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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妮卡]當愛來鄰不寂寞[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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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02:45
標題:
[莫妮卡]當愛來鄰不寂寞[全文完]
當愛來鄰不寂寞
作者:莫妮卡
高中畢業時,因為父親欠債,家裡經濟陷入困境,
樂品妮沒辦法升學,一天兼兩份工,每天累得不得了,卻只能勉強支持家計。
直到模特兒經紀人看中十八歲的她,從此踏入模特兒生涯,
不但還清了債務,還成為跨足娛樂圈的當紅名模!
可是相依為命的父親早已過世,現在只剩下她一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雖然忙碌,但其實是寂寞的,
賺那麼多錢根本沒意義,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
直到搬來這裡,認識了鄰居陶澤森——這個外表粗獷的男人看起來很酷,
嗓音低沈,氣質粗野,感覺像是從事登山用品店老闆或專職自行車手那類工作,
沒想到卻是個美食評論家!
他看起來似乎有點凶,但他冷硬的眼神裡有著淡然,跟她很不一樣。
她發覺自己受他吸引,忍不住想進一步探究真實的他……color]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5-20 16:13 編輯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14:54
第一章
晚間八點,鬧區一家頗具盛名的義式料理名店,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賓客談笑間,品嚐美味餐點,忽地,門口傳來驚呼,眾人循聲望去--
此起彼落的快門聲,震響了一片平和,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大批記者,對著剛準備進餐廳的一對男女閃起鎂光燈。
亮白色的閃光下,那對男女表情驚慌,記者爭先遞上麥克風將他們包圍,問題攻勢隨之而上,一群人吵吵鬧鬧堵在門口,無論餐廳內外都揚起注目眼光,餐廳內的客人也不吃飯了,紛紛往門口看去,形成一幕特殊景象。
唯一無動於衷的只有角落的那個男人,他端正坐著,桌上擺了一本筆記本跟一台相機,以及一盤剛端上的地中海烤鮭魚跟一盤千層焗烤面。
陶澤森臉色冷峻,濃眉大眼,輪廓深刻,身穿米色V領線衫搭深色近黑的牛仔褲,踏著一雙登山式的黃色短靴,黑髮微亂,氣質粗獷,獨自一人坐在雙人桌位,緊抿著唇看著料理,絲毫不受喧鬧影響。
他以叉子輕撥烤鮭魚,又翻了翻焗烤面,隨即在筆記本上記下什麼,又拿起相機拍了幾張相片,才重新拿起叉子,挑起魚肉吃了口,他揚了揚眉頭,低頭又寫了些什麼,然後嘗了口焗烤面。
整間餐廳鬧哄哄,他一個人吃這嘗那的,在筆記本上寫寫寫,拿相機拍拍拍,最後各留了半盤沒吃完,就抄起賬單走去櫃檯結帳。
櫃檯女店員正背過身跟外場侍者聊著八卦,陶澤森輕輕用食指敲了敲原木桌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女店員回過身來,連聲抱歉,他還是面無表情。
付了帳後,走出店門,耳邊掠過店內客人談論剛剛那對緋聞男女的聲音,他面無表情地推開玻璃門,步入微涼夜裡。
他腳步很快,單肩背著名牌褐色方包,走沒兩分鐘,前方人行道邊又遇到剛剛那對被逼得進不了餐廳的緋聞男女,兩人正被記者追逐,進不了停在停車格的高級房車。
陶澤森看也不看一眼,他經過那群吵雜人們的瞬間,有股冷然的靜止,他嚴肅面容顯得從容,那群記者與緋聞男女倒顯得庸俗起來。
他向來總是這樣,對其他事情漠不關心,習慣一個人,喜歡獨來獨往,內心深沉,沒有耐性,脾氣……算是暴躁,涼風吹上陶澤森的臉,他漠然地走向路邊的重型機車,大腳一跨,安全帽一戴,轟轟轟地催油門,引來旁邊發問被打斷的記者一片白眼。
重型機車駛入夜裡,將這群人遠遠拋在腦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裡是民享小區,由三棟大樓組成,居民單純,相處融洽,小區常舉辦團康活動,居民總是踴躍參加,而今天正是週末烤肉大會,家家戶戶端出矮椅,霸佔小區中庭,歡樂無比。
居民們東扯一句、西聊一片,燃起火的烤爐燙呼呼,烤得上面的肉片嗞嗞響,旁邊小桌上放著可樂雪碧台啤和各式飲品,電線桿上的廣播器播放懷舊金曲,眾人一片和樂。
警衛老趙有些喝茫了,他端著白色塑料免洗杯,內盛金黃色台啤,在一旁搖頭晃腦,跟著唱:「多少柔情多少淚~~往事如煙……嗝,換不回…… 」
老趙帶點滄桑的泣音,令這首歌聽來更加悲情幾分,大夥兒頻頻鼓掌叫好,活動正到最高潮……忽地一道黑影掠過,同時老趙手上搖搖晃晃的白色塑料杯也消失不見。
「啊?」老趙呆了呆,變魔術嗎? 他的酒咧?
「喝酒傷身。」
陶澤森順手將從老趙手中搶來的免洗杯丟入旁邊的黑色垃圾袋裡,沒多做停留,邁開大步便越過中庭。
身後,傳來老趙的吆喝。 「今天那麼開心,再給我倒一杯!」
「哎唷,老趙,你就聽聽陶先生的嘛!他是關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但就再喝一口行不行?一咪咪就好?」
陶澤森面無表情的將這些對話聽入耳裡,推開玻璃大門,走進電梯,從電梯鏡子裡,看見自己一張冷漠的臉。
在這個小區住了近六年,跟住戶雖然不算熟悉,但這裡熱情的居民碰見他仍然會打個招呼寒暄幾句,陶澤森滿喜歡這些人的,尤其是警衛老趙,每回看見他總愛拉著他閒聊,這讓陶澤森也漸漸從聊天中得知老趙的身體狀況--近七十五歲的老趙,有著高血壓,膽固醇也高,所以剛剛看見他喝酒,他才會一言不發的奪走他的杯子阻止。
雖然聽見老趙仍在嚷嚷著說還要再喝,但他的動作已經達到提醒作用,身旁其它住戶也會開始盯著老趙,陶澤森覺得這樣就夠了。
陶澤森,今年三十二歲,單身已經三年,上一段感情終止於對方沒辦法忍受他的職業病,噢對了,他的職業是美食評論家,工作內容就是到餐廳吃吃喝喝拍拍照,回家寫文章評論該家餐廳,職業病呢,就是他對吃的東西很堅持,不喜歡的連碰也不肯碰,只有覺得好吃的才會動手。
前任女友受不了出門逛街買個雞蛋糕,還得聽他說這東西沒營養又不夠精緻,主動提分手,陶澤森從此恢復單身,再也沒交女友--因為他認為找不到跟他一樣飲食習慣的人。
就算飲食習慣不同,至少,也要能尊重他的職業病。
事實上,他沒有不准別人吃,只是面對心愛的人嘛,總是不會再擺出冷漠姿態,難免會想要解釋一道食物的營養價值或者夠不夠精緻,總是會希望對方也能明白,但是直到現在,還是沒有遇到一個這樣的女人。
叮! 電梯鈴響,八樓到了,他走出電梯,歪了歪頭,鬆鬆肩膀緊繃的肌肉,忽地,動作頓住,眼神瞬間凝著一股驚駭--
是鹽酥雞的味道。
八樓住戶只有他跟一位獨居的老太太,他不可能吃鹽酥雞,難道是蕭老太太? 不可能,蕭老太太也是一個老饕,手藝也好,快七十歲了,常常還自己下廚燉雞煮牛的,瀰漫在樓梯間的香味永遠芳醇高雅,哪有現下鹽酥雞充滿油脂與麵粉炸味的濃味?
他愣了會兒,再抬頭看看電梯燈,唔,八樓沒錯……
陶澤森小心翼翼的靠左邊走,牆面轉角左邊是他的住處,右邊則是蕭老太太的,換言之,他走到這個轉角就會知道這鹽酥雞味從哪來……
一個女人背對著他。
那女人身材高窈窕,長髮直達近腰,一身米色風衣下,是淺色牛仔褲搭高跟鞋,光背影就知道這女人打扮入時,年輕優雅。
忽地,他聞到不只有鹽酥雞的味道,還有……牛肉麵?!更誇張的是,他確定自己聞到了……臭豆腐的味道。
陶澤森瞇著眼,不管這女人是蕭老太太的孫女還是什麼親戚朋友的,他不想再被這味道荼毒,快步走到自己家門口,拿出鑰匙就要開門--
「啊,陶先生?」那把嗓音,溫暖輕盈,帶著淺淺笑意。
陶澤森深吸口氣,轉頭對上女人的臉。
這一看,他著實愣住。
那是一張美麗的臉,化著細緻的大濃妝,但還是不減她令人驚艷的五官,黑白分明的大眼,小巧高挺的鼻樑,潤紅色的唇瓣,白皙透紅的肌膚……她長得很美,但令他驚訝的不是她的美麗,而是她那張臉……她不就是名模樂品妮嗎?!
「我叫樂品妮,今天剛搬來。」她漾起淺笑,微歪著頭,模樣可愛卻又風情萬種。 「啊,不要以為我平常都化這麼濃的妝喔,因為我剛從攝影棚回來啦!」她語調揚高,自己乾笑數聲。
她爽朗輕快的語調,伴著微微的笑意,傳入陶澤森耳裡。
她真是樂品妮? 那個以冷艷美麗出名的名模? 已經演出過三部偶像劇,接下來還計劃出唱片跨足娛樂圈的名模樂品妮?
