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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圓悅]傾家蕩產買個ㄤ(賠錢姊妹花3)[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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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2:54
標題:
[圓悅]傾家蕩產買個ㄤ(賠錢姊妹花3)[全書終]
傾家蕩產買個ㄤ
【賠錢姊妹花3】 作者:圓悅
這次一定要買個健壯點的啊!
這次千萬不能被同情心糊住了眼睛……
裴菁第一千、一萬次的告誡自己,
她一定要買一個「健壯的」囚犯回牧場幫忙做事,
他們裴家牧場老的老、小的小,已經窮到容不得她再亂花錢了!
可是……哦!老天!她做了什麼?!
她竟然傾家蕩產買下了這個被打得只剩一口氣的小白臉!
他既搬不動重物、也學不會騎馬,
頂多是擺在家裡會吟詩、會作詞挺好看的,
不過買了就買了,他又對她很好,她還是挺喜歡這個「花瓶」的。
但是當他私逃出牧場,穿戴得像個貴公子似的回來時,
她不禁懷疑他是否真的能夠一輩子屬於她……
作者:
絕對官僚
時間:
2011-5-13 01:13:44
序
終於又到了寫序的時間了。
呵呵~~圓悅傻笑來報到。
這兩天在網上溜躂,看見有同行在血淚控訴:「序言呀!你是怎麼害死我的。」大略瀏覽了一下各方的意見,總結之後有以下的發現:
首先,小說是編的,序不是。因為不能編,所以提筆時戰戰兢兢,超有壓力。想像一下高空走鋼索的感覺吧!你就能理解作者為什麼寫不出序了。(呵呵~~老兄,你這也未免太誇張了吧!我可是有懼高症的,萬一真的掉下去,手上還只有一半的小說怎麼辦?)
其次,序反映了作者的一部分生活,這本透露一點那本透露一點,一二三四五六七……透露得太多不是很沒有隱私了嘛?(嗯~~被扒光衣服的感覺確實不太好耶!不過如果能一下子寫那麼多本的話,我還是很願意犧牲的啦!臉紅ing)
再來,原本都將這個艱巨任務轉嫁到別人身上,這回卻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況,編編統統閃人,在哄騙利誘都不成的情況下,作者只得自己捉刀了。
(唉~~可憐哪!原來那一篇篇的代序之下,都壓著一個默默淌淚的靈魂,簡直就是一本本的斑斑血淚史呀!膽小的讀者千萬別多想,多想怕晚上睡不好,呵呵~~)
再再來,小說是小說,序是散文。兩者文體不同,難易度也不同,自然後者難於前者啦!(廣告時間:如果哪位願意拿十萬字的小說來換我的一千字序文,儘管開口,要多少有多少,電話是12345678,謝謝。)
再再再來,小說的字數能換錢,序的字數不能換錢,所以缺少動力。(錢迷呀!真不愧是我的同類,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本質︿ˍ︿)
再再再再來……
其實就個人而言,我還是滿喜歡寫序的。總覺得一本稿子寫完交稿,編編通知過稿,心還是吊在半空中,一定要等到編編通知寫序了,才有感覺:哦~~終於要出書了。接著就會揣測什麼時候上市呀?會配什麼封面呀?會改什麼書名呀……等到綱站上正式公佈了,我才會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然後自然是靜下心來等著收書寶寶了,笑~~
現在大家手裡的這本,是「賠錢姊妹花」的最後一本。裴家姊妹的老大、老二,包括這半途跑出來的老三,我都有寫喔!
任務完成囉!歡呼N聲。
啊~~什麼?你們說要看阿那澹的笑話?哦哦哦~~不是笑話,是他的好戲呀!沒問題,接著就寫。
什麼?還要看李扈、李斌的?這、這個嘛(沉吟)……他們是書裡的大反派呢!如果寫他們不就是代表作者我有點黑白不分、善惡顛倒了嗎?什麼?現在就是流行惡男?不是吧!我才剛聽說市場上正流行新好男人呢!就是那種出得廳堂、進得廚房,據說連臥室都能一把罩的那種。弄得孤家寡人如我,都要望書流口水了。
(阿那澹言:哪來的花癡女!居然敢望著本王流口水,還不拖下去亂棒——呃……不,打死了就沒人替我配對啦!還定乾脆用強力膠把這個不務正業的傢伙黏在計算機前面算啦!
圓悅掩面抽泣:不要嘛~~尖叫N聲,還是不敵柔然兵的如狼似虎。嗚嗚嗚~~好狠的心啊……)
什麼?還說要找人好好調教調教李扈、李斌這兩兄弟,還要是惡女?雖然說惡人自有惡人磨,可是「餓女」……哪位能告訴我「餓女」是怎麼樣的呀?
還有、還有,啊~~連光叔都要寫?這、這個也未免太老了一些吧!他老人家都七老八十的,就算作者我寫得出來也應該沒人要看了吧?什麼?!老而彌辣,越老越有味道?天啊!這世界怎麼了,還是讓我昏死過去吧!
「咕咚」一聲,圓悅暈死ing。
接下去睡眠時間,如要催稿,下回請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4:46
楔子
初夏時節,大草原上陽光燦爛、芳草鮮美,到處都是一派生機蓬勃的景象。裴清和裴靜感激的望著自家牧場的小廝小四。
「小四,這事真多虧了你呢!」裴清激動的握住了小四的手。
先前田知縣和李扈勾結在一起,佔了裴家牧場不說,還將牧場的一干老少都下了縣府的大牢。
如果不是小四他一個人拚死逃出了大牢,趕到金烏城去搬來了救兵,這裴家牧場恐怕真的會被田知縣和李扈給毀了。
「小四的命還是大小姐您救的呢!做這點小事是應該的啦!」小四伸手撓撓頭皮,怪不好意思的道。
大家都知道裴清有一副慈悲心腸,雖然裴家牧場窮得不得了,可是小到小貓、小狗,大到人,這裴家大小姐從小到大就沒有少撿過。小四就是在某個下雪天被裴清撿回來的戰利品。
「如果我沒記錯,小四你是孤兒吧?」裴靜對這個立了大功卻不求回報的小廝很有好感。
「二小姐您沒記錯。小四從小就沒了爹娘,如果沒有大小姐,早就凍死、餓死了呢!」想起以前到處流浪的苦日子,小四還是忍不住有些心有慼慼焉。
裴靜沉思著,等她們姊妹倆嫁人之後,親自打理裴家牧場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了;而且,光叔的年紀也大了,恐怕無法獨力打理這牧場的生意,不如就……
「大姊,不如我們就收了小四做義弟吧!這樣一來裴家也算是後繼有人了。」她附耳提議道。
若收了小四做義弟,不但能繼承裴家的香火,還能將裴家牧場全權交給他管理。這也算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了。
「呃……好、好啊!」裴清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她的提議。
「小四,以後你就跟著我們姊妹姓裴好不好?」裴清轉向小四,柔聲詢問。
「大……大小姐,小……小四沒……沒聽錯吧?」小四張大了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你沒有聽錯呢!」裴清微笑著。
「要、要,小四要做裴家人!」小四重重的點一點頭。
「那……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小弟了。」裴靜被拓拔雷熏陶了那麼久,自然知道「打鐵要趁熱」的道理。
「小弟?!」小四吃驚得張大了嘴。
「小四真是個傻孩子呢!」看見他這個樣子,裴清還以為他高興得傻住了,不禁愛憐的摸摸他的小腦袋瓜子。
「既然你是咱們裴家的老三了,自然不能再叫『小四』這個名字了。讓我想想,叫什麼好呢……」裴靜的思緒轉得飛快。
「可、可是……」小四結結巴巴的,有件事他非說不可……但裴靜根本就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我叫裴靜,大姊叫裴清,我們都是從『青』字邊的;你既然是我們的小弟,名字當然也要是『青』字邊的了。」裴靜興高采烈的道:「不如你以後就叫『裴靖』吧!」
「可……可我不──」
「裴靖,聽起來很有男子漢的氣概,」裴清很滿意這個名字,「我看這名字很配你的人喔!」
雖然小四目前還比同齡男孩矮一截,不過她相信男大十八變,總有一天他會配得上這個威武的名字。
「可……可是我不……不是男的呀!」終於,小四喊了出來。
「我也這麼覺得──啊~~不是男的?」裴靜大驚失色,怎麼會?!他這樣髒兮兮的,全身都是馬廄的味道,竟然不是男的!
「小四是女孩子?!」裴清也愣住了。
過了許久,裴家姊妹終於回過神來,目瞪口呆的看著小四。
「大小姐、二小姐,妳們該不會不要小四了吧?」小四很是惶恐,深怕她們會因此拋棄自己。
「要,我們當然要小四了。」雖然裴清仍然想不通,這相處了幾個月的小四怎麼會突然就不是「他」了?但她還是毫不猶豫的將髒兮兮的小四摟進懷裡,柔聲安慰著。
「那……裴靖這個名字是不能用了。」裴靜略一思索,就有了主意,「不如就叫『裴菁』好了。」
「裴靖、裴菁?聽起來好像沒什麼區別呢!」小四一怔。
「不一樣的啦!草字頭的『菁』,是芳草萋萋的意思,」裴清笑著替她解釋,「這名字很適合我們裴家牧場的三當家呢!」
「謝謝大小姐、二小姐!」她終於有個家了呢!小四快樂得掉眼淚。
「還叫大小姐、二小姐呀?該叫大姊、二姊了。」裴靜輕敲一下她的小腦袋,假裝生氣道。
「大姊、二姊……」小四──不,現在是裴菁喊道。
「這樣才對嘛!」裴清、裴靜相視一笑。
「大姊、二姊放心,小妹會努力管好牧場,不會給大姊、二姊丟臉的。」裴菁發誓道。
「嗯!我們相信妳!」裴清和裴靜點頭道。
就這樣,屬於「賠錢姊妹花」的傳奇再度啟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5:06
第一章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黲淡萬裡凝。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君貽笑默默的吟詠著這首有名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憔悴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一抹苦笑。
當年他是如此嚮往邊塞熱血的生活,十五歲時,少年輕狂的他就向朝廷請戰,希望和當時赫赫有名的拓拔大將軍一起出戰,未果;如今十年的輕狂歲月轉瞬即逝,他終於能真正置身在這邊塞苦寒之地,但……他少年的夢早就破碎了。
曾幾何時,他這聞名天下的君家大少爺,居然已經淪落到和盜匪、小偷一樣的地步了。
「呵呵呵呵……」想起來實在可笑!這昔日連清平館大名鼎鼎的名伶都比不上的好嗓子,此時只發出了幾聲破音,不像笑聲倒更像是哀鳴了。
「你這死囚,活得不耐煩了嗎?還不給老子閉嘴!」
「唰」的一鞭抽在君貽笑的背上。那早就重重疊疊的鞭傷,立刻又添了一道!
文人的身體哪禁得起如此摧殘,當下他踉蹌的撲跌出幾步,正好倒在大路的中間。
大路上正飛奔來一匹神駿異常的大馬,猝不及防之下眼看就要踩到君貽笑──
「嘶~~」幸好馬上騎士的騎術精湛,在落地的那一剎那硬生生的將馬止住。饒是如此,一雙鐵蹄也是僅僅擦過君貽笑的鬢髮落下。
「喂!你沒有事吧?」馬上騎士探下身來,詢問道。
「沒、沒事。」君貽笑虛弱的道。他的骨頭就像是散了似的,雖然大腦發出了起身的命令,但是四肢百骸卻沒有絲毫要服從的意思。
「你還不趕快滾起來,躺在地上裝死人哪?!」押解的差役衝了過來,大聲喝斥道。
「死人?呵呵呵呵……」看他這樣直挺挺的躺在塵土裡的樣子,倒還真像是一具屍體呢!
君貽笑扯起了嘴角,乾裂的嘴唇也因此扯開了一道血痕。
「你造反啊?」押解的差役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更加怒罵道:「你再死賴在地上不起來,信不信我打死你?」
「趕快打死他!這小白臉,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打死他!打死他!打……」
一同被押解的囚犯在一旁鼓噪著。他們大多是凶殘之徒,打架殺人就像吃飯似的,這一路上早就憋了很久,眼見有要死人的事發生,噬血的天性頓時就被勾了起來。
啪答、啪答……押解的差役故意將蛇一樣的鞭子盤在手臂上,炫耀似的弄來弄去,存心要看他恐懼的樣子。
君貽笑已經無法感到恐懼,心裡空蕩蕩的。
原來想在臨死前看一眼雄奇的大漠風光,也是奢望呀!早知如此,他還不如在當時就死了乾脆呢!
他絕望的閉上了眼,一顆淚珠滑落到塵埃裡。
「啪啦」一聲,他聽見鞭子抽到東西的聲音,卻意外的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這是怎麼回事呢?
君貽笑疑惑的睜開眼,卻看到馬上的騎士正慢條斯理的吮去手臂上沁出來的血漬。
「這位爺,對不起您了。」雖然這騎士是因為伸手替死囚擋鞭子才受傷的,分明是活該,但「強龍不壓地頭蛇」,差役還是客氣的道了歉。
「我沒事,只是有件事想請差役大哥幫忙。」一邊說著,騎士將一小錠明晃晃的銀子塞進了差役的手裡。
當下,差役樂得露出了滿嘴的大黑牙。
「您說、您說,一切都包在小人身上。」他點頭哈腰的道。
「子曰:『本是同莖生,相煎不要急』,差役大哥還請不要為難這位兄弟。」騎士關照道。
「好說、好說。」雖然聽不懂前一句在說什麼,但意思他大概猜得到,差役馬上扶起了躺在地上的君貽笑,還重重的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
看到差役這樣粗手粗腳,騎士忍不住皺眉。
差役又涎著笑討好道:「您看他這不是好好的嗎?他們這些人呀人壞命賤,受這區區幾鞭子是死不了的。」
「記住!我不准你再隨便打他了。如果我發現你違背了我的命令,我就叫漢王爺來找你們算帳。」騎士警告道。
「漢、漢王爺?莫非您和漢王爺他老人家認識?」漢王爺可是個當權的大人物呀!沒想到這邊城的騎士居然認識他?!差役不禁咋舌。
「嗯!不就是那個朱高煦嘛!我們曾經有過接觸。」騎士看似隨意的道。
其實他只是在當年拓拔雷帶兵去救裴清時,曾經跟漢王朱高煦在同一個營地裡待過罷了。
差役一聽差點沒被這話嚇破了膽。他竟然和漢王爺交情匪淺……
「原、原來您、您是位貴人哪!」差役擦擦額角沁出的冷汗。
原本他們已經收了人家的錢,要在半路上做掉這個白臉小子。反正在這種千裡迢迢的押解途中,死幾個人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不過既然這漢王爺的朋友都說要留這小子一命,否則就要告訴漢王爺,他一個小小的差役怎能跟貴人過不去呢?
「怎麼?還有問題嗎?」騎士有些不耐煩了。
「是是是,小的一切都聽爺的。」差役的腰都快彎成九十度了,「咱們這就上路,否則誤了到達的時辰可就不得了了呢!」
「嗯!去吧!」騎士點點頭。
差役如蒙大赦一般,攙著君貽笑就回到押解的隊伍裡。他對著喧鬧的隊伍叱罵幾聲,囚犯們立刻就安靜了不少。
「起程上路囉!」押解人犯的差役吆喝一聲。
「你這小子倒還真是走了狗屎運!」君貽笑旁邊的囚犯向他啐了一聲。
「還不給我閉嘴趕路!」差役罵道,「啪啦」一聲,鞭子又打過來,只是這回打的不是君貽笑,而是旁邊這個麻臉犯人。
塵土四起,腳步蹣跚,一干衣衫襤褸的囚犯在差役的帶領下,又一次走向他們的目的地。
烈日高高的掛在他們的頭頂上,熱辣辣的陽光就像要把人曬出油來。腳丫子踩在地上,隔了層鞋底還覺得滾燙。
君貽笑越走越覺得胸口悶得透不過氣,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了,嘴巴裡更是幹得要發火一樣。
他心裡有數,恐怕自己的極限就在這幾天了。
這一路上,走著走著就有人忽然倒下來死了。人死了也沒有棺木,隨便挖了個坑就給埋了。
死他倒也不怕,只是就這麼毫無意義的死了,他實在不甘心哪!
「喂!等一等~~」君貽笑才這麼想著,後面忽然傳來了那熟悉的脆聲。
「爺,您還有什麼吩咐?」差役本來不想理,但又想到人家可是漢王爺的朋友,得罪不起,立刻停下了部隊,老老實實的等著騎士趕上來。
「嘶~~」一雙小麥色的手臂一拉韁繩,伴隨著一聲輕快的嘶鳴聲,一匹駿馬帥氣的停在君貽笑的身邊。
「喏!這是給你的。」
一隻水袋拋到了君貽笑的臂彎裡。
「欸?」他目光呆滯,瞪著手裡的水袋半晌沒有動作。
「你傻了呀?」騎士看見他這副呆樣,忍不住噗哧一笑,「這是給你喝的,不是給你看的。」
「喝?這……可以喝嗎?」他已經被大太陽曬得有些糊塗了。
「當然了,這裡面是水呀!」騎士啼笑皆非,「你的嘴唇都已經裂了呢!還不快喝點水?」
這北方地區常年乾燥缺水,尤其在靠近沙漠的邊陲地帶更是乾燥少雨,說是「雨水貴如油」也不誇張。
這一路押解途中,囚犯們只有在停下來吃飯的時候才有一點水喝,每個人的喉嚨早已幹得受不了。
君貽笑渴極了,也顧不得舉止,他一把抓起水袋,揚起頭就咕嚕咕嚕的喝起來。
「你慢慢喝吧!沒有人會搶你的。」騎士看得笑起來,笑聲清脆極了。
君貽笑才喝了一大口,就聽見耳邊也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轉頭一看,卻是一干人犯在旁邊羨慕得直吞口水呢!
他看看手裡仍然滿滿的水袋,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遞了出去。「喏!給你們喝吧!」
囚犯們看著水袋的眼睛都快泛出綠光了,伸手奪過去就是一陣猛喝。水少人多,往往是一個才喝了幾口,就被另一個搶去。不一會兒,一袋水就見底了。
「看不出來你的心腸倒好,喏!這個也給你吧!」騎士解下了馬鞍邊的另一個水袋,遞給了君貽笑,隨即拍馬離去。
「這位兄台──」君貽笑忽然揚聲道。
「什麼?」騎士遠遠的轉過身來。
「那句話不是孔子說的,而是出自於曹植的『七步詩』。」君貽笑慢聲吟道:「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恍然間,他似乎又回到了江南,似乎自己還是那個翩翩的濁世貴公子……
「呃?」馬上的騎士有一種幻覺,似乎自己看見的不是一個骯髒困頓的囚犯,而是一個氣質清高的書生。
這、這是怎麼回事呢?
騎士揉揉眼睛,書生不見了,眼前還是那個憔悴消瘦的囚犯。
「謝了。」騎士──裴菁一抱拳,雙腿一夾,駿馬就載著她噠噠噠的遠去了。
君貽笑悵惘的望著騎士遠去的身影。
「水、水呀!」眾囚犯你搶我奪的。
「媽的,搶著去投胎啊!」差役在一旁叫罵,卻無法阻止這些快渴瘋了的人。
「你這小子真好運,老天爺派了個仙女來救你的急。」君貽笑身邊的囚犯喝完了水道。
「仙女?」君貽笑怔了一怔。
「呿!別看老子長得沒你這個小白臉好看,女人我可碰得多了。是男是女老子不用摸,一眼就能看出來。」囚犯吹噓道。
「女……」那個騎士……居然是女的?君貽笑看著騎士遠去的瘦小背影,久久無法轉開眼睛。
「想當年老子在登州稱霸的時候,哪個騷娘們不想上老子的床……」這個聒噪的男人開始說起了他的光榮歲月。
「喂!你們還有完沒完啊?都給老子上路!」差役霹哩啪啦的一陣亂鞭。
「哎喲!痛死人啦……」 囚犯的隊伍亂了一陣,終於又再一次緩慢的往前面挪動。
陽光還是那麼熾烈,身體還是那麼乾渴,腳步還是那麼蹣跚……
可是君貽笑許多天來一直冷絕的心,卻因為這陌生女子的出現而平添了一種叫做「溫暖」的東西。
自從入獄之後,他第一次有了活著的感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5:29
第二章
沙城的午後,正是一天裡最熱的時辰。
烈陽炙烤著一切,人們身上的汗水才滲出就被烤乾了,地面更是曬得像快燃燒起來。
這樣炎熱的天氣,就連狗也不願意出門;但這一天,沙城的中心市集上卻一反常態的擠滿了人。
這個平常被兼做菜市場和縣衙榜文發佈的地方,臨時搭建起了一個簡易的高台。此時上面正站滿了待價而沽的囚犯們,年輕的、年老的、男的、女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台下則滿是抬頭觀望的商人,懷裡揣著錢包,用打量牲口的目光打量著台上這些衣衫襤褸的囚犯們。
這正是沙城一年一度的囚犯拍賣日。
這些年來邊境地區的連年戰亂,導致了人口銳減;於是,朝廷提出了一連串鼓勵人口增加的措施,鼓勵內地百姓移民邊境。但因為邊境地區生活艱苦,所以不管條件再優厚,成效依然不彰。
直到戶部尚書夏元吉提出了將囚犯押解邊境,拍賣給人當奴隸、或是妻妾、或是夫婿,來填補邊境人力的不足,整個形勢才有所改變。只要自願到邊境入籍的,就算是殺人犯也可以免於一死。
因此,雖然囚犯們都知道要到邊境的路非常遙遠,半途倒斃在路邊的機率實在不小;可是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螻蟻尚且貪生」,總有一些人會為了那一點點活著的希望,踏上了往邊境的旅程。
君貽笑和他的同伴們正是其中之一。
他們從南京出發,走了整整三個月才到達目的地——沙城。而當初一起上路的有五十三個人,到了目的地卻只剩二十二個!
