傻,可是他仿佛帶有某種神秘的磁力,讓她想靠近。這情不自禁的感覺,也許就是所謂的愛情。
汪樹櫻目光閃爍,眼眶忽然濕潤,竟然很感動。是呵,愛情。原來愛上人,是這樣不由自己,是非難分,又無法以理智邏輯分析的狀態啊。現在,看著他平安寧靜的睡在她的被褥里,讓她照顧著,所有的難堪羞辱憤慨都忘記,她微笑,她此刻唯一的感受是,甜蜜又滿足。她感到幸福。
杜謹明聽見某種奇特音樂,像有著明月跟星星的夜空,叮叮咚咚的,類似玩具琴的背景音樂,襯著傭懶的男人嗓音,有氣無力的歌音,跟音樂織成夢幻般的氛圍,這是教人安心沈溺的暖夢。
他在夢里微笑,困擾他的頭痛不見了,連日的疼痛都遠離,緊繃的肌肉全部放松了,他很溫暖、很舒服。他縮在被子里,團成舒適的半圓,鼻尖聞到熟悉的溫暖氣味,是巧克力的甜味。唔——他喜歡。
有幾次他試著睜開眼睛,但暈眩,視線蒙眬。他隱約看見昏黃柔和的燈影中,有個女人蹲在原木桌子前的椅子上,她專註的縫著什麽東西,蓬松的黑發擋住她的側臉,但隱約看見鬈翹的睫毛。一雙白皙小手,很可愛地在藍布堆里忙碌著,她寧靜的在縫紉著,寬大的黃色毛線衣,天空藍的牛仔褲。
杜謹明微笑,閉上眼睛。他大概知道這是誰了,所以她出現在他夢里面了?好極了,這是個美夢啊。他安心了,如果這是天堂,死亡是幸福的。他很滿意,不需要回現實世界,他甘願長久昏睡下去——
當杜謹明再醒來時,已是早上七點多。他睜開眼,驚訝自己躺在「巧遇」店里,躺在那些桌椅中間一張折叠床上。他掀被坐起,楞楞看著周遭景象。
汪樹櫻站在櫃臺後的流理臺正在忙著煮東西,聽見聲音,她回頭,看見他醒了。
「睡飽了?會不會餓?」
他恍惚著,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把蓬松的鬈發盤在腦後,露出一張明亮的瓜子臉,大大眼睛精神奕奕地朝他望著。
杜謹明防備地看著她,她表情平靜,她不生氣了?好奇怪。
汪樹櫻問:「餓不餓啊?燒到腦子都鈍了嗎?」她笑了。
看見那麽溫暖的笑容,他警戒的神經舒緩了。
他問:「這什麽音樂?」在睡眠中他一直聽見這首歌。
「《No-Surprises》,是『電臺司令』的歌。好聽吧?煩躁的時候聽一聽還不賴。」汪樹櫻端出一鍋粥,放床邊桌上,桌旁叠著一些藍色的布。
杜謹明想起來。「昨晚妳在縫東西。」原來是真的看見,不是夢。
「對啊,打算做個大袋子。」舀了排骨粥,給他。「吃吧。」
杜謹明接過碗跟湯匙,看著她。「妳……不生氣了?」
「很生氣,所以在粥里面下毒,怎樣?」她笑著,也給自己舀一大碗,拉椅子過來坐下吃。
他說:「有毒?有毒妳還跟著吃?」
「沒聽過『玉石俱焚』這個成語嗎?我是玉你是石頭,現在我們一起毀滅。」
他低笑,「聽起來不錯。」
杜謹明克難地盤坐床上吃粥,她則坐在椅子上看他吃。杜謹明還搞不太清楚她的狀況,剛退燒,腦子也昏昏的,沒有什麽想法,先吃再說。她煮的粥太好吃了,他大口扒起來,饑腸轆轆,原來餓這麽久了?是啊,他好一陣子都沒食欲啊。
汪樹櫻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真好笑,有這麽餓嗎?她有滿足感,看見自己熬的粥讓他饞成這樣。他瘦很多,下巴長了新生的胡髭,黑發淩亂,衣服也縐了,看起來頗憔悴。
為什麽這麽大的人,老是會惹她心疼?感覺他像受傷的獸,冷不防就急著防禦,警戒,亂咬人。而有時,那雙炯炯的桀騖不馴的黑眸,又彌漫著悲傷。當他凝神不說話的看著人時,或背過身離去時,他的身影彌漫著孤獨的氛圍。
「再一碗。」杜謹明遞給她空碗。
「吃得真理直氣壯啊。」又不是他的僕人,嗟。汪樹櫻又幫他舀了一大碗。
他很快又吃個精光,又把空碗遞向她。
「還要。」
她驚愕。「了不起,了不起。」又給他一大碗。
他一連吃完三大碗才滿意,放下碗,抹抹嘴,伸個懶腰,一副很滿足的樣子。
「吃飽了?」汪樹櫻托著臉,打量他。
「對。」
「有話跟我說嗎?」
「妳有話跟我說嗎?」
「我先問的,我直接說好了——這是你的皮夾,昨晚把你搬回來時掉在地上。」汪樹櫻把皮夾扔給他,「杜謹明,在精英商旅工作。你不叫李東海,也不是司機。我上網查過,你是有名的精英商旅負責人。」
她知道了?杜謹明收下皮夾,爽快承認了。「對,我是杜謹明,李東海是我的司機。」
「為什麽說謊?為什麽耍我?」
他擡起一對黑眸,吃飽了,就精神了。他目光炯炯,沖著她微笑。「昨晚我在運動場昏倒了吧?妳幹麽帶我回來?幹麽照顧我?上次被我羞辱得還不夠?!」
「這個等一下再讓你問,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幹麽說謊騙我?什麽車禍、什麽受傷的,我看你發燒還能跑那麽快,全都是胡扯的。幹麽耍我?我們有仇嗎?曾經有什麽過節嗎?」
「私事我不想回答。」
「牽扯到別人就不是私事。」
他保持微笑,看著她,緘默,大有本大爺不說妳能怎樣的意味。
汪樹櫻翻個白眼,繼續問——
「那麽對於救了你又照顧你的人,謝謝或感激都不用嗎?假如不是我,昨天你昏倒在跑道,那麽晚了公園都沒有人,你現在可能已經肺炎死翹翹。」
「說了半天就是在申明妳多偉大,妳救我一命,好,耽誤妳的時間,從昨晚到現在,多少?我付妳看護費。」他就事論事,反正身分已被拆穿,不必演戲,他擺出商人嘴臉。
汪樹櫻擡頭,想了想,伸出十指數算。「我算算喔,擡那麽重的壞蛋回來,體力消耗的部分收你一百萬,不怕被細菌傳染照顧發燒的病患這麽偉大的情操算你兩百萬,更偉大的是這個病患非常惡劣的傷害過本人,而本人不計前嫌,如此有佛心,還熬了粥給你吃,這個『精神賠償部分』算一千萬,那你總計一下,開張支票給我,感恩。」
「總計一千三百萬?」他呵呵笑。「我是發燒,不是腦殘。」
她也呵呵笑。「我知道,我猜得出來,你很有錢吧?也對,有錢人才會這樣搞神秘。現在,你的身分被我拆穿了,你不做解釋,看起來對我也沒有歉意,然後呢?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杜謹明看著她。「我剛剛說了,我可以付妳看護費,我甚至可以照一般行情三倍付妳,但一千三百萬太誇張了喔,重新開個合理的價碼吧。」
「所以你不道歉也不解釋,只想用錢打發就對了,然後還嫌我開的價碼不合理?餵,我精神上可是受到很大的打擊。」
「好吧,妳重新開價,我看看汪樹櫻的『精神』值多少?」
「如果我開價,你付了錢,之後呢?」
杜謹明沈默幾秒,定睛看著她。「之後?」他微笑。「之後就各過各的,汪樹櫻過汪樹櫻的生活,我過我的日子,當大家沒認識過。」既然她都知道他身分了,再戲弄她怕只會鬧出更複雜的事,他不想和她周旋了。
汪樹櫻看他面無表情地說著各過各的。從客觀上看來,他真是個無情的家夥,可是……她再也不會被他表現出來的言行欺騙了。她被唬爛那麽多次,她也開竅了。被耍了一、兩次,還可以原諒,被耍了三、四次,不報仇可不行了。
她微笑。「汪樹櫻的精神不是用錢可以衡量的。」她說得鏗鏘有力,直視著他的眼睛。「有錢可以擺平所有事嗎?呵,這件事,不能用錢解決。」
這可有趣了,她在嗆他嗎?他問:「不然妳想怎樣?」沒有比錢更棒的補償了。
「你可以瞎掰你的名字跟身分,捏造假車禍受傷,可以這樣耍得我團團轉。現在換我了,我也想玩玩,杜先生,你——」汪樹櫻瞇起眼睛。「其實非常喜歡我對吧?」
「不要開玩笑。」杜謹明臉色一沈,他否認。
汪樹櫻微笑。「否認也沒關系,反正我認定你就是喜歡我,而且啊,瘋狂地為我著迷,搞不好啊,還失眠好多天,說不定啊還因為我食欲不振雨中吹著冷風偷偷在我店外癡癡守候心神不寧手足無措想愛又不敢行動,渴望跟自尊天天打仗,哦喔——嘖嘖嘖,你就是這樣沒錯,為了我失魂落魄,都生病了,嘖嘖嘖,真可憐——」
杜謹明震驚,她一連串話說得他頭皮發麻,眼神閃爍,心中很虛,表情緊張,但他仍頑強否認。
「不要自己演得那麽高興,很可笑。」
「可笑就可笑,我是傻,但不是笨蛋;我是不想用大腦,但不是腦殘。我昨晚分析得很徹底。為什麽堂堂一個商務旅館負責人,老是跑來我店里喝巧克力。喝巧克力就算了,看到我送貨硬要幫忙,然後又騙我這個小店老板什麽車禍受傷,然後又胡說你是司機叫李東海的,為什麽一個大忙人花這麽多閑工夫玩這種無聊的遊戲——我左思右想,只能得到一個結論。」
杜謹明凜著臉。
「你喜歡我。」汪樹櫻咧嘴笑。
情勢逆轉,一向鎮定高傲、氣定神閑的杜謹明,被汪樹櫻一番分析鬧得心跳急促,無話可說。而汪樹櫻自信滿滿,滔滔不絕地說下來,臉不紅、氣不喘,她還真的開竅了。果然人是需要打擊跟刺激的,瞧,聰明得多快啊!