她亮了亮手中的鑰匙。 「還不習慣呢。」這邊的門有兩道鎖,其中一道有點卡,剛剛花了一點時間開門。
陶澤森雖然驚訝,但表情仍舊維持一貫漠然臉色,他只是微蹙著眉,看著樂品妮的臉,然後……又聞到那股混合鹽酥雞跟臭豆腐的味道,他將視線往下,果然見到她右手上掛著一個皮包,左手呢,提著大包小包的塑料袋,內容物一目瞭然,就是鹽酥雞跟臭豆腐,還有一個蓋著蓋子的碗,八成是牛肉麵。
「你……」他說不出話,本想直接問她為什麼在這裡,但斟酌一下,問:「蕭老太太呢?」
「她去美國依親前將房子租給我,我從今天開始就住在這裡,今天我有跟老趙問過我的鄰居是什麼樣的人,陶先生,你真的跟老趙形容的一模一樣呢!」
幾年前,她父親過世,母親在很早的時候就跟父親離婚了,這幾年她都是一個人住,前陣子住的房子租約到期,房東準備轉賣,她便透過友人找到這戶蕭老太太的房子,簽了約後就搬進來,今天,是她第一天住進這裡,一層兩戶的格局,讓她好奇跟她分享同一樓層的鄰居。
樂品妮微笑看著陶澤森,這個外表粗獷的男人看起來有點凶,但他眼色裡的剛強令她眼睛一亮,他雖然話不多,卻不會令人感到壓力。
老趙是這樣形容陶澤森的,他說啊--你看見陶先生可別怕,他一定不大理人,而且會沉著一張臉,看起來冷冰冰的沒什麼表情,但是他是老住戶啦,我老趙敢跟你保證,他是個大大的好人,會盯著我不准喝酒之外,每回管理會的住戶會議他都會到,小區大掃除也次次參加……
小區大掃除次次參加? 她是常搬家的人,卻幾乎沒參加過小區大掃除,在她印象裡,那種掃除活動不都是婆婆媽媽在主導嗎? 她沒興趣加入,怕被問東問西,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怕麻煩的男人,竟然是個乖寶寶?
老趙是怎麼形容他的? 陶澤森的眉頭又因此皺緊一分,但他只是喔一聲,轉身就欲進屋,身後,又傳來一聲叫喚。
「陶先生,多多指教啊!」
他禮貌的轉過身,朝她點點頭,卻在接觸到她臉上的笑容時,瞬間有些失神。
她的笑容很真誠,大眼睛笑得瞇了起來,綻放一股親和力,她的笑容純美,像會發光,陶澤森不禁愣住,他尷尬地清清喉嚨,喔了一聲,才轉身進屋。
一進房裡,他還覺得輕飄飄的,樂品妮那寶石般的笑容還映在眼簾上,他感覺有點不實在。
隔壁住進大明星,而且個性好像還跟電視上不一樣……他雖不常看電視,也知道樂品妮是誰,她太出名了,報紙雜誌版面也常有她消息,形容她時總是說她脾氣壞、耍大牌……但無論記者怎麼寫,卻被粉絲視為做自己,她的聲勢依然如日中天。
但樂品妮……怎麼會是剛剛那個溫柔可親的女人? 如果除去她臉上大濃妝不說,她根本就像個救國團的鄰家大姊姊,打招呼方式沒有架子,給人一股如沐春風的感覺,更別說她的笑容……
但是喔,陶澤森還是下意識不喜歡樂品妮,原因來自於她手上大包小包的垃圾食物,現在都幾點了? 快十點鐘,她還吃那麼多,不怕造成身體負擔? 身為名模又是怎麼維持身材的?
陶澤森忽然想起一則新聞,說很多女明星都用催吐……他皺起眉頭,不妄加猜測,但也不認為樂品妮會有什麼好辦法,讓她吃了那麼多還能維持身材? 別告訴他她會運動,他在健身房根本沒看見幾個女人去運動。
最重要的是那些食物陶澤森全都不苟同,甚至現在鼻間還依稀聞得到那股味。 他皺眉,踱進房間,拿了衣服進浴室沖澡,十分鐘後,擦著一頭濕髮走出來,坐在沙發上邊擦頭髮邊開電視,一手拿遙控器隨便轉。
轉啊轉,停在偶像劇頻道,因為屏幕上出現樂品妮精緻美麗的臉蛋,他停留一會兒,試圖進入劇情。
樂品妮扮演一個高傲的千金小姐,因為遇到一個平民男子而陷入愛河,這場戲正是她與男主角初次見面,她開車擦撞男主角的摩托車,然後在路邊爭吵。 陶澤森看著衣著美麗華貴的她,手臂環胸的對著男主角罵,下巴昂得高高的,眼神冷淡,然後,她念台詞--
「我看你這輛車應該也沒幾萬塊,不然我賠你整數十萬,你少在那邊囉嗦!」
電視前的陶澤森,大爆笑。
這句台詞念得如此生硬,竟然還可以當女主角? !
她實在沒有戲胞,連他這個少看偶像劇的人都看得出來,不禁訝異起,原來要當女主角不一定要有好演技?
還是只有樂品妮除外? 因為她紅,所以可以包容爛演技?
太好笑了!
他又想起剛剛那個親切可人的樂品妮,這個女人,到底有幾種面貌? 冷艷美麗,卻又溫柔可愛,演技還那麼差,穿著名牌風衣卻提著大包小包夜市宵夜……
陶澤森沒注意到,一向對剛認識的人不大投注注意力的他,在這一夜,被樂品妮吸引了,因為她的百變,因為她手上的鹽酥雞,因為她的爛演技……
也因為她笑著說多多指教時,過分燦亮的眼睛。
無論陶澤森臉上那股排斥有多明顯,樂品妮卻滿喜歡這個新鄰居的喔。
是因為老趙口中透露的陶澤森,跟他外表上的疏遠差很多,還有,當她笑著跟他說多多指教時,她有看見他臉上出現的驚詫表情,跟他粗獷的面孔比起來,有點滑稽。
他身材高大,看起來很酷,嗓音低沈,氣質粗野,她以為他該是經營登山用具店或者專職自行車手那種工作,沒想到老趙說他是美食評論家,樂品妮覺得很衝突,他表現得冰冷淡漠,卻擁有這樣一個令人羨慕的工作--至少,她很羨慕。
「吃那麼多都不會胖喔?」助理溫迪邊翻白眼,邊看著桌上大大小小的零食。
有網購最知名的泡芙、老牌麵包店的手作餅乾、熱咖啡、香醇奶茶、一大盤色拉、一碗熱騰騰的甜不辣……樂品妮圍著大披肩,背後有髮型師在幫她弄頭髮,她臉上已經繪好精緻的妝,正一手拿起餅乾往嘴裡送。
「嘖嘖嘖,沒見過像你那麼會吃的模特兒……對不對?貝兒。」溫迪撇了撇嘴,看著樂品妮又拿起泡芙吃,不禁詢問一旁的髮型師。
髮型師貝兒邊對著鏡子檢視樂品妮的髮型,邊點點頭說:「對啊,品妮真的太會吃了,怎麼都能不變胖啊?」今天因為是上談話性節目,她將樂品妮的長髮弄直,瀏海斜分,發尾些微的內卷,讓她看起來特別婉約文靜。
「運動啊。」樂品妮輕描淡寫地說。
「運動?!」溫迪怪叫。 「我當過那麼多明星的助理,只看到她們上雜誌訪談時才會回答運動啦!在化妝室裡都嘛是什麼也不敢吃,跟仙女一樣,不用吃飯的,你跟我講運動?!運動我就不會長這個了啦!」她甩了甩手臂的掰掰袖,忿忿不平的又說:「運動沒有用的啦!」
樂品妮哈哈笑。 「有用的,要固定時間運動啊,還有一些柔軟躁之類的都很有效,不然我教你--」她站起來,將長腿張開,姿勢幾近蹲馬步,然後她將手撐往膝蓋,說:「這樣大腿內側會比較緊繃,蹲起來很累喔,大概五分鐘就--」
「樂品妮!」
一聲怒吼傳來,打斷樂品妮的健身教學。
是經紀人洪哥,身材高瘦,一張略長的臉正擺著難看臉色,他剛從門外進來,就看見旗下當紅模特兒擺出這樣難看的姿勢。
他關上門,吼:「跟你說過多少次,私底下也要小心,哪知道這裡有沒有狗仔?有沒有鏡頭偷偷對著你?當初公司把你塑造成冷艷型的模特兒,你剛剛擺那姿勢,如果真被拍到怎麼辦?還冷艷個屁!」
「不會啦,放心,這邊只有我們而已欸!」樂品妮覺得洪哥大驚小怪。
洪哥斜覷她一眼。 「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明年約一到,你不續約要走人,所以沒在在意形象問題,但是我不一樣,你走就走了,公司信譽還在,如果讓廣告商或者導演之類的知道你私底下的樣子,那以後他們用我們公司的模特兒都得懷疑,這很嚴重你知不知道?」
被罵的樂品妮,連忙立正站好,噘了噘唇。 「我沒有這樣想啦,洪哥你誤會我嘍。」
她從十八歲開始踏入模特兒生涯,當時父親欠債,母親早就離婚並且再婚,家裡經濟陷入困境,她高中剛畢業,沒辦法升學,只能一天兼兩份工,白天在服飾店上班,晚上兼差便利商店的小夜班,每天累得不得了,勉強能支持家計。
那天洪哥來便利商店買東西,一眼就看中她,一開始樂品妮還以為是詐騙,直到後來才發現,原來洪哥真的是知名經紀人,因為知道她父親欠債,提出的簽約金是能幫助她替家裡還債的,於是樂品妮真的與洪哥簽了約,踏入模特兒生涯。
這些年來,家裡的債早就清償完畢,相依為命的父親也在幾年前過世,只剩下她一個人……曾經自己是感到寂寞的,有段時間覺得工作沒有意義,賺那麼多錢沒有用處。
正當她情緒低落的時候,有次拍廣告,導演請來了狗明星跟她合拍,從沒想過要養寵物的她,頓時被那只活潑的小西施給迷住了,回家時跑了趟寵物店,卻沒挑中可愛的西施狗,反而選了一隻兔子來作伴。
是的,作伴,她為了怕寂寞養了隻兔子,沒想到寵物還真的有療愈能力,她漸漸走出父喪陰霾,而向來熱愛自由的她,在明年合約到期後,已經表明不再續約的立場,並且保證絕對不是跳槽,是她想要退出這個花花世界。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起先學走台步已經讓她耗費大半精神,沒想到近年來,流行名模變成明星,她也被迫一腳踏入演藝圈,公司刻意將她塑造成冷艷美麗的形象,跟她本身的熱情奔放相差太遠,再加上陸續接下的幾出戲,她根本不是個演員的料,卻得硬著頭皮展露演技,不,沒有演技可言,樂品妮自己都不敢看電視,她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蹩腳……
父親走後,她開始不知道自己該為什麼努力,即使寂寞的生活裡多了小兔子作伴,但她知道自己不再需要賺更多的錢,或得到水漲船高的知名度,她的存款足夠養她跟心愛寵物養得很好。
「你是不是胖了?」洪哥瞇起眼睛,看著樂品妮穿著性感緊身洋裝的曲線,再看了看桌上大片零食。
「沒有……吧?」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沒感覺啊,但洪哥的眼睛很利喔,以前她曾經胖了零點五公斤也被他看出來。
「絕對有,從今天開始你給我減肥。溫迪,拿減肥藥給她吃,這些零食一併禁止,再過兩個禮拜要拍纖體廣告,你肥成這樣怎麼拍?!」
「我肥?」樂品妮好委屈,癟了癟嘴往溫迪那邊看,意思是說--我真的肥嗎?