到沙城縣衙報到後,由縣衙根據各人所犯的罪名,折合了拍賣後的服役期限。君貽笑是殺人罪,需要服役三十年;這也意味著,只要他撐過了三十年就能重獲自由。
在經過了兩百多天的牢獄之後,自由是多麼值得人期盼呀!
但……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君貽笑不由得苦笑了。
看樣子,他撐不過三十年了,因為今天已經是為期三天的拍賣中的最後一天。在這之前,他已經被拍賣過兩次,卻一直沒有人願意買下他。
畢竟雙手不沾陽春水、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文弱書生,在這嚴酷的邊境實在是毫無用武之地。而這一路的艱苦跋涉,更是將他折磨得面無人色,連走路都會搖搖晃晃的。
昨晚,就連看守他的獄卒都看不過去,給他端了碗紅燒肉來,叮囑說要他將自己打理得好看一些;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的瘦弱又豈是一碗紅燒肉能夠改變的呢?
據說在拍賣結束後還是沒有人願意買下來的囚犯,就會根據原定的刑罰進行懲罰。
他的罪名是殺妻,也就是說他很可能會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紅日漸漸西斜,劊子手已經在後台霍霍磨刀了。
「呵呵呵呵……」君貽笑的唇畔扯開了一抹虛無的笑。
「喂!一七三,還不給我死出來!」衙役喊了幾聲都沒聽見他的響應,氣得一腳將他踹出了隊伍。
「呃……」猝不及防之下,君貽笑滾到地上,身體在粗糙的木板上滾了好幾圈,才勉強停住。
「殺人犯一名,編號一七三,底價紋銀五十兩。」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喊價道。
「看不出來他居然是個殺人犯喔!」
「就這模樣還殺人犯哪?五十兩銀子,我呸!」
底下的人議論紛紛,就是沒有人肯出價。
「降價了、降價了,現在只要四十五兩銀子!」那師爺眼見沒有行情,趕緊將他降價出售。
但還是沒有任何響應。
要知道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們要的是健壯的苦力或者是生育的工具,像台上這種既不是女人,又好像一買回去就會病死的傢伙,買了不是白白浪費銀子嗎?
「最低價三十兩哪!三十兩銀子有沒有人要啊?就三十兩,只要三十兩就夠了!」師爺振作起精神又喊了幾次。
台下依舊沒有人響應。
他在年方弱冠之齡,就以一篇「紱年賦」引起江南紙貴的君貽笑,居然還不值三十兩銀子?!
「哈哈哈哈……」君貽笑終於狂笑起來。
雖然拍賣囚犯在這裡已經很常見了,可是有點財產的人家大多不喜歡買囚犯。因為他們都是一些十惡不赦之徒,目前雖然還沒有出現什麼殺了主人私逃的大事,但還是讓人心裡有些毛毛約。
可是裴菁和裴家牧場沒有選擇。
大姊、二姊早就出嫁了,光叔的年紀也已經很大了,這剩下的小九年紀又還很小。偏偏牧場的事務繁多,只靠她和大力兩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呀!
再者,裴菁也想不通——他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牧場的生意也算有進帳,但……每年的盈餘仍然少得可憐,只能勉強餬口而已。
管吃、管住、管穿之外,就連牧場的老房子都沒辦法修繕;更別提,今年她還打算替大力和小九他們請個教書先生呢!
因此,這幾天裴菁和光叔決定要買一個囚犯回來幫忙。
「這次一定要買個健壯點的啊!」臨行前,牧場裡的每個人都如此關照她。
「嗯!」每次她都回答得很肯定。
事實上這一路騎來,裴菁也已叮嚀了自己無數遍:這次一定不能被同情心糊住了眼睛!這次一定要挑個強壯的!這次……
直到覺得自己的心腸已經夠硬了,她才縱馬跑進了拍賣場。可是,她發現自己好像來得太晚了一點,台上剩下的囚犯已經不多了。
「咦~~那不是……」驀地,裴菁認出了那瘦高個兒的囚犯。
「哈哈哈……」他大笑著。
「笑什麼笑!你瘋了啊?」師爺往他身上狠狠的甩了兩鞭子。
「唔!」君貽笑吃痛,終於止住了淒厲的笑聲,眼裡的痛苦卻更深重了。
他們之間隔著一堵厚厚的人牆,可是不知怎麼的,裴菁卻覺得自己能夠感受他的痛苦。
「底價是二十兩銀子,不二價啦!要的快喊價呀!」師爺仍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健壯的,這次一定要買個健壯的!裴菁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
「不可以、不可以……」她用左手牢牢抓住那只忍不住向錢袋伸去的右手。
「想一想,只花二十兩銀子就能買斷三十年!一個能為你服役三十年的健壯奴隸啊!大家看一看——」
「嗤」的一聲輕響,君貽笑的破爛囚服被師爺一把扯破了。
師爺本來想炫耀一下這囚犯的身體有多健壯,但——囚服之下的卻是一個滿是鞭傷、瘦得能看見根根肋骨的身體!
「呃……」這下子連一向最能吹噓的師爺也傻在那裡了。
「你叫人殺了我吧!不要再羞辱我了!」君貽笑沉痛的說,他再也無法忍受如此的屈辱了。
他還是做錯了!
他早該在他們陷害他時就從容赴死,而不是抱著沉冤能雪的希望,苟活在這一污濁的世上。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台下眾人早就期盼看到殺人的刺激場景,當下不斷起哄。
「請下去吧!」師爺做個手勢,示意帶去斬首示眾。
「等一等!」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插進來。
君貽笑抬起頭,循聲望去。
那騎在馬上的不正是給他水喝的好心騎士嗎?從服飾看來應該是她沒錯,她怎麼會……
「裴三小姐,您有什麼吩咐嗎?」師爺點頭哈腰。
現在的裴菁可不是那個能讓人呼來喝去的小四了,就連裴家牧場也不是原來那個無依無靠的「賠錢牧場」了呢!
聽說不光是裴二小姐嫁給了金烏城的城主;就連失蹤已久的裴大小姐也不是真的失蹤,而是嫁給了一個蠻族的王呢!
這樣的背景,他一個小小的師爺可是得罪不起呀!
「我要買他。」裴菁指一指被衙役架住了雙臂,正要拖去行刑的君貽笑。
「您……買他?」師爺一愣。
「嗯!」裴菁點點頭。
「這個可是死囚呢!身子骨也不怎麼樣,不如……」師爺猶豫了一下,「您看我這裡還有幾個一等一的健壯囚犯,是不是——」
「我就是要他!」裴菁也不囉唆,扔過去一隻錢袋子,「裡面有二十兩銀子,你點點看夠不夠。」
「這……」師爺嘴裡還有些猶豫,胖大的身軀卻毫不猶豫的彎下腰撿起那只錢袋子。
「慢著!我出二十五兩。」
「哐啷」一聲,又一隻錢袋扔上了台。人群分開處,露出了李斌的臉。
李家牧場和裴家牧場有世仇,裴老爺當初就是被李斌的哥哥李扈設計害死的,裴大小姐更是因為他而身敗名裂。
總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許多年後裴家姊妹終於報了仇,將李扈和他的岳父——前任沙城知縣,送進了監獄。此後,李家牧場就由李扈的弟弟李斌主事。
這李斌一向就看不起那些買囚犯來使喚的人家,他只是出於對裴家牧場的仇恨,故意來攪局罷了。
「李場主出紋銀二十五兩啊!還有沒有人出更高的價丁?」主持競拍的師爺立刻就來了精神。
「我出三十兩。」裴菁毫不猶豫的開口。
「三十五兩。」李斌惡意的笑了。
「三十五兩啦!台下還有沒有更多的?」本以為這是一樁賠本的買賣,沒想到峰迴路轉、絕處逢生啊!師爺笑得幾乎合不攏嘴了。
台下的眾人又不是發瘋了,自然不會湊熱鬧,只看見那兩個人在那裡競相出僵。
「四十兩。」
「四十五兩。」
「……」
價碼直線上升,很快就被哄抬到了兩百五十兩。
「兩百五十兩,李場主出紋銀兩百五十兩啦!裴三小姐,您還打算再加嗎?」
最健壯的囚犯都賣不到這個數呢!沒想到這癆病鬼似的傢伙居然賣到了兩百五十兩!師爺開心得簡直快要瘋掉了。
「三百兩。」裴菁猶豫了一下才說道。
「三百——」師爺才要喊價,李斌就用一聲冷笑打斷了他的話。
「三百兩?哼哼!如果裴三小姐能夠馬上拿出這三百兩銀子來,我就將這死囚讓給妳!」根據他的估計,她身上最多還有兩百兩,再加上台上的二十兩,怎麼也不到兩百五十兩.裴家的窮丫頭也想和他鬥?簡直是笑死人啦!
「師爺,你看我騎的這匹紅棉值多少錢?」不料,裴菁很是冷靜的道。
「妳、妳是說這、這匹紅棉?」師爺張口結舌的。
這紅棉可是裴家牧場——不,是整個邊境地區最好的馬呀!據說是由傳說中野馬河谷的野馬和汗血寶馬雜交而成,因為數量極少而極其珍貴。
「嗯!正是這匹紅棉。」裴菁點點頭。
「這、這可是千金難買的寶馬呀!」師爺顫著嗓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既然是千金難買,那我今天就用這匹紅棉跟師爺你換這個犯人了。」
「用、用紅棉來換、換他?妳、妳不會後悔?」聽聞此言,師爺開心之餘又有些疑惑。
他將君貽笑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看了一逼,仍然看不出這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子,有什麼地方值得一匹紅棉的。
「嗯!我不會後悔的。」裴菁冷靜的道。
「來人哪!快將賣身契準備好!」師爺樂壞了。
「哼!」李斌氣憤的拂袖而去。
「喂!你還好吧?」裴菁擔心的看了一眼搖搖欲墜的君貽笑。
「謝、謝謝……」君貽笑感激的道。
平心而論,裴菁長得並不特別好看,只能說是五官端正,沒有缺少任何零件而已。不同於其它女子的珠圓玉潤,她的線條是稜角分明的。正因如此,裴家姊妹和君貽笑都曾誤把她當成男子。
但……她有一雙如此溫柔似水的眸子!
這一刻,君貽笑確信她真的是老天爺送給他的仙女了。
「仙、仙……」他好想伸手摸一摸這個屬於他的仙女呀!
可是他實在是太累了,以至於他的手指還沒來得及碰到她,整個人就「砰」的一聲,摔倒在台上。
「喂!你到底怎麼了?」該不會才買了人就馬上死了吧?裴菁被他嚇到了。
看得出來他的仙女很關心他呢!
暈過去時,君貽笑的臉上仍舊帶著微笑。
對於裴家牧場的老老少少來說,今天絕對是個大日子。
不光是因為他們會在今天收到程氏貨行的貨款,也因為他們的牧場即將有一個新的壯丁。
眼見天色漸晚,牧場的活兒也都幹得差不多了,裴家牧場的二朝元老光叔,就帶著牧場的兩個主力軍——十四歲的大力和十一歲的小九,守在牧場門口,眼巴巴的望著來路。
他們心裡才念著裴菁也該回來了,就看見不遠處塵土飛揚。
「回來了、回來了呢!」他們高興的大聲嚷嚷。
本以為會看到紅棉風馳電掣一般飛馳過來,不料過來的竟是一輛一步三喘的破牛車。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等看到那駕車的人居然是裴菁時,在場的三人不禁面面相覷。
光叔的心中先有了不祥的預感,不是他未卜先知,而是慘痛的教訓實在太多了,以至於他的危機意識越來越強。
好不容易那牛車在「分屍」之前進了牧場的大門,他們三個這才發現那車裡竟還躺著一個衣著破爛的男人。
「這……這就是妳買回來的那個『壯丁』?」看著車裡這一息僅存的男子,每個人都目瞪口呆。
「嗯!」裴菁點點頭。
「唉~~」光叔簡直要無語問蒼天了。
「他睡著了嗎?」大力不滿的看著這個只會睡覺的大男人。
「他生病了。」裴菁誠實的告訴他。
就是因為他忽然發起高燒來,她才會為了送他去醫館就醫而耽誤了回來的時辰。
「他會死嗎?」小九天真的問。
「大概不會吧!」老實說,她也沒有什麼把握。
「這……這輛牛車是怎麼回事呢?」光叔滿腹疑惑。他記得三小姐騎出去的可是一匹駿馬呢!怎麼回來就變成了一輛破牛車?難道說不光是老母雞會變成鴨,連駿馬都會變成老牛車?
「嗯……這牛車是陳師爺送的。」裴菁自覺理虧,低下頭不敢直視眼前的老人。
「陳師爺送的?」光叔詫異不已。
莫非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那個吝嗇得恨不能一個錢掰成兩個花的陳師爺,也會捨得將東西送出手?!
「嗯!」她點點頭。
本來平白得了一輛破牛車,應該是一件好事,但不知怎麼的,光叔身上的惡寒卻更重了。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直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你買他花了多少錢?」他提心吊膽的問。
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去,金錢是裴家牧場永遠的痛呀!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們這裴家牧場永遠都在破產的邊緣掙扎。
裴菁豎起了三根手指。
「原來是三兩!」呵呵呵呵~~三小姐總算做了一件不算賠本的買賣囉!也不枉他一番苦心的指點。光叔開心得差點沒笑出聲來。
「不是三兩。」裴菁搖搖頭。
「啊?要十三兩?」光叔的心開始往下沉了,尤其是看見她的目光不敢和自己對視時。
「……」裴菁還是搖搖頭。
「那、那就是三十兩了?」光叔的心情有如壯士斷腕一般的沉重。
「不是,是三百兩。」
「啊~~三、三百兩?!」光叔簡直要抓狂了,「妳、妳哪來那麼多錢啊?!」
就算加上了新收回的貨款,也只不過是兩百多兩,怎麼可能湊得齊三百兩呢?!
「是沒有這麼多錢呀!所以我就把紅棉給師爺了。」裴菁誠實以告。
「紅、紅棉?」天哪!那匹馬至少值五百兩銀子,還是大小姐送給三小姐的禮物啊!「妳、妳有沒有要師爺找錢?」光叔顫聲問。
「有。」裴菁點點頭。
「還好、還好。」光叔才欣慰了一半呢!卻聽到——
「師爺找給我這輛牛車。」也因為這樣,她才能載著人去醫館,還能將人帶回來。
「啊~~」
一匹上好的紅棉,居然換回了一輛破得快分屍的牛車,和一個只剩下一口氣的囚犯?!
這回光叔終於徹底抓狂了,慘絕人寰的尖叫迴盪在整個裴家牧場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5:50
第三章
「出、出什麼事了?」君貽笑被這恐怖的慘叫聲嚇到了,掙扎的張開了沉重的眼瞼。
他還沒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眼前就忽然一花,然後胸口一陣劇痛,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已經跳到了他的身上,正壓著他單薄的胸膛。
「原來你真的沒有死啊!」小九好奇的看著他潮紅的臉。
「唔~~唔~~」君貽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受苦受難的胸骨格格亂響,就連那些包紮好的傷口也開始滲血了。
「小九你還不快下來,這病骨頭快被你給壓死了!」一個聲音粗聲大氣的道。
「大力哥哥,你不是一直都說我很輕嗎?」小九一臉的莫名其妙,要知道他可是牧場裡最輕的一個了。
「下來!」
一雙粗壯的手臂伸過來,君貽笑只覺得胸口一鬆,壓在他胸口的小小身子已經被抱走了。他的面前正站著一個面色不善的粗壯少年。
「呃~~這是……」君貽笑坐起身,才發現自己正在一座破爛的房子面前。
「歡迎你來到裴家牧場。」裴菁注意到他已經醒來了,微笑著來到他面前。
「仙——」他好想伸手摸一摸她呢!但君貽笑才衝動的伸出手,就「啪」的一聲被打掉了。
「光爺爺說,男人不能對女人動手動腳的。菁姊姊是女人,你是男人,所以不許你對她動手動腳的。」小九稚嫩的聲音道。
「光爺爺?」君貽笑疑惑道。
「我就是小九嘴裡的光爺爺,也是裴家牧場的總管啦!」光叔挺一挺不算肥碩的腰,上前一步道。
「光總管,您好。」君貽笑彬彬有禮的道。
「嗯!你這小子還算聰明。」在裴家牧場從沒有人正經八百的喊他「總管」呢!
聽到「總管」兩個字,光叔受用至極,口氣自然也就緩和許多了。
「謝謝光總管的稱讚。」君貽笑一眼就看出他嘴上雖然凶巴巴的,卻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這小子給我聽著,從此你就是裴家牧場的人啦!你可別做什麼壞事讓我抓住喔!」光叔故意擺出身為總管的威嚴。
「是,小的一定會努力的。」不知怎麼的,那句「從此你就是裴家牧場的人啦」,打動了君貽笑的心。
這些日子裡,他自覺已經被整個世界拋棄了。昔日愛他、敬他、仰慕他的人,如今是唾棄他、恨他、陷害他!
在短短兩百多個日子裡,他嘗遍了人世間的辛酸以及走投無路的黯然。
他曾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是一團漆黑了,但是此時,他又再一次感覺到了溫暖。
「你這死小子,又不是女人,哭什麼哭呢!」光叔啐一口。
「不、不好意思,我、我……」被他一提醒,君貽笑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落淚了,當下窘迫極了。
「好啦、好啦!光叔您老人家要教訓人什麼時候下行呢?現在天都快黑了,大家進房裡去吧!」裴菁眼見情況尷尬,趕緊上前來打圓場。「大力,你幫忙扶著這——呃……你叫什麼名字呀?」
「君貽笑,貽笑大方的貽笑。」
「『一笑大方』是什麼東西?」裴菁一怔,低聲問光叔。
「為人大方,有好東西願意和朋友分享,所以大家都一笑了。」光叔雖然不知道「一笑大方」是什麼東西,卻還知道「大方」是什麼意思,當下就隨口瞎扯。
「嗯。」裴菁點點頭,一臉崇拜的看著光叔。
君貽笑耳尖的聽見了這「貽笑大方」的回答,差點爆笑出聲,不過看見他們一個「學識淵博」,一個「虛心求教」的樣子,終於還是勉強忍住了。
「君一笑,你有什麼問題嗎?」看見君貽笑的臉變得有些奇怪,裴菁忍不住詢問。
「沒、沒問題。」呵呵呵呵~~他越來越喜歡這一老一少了呢!
「那你們先扶他進去,我和小九去將牛車安頓好。」光叔被她崇拜得有些心虛起來,趕緊找了個借口走人。
「好。」裴菁正要伸手扶君貽笑——
「還是我來吧!」粗壯少年大力已經先她一步,打橫抱起了君貽笑。
「呃……這、這怎麼可以……」君貽笑掙扎道。怎麼說他也是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像個小孩子似的被抱——
但他這一掙卻掙不開,心中不由得一驚。什麼時候他竟變得羸弱至此了?!