他冷靜反擊。「如果妳魅力大到讓我行為失常,那晚我幹麽把妳氣走?我大可以順水推舟告白,跟妳交往,我會想盡辦法巴著妳不放,可是這會兒把我扛回家里的人是妳。不是我喜歡妳,是妳喜歡我。」
「是啊,講到你那些對女人的高標準。是,我沒一項符合的,但是我可以讓精英商旅負責人特地為了騙我,把手腳綁成木乃伊似的一拐一拐來博取我的同情。我想你光纏那些紗布弄繃帶的也要花不少心思跟時間吧?光想那畫面就好笑。你也為你那些高標準的女人做過這些事嗎?為了她們把自己弄得那樣可笑?人對不在意的人根本懶得花腦子跟心力去耍她,更甭提你這些詭異的行為。」
杜謹明冷笑。「這種辯論很可笑,我要回去了。」他站起來。
「你坐下。」汪樹櫻喝叱。板起面孔。「對於一個把你從鬼門關前辛辛苦苦又扛又背帶回來的女人,給我五分鐘時間不過分吧?」
杜謹明看她一副很認真很嚴肅的模樣,猶豫著。
汪樹櫻又說:「就算你想走,也走不了,我把門反鎖了。」
杜謹明驚訝,汪樹櫻竟敢——把他反鎖在屋內?!
她微笑,黑眼瞳閃爍著光,「聰明跟奸詐是被訓練出來的,比方被一只狡猾的家夥耍過幾次,呵呵。」
杜謹明坐下了,他笑出來了。
本以為真相被拆穿,對方應該會發飆或哭鬧的罵他,沒想到……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
汪樹櫻,妳好樣的。杜謹明看著她。「好極了,告訴我妳還想到哪些關於我的事。」
「你高傲自負,卻因為喜歡上我,心情被我影響。你不甘心,你只想讓別人被你影響,卻拒絕讓任何人幹擾你。但是,把我故意氣走,這表示你是個無能又脆弱的男人,只能用這種方式平靜被我混亂的心情。因為沒能力抗拒我,所以故意讓我討厭你,讓我自己遠離你,這樣你比較輕松吧?」
她全都說對了,但杜謹明死也不會承認。她有一點沒猜到,沒錯,他是自負自傲,但面對愛情,他曾經也可以沒有自己。沒錯,聰明是可以被訓練出來的,那麽戒備跟防禦別人呢?這也是被過往的遭遇所激發出來的本能。
現在,杜謹明笑望著汪樹櫻,她真讓他驚艷,藏在單純的表相底,是極為聰明慧黠的心思。
「說到底,妳的總結論就是,妳太有魅力,我怕被妳影響,只好把妳氣走?」
「嗯哼。」
「然後呢?分析了這麽多,打算怎麽做?」
「想聽你親口承認,對,你喜歡我,我分析得沒錯。」
「我不可能,我沒有喜歡妳,不是事實,要我怎麽承認。在我看來,妳喜歡我才是。喜歡到被我那樣罵跑了,還堅持要照顧我。」
哼。汪樹櫻冷笑。「OK——就如我想的,你不會承認。」她翻開本子,咬下筆蓋,說著:「那麽談談賠償我精神損失的部分吧,我不要錢,我要別的——」
「妳要什麽?」
「你。」
杜謹明震住。他沒聽錯吧?
汪樹櫻咧著嘴笑。「沒聽錯,我要你,既然你說你沒有喜歡我,那麽我們來試試看,交往三個月,然後各走各的路。到時候,看看是誰離不開誰,是誰會拜托對方不要分手。怎樣?敢嗎?」
他驚訝,旋即笑了。「想出這樣荒謬的遊戲,妳還真是喜歡我。」
「沒錯,我喜歡你。」汪樹櫻大方承認。「我不像某人那麽膽小不敢坦白自己的心。雖然還想不出到底你有什麽好值得我去喜歡的,但反正喜歡一個人,喜歡一件東西,本來就不用理由,所以我喜歡你,但是,沒喜歡到離不開你的那種地步,也沒喜歡到害怕會失去自己被你影響的地步,所以我敢玩這種遊戲,因為最後我一定會離開你,我就當——被精英商旅的大老板耍了半天的一點甜頭吧,反正我沒男朋友,談一下戀愛應該很有趣。怎樣,敢嗎?」
真大膽,真了不起。杜謹明眼里閃爍笑意,看著汪樹櫻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她頂著亂糟糟的頭發,唉,她怎麽會那麽可愛啊?她真了不起啊,原來她才是披著羊皮的大老虎。看起來沒大腦的女人,怎麽用起腦子時這樣厲害?!
「就照妳說的,希望妳到時候不要哭。」
「哭的是你。」她睜大眼睛,補充。「先說好,因為只是遊戲,為了不影響對方未來的感情。萬一誰有喜歡的對象了,遊戲隨時可以終止。還有,不能幹涉對方的私生活,那表示,我可以劈腿。呵,因為我還滿受歡迎的。」
汪樹櫻笑嘻嘻,本來就是,她才不打算為了這個機車男人,斷了自己的後路。誰知道未來幾個月里,會不會有真命天子出現呢?
她要劈腿?!這讓杜謹明的臉色不太好看,可是汪樹櫻說——
「反正我劈腿你也不會吃醋,你是不會被我影響的嘛,呵呵……」
情勢節節敗退,杜謹明心中重嘆。
奇怪,他有掉進甕里被她任意擺弄的感覺,她單純的眼睛,竟能把他心思都看穿,這到底怎麽回事?
「妳好像很有把握贏我?」
「因為你絕對沒有我瀟灑,我說走就可以走。」不像他,罵跑她然後把自己搞得這麽慘。
「妳當心,我也許會故意對妳好,好到妳到時候離不開我,跟我求饒。」
「哦?」她滑稽的捧住臉。「好期待喔,盡管放馬過來。」
嗟,他呵呵笑。「我真的有馬,養在陽明山的馬場。」
「哦?開始炫耀財力了嗎?很好很好。」
他們都笑了,氣氛輕松起來,他們為這個不象話的打賭而興致高昂。
「所以——」杜謹明看著汪樹櫻。「我們從現在起開始交往。今天是一月五號……汪樹櫻成為我第N個女朋友——我交過太多女朋友了,數不清妳是第幾個。」他說謊。
臭屁是嗎?汪樹櫻瞇起眼。「好,三個月後,四月五號早上,那天就是杜謹明痛哭流涕的日子。」
「樹櫻——」他馬上改口叫得無限親密溫柔,害她心跳慢了一拍。「妳要好好記住這一天,這可是汪樹櫻人生中的第一個男朋友——」杜謹明還記得,他是汪樹櫻初吻的對象。
還真是不忘記嘲諷她呢!汪樹櫻冷哼。「初生之犢不畏虎,聽過吧?我看了身分證,你比我老,我年輕,就算跟你分手,我很快還會找到男朋友,趁著這段日子剛好可以實習一下怎麽談戀愛。」
唉,他真不喜歡聽她講什麽劈腿啦實習啦下一個男朋友啦,很刺耳。
他突然大步過去,瞪住她。
「汪樹櫻。」他炯炯的目光俯望坐在椅子上的汪樹櫻。
「幹麽?」汪樹櫻瑟縮著。
他猛地握住她雙肩。「現在——我要吻我的女朋友了——」將她往上一提,給她個牢牢實實、熱情如火的吻。
汪樹櫻緊繃身體,手足無措,感覺他炙熱的吻如何輾轉在她唇上,掠奪她的呼息。她收緊拳頭,心跳急狂,後來,她軟弱地將雙手環在他背上,回應他的吻,學著與他纏吻。
不管了。她沈醉在這刺激麻熱的感官體驗里。
她想——她是豁出去了,反正她不會輸的,就好好享受他甜蜜又熱情的吻。就讓他暫時的盡情跟她炫耀他的華麗吧!她閉上眼,陶醉地跟他熱吻。
是啊,也許她會迷醉在這男人性感的懷抱里,雖然他脾氣古怪,行徑乖張,但深深地吸引她。
汪樹櫻不覺得自己傻,也不覺得自己的提議古怪。這確實是她要的,是他出現讓她厭倦一成不變的平靜生活,就讓她在二十七歲的這年來一場華麗的愛情。誰教她只對他這男人有這麽多感覺,這有何不可?她不想違背自己真實的渴望。只有三個月的交往,有什麽關系?