溫迪別開眼睛不跟她對上視線,其實也覺得洪哥太嚴格了些,品妮的身材已經屬於過瘦了,但工作上的事情洪哥說了算,更別說她這個小小助理哪插得上嘴?
「你太沒有警覺性了,鏡頭上絕對看得出來,就算合約要到期了也不能鬆懈,知道嗎?」
「知道。」樂品妮像個小孩,乖乖的點頭。
洪哥是她的恩人,基本上她什麼都聽洪哥的,即使是她不喜歡的演戲、討厭的談話節目--畢竟她得綁手綁腳的扮演一個氣質冷艷的名模,這些她都接受了,洪哥對身材曲線的挑剔,她也照單全收。
工作人員來催了,準備進棚錄像,在樂品妮往門口走時,還聽見後面洪哥跟溫迪說:「這個你先拿去,給她吃,一定會瘦,記得在拍廣告前一天晚上絕對不能讓她吃東西……不得已的話,可以讓她催吐……」
樂品妮癟癟嘴,好哀怨,她很愛吃的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15:15
第二章
深夜一點,陶澤森還沒睡。
他整理最近的食記資料到剛剛,準備好要寫一篇新稿,這週五要交給報社當週末專刊。
他走到冰箱前面,打開冰箱,最上面那層滿是層層疊疊的盒子,排放整齊,井然有序,他想了幾秒鐘,才抽出左邊中間的細長型黑色盒子,再關上冰箱。
先拿出一個純白色的小碟子,再打開剛剛那個黑色盒子,裡面放有六顆巧克力,色澤美麗,閃閃發亮著,陶澤森又想了幾秒,才取出最左邊方形的巧克力,以及右邊第二顆圓形的巧克力,將它們放入小碟子中。
他轉身將剩下的巧克力放回冰箱,歸回原位。
陶澤森最喜歡吃巧克力了,他鍾愛那滑順的甜味,芬芳的苦味,喜歡巧克力包覆口舌那暢潤感,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彷彿到訪其他國度,像一場華麗冒險。
工作時,陶澤森喜歡來兩顆巧克力,而且他習慣深夜工作,在陽台上擺了幾張透明玻璃圓桌以及籐鐵座椅,他會將筆電搬到這邊,配上巧克力,跟夜的寧靜共舞。
今天一切如常,他先將筆電放到陽台圓桌上,再回廚房拿那兩顆巧克力,然後滿足地坐在椅子上,打開電腦,開始回顧昨天晚上到訪的日本料理店。
他快速的敲打電腦鍵盤,昨夜的記憶全數回歸腦海……那家師傅是純正日本人,手藝不錯,鮪魚握壽司很新鮮,魚肉滑順鮮嫩……比目魚薄造顯現師傅的刀工,山藥海膽很鮮甜,不止是鮮甜,有一種……鹽酥雞的味道。
鹽酥雞? !
陶澤森瞪著自己打出來的字,很警覺的抬頭,果然,鼻間再度充斥令人髮指的油炸味,他轉頭,看見隔壁陽台上,站著鹽酥雞……不,是名模樂品妮,她倚在陽台靠欄,側著臉往他的方向揚眸。
他視線往下,掠過她簡單輕便的衣著,最後將視線定格在她手中那包紅白塑膠袋上,塑膠袋裡,白色透著油霧的紙包,散發鹽酥雞的濃郁味道。
陶澤森不悅地瞇起眼睛。
「嗨。」樂品妮笑著,朝他揚揚手。
本來邊看電視邊吃鹽酥雞的她,聽見隔壁陽台上有動靜,不禁起了好奇心,偷看到他正在沉靜的在月光下打電腦,她忽然覺得電視很無趣,不自覺的也上了陽台,吹著晚風,附庸風雅起來。
陶澤森沒說話,只是一徑瞪著她,視線調往她手上的那包鹽酥雞,眼神裡充滿不苟同。
「還沒睡啊?很晚了。」她笑意吟吟,偏著頭看他。
他盯著她的笑容,發現自己很難不被這張笑臉吸引,他抿抿唇,濃郁的鹽酥雞味仍然滿郁他鼻間,但她的笑容卻像芳香劑,有瞬間讓他失神,遺忘最討厭的小吃味。
於是他板著一張臉,試圖找出眼前這女人令人討厭的地方,或許這樣可以讓他不要那麼反常地對這個鹽酥雞名模--他心裡是這樣想的,有太多的好感。
如同她現在紛亂的發,一點名模樣也沒有,素淨的臉蛋,鑲著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有一身淺藍色的運動服,露出一雙白嫩腳丫子踩著夾腳拖鞋……她就像街上俯拾即是的普通女人,頂多只是清秀了點,眼神有力了點,笑容多了些……她這樣子不是電視或海報上冷艷明媚的名模,所以他不該對她有任何多餘的關注。
陶澤森轉回頭,決定不理她。
但當他再一次把店家地址打成鹽酥雞路後,終於受不了的開了口。 「你一定要在這兒吃鹽酥雞嗎?」
「這是我家陽台啊!不能在這裡吃嗎?」她訝異道。
「鹽酥雞很不健康。」
「唔……」她沉吟一會兒,表情好像陷入困擾。 「是沒錯啦,但是很好吃啊,我戒不掉它。」
陶澤森深吸一口氣。 「其實你有在你家陽台吃你愛吃的鹽酥雞的自由,但是我得告訴你,我個人喜歡在這個時間在我家陽台寫作,而你家陽台偏偏就在我家陽台隔壁,然後你戒不掉的食物偏偏又是我最討厭的食物,更糟糕的是,它還會不斷發出打斷我工作思緒的味道,所以,親愛的新鄰居,我們可不可以協調一下,你不要在陽台吃鹽酥雞?」
這寡言的男人突然說出這一大串話,樂品妮呆了呆,看著他嚴肅眼色,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她忽然大爆笑,倚著欄杆的纖細身體傾前,頭髮從側邊遮住她的臉,但陶澤森清楚聽見她過分的笑聲,忍不住眉頭一皺。
「老天……太好笑了!跟你聊天真開心。」叫她不要在陽台吃鹽酥雞? 好像生活公約喔,好有趣。
「這是什麼答案?」他不懂,所以到底是同不同意?
「什麼什麼答案?」她眨眨眼睛,看見他瞇著眼,皺著眉,抿著唇,看起來心情很不好,但她從他眼睛裡讀到真正的疑惑,於是知道他只是面容冷酷,其實內心太正經,也太單純。
「就是你還要在陽台吃鹽酥雞嗎?」
她聳聳肩,笑道:「可以不吃啊!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當然可以配合你。」
陶澤森聽了,舒展了臉色,很滿意她的好商量,他再看了她手中的鹽酥雞一眼。 「今天這裡讓給你。」
他站起來,忙著收拾桌上的筆電,瞥見那兩顆他還沒有動口的巧克力,眼眸中閃過一絲可惜,才緩緩端起小盤子,然後--
「那是Pierre Marcolini的巧克力嗎?」
下一秒,陶澤森訝異的轉過臉來,手上猶然端著小盤子,臉色滿是不敢置信。
「你知道?!」
「當然知道!我才剛從比利時回來,這牌子的巧克力太棒了!我其實沒有很喜歡吃甜的,但是這個牌子例外!我也帶了一盒回來,你等等我。」
話說完,她蹦蹦跳跳跑著離開陽台,始終站著的陶澤森看見她隨意將鹽酥雞放下,邊吮著指頭,似乎還很留戀鹽酥雞的味道。
但這些跟她外表相差太多的隨性,仍然比不上內心因為聽見她也懂得Pierre Marcolini來得震驚。
Pierre Marcolini是陶澤森心目中最頂尖的巧克力品牌,但這牌子台灣沒有店面,最近有代理的地方在日本,為了巧克力,他不只長跑日本補貨,也定期請居住東京的朋友幫忙寄貨回來。
但也因為在台灣沒有店面,顯得知名度不足,大都要對巧克力很有研究的人才會知曉,沒想到啊,真的沒想到,這個樂品妮竟然知道,還說--這牌子的巧克力太棒了!