「大力,你要好好照顧他喔!我先去幫光叔做事了。」裴菁說完轉身離開,一點也沒意識到身後的兩個人四隻眼睛正牢牢的盯著自己的背影。
「我不許你打菁姊的壞主意!」大力在君貽笑耳邊,惡狠狠的警告道。
「你的年紀比她還小呢!不可能的。」君貽笑是何等玲瓏的心思,自然馬上看出了這粗壯少年對裴菁的心意。
「年紀小也比你這個死囚犯好!」大力氣得勒緊了他。
是啊!他怎麼忘記了自己的死囚身份呢?!君貽笑苦澀的笑了。他的身體被這粗壯少年勒得好痛,但他的心中更是一片慘淡。
大力看見他臉色不對,趕緊鬆開了手臂,卻驚見自己的粗布衣裳上沾滿了血漬。「喂!這……這是怎麼回事?」
「是我的傷口裂開了。」君貽笑苦笑一聲。
「那……那我帶你進去敷藥!」大力雖然不喜歡這男人,不過心地善良的他還不至於見死不救。
只是不知是大力跟君貽笑犯沖,還是這裴家牧場跟君貽笑犯沖,從大廳到房間才短短的一段路,君貽笑一路被他抱著撞來撞去。
等裴菁他們安頓好牛車回來,才發現裴家牧場的新奴隸再一次陷入昏迷,而且他的頭上還多了幾個大包。
雖然來到裴家牧場才短短的幾天,但君貽笑已經徹底知道,人家為什麼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了。
事實證明,被世人稱作才高八斗的他,不但比不上裴菁這個女人,就連才十一歲的孩子也比不上呢!
當君貽笑第三次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被搬到了比較陰涼的書房裡,隔著敞開的窗子,他還能聽到小九那清亮的童音,唱著自創的歌謠,內容是一個會被太陽曬化了的奇怪哥哥。
哎!那小子還真有幾分天分呢!嗓音清亮不說,歌詞也詼諧得讓人忍俊不住。雖然他知道那「會被太陽曬化的奇怪哥哥」唱的恐怕就是自己,但還是不時的被這滑稽的歌詞洽逗笑了。
下一刻,一種近乎嫉妒的感情悄然襲上了他的心頭。身為赫赫有名的君家子孫,他從來就沒體會過這麼和諧的人與人之間的感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呵呵呵呵……」他的額頭抵著窗檯,想起過去,面容不禁扭曲。
「咦,你在幹嘛?」裴菁正好推門進來,奇怪的問道。
君貽笑聞聲轉過頭,看見她燦爛得就像陽光女神一樣的站在面前。
好燦爛的笑容!他的手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不由自主的想撫上她的臉。
「你怎麼了?」她疑惑的望著他。
「呃……沒、沒什麼。」君貽笑費了好大的勁,才克制住自己的蠢蠢欲動。
「你別太介意啦!小九他沒有惡意的。我們之間就像家人一樣,有時候他們也會拿我來尋開心呢!」裴菁見他表情古怪,又聽見了小九的歌聲,還以為他在為此不開心呢!
「我沒事的。」君貽笑笑道。
「真的沒事嗎?」裴菁仍然有些懷疑,畢竟他的表情實在是太古怪了。
「真的沒事。」
他又怎能告訴她,他很嫉妒他們之間的和諧與親近呢?!如果可以,他鄉想代替那些站在她身邊的人……
君貽笑猛一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胡思亂想,不由得臉龐微哂。古人說飽暖思淫慾,他居然也這樣。
「該死!」他還真是枉讀聖賢書了呢!君貽笑氣得狠狠捶打一下堅硬的牆壁。
「咦?那是……」裴菁眼尖的注意到,他手裡拿的那本小冊子有些面熟。
「這個嗎?」他仔細看了看,還是沒看出來這被他無意拿在手中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不過,從裡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墨團和長長短短的線來看,倒很像是他在作畫時用來試筆的廢紙本呢!
「應該是一些沒用的廢紙吧!」君貽笑手一揚,正要將這小冊子丟出窗外,誰知——
「這是我的!」裴菁撲上前去想搶回這本冊子。
「啊!」太過突然,他正好將她抱了個滿懷。
這就是所謂的投懷送抱嗎?!君貽笑一怔。
「你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他一臉呆滯的表情讓裴菁詫異極了。
「唔……我——」
「你呀~~早就跟你說過你還沒有全好,得在床上休養,你就是不聽!現在倒好,被太陽曬曬就暈了,連小九都比你聽話……」裴菁打斷他,馬上就是一連串關愛的嘮叨。
看著裴菁著急的模樣,捉著他前襟的小手,他心神一蕩。
莫非……莫非她也是喜歡他的?!
君貽笑的腦於「轟」的一下,握著小冊子的手不自覺的鬆了。那本薄薄的小冊子,眼見就要掉到窗外去。
這天上午才剛下了一場少見的大雨,如果這小冊子真的掉下去,一定會被泥濘弄得全毀。
「哎呀!我的帳簿!」裴菁慘叫一聲。
她往前撲,伸長了手臂想要撈回那本帳簿,卻正好撞到君貽笑,打到他還沒痊癒的鞭傷。當下君貽笑悶哼一聲,抵擋下住她的重量加上衝力,兩人一起撞上了身後的牆壁。
這裴家老宅已經有許多年不曾修繕,一年四季漏風漏雨不算,牆壁也早就老舊脆酥,哪裡受得了如此的重創引只聽到一陣噼哩啪啦響,牆上頓時破開了一個大洞。
「哎呀!」
「唔……」
裴菁和君貽笑兩人摟成了一團,從這裂開的大洞跌了出去,「啪嘰」一聲,正好跌進了牆外的那攤積水裡,倒霉至極的君貽笑正好被壓在最下面,成了裴菁的墊子。
「怎麼搞的!」裴菁還沒弄清楚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就看見水坑外不遠處有她熟悉的小冊子。
哦!她的帳簿!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裴、裴場主,這……」君貽笑囁嚅著。
男女授受不親,她一個小女子壓在他這個大男人身上成何體統呢?!還有呀……他欲言又止,正要開口說教。
「怎麼了?」裴菁不解的望著他。
這雙水盈盈的星眸好清亮、好真誠、好溫暖、好……
君貽笑不禁被這雙晶瑩的眼眸所迷惑,完全忘了自己想說的話。
他好想碰一碰這雙璀璨得有如長庚星的眸子呢!
但看一看自己仍按在泥地裡的髒手,他實在不敢用這麼髒兮兮的手去褻瀆他心目中的仙女。
「我壓到你的傷口了嗎?」裴菁看見他又呆住了,便俯身湊到他的耳邊問道。
此時正值盛夏,他們穿得都很單薄,她這一俯身,女子的綿軟立刻貼上了男兒的健碩。
君貽笑在下面,明顯感覺到她酥胸的起伏曲線、她身體的熱度,甚至是她清新的氣味……
他早在十六歲那年就知道了情慾的滋味,雖然不是什麼色情狂、登徒子,卻也稱不上什麼柳下惠。
「我……」此刻,他感覺到了下腹的火熱。
「你的臉好紅呢!眼睛裡也有血絲,是不是發燒了?」裴菁注意到他的異樣,關切的問道。
他好想、好想……君貽笑這個人肉墊子很辛苦的抬起臉,直勾勾的盯著她,目光裡燃著一小簇慾望的火苗。
裴菁正想再說什麼,沒想到忽然刮起了一陣風,那本帳簿被風捲起,眼看就要掉進水坑裡了。
「呀!我的帳簿!」她驚叫一聲,不假思索就撲了上去。
「該死!」君貽笑忍不住低咒一聲。
她柔軟的身體蹭過他,雖然還隔了幾層衣服,但感覺就像是一團熾熱的火焰舔上他一樣,而他抬起的臉則正好埋進了她的胸前!
當年君貽笑還是君家太少爺時,他的衣服都用名貴的檀香熏過,房間裡也常年點著名貴的香料。因此即使在最潮濕的江南梅雨季,他的身上也總帶著一股好聞的清香。
而作為事事親力親為的牧場主人,裴菁的身上總是縈繞著一種混合青草味、汗水味、馬匹味的特殊味道。
說句實話,這絕對和好聞扯不上邊,但君貽笑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起了莫大的反應!
「裴、裴場主……」君貽笑深吸一口氣,試著鎮定住自己,但吸進鼻腔裡的全是她的味道,結果鎮定的目的不但沒達成,相反的他還覺得更燥熱了。
「什麼事?」裴菁還在為及時挽救了珍貴的帳簿而開心不已。
「我……」他曾以為未婚妻的背叛早就磨光了他對愛情的憧憬,此刻他的心頭卻因為她而燃起了漫天的大火。
可是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怎麼可以……
再說,他一個死囚怎能配得上她這麼好的女子……
君貽笑在內心掙扎不已。
「別擔心,東西沒事!」裴菁將他的掙扎單純的理解為自責,趕緊翻開手裡的小冊子,證明帳簿真的沒事。
「呃……裴場主,我……」他的額角冷汗滾滾而下。
「什麼?」裴菁的心思放在那本僥倖逃過水坑之災的帳簿上,完全沒意識到此時的情形已有擦槍走火的危險。
「場、場主,妳、妳坐在我、我的……」君貽笑斷斷續續的,一張臉已經忍得有些變形了。
「你的?」裴菁這才意識到自己坐著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對勁,怎麼會硬硬的——
天啊!那不是他的、他的……
猛然醒悟過來,她的一張臉漲得比君貽笑的更紅!
「我、我、我……」她一下子昏了頭,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妳……能不能從我的那個上面下來呢?」君貽笑吞吞吐吐的道。
不是他想給她難堪,而是她再不離開的話,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化身為野獸了。
「我、我……」裴菁知道自己必須趕緊站起來,但要命的是,她那雙能夠輕易駕馭烈馬的有力雙腿,突然沒了站起來的力氣!
於是,他們只能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一坐一躺,凝固成了一座交纏的雕像。
時近正午,光叔他們等不到有人替他們送飯,就主動回到了老宅。
遠遠的看到了裴菁姿勢瞹昧的坐在君貽笑身上,當場猶如五雷轟頂!除了還不懂事的小九之外,另外兩個人都氣得怒火沖天。
「採花賊!你居然敢……敢……」激動之下,光叔連話都說不清了,隨手撿了根樹枝就要衝上前去幹架。
「他不是採花賊,他是個殺人犯啦!」裴菁更正道。
「殺、殺人犯?!」光叔臉色蒼白,手一鬆,樹枝掉進了水坑裡,濺起了好大的水花。
「嗯。」裴菁點點頭。
君貽笑也沒有要為自己辯解的意思,畢竟無論真相如何,在世人眼裡他都是殺人犯一個。
天哪~~誰來告訴他,這裴家牧場究竟是造了什麼孽?他們花了三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居然只換回來一個殺人犯,外加一輛破得丟在大街上都沒人要的老牛車!
光叔捶胸頓足,痛心疾首。
「他是殺人犯?」大力瞠目結舌,先前想要教訓這個採花賊的念頭,全被扼殺在「殺人犯」這三個字裡了。
「他是沙漠裡的馬賊嗎?他會不會把我們都殺掉呢?」小九瞪大了黑眼睛,很是恐懼的道。
「小九別怕,大力哥會保護你的。」大力話說得挺豪氣的,但他的一張臉已經白得沒有絲毫血色。唉!就算外表長得再粗壯,也改變不了他還是一個十四歲孩子的事實。
「大家別擔心,他不會傷害我們的。」裴菁開口道。
「但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殺人犯欸!」光叔戰戰兢兢的道:「不如……不如三百兩銀子我們也不要了,就讓他走吧!」
對於曾經飽受貧窮折磨的光叔來說,說出這番話實屬不易呢!由此也可以看出,他是何等害怕這個殺人犯了。
「我相信他。」裴菁語氣堅定的道。
早在第一次看見這個被差役鞭打的囚犯時,她就注意到他有一雙絕望卻清澈的眼眸。她不相信這個雖然穿著破爛的囚服,卻仍高雅得像個謫仙的儒雅男人,會是師爺口中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囚犯。
她相信他呢!君貽笑激動萬分的看著她,說不出話。
「相信」這兩個字就像有溫度一樣,熨得他的心整個舒開了,暖意更像要從胸口氾濫出來似的。
「殺人犯哥哥他哭了呢!」小九仍有些稚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哭?」君貽笑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掌的淚水。
事實上他不只是流淚了,還嚎啕大哭得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呢!因為過去他已經壓抑得太久、太久了……
「好了、好了,別哭……別哭了……」他觸動了裴菁心底的柔軟,她環著他輕拍拍他的背,就像撫慰年幼的小九一樣。
「我沒有殺人,我是被人陷害的!」終於,君貽笑吶喊出自己心底的委屈。
即使他不得不終生背負著殺人犯的罪名,但他只想要她知道,他其實是清清白白的。
「啊?!」滿場震驚,其中尤以光叔的嘴臉扭曲得最為厲害。
下一刻,大夥兒異口同聲的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事情是這樣的……」
君貽笑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憶那段夢魘似的過去了,可是為了讓她相信他的清白,他心甘情願的將過去袒露在他們的面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6:11
第四章
「你的意思是你醒來時,你的未婚妻已經死了?」聽了他的敘述,裴菁吃驚得都快說不出話來。
「不錯,當時她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君貽笑點點頭。
「你、你的?」想到他的未婚妻和未來的孩子居然都死了,裴菁不由得替他感到難過。
「他們都說是我的。」君貽笑苦笑。
「那……意思就是說不是你的了?」裴菁睜大了眼睛。
「她是大家閨秀,也是婦德婦容的代表,誰也不相信她會……」君貽笑有些苦澀的道:「妳是第一個相信我的人。」
「你……」裴菁知道被人冤枉的滋味很不好受,卻不知該怎麼安慰他才好。只能溫柔的拍拍他的肩,難過的看著他。
「指證我殺人的就是我的家人,因為證據確鑿,所以很快就判了。」回憶起被家人當堂指證的那一刻,他還是覺得心像被撕裂似的疼痛。
裴菁原以為裴家牧場跟李家牧場的鬥法已經很複雜了,沒想到在這男人身上發生的一切更是匪夷所思。什麼兇殺呀、背叛呀、神秘懷孕呀……簡直是一團混亂嘛!
「那你有沒有打算為自己討回公道?」沉默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下住問道。
「現在我只想平靜的過完這輩子,還望裴場主能給我一個容身之所。」也許他曾經是一個恃才傲物的輕狂書生,但是在大牢裡的日子,讓他看清了所謂的「風花雪月」、「君子之交」的真面目。
既然老天爺在他走投無路時給了他一線生機,那麼他就當那個輕狂的江南書生已經死了,從此就只做這邊塞牧場的僕役罷了。
「君一笑,不,君夫子……嗯,君先生……」沒想到自己隨便買回來的人竟然如此的有學問,裴菁簡直就不知該稱呼他什麼才好。
「裴場主就喚我的名字吧!」
「哦……君一笑呀,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一笑這名字實在有些稀奇古怪,裴菁喊得結結巴巴的。
「場主但說無妨。」他對她一鞠躬。
「我想請你替大力和小九上課……」
在沙城這種邊陲小城裡,識字的人本來就不多,要找個能識文斷字的教書先生就更因難了。
這次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呵呵~~裴菁得意的想要大笑三聲。
「這是貽笑的本分。」君貽笑點頭答應。
「那……能不能請你順便做一下牧場的帳房?」裴苦再次要求。
「帳房?」君貽笑一怔。
帳房可是掌握著整個牧場財政大權的重要職位呀!按照慣例,做帳房的必須經過東家的百般考核,從工作能力到操守都確認良好無誤了,才有可能被聘為帳房;以他是個囚犯的身份,怎麼可能……
君貽笑忍不住懷疑起整件事的真實性。
「你不願意嗎?」裴菁誤以為他不願意加重工作負擔,當下急忙解釋道:「以後你只需要負責管理帳目,還有教大力他們讀書就好了,別的什麼也不用做的。」
「呃……」難道她是當真的?君貽笑一怔。
「真的,別的你什麼也不用做的。」裴菁再三保證道。
「既然裴場主信得過貽笑,一切就聽憑場主吩咐吧!不過,我還有一個小小的條件。」君貽笑點頭答應了。
「什、什麼條件?」裴菁的心才剛放下,又再次提了起來,擔心他會要求什麼優渥的報酬。
「我希望能跟其它人一樣工作,所以想請裴場主教在下養馬之道。」既然他的未來注定要在這邊陲牧場度過了,他決定自己得像個男子漢一樣的生活。
「好,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在裴菁的眼裡第一次有了對這個文弱男人的尊重。
「什麼?」
「你也叫我的名字吧!場主場主的聽了怪彆扭的。」裴菁爽朗的道。
「是,我以後就稱呼場主『菁』了。」君貽笑輕柔的吐出那個字,深邃的眼神像要把她淹沒。
「唔……」裴菁不禁滿臉通紅。
她也不是沒聽過人家叫她,但,但不知怎麼搞的,聽見這個字從君一笑的嘴裡吐出來時,一種近似於受涼時的戰慄襲擊了她。
君貽笑癡癡的望著她,雖然她的身上滿是泥巴,連小臉蛋也都黑黑的,但他的心仍舊為她砰砰亂跳。
君貽笑雖然沒做過什麼帳房先生的工作,可是他自認以他的資質天賦,這份工作絕對難不倒他。
不過,當他翻開裴菁慎重交給他的那本帳簿時,卻不由得傻了眼。
「呃……」這不是那本試筆的廢紙嗎?就算東家想要試試他的本領,也不該拿這些沒用的廢紙來試呀!
「是不是我記得不夠清楚呢?」他的反應讓裴菁很是納悶。
「菁,妳是不是拿錯了?」他試探的問道。
「拿錯?不可能啊!」她一愣,接過本子端詳。「沒錯呀!你看這上面不是有寫嗎?」
「有寫?」君貽笑怔了怔。好吧!如果這個大大的手掌印也能算是有寫的話,他也認了,可是——
「這又是什麼?」他指著帳簿裡那一團團的墨汁虛心求教。
「這是一匹大馬呀!這是頭,這是尾,下面還有四條腿呢!」裴菁得意的指點著,「你看這裡記的是賣出的價格喔!」
「這是價格?」君貽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出那些槓槓和價格有什麼關係。
「對呀!一共賣了八十九兩銀子。長橫代表十兩,短橫代表一兩。我數得很仔細喔!」
君貽笑仔細一數,果然,長的八條,短的九條,一共正合那八十九兩之數。看那筆畫倒也是一絲不苟的,只是當時大概畫錯了幾條,所以長長短短的橫槓中間又多了三、四個墨團,弄得倒像是平空又多出了三、四匹馬一樣。
「那……這個呢?」他遲疑了一下,又指著其它較小的墨團問道。
「這些都是小馬啦!我有區分的喔!」說起自己的獨創之舉,裴菁更是得意了。
「唔,這樣呀……」這回君貽笑算是徹底敗給她了,「那麼這匹馬怎麼會有五條腿?」
「五條腿?」裴菁一怔,隨即就明白過來,「這不是五條腿的馬啦!是種馬啦!」
「種、種馬?咳咳咳咳……」君貽笑不小心岔了氣,差點沒被口水嗆死,「妳是說這條不是腿,是那個……咳咳……」
「對呀!我發現如果在草料上添加一種草,就會增加這些種馬的——」裴菁意猶未盡,打算開始發表關於種馬和育種的長篇大論。
「菁,我們先不要談這個事好不好?」她在那裡說得噼哩啪啦的,君貽笑可是尷尬得要死呢!他雖然是她買來的奴隸,但好歹也算是血氣方剛的男人啊!
「不談種馬談什麼呢?」裴菁還沒回過神來。
「就……談談這些帳簿啦!」他面紅耳赤的,只差沒挖個地洞讓自己鑽進去。
君貽笑本來是面如冠玉的美男子,雖然在之前的牢獄之災中磨損了不少風采,可是來到裴家牧場後,多日的休養已經使他恢復了元氣。
此時,燦爛的陽光穿過了牆上的破洞,正照在他那張有些清減的臉上,那皮膚竟似上好的瓷玉一般。
「嗯……好、好呀!」裴菁從沒看見像他這樣溫文儒雅的男人,當下不由得看直了眼。
「菁,妳怎麼了?」君貽笑被她盯得有些下知所措起來,一張臉漲得越發紅了。
「你的臉紅得真好看。」裴菁脫口而出。
「啊?」
君貽笑還沒從她的稱讚中回過神來,就聽到「啵」的一聲輕響,她已經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記。
「妳……」這是不是代表她也有點喜歡他?!否則她一個姑娘家,為什麼會主動吻一個男人呢?