對於曾經在死神前逃過一劫的汪樹櫻來說,對於曾在醫院躺過一整年的汪樹櫻來說,曾經殘破的身體如今能安好的呼吸且行動自如,已是最幸福的。其它這些風風火火,不過是生命中的點綴。
她決心把杜謹明當成人生中的一道甜品,她要盡情享用他。到時候,她會瀟灑走人,絕不挽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4:25
第十一章
禮拜一,早上。
李東海載老板前往精英旅館上班,他暗暗地驚訝著,今天老板突然主動跟他道聲早,真是嚇壞他也。還有,往常坐在車內要去上班的老板,總是眉頭深鎖,一臉嚴肅。今天,卻會莫名其妙地微笑,好詭異。
杜謹明腿上攤著等待匯整的數據。
陽光,在車窗外閃爍,他忽從會議資料里擡起頭,凝視車窗外明晃晃的街景。是錯覺嗎?今天的臺北,特別美麗。
他撇下公事,微笑地沈思起來。他對汪樹櫻提議的遊戲興致高昂,他思索著要怎樣對她,才會把她迷得團團轉?她竟敢狂妄地說她不會被影響,她比他大膽。很好,走著瞧。她激起杜謹明的挑戰欲。憑他過人的毅力,驚人的學習力,還有了不起的財力,他絕對能輕松的收服汪樹櫻的心。他期待著三個月後,看汪樹櫻怎麽哭著求他不要分手。
他才不會輸她。三個月後他可以毫不留戀地離開她,他絕不會被這些無聊的愛情左右。他垂下眼眸,看著資料,卻一個字也看不進眼里。從公式化硬邦邦的A4紙浮現的是——昨晚生病時看見的那溫柔的身影,專註的縫紉物品,一針一線,投入的神情,寧靜的神態……她愛針線活兒?他想到汪樹櫻借給他的圍巾,也是她雙手織的……
他收拾資料,打開公文包,看見一直被他放在公文包里的灰色圍巾。他伸手,握住圍巾。就像這些天每當他想她想到快抓狂時,被寂寞咬得快瘋狂時,他也會這樣把手伸進公文包里,握住柔軟的圍巾,想著曾經它纏在某人頸上,因此他間接得到些許溫暖。
現在,他把圍巾拿出來,纏上脖子,裹緊。很溫暖,感覺很好……他嘆息。往後躺靠閉上眼休息。趁著上班前,再讓他盡情想她一下好了。
汪樹櫻——妳真讓人驚奇。
※※※
下午,韓成旭又送花來了,這次直接親自的捧進店里面。
這時候,是「巧遇」最空閑時。管嬌嬌在看雜誌,一見到韓成旭,冷笑,回頭朝正在刷廁所的汪樹櫻喊——
「妳的愛慕者送花來嘍——」管嬌嬌起身,雙手抱胸,看著韓成旭。
韓成旭也挑釁地迎視前未婚妻。
「羨慕嗎?」曾經他也給這女人很多寵愛,可恨她無情,說走就走。
「羨慕?不。」管嬌嬌眼中堆滿笑意。「我是同情。嘖嘖嘖,你還不知道吧?我們老板前陣子跟人接吻了,那個人是我們店里常客,是個司機。韓醫師啊,沒想到萬人迷的你,輸給默默無名的司機。自尊受到很大打擊吧?現在想想,我不要的男人,果然連我的朋友也不要。」
韓成旭臉色一沈。
汪樹櫻走過來,一邊摘下手套。「怎麽?又送我花?」
「給妳。」韓成旭轉向汪樹櫻,露出爽朗笑臉。
管嬌嬌低頭,撥了撥頭發,掩飾落寞的神情。
「謝謝。」汪樹櫻收下捧花,聞了聞,說:「現在有空嗎?」
「要跟我出去嗎?我剛好有三小時的空檔。想去哪兒?」
「去散個步怎麽樣?」又向管嬌嬌說:「店先交給妳嘍。」
管嬌嬌揮揮手,表示聽見了。
「我們走吧——」韓醫師好自然地就牽住汪樹櫻的手,同時把花從她懷里抽走,交給管嬌嬌。「這個花就麻煩妳的員工好好處理,記得每天換水。」
管嬌嬌捧著玫瑰,氣唬唬地瞪著他。
韓成旭笑呵呵,牽著汪樹櫻離開。
街道上的印度紫檀樹,在寒冬、褪去綠葉,光禿禿的枝幹在寒風中顫抖。
汪樹櫻輕輕把手抽離韓醫師的掌握。
「真失望。」韓成旭看著空空的手心。「還以為我們已經進入可以牽手的關系了。」
汪樹櫻笑了,跟韓醫師並肩在街上散步。
「能被韓醫師追求,像作夢一樣呢。」她說。韓醫師斯文英俊,職業又好,相信深得女人們的喜歡。
「既然這樣,應該撲上來巴著我才對啊?」他說。
「我們當朋友好嗎?」汪樹櫻停下腳步。「以後——不要再送花了。」
韓成旭看著她,想起管嬌嬌的話。「妳有男朋友了?」
「也不是——」汪樹櫻邁開腳步,欣賞紫檀樹在灰色天空里蕭瑟的模樣。「雖然韓醫師很不錯,但是我對韓醫師——沒那種感覺。」
「什麽感覺?」
「會一直想著你的感覺。」是她最近才體會到的感覺。「就算討厭,就算生氣了,也會忍不住一直想著那個人,一直牽掛著,快喘不過氣的那種感覺——」
「是嗎?我一直以為我的條件很好。」韓成旭有點受到打擊。漂亮的管嬌嬌就算了,當初會追求汪樹櫻,一半是因為氣管嬌嬌,另一方面也是覺得美麗的女人脾氣壞,像汪樹櫻這樣鄰家女孩般的應該很好相處。
和管嬌嬌分手,讓他很傷心疲累,他不禁被溫暖好脾氣的汪樹櫻吸引,他以為只要送幾次花、約會個幾次,汪樹櫻就會為他神魂顛倒,就像醫院里愛慕他的那些護士們,沒想到……一個司機?她跟某個司機接吻,卻拒絕他?
一片枯葉落下,汪樹櫻攤開手掌接住,她凝視手掌里的枯葉,微笑著說——
「正好相反呢,韓醫師的條件太好了。」她擡頭看他。「長得帥,人品又好,性格爽朗,連韓醫師的孩子小傑都好可愛。而且又是從事救人性命的工作,我承認我曾經是很喜歡韓醫師,每次只要看到你,心情就很好。」
「既然這樣,為什麽要拒絕我?」
汪樹櫻把枯葉放進口袋里。「我小時候跟哥哥養過一只流浪狗。不知道牠受過什麽遭遇,脾氣很壞,很神經質,一受到驚嚇就呼呼叫的警告,還會失控咬人,雖然頂多只是咬出齒痕也沒真的流血,但是夠嚇人了。那時候我爸想把牠送回動物之家,改認養別的狗,可是我跟哥哥都不肯。」
韓成旭看著她,聽她溫柔地說——
「我和哥哥都認為這麽不懂討人喜歡的狗,難怪在動物之家那麽久都沒人認養,聽說被送走又送回來很多次了,最後要是沒人領養,過一段時間就會被安樂死。所以我跟哥哥決定冒著被咬的危險養著牠,因為如果我們也不要牠了,牠會很孤單,最後可能就孤伶伶的被安樂死。韓醫師,在我心里,也有個人。」汪樹櫻摸著左胸口,說:「他就像那只壞脾氣的狗,我暫時……不想丟下他。」
「那麽壞脾氣的人,妳不怕被咬傷?」韓成旭問她。
汪樹櫻低頭,看著滿地落葉。「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那個人失去對人的信任,可是我沒辦法不去關心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我又不是那麽雞婆的人。」汪樹櫻苦笑。「這大概就是人家說的孽緣吧。而且他缺點太多了,不坦誠,不誠懇,不懂感激,不會講好聽話,老是惹我生氣,很自大自我,不懂體貼。」
「妳為一個有那麽多缺點的人拒絕我?」他笑了。「我真不明白。」
「所以啊,我這個人很笨,你不要喜歡我,知道嗎?」
他哈哈笑,可是怎麽辦,這汪樹櫻真可愛。他嘆氣。「樹櫻——」
「嗯?」
「那就先當朋友吧?」
「朋友?」
「比朋友還好的朋友,又不算戀人的那種關系。OK?」韓成旭笑道:「被咬傷是很痛的,到時候妳會需要醫生的治療,所以有我這種朋友存在是必要的。等妳被咬傷時,就到我懷里,我會讓妳康複。」
汪樹櫻怔怔地聽著,就是啊,這才是偶像劇里男主角的對白嘛,多感人。為什麽杜謹明那家夥就說不出這樣感性的話呢?汪樹櫻困惑的看著韓醫師爽朗的笑容,糟糕——韓醫師這樣體貼溫柔,害她有點小混亂呢!