即使是像陶澤森這樣不易討好的人,也會因為有人跟自己看法一樣,而對這個跟自己看法一樣的人有了好感。
現在,陶澤森很難阻擋心裡對樂品妮那股紛紛湧出的好感,他覺得找到了一個小同伴,一個也懂得Pierre Marcolini的同伴。
樂品妮在他沉思發呆時,又蹦蹦蹦地跳了回來,他看見她走路的方式,有點跳跑似的,看起來心情很好,又帶點幼稚,像個小孩子。
她懷中捧著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盒子,笑瞇瞇地,邊打開盒子邊說:「沒想到可以在這邊看到Pierre Marcolini,當初是造型師拿給我嘗嘗的,真的太好吃了,尤其是這個,紫羅蘭口味,吃之前就能聞到淡淡花香,而且跟巧克力的淡淡苦醇味好合!」
「紫羅蘭口味?那你應該也會喜歡檸檬茶口味。」他垂眸看著她手中的巧克力。
他們兩家的陽台距離很近,此刻陶澤然靠在陽台右側,樂品妮站在陽台左側,她笑著呢,與她手中的巧克力,在陶澤森眼裡看來很可口。
這麼近的距離,讓他有瞬間迷惑。
他低沉的嗓音隨著夜風傳來,樂品妮也低頭看著手中的巧克力盒,一臉疑惑道:「檸檬茶?這盒不知道有沒有……」
他只看了一眼,就指道:「這顆。」
順著他好心指點的手指,樂品妮找到那顆檸檬茶,她有些失望的發現那顆檸檬茶口味的巧克力,長得非常普通,小巧的褐色正方形,上頭印著金色的小字,看起來很簡單。
「那你嘗嘗這顆,我推薦的紫羅蘭。」
有人要請吃巧克力,陶澤森怎麼可能拒絕,即便他早已嘗過紫羅蘭口味的,卻仍然二話不說探過手來拿了那顆巧克力,看了一眼後,就丟入口中。
一股清芬的花香,從口腔中化開來,隨之而來的是巧克力的苦味,溫和的纏繞在舌尖,他揚起眉毛,臉部表情舒展開來。
樂品妮有些愕然,因為看見他難得的溫和表情。
今天才第二次見到這位陶先生,但他總是擺著一臉漠然,而此刻這位外表冷漠的陶先生卻因為吃了一顆巧克力,舒展了眉頭,一臉的溫然。
忽然間,她有點心跳加快,凝視著他粗獷的臉,那雙深邃的眼睛藏著驚人的溫柔,即使她知道他這表情是因為口中的巧克力,但樂品妮卻忍不住心暖起來,有某種陌生的情緒燙在眼睛裡,她深吸口氣,覺得光是看他就有點呼吸困難。
「你不吃?」他揚眉,望著一臉呆滯的樂品妮。
她連忙取走那顆檸檬茶口味的巧克力,丟入口中,明明還心煩意亂著,心口亂糟糟地躁動著,卻因為入口的檸檬味,而暫時忘卻那抹心動……此刻口中那令人感覺清新的檸檬茶味道,搭配偏苦的巧克力味,令她訝異地睜大眼睛。
「好好吃。」
她笑瞇著眼睛,在這個月夜裡,他有一點昏頭,覺得喉嚨有些緊澀,這個新搬來的名人,引發他內心好多不像自己的情緒。
他別開眼睛,扯開話題。 「我有看過你演戲。」
她忽然臉一紅,想起自己的爛演技,尷尬問:「覺得怎麼樣?」
要問出這句話,是需要勇氣的,她心知肚明自己的演技如何,但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看法,可是心裡卻是懊惱有帶點羞怯。
他絲毫沒有顧慮她想法的意思,坦然道:「你不適合當演員。」
陶澤森的直接,有一點點傷害到樂品妮了,她呆了呆,嘴硬道:「可是導演都說沒問題,我也喜歡這個劇本,這齣戲大家都很努力……」她愣愣地瞎扯一些跟自己演技毫無關係的話,卻在一抬頭對上他壓根兒不信的眼眸後,垮下肩來。 「……我的粉絲都說我演的很好。」
其實她很害怕演戲,但洪哥偏愛替她接,她知道只是時事所趨,也知道演戲的片酬多,帶來的廣告效益也多,所以為了報答洪哥,她願意勉強自己去演。
然而這當下聽見他用斬釘截鐵的語調,篤定說她不適合當演員,樂品妮忽然有種違和感。 她心裡明明知道演的爛,但因為沒有人跟她說,所以可以一直騙自己,得過且過的去演。
她眨眨眼睛,看起來可憐兮兮地,漂亮大眼睛裡無法掩飾地染上受傷的情緒,陶澤森看見了,他抿唇不語,口裡彷彿又泛出剛剛巧克力的紫羅蘭香,那股甜膩的芬芳,讓他的心瞬間變柔軟了,他努力皺著眉頭凜著表情,控制自己不去安慰她。
她看起來好無辜,他是不是太嚴厲了些?
那天從電視裡看見她的爛演技又再度回到腦海裡,這下陶澤森得忍住笑意了,她想到她那天在電視上語調生硬地說著台詞,就想要哈哈大笑。
樂品妮端著巧克力盒子,湊近陽台邊緣,從鐵欄杆往下看,社區中心的水池映入她的眼睛。
夜深了,很寧靜,但這空氣因為她的心情有了份量,變得有點重,讓她每一口呼吸都感覺難受。
「陶先生,謝謝你的意見。」她忽然揚眸,對上他的眼睛,眼色認真耿直,令陶澤森措手不及。 「我很羨慕你,能做自己喜歡的工作,晚安。」
說完,轉身就走。
她語調裡的傷心太過清楚,陶澤森還是有點愧疚的,自己個性一向很真,說不了謊話,沒想到只是說她不適合當演員就傷到她。
「你沒事吧?」他好心的問了一句,在她正巧推開陽台麼就要進屋時,樂品妮因此停了一下腳步,轉過臉來看他,扯出淺笑。
陶澤森看著那朵勉強的笑容,知道她在逞強,他蹙眉,眉頭稍微偏了偏,停頓幾秒後,吐出安慰的話--
「我覺得,你可以考慮演喜劇。」
樂品妮愣住了,以為他開玩笑挖苦她,沒想到看見他在陽台小小燈光下,那雙深邃的眼睛盛滿認真,他說話的口吻很嚴肅,難道,他是當真在建議她?
忽然,樂品妮笑了出來,笑到彎腰,整個人大爆笑,太妙了,這個陶先生太妙啦! 怎麼會提出這種建議?
「陶先生……」她還是哈哈個不停。 「你太幽默啦!你才應該演喜劇咧!」
因為她說的話,陶澤森瞇緊眼,將唇抿成一直線,決定不要再在這裡瞎耗,他拿起桌面筆電,進了落地窗門,離開了陽台。
樂品妮回過神來時,他早就不在陽台了。
她忽然有股悵然若失,感覺夜風像小偷,撫過臉頰時,也偷走了一些沉著,讓她面對陶先生時,心跳聲忽大忽小,有時候呆呆貪看他緊抿唇的神色,有時候又很自在的因為他的話而不管形象的哈哈大笑。
但,形象?
也許表面上名模的身份讓她得在乎,但私底下,她從沒在在意形象的,而為什麼此時此刻她竟然會想起形像這個詞彙? 因為在陶先生面前嗎?
一想到總是一臉漠然的陶澤森,她就覺得臉一陣熱。
好奇怪,她知道自己被這個男人吸引,他冷硬漠然,跟她差太多了……但她想去探究他嚴肅面容後的模樣,不知怎地,就是想知道。
她低下臉,微笑,覺的臉熱烘烘的,因為想到隔壁的陶先生;她推開落地窗走回屋內,在客廳桌面放下巧克力盒,再把油膩的鹽酥雞袋子丟到垃圾桶,然後打開電腦連上網路,在搜尋欄打上「陶澤森」三個字,不到兩秒鐘,關於陶澤森的搜尋網頁全跳出來,她一一點閱,藉由這些資料,認識了這個讓她在意的鄰居。
陶澤森,今年三十二歲,知名美食評論家,目前在某週刊固定專欄刊出飲食心得,出過三本書,內容都是討論美食的……出身餐飲世家,父親是川菜餐廳的行政主廚,哥哥承襲父親天分,目前自己開了家館子,生意不錯。
樂品妮一手撐著下巴,一手移動滑鼠,睜著大眼睛將這些資料記下,旁邊,是她養的兔子,米色毛皮,烏黑眼睛,在旁邊跳來跳去,這會兒跳到主人腿上,下一秒又跑到桌子上去。
「哞哞,別亂動。」樂品妮出聲警告,但哞哞哪聽得懂啊? 它很好動呢,還是跑來跑去。
她走過去抓起哞哞,在懷裡逗著它,看它無辜表情一臉茫然,自己被逗得哈哈笑。 一個人住很寂寞,養了哞哞後感覺好多了,但現在,好像還是有點寂寞,像是少了什麼……
樂品妮鬆手放開哞哞,任它在她地盤裡亂跑,她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夜空懸著的月亮,又細又彎,顏色黯淡,她瞇起眼睛,歎口氣。
有人覺得一個人住很自由,她不會,她覺得一個人住,房子好空曠,她總不能自己對自己說話,所以房子裡總是安靜,除了電視聲,就是她對哞哞說話的聲音。
她不喜歡靜,她喜歡熱鬧。
小時候父母沒離婚時,一起去遊樂園玩,哪裡人山人海的,她一手牽著爸爸,一手被媽媽牽著,從她的視野望過去,覺得遊樂園繽紛美麗,而手裡牽握摯愛人的大掌,則讓她的心暖洋洋的。
因為是獨生女,所以玩伴也少,父母忙於工作時,她一個人度過童年生活,從小總期待假日節慶,她喜歡被人圍繞著,鬧哄哄的感覺。
但事與願違,母親跟父親離婚,從此離家後,她再也沒見過母親,而在父親去世後,只剩她一個人,從此一個人住著,討厭的安靜隨時陪伴著她……樂品妮知道自己是這樣一個怕寂寞的人,所以有段日子,洪哥拚命給她安排工作,她從不抗拒的理由也是因為怕寂寞。
到了片場,到了後台,總有化妝師、服裝師等工作人員在,聽他們閒聊瞎扯,就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她深吸口氣,黑暗憂鬱的情緒再次籠罩她陽光普照的心情,閉上眼,不看那抹慘淡的月了,她開電視,讓室內吵鬧起來。
漸漸地,冷靜下來,不想過去的寂寞,不想心底的缺口……
一雙漠然深邃的眼眸,忽地,跳入她腦海。
她莫名躁動起來,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靈魂,又因為再次想到陶先生而混亂起來。
樂品妮輕聲歎息,對上哞哞烏黑的眼睛。 「哞哞,怎麼辦?我好像很在意陶先生……」
陶澤森不愛運動,甚至可以說是討厭運動。
可是工作使然,常常得品嚐美食,但美味不一定兼顧健康,尤其他常常覺得自己肉類的攝取過高,於是從三年前就開始定期抽血檢查身體。
因為怕三高上身,不得已他也開始勉強自己運動,每週一、三、五到社區健身房使用跑步機,隨興的走個一小時,流些薄汗,不若其他人跑得汗流浹背,他運動不為鍛煉,只是勉強自己達到基本的運動時數。
這天早上,陶澤森換上運動服,搭電梯來到一樓,進了健身房,仍然選擇了習慣的跑步機,他上了跑步機,按了幾個按鍵,隨即邁開腳步開始緩走。
眼前是健身房的一大片半透明窗,從這裡望出去,可以看見警衛室,老趙正在門口端著鐵鋼杯,仰頭飲著。
他跑了一陣,汗還沒流半滴,陶澤森按下加快建,腳步也跟著變快,希望能快點流汗,壓根兒沒發現,角落的健身腳踏車上,是他的芳鄰樂品妮。
比他早來半個小時的她,本來正愜意地邊踩腳踏車邊看雜誌,但在他一進來後,她忍不住放下雜誌,就這樣偷偷凝視他,望著他側面的身體曲線。
沒想到他看來偏瘦,身材卻意外的挺好看的。
今天他穿著黑色背心與黑色運動褲,露出線條結實的手臂,背部健碩,膚色不算黝黑,但偏棕的膚色仍然賞心悅目。
她感覺心跳加快,凝視他微亂的發,略長的劉海遮住了他一點點眼睛,她這角度看不見他的眼色,只能憑想像的猜測他一定又是一臉淡漠。
樂品妮深吸口氣,將雜誌放回原位,緩慢移動步伐,到他後面,然後再深吸了口氣,以若無其事的樣子,選了他旁邊那台跑步機。
「好巧啊,陶先生。」她站上跑步機,昂昂下巴,按下按鍵,腳步開始移動。
陶澤森側過臉看了她一眼,想不通這女人在搞什麼鬼? !