一想到此,他的胸膛開心得都快要炸裂了呢!
「咦,有什麼不對嗎?」裴菁不懂他為什麼這麼激動。
「沒什麼啦!我、我……」君貽笑支支吾吾的。他好想即興賦詩一首,以表示自己的愛意,但不知怎麼搞的,他搜遍了腦海,卻找不到能夠配得上她的詩詞。
「你怎麼啦?傻傻的樣子好像將軍喔!」裴菁樂不可支的道。
「像將軍?」他聽不懂。
「是啊!讓人一看就有想要摸摸親親的念頭。」她笑得瞇起了眼。
「摸摸親親?」難道她對誰都能摸摸親親嗎?當下,君貽笑的瞼拉得像馬臉那麼長了。
「來,我帶你去看將軍。」裴菁一點都不會看人臉色。
啊~~她居然還要帶他去看她的情夫?!君貽笑的一顆心發出了龜裂的聲音。
「來啊!」她主動牽著他的手。
男女授受不親,這實在是太荒唐了!他的理智在訓斥,但他的手卻反握住了她的,一雙腳更是不由自主的跟著她往外走。
「往這邊走啦!」裴菁在前面引路。
呃……這位將軍好像住得還頗遠的!君貽笑才正尋思著,卻看見裴菁牽出了一匹棗紅色的大馬。
「我的將軍是不是很棒呢?」她得意的摟著馬脖子,炫耀的道:「牠可是我親自接生的寶貝呢!」
「啡~~」棗紅馬似乎聽得懂她在誇獎自己,高興的嘶鳴著,一顆大腦袋在裴菁的身上蹭來蹭去;玩得興起時,還用牠那條長長的馬舌頭替她洗臉呢!
「這就是妳說的那位將軍嗎?」君貽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親密無比的一人一馬。
「大力,我們牧場還有第二個將軍嗎?」這回輪到裴苦不解了,她揚聲問道。
「沒有呀!」大力從馬廄裡探出腦袋來,熾熱的陽光正照著他赤裸的上身,炫出了那一身結實的肌肉。
君貽笑看看這一身陽剛的少年,再看看自己只剩下薄薄一片的身子骨,一種強烈的自卑感襲上了他的心頭。
「喂!你怎麼了?」裴菁看到他傻在一邊,隨手推了他一下。
這本來是無傷大雅的小動作,誰想到她過於強壯,而他卻太過瘦弱,當下竟然踉蹌的跌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大力和聞聲探出頭來的光叔笑得抱住了肚子。
「喂!你還好吧?」裴菁有些擔心的道。
「沒、沒事。」嘴裡說著沒事,心裡卻尷尬極了,君貽笑巴不得立刻消失。
如果沙城的馬也能夠自由選擇主人的話,它一定會選擇裴家牧場作為自己的家,因為裴家牧場不光馬廄又大又好,就連人都比別家牧場的更懂得如何伺候馬呢!
不過如果人也能聽懂馬語的話,就會發現,自從那個叫做君貽笑的傢伙來到裴家牧場之後,馬兒的哀號平空多出了幾倍。
今天,裴家牧場的一天又在哀號聲中開始了。
「哎呀!你抓住啊……該死!不是叫你別鬆開韁繩了嗎?」看著馬背上那越來越傾斜的身子,裴菁急得大喊大叫。
「嗯……抓、抓住了啊!」君貽笑用力握緊韁繩,卻仍阻止不了身子危險的傾斜,當下急出了一身的汗。
「別忘了夾緊大腿!」裴菁在後面追著喊。
「我……」這下連他的聲音都帶著顫音了。
「啡啡啡~~」在一陣疑似嘲笑的馬嘶聲中,君貽笑在塵土裡跌得四腳朝天。
「怎麼回事?不是教你雙腿要夾緊,腰不要往下沉嗎?」對於這個虛心好學,卻徹底不改的笨學生,裴菁覺得非常無力。
「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顧不得雙腿仍然虛軟著,君貽笑站起身來,扳著馬鞍就要再次上馬。
「記住,身板不要僵硬,要隨著馬奔跑的節奏——」裴菁才說得眉飛色舞,卻聽到「撲通」一聲。
「欸?」她抬頭一看。
這回他不但沒能如願跨上馬背,還莫名其妙的在地上摔了個鼻青臉腫。
為什麼只是跨上馬背會摔成這樣?難不成大白天的他撞了邪?裴菁目瞪口呆。
「啡啡啡啡~~」那暗中使壞的將軍,眼見壞心得逞,開心得嘶鳴不已。
「咳咳咳……」君貽笑咳出了一嘴的泥土。
「你還好吧?」裴菁有些擔心的問。
「沒事。」他吃力的站起身來,愣在那裡想了半天,還是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就躺到了地上。看樣子他想在這邊城牧場裡生活,還有很大的問題呢!
「我……我是不是很沒用?」他有些垂頭喪氣的道。
看到他沮喪的樣子,裴菁的心裡也很不好受。
她很想安慰他受傷的自尊心,但他剛才的表現實在不是普通的糟糕,她還不知該如何做到口是心非,當下只能選擇沉默。
「我……嗯……你……」
尷尬的沉默籠罩在他們之間,君貽笑才想說些什麼來打破這沉默,卻看見裴菁忽然跳起身來,撮唇作嘯。
「啡啡啡啡~~」牧場的馬群似乎是聽到了信號似的,仰頭長嘯。
「吆吼~~」大力等人在牧場的另一端呼應。
一時之間只聽到人嘯馬嘶好不熱鬧,隱隱的還伴著馬蹄的聲音。
「這是——」君貽笑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地面一陣震顫,然後遠處揚起了煙塵。
「那、那是什麼?」當下他不由得面色如土。
「你不是想體會一下馳騁的滋味嗎?」裴菁翻身躍上將軍,隨即向他伸出一隻手,「上來!」
「呃?」禮法有雲,男女授受不親,何況是坐在同一匹馬上呢?
君貽笑還在那裡猶豫不決時,遠處那煙塵已經越來越近了,近得能看清楚那是一群野性勃發的馬。
「你還不上來,想被馬群踏成肉餅嗎?」眼見馬群越跑越近,而他還在那裡蘑菇,裴菁有些焦躁起來。
轟轟轟轟……地面的震顫越來越厲害了。
「好!」終於君貽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好將軍,快跑啊!」裴菁雙腿一夾馬腹,催馬快跑。
將軍被君貽笑這個騎術白癡弄了老半天,早就躍躍欲試了,此時哪裡還按捺得住,當下長嘶一聲,君貽笑還沒來得及坐穩,那將軍就已經像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
「啊!」他驚叫一聲,身子驚險的往後滑。
「坐好了!」裴菁一手控馬,一手反手一抓,正好抓住了他的腰帶。
轟隆隆隆……說話問,馬群已經到了他們身邊。
「啡啡啡啡……」將軍歡快的嘶鳴了幾聲,就融入了狂奔的馬群之中。
狂奔中,馬背上顛簸得厲害,君貽笑也顧不得追究什麼授受親不親的問題了,雙手往前一伸,決定還是先抱了再說。
裴菁騎術高明,這將軍也是神駿異常,所以馬上雖然載了兩個人,但比起群馬來速度竟然絲毫不慢。
霎時間,君貽笑的耳朵裡充斥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轟隆隆轟隆隆,就連他的心也跳動出了同一個節奏。
恍惚中,他覺得自己就是那錢塘江邊的弄潮兒,手把著紅旗向老天挑戰;又像是那雪擁藍關馬下前的邊關戰將……
「……來疑滄海盡成空,萬面鼓聲中。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下濕!」
「喂!你怎麼了,該不會嚇傻了吧?」
等到耳邊傳來了裴菁驚訝的聲音,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馬背上放聲高歌?!
刷的一下,他滿臉通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6:31
第五章
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萬馬奔騰的蹄聲就像迅雷,而那鮮紅的人影就像和胯下的駿馬融成了一體。
等等!不要拋下他呀!
他著急得想喊叫,但那鮮紅的人影已經消失在馬群裡了。他開始慌了,卻忽然發現自己正跨坐在馬背上。
「菁——」
「抱緊了!」他才想說些什麼,就聽到她一聲低叱。
他的身子往前一傾,前胸已經整個貼上了她的後背。
下一刻,顛簸的馬背讓他倆靠得更緊了,隔著薄薄的衣衫,他可以感覺到她肌膚的溫暖。那股女兒家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端;幾縷髮絲因風而起,飄拂到他的瞼上。
癢癢的……癢癢的……
起初只是脖子和鼻子覺得有些癢癢的,但是到後來就連心裡也覺得有些癢癢的了……
「可惡!你在做什麼啊?」
大力被驚醒了,藉著朦朧的月光一看——
老天爺!又是那個叫君一笑的酸儒正抱著他的手臂狂啃,一邊啃還一邊笑呢!
真是的!晚飯沒吃飽還是怎麼了?!
大力忿忿的拉開他的手臂,翻了個身才剛要睡著——
「唔~~菁……菁……」
「你搞什麼鬼嘛?!半夜三更的叫什麼?!」大力又一次被吵醒了,還沒睜開眼,就聽見他在自己的耳邊「京、京、京」的沒完沒了。
該死的,都已經是個死囚了,心裡還記掛著上京趕考的事!
大力決定不理他,繼續睡。
「菁、菁……」
「喂!你還讓不讓人睡覺啦?!」大力氣得大吼一聲。
「唔?」君貽笑被他的大嗓門嚇得跳起身來,「咚」的一聲,腦瓜子正撞在床欄上。
「閉嘴!睡覺!」大力丟下一句,翻個身又睡過去了。只是心裡還記掛著明天一定要申明,再也不和這酸儒一起睡了。
君貽笑的腦袋一片混亂,他的手掌上彷彿還留著她肌膚溫潤的觸感,然後,他忽然覺得大腿上有些涼意,伸手一摸——
天哪!他什麼時候竟然變得這麼色了?!
老天~~菁是他的救命恩人呀!他、他怎麼可以褻瀆她呢?!
君貽笑不住的自責。
可是更要命的是,他越是禁止自己這麼想,思緒就越是止不住的奔騰。他甚至還記起了她耳後有一個橢圓形的紅痣,襯著那些細碎的茸毛顯得特別的可愛誘人!
該死!才這麼想著,他就又覺得自己……嗚嗚嗚~~他這是怎麼了,居然像個萬年發情的少男一樣……
「唉……」他挫敗的呻吟。
「算我求你了,讓我睡覺好不好?我明天還要工作呢!」被騷擾得實在受不了的大力,終於求饒了。
「對不起喔!」
君貽笑強迫自己直挺挺的躺下,但躺了好久,腦子裡卻越發清醒了,於是,他索性披衣起身。
今夜正逢滿月,如水的月光籠罩著裴家牧場,月光下一切都像被施展了魔法一般,美得不像人間。
人說月圓人團圓,但是在這月光下,他一心念著、想著的,卻不是家人,而是她。
這個他本該喚作主人的女子,在他心裡佔據了越來越多的位置,君貽笑領悟到,或許這就是愛了吧!
他的理智清楚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他們之間根本就不可能,可是他止不住他的思緒……一種酸澀的滋味襲上了他的心頭。
「咦~~你怎麼在這裡呀?」驀地,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脆聲。
她怎麼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呢?!君貽笑懷疑自己還在作夢,他好怕這個月下的美夢,會被自己打碎,一時之間他竟不敢回身瞧個究竟。
「你怎麼了?」看他一副古裡古怪的樣子,裴菁好奇的牽著馬繞到他面前去看個究竟。
果然是她呢!君貽笑癡癡的望著她。
裴菁本來不是什麼大美女,充其量不過是眉目清朗而已,可是看在他眼裡,她竟比那艷絕江南的望月姑娘還要美上幾分呢!
「……好不好啦?」裴菁噼哩啪啦說了一堆,卻聽不見他的響應,不由得有點生氣了。
「好、好,妳說什麼都好。」君貽笑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只知道只要是她想做的,自己都願意替她去做。
噗哧一聲,他這副呆頭呆腦的樣子,又逗得裴苦笑了出來。
本來以君貽笑的文才,能夠輕易用無數華美的辭藻來讚美一個女人,可是一看到裴菁的微笑,所有的文采就像被凍結住似的,心裡翻來覆去的就只有「好看」兩個字而已。
「喂!你還不上來嗎?」裴菁已經騎上了馬,在馬背上等了好一會兒,見他毫無動作,終於忍無可忍了。
「哦!來了。」他激動的握住她伸過來的手,爬上馬背。
「喝!」她低叱一聲,雙腿一夾,將軍就邁著輕快的步子奔出去。
眼前單原寂寂,明月朗朗,耳畔清風爽爽,夏蟲鳴聲啾啾。
馬蹄的哇嚏脆響中,佳人在抱的君貽笑,壓根就沒想到該問她要帶自己去哪裡,只是不住傻笑著。
「喂!你怎麼還不下馬呀?」
突然,耳畔傳來了嗔怪的聲音,他這才意識到,將軍已經停下來不動好久了。
「哦!就、就下來了。」他一面急急應著,一面趕緊跨下馬來。
哪知將軍卻在此時打了個大大的響鼻,高大的馬身還抖了抖,可憐的君貽笑頓時從馬上滾了下來。
「呵呵~~你們讀書人還真有趣呢!」裴菁看得好玩,噗哧一聲笑開了。
「妳……妳喜歡就好。」君貽笑忘情的看著她的笑靨。
他的眼睛亮閃閃的,就像天上最亮的星星;他專注的目光,就像、就像這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一樣……一種陌生的感覺從裴菁的心中生起。
「你……」她囁嚅著說不出話。
她的心好像被什麼揪住了,身體暖洋洋的,可是骨於裡又泛起一種讓人戰慄的感覺;她對這種感覺全然陌生,卻又有一些期待……
他們的雙眸對視,目光糾結在一起。
「我……」君貽笑想說些什麼,可是舌頭好像黏在一起,他只能盲目的往前邁出半步。
裴菁慎戒的瞪大了眼睛。為什麼他的靠近讓她感覺到一種手足酸軟的滋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樣子好美!
君貽笑好想碰碰她、好想摸摸她、好想……
「菁,這、這裡——」他顫聲道,修長的手指眼看就要碰觸到她蜜色的肌膚了。
「你守在這裡,不許回頭喔!」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觸到她時,一向大膽勇敢約裴菁落荒而逃了。
「什麼?」君貽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聽見「撲通」一聲,她已經跳進了河裡。
她——自殺?!
霎時間,君貽笑的腦子一片空白。
裴菁的腦子裡也一片空白。天哪!是不是傻裡傻氣的毛病也會傳染?她居然還沒脫衣服就跳進了河裡!更要命的是,她那些乾淨衣裳都還擺在鞍袋裡呢!
「老天爺~~」裴菁終於忍不住哀號了。
突然,她身邊也傳來「撲通」的一聲,一個人跳了進來。等她看清楚那個人居然是君貽笑時,更是呆住了。
「你、你怎麼也、也跳下來了?」她結結巴巴的質問。
「妳要跳的話,我也要跳。」
「呃?」這算什麼道理?裴菁目瞪口呆。她只想好好洗個澡而已,難道他還想跟她一起洗不成?
她在那裡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君貽笑卻以為她還沒打消尋死的念頭,當下脫口而出,「不要死,我……我好喜歡妳!」
「呃……我沒有要尋死呀!我只是來洗澡的。」
「洗、洗澡?」這回輪到君貽笑目瞪口呆了。
「是啊!呃……我剛才好像聽見你說喜歡——」他剛才說的那後半句話,裴菁這會兒才反應過來。
「沒什麼!妳……妳聽錯了!」君貽笑落荒而逃。
河岸濕滑,石頭上都是青苔,他當下連摔了兩跤才狼狽的爬上岸去。
「聽錯?」才不會哩!裴菁很肯定的告訴自己,剛才她明明聽見他說喜歡她的。
真是的!喜歡她就喜歡了嘛!他幹嘛怕難為情?
她也很喜歡大姊、二姊、光叔、大力、小九、將軍……甚至連馬廄裡那匹脾氣最壞的白雲,她也很喜歡呀!她又沒有禁止他喜歡她,他一個大男人幹嘛還忸忸伲怩的……
裴菁有點不高興,決定要好好「懲罰」一下他的死不承認、說話不算話。
「喂!君一笑,把我鞍袋裡的衣服拿過來。」她腦子一轉,立刻就有了主意。
「哦……」
君貽笑在鞍袋裡翻到了她所說的衣物,也不敢細看就整個塞在手裡,背對著她慢慢走過來。
「把衣服放在你左邊的石頭上。」裴菁指示。
「好。」他轉向左邊。
「那是你的左邊,我說的是我的左邊。」看見他快要到達目的地了,她壞心腸的道。
「好。」君貽笑依言又轉向「她的左邊」。
就在他快要到達時,她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唔……我看還是放在原來那塊石頭上好了。」
「好。」他沒有絲毫怨言。
這段路雖然不長,但地面凹凸不平而且濕滑萬分,而君貽笑又是背對著她摸索過來的,所以一路上驚險萬分,他要避石、避滑、避她……還要保護衣物,好不容易才將衣物安全送到了她指定的地點。
「喂!別忘了撿些柴草烤乾你自己,火折子就在我的鞍袋裡。」看到他一身濕,裴菁揚聲關照道。
「知道了。」他避、他避、他避避避,哎喲!
呵呵呵呵~~看著他左閃右躲的滑稽樣子,裴菁不禁抿嘴笑了。
不知怎麼的,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逗弄他了,就連想起他來,都覺得心裡暖暖的,好像很舒服很充實的感覺。
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風流好似魚游水,才過東來又向西;但願暫成人繾綣,不妨長任月朦朧……
聽著身後傳來的陣陣水聲,君貽笑的頭腦一陣混亂,恍恍惚惚中,那些香艷的華麗詞章全部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真是要命!
他摀住耳朵,試著像和尚一樣不聽不聞,但——該死,他就是做不到!生平第一次,他強烈的感覺到自己身上某一部分的存在!
「不可以、不可以!你可是一個讀書人,怎麼可以有那些禽獸思想呢?!」他一次又一次的警告自己。
但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自制力也越來越薄弱了,就在他即將崩潰之際,突然——
「喂!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啊~~」沒料到她居然會悄沒聲息的出現在自己身後,君貽笑嚇得跳了起來。
「你怎麼了?」裴菁奇怪道:「我只想問你為什麼會叫『君一笑』,你為什麼反應這麼大啊?」
「沒、沒什麼。」君貽笑悄悄擦去額際的冷汗。
「對了,你老爹給你取名『一笑』,是不足因為你小時候只笑過一次呀?」她蹲下身來,好奇的問。
「不是『一笑』,是『貽笑』,就是讓人見笑的意思。」他耐心的解釋。
「讓人見笑?那不是讓所有人都來笑話你?」裴菁很納悶,「你們這些讀書人也真夠奇怪的,居然喜歡人家來嘲笑自己。」
「是有些奇怪呢!呵呵~~」君貽笑無法解釋「貽笑」和「讓人來嘲笑」有什麼本質上的不同,只能打個哈哈試圖矇混過關,幸好她也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深究下去。
他才剛放下心,一低下頭居然發現——天哪!他什麼時候竟然將那些浪詩艷詞全都寫到地上去了?!
君貽笑悄悄的伸出腳,想在她還沒發現之前將它們偷偷擦掉——
「咦,這是什麼呀?」裴菁一低頭,發現地上到處是橫橫豎豎的槓槓。
唔~~再一看,這不是那種簡單的槓槓,倒像是那種叫做「漢字」的東西呢!她雖然不識字,但從這架式上看來,恐怕連縣衙的師爺都比不上他的字漂亮呢!
「快告訴我,這寫的是什麼意思呀?」她很感興趣。
「這……」君貽笑呆若木雞。
天哪!這教他怎麼說呢?他總不能說「我聽著妳洗澡的水聲,不由得就色心大起,順手寫下了這些浪詩艷句」吧?
冷汗從他的臉上一顆顆沁了出來,接連滾落在地面上。
「咦?我好像認得呢!」驀地,裴菁發出驚人之語。
天啊~~君貽笑驚駭得差點一頭栽到地上!