韓成旭摘掉落在她肩頭的枯葉,感性道:「雖然我不會亂咬人,但我很會搖尾巴,往後我就努力對汪小姐搖尾巴吧,搖尾乞憐的等著汪樹櫻愛上我——這樣可以吧?」
汪樹櫻怔怔望著韓醫師。怎麽辦?挺感動呢!
汪樹櫻回到店里,管嬌嬌一看到她湊過來關切。
「怎麽樣?和韓醫師有話聊嗎?他真的在追求妳?」
「好像是吧——奇怪了,他好像真的很喜歡我,我最近桃花開嗎?我都不知道我這麽搶手噢。」汪樹櫻走進廁所洗手,管嬌嬌也跟進去。
「你們進展到什麽地步了?都聊些什麽?有親親嗎?」
「管嬌嬌!」汪樹櫻指著馬桶。「怎麽把玫瑰放在馬桶上面?」一整把就那樣亂放著。
管嬌嬌嘿嘿笑。「除臭啊。」這玫瑰讓她看了就氣。
「這韓醫師送我的欸,怎麽能用來除臭?真是。」汪樹櫻捧起玫瑰往外走。
管嬌嬌又跟過去,一副焦急的模樣,問個不停——
「餵?聽妳的口氣,難道真的想跟韓醫師交往嗎?那黑先生呢?不是跟他親嘴了嗎?還有,妳別忘了,韓醫師有個八歲的兒子喔,妳能接受嗎?妳跟他交往的話以後要幫別人養孩子,妳可以?」
汪樹櫻把玫瑰珍重地插進水瓶里。「真喜歡一個人的話,幫著養他孩子有什麽關系?」
管嬌嬌楞住,「關系大了,妳腦筋真夠單純的,妳以為當後母那麽容易嗎?很多問題欸,還有萬一那個孩子的媽媽跟韓醫師牽扯不清呢?媽媽是不可能和孩子斷幹凈的,孩子又跟著爸爸,所以這爸爸跟媽媽不可能分得幹凈,妳幹麽涉入這種複雜的關系?」
汪樹櫻聞聞花香,聳聳肩。「我不覺得這有什麽複雜啊?孩子的媽本來就需要跟孩子的爸保持聯系啊,這有什麽。真喜歡一個人,這點小事有什麽好計較的?要互相體諒嘛——」
「汪樹櫻——」管嬌嬌欲言又止,很焦慮。
「幹麽?」汪樹櫻納悶地看著她。
「我坦白跟妳說吧——」嬌嬌表情嚴肅。「妳……不適合韓醫師。」
「妳怎麽知道我不適合?」
「因為——我的直覺!」管嬌嬌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麽,但一定要制止,太不舒眼了。
「嬌嬌啊,不需要妳的直覺,我拒絕韓醫師了,我跟他說我只想當朋友。」
「那就對了,哈哈。」管嬌嬌拍手,笑了。籲——放心了。
「可是,他說他不想跟我當朋友……」汪樹櫻納悶地歪著臉,把玩著自己鬈鬈的頭發。「他說他會癡癡等候。哇,原來我這麽迷人欸!嘖嘖嘖,難道我是天生麗質嗎?每天待在『巧遇』,都這麽搶手了,萬一去外面工作,那我可能會招蜂引蝶,讓很多男人爭風吃醋了,哈哈哈哈哈哈——」汪樹櫻自己好天才地哈哈笑起來,她不知道管嬌嬌一顆心直往下墜。
這還有天理嗎?管嬌嬌臉色慘白,她看著長相可愛的汪樹櫻,但就只是可愛甜美嘛,絕對沒有她漂亮啊,而且衣著又很隨便,全身上下沒一點嫵媚跟性感,這樣的汪樹櫻竟然可以自豪地在她這個大美人面前講這種五四三的話,管嬌嬌聽著真膽寒。管嬌嬌的自尊跟自信急速枯萎中。
「世紀末天災人禍不斷,連審美觀都變了。」管嬌嬌冷冰冰說。可心里酸極了。
汪樹櫻對於韓醫師有小孩的事無所謂,對他跟小孩的媽聯系也無所謂,對於這樣的感情會很複雜也沒關系。汪樹櫻是那種除死無大事,愛上就更不計較的女人。這一點,令管嬌嬌尷尬。她做不到樹櫻那樣豁達,她就是會介意韓醫師的過往,她也不想養別人的孩子。她認為趁年輕斷了這複雜的關系最好,可是,這真是明智的選擇嗎?
管嬌嬌漸漸懷疑起自己的決定。看見韓醫師往汪樹櫻靠攏,心里難受啊。
※※※
晚上十點,精英商旅總裁辦公室,杜謹明結束最後一場視訊會議,看看手表,該走了。他請吳秘書整理好開會資料,明日交來。等吳秘書一離開,杜謹明打電話給司機。
「今天我自己開車,你下班吧。」
杜謹明迅速打包資料,準備去會他的女朋友。女朋友?這念頭教他微笑,感覺挺不賴的。
吳秘書剛一走出電梯,就被林甄恩攔截。
她問吳秘書。「總裁要下班了嗎?」
「是啊,他要我整理會議資料明天一大早就要交,唉,不讓人休息的——」吳秘書抱怨連連。
「辛苦了。」林甄恩拍他肩膀。說完,立刻沖回自己的辦公室,拎了包包,趕著下班。她打算從今天改變戰略,從默默守候,改成積極爭取,她已經沈默夠久,連姑姑都勸她放棄。她才不,她會證明,她是最適合杜謹明的女人。
走進電梯,電梯下降時,她不停練習等會兒要跟杜謹明說的話。
「謹明,我的車壞了,可以搭你的便車嗎?」
沒錯,就這樣,很自然地說出來,他沒理由拒絕的。是啊,要多制造兩人相處的時間,女性雜誌這麽教的。
電梯門打開,真幸運,時間算得剛剛好,杜謹明就走在前面。沖啊——林甄恩跑上前。
「謹明?」她喘著。
杜謹明停下腳步,看她氣喘籲籲追上來:「妳還沒下班?」
「對啊,我忙到剛剛,你也忙到這麽晚啊?看來我們倆為這間旅館還真努力……這麽晚了,你也真辛苦……」
「妳也辛苦了。」打斷林甄恩的話,杜謹明拍拍她肩膀,轉身就走,急著去找汪樹櫻呢!