剛剛透過前面的落地窗,他看見她躡手躡腳的走到他身後,然後定了一下,忽地扯開笑臉跟他打招呼。
這是哪招? !
「陶先生常來這裡運動嗎?」她顯然憋不住話,不斷找他聊天開話題。 「這裡的健身房真不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她話語中的活潑,引來他古怪的一眼,陶澤森眉頭因此深了幾分。
她怎麼隨時都能掛著笑容呢?
陶澤森的毫無反應,讓她有些懊惱,怎麼就是跟他聊不起來呢? 她輕皺著眉,腦中想著話題……
忽地,靈光一閃,她笑瞇瞇道:「陶先生,你很愛吃巧克力啊?」
陶澤森微愣,表情閃過一絲困窘,卻仍正著臉色,坦白道:「嗯。」
「巧克力的熱量很高的。」
他正經八百道:「不只巧克力熱量該注意,所有食物都有熱量,只要多吃就會增加身體負擔,我運動不只因為巧克力,更因為健康。」
「啊?」她愣了一下,因為他的嚴肅回答。 「是啦,你說的對,但我的經紀人還是不准我吃高熱量的東西,他說那些胖的快,我都當耳邊風,吃東西應該是自由的,那有什麼該吃什麼不該吃?這樣哪快樂啊?」
「你不覺得我吃巧克力很奇怪?」他忽然想到。
樂品妮訝異的提高嗓音。 「哪裡奇怪了啊?」
陶澤森有點不自在的回答:「就是……一般社會觀感覺得……呃……」
前任女友曾因為他愛吃巧克力而笑過他,她說那是女生在吃的,男生就算愛,也不能表現太明顯,還說男生喜歡吃甜食很奇怪。
即使陶澤森不同意她的看法,仍然將話聽了進去,明白社會觀感上覺得一個大男人愛吃巧克力是一件很衝突的事情,所以那天晚上從陽台回家後,他有回想過,樂品妮好像從沒有對他一個大男人在深夜品嚐巧克力而表露過任何驚訝。
她只是急於分享自己的巧克力,用那美麗脫俗的陽光笑容。
「才不奇怪,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食物,像我喜歡吃鹽酥雞,但我的粉絲以為我每天吃五星級大酒店,睡前喝浪漫的紅酒咧!如果我的粉絲知道我都睡前吃鹽酥雞配珍珠奶茶,大概會很幻滅吧!」她聳聳肩,忍不住又哈哈的笑了出來。
陶澤森皺眉。 「我覺得你這樣很不健康。」
「也許有一點點啦,但我的個性就是這樣,工作已經夠勉強自己了,私下我喜歡讓自己完全放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眨眨眼睛,還是一貫的笑瞇瞇。
「你的工作應該要很怕胖的,說真的,我沒想到每次見到你都手上一包鹽酥雞。」
她呵呵笑。 「陶先生,你有在注意我喔?」
「很難不注意,你跟電視上差很多,不只是給人的感覺,還有你好像比電視上瘦,我覺得你太瘦了,怎麼可能每天狂吃鹽酥雞還……」他打住話,因為驚覺自己太囉嗦。
他幹嘛管她瘦不瘦胖不胖? 管她吃得健康不健康?
樂品妮從落地玻璃窗看見陶澤森的身影,他將話講一半,現在滿臉懊惱,她呆了一陣,忽然也覺得剛剛那段話可能太過關心,他覺得她瘦,還有注意到她每次都吃鹽酥雞,也說那不健康……
這關心,很輕微很淡,但樂品妮接收到了。
她開口打破短暫的沉默。 「陶先生,你人真好。」
她臉紅著,感覺心臟跳得很震動,口舌有點干,當眼角餘光瞄見陶澤森精瘦的身體,就覺得有點暈眩……
她好像……怪怪的……
樂品妮按下停止鍵,跳下跑步機,還跑不到十分鐘呢! 因為她覺得在陶先生旁邊沒辦法像正常的自己,她怕自己會說錯話做錯事,讓陶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糟了,但,她又為什麼這麼在乎陶先生對她的印象呢?
她低著頭,長髮流瀉而下蓋住她半張臉,臉紅著,幸虧沒人看見她耳根子都紅了。
這個早晨,健身房裡只有他們兩個,空氣的流竄有點沉,他們都覺得有些尷尬,心口又同時都覺得癢癢的。
她有點慌,沒說再見就走了。 陶澤森透過玻璃窗看著她快步離去的身影,覺得胸口像被什麼擊了一下。
他剛剛怎麼會對她吐露太多關心? 明明才第三次見面,怎麼就注意到她這麼多地方,還很不像自己的出口叨念?
不知道是因為跑了一陣子的關係,還是因為感覺困窘的關係,從額頭緩緩流下汗滴,剛剛進來健身房的時候,他還覺得今天天氣冷涼,怎麼現在卻熱了起來?
陶澤森看著樂品妮離去,也按下停止鍵,站下跑步機,拿起旁邊的水壺仰頭喝了一口,想解去心口的燥熱。
說樂品妮瘦,是真的覺得她瘦。
剛剛她穿粉色T恤跟瑜伽貼身長褲,曲線玲瓏,身材修長,是現在女性追求的完美身材,但他就是覺得她有點太瘦了,可以再胖一些,依他看,他比較喜歡女性M號身材,不用到XS,他覺得是這社會太病態了。
他皺起眉,因為又從窗面反射看見她的身影,她急急朝他走過來,頭低低的,手中不知道握著什麼。
樂品妮去而回返,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將手中的東西交給陶澤森,陶澤森無聲接過,看著突然放到自己手中的iPod,有點不瞭解她為何特地回來將這東西交給他?
「一個人運動很無聊的,這個給你聽。」她丟下這句話,走了。
從頭到尾,樂品妮像陣風,將東西遞給他,講完話,走了。
陶澤森有點莫名其妙,但這大明星突然出現變成他的鄰居,本來就是件戲劇化的事情,現在這些互動、這些對話,全都不大有真實感,就連自己驟然而起的心跳聲,也不像自己了。
他忍不住回去跑步機上,重新啟動,然後看了一眼手中的桃紅色的iPod,將耳機塞入耳裡,按下播放鍵。
是好奇,她都聽什麼樣的歌……
接著他笑了。
這個健身房裡只剩他一個人,所以他可以不受控制的放聲大笑,全因為--這個樂品妮,太有趣了!
第一首是伍佰的《你是我的花朵》,再來呢,是老趙最愛的《多少柔情多少淚》,接著是很跳tone的江蕙的《落雨聲》……他聽著聽著覺得趣味,搞不懂她的品味哪……
聽到莫文蔚的《沒時間》時,他以為她喜歡輕快的歌,但聽到《落雨聲》時,又覺得她愛抒情。
嘿,這個樂品妮可不輕易讓人摸透的喔。
正如初次見面時,覺得她有著多種面貌,現在聽著她收錄的歌,陶澤森還是對她的喜好沒個准。
但無論她喜歡哪種歌,很明顯的是,她不如外表般走在時代尖端,iPod裡的歌,全是有點年紀的歌了,重要的是,無論她是否都只挑上了年紀的歌來聽,這都讓陶澤森對她燃起深深好奇。
這個複雜又繽紛的女人……他想到她低著頭,方法蓋過她半邊臉頰,她清脆的嗓音,總是格格的笑著。
他抵擋不住自己的好心情,在這個早晨,陶澤森聽著樂品妮的iPod,比平常多花一倍的時間來運動。
明明很討厭運動的呢。
真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16:02
第三章
樂品妮的魔力,不只讓陶澤森感到心情好,他很快知道什麼叫做骨牌效應,一想到樂品妮,他不只會想微笑,還會有些些煩躁懊惱,沒辦法正常社交。
所謂的陶澤森式的正常社交,是--只點頭不寒暄、不禮尚往來,非絕對必要不微笑……但對樂品妮,很難,她總是笑容滿面,像朵太陽花,每次她找他聊天,他都沒辦法拒絕,即使話不多,還是例外的陪她聊一陣。
而現在,他面臨一個難題。
瞪著桌面上的桃紅色iPod,陶澤森苦惱了起來。
是該歸還給她的,但是,要用什麼方法? 直接拿給她? 要不要說謝謝? 還是很酷的點頭打招呼就好? 要不要送點回禮?
陶澤森好煩惱啊,討厭自己的心浮氣躁,因為樂品妮,他反覆思考要怎麼還這個iPod? 明明是這樣簡單的事,被他自己弄的很複雜,甚至,還打越洋電話到日本向好友求教--
「送剛燉好的牛肉燴飯給她?」韓夏樹忍不住在電話那頭怪叫。
「這樣很奇怪嗎?」
「不愧是美食評論家啊,連回禮都要搞得這樣隆重,唔,牛肉燴飯?一般不是都送杯飲料或餅乾就好了?澤森,牛肉燴飯你要怎麼送啊?」
陶澤森用肩膀夾著電話,一邊拿起桌面樂品妮的iPod,打開電源,瀏覽播放清單。 「就拿盤子裝一裝啊,你不是說我的牛肉燴飯天下無雙,我就想……嗯……」話就打住,沉默了。
「讓她也嘗嘗看?」韓夏樹接話,對好友的心思瞭若指掌。
跟陶澤森認識已經十五年了,他們是高中同學,難得一直保持聯絡,陶澤森話少,韓夏樹話多,陶澤森將話藏心底,韓夏樹總能瞭解他在想什麼。
今晚接到這長途電話,韓夏樹很訝異,沒想到陶澤森竟然因為一個新來的鄰居而拿不定主意,不過是還一個iPod,還要搞得這樣大費周章……怎麼回事?
陶澤森沒否認,心中的確就是這想法,夏樹真懂他,當他想著要給樂品妮什麼當回禮是,也想過拿冰箱的巧克力,也想過送她一本自己的著作,但最後,還是想讓她嘗嘗這個讓夏樹滿口稱讚的牛肉燴飯,他自己親手做的獨家味道。
或許,有那麼一點點想看見她笑瞇著眼睛,說好吃的摸樣。
「就送啊,我滿好奇如果收到牛肉燴飯當回禮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韓夏樹很有興趣,他聒噪的續道:「你就去她家按門鈴,一手iPod,一手端著熱騰騰的牛肉燴飯,像服務生端盤子一樣拿給她,一定很好玩。」
很好,都被這樣糗了,他如果還送牛肉燴飯就是蠢的像隻豬!