正當他提心吊膽之際,卻聽到她揚聲唱道:「長憶觀潮,滿郭人爭江上望……萬面鼓聲中,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下濕……」
「這不是我曾經唱過的『酒泉子』嗎?」她、她居然能記得一字不差?!君貽笑目瞪口呆。
「怎樣?我的記性還不錯吧?」裴菁不無得意。
「好、很好啊!」呼~~好險、好險,差點穿幫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教我識字好嗎?」她突然要求道。
隨著她的靠近,一股沐浴後的馨香鑽進了他的鼻子,君貽笑只覺得全身一緊,剛剛好不容易才平息一些的衝動又一次湧上。
「你該不會是嫌我沒有小九他們聰明吧?」看見他又呆掉了,裴菁實在忍不住想逗弄他。
「不不不!妳很聰明。」他緊張的連聲道。才聽他吟唱了一遍,就能記住所有的詞,甚至連調子都學得差不多,這簡直不是聰明,而是天才了。
「那~~你是教還是不教嘛?」話一出口,裴菁才猛然驚覺,自己說話的口氣不像是對手下的人,反而像是在對情人撒嬌。
當下她不由得面紅耳赤。
「教、教啊!」天哪!她的樣子好美!君貽笑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這一刻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知道但凡她所求,自己無一不允,無一不能割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6:53
第六章
「那……不如我們就從這首歌開始吧!」裴菁被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趕緊岔開話題。
「好、好啊!」此時此刻,她說什麼都是好的。
「長憶觀潮,滿郭人爭江上望……」裴菁對著地上的字一個一個辨認,這才發覺字數好像對不起來呢!「咦~~這字數怎麼不對呢?」
難道是她記錯了嗎?可是她的記性一向很好,連半年前賣出去的馬匹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
「宇數不對?」君貽笑的思維還在持續短路中。
「是啊!你看長、憶、觀、潮……」她一個一個對著數下去,數來數去字數都對不上嘛!
「是、是……」這首是詩,那首是詞,怎麼可能對得起來?!君貽笑心裡全然沒了主意,只有汗水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很熱嗎?你都流汗了呢!」看見他滿頭大汗,裴菁很自然的就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擦去額角的汗。
「我呃……」君貽笑呢喃道。
他早就對她心存仰慕之情,此時兩人的距離更是近得幾乎一伸臂就能將她擁入懷中。當下,他不由得有些心蕩神馳起來,一雙手一會兒伸出,一會兒縮回,反反覆覆。
「你怎麼了?一副怪怪的樣子。」裴菁關切的問道。
「沒、沒什麼,這字數不對,是因為我還沒有寫完啦!」情急之下,君貽笑終於掰出一個理由來。
「那回去你再寫給我看好不好?」她不疑有他。
「好、好啊!」
他才剛剛偷偷揩掉一把汗,就聽到有個聲音在身後輕佻的吟道:「……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芙蓉帳暖度春宵……風流好似魚游水,才過東來又向西……」
聽到第一個字時,君貽笑的臉色就變了。驀然轉身,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們身後已經站著一個笑得有些不懷好意的青年男子。
「妙呀!好一首淫詩艷詞,好一對苟合男女,呵呵呵呵……」青年男子撫掌大笑。
「什、什麼淫詩艷詞的,李斌你胡說些什麼!」裴菁氣得發抖。
「這不就是嗎?『溫泉水滑洗凝脂』、『芙蓉帳暖度春宵』、『風流好似魚游水』……」李斌搖著折扇,踱著方步,指著地上的字慢條斯理的念道。
「你、你給我閉嘴!」雖然裴菁聽不懂什麼「凝脂」、「恩澤」,但「帳子」、「風流」什麼的還是聽得懂的。
「怎麼?裴三小姐喜歡聽,還想要我多念幾句嗎?」李斌假裝沒聽清楚。
「你不要含血噴人!」她勃然怒道。
「哦~~這幕天席地的事你們都敢做了,我難道還不能說?」李斌刻薄的目光掠過一些仍胡亂堆在地上的濕衣服,毒舌的道。
「什……什麼幕……幕天席地的?!」君貽笑氣得舌頭都打結了。罵他也就算了,可是侮辱到他的救命恩人就讓他無法忍受了。
「這『始是新承恩澤時』、『芙蓉帳暖度春宵』可都是你自己寫的呀!」李斌鄙夷的道。
「我、我……」君貽笑好恨自己的不檢點,居然拖累他的仙女跟著受辱!
「是不是我來得太早了,你們還不夠盡興呀?」李斌得意的目光掠過他雙腿之間的異樣隆起。
「我……」君貽笑又羞又愧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哦~~終於沒話說了,也不敢再辯解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從來不是李斌的座右銘,他步步緊逼,毫不放鬆。
「沒錯,詩是我寫的,但……但我是真的喜歡她啊!」終於君貽笑控制不住,大聲喊出了自己的心聲。
「喜歡?呵呵~~你以為一個死囚的喜歡很讓人希罕嗎?呵呵呵呵……」李斌一向以打擊別人的自尊心為樂。
「我……」他不禁語塞。
是啊!就算他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又能怎樣呢?對世人來說,他終究只是一個死囚而已。這樣的他又有什麼資格說喜歡她,更談不上能給她帶來幸福了!
君貽笑像被迎頭澆了一盆冷水似的,雖然身旁正燃著熊熊的火堆,可是他竟覺得這溫暖的夏夜比任何一個飄雪的冬夜都更冷。
「李斌,閉上你的臭嘴!」裴菁生氣的叱道。
「我有說錯嗎?他不就是那個你用一匹馬換來的死囚嗎?要我說呀~~別說是一匹馬,就連一條狗都比他值錢多了呢!呵呵……」李斌極盡惡毒的道。
「對不起,我不該喜歡你的,我……」君貽笑的自尊碎了一地。
「誰說不可以的,我就是喜歡你嘛!」他的樣子讓裴菁心痛極了,她不假思索的挽住他,大聲宣佈道。
「你、你也喜歡我?」他大為驚喜,臉上也浮現出了一點血色。
「是啊!我很喜歡你呢!」裴菁毫不猶豫的道。
「謝謝、謝謝……」很想沉醉其中,但理智卻及時清醒了。
君貽笑很清楚,她說喜歡他只是因為同情他,不希望他在李斌面前出醜罷了,但……即使是這樣,他也已經覺得很幸福了,就算是為她赴湯蹈火,他也願意呢!
「呵呵~~裴家姊妹的目光越來越差了呢!老大嫁了個蠻子,老二嫁了瘸子,現在到了老三更是飢不擇食,連死囚都要了呢!呵呵呵呵……」李斌刻薄至極的道。
「死囚又怎麼樣?總比你沒人喜歡要好得多了。」比刻薄,誰怕誰呀!想當年她還沒被大姊撿回裴家牧場時,好歹也在道上混了好多年呢!
「你……」這回輪到李斌氣結了。
「你什麼呀!嫁蠻子、嫁瘸子,就算是嫁給死囚,都比嫁給你們李家兄弟好多了。」她連珠炮似的罵道。
「我、我們兄弟有、有什麼不好的?」李斌氣極之下,連話都說不好了。
「呿~~什麼東西嘛!」裴菁嗤之以鼻。
「你、你說我們兄弟是『什麼東西』?」李斌氣得糊塗了,竟然忘了自己是人而不是東西的事實。
「壞東西!」
「我們兄弟才不是壞東西呢!」李斌忿忿的道。
眼看他的仙女在替他力拒強敵,他君貽笑一個堂堂的七尺男兒,又怎能畏縮在心愛女子的裙裾之下呢?
「是啊!你們兄弟倆不是壞東西,只是真不是個東西就對了。」君貽笑插嘴諷刺道。
「不是東西,說得好!哈哈哈……」這下輪到裴菁來撫掌大笑了。
「你……你們這一……一對狗……狗男女……」這下子,李斌氣得全然忘了自己試圖維持的儒商形象。
「狗男女又怎麼樣?就算狗也比你們兄弟倆忠誠多了。」裴菁冷笑道:「至少狗還懂得知恩圖報,更不會踩著我家小外甥的屍骸爬上田家小姐的床。」
她說的是李扈設計害得裴清流產,並藉機攀上當時沙城知縣的往事。
「我們裴家的土地不歡迎你,你馬上離開這裡!」裴菁出言趕人。
裴家牧場和李家牧場的土地接壤,自從多年前李扈的野心暴露出來後,兩家就已經是老死不相往來了。
「我只是好心來告訴你一句,下個月你不必去胡大戶那裡了。」李斌幸災樂禍的道。
「胡大戶和我們裴家牧場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你不要在這裡挑撥離間。」裴菁冷哼一聲,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多年的老交情?哈哈哈哈……」李斌放肆的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裴菁怒道。
「可惜多年的老交情也敵不過婉儀姑娘的幾句枕邊蜜語。」想起自己的苦心之作,李斌就忍不住得意洋洋。
「婉儀姑娘?」她聽說過這翠晴閣的婉儀姑娘是關外第一美人,色藝雙全,雖然墮落風塵卻仍是追求者眾,但--「這又關她什麼事了?」
「你難道不知道胡老爺子已經是婉儀姑娘的入幕之賓了嗎?這居間的介紹人正是區區在下呢!」李斌折扇輕搖,囂張得不得了。
「那又如何。」她很是不屑。
「承蒙胡老爺子不棄,剛剛已經和我們李家談好了一筆一百五十匹馬的生意,」李斌存心刺激她,「所以你們裴家牧場現在可以靠邊站了。」
這一百五十匹馬正是裴家要賣給胡大戶的數目。
「你、你們兩兄弟果然一樣的卑鄙無恥!」裴菁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好不容易才爭出一句。
「承蒙讚賞。」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李斌才不管用什麼手段呢!
「滾出裴家的地界!」裴菁吼道。
「好說、好說,」眼看目的已經達到,李斌又刻薄的拋下一句:「哦~~順便說一句,你的身材真是沒什麼看頭,比起婉儀姑娘來~~傷眼哪!」
說完正要走人,沒想到「啪」一聲,一個大巴掌正好打到了他的臉上。
「你、你這該死的死囚居--」居然敢打他?!李斌氣急敗壞。
「舉頭三尺有神明,你隨意侮辱人家姑娘的清白,難道就不怕遭受天譴嗎?」君貽笑憤怒的嘶吼,「這巴掌是你該得的!」
「你……」李斌抬起了手,作勢要還他一記耳光。
但君貽笑目光凜然、胸膛挺直,毫無怯意的瞪著他。
也許是他眼中的正氣震懾住李斌了吧!李斌竟然緩緩放下手臂,只丟下一句「走著瞧」,就悻悻然的離開了。
君貽笑還沒來得及體會趕走強敵的得意,就聽見一個疑似啜泣的聲音。
出什麼事了?!
他火速轉過頭,這才發現裴菁正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小臉埋在雙腿間,背部還一抽一抽的。
「菁,你怎麼了?」君貽笑輕撫她的背,柔聲問道。
「我……我是不是很失敗呢?」裴苦抬起頭,臉頰上還掛著兩串長長的淚珠。
「失敗?」他很是不解。
「大姊和二姊將裴家牧場交給我時,我答應過要將牧場經營得轟轟烈烈,但……但現在連最後一樁生意都弄丟了,我……」她越說越傷心,淚珠更是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
胡大戶是這一帶最大的馬販子,也是裴家牧場最大的買主,牧場一整年的收入基本都維繫在跟胡大戶的交易上。裴菁不敢想像失去了胡大戶的生意之後,裴家牧場還能拿什麼來立足?
李斌的舉動根本就是要斷了她裴家牧場的後路嘛!
「我們能不能試著去爭取--」她的每一滴淚水都在他的心裡砸出了一個窟窿,君貽笑無法坐視她如此的傷心。
「沒用的,胡大戶一向都很喜歡婉儀姑娘。」裴菁搖搖頭,「只要她說一句,胡大戶絕不會不聽的。」
「婉儀姑娘?」這又是何方神聖?君貽笑一怔。
「婉儀姑娘是翠晴閣的花魁,也是這邊境五城的第一美人呢!」她介紹道:「前幾年胡大戶聽說她喜歡什麼明鉞先生的字畫,還特地花了大錢托人去京城裡買了他的字畫回來呢!」
「明鉞先生的字畫?」君貽笑一怔。
「是啊!有很多人都喜歡他的字畫呢!聽說他一幅畫比我們牧場的十匹馬還要貴……嗚……」她越想越覺得絕望,忍不住又抽泣了起來。
「不要哭了……」她的哭聲讓他的心也要碎了呢!君貽笑猶疑的伸出手臂環住了她的肩頭,
「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呢?」裴菁柔順的靠在他的肩頭,任他一點點擦去臉頰上的淚痕。
「不,你是我遇見過最堅強的女子了。」他在她耳畔輕訴。
「其……其實我一點也不堅強……」她聲若蚊蚋。
「睡一覺吧!睡醒了什麼都會好的。」一直以來她都是他的保護者,但這一次君貽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他也能保護她呢!
夜色更深了,心力交瘁的裴菁終於枕著他的肩沉沉的睡去了。
她的肩其實窄窄的,她的個頭也沒有想像的高大,她的手心還有勞動的硬繭……
藉著天上星月的光輝和身邊火焰的亮光,君貽笑貪婪的吞噬著懷裡心愛女子的睡顏。
「你知道嗎?我愛你呢!」他無聲的告白。
終於,他再也無法忍耐內心灼燒的情火,俯下身去在她粉紅色的唇上偷偷的淺啄一吻。
「唔……將軍別鬧了……」裴菁迷迷糊糊的感覺到唇瓣上有些癢癢的,還以為是將軍在戲弄她呢!
對著天上的星月,君貽笑發誓無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他都要幫她。因為她不光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此生此世唯一的愛人。
一大早,裴菁抱著最後的希望趕到了宿城,在門外苦苦守候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胡家大門開了,看到的卻是胡大戶和李斌談笑風生的場面。
這下子就算她再遲鈍,也能看出李斌所言不虛,這胡大戶確實站到他那一邊去了。
之後,裴菁又去拜訪了其它商家,但結果也同樣令人沮喪。
他們大多是一口拒絕了她的提議,即使有願意和裴家建立生意來往的,開出的價格也低得驚人。他們的理由是既然李家牧場都能以這個價格賣給他們了,裴家牧場為什麼就不可以。
裴菁算了一下,這樣的價格連保本都很勉強,她也曾想過和李斌打價格戰的,可是李家家大業大,玩得起;而裴家牧場好不容易才走出賠錢的泥淖,根本禁不起這種自殺式的價格戰。
應戰是死,不應戰也是死,左右都是一個「死」字,天哪!難道天要亡她裴家牧場?!
裴菁的心裡亂糟糟的,整個人也委靡不振,回程的路上就連胯下的將軍也感染了她的黯然,不復往日的精神。
看見裴家牧場已經在前方了,她才勉強打起幾分精神來。
唉~~這件事能瞞一刻就先瞞一刻吧!她不希望光叔他們也跟她一起提心吊膽的。
「我回來了!」她疲憊的跨下馬來,進屋子前還特地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看起來有精神一些。
「哦!你回來了啊……」
出乎她意料的是,留守在牧場的眾人也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難道是消息走漏了?
裴菁正在下安的揣測,卻聽到光叔的嘴裡蹦出一句,「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
「別擔心,就算胡大戶不要我們的馬,也會有其它辦法的--」她不假思索的安慰著。
沒想到才說了一半呢,就看見光叔的眼睛越睜越大,她這才知道原來是雞同鴨講了。糟糕了!她的心中暗暗叫苦。
「呃~~光叔,你不要誤會,事情不會這麼糟糕的……呃……」就在她語無倫次的試圖安慰光叔時,卻看見光叔笑了。
難道他受不了這麼重大的刺激,神志不清了?裴菁惶恐極了。
「三小姐別擔心,我經歷過比這更慘的事呢!」光叔慈愛的摸摸她的頭,反過來安慰她道:「裴家人才不是輕易就能被打敗的,光叔還能陪著你和那李家的兔崽子大戰三百回合呢!呵呵呵呵……」
「哈……」裴菁被他逗笑了,沉重不堪的心情終於有了一絲放鬆。
可是輕鬆之後,又有一絲疑惑浮上了她的心頭,「那又是什麼事情『完蛋了』,『死定了』呢?」
「那小子跑了。」說起這件事,光叔還是氣呼呼的。
「小子?大力、小九他們不是都還在嗎?」她不解道。
「不是大力他們,是那個死囚啦!」聽到君貽笑失蹤的消息,光叔已經坐立不安好久了呢!
「君貽笑不見了?怎麼會不見的?會不會看錯了?」囚犯私自逃跑可是很要命的事呢!裴菁非常著急。
「昨兒早上我去找笑哥哥時,發現他不知怎麼的變成棉被捲哥哥啦!」第一個發現君貽笑失蹤的小九說道。
「更可恨的是那小子還偷走了白雲。」白雲是裴家牧場除了紅棉、將軍之外跑得最快的一匹馬了,只是脾氣不太好而已。
「老天有眼,摔死他!」光叔恨恨的補一句。
這沒良心的死小子,白白花了他們三百兩銀子不說,還偷走了他們最有價值的一匹馬,簡直是罪大惡極、罪無可赦!
裴菁心裡很清楚,以他那拙劣的騎術,別說是白雲了,就連最溫順的豆豆都有可能會摔死他。按理說她應該要幸災樂禍才對,可是一想到他有可能正躺在哪個角落裡等死,一種陌生的疼痛襲上了她的心頭。
「該死!」裴菁咬了咬牙,轉身就要往外奔出。
「三小姐,你去哪裡呀?」光叔揚聲問。
「我要去找他!」裴菁頭也不回,眼見就要衝出大門去了。
「你能去哪裡找他呀?我們根本連他要去哪裡都不知道!」大力在後面忿忿不平的道。
「我……」她的理智終於回來了。
「我看這事兒要瞞也是瞞不了的,我們還是報官吧!」光叔歎口氣,提議道。
「不!不能報官!」裴菁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他的提議。
「如果再不報宮,只怕連我們牧場都會受到牽連呀!」光叔曉以利害。
根據朝廷法令,服役期間的囚犯如果逃跑,主人必須在第一時間報官,否則就會以同謀逃獄之罪論處。
這是朝廷為了杜絕囚犯家屬重金贖人的有效辦法;也因如此,有的買主為了防止囚犯逃跑,甚至在他們的腳上鎖上沉重的鐐銬。
「可是!」
「馬捕頭,您看我說得不錯吧!」就在裴菁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令人聽之生厭的聲音插進來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7:19
第七章
「李斌,你這兔崽子怎麼來了?」光叔怒氣衝天,差點就拿起掃帚來攆他出門。
「要知道這私縱人犯逃走的罪名可是不小喔~~我是來幫助你們的呢!」李斌笑得奸詐萬分。
「滾出去!」裴菁又倦又餓又急,根本就沒有心思和他周旋。
「我這次可是和馬捕頭一起來辦正事的呦!」李斌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呵呵~~我就知道我看到的是這個死囚。」
那死囚居然敢扇他的耳光,這回他倒要看他怎麼死了!哼哼~~李斌冷笑著。
「你看見他了?他現在在哪裡?」裴菁心急的問道。
「馬捕頭您看我說得沒錯吧!那小子早就逃了好幾天了。」李斌得意洋洋的道。
「你——」裴菁這才意識到他這是在試探自己,可是要改口已經來不及了。
「裴三小姐,一七三真的逃跑了嗎?」馬捕頭嚴肅的問道。
「是。」
「沒有。」
光叔的目光和裴菁的碰撞了一下,終於屈服在後者的要求下。
「沒有,裴家牧場根本就沒有什麼人犯逃走的事。」裴菁再一次回答。
「不可能!我明明有在宿城看見那個死囚!」李斌跳起來,所有的斯文都不見了,只剩下猙獰而已。
「光老爺子,你說呢?」馬捕頭向光叔確認。
「呃~~沒、沒有逃跑。」光叔有些心虛。
「那能不能讓一七三出來和我見個面?」馬捕頭辦事一向是一板一眼的。
「呃……這……」
眾人面面相覷。畢竟這人現在確實是不在裴家牧場裡,一時半刻要他們到哪裡去找人呢?
「呵呵呵呵……裴場主可別忘了,這私縱囚犯可是以同謀罪論處呢!」李斌囂張王極,「我記得妳家這個應該是斬立決吧!」
「裴三小姐,讓我見一見人吧!這樣讓我也好交差。」馬捕頭看見事情透著怪異,言語也強硬起來了。
「這——」
「我回來了!咦~~你們怎麼都在這裡呀?」裴菁一籌莫展之際,門外忽然傅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君貽笑?!