「等一下——」林甄恩喊他。他回頭,她脹紅著臉,吞吞吐吐。「我……我的車壞了,可以搭你便車嗎?現在很晚了——」他嚴肅的臉色,讓她撒起謊好有壓力。
「好,妳等一下。」杜謹明拿出手機,打給某人。「李司機?在哪兒?嗯,麻煩叫一輛出租車來,是,你負責護送林經理回去,她的車壞了——」又看向林甄恩。「車子狀況怎麽樣,需要幫妳找維修廠的人來嗎?」
林甄恩眼神呆滯。「不……用……了。」不懂情趣的家夥,唉。「你叫司機護送我?那你呢?」
「我自己開車。」他揚了揚手中汽車鑰匙。「我有事,還要去一個地方。」
「公事嗎?我可以陪你去,幹麽要麻煩司機呢!」這次林甄恩把臉皮都丟到一旁去了,自尊心也踩在腳底下了。人家說,女追男,隔屑紗。這層紗她誓要剪掉拆除,再也不要忍耐著孤單寂寞。她要奮起,她要積極。可是她都這樣表態了,杜謹明仿佛還是不能體會到她的用心,竟然淡漠地說——
「我想一個人過去,妳在這里等一會兒,司機很快就到了。」
他就這樣走掉,好冷漠。讓林甄恩含恨又委屈的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淚眼婆娑,傷心沮喪。最慘的是,為了演這出戲她還故意把輪胎刺破,嗚。
※※※
「巧遇」打烊後,汪樹櫻拉下鐵門,把從洗衣店拿回來洗幹凈的衣物攤在折叠床上。她揉著酸痛的腰,每天忙到打烊時,就腰酸背痛,根本沒力氣整理家務,只想躺著休息啊。
砰砰砰——
有人敲門。
「誰?」汪樹櫻朝屋外喊。
「我。」
「你誰?」
「男朋友的聲音都認不出來?」
男朋友?汪樹櫻笑了,這家夥講得還真順口。
汪樹櫻按下開關,鐵卷門上升,杜謹明站在外頭。他西裝筆挺,英姿煥發,右手還拎著公文包,看起來比平日更冷酷,但也更英俊。
「差點認不出你,穿成這樣。」她笑著打量他。
「太帥了嗎?」他丟下這句,走進店里。
「很臭屁噢。」汪樹櫻笑著,跟在後頭。穿西裝的杜謹明肩背更寬廣,身材真好,倒三角形的背啊,黃金比例,嘿嘿嘿。
杜謹明站在打烊後的店里,環顧四周,皺眉頭。原來打烊後這里是這副模樣?床架上一堆淩亂衣褲。樹櫻脫下的外套隨便的扔在桌上,還有一碗吃了一半的泡面。
「嘖嘖嘖,這像女人住的地方嗎?」
「盡量說吧,要多刻薄就多刻薄,這樣三個月後甩掉你更容易,哈哈哈。」得意地笑,得意地笑啊!沒錯,就是這樣,不要保持形象,不要過度在意他的話,汪樹櫻只想跟他談一場沒壓力又輕松純娛樂的戀愛。
「不是很會煮飯嗎?幹麽吃泡面?」
「一個人煮飯多麻煩,菜吃不完,飯也吃不完,飯鍋如果只煮一點點的米會不好吃的——」
「我過來了,不是一個人,妳可以煮飯了。」
「當我傭人嗎?作夢。女朋友不幹這種事的。」
「女朋友才應該做這種事,伺候男朋友。」
「那是很愛男朋友怕男朋友跑掉的女朋友做的,我不愛男朋友,我不怕男朋友跑掉,我不幹,哈哈。」很皮喔。
看樣子,他們的交往將充滿這樣可笑荒謬的對話。杜謹明放棄爭論,他采取行動。
汪樹櫻驚訝。「餵?你幹麽?」
杜謹明蹲在床前,開始折衣服。「沒看到嗎?我在做家事,我受不了衣服這麽亂——」
「不要動——我自己會折!」汪樹櫻紅著臉跑過來,搶走衣服,折好一件,放旁邊。
杜謹明看了嘆息,把那件上衣撈回來,嘖嘖嘖地。
「這什麽?這是鹹菜幹吧?妳是女人嗎?邊邊要對齊,這個縐紋要先撫平了才對折——唉。」他誇張地唉聲嘆氣,動手重折。「看樣子三個月後,我也會甩妳甩得很容易,因為我最討厭把衣服折得亂七八糟的人。」
「這是我的衣服,我高興怎麽折是我的事。」她繼續折,很快,叠成恐怖的搖搖欲墜的金字塔狀的小山。
杜謹明瞠目結舌,起疙瘩,他伸出食指,砰地推倒金字塔山。
汪樹櫻跳腳。「幹什麽?我好不容易折好。」
「我來折,妳不準過來。」他一件一件重新折好,每一件都折得一樣大小,整整齊齊,叠成小樓,還一邊嘮叨她。「看見沒有?這要先抓好,袖子跟袖子要放對稱的位置,還有,這個領口要拉平,像毛衣的話要壓平了才不會蓬得沒辦法折,然後這種褲子就要從這邊先抓好了再……」
汪樹櫻瞪大眼睛,看他折得興致高昂,折得整齊美觀。
不管怎樣,看這麽帥的男人幫她折衣服,有點尷尬,又有點小開心起來。挺悅目的畫面。
「你好像很會做家務喔,經營旅館的人應該很忙吧?這種事不都是傭人在做的?你沒請傭人啊?」
「我討厭家里有外人在。」
「我看你折衣服的樣子好像很享受喔,你愛折衣服嗎?」
很愛,也愛把襯衫燙得平平整整。
杜謹明有點尷尬,他咳嗽,轉移話題。「關於我們打賭的事,我想了想——很不妥。」
「幹麽?要取消了?」心中一緊,汪樹櫻有點慌。
「我們需要談談。」杜謹明折好衣服,在床鋪坐下,看著她,嚇到。「妳又——又蹲在椅子上了,妳的坐姿一向這麽奇特嗎?」汪樹櫻蹲在椅子上,雙手抱著膝蓋看著他,活像小鳥一只。
「這樣我的腰很舒服——」
「椅子是坐的,不是拿來站的。」從沒見過這樣怪異的習慣。
「椅子是我的你管不著,繼續你剛剛要說的,你要取消打賭嗎?」
「不是要取消,是要約法三章。」他扯掉領帶,折起袖管一邊說:「因為三個月後就要分手,我怕有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大家先說清楚,妳不能跟別人泄漏我的身分,不能說我們交往的事,不準到我的旅館來,同意嗎?」
「你以為我會到處張揚跟你的關系?然後詐欺勒索威脅你嗎?拜托喔。」汪樹櫻翻白眼,他的疑心病太嚴重了。
「以我們不平等的社會地位來看,是有這個可能。」要是讓媒體知道堂堂精英商旅的大老板跟平凡的汪樹櫻打這種可笑的賭,肯定會大作文章。他不能讓任何負面消息影響自己的事業,這話不好聽,但必須講清楚。
「唉呦唉呦——」汪樹櫻鬼叫鬼叫的。「你是孔雀嗎?孔雀吧?哈哈。」
「什麽孔雀?」
「孔雀都愛跟母孔雀炫耀自己多好啦條件多贊啦,所以孔雀一看到喜歡的母孔雀就卯起來孔雀開屏,你這種行為跟孔雀有什麽兩樣。嗟。」她笑嘻嘻哇啦哇啦講一大堆,他卻木無表情,冷冷地。好啦,汪樹櫻抹抹臉,呵呵,知道他對這事非常認真,她拍胸保證——
「放心,你說的我全都同意,我照辦,所以不要一直炫耀自己多了不起了,也不用怕吃虧或被我占便宜,餵,我也有自尊心。拜托喔,你也不要隨便跟別人張揚跟我的關系,免得斷了我的姻緣路——」
鈴——
汪樹櫻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餵?韓醫師啊,嗯?哈哈哈,什麽搖尾巴?不要鬧了……沒關系,沒吵到我,我還沒睡……嗯,玫瑰花?哦,有啊,插在櫃臺旁,還開得很漂亮,不用啦,不要再買了……喔,我啊……我正在……看動物星球頻道,我在欣賞孔雀這種動物求偶時可笑的行為……好,晚安,掰。」
掛了。
杜謹明臉色陰郁。她接誰的電話?眉開眼笑的,真礙眼。
汪樹櫻得意洋洋。「看到沒?我也很搶手,所以我不會巴著你不放,我還怕你纏著我哩!」
「我還沒說完——」
「還有什麽機車條件?」
「這段時間跟我住。」這是剛剛看她眉開眼笑講電話時突升的念頭。
汪樹櫻楞住。
「住在一起?有必要嗎?」厚,天啊天啊,看看這家夥,明明哈她哈得要死好不好?還嘴硬。哼,連同住都提出來了,擺明了是他纏著她。
杜謹明跩跩地環顧四周。「妳看看這里,這是讓人談戀愛的地方嗎?」
「可是——要我搬去跟你住?你不是很註重隱私嗎?剛剛還說討厭外人在。」看吧看吧,這麽快就愛她愛到失去原則,不顧隱私,究竟誰為誰著迷喔。汪樹櫻心里默默偷笑。
「不是搬去我家,這三個月,我們住那間套房,那是我臨時租的地方。」
汪樹櫻瞠目,冷哼。「好極了,你臨時租的,所以不是老板提供的宿舍嘍,看來你對我說的謊還真多,該不會改天跟我說你其實是女的吧?」
「不要岔題,回到討論的重點——」
「很好很好,果然是不懂認錯很會理直氣壯的大老板。」
不管汪樹櫻怎樣調侃,杜謹明氣定神閑毫無愧色。「那間套房雖然還是太小,但是再怎麽樣也比這里舒適,我不想擠在這麽小的地方談戀愛。而且,要是我常常深夜到這里找妳,以我的身分也不方便。」講了很多理由,就是拒絕承認真正的想法是——