晚上六點半,八樓的長廊上,陶澤森用著小心翼翼的腳步走過,因為他雙手端著一個盤子,上面冒著熱氣,香味四溢,正是他親手熬煮的牛肉燴飯。
神經病啊? 他在心裡罵自己,但還是將盤子端的很小心,腳步很慢很慢,就怕溢出一些,弄髒地板就不好了。
更讓他覺得自己神經的是,明明不知道這時刻樂品妮有沒有在家,他還是燉了鍋牛肉,困難重重的端著跑出來,甚至,心口泛起緊張。
這一點也不像自己。
陶澤森發現他根本是自找罪受,明明已經被夏樹狠狠的糗過一番,還是自虐的要這樣做,鼻間聞著牛肉燴飯的香味,他又覺得這樣做是對的。
但為什麼要找罪受? 是因為想跟樂品妮分享他自豪的牛肉燴飯,還是因為想看見她品嚐的摸樣?
沒一會兒,就來到樂品妮家門口前,但他兩手端著盤子,沒辦法按電鈴,就這樣遲疑兩秒,最後還是依韓夏樹說的,以服務生的姿勢拿起盤子,空出的一手按電鈴。
叮咚。
等一會兒,沒人回應。
不在家? 他又按了第二下。
叮咚。
再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來。
陶澤森發現自己的心情突然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剛剛有某種情緒高漲的充滿他,現在因為樂品妮不在,他好像……好像突然……有點失望。
轉過身,他小心翼翼的重新將盤子調為雙手合力拿著,正準備回家,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誰啊?」
他旋過身,看見樂品妮家的門開了一個小縫,她那雙美麗的眼睛正從那小縫裡窺視他。
樂品妮很訝異眼前的景象。
那個很酷的芳鄰陶先生,正拿著一盤不知道是什麼但好香的食物,呆呆的回望她,有瞬間,她覺得心臟的跳動變得好明確,每回見到他,她就有點不知所措。
她打開門,挑了挑眉,鎮定的以試探性的語氣問:「陶先生?」
「啊!」陶澤森才是真的不知所措,當見到她訝異的眼色,他忽然覺得自己這樣很蠢,手上這盤牛肉燴飯像燙手山芋,同時更察覺,自己沒有手可以拿口袋裡的iPod。
「什麼事?」她挺好奇的看著他忽然蹙緊了眉,眼色中有著一抹輕描淡寫的懊惱,不知怎的,就覺得這個陶先生好可愛,她有點想笑。
「幫我拿一下。」他忽然將盤子遞給她,她順勢接過,然後他掏口袋,有點冒失的拿出iPod又遞給她。
這回,換樂品妮沒手接過了,她無辜的眨了眨眼。 「我沒手欸,謝謝你拿這來還我,不然放這裡?」她側身歪了歪身體,用下巴比來比身上休閒服的口袋,示意他可以把iPod放進來。
陶澤森感到困窘,他想將那盤牛肉燴飯接回來,但接回來後要再拿給她說是送她的,感覺就更困難,但是……他凝視她不解的眼神,發現她今天仍然沒化妝,長髮披散微亂,素淨的臉白皙的幾近透明,整個人看起來脫俗乾淨。
「那個請你吃。」他別開視線,若無其事的低頭將iPod塞進她寬大的口袋裡,然後僵硬的轉身,快步回家。
樂品妮凝視他的背影,忘了說謝謝。
他雖然離去像陣風,但她卻不是來不及道謝,而是剛剛他將iPod塞回她的口袋時,有瞬間的靠近,讓她著著實實的感到害羞了。
太害羞,所以找不到嗓音,所以沒辦法說謝謝。
她只能凝視他的背影,猜不透他的思緒,口袋裡他拿給她的iPod好似發著燙,從肚腹間滾著暖意,一路燃至耳根子,紅透她整個人。
鼻間聞到一股很香的味道,她低頭看著手中的食物,剛剛他說什麼? 這個請她吃?
她忽然覺得好餓。
太近了。
鼻間,好像還有清芬的香味,來自樂品妮身上的。
那是一股芬芳自然的甜香,好像有熱力似地纏繞他鼻間,令他有些呼吸不順。
那股香,像有生命一般,朝他身上兜緊,直直撲面,溫香,芬暖,繞入他的鼻,鑽入他的心。
像他最愛的Pierre marcolini的mexique 72%口味,嘗起來,先是短暫的淺淡,沒有特殊氣味,然後,如同一座漸燃的火堆,衝上口腹間是芬芳的花氣,高雅的醇苦,複雜的存在口舌之間,久久不歇。
因為在將iPod放到她口袋裡那一瞬間的接近,她身上令人難忘的芬芳,就這樣纏繞鼻間,離開時不覺特別,回到家裡,才覺得……怎麼也忘不了方纔的近距離,與她身上的香味。
陶澤森感到有點慌亂,他是怎麼了? 整個人在躁動著,還有那隨之而來的茫然,令他覺得自己像汪洋中的船,找不到方向,幾乎要不認識這個輕易為樂品妮而新生燥熱的自己了。
他走到廚房,從冰箱倒了一大杯冰水,仰頭飲盡,卻覺得身體的渴沒因此消散,還是覺得有點熱,皮膚干麻,索性走到陽台,踏出屋外,與空氣親吻,吹涼風--
陶澤森忽然僵住,因為那個害他渾身燥熱的元兇,也在隔壁陽台,他整個人定住,表情帶點驚嚇,定定凝視不遠處的可人兒。
樂品妮正將牛肉燴飯往嘴裡塞,一見他,呆了一秒,飛快將喉間食物嚥下,是有點急的,所以嗆咳了幾聲。
她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走近,站在自家陽台最邊邊,看著不知從何時出現在她家陽台的一套小桌椅,她正坐在那邊,好整以暇地品嚐美食--在他來之前。
「陶先生。」她先向他打招呼,微笑了一下。
他沉默數秒,忽道:「好吃嗎?」視線同時掠過她簡單的休閒衣褲,薄薄外套,哪抵擋的住稍低的溫度?
「好吃啊!」她笑瞇了眼。 「哪一家買的啊?」
是覺得有點怪的,他怎麼會突然端了盤牛肉燴飯出現在門口? 還說要請她吃……雖然說不能亂吃陌生人食物,但陶先生怎麼算是陌生人? 是啦,還不是很熟,但她就知道他不是壞人,雖然他常皺著眉頭,雖然他常一臉冷漠,但她從他的眼神裡看見正直,也記得警衛老趙曾大大推薦過他的善心。
她是興致一來,就跑到陽台上吃飯的,自從好幾天前半夜在陽台上遇見他後,她忽然也戀上那在露天陽台瞎待的感覺,在這兒放了一套桌椅不說,一有空還把瑜伽墊也搬過來,在這兒呼吸空氣,擁抱自然。
「我做的。」他仍然盯著她看,視線移至她桌面上那盤牛肉燴飯,不禁想……今天蠻冷的,在那邊吃,不會冷掉嗎? 不對,冷掉就不好吃了……
「你做的?」她滿臉訝異。 「真厲害耶!我廚藝爛透了,沒想到你寫美食,也會做美食,我還以為是從哪裡買的咧!」
樂品妮低頭看著桌上這盤吃到一半的牛肉燴飯,雖然有點冷了,但還是香味四溢,味道香醇,要說是從那家老餐館賣出來的也不奇怪。
難怪,這就沒錯了,他會端過來請她吃,原來是自己做的啊!
他歪了歪頭沒說話,感覺陷入思考,但眼神卻一直鎖定她,雙手環胸,好似正要下重大決定,他瞇了瞇眼睛,張口預言,下一秒,又閉上嘴。
揚了揚眉毛,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的她,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哪裡奇怪嗎? 他怎麼這樣看著她? 臉頰忽地染上紅暈,被這樣盯著,好像被迫捲入他深邃眼睛裡,溫燃的視線幾乎讓她覺得被燃燒。
「我在想……」他欲言又止,
「嗯?」
「牛肉燴飯冷了沒?」
「啊?」她一臉不解。
「冷了嗎?」
「冷了,但還是很好吃,我覺得---」
他打斷她。 「熱騰騰的更好吃。」
陶澤森定定看著她,凝視她漸現紅暈的臉頰,以及不算厚實的衣服,還有那盤漸冷的牛肉燴飯,他的眼睛閃過一抹微乎其微的不滿意。
今天微涼的溫度,不只讓牛肉燴飯冷了,也可能讓她感冒。
「到我家來吃吧,我盛熱的給你,而且我家還有湯。」
丟下這句話,他旋身進屋,留下瞠目結舌的樂品妮。
到他家?
熱的牛肉燴飯?
喝湯?
她摸住發燙的臉,突然好緊張。
待人客氣疏離近乎冷漠的陶先生,入住民亨社區多年,從沒讓鄰居進過家裡來的記錄,在今天打破。
陶澤森以為自己會很後悔打破這項記錄,卻沒想到,他竟然很樂在其中。
他在廚房忙碌著,急著將在爐上的砂鍋重新滾熱,另一個爐子上是熬了兩小時的蘿蔔玉米湯,現在吃正好,他逮到空擋將蘿蔔玉米湯送到餐桌上,乘隙拿了碗筷後,又回到爐前將熱到正可以入口的牛肉湯汁熄火。
沒多久,兩盤牛肉燴飯跟兩碗蘿蔔玉米湯,就出現在陶澤森家的餐桌上。
通常他是一個人吃飯的,也因為工作關係,少在家開火,今天是特例,下意識先弄好了這些菜,再打電話給韓夏樹諮詢,最後還是將牛肉燴飯送了出去。
樂品妮乖乖坐在餐桌前,坐姿端正乖巧,心裡緊張,張著大眼睛看他忙進忙出,見他雙手墊著濕布隔熱端鍋子,又見他彎身將食物舀到盤中,所有姿態與神情盡收眼底。
她發現,他動手做這些事情時,眉間的緊皺少了些,陶澤森臉上的表情軟化,剛硬的線條消失無蹤,甚至有點眉飛色舞起來。
他一定是個好溫柔的男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啊?」她回神,楞住,這麼神通? 知道她在想什麼? 知道她剛剛想著他一定很溫柔?