在場眾人同時轉身,當看到進門處那個翩翩的玉樹臨風貴公子時,不由自主的擦了擦眼睛。
「呃……你、你……」這下子就連生平最自負的李斌,也不由得有些自慚形穢起來了。
「你……你真……真的是那個君貽笑嗎?」光叔結結巴巴。
「光總管,您這是怎麼了?」那個長得有些像君貽笑的年輕男子微微一笑,笑容就像旭日一般燦爛。
「真的是那個君貽笑呢!只有他才會喊我光總管。」這回光叔終於確定下來人就是君貽笑。
「菁,這是怎麼了,大家怎麼都怪怪的?」君貽笑這才注意到現場除了裴家眾人以外,還有李斌和一個捕頭打扮的陌生人,不由得皺起了好看的眉。
「你——」裴菁忽然覺得他一身嶄新的白衣刺眼極了。
「一七三,你是不是偷偷去宿城了?」馬捕頭插進來。
「別說!」
「是啊!」
裴菁和君貽笑的回答同時響起。
「馬捕頭,您看我說得不錯吧?」李斌得意萬分,「我就知道這小子是私逃出去的。」
「一七三,你可知道背主私逃是要處以重刑的?」馬捕頭嚴肅的說。
「處、處以重刑?」
「是我,是我派他去的。」君貽笑還在呆愣著,裴菁就插嘴道。
「裴三小姐,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
馬捕頭還想勸說什麼,裴菁已經截住了他的話頭。「馬捕頭,事情的輕重我還分得清楚。」
「那……馬某就相信三小姐了。」話都說到這裡了,他已經知道無論一七三否是裴菁派出去的,她都護定他了。除非是要和裴家牧場對干,否則馬捕頭自然就只有引退的份。
「馬捕頭,不送了。」裴菁拱手為禮。
「裴三小姐別忘了,囚犯外派得要有主人親手寫的手令。」李斌就是不願意放過這個扳倒裴家的好機會。
「哦~~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呀!」裴菁諷刺道。
據她所知,李家牧場是從來不僱用囚犯的,也不清楚這些手續問題,由此可以看出李斌為了扳倒她,真是費盡了心機呢!
「好說、好說,能否請貴囚犯將三小姐的手令拿出來瞧瞧?」李斌相信自己已是勝券在握了,神情也自大了起來。
「李大場主,你不是曾經諷刺過我目不識丁嗎?怎麼這回自己倒健忘起來了呢?」裴菁冷笑一聲。
「妳……」李斌沒想到自己完美的計畫居然有這麼大的一個漏洞,當下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難看至極。
「既然李大場主的大事也說完了,就不留你吃飯了。」她冷冷一笑,做個送客的手勢。
「大力、小九,放狗送客!」光叔高興的道。
「是!」大力和小九早就躍躍欲試了,當下在一陣狗吠人聲中,李斌狼狽不堪的逃離了裴家牧場。
「菁——」君貽笑正想說些什麼,「啪」的一聲,一個冷冷的耳光打掉了他的興奮。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大家了?」
連續趕路的疲倦和到處求人碰壁的挫敗感,壓得裴菁都快倒下去了,君貽笑私逃這件事就像導火線一樣,讓她整個爆發了。
在場眾人從沒想到好脾氣的裴菁居然也會獅子吼,尤其是大力和小九更是嚇呆了。
「對不起,可是我——」君貽笑想要解釋。
「我不想聽你的借口!」裴菁斷然打斷他的話。
「呦~~我說誰這麼大聲呀?可別把我們的君公子給嚇壞了喲!」驀地,一個柔媚至極的女聲傳入了室內。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一個秋水為神、白玉為肌的年輕女子已經閃身走進了裴家老宅破敗的大廳。
「呃……這位小姐妳……」大力只覺得眼前一亮,忽然就領會了君貽笑先前所教的「蓬蓽生輝」之意。
「小女子婉儀,受君公子之邀特地到貴牧場拜訪。」紅衣女子秋水流轉,每個人都有一種「她在看我」的感覺。
「妳就是翠晴閣的那個……」光叔張口結舌。
「正是小女子。」婉儀淺淺一笑,讓在場的男人一陣心蕩神馳。
他們早就聽說翠晴閣的婉儀是宿城最美的女人,原本還以為是什麼狐媚女子,沒想到居然是這麼艷而不妖的清雅女子。
「這裡不歡迎妳。」只有裴菁不為所動。
「可是君公子說……」婉儀輕皺起眉頭,神色中有一絲困惑。
「菁,我好不容易才——」君貽笑著急的拉拉她的衣袖。
質地良好的白衫摩擦到了她的手,那種迥異於他們平常所穿的粗布衣裳的滑膩感覺,刺痛了裴菁的心。
「這是她買的?」裴菁冷冷的道。
「呃?」君貽笑還沒來得及回答,跟在婉儀身後的小丫頭已經搶著回答了。
「君公子當然不能穿那種質地粗劣的衣服啊!這是我們家小姐特地從錦織坊買的上好——」小丫頭吱吱喳喳的。
「小綠,住嘴啦!」婉儀是何等心思玲瓏之人,自然看出了裴菁的臉色不是普通的難看。
「君貽笑又不能代表裴家牧場,請妳馬上離開。」不知怎麼的,這個明艷萬分的女人讓裴菁越來越焦躁。
「菁,妳別這樣啦!我好不容易才請她們過來……」君貽笑又來拉她的袖子,卻再一次被她給甩開。
「妳以為我們想來這種破地方啊?如果不是君公子在我們小姐的繡樓外跪了一天一夜,我們才不來淌這淌渾水呢!」小丫頭氣憤追。
「跪了一天一夜?」聽聞此言,裴菁的心裡一顫。
「是啊!連水都沒喝一口呢!妳以為我們小姐喜歡見胡大戶那只肥豬啊?若不是為了君公子,小姐才不會再理他呢……」小丫頭噼哩啪啦的說個沒完。
「你去翠晴閣是為了牧場……」裴菁說不下去了,只覺得剛才打人的手忽然升起了一種火辣辣的疼痛。
「我只是想幫妳。」君貽笑輕聲解釋。
「我……」看著他紅了一半的瞼,歉疚襲上了裴菁的心頭。她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喉頭就像被堵住了一樣。
「君公子,你怎麼了?」一陣香風襲來,卻是婉儀輕移蓮步來到君貽笑的身邊。
只見她摸出一方水紅的絲帕,去擦他嘴角沁出來的血絲。
不知怎麼的,見此情景一種陌生的心痛襲擊了裴菁。
「婉儀姑娘,我自己來就行了。」幸好君貽笑閃開了。
「你……莫非是嫌棄我嗎?」婉儀一雙妙目似瞋非瞋、似笑非笑的,「你明明說過雖然我身在青樓,可是你心裡的我就像是天邊的皎月一般明淨無垢,難道這一切都是你騙我的嗎?」
「我……」唉~~他這是百口莫辯呀!當下,君貽笑只有乖乖的讓她擦去血漬的份兒。
「我說君公子呀~~你看我家小姐對你多好,你可不能負心喔!」叫小綠的小丫頭也在一旁扇風點火。
「這、這……」這「負心」又是從何說起呢?
君貽笑還沒來得及澄清呢,就聽到那邊重重一聲冷哼,裴菁一臉陰霾的望著他門。
「君公子,不,我還是喚你明鉞好了,這樣更順口些呢!」婉儀故意道。
「呃……好、好吧!」君貽笑沒有不答應的理由,畢竟是他們有求於人呀!
「明鉞?」裴菁的語調低沉,隱藏著即將爆發的風暴。
「哎呀~~裴場主妳居然不知道『明鉞』是君公子的字嗎?」婉儀故作天真的道。
她好歹也在風塵中打滾了這麼多年,在那種泥淖中尚能保全自己,自然是心機手段缺一不可。裴菁和她比起來,跟天真的小孩沒兩樣。
「你就是那個叫『明鉞』的書畫家?」裴菁勉強鎮定住自己。
「我是一個讀書人,書畫只是興趣而已。沒想到在這邊城也會遇到知音。」君貽笑沒說的是,他的詩文字畫曾經聞名江南。
知音?哈!可以想像這幾天他們是如何相識相知、詩書互娛、卿卿我我、難分難捨……
裴菁的面色很是難看。
「你……為什麼瞞我?」
「我不是故意瞞妳的,只是因為沒有多少把握,所以才沒告訴妳。」君貽笑老實的招認道:「沒想到婉儀姑娘這麼通情達理,還願意幫我們跟胡大戶交涉……」
「她是你的知音,那麼我呢?我是你的什麼人?」心裡好像有什麼在燒,燒得裴菁好想抓住些什麼。
「妳是我的仙——呃……主人!」君貽笑差點就脫口說出「妳是我的仙女」了,到了嘴邊又硬生生扭轉成了「主人」。
「好,你說得很好!她是你的知音,我只是你的主人!」裴菁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聽到他這句話時,心裡很難過、很難過。
下一刻,她奪門而出,屋裡的人只聽到外面一聲馬鳴,然後一陣馬蹄噠噠,一人一馬眨眼間就跑得遠遠。
「菁……」這是怎麼了嗎?事出突然,君貽笑還在那邊傻愣著。
「她在吃我的醋呢!難道你沒看出來嗎?」婉儀笑得風情萬種。真是個絕世好男人呀!真不想就這麼把他讓給別人呢!
「吃、吃妳的醋?為、為什麼……」他更糊塗了。
「傻公子,難道你沒看出來她愛上你了嗎?」婉儀在一旁幽幽的道:「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愛、愛上我?」君貽笑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唉~~我也這麼覺得。」光叔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三小姐和這君貽笑之間,分明是情潮暗湧而不自知。
雖然他還是不太滿意他的死囚身份,但至少一個已經把今後三十年都賣給了牧場的男人,不會也不可能拋妻棄子吧?!
單從這個層面看來,三小姐還比大小姐幸福一些,至少她永遠也不必擔心自己的老公會落跑。
「你還不去追?」大力天外飛來一句。
雖然他從不覺得這個連一捆青草都抬不動的病骨子有什麼好,可是菁姊的幸福最重要啦!既然大家都說菁姊喜歡這個病骨子,他就勉強退讓一步好了。
「啊!」一語驚醒夢中人,君貽笑跳起身就衝了出去。
「等等!您的傷——」小丫頭在一旁跺足道。
「由他去吧!」婉儀道。
沒多久外面就響起了人馬「搏鬥」的聲音。
「啡啡啡啡~~」
「乖~~一會兒我請你吃草。」
「啡啡啡啡~~」
「白雲最乖了,不許把我摔下來喔!」
「啡啡啡~~」
「好馬兒,我們打個商量吧……」
等了好久,屋裡的人才聽到馬蹄聲;不過,剛才裴菁是往東邊奔去的,但聽這馬蹄聲卻是往西邊走的。
「有個哥哥真奇怪,要向東來偏往西……」小九拉開了嗓子,開始唱他新編的歌了。
光叔等人則無可奈何的相視一笑。這騎馬白癡就是騎馬白癡,並不會因為他在其它方面的天賦而有任何改變。
混蛋!他怎麼可以和那女人……
裴菁越想越憤怒,馬兒走得飛快,不自覺的竟到了常常沭浴的河畔。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了凌亂的馬蹄聲,忽左忽右、忽疾忽緩、忽走忽停……聽這亂七八糟的蹄聲,裴菁不必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
「你還來做什麼!」
君貽笑氣喘吁吁的滾下了馬,還沒開口,就聽見她沒好氣的道。
「我——」
「你不陪著你的知音妹妹,追來這裡做什麼呢?」裴菁怒氣沖沖的打斷他。
「我、我不是——」
「明鉞,連我都不知道你的字,你怎麼可以隨便告訴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呢?」裴菁越說越生氣。
「呃……我只是想婉儀姑娘既然那麼喜歡我的字畫,我也許可以請她幫忙……」他試圖解釋。
「胡說,你明明是看了人家姑娘美貌才會對她那麼好……」想起那個叫婉儀的姑娘此自己美得多了,裴菁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沒有!」他只差沒哭天搶地喊冤了。
「撒謊!連我都覺得人家姑娘美極了,你怎麼可能不喜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心裡似乎有什麼在攪動著,痛痛的、澀澀的。
「菁,莫非……妳吃醋了?」一想到此,君貽笑的眼神猛地清亮起來。
「胡、胡說,才沒有呢!」裴菁想擺起主人的架子,可是雙頰酡紅的樣子哪像是示威,倒像是因為被說中了心事而害羞呢!
「在我心裡,沒有人比那個施捨給我水喝的女騎士更美麗了。」君貽笑一本正經的道。
「施捨給你水喝的……」裴菁一怔,隨即憶起了那天。
記得那天驕陽似火,一隊囚犯在路上跋涉,他忽然撲倒在路中央差點被她的馬踏死,然後她就隨手解下了鞍邊的水袋……
難道他說的是她?!
「不,這怎麼可能呢……」她喃喃自語。
「為什麼不可能?」他激動的抓住了她的手,「我還記得妳那天也是穿了這一身衣裳,當我知道妳原來是個姑娘時,我就覺得妳是我的仙女了。」
「我……仙女?!」她有這麼好看嗎?裴菁很是懷疑。
雖然這身騎裝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衫,而且還是她為了談生意而特別做的,可是她左看右看,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像仙女的;事實上,別說是仙女了,就算是「凡女」如婉儀姑娘,她也比不上呢!
裴菁越想越覺得沮喪。
「妳是我心中唯一的仙女。」君貽笑的眼神灼熱得就像要燒熔了她一般。
「呃……」他的火熱凝視讓她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我曾想過只要把妳放在心裡膜拜就好,可是在妳身邊待得越久,我就越無法控制自己不想妳……」
曾經有多少次他為她在夜裡輾轉難眠,空虛的對著一室的寂寥;又有多少次他夢見自己抱著她極盡繾綣,卻在笑醒後唾棄自己的恣意妄為……
「你……」他的眼光像是要吞噬了她一般!
裴菁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一時站不住腳,竟一頭跌進了他張開的懷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7:39
第八章
「妳知道嗎?這一刻我已經盼望了很久很久了呢!」君貽笑忍不住用自己的臉頰磨蹭她的。
他一向屬於唇紅齒白的文弱書生之流,但這幾天在沙城和宿城之間奔波,竟讓他的臉上多了些胡碴,容貌也有些憔悴了。
「是裴家牧場連累了你。」裴菁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撫上了他帶點風霜之色的臉龐。
「我也是裴家牧場的一份子,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他捉住了那雙游移的小手。
「還痛嗎?」裴菁注意到他的掌心有被韁繩磨破的痕跡。
「已經不痛了。」無論為她做什麼,他都是甘之如飴。君貽笑的眼神溫柔至極。
「雖然我比不上婉儀姑娘,也不懂什麼詩文字畫--」
「不,在我心裡,妳是獨一無二的,」他控制不住自己,將她抱在懷裡,「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妳,但……」
「傻瓜。」她軟倒在他懷裡。
「婉儀姑娘說妳喜歡我,光總管也這麼說,我……我想知道妳真的喜歡我嗎?」猶豫再三,他終於問道。
「你真是傻瓜呢!」她嗔道。
「妳是說……」君貽笑還在猶豫。
裴菁終於受不了他的遲鈍,在他耳邊大吼一聲,「你以為我說喜歡你是說著玩的嗎?」
「妳、妳什麼時候說喜歡我的?」他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就是遇到李斌的那次啊!」她再也顧不了什麼矜持了。
「我……我還以為妳只是說說而已呢!」
「大丈夫一諾千『斤』,我--呃……」話一出口她才想到自己不是什麼大丈夫,而是一個小女子,趕緊改口道:「就算是小女子,也可以一諾百斤、十斤、半斤的嘛!你說是不是呀?」
「是是是,當然可以百金、十金啦,就算是一萬金也是可以的啦!」雖然君貽笑心中清楚,恐怕她是將「金」和「斤」弄混了,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你取笑我了!」裴菁氣憤的捶他一拳。
「呀!」猝不及防之下,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你怎麼了?我、我傷到你哪裡了?」她被他的反應嚇得臉色發白。
「沒,我沒事。」君貽笑試圖矇混過關。
「騙人,你的臉色都發青了呢!」裴菁扯著他的衣襟一定要問個究竟。
「真的沒事--」突然「吱啦」一聲,他的一片衣襟連同裡面的內衫一起被扯破了。
「這……」她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嚇呆了。
那片曾經白皙的胸膛到處都是青紫的瘀傷,夾雜著之前的鞭傷,顯得猙獰至極。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受傷的?其它還有哪裡受傷了?」裴菁一迭聲的問。
「沒什麼啦!」君貽笑還在試圖掩藏,裴菁乾脆就自己動手檢查起來。
這一檢查才發現,他的手臂上、背上到處都是瘀傷,嚴重的地方甚至還腫脹破皮了呢!
「怎麼會弄成這樣的?」她很是心痛。
「我有一次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了。」君貽笑很是不好意思的招認。
「才一次?」她很懷疑。
「不是一次,是兩--不,是很多次啦!」看到裴菁「不善」的眼神,他只得老實招認。
這一路上,他簡直是跌到宿城的;不過,要他這個大男人承認自己被一匹馬耍了一路,實在不容易,畢竟他還幻想著哪天摟著心愛的她,在這大草原上馳騁呢!
不過,照這麼下去,恐怕到時候不是他摟著她,而是她摟著他了,唉~~
「難道你不知道這樣會摔斷脖子嗎?」裴菁氣得差點跳腳。
「人家只是想幫妳。」君貽笑哀怨的道。
「你幹嘛就不挑一匹溫順一點的馬?」這回,她終於忍不住跳腳了。
「我怕趕不及!」他毫無悔改之意,「如果早知道白雲這麼難駕馭,我就不騎牠了。」
「那……那你剛才幹嘛又騎牠?!」簡直氣死她了!
「我只顧著擔心妳會跑掉不理我,所以沒注意嘛!」說起來,君貽笑還是覺得自己很委屈。
「你--」氣死她了!裴菁小手一揮,「回家!」
「哦。」他也很想趕快回家,可是一想到自己還得騎在桀騖不馴的白雲背上,忍受那可怕的顛簸,他就有點不寒而慄呢!
「我騎白雲,你就騎將軍吧!」她逕自走向白雲,扳好馬鞍正要上馬,伸手一抹,黏糊糊的竟沾了一手的血紅。
「君貽笑,這是怎麼回事?!你還有什麼瞞著我沒說的?」裴菁大吼。
「我……我的……擦破了……」眼見抵賴不了,君貽笑只得乖乖招認,只是說到具體部位時,他的聲音細得像草原上的蚊子在哼叫。
「哪裡破了?」
「雙、雙腿之間。」他咬牙道。
她就知道,這個不愛惜自己的傻瓜!
「讓我看看。」裴菁逕自靠近他。
「我、我可、可以照顧自己的。」
「你可以照顧自己?」她亮出了那只血紅的手掌。
「我……」
「還是你希望我也撕破你的褲於?」裴菁鴨霸的道。
聽聞此言,他很想逃跑,可是之前還沒感覺到,現在被她一說,他忽然覺得這一雙腿就像不屬於自己的一樣,完全不聽使喚了,當下他只有乖乖從命的份兒了。
該死,這褲子根本就黏在傷口上了嘛!裴菁只能用冷水浸濕了布料,慢慢的拉下來。
「唔……」才拉了一半,君貽笑就已經滿頭大汗了。
「你這個笨蛋!傷得這麼厲害也不處理!」好不容易才剝下他的褲子,等看見那血肉模糊的傷口時,裴菁氣得口不擇言。
他雖然挨罵了,心裡卻很開心。因為在這看似嚴厲的責罵裡,他聽出了情愫。
她真的很在乎他呢!
她真的愛他呢!