他希望汪樹櫻住在更舒適的地方,他希望汪樹櫻多跟自己獨處。
汪樹櫻搖頭。「我不喜歡那里,你那間套房冷冰冰的什麽都沒有,平心而論,那里會比我這里溫暖舒服嗎?」
「我答應妳,可以讓妳布置成妳要的樣子,反正三個月後我就會退租。我工作時間長,妳也開店到十點才打烊,我們需要有個地方培養感情,然後看看誰最後會輸,是吧?除非妳沒把握抵抗我的魅力。」
最好是!汪樹櫻斟酌他的話。跟他住喔,瞅著他眼睛,他深邃的黑眼睛,像磁石那樣吸引她……糟糕,心跳又快起來。理智上說不行,感性卻蠢蠢欲動,想冒險。她腦子熱呼呼的,光想到跟他在那間套房獨處,每天每天住在一起,實在是——好羞喔。汪樹櫻面紅耳熱,好像很刺激喔,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糟糕,她很興奮欸——
汪樹櫻裝模作樣的咳了咳。「那——好吧。不過既然是你提的主意,布置套房的費用要由你買單。這樣也好,我會讓那里成為你三個月後的傷心地。三個月後,當你站在那里緬懷我這麽美好的女人,你痛哭流涕,夜夜買醉,傷心欲絕,很想自殺——」
「我很餓,去吃飯。」杜謹明拖著她往外走,懶得聽她幼稚的幻想。
「可是我不餓欸,我剛吃了泡面——」
管她的,杜謹明霸道的將她挾持到店外。
汪樹櫻只好關上鐵卷門,她看杜謹明打開奔馳車門。
「開車去?」汪樹櫻發抖,往回走。「算了,你自己去吃東西,我一坐上車子就會食欲不振,什麽食欲都沒了。」
「才一會兒而已。」杜謹明拉她回來。
「一會兒也不想。」汪樹櫻掙脫了往屋子跑。
杜謹明火大。「不然妳平日只騎車嗎?」
「對啊。」汪樹櫻轉過身子,看著他。「你自己去吃好了,如果你堅持要我陪,那麽——我載你怎麽樣?」她指了指騎樓的50CC機車。
「我拒絕。」不要搞笑了,他從沒坐過這麽滑稽的小機車。
「隨便你——」汪樹櫻揮揮手,走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1 03:15:08
第十二章
汪樹櫻笑嘻嘻的,載著杜謹明在馬路上龜速前進中。
杜謹明很不矜持,雙臂緊緊牢牢地環在她腰上。很明顯地,他享受摟著她的親密感,但嘴巴上可沒放過批鬥她的機會,仿佛這樣才能求取平衡。
「騎快一點。」他催促。
「已經很快了。」她慢吞吞說。
「再快一點,三十?時速三十?想讓我餓死嗎?」
「已經非常非常快了,馬路是很危險的,要慢慢騎,生命很可貴。」
「危險什麽?汪樹櫻,看看前後左右,根本沒什麽車,妳在龜速什麽?」
「特別像這種時候就特別要慢慢騎,有些喝醉酒的啊、或飈車族啊,忽然咻地就會從巷子沖出來,好可怕喔。」
可怕個屁,他翻白眼。「真這樣的話,撞上就撞上了,騎快騎慢都一樣。」
「怎麽會一樣,騎慢一點,被撞上時就不會飛~~得太遠,不會飛~~得太遠,那麽受的傷就比較不嚴重。要是騎很快又被撞上,重力加速度,那就會飛~~得非常遠、摔得很厲害。嘖嘖嘖,你懂不懂啊你?」
什麽歪理?!他呵呵笑了,看樣子那次車禍讓她變成膽小鬼了。杜謹明笑看著她小小的背,她頭發飛揚,撲打他的臉龐。她的腰很細,他圈得很緊,覺得她實在應該要多長點肉。剛剛看她一個人吃泡面讓他很不舒服,所以逼著她一起來吃宵夜。想不到她一個人,生活這樣隨便,睡折叠床,吃泡面。可是他生病時,她可以大費周章地熬粥給他吃。
想到這個,他側著臉,貼在她背上,上身全壓在她身上。
「餵?靠太近了喔。」汪樹櫻抗議。
「不行嗎?這是男朋友的福利。」
「哪有這樣的。」汪樹櫻偷笑,臉紅心跳。他結實強硬的身體緊貼著她的背,好熱好暖,她身體緊繃,覺得太刺激。光這樣就讓她緊張興奮了,未來共處一室,真可以嗎?好像會太刺激喔。
杜謹明帶樹櫻去吃二十四小時的港式飲茶。
「妳愛吃什麽就點吧,我請客。」
「當然你請,是你逼我陪吃飯的,我又不餓。」汪樹櫻點了很多菜,腐皮蝦卷、蘿蔔糕、芥蘭牛肉……很多很多。
杜謹明只點排骨湯、廣州炒飯。笑看著剛剛還說不餓的人,這會兒湯匙筷子鏗鏗鏘鏘地吃得狼吞虎咽,她吃得嘴巴油油。
汪樹櫻說:「這個蝦卷真好吃,你吃看看。」因為他都沒動這道菜,她好意挑一塊給他,他挾住她的筷子。
「我不能吃蝦,會過敏。」
汪樹櫻失望。「怎麽會這樣,蝦子超好吃的,你真可憐。我啊,我最愛吃蝦了。」
杜謹明看她說著,從包包拿出一本紅色厚厚的本子,打開,取出筆,寫了起來。
「幹什麽?」杜謹明納悶。
「記下來啊,『孔雀』不能吃蝦,會過敏。」
「記這個幹麽?還有,不要隨便幫我取綽號。」
「不能記嗎?我又沒寫你的本名,這是我的自由吧!而且我啊,我很健忘,我什麽事都要記。我可是很認真在過每一天,每一天都值得記錄。」
「我在店里時也常看妳在這本子里寫來寫去,是日記嗎?」
「什麽日記?」汪樹櫻很驕傲地晃了晃沈重的本子。「我這本子可厲害了,在日本那邊叫『手帳』,就是『多功能日程管理的手冊』,我什麽東西都匯整在這本子里。想看的電影、要買的東西、註意的事、日誌啦都記下來,很方便。你也應該弄一本這種本子,這樣說過的謊耍過的人都可以記得清清楚楚,死前清算一下看看自己造了多少孽。」
諷刺他喔,他呵呵笑。「這個太不方便了,這麽厚一本,很笨重。」
「什麽——你不要小看它喔,現在市面上還有很多教人家怎麽弄這種手帳的書咧,里面充滿學問啊。像這里面專家建議要用活頁紙來寫,每年書局都有出新的年份打上日期的活頁紙,可以替換。然後這個後面,就是自己補充的空白活頁紙,可以分類寫上對自己來說各種生活上的重要信息,好吃的餐廳啦、常用的小物啦、電話啦、日記啦、要買的東西啦、看電影看書的心得啦,你看,用活頁紙來寫,像這樣寫滿了就可以取下來用繩子穿好分類收藏,然後再買新的活頁紙裝進去。」汪樹櫻親了親它。「我什麽事都記在里面,跟我的命一樣重要。」
這也是住院時養成的習慣,那次車禍,讓汪樹櫻學習珍惜每一個無事的日子。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沒有事情苦惱、無病無痛就是很幸福的好日子了。隨著時日演變,她的本子長胖了許多。家里還有一堆拆卸下來的舊日誌,都是她的美好回憶。
「妳記這麽多事,找數據時很辛苦吧,常常忘記寫在哪一頁,對吧?」杜謹明笑她。
「你怎麽知道?」
杜謹明從口袋拿出PDA手機,跟她炫耀。「現在3C產品很發達,雲端技術知道嗎?把數據輸入,不需要歸納分類,想找的時候只要搜尋就行了,誰還那麽落伍記在筆記本?等一下,妳幹麽?畫什麽?」他看汪樹櫻低著頭,攤開某頁,把一桌子菜肴畫到紙上。
她懶得聽3C的事。她說:「這是我第一次這麽晚了來吃港式飲茶,跟『孔雀』一起吃,值得紀念。」她每道菜都畫進去,標註什麽菜,還寫上食用心得,甚至評上了幾顆星。
「餵?拍照就好了啊。還有,什麽孔雀?!不要亂取綽號。餵,妳又亂畫什麽?」
汪樹櫻畫一張人臉,神似杜謹明的臭臉,然後身體是孔雀,正在開屏。她邊畫邊格格笑,頗樂在其中。
「你就是像孔雀啊!臭屁的樣子就像孔雀開屏。孔雀開屏懂嗎?據說孔雀這種動物啊,膽子小又有點神經質,遇到危險就立刻逃走——不過呢,聽說當牠們開屏時,會虛張聲勢,一副好有自信的樣子喔。我聽人說過,開屏的孔雀就算走到路上,碰到汽車了喔,也不會讓路的。所以開車的司機遇到開屏的孔雀,也只好停下來讓路給孔雀走,很好笑吧?神經質?哈哈,很像你喔。」
「我膽小神經質?」拜托喔,杜謹明只聽人說他霸道狂妄做事蠻橫果斷,可從沒有人這樣形容過他。
「你是啊,不然幹麽虛張聲勢的把靠近你的人嚇走?」汪樹櫻把孔雀羽毛畫得很華麗。
「妳很認識我嗎?說得這麽理直氣壯。」
「是不太認識。」
「所以把妳的個人偏見丟掉。」
「雖然不太認識你,但我是女人,女人的直覺很強的,我就是覺得你在感情方面膽小又神經質。」