坐她對面的陶澤森,一手拿起湯匙,舀了一大匙的燴飯往嘴裡送,他吃相豪邁,另一手示意她快點開動。
「你在想,我很奇怪,下廚做牛肉燴飯還特地拿去請你吃……」他停頓幾秒,又道:「你一定遇過很多瘋狂粉絲,也有很多積極的追求者,他們可能都做過不尋常的舉動,所以你現在表現出見怪不怪的樣子,但其實你心裡猜想,我也是那些人之中的一個。」
他的嗓音,鏗鏘有力。
樂品妮笑了,她哈哈哈的笑個不停,太有趣了! 怎麼辦? 這個陶先生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長篇大論,而且內容還很奇怪,全是猜測。
她偏過臉,哈哈大笑,兩手握著手勢,笑中尷尬道:「對不起對不起,這真的太好玩了……」
「哪裡好玩?」他又蹙緊了眉。
「你的猜測啊!」她還是笑著,卻故意以正經八百的語氣道:「陶先生,我要告訴你,你全猜錯了!我完全沒有這樣想,我只是想……」她頓住,不說了。
陶澤森卻好奇起來,他沉默看了她幾秒,等待她繼續開口,沒料她竟低頭吃起燴飯來,一雙眼睛因為滿足而瞇起,整個人無視他的存在。
他忍不住問:「想什麼?」
聞言,她笑得更開心了,因為她知道要怎麼讓這個陶先生多說話了喔,就是……吊他胃口。
她漸漸知道,陶澤森對沒興趣的事可以完全不管,但只要能挑起他一丁點興趣……唔,那什麼事都好辦,他的眼睛藏不住話的,即使他總愛板著一副表情,但其實沒什麼心機,很容易被哄騙。
以上,都是樂品妮猜的,她也就這樣實行了,故意將話說一半,裝作沒事般繼續吃東西,果然哪,他忍不住了,主動開口問。
她放下湯匙,一手撐著下巴,臉微歪著,定定注視他,她不笑了,眼神很認真,紅潤的嘴唇微翹起,她眨了眨眼睛,扇般的睫毛綻放吸引力。
「我覺得啊……」很故意的,將話語拉得很長,看見他深邃眼睛眸色轉深,她終於笑了,說:「我只是想,沒想到你會做菜,難道寫美食的都會做菜嗎?但我走台步的,卻不會做衣服,哈哈。」
他聽了,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拿起蘿蔔玉米湯喝,在重新放下碗後,問:「你覺得我做得好吃嗎?」
「剛剛你問過了,當然好吃啊!所以我才訝異,怎麼你連烹飪都這樣在行?」
「因為我爸就是廚師。」
她聽了,笑道:「你爸是廚師你就會煮飯嗎?這沒道理啊!我還知道你哥現在開了家餐廳,生意很好,難道這也是你會煮飯的原因嗎? 」
他有些訝異她知道這些,樂品妮看見他臉上顯而易見的訝異,於是補充道:「我上網去查的,你也算半個名人呢。」
「是嗎?網絡上有我的資料?」
她點頭。 「當然,你都沒去查過嗎?」
「沒有。」
「你對自己不夠好奇。」她笑了笑,也捧起湯碗喝。
他不懂。 「這跟對自己好不好奇有什麼關係?我夠瞭解自己,不需要好奇。」
她嘖嘖幾聲,不同意他的看法。 「像我,剛當上模特兒後,每個禮拜都會上網搜尋我的名字,看我的粉絲俱樂部有沒有變多?看有沒有人對我不滿意?尤其現在轉型接戲上電視後,網絡上多了好多關於我的評論,我都會去看,審視自己,好奇我的表現在他們眼中會是什麼樣的看法?」
陶澤森認真道:「我不喜歡看那些,那會讓我的文章失去準度,口味這種東西是因人而異,我不會因為跟我口味不同的人改變我的想法,我對這些人的想法也不會好奇。」
她皺了皺眉,知道他的想法跟她想沖,但卻意外的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一直都活在別人評論下的她,除了經紀人跟助理不斷耳提面命別人會發現她身材的改變,或者對她的演出有哪裡不滿意要注意,這些,都讓她習慣於籍由大眾評價來修正自己,今天聽他的話,才覺得醍醐灌頂,以前怎麼沒發現?
樂品妮不禁苦笑,其實以前怎會沒發現? 也曾抗拒不要接戲,那並非她所長,但粉絲對她的愛太大,總說她演得很棒很優秀,久而久之,也沉溺在那不公正的評價裡。
抿了抿唇,她有些感慨的微笑。 「我覺得你說的好像沒錯。」
他得意笑道:「當然沒錯。」
她笑吟吟凝視著他,從心裡冒出一股對他的臣服,她啊,很少這樣佩服一個人的,可不知怎地,這個陶先生說的話總讓她放心底,陶先生的每一個表情都惹她注意,每句從他口中說出的話都好有意義……
恍惚間知道,自己對這男人,好像有什麼不一樣。
而對面的陶澤森顯然心情不錯,他微瞇眼,視線越過她,望向她身後的窗外,已然墨黑的夜空,綴著遠處大樓燈光,佔據窗格。
他啟唇,難得多話了起來,口氣雲淡風輕地說:「你一定以為我爸我哥是家裡最會做菜的吧?其實不是,是我媽,印像中,她什麼都能做得好吃,蹄膀啦,燒鴨啦,但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她的牛肉燴飯,美味得不得了,我的完全比不上。」
她聽著,很瞭解的點點頭。 「但你做的也算很不錯了。」
他搖頭。 「差我媽一截。」
「找她教咯?」她隨口道,舀了湯喝。
「沒辦法。」他收回視線,也低頭喝湯,嗓音低沉平穩,緩緩道:「她在我十二歲的時候跟我爸離婚了,再也沒回來過,我只記得她在鍋裡留下好大一鍋牛肉燴飯,我跟我哥吃了好幾天才吃完,看著鍋內的牛肉燴飯越來越少,就越來越捨不得吃完。」
她揚揚眉,看見他雲淡風輕的臉龐,低斂的眼睛裡閃著微光,樂品妮一手撐著臉,臉歪歪地凝視他,眼睛眨了眨,睫毛如扇般垂下,視線落在桌沿。
是想,每個人都有心酸回憶,她不知該怎麼反應。
他一臉無所謂,但她聽了卻覺沉重,心口有石頭壓著,覺得心跳像喘息,輕緩卻急切,聲聲震得她眼色朦朧了。
眼前的牛肉燴飯,好像變得很有意義似的,穿越時光河流,她彷彿能想像,小小的陶先生,傻乎乎地巴著餐桌,稚嫩眼睛藏著難解的遲疑,望著即將吃完的牛肉燴飯。
對面,陶澤森站了起來,不知道自己幹什麼跟她說這個? 內心裡創傷般的回憶,竟被自己提及,還在這個半生不熟的女人面前,難道他……渴望什麼?
他皺起眉,居高臨下的看著樂品妮,看她垂著眼睛,一語未發,忽然腦中串過她芬芳美麗的笑容,於是恍惚地明瞭了。
說出這段回憶,是渴望能領受她的安慰。
以能融化他心口碎冰的笑容,陪他回味這段回憶。
但又憑什麼呢? 怎麼自己對她的要求與渴望這樣多?
他收起自己的餐盤,轉過身,進了旁邊的廚房,靜靜地將盤子擱放水槽裡,發出輕輕聲響,他聽見外面餐廳也傳來拉椅子的聲音,然後,是腳步聲。
接著,那道清亮卻柔軟的女嗓,割破沉默。
「我對烹飪一竅不通,如果可以,我也想學學你母親的牛肉燴飯。」
他微愣,沒轉過身看她,只是打開水龍頭,沖洗水槽的盤子,樂品妮在這時,將自己的盤子也放入水槽裡。
有瞬間,他們的手在水槽裡交錯,她的手極細嫩白,他的則較黝黑粗糙,他們的對比與不同,同時映入他們眼裡。
他們於是再次震撼起對方於自己的性別差異,他的手大到可以將她的手牢牢握住……他們一起想到這念頭,一起心癢,一起偷偷臉紅了。
忽然空氣變得有重量,嘩啦啦的水聲穿插,卻提不起一絲清涼。
他感到窒息,當樂品妮在旁邊,他變得不像自己了,這一刻終於明白這新鄰居對他來說有多特別……
樂品妮也覺得難受,心臟跳得好像要躍出胸口,她迷惑的目光凝上他的側臉,他正垂眸洗著盤子呢,她順著他的臉龐望向,越過他突起的喉結,貪戀的打量他。
她戀愛了。
因為她開始渴望時間就停在這一秒,陪在他身旁,只是看著他洗個碗,陪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也好愉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16:40
第四章
這個禮拜,樂品妮工作很忙,先飛到日本拍攝纖體廣告,出國前還記得把哞哞寄放在寵物旅館,幾天後,再回台灣出席名牌新裝發表會,另外還得繼續軋戲,她忙得一塌糊塗,但很可悲的發現自己很習慣這緊湊的工作時間表。
記者打電話來詢問面對今天開拍的落水戲緊不緊張,她配合宣傳接電話,故意讓聲音保持冷靜,一點笑意也沒,至少得保持形象--
她冷冷道:「這種事是我的專業,當然不緊張。」
旁邊,助理溫蒂冷得吱吱叫,頻頻咒罵這鬼天氣,今天下探到最低溫,偏偏得在這窮鄉僻壤的溪谷旁拍戲,再罵這鬼劇本,落水戲有必要嗎? 依她看,只不過是因為演員凍不死,尤其是樂品妮這樣的大美女,既然凍不死,他們就更想看她凍得齜牙咧嘴的,壞!
他們一行十幾人站在石頭荒野間,眼前一條小溪蜿蜒至此形成一窪小池溏,工作人員正忙碌著,女主角樂品妮正在講電話,溫蒂過去拉了拉她衣領,瞧她穿什麼? 除了外罩的大羽絨衣外,裡面戲服是清涼小背心,符合戲裡的夏季時節,溫蒂擔心的再拉了拉樂品妮的外套,眉頭蹙緊。
樂品妮正巧掛上電話,她看見溫蒂一臉槁木死灰,忍不住輕輕笑起。 「唉唷,擺這什麼臉啊?」
「還笑,等下就會被冷死了,你還笑得出來?」
「沒辦法啊,工作嘛。」
「還是我去問問導演可不可以改天拍?今天真的太冷了。」
樂品妮哇一聲,感動得忽然抱住溫蒂。 「你對我真好~~但不行欸,你看大家都已經拉隊來這邊了,不可以為了我一個人而讓今天白搭啊!」
溫蒂譴責性的看著她,但眼色中飽含心疼。 「可是要下水的是你啊!怎麼總是為別人想呢?唉……」
樂品妮沒說話,微笑地看著眼前山林美景,天氣是很冷,看也知道水溫一定很冰,但她心態很健康,這都是為了工作,也是為了報答洪哥的恩情,已經做好心理建設了,頂多感冒吧? 吃幾顆藥,嚴重的話去打個點滴就好了。
她習慣這樣嚴苛的工作環境了,冬天要穿少少拍夏天型錄,夏天要穿得熱暖,汗水直流拍冬天廣告,她從不喊苦,因為心裡很滿足了。
工作這麼多年,賺了不少錢,從沒跟人提過她明年解約後想做什麼,其實,心裡有個小夢想。
忽然,腦海裡躍出陶澤森那張沉默的臉,她臉色一紅,好想他啊! 一個禮拜沒遇到他,自從那天在他家吃牛肉燴飯後,就找不到時間遇到他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在各家餐廳穿梭,品味美食嗎?