光是這樣想著,他就忍不住想笑出聲。
「你給我乖乖站著,我去替你找些草藥來。」裴菁命令道。
「嗯!」雖然赤裸著兩條腿的樣子讓他很不自在,可是君貽笑仍然聽話極了。
沒多久,裴菁就採了滿滿一把止血消炎的紫珠草,在河裡清洗了之後,將一部分放到鞍袋裡,另一部分則放在石頭上用匕首柄砸爛。然後將藥草糊敷在他的大腿內側的傷口上,再將他的那塊破衣襟撕成了布條,綁住他的傷口。
她做著這一切時,君貽笑有一種錯覺:她就是他賢慧的小妻子,他們正過著婚後平靜但幸福的生活。
「菁……」他喚道,大手不禁摸上了她柔軟的黑髮。
「做什麼?」她的聲音悶悶的。
「我想看看妳。」說話問,他的大手已經勾著她的下顎,抬起她的臉來,卻發現她竟然哭了。「呃……妳怎麼了……」
「你這個大傻瓜、大笨蛋、大混蛋居……居然……要我為你擔……擔心……」她哭得抽噎了。
「是是是,我是大傻瓜、大笨蛋、大混蛋……」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哭泣了,君貽笑心中的柔情氾濫得一塌糊塗。
「以後不許再這樣了!」她的眼睛哭得紅通通的。
「好,以後再也不這樣了。」終於,他忍不住俯首吻了那雙紅通通的兔子眼。
她的眼淚流到他嘴裡的滋味鹹鹹澀澀的,可是他的心卻嘗到了一種比蜂蜜更甜美的味道。
「別哭了,我答應妳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君貽笑在她的耳畔呢喃著。
「再……呃……不許讓自己受……呃……受傷了!」她邊打嗝邊抽泣。
「嗯!再也不讓自己受傷了。」他吻上了她的唇。
這絕不是一個斯斯文文的吻,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熱吻。很難相信像君貽笑這麼斯文的人,也會如此的瘋狂。
等他們分開,裴菁的唇已經腫得厲害,而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趕緊把外褲套起來。
「我們回家吧!」這次是君貽笑說道。
「嗯!」裴菁點點頭,她的一張臉還是像紅霞似的。
這勾得他差點又忍不住想吻她,可是一絲薄弱的理智阻止了他,他趕緊走了幾步,正要上馬。
突然,身後傳來了裴菁的聲音,「你現在這樣子居然還想騎馬?」
「我……」他一怔。嗯!騎馬確實有很大的難度呢!
「還不乖乖的坐到我後面去。」說話問,裴菁已經躍上馬背,又一次變成了那英姿颯爽的女騎士了。
「好。」君貽笑咬著牙,正要跨坐上馬--
她又一聲命令,「側著坐!」
「呃……」側坐?!那不就像女人一樣……他有些猶豫。
「上來,抱緊了!」裴菁朝他微微一笑,他就糊裡糊塗的上了馬。
「喝!」她雙腿一夾,將軍就輕快的奔跑起來。
噠噠的馬蹄聲裡,君貽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擄來的少女似的。
不過他沒有絲毫的不樂意,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這條路能永遠走不到盡頭呢!
才騎近裴家老宅,就看見光叔等人正焦急的等在屋外。看見他們兩人居然同騎一匹馬,而且還是那種古怪的姿勢,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中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馬後載婦女,長驅入朔漠……」這些日子君貽笑正在教大力和小九學蔡文姬的「悲憤詩」,見此情景兩人不約而同就來了這麼幾句。
「呃……」君貽笑窘得面紅耳赤,不顧疼痛就掙扎著跳下馬去。
「你們怎麼不在屋裡招呼客人呢?」裴菁疑惑道。
「她們已經走了。」光叔回答。
「走、走了?」怎麼可能?來之前婉儀還一個勁兒說要在牧場裡多住幾天呢,怎麼會……
難道他得坐視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嗎?君貽笑的心裡一陣難受。
突然,掌心感覺到一團火熱,卻是裴菁將她的小手放進了他冰冷的手掌裡。
「菁……」他有些疑惑。
「我不准你想她!」裴菁蠻橫的道。
「我是為了牧場才--」君貽笑試圖解釋自己的用心良苦。
「不管、不管!」她壓根兒就下打算要講理。
「好吧!」天大地大,眼前太座最大,他很快就屈服了。
這下子,就連遲鈍的光叔也看出來了,在這對男女身上一定發生了一些什麼,瞧那交會的眼神多曖昧呀!
但……究竟是什麼呢?
光叔還在猜測,小九就忍不住開口了,「光爺爺,婉儀姑娘不是留了封信嗎?趕快讓笑哥哥看看嘛!」
「婉儀姑娘有留信給我?」君貽笑一怔。
「是啊!我跟大力哥哥認字認了老半天還是看不懂呢!」小九嘴快的全說了出來,完全忘記了他們剛剛商量好絕對不能讓君貽笑知道他們私拆過了信。
「你這個大嘴巴!不是說好不准說的嗎?!」光叔和大力兩個氣得一起伸手掐他。
「信呢?」裴菁伸出手。
「在這裡。」光叔心不甘情不願的摸出了那封皺巴巴的信。
雖然經過了「精心」的修補,不過以她的眼力還是看得出來曾經遭受過暴力拆封的痕跡。
「你們很不乖喔!」她斜睨這一老二少。
「呃……」當眾受了指責的一老二少垂頭喪氣的。
多麼可愛的一家人呀!君貽笑不由得微笑起來。
「你笑什麼笑嘛!我早說過在我們牧場是沒什麼秘密的啦!」光叔悻悻的把怒火都發在他的身上。
「是是是,光總管教訓得是。」君貽笑努力抑制住微笑,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好吧、好吧!你要笑就笑吧!還不快告訴我們這信裡寫了些什麼。」光叔急切的道。
「是啊!快告訴我們啦!」大力跟小九也睜大了眼睛,豎直了耳朵,只差沒有撲上去。
「嗯!我現在就看看。」
君貽笑還在看信,卻聽見裴菁下令。「既然你們這麼不乖,現在罰你們刷馬去。」
「啊~~能不能等聽完了再走啊?」這或老或少的三張臉可憐兮兮的望著她。
「不可以!」笑話,這可是對他們的懲罰呢!怎麼可以討價還價?她毫無轉圜的餘地。
「是。」當下三個人牽著將軍和白雲,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君貽笑不禁失笑。
「快告訴我信裡寫了什麼,不許隱瞞喔!」閒雜人等一走,裴菁立刻叉腰道。
看她的架式,大有不告訴她,她就要上前來搶的味道,真可愛,呵呵呵呵……君貽笑愉快的想。
「她的信讓你這麼開心嗎?」裴菁不無酸意的道。
「怎麼會呢!」他趕緊調整臉上的表情。
「這裡寫的是什麼?」她指著其中一段道。
「這……」君貽笑一怔,還沒想好究竟該不該告訴她這是婉儀寫給他的情詩,她的手指頭已經一路指著往下了。
「這裡呢?」
「這裡?哦!婉儀姑娘說滄月城的女城主正打算擴充她的護城兵,有意在下個月購入一批駿馬。」
「滄月城……護城兵……」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她怎麼沒想到呢?再說了,滄月城離這裡也不是很遠……
「菁,妳怎麼了?」他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我們的機會來了,這都是你的功勞呢!」裴菁眉飛色舞的,說到開心處她還踮起腳尖「瞅」的親了他一下。
「菁,我……」君貽笑被她弄得心神一蕩,才想伸手摟她,她卻像彩蝶一樣滑出了他的摟抱。
「我馬上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光叔他們!」她像風一樣的跑開了。
看樣子他得習慣常常會忽然被晾了下來。看著自己空了的雙臂,君貽笑有些無奈的笑了。
他在書桌前坐下,正要攤開紙筆給婉儀寫回信,告訴她他實在無法接受她的心意,卻聽見外面一陣登登登的腳步聲,然後是裴菁氣喘吁吁的聲音。
「喂!我、我忘記說一、一句話了。」
「什麼?」他很自然的用袖子擦去了她額角的汗。
「你得教我寫字、畫畫、寫詩……你還得教我彈琴,我要彈得比婉儀姑娘更好!」這婉儀姑娘的琴藝是遠近馳名的,想必這幾天他一定跟她琴瑟和鳴,其樂融融吧!想到這裡,裴菁還挺不是滋味的。
呵呵~~說來說去,這最後一句「比婉儀更好」才是重點所在,看樣子他的小菁兒正在吃那婉儀姑娘的醋!
雖然她這醋吃得好沒道理,君貽笑的心卻因此而甜滋滋的。
「好好好,我一定會教得比婉儀的師傅更好。」他笑瞇了眼。
「這還差不多。」裴菁心滿意足的道。
她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這狡猾的男人擺了一道,他雖然答應了會教得比婉儀的師傅更好,卻狡黠的避開了重點--他無法保證她一定會彈得比婉儀更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8:02
第九章
「咦~~這是什麼?」大力本來正在替白雲卸下馬鞍,卻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呼。
「什麼呀?」光叔湊過去一看,看到一向乾淨整潔的馬鞍上多了黑黑的兩大塊。
這……好像是血漬耶!
他想起剛才進屋時,三小姐和君貽笑互相扶持的走進屋子,那種古怪的模樣讓他聯想起許多年前大小姐出事的那個早晨……
可不要讓三小姐像大小姐那樣被個臭小子給欺負了呀!他稀疏得沒剩幾根眉毛的眉頭,皺了又皺。
稍後沒多久,晚餐桌上。
「三小姐,妳吃這個。」光叔夾過去一隻大雞腿。
「唔哦……光叔您也吃。」裴菁怔了一旺。
「菁姊,吃這大豬腳。」大力拎起一隻大豬腳,放進她的飯碗裡。
「呃……」她看著這只比她的碗還大一些的豬腳發呆。
「菁姊姊,喝雞湯啦!雞湯最補了。」小九乾脆將整個盆子都端到了她的面前。
「這……這是怎麼了嗎?是有誰過生日了,還是什麼大日子?」裴菁被他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要知道,大力和小九都在身體發育的時期,哪餐飯不是吃得狼吞虎嚥?什麼時候像今天這樣,斯文得有些詭異。
再說,光叔也是秉承裴家勤儉持家的光榮傳統,一餐飯上有兩個葷菜就算是大日子了,今天居然雞鴨魚肉都齊全了,擺明了就是浪費鋪張嘛!
「呃……那個、這個……」光叔期期艾艾的。
小九嘴快的嚷嚷道:「光叔說菁姊姊流了很多血,得多補補才好。」
「流血?補補?」裴菁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是啊!流得整個馬鞍都是呢!」光叔很尷尬,當下狠狠的瞪了小九一眼:不是要你們別說嘛!
「馬鞍上的血漬不是我的,是他的。」裴菁指指君貽笑,沒有心機的道:「喏~~這是給你補身體的。」
她順手將大力夾給她的那隻大豬腳,夾到了君貽笑的碗裡。
「謝--」
「我們之間還用說什麼謝不謝的呢!」裴菁阿莎力的拍拍他的肩。
他們之間?!
這下子,光叔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不會吧~~難道不是這姓君的小子把三小姐怎麼樣了,而是三小姐把這姓君的小子……
他還在想以這小子這麼爛的騎術怎麼可能在馬背上做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原來是三小姐……
難怪、難怪呢!
「光叔,你怎麼了?」裴菁疑惑的望著他。
她喊了好幾聲,光叔才如夢初醒的將剩下的一條大雞腿,也夾進君貽笑的碗裡,笑著道:「是該補補,是該補補啦!」
不知什麼時候裴家牧場才能多個胖小子喊他爺爺呢?呵呵呵呵……
想得開心,他又丟了個鴨翅膀進去。
「吃得多、吃得好才能給我們添個白白胖胖……」赫!差點說漏嘴了!「呵呵~~多吃一些!」
「嗯……」君貽笑被他看得一身惡寒,只得低下頭努力吞嚥。
這餐飯雖然豐盛,他卻在裴家一老二少的虎視眈眈之下,吃得消化不良。
「想不到顏城主真的把生意交給我們了?!」離開滄月城已經有好一會兒了,裴菁仍有些不能置信。
這實在是因為牧場的危機解決得太完美了,完美得簡直不像是真的呢!
「是妳的馬和妳的人太有說服力了。」君貽笑也微笑道。
「你的表現才好呢!」想到剛才自己居然在那可怕的男人面前雙腳發軟、說不出話來,她就覺得很羞恥呢!
倒是君貽笑,他的表現出乎意料的好,不但不會害伯,還能侃侃而談。她明顯看出那楚天狂的目光,從一開始的狂傲變成了後來的欣賞,最後他還說服了妻子顏諾,將馬匹的生意交給他們裴家牧場。
「菁--」他正想說些什麼,胯下的將軍正好跳過一個凹洞,馬背大大的顛簸了一下,他搖晃了好一陣才勉強坐穩身子。
「喂!你沒事吧?」裴菁著急道。
「沒事,只是覺得有些頭昏罷了。唉!我也算是會喝酒了,沒想到才喝了三杯就這樣……」他笑笑,頗有些自嘲的味道。
「這可是上好的燒刀子呢!酒性很烈,其它的酒怎能跟它比呢?」她忍不住嗔怪道:「剛剛楚天狂都說隨意了,偏偏你還逞強,這回嘗到惡果了吧?」
「妳……會不會覺得我太過文弱了呢?」藉著些許的醉意,君貽笑終於問出了自己最在意的話,「我沒有強健的體魄可以保護妳,就連大力也能幫妳做不少事,可是我!」
「傻瓜,你今天不是就保護我了嗎?再說,我也不介意保護你呀!」說到後來,裴菁的臉上不禁現出了羞澀的紅暈。
「菁……」君貽笑心中情動,一雙手竟不自覺的放開了韁繩。
「你真不會照顧自己呢!還不快抓住韁繩!」她及時提醒。
「有妳照顱我、關心我就足夠了。」他半是耍賴,半是撒嬌的道。
「你呀~~」讓他騎將軍就是因為將軍比較聽話一些,誰知道他竟然醉成這樣,「你往後坐一點。」
「唔……」君貽笑依言往後移動。
「呵!」她雙腿一夾、韁繩一帶,胯下的白雲已經乖乖的往將軍那邊靠過去,趁著兩匹馬緊挨著彼此時,她騰空躍上了將軍的背,正落在君貽笑讓出的那一小塊空間。
「抱緊了。」裴菁轉頭交代一聲。
「好。」他伸臂抱住了她的纖腰。
馬背上的地方本來就不大,動盪中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了。君貽笑的前胸緊緊的貼住了裴菁的後背,隔著薄薄的衣衫,他們可以清楚感覺到彼此肌膚的溫暖。
「你……」她欲言又止。
「什麼?」
烈日當頭照,氤氳出那股專屬於女兒家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端,勾著他的心魄……
君貽笑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著,就連他第一次去參加科舉時,也沒有像現在這麼忐忑不安呀!
「能告訴我江南是怎樣的嗎?」忽然她好想多瞭解他一些,瞭解這個能在那可伯的楚天狂面前,仍然不卑不亢、侃侃而談的男子。
「那是個山溫水暖的好地方呢!」君貽笑微笑了。
「山溫水暖?」她有些不解。
「嗯!」他點點頭,「那裡的空氣總是濕潤的,山頭也總是霧濛濛的,湖邊最多的是柳樹,柳條就像是女人的青絲,據說隨便一顆種子掉在地上都會發芽呢……」
「像女人頭髮一樣的樹,隨便一顆種子掉在地上都會發芽的地方……」裴菁自小生活在乾旱的沙城,無法想像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景致,只知道一種恐慌湧上了她的心頭。
她忽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竟存在著如此巨大的差異!
「是啊!」過往的一切有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卻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無法拋棄的過去。
「你一定很想回去吧?」只要想到有這個可能,她的心就忍不住疼痛。
「小傻瓜,難道妳忘了我們還有三十年的契約呢!」君貽笑附在她耳畔輕輕的笑了,「我跑不了的呢!」
「唔……」他的呼吸拂在她小巧的耳廓上,癢癢的。
「放心吧!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牧場,更不會離開妳了。」他在她耳畔保證道。
「再跟我多說一些江南的事吧!」她心裡的恐慌稍微少了些,但想要瞭解他的心卻更盛了。
她好想知道那江南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地方,竟能教養出像他這般有如美玉的男子。
「我記得江南有一種酒只有在孩子出生時才能釀製,然後就將酒罈埋在地底下十幾年,等到孩子考上科舉了,才能挖出來宴客,這酒叫做『狀元紅』。」他告訴她。
「你家的地底下也有這麼一壇狀元紅嗎?」裴菁忍不住好奇。
「嗯!這是江南的風俗。」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恐怕他已經喝到了那壇狀元紅了吧!
「那……如果生的是女兒呢?」
「生的如果是女兒,就埋到她出嫁的那天宴客。不過這酒就不叫『狀元紅』而叫『女兒紅』啦!」他解釋道。
「這樣啊……」裴菁聽得有趣。
「還有一種叫做『桂花釀』的,甜甜的很好喝,也不醉人,只是得在桂花開的時候才能釀製。」君貽笑回憶道。
「桂花?」
「那是一種到了秋天才開放的金黃色小花,花開時連夜晚都被薰得馥郁了呢!傳說那花還是從月宮來的。」說得興趄,他在她耳畔輕輕的哼唱著江南的小曲兒,「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裴菁跟著他輕輕哼唱著。
她好想問他,如果沒有那紙契約、如果沒有那樁官司,他是否願意和她在這片草原上共老?
可是張開了嘴,又合攏了嘴,她終究沒能問出口。
裴菁放鬆了身體,依偎在他的懷裡。她一向愛極了馳騁的暢快感覺,但此刻,她卻希望這馬兒能走得慢一些、更慢一些。
再遠的路程也會有走到盡頭的時候,終於裴家牧場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他們還沒騎進牧場,就看見光叔等在入口處,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光叔,你怎麼站在這裡?」裴菁有些奇怪道。
「那、那個……」
「難道牧場出事了?」光叔吞吞吐吐的樣子讓裴菁更是緊張。
「不,不是牧場,是他啦!」光叔指一指君貽笑。
「他?難道是李斌又來找他的麻煩?我去找他!」對於保護自己的家人,裴菁一向是義不容辭。
「我和妳一起去。」君貽笑抱住她纖腰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好。」
「不是啦!是--」
「裴三小姐,我想和妳談談一七三的事。」光叔還沒想好該怎麼解釋這件複雜的事,馬捕頭不知從什麼地方跑出來了。
「馬捕頭,我不知道你從李斌那裡又聽到了什麼謠言,但我能用我的性命和裴家牧場的全部向你保證,貽笑他沒有絲毫要逃跑的意思。」裴菁嚴肅的申明道:「還有,貽笑現在是我的人了,我不希望再有人為了不存在的理由隨便找他的麻煩。」
「他……妳的人?」馬捕頭吃驚得張大了嘴。
「是啊!我就要娶菁了呢!到時候歡迎你來牧場喝喜酒喔!」君貽笑不無驕傲的道。
「你--」馬捕頭還沒來得及說完話,他們耳邊就響起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什、什麼?!你們要成親了?!」
好熟悉的聲音!
君貽笑聞言轉頭,只見不遠處有一個衣著華貴的老婦人飛奔而來,她後面跟著的是一群婆子丫鬟。
「君老夫人,您怎麼來了?」他語氣「恭敬」的道。
「笑兒,奶奶是來接你回家去的!」雍容華貴的老婦人一見面就抓住他的手不放。
「回家去?」他淡然一笑,「君老夫人莫非是在說笑嗎?君貽笑帶罪之身怎能隨意離開?」
「一七三,不,現在該叫您君大少了。上面的文書今天已經到縣衙,您確實已經無罪開釋了。」君貽笑的身份改變了,馬捕頭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恭敬,「您和裴家牧場的契約也從此作廢,您從今天開始就是自由人,愛上哪兒都可以。」
「兇手已經抓到了,笑兒你無罪釋放了!」君老夫人說到動情處,忍不住擦了擦眼淚,「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瞧你瘦了不少。」
「無罪釋放?自由?」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君貽笑一下子呆住了。
「不如大家進屋去談吧!」光叔建議。
「好了、好了,就進屋去談吧!」同樣是說這句「進屋去談」,可是君老夫人的氣勢就比光叔的強勢多了。
「走吧!」君貽笑握住了裴菁的手,感覺到觸手的冰涼,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憐惜,「不要想太多,好嗎?」他低聲在她耳畔輕道。
看著他儒雅的面容,聽著他溫柔的話語,裴菁忍不住想到,在一切沒發生之前,他是不是也像這個高貴的老婦人一樣,渾身散發著優越的貴族氣息?!