「妳知道我平日跟人打自由搏擊嗎?我說過我參加賽車比賽還拿到冠軍吧?我膽小?剛剛馬路上沒車還時速三十的人是誰?那才叫膽小。」
「珍惜生命不叫膽小,不敢去信任別人、不敢放膽去愛人,那才叫膽小。這是我的定義,所以在我眼里,你就是膽小。」
杜謹明瞪著她。在工作上,他說的話就是真理,但此刻,他講什麽汪樹櫻都可以頂撞他。這家夥,他很氣又拿她沒轍。看吧,他火大地瞪她,她竟還悠哉悠哉地在畫來畫去,交叠的腳還晃啊晃的,很盡興地畫她的孔雀。杜謹明忽然覺得,汪樹櫻的存在,極可能是神派來磨他脾氣的。
杜謹明指著她畫著的那頁左側,「這個呢?這是什麽?」那頁她也畫了圖,還貼照片。是一根彩色小木棒,前端螺旋齒狀,汪樹櫻寫著四字——「近日夢想」。
「哦——這個啊。」汪樹櫻解釋:「這也是專家教的喔,這叫夢想頁。只要把夢想寫下來圖像化,每天睡前看一看,提醒自己要努力,不要懈怠,就能加速夢想實現的速度。這是神奇的吸引力法則啊,有的人想買房子,就把理想房子的照片貼上去。有的人計劃生小孩,就貼漂亮的嬰兒照。如果要更有力量,就拿去月光下把夢想頁攤開曬月光,再雙手合十,對月亮許願,默念願望,這樣就有神秘力量的加持。」
「這妳也信?」他感到荒謬可笑。
「人的力量有限,有時相信一下神秘的力量有什麽關系?你不要活得太驕傲了喔,我最近的夢想就是得到它——這是巧克力攪拌棒,我們家的巧克力供貨商最近舉辦的周年慶,這是獎品。很漂亮吧?煮巧克力時用這種棒子攪拌,就會打出很漂亮的泡沫。我每天睡前看一看照片,四月公布得獎名單時,說不定頭獎就是我,二十根攪拌棒,哈哈。」
這時,汪樹櫻的手機又響了。打開,看到韓醫師傳來晚安簡訊——
親愛的最可愛的樹櫻,我要睡了,想念妳的搖尾巴的狗。汪汪。
汪樹櫻呵呵笑了。
杜謹明搶走手機,看見簡訊,按下刪除鍵。
「餵!」汪樹櫻搶回手機,「你刪除了?你怎麽可以這樣?!」
「不小心按到。」他喝茶,神情很自然,好像什麽事都沒做。
汪樹櫻瞪著他。「餵,你是嫉妒嗎?」嘿嘿。
「不要吃了、不要吃了,回去、回去!」他突然撤走汪樹櫻面前的菜盤。
汪樹櫻拿筷子敲他。「幹麽幹麽,我還沒吃飽,哪有這樣的,不準動!」她用筷子挾他的手,他閃開,又去撤另一盤,汪樹櫻大叫——
「這個芥蘭我要吃欸,放下放下。」又去挾他的手,他靈活地閃開了。
兩人這樣子一個撤盤子、一個拿筷子攻擊對方的手,然後笑出來,變成遊戲,嬉鬧起來,忘了旁人的存在,忘了自己的歲數,宛如孩子們興起的遊戲,卻在對方哈哈笑的表情里,感染到類似甜蜜、幸福、溫暖的東西,這餐飯,他們又吃又玩,好愉快。
杜謹明面上的笑容沒有停過,他聽見自己跟汪樹櫻鬥嘴,被她逗笑,他聽見自己的笑聲,那麽爽快的笑聲。他心中暗暗驚訝著,很久沒這樣開心笑過了。
後來他不鬧她了,微笑地看著她歡快的大口大口解決滿桌菜肴,她邊吃還邊評比——
「唔——其實這些菜雖然好吃,不過味精一定加了很多,因為吃了很渴,其實這些我通通會做,只是沒時間,喔,我做的家常菜比這個更好吃——」她臭屁地說個不停又吃個不停。
他聽著,他吃很少,幾乎都在看她吃、聽她說話,後來他托著左臉,緘默地微笑著,看著她講話吃飯,瞅著那雙靈活的大眼睛、亂蓮蓬的頭發、柔軟的粉紅毛衣……他傭懶昏沈,感覺自己好像喝醉了,很愉悅,很歡喜。
吃完宵夜,杜謹明不願散會,他硬是拖著樹櫻去看午夜場電影。
「你是超人嗎?你不累的嗎?」汪樹櫻嘴里抗議著,身體卻跟著他走。原來這叫言不由衷,她偷笑,其實愛和他混久一點。
非假日時間,午夜里,整座電影院只有他們倆。
杜謹明看戰爭片,銀幕上槍林彈雨,血流成河,汪樹櫻看著銀幕,杜謹明卻偷偷打量她。他又發現她那個奇怪的小動作了,邊看電影,她左手指腹摩挲著下唇。黑暗里,他微笑地瞅著她的習慣,然後才移開視線,看電影。過一會兒,他轉過頭,發現汪樹櫻已睡得一塌糊塗,正對著殘酷的電影畫面,點頭如搗蒜。
杜謹明又笑了。他其實對電影沒興趣,他只是貪圖享受跟她相處的時光。他偷偷地把自己的肩膀挪過去,伸手,將她的頭往自己的肩膀輕按,這樣,她就順勢靠在他肩頭睡了。
很好,他微笑,很得意,他喜歡這種感覺。沒錯,這是他的心機,他就是硬要拖著筋疲力竭的汪樹櫻來看電影,就是希望她昏睡,然後把肩頭讓給她當枕頭,就是暗自希望也感受一下在電影院里被喜歡的人依靠的成就感。
因為一個人太久了,既然汪樹櫻提議假交往的遊戲,那麽他也想滿足一下這些平日不敢奢望的溫馨。
看她睡得很熟,他小心翼翼以左手撐開她的頭,挪動右手,褪去半邊西裝外套,再讓汪樹櫻靠回去,不過她這回直接倒在他胸膛。他身體緊繃,一陣炙熱,糟糕,這太刺激,他的男性欲望蠢蠢欲動啊。
杜謹明壓抑躁熱的欲望,將外套掩蓋她。讓她藏在外套里,在他熱的胸膛里呼息。她睡得很安穩,他卻焦灼地忍耐著欲望。凝視她柔軟嘴唇,貼近她嘴唇,他渴望親吻,但又實時打住。唉。把目光移回銀幕上,腦子想著的卻是自己可笑的行為——不願明目張膽的對她好,故意講話刻薄,是不想讓她得意。他怎會不知道自己的言行有多矛盾,他想對她好,卻又會忽然刻意疏離。嘴上眨損她,但越是貶損她,她在他心中地位越是高貴堅固起來。
很可笑吧,他這樣怪異。
他嘗過苦頭,曾把自己擁有的昂貴高級的全奉獻給喜歡的女人,暴露自己的心意,也暴露優渥的家境,最後才遇到那麽可怕的劫難,造成永遠也無法彌補的傷痛,還讓父親因此離世。要不是姑姑挺住,差點連父親的事業都毀掉,姑姑沒有罵他一句,從來沒有怨過他,他卻無法原諒自己。
是孔雀嗎?
杜謹明微笑,想到汪樹櫻給他的綽號。
是啊,孔雀。也許是吧。
當孔雀求偶,誇張地炫耀華麗的寶藍羽毛,卻也因此招來獵人的覬覦。孔雀被狩獵,被獵殺,拔去一身華麗羽毛。全是自己惹來的嗎?因為貪圖愛。
杜謹明嘆息,神色黯然。他,不會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自己。他現在就這樣暗暗地隨心所欲地對她好吧。等到他厭倦這個遊戲,時間到了,他也會收回感情。沒問題的,他辦得到,他不會再輸掉自己。
電影演完了,燈光亮起。
汪樹櫻醒來,睜開惺忪的眼睛,呆在他懷里。他低著臉,凝視她,他俯低頭,吻她。
他吻得深又熱情,她沒有抗拒,熱烈回應,被觸電般的欲望俘虜。她不想抗拒,這男人的一切深深吸引她,她不去想對錯,如果這是一段人生插曲,那她要好好享受,享受跟這男人在一起時的各種歡樂,與品味各種興奮跟刺激。因為他教她第一次領略到情欲是什麽?對一個人瘋狂的渴望是什麽?身體渴望跟他更親密而悸動,這麽陌生又刺激的感受,這全是他挑起的……她迷迷糊糊、恍恍惚惚,她像順流的河,雖然不知道最終這際遇會將她帶向哪里,但她信任這股追尋快樂的直覺。人都有貪圖快樂的本能,她想冒險。
當杜謹明能帶給她別人都沒有的各種新鮮感受,她就像初生羔羊毫無防備地接納他帶來的各種刺激。因為好快樂、好渴望,她幹麽要拒絕?她何必虛偽?她也不表演驕傲,她只是率直的接受他的光臨。
她沒有感情經驗,她還不知道愛情的傷害,還不知道愛的苦果,她沒有黑暗記憶來幹擾她純凈的眼色,她很清明,很純粹,很單純。因此在他的親吻里,在他的擁抱里,在他種種放電的行徑里,她得到加倍的快樂,她沒有陰影,她全心全意享受他的各種刺激。她陶醉地想,她願意為這興奮跟快樂的情緒冒險,她相信自己單純的人生將因此不同,她渴望從單純躍至華麗境地。
※※※
回去的路上,馬路空蕩黑暗,沿路的路燈像無數黃月亮,照耀馬路,也映照他們親密的身影。
汪樹櫻慢慢騎車,杜謹明環著她的腰。他們吹著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杜謹明問她:「妳沒交過男朋友,卻跟我打賭三個月的交往,不覺得太冒險?妳是不是以為我會改變?三個月後我真的離開妳,到時候妳不覺得很吃虧嗎?一般來說,這種提議大部分都是男人提的,因為不想負責。」
「如果很快樂,幹麽要覺得吃虧?也許到時候失去我是你覺得吃虧。」
「也對,我請妳吃宵夜,請妳看電影,又讓妳搬去我租的高級套房,我是比較吃虧。」
「這樣講也不對,我花時間陪你吃宵夜、陪你看電影、陪你玩樂,時間就是金錢,你懂嗎?我白天工作完很累了,還跟你在路上騎噗噗,看我多花心力在你身上,你感動不?到底誰比較吃虧?你算數很差喔。」
他哈哈大笑,真的是講不贏她。
她分析給他聽。「你看,你寂寞的話找朋友陪你,要欠人情債,你這個人很討厭欠人情的吧?你要是寂寞得快死掉付費找女人陪,又怕會被仙人跳,你這種身分很怕這種事吧?你到哪兒找像我這麽善良品行又好的短期女友?我覺得你上輩子一定是幹了很多好事,才會有這種福報,哈。」
哈。他笑到嘴巴都痛了。「妳原來這麽會講話啊,我看妳在店里對那些奧客時怎麽一副憨厚的樣子?」原來她很滑頭咧。
「你不也是從事服務業嗎?客人至上啊,這我很明白的。但是像現在下班了,我是不會讓你的,你的思考有問題時,我會毫不留情的糾正你,我必須捍衛真理。」
他大笑,笑到連肚子都疼了。「我們到底是誰思考比較有問題?」
她也笑。「我剛剛看電影的時候睡著了,睡得超好,現在精神好,思考力大增,你想講贏我是不可能的。」
「還好妳不是真的女朋友,這麽會頂嘴,真可怕。」
「幸好你也不是真的男朋友,這麽愛挑釁,很麻煩。」
好吧好吧,杜謹明大笑,她剛剛確實是睡得太飽了,現在嘴皮子多刁啊。他突然往前擠,湊在她耳朵旁喊她一聲:「Katie——」
「Katie?」
「妳是Katie——」
「Katie是什麽?」
「Katie是一首歌里面的女生。The-Libartines的《What-Katie-Did》,這是我姑姑很愛的樂團。」
「我跟Katie有什麽關系?」
「只是忽然想起這首歌——」不諳世事的女孩,有點純真玩心重的女孩。這麽可愛,蹦蹦跳跳的,讓他很愉快,這天約會結束,他們約好周末一起布置套房。
※※※
翌日,杜謹明在上班時間做了反常的事。他把采購組組長叫進辦公室,給他一片光盤。
「一個月內,把光盤里的東西買來給我。」
采購組長回辦公室,將光盤放進計算機,閱讀檔案,很困惑啊。稍後,其它組員圍在組長桌旁,大家議論紛紛討論起來——
「是餐飲部要添加的新設備嗎?」
「是季節性策略嗎?」
「沒聽大廚說啊?」
組長檢視一張張圖片,他哀嚎。「這麽多種,叫我去哪兒買?」
「劉組長——」林甄恩走進辦公室。「新的宣傳廣告需要這些東西麻煩你。」林甄恩盯著計算機屏幕,加入圍觀的組員,看著一張張色彩鮮艷的圖片。「這什麽東西啊?」
組長說:「總裁忽然要我買這些東西,這些各種顏色的棒子是煮巧克力攪拌用的,喏,這個網站有介紹,說是用這個就可以打出綿密的泡沫,我們飯店要專攻巧克力飲料嗎?」
「不對——」林甄恩納悶,「如果是這樣應該會先知會我們公關部。」
「是吧,妳也沒聽說吧?所以是總裁自己要收藏的?」
「收藏這個?」林甄恩更納悶了。「他幾時對煮巧克力有興趣?」反常喔。
反常的杜謹明,又做了以下的事——
當采購部組員們正在忙著猜測他要添購的東西時,他要司機載他去某個地方。
李東海在車里等著,看老板走進重機展示中心,透明櫥窗內全是酷炫粗野的重型機車,一輛輛排列著。
杜謹明聽著業務員口沫橫飛地介紹,最後他停在黑色的哈雷機車旁,業務員興奮道——
「您真有眼光,這臺哈雷排氣量883CC——」業務員介紹性能,還強調剛從海外運來已有好幾組客戶在詢問只剩一輛。「如果你有興趣,這臺我們店價五十六萬,我個人給你優惠價,打八折,還送你——」他還沒講完,杜謹明說——
「就這臺。」看看高度跟寬度,他對業務員笑。「腿短的人應該不容易上去喔。」雖然後座不是很高,但有點寬度,想象小個頭的汪樹櫻坐在這大機車後的滑稽樣,他忍不住笑。「欸,只好每次都用抱的——」可惜了,這麽酷的重機,載的卻是矮個頭的家夥,那樣就不酷了,畫面都被她毀了。
業務員恭敬地接過杜謹明遞來的信用卡,這麽容易?他真不敢相信,這麽快就成交了。這位客戶出手真是快狠準!夠瀟灑。
※※※
看連續劇的時候,常有這種情節,一開始很討厭的人,相處後卻超級喜歡的。還有,本來是玩票的事,開始做了,越來越投入,認真,沈迷,甚至無法自拔了。
是啊,是有這種事。
這陣子,汪樹櫻和杜謹明都有這樣的體會,明知這是荒謬的遊戲,卻很認真執行,享受彼此男女朋友的身分。真的只為三個月後的輸贏?可是執行起來為何這樣甜蜜?他們都感受到生活因這場打賭多了很多樂趣。因為兩個人都不是愛情玩家,所以嘴上挑釁對方,好勝地奚落對方,嚷嚷著必勝的決心,合理化每一項行為。
可是愛情像雷陣雨,雷聲一響,閃電掠過,還來不及打傘做好全副武裝,已淋成了落湯雞。而愛情也會像彩虹,忽然展現瑰麗色彩,點綴天空。玩票性質的愛,才進行幾天就走樣了。
先是杜謹明買了哈雷重型機車,忽然出現在打烊後的「巧遇」店鋪外。它誇張的引擎聲吸引正在拖地的汪樹櫻,看見有人將酷炫的哈雷機車停在門口,那人穿著騎士外套、牛仔褲、野戰部隊的靴子。他摘下黑色安全帽,汪樹櫻驚訝地抓著拖把就跑出來了——
「哇——你買的?」她驚艷地看杜謹明英姿颯爽的跨在重機上,這根本是偶像劇的男主角嘛。喔天啊,心跳好快,喔天啊,怎麽辦,好熱喔,太性感了。
「走吧,去兜風。」他說。
「這個很多錢吧?哇,為了讓我迷上你,你下重本喔,哈哈哈。孔雀開屏了我看。」她哈哈笑,笑他果真像求偶的孔雀,神氣地炫耀他的華麗,爭取她的註目。
「什麽孔雀?」杜謹明敲她的頭。「我是再也不能忍受某人用爛機車還龜速的載我出去,很醜,幹脆自己買一輛機車。」說成這樣,但真相是遷就她不坐汽車的怪癖。
「呵呵,好好好,算你狠。」汪樹櫻摸摸機車。「坐這種車兜風,我們很像在拍偶像劇喔,好浪漫噢。」
「是啊——」他神氣地抖抖騎士外套。「男的帥,可惜啊可惜,女的就不怎麽樣,想一下那個畫面,唯一的敗筆就是——」
汪樹櫻作狀要踢他,他笑著,摘下掛在側邊的另一頂全罩式藍色安全帽。「喏,這種全罩的安全帽才安全,上車吧。」
汪樹櫻先跑去把店關好,跑回來戴上安全帽,可是扣子扣了半天還扣不上。杜謹明將她拉近,幫她系好。可是還有另一個困難,她蹬上機車,很吃力,後座寬,不好上車。杜謹明涼涼地欣賞她笨拙的模樣,還很沒良心地一直笑。
她生氣了。「我看你是故意挑這種機車,你真的很機車!」
「所以我說是整個畫面的敗筆。」他將汪樹櫻攔腰抱起,放機車後座。「坐好。」
他催動油門,引擎低鳴,馬力充足發出狂野的嘶吼聲。
「聽聽這個聲音?這才叫機車。」杜謹明驕傲地跟汪樹櫻說,「樹櫻啊,我說過我拿過賽車冠軍吧?我駕駛技術好,騎車的技術也是一流的。」
「是是。」
「技術好,這機車性能一流,加上安全帽是進口的頂級貨。」
「所以呢?」
「所以——抱好了。」
突然車子如黑豹飆出去,汪樹櫻尖叫,整個人趴到他身上抱緊緊。可惡!
所以呢?所以呢?所以他整句話的重點沒有講出口。他很故意地呼嘯疾馳,讓汪樹櫻一路上緊緊抱住他不放。
汪樹櫻一開始鬼哭神號的,後來發現這種機車的輪胎很穩,漸漸地享受起兜風的樂趣,貼著他寬闊的背脊,偷偷微笑,很有安全感。她喜歡嗅著他混著古龍水的體味,喜歡他結實的背,這樣貼著好溫暖。所以啊,有時是有這種事的,討厭的人漸漸變成最愛排行榜的第一名。還有,有時啊,她微笑地想,玩票的事不知不覺就認真了,她好高興跟他打賭,輸贏不重要,這快樂的過程,已經值回票價。她做得很對。
也許算是一種虛榮心吧……
和這帥家夥來場艷遇,明知沒結果,也甘心投入。為什麽?人都有貪圖快樂的本能不是嗎?
汪樹櫻迷惘地想著,人生短短幾年,將來,回憶這過程,會不會是她此生最華麗的愛情呢?
——未完.待續橘子說909《樹櫻!來場華麗的愛吧》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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