「菁,妳怎麼了?」見她久久不曾響應,君貽笑有些擔心的喚道。
「嗯……」裴菁終於回過神,任他牽著自己冰冷的手,走向未知的命運。
君老夫人一行人已在牧場住了好幾天,但裴菁還是渾渾噩噩的。
理智知道,她應該為了他終於洗雪了莫須有的罪名而感到欣喜,但實際上,一想到他會因此離開自己,她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裴場主,我可以跟妳談談嗎?」
這天她才在那裡發呆,忽然聽見了君老夫人的聲音。
「嗯……好吧!」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她再躲也是躲不掉。
「裴場主,妳也知道笑兒他到現在還是不肯認我,唉……這也怪不了他,都要怪我當初竟誤信了奸人的挑撥,將他逐出門去……」說著說著,君老夫人又開始掉眼淚了。
「給您……」裴菁摸出了手帕,正要遞過去。
沒想到君老夫人身邊的僕婦已經遞上了一塊絲帕,而且質料比她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她只得又訕訕的將帕子塞了回去。
「這幾天我是吃不好也睡不著,」君老夫人擦了擦眼淚,歎息道:「唉~~也不怕妳見笑,我這笑兒一向嬌生慣養的,從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挑最好的,唉~~我實在擔心他吃不了這些苦啊!」
「……」裴菁無言以對。
「唉~~妳沒見過笑兒在江南的風光,自然不知道。記得那時咱們君家大門外時時刻刻都有人守著,求文、求畫、求書法字帖的比比皆是;還有人慕名前來,想跟笑兒他詩酒唱和的;甚至還有姑娘守在門外,只為了看一眼我家笑兒……」君老夫人絮絮叨叨的道。
意氣風發的君貽笑、彈琴吟唱的君貽笑、揮毫潑墨的君貽笑……
各種各樣的君貽笑在裴菁的眼前輪番上演,無一例外的都是風度翩翩的貴公子。
這樣的君貽笑是裴菁所不熟悉的,可是她的心裡又隱隱意識到,如此意氣風發的他才是真正的君貽笑呢!
「笑兒他不但學識過人,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人家隨便對他有了什麼恩惠,他都會千方百計的想辦法報答。我知道裴場主對我家笑兒有救命之恩,笑兒也親口答應了要娶妳,妳--」
「您不必再說了!」裴菁猛地打斷她的話。
她的心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清明了--他這樣的男人應該是屬於江南的,而不是這個邊陲小牧場!
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如此的旖旎景致才是他未來乍活的地方;這貧瘠的裴家牧場只是他生命中的小小片段,而她也只是他多采多姿生命裡的匆匆過客而已。
她沒有權利、更沒有資格用牧場來困住他!
「放心,我會還給您一個完整的孫兒。」裴菁拋下一句,就逕自轉身離開了。
身後,君老夫人深深的注視著她的背影。
「您欣賞她?」跟在她身邊的心腹僕婦終於忍不住問道。
「嗯……我很欣賞她。」君老夫人點點頭,「如果舒雅有她一半的堅強,事情就不會鬧到這種無法收拾的地步了。」
「那您還--」心腹僕婦納悶道。
「作為君家未來的主事者,笑兒需要一個名門閨秀做妻子。」君老夫人不無遺憾的道:「單這一點她就不合格了。」
說白一點,在他們這些名門望族中,婚姻只是一種謀求最大利益的有效手段而已。
「明白了。」心腹僕婦點點頭。
「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望著裴菁有些落寞的背影,君老夫人忽然回憶起許多年前,自己也曾看見一個同樣落寞的背影。
記得許多年前那個飄著桂香的午後,也曾有一個男人對她說:「二小姐,妳跟我走吧!我會給妳幸福的。」
為什麼沒有走呢?她已經記不起來了,只有那股淡淡的惆悵總是飄著桂香,浮在她的胸臆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13 01:18:27
第十章
「菁,妳來看看,我是不是堆得比以前好多了。」裴菁才剛靠近馬廄,君貽笑就獻寶似的道。
此時已經進入了深秋,牧場開始儲備乾草以備馬兒捱過沒有青草的漫漫嚴冬。對於只有五個人的牧場來說,這絕對是個艱巨的任務,所以所有能勞動的都用上了,君貽笑自然也能不例外。
只是他的本事實在糟糕得很,其它不說,就連乾草垛都被他堆得歪七扭八的,每次都被大力和小九他們嘲笑得無地自容。
這一次好不容易才堆了一個還算過得去的成品,自然想在戀人面前現現自己的本事了。
沒想到--「你走吧!」裴菁一開口就道。
「妳說什麼?」君貽笑詫異的看著她,「妳不會是這個意思,一定是我聽錯了!」
「不,你沒有聽錯。我希望你能盡快離開裴家牧場。」她捨不得他離開,但是讓他繼續留在牧場只會耽誤了他的太好前程!
畢竟要他這個滿腹錦繡文章的書生,留在這裡牧馬放羊、教小孩子識字,根本就是一種浪費。
之前,她還能借口他離開牧場就會死路一條,來罔顧這種現實;可是如今一切將他牽絆在牧場的理由都不存在了,她實在無法坐視他浪費他的才華。
「妳說過妳喜歡我的。」雖然他們還沒成親,但在他的心中他們已經是山盟海誓了。
「那又怎麼樣?我也喜歡光叔、大力他們。」裴菁強迫自己昧著良心道:「再說你留在牧場也只是浪費口糧而已,就算是小九都比你有用多了。」
「我不是也幫妳說服了楚天狂嗎?」君貽笑想向她證明自己也是有用的。
「就算沒有你,顏城主在比較了馬的品質之後,也會選擇我們裴家牧場的。」她狠心抹殺掉他所有的功勞。
「我答應過要教妳識字、寫詩、畫畫,還有彈琴的……」他就像抓住了最後的一根浮木,努力說服她,「我還可以替妳記帳,妳不是常常稱讚我帳記得很好嗎?」
「我以前不識字,不也過得好好的?再說,現在大力他們也可以幫忙記帳了。」裴菁不敢面對他那雙哀求的眼睛,只怕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會煙消雲散了。
「可是我愛妳啊!」君貽笑絕望的喊道。
「愛我又怎樣?你能保證一輩於都像現在這麼愛我嗎?你能保證你以後永遠不會為了今日的決定而後悔嗎?你能保證……」她吶喊道。
「我--」他想說些什麼,但她馬上打斷了他的話。
「你看見天上的雄鷹了嗎?」她指一指在他們頭頂盤旋的鷹隼,「雄鷹只和雌鷹一起飛翔,你能想像雄鷹和畫眉一起飛翔的樣子嗎?」
「我……明白了。」君貽笑黯然道。
她是草原上的鷹隼,他卻是江南的畫眉,雄鷹和畫眉本來不該在一起飛翔的,他們終究是不合適的呀……
「你在這裡已經造成了我的困擾,我希望你能盡快回江南去。」說出這話時,她看見了他眼底的哀傷。
但是她無法出言安慰,因為就在她說出趕走他的話時,她的心也被自己撕扯得血淋淋的!
「妳會想……」想念我嗎?君貽笑想問她,可是終究沒有問出口。他只是深深的作了一揖,「場主的恩情我時刻銘記在心,這些日子多有打擾得罪之處,還望場主多多海涵。」
「你……」他竟然叫她場主!裴菁心中大痛,卻只能嚥下自己親手釀成的苦果。
「君大少,您客氣了。」她澀澀的道。
「我也在牧場打擾很久了,這就和祖母大人去商量回程的事宜。」君貽笑又作了個揖,「臨行前不能親自向場主道別了,就在此說句再見珍重吧!」
他從沒有用如此疏離的口氣和她說話,但裴菁隱隱的意識到,這才是江南貴公子慣有的語氣吧!客氣、疏離,帶著一種不自覺的矜貴。
「……珍重。」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裴菁奸艱難才說出這兩個字。
從此,他不再是那個將她看成仙女的君貽笑,也不再是那個笨拙得連馬都上不去的君貽笑,更不再是那個心裡、眼裡只有她的君貽笑……
理智清楚知道,他的離開是她想要的結果,可是……情感卻無法接受啊!裴菁的喉嚨一甜,竟吐出一口鮮血來。
「菁姊,妳明明這麼喜歡他,為什麼還要趕走他呢?」大力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裴菁這才發現光叔和大力不知什麼時候居然站在她身後了。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她的臉上勉強掛上一絲疲倦的笑,「哦!我都糊塗了呢!你們當然是在這裡幹活了。」
「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光叔嚴肅的道。
「都聽見了啊?這樣也好,我就不用再解釋他為什麼會離開了。」她勉強道:「現在裴家牧場又只剩下我們幾個相依為命了呢!」
「三小姐--」光叔想說話,可是裴菁打斷了他的話。
「等到下次再拍賣囚犯時,我還會去買一個的。你們放心,這回我一定會買個真正強壯健康的回來,哈哈哈哈……」她想用笑聲來證明她很好,可是才笑了幾聲,那毫無歡愉的刺耳笑聲就連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菁姊,妳為什麼不哭?妳哭啊!」大力激動的道。
「我為什麼要哭呢?呵呵……」裴菁試著將嘴咧開,卻形成了一個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
「既然喜歡他,就留下他好了,為什麼這樣做?」大力捏著拳頭嘶喊道:「反正如果沒有妳,他那條命也早就沒了!」
「你還小,還不懂得什麼是愛。」她的視線迷迷茫茫的落在草原的盡頭。「他不屬於草原,我不能這麼自私的困住他。」
「我也--」大力才要喊出「我也愛妳」,光叔就眼明手快的摀住了他的嘴。
「不要說。」光叔用口型對他說。
他身為旁觀者看得清楚,大力對裴菁的愛,不過是一種依戀而已;既然只是年少時的美麗誤會,又何必戳破它徒增煩惱呢?
「你也捨不得他走嗎?」裴菁會錯了意。
「別想太多了,讓我們一起把裴家牧場搞得興興旺旺的。」光叔摸摸她的頭頂,安慰道。
「嗯……我沒事。」裴菁點點頭。
可是大家都知道,這只是一個善意的謊言而已,她一向死心眼,對君貽笑又是愛得很深,根本不可能輕易淡忘了他。
草原的風獵獵,吹得他們的袍角飛揚。
「啡啡啡啡~~」馬廄裡的駿馬似乎感受到外面的沉重氣氛,紛紛嘶鳴起來。
「光叔,我出去遛遛馬。」
她走進馬廄,牽出了將軍,才想替馬上鞍,卻看見小九一個人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了。
「菁……菁姊……」他一邊跑一邊喊。
「出什麼事了?」裴菁一陣緊張。
又出了什麼紕漏了?莫非他的赦免作廢了……
霎時間,她的心裡閃過了無數念頭,但讓她羞愧的是,那些大多是不利於他未來的念頭。
「走……走了呢!」小九氣喘吁吁的。
「誰走了?」光叔性急的道。
「就……就是那個壞蛋君貽笑啦!」小九氣憤的跺足道:「我追著叫他別走他都不聽呢!」
「是我趕他走的。」裴菁簡單的解釋。
「咦?可是笑哥哥很好啊!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把他留在這裡呢?」小九傻愣愣的問道。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你的笑哥哥不屬於這裡,我們不能這麼自私!」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菁姊姊,妳怎麼啦?」小九手忙腳亂的想替她擦眼淚。
「我沒事,只是眼裡進了沙子。」裴菁強顏歡笑道:「你們瞧將軍都有些不耐煩了呢!我這就帶牠出去遛遛。」
也不待他們響應,她飛身躍上馬背,策馬狂奔而去。
☆
離開沙城的路上,君貽笑一再回頭。
裴家牧場已經看不見了,但不知怎麼的,他總是覺得自己還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笑兒,不要再回頭了。」車上,君老夫人探出頭來喚道:「你小心不要從馬上摔下來。」
他們江南人習慣了乘船坐車,就算騎馬,也只騎那種體格嬌小的;像這種高頭大馬別說騎了,就連看著心裡也覺得有些害怕呢!
「哦……知道了。」他隨口應道,眼睛還像是黏在身後似的。
「唉……」看得出來,這幾個月笑兒的改變很大,她也說不上來這究竟是好還是壞。君老夫人有些憂心仲仲。
他們一個魂不守捨,一個心事重重,誰也沒注意就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有一人一馬跟了他們好久好久。
「咦?清姊、靜姊,妳們怎麼來了?」
裴菁筋疲力盡的回到牧場,竟然看見裴清和裴靜都回來了。
再一看,連她們的夫婿阿那炅和拓拔雷也都來了,柔然戰士和金烏城的護城兵在他們身後排成了整齊的兩列。
「光叔,是你請大姊、二柿回來的嗎?」裴菁略一思索就有些明白了。
「我也是怕三小姐會被欺負呀!」光叔在看見君老夫人出現後,就心知不妙,因為擔心裴菁會吃虧,就找人給兩位小姐送了信。
「沒有人會欺負我--」她話還沒說完,裴靜就打斷了她的話。
「三妹,妳真傻呢!」
「靜妹說得對,這件事妳確實做得不對。」裴清也道。
「做得不對?」裴菁一怔,「他是屬於江南的啊!我只是希望他活得更好而已。」
「什麼叫活得更好?有自己深愛的人相伴才是最好的活法。」說這話時,裴靜含情脈脈的望著自己的夫婿拓拔雷。
「我只是不希望用牧場來困住他。」她呢喃道。
「傻妹妹,沒有愛才是『困』,有了愛,無論身在何處,妳都會覺得天大地大呢!」裴清愛憐的摸摸她的頭,「對我來說,只要能和阿那炅在一起,沙城也罷、柔然草原也罷,都是幸福的家。」
是這樣的嗎?裴菁一怔。
「所以別讓妳的幸福從指縫裡輕易溜走了喔!」裴清微笑道。
「再說妳也沒問過他,怎知妳以為的幸福不會是他所要的幸福呢?」裴靜提醒道。
她來得比較早,所以從光叔的嘴裡知道了裴菁還沒讓君貽笑表態,就不容分說的把他趕出了裴家牧場。
「我以為的幸福不是他所要的幸福嗎?」這……可能嗎?裴菁不住的問自己。
「菁姑娘,妳別擔心,阿那澹這就幫妳去將那傢伙擄回來。」隨著阿哥嫂子前來的阿那澹,很有義氣的道。
當年和阿哥一起來到這沙城搶親,至今還讓他熱血沸騰呢!現在好不容易又有了搶親的機會,阿那澹哪肯隨便放棄。
「搶親?」這法子好像太激烈了……裴菁有些猶豫。
「兒郎們,咱們搶親去呀!」阿那澹才不管她猶豫不猶豫,馬上點齊了他的柔然兵,就要出發去搶親。
去吧!
另一邊,裴清、裴靜、光叔等人,也都用眼光鼓勵她去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
「搶親就搶親!」當下裴菁也豁出去了,只見她雙腿一夾,韁繩一抖,胯下的將軍已經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
「兒郎們,搶親呀!」阿那澹一聲令下。
下一刻,在一陣集體怪嘯聲裡,驃悍至極的柔然兵興奮的衝了出去。
☆
根據裴菁的估計,君家一行人雖然已經定了好久,但因為是坐車的,所以不會走得很快。她本來以為不消一天就能追上他們,然後就能實施她大膽的搶親計畫。
誰知他們確實是追上了君家一行人沒錯,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他回家去了。」
「老夫人,您說什麼?」裴菁失聲驚道:「您說他回家去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那死心眼的孫子說,江南君家已經不是他的家了,今後他的家就是裴家牧場了。」君老夫人臉上的神色非常複雜。
「他真是這麼說的?」裴菁有些驚喜又有些不敢置信。
「是啊!如果不是我親耳聽到,我也不相信呢!」君老夫人又是歎息又是搖頭的。
她這孫兒除了對書文詩畫有些狂熱之外,對什麼都是淡淡的,她還以為他這輩子就這樣了呢,沒想到他竟然也會如此執著。
「您是說他現在……」她仍有些不確定。
「嗯!他現在應該回牧場去找妳了。」
「找我?」裴菁怔了一怔,「可是我這一路騎過來都沒看見他的人呀?」
「沒看見?笑兒他明明是往牧場的方向去的……」這回輪到君家的一行人開始著急了。
「我去找他!」她一拉韁繩,就往來路奔去。
「我們也去!」阿那澹一聲令下,一千柔然兵也呼嘯著跟去了。
「哎呀!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呢!」看到柔然兵離開,老夫人連聲道。剛剛這凶巴巴的士兵忽然攔在他們車前,還以為遇到搶劫咧!
「老夫人,這下該怎麼辦?」老僕婦囁嚅的道。
「還能怎麼辦?隨他去吧!反正這孫子是留不住的了。」君老夫人歎息道。「留在牧場總比死了好。」
裴菁來來回回在路上騎了好幾回,甚至連草叢都扒開來看,就怕他會墜馬昏死在那裡。
可是,還是沒有他的行蹤。
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她越來越急,也越來越擔心,於是,她和阿那澹等人不得不分頭尋找,以擴大搜索的範圍。
找了半天,還是不見蹤影,怎麼會這樣?就算他是一路跌回去,也該到牧場了呀!
莫非……
驀地,裴菁的腦中靈光一閃。嗯……依他之前的不良紀錄,這種情況未必不無可能。
果然,才騎了十幾裡路,她就聽見順風吹來了諸如:「馬兄、馬兄,算我求求你了,你轉回頭好不好?」、「不要再往那邊走啦!這邊才是去牧場的路……」之類的話。
天哪!原來他真的走岔了路了!
裴菁很想笑,可是跌碎在馬背上的卻是兩顆淚珠。
「唉!如此頑劣不堪,你這匹馬真是子孺馬不可教也!」終於,君貽笑挫敗的放棄了對馬大哥曉以大義的計畫,正打算跳下馬來靠雙腿走回牧場。
「嗨~~我來載你怎麼樣?」驀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道。
呃~~那、那、那不是他心心唸唸的……
他猛地往後一仰,還沒看見自己心愛的女子,整個人就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君貽笑在草原上摔了個標準的嘴啃青草式。
「啡啡啡啡~~」那匹君貽笑嘴裡「頑劣不堪」的馬和裴菁的將軍「笑」成了一堆。
「你喔~~你還好嗎?」裴菁忍了半天才沒笑出聲,但嘴角已經忍不住扯出了往上的弧度。
「還、還好啦!」他掙扎著吐出了嘴裡的草,很是尷尬的道。
唉~~他最不想在她面前出醜了,但不知怎麼的,每次他出醜總是在她的面前呢!
「你不是要回家嗎?不如我載你一程吧!」她提議。
「回家?」君貽笑的心頭猛地一沉。莫非她還是要趕他走不成?
「當然啦!你不是要回裴家牧場嗎?我正好順路呢!」裴菁揚眉一笑。
「妳、妳是說……妳……」太過驚喜了,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上來啊!」她伸出一隻手。
「好!」這一次,君貽笑緊緊的抓住了這只溫暖的小手,借力翻上了她的馬背。
「好將軍,咱們回家囉!」裴菁一拉韁繩,馬兒乖乖的轉向往裴家牧場的方向。
最讓君貽笑氣絕的是,那匹他哄了半天、嚇了半天、哀求了半天,就是不肯回裴家牧場的壞馬,現在居然跟在將軍的後頭乖得不得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壞馬,總有一天我要你乖乖聽我的話!」君貽笑咬牙切齒的發誓道。
「中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縱獵圍城邑,所向悉破亡。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長驅入朔漠……」裴菁漫聲吟道。
「妳……妳怎麼會吟這首蔡文姬的『悲憤詩』?」聽到這裡,他的自尊心大受打擊。
「上次我載你回牧場時,大力、小九他們曾經吟過一次。」她笑著告訴他.
天哪!原來她真的是過目不忘呢!君貽笑又一次受了打擊。唉~~他好歹是一個堂堂男子漢呀!怎麼三天兩頭遭人取笑……
總有一天他會洗雪這馬背之辱的!
「喂!你的手鬆開一些啦!」不知不覺中,環在她腰間的手臂越來越緊,裴菁都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了呢!
「呃?」君貽笑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將她緊緊鎖在了懷裡,他的拇指甚至已經抵到了她隆起的胸線呢!
「唔……抱、抱歉,我……我是無意的!」他又是一陣手忙腳亂,一張臉更是紅得像他們頭頂上的太陽。
貿然放手的結果是,他差點又一次栽下馬去。
「傻瓜!你都是我的人了,還有什麼好害羞的呢?」她反手一抓,及時將他穩在了馬背上。
「我……我是妳……妳的?」君貽笑癡癡傻傻的笑著。
「當然我也是你的啦!」雖然說草原女兒本性豪爽,但說這話時裴菁的臉還是有些紅撲撲的。
「太、太好了!」
他猛一向前撲,將自己心愛的女人抱在了懷裡。
興奮之下,竟沒意識到自己的一雙手正抓在她胸前的……
遠處,阿那澹正帶著一隊柔然士兵往這邊騎過來。
見此情景,他不由得心生羨慕。不知什麼時候他也能像他阿哥一樣,搶個漢人做老婆呢?
「呵呵呵呵……」想到愉快處,他那張黝黑的大臉上露出了一抹憨笑。
手下人看在眼裡,不禁機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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