她啊,真羨慕他的工作,怎麼吃都不會有人碎碎念,這樣天經地義……
遠方,經紀人洪哥關心今天狀況,特地來探班,他先去跟導演寒暄幾句,才走過來,凝視包得厚實的樂品妮,眼神犀利,一會兒臉色一垮,罵起溫蒂。
「你怎麼照顧她的?不是說她還得瘦一些嗎?才過三天啊!拍完纖體廣告又給我胖起來,藥你沒拿到?身為助理就要嚴格控管她的體重啊!」
溫蒂低著頭被罵,心裡搞不懂,品妮是哪裡胖了? 她看不出來啊!
「洪哥,不要罵她啦,是我自己偷吃,對不起,我會努力減下來的,不要生氣。」樂品妮在旁邊頻頻道歉,這幾天是有多吃一點點,量體重是胖了零點三公斤,沒想到洪哥也看得出來。
洪哥冷著臉色,不懂為什麼樂品妮這樣不自愛? 紙片名模是現在的趨勢,要美就要瘦,雖然樂品妮稱不上胖,可是這圈子就是該以更嚴格的標準來執行,所以每當看見她動輒一大桌的零食,他就覺得她胖了些,久而久之,每回看見她,就會以嚴格標準掃瞄她全身。
他面無表情看著劇組開拍,樂品妮脫下羽絨大外套,身著背心洋裝,站在寒風中,因為清涼穿著而露出大片白皙肌膚,在鏡頭下美得出奇,他看著她照本宣科的念台詞,然後毫不遲疑的墜入冰冷溪水。
光看著,都覺得冷。
等導演說OK,樂品妮才步出溪水,她顫抖著,裹上溫蒂覆過來的大毛巾,臉色慘白,牙齒打顫,唇色凍紫。
是有點心疼的,洪哥想起初見十八歲的她時,她正在便利商店打工,她的歡迎光臨永遠都比別人大聲,對待客人總是特別有禮,他還記得那朵在她臉上從沒消失過的笑容,如熾熱的太陽,燦然刺目。
現在她因為工作,受了些苦頭,洪哥眸色一暗,看著她發著抖卻面對他的方向,比了個拍胸脯的姿勢。
是說,不要擔心。
他擔什麼心了? 他對她很冷漠的,給她排大量工作,才能獲得大筆酬勞,講穿了,都是為了錢,但為什麼她還對他笑得一如十八歲那時那樣燦爛?
洪哥轉身離去,想起她合約一到就不續約的事實,再度將心中那股心軟給隱沒了……趁合約到期之前,要多撈些才行!
拍完落水戲後,樂品妮終於可以回家。
走出電梯,只覺得頭暈,全身都疲憊,寒透的溪水彷彿還貼在皮膚上,冷冷的刺下雞皮疙瘩。
感冒了吧?
她站在電梯前,翻起隨身大包包,記得裡面應該有感冒藥的,還是忘在車上? 明天還得拍戲,沒辦法開天窗。
包包似乎太大了些,怎麼翻就是翻不到隨身的藥品,一不小心,包包掉到地上,內容物灑了一地,她慌張蹲下,頭因此更昏了,覺得眼睛有一點花……
「小心!」
忽然出現一雙大手,緊緊拉住她的跌勢,她恍惚揚眸,望見一周沒見的那張俊顏。
這一眼,才發現思念。
她呆呆地望著陶澤森。
他則蹙緊眉,那習慣的表情,令她安心,她牽唇笑了笑。 「謝謝。」
「站不穩嗎?」
啊……就是這一把沉穩的嗓音……她瞇眼,還是淺笑,搖搖頭。
「是嗎?」他於是放了手,下一秒見她搖搖晃晃收拾地面東西,他順著她收拾姿勢看去,目光一一掠過地上從她包包裡掉出來的雜物--面紙、太陽眼鏡、皮夾、一疊文件……還有,一盒藥?
藥品名稱怵目驚心地攤入他眼裡,自然是聽過的,上了好幾次電視的知名減肥藥,他驚愕住,想不到八卦是真的,名模明星都靠吃藥減肥? !
樂品妮也這樣嗎? 這麼不愛惜自己身體,就要求骨感?
不知怎地,他寒下雙目,凜住臉,心裡很氣。
氣她這樣糟蹋自己身體,也想起那些她大嗑鹽酥雞時滿足的笑咪咪表情,全是這樣摧殘身體換來的?
樂品妮一件一件收,收到減肥藥時,忽然瞇起眼睛,啊,一定是溫蒂偷偷塞進來的……她從沒吃過這個呢,一直以來很抗拒的,以後也不會吃。
她將減肥藥也收納進包包,緩緩站起,忽地對上他譴責的目光,於是一愣。
「怎麼了?」她的嗓音有氣無力的。
陶澤森沉默數秒,審視她蒼白臉蛋,於是拽起她包包往她家方向走,即使心裡氣著,還是顧慮她一臉倦容。
「鑰匙呢?」
樂品妮如大夢初醒,翻了翻口袋,將鑰匙遞給他。
他替她開了門,再替她將大包包放在玄關,眼睛禮貌的看也沒看她室內一眼,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再吃那種藥,神仙也難救。」
他走了,留下呆住的樂品妮。
她頭痛,但他丟下的話,更令她暈眩。
她吃什麼藥了?
一直走進房裡,整個人累癱在大床上,頭暈腦脹的,卻還是滿心混亂,不懂他突如其來的不高興,那顯而易見的不悅令她忽地心慌。
一個禮拜沒見,還想著要努力跟他拉近關係,也許偷偷多花點時間耗在陽台,等待與他碰面的機會;也許記下他去健身房的時間,可以多聊一會,現在啊,她自己連做錯什麼都不知道……
閉上眼睛,腦海躍出陶澤森總是保持沉默的表情,那緊蹙著眉卻什麼也不說的神情,令她神魂顛倒,她愛他的少言,也愛他偶爾多話的時候,愛情來得急切,還沒意識到,就一腳栽入這個大漩渦,惹亂她的心湖。
每天她都想他一回,拍戲時、拍廣告時、在鏡頭前偽裝時……噢,老天,不止一回,她想他,也想在這社區的休閒時光,如果可以,她想要賴在家裡,逗逗她的小哞哞,跟他隔著陽台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看著他專注打電腦的模樣,時間停在這分鐘……
樂品妮歎了口氣,還想追究他的不悅來源,卻因身體的疲憊,墜入夢鄉。
「減肥藥?我哪知,又沒吃過,何況我需要嗎?」芳齡三十七的林萍萍,穿寬大民族風藍色上衣,深藍長裙,罩一件淺藍色大披肩,整個人藍藍的,穿著很貫徹始終,她一手拿筷一手拿湯匙,左右開弓,右手拿筷挾冬菇燴青江,左手拿匙舀魚翅煲,邊忙邊回答。
坐在她對面的陶澤森,不動聲色的看了眼稱豐腴是客套,說肥胖才實在的林萍萍,對她說的話很不苟同。
林萍萍是知名美食部落格的部落客,有時會跟陶澤森在工作場合遇到,如今天應某暢銷日報的生活副刊邀約,主題是年菜預購評選,陶澤森跟林萍萍都擔任評審委員,在工作中,陶澤森忍不住問了這麼一句:「你有吃過減肥藥嗎?」
這話,很唐突,讓現場記者嚇一跳,忙著想要圓場,畢竟這句話等於是間接嘲笑林萍萍的肥胖,怕氣氛變僵,女記者皮皮銼,正要開口說林萍萍一點也不胖,就聽見絲毫不在乎的林萍萍邊吃邊回話。
陶澤森是知道林萍萍不會在意,才將話說得這樣直。
事實上他也不喜歡拐彎抹角,而遇過林萍萍多回,已經知道這女人唯食為天,其他都不甚在意,才這樣開口問的。
聽林萍萍說沒吃過,他不禁又聯想到,為什麼已經這樣纖瘦的樂品妮要吃那種藥呢? 那天回家後,他上網查過了,那藥吃不得,除了可能拉肚子拉到脫水外,還可能傷腎,後果得不償失。
但他又不覺得樂品妮是這樣笨的人,明知坑有火,偏往坑裡跳,即便清楚可能是因為工作關係,卻又忍不住會想難道除了折磨自己身體外,沒有其他方法嗎?
他問林萍萍:「為什麼沒考慮要吃吃看?」
林萍萍答得飛快,看也沒看他一眼。 「就說了我不需要。」
陶澤森皺眉。 「我覺得你需要,瘦些對健康好。」
「唷?關心我啊?」
旁邊,女記者早已經冷汗直流,陶先生也太大膽,直接說林小姐該減肥……她擔心氣氛真會被搞得尷尬,連忙插嘴道:「陶先生,這家飯店的佛跳牆是今年主打,你還沒嘗。」
陶澤森接過女記者布到眼前的佛跳牆,拿起湯匙喝了一口,閉了閉眼睛,又喝了口,沒說話。
女記者問:「怎麼樣?」
「不錯。」
「所以可以給五顆星嗎?」從剛剛到現在,陶先生打的星星分數一直偏低,不同於林小姐的全數偏高,好不容易這佛跳牆陶先生說不錯了,她連忙引導式的詢問。
畢竟,如果全部都是兩顆星、一顆半星,刊出來可是很難看的啊!
「四顆半。」陶澤森不容質疑的還是扣了半顆星。
旁邊,林萍萍也喝了口佛跳牆,接著唏哩呼嚕喝光光一大碗,打了個飽嗝,才向女記者道:「六顆星。」
又六顆星? 女記者欲哭無淚的乖乖登記上去,明明滿分是五顆星,林小姐什麼都好吃,每個都打破表的分數,跟陶先生是大對比,怎麼辦啊?
「減肥藥那種東西吃不得唷,沒有用就算了,就怕搞壞身體,我有朋友長期吃減肥藥,結果現在洗腎了,哪還有心情管瘦不瘦啊?」林萍萍嘖嘖數聲,又將話題轉回來。
見陶澤森沒反應,林萍萍好奇又問:「你要吃喔?你又不胖,吃什麼減肥藥?這麼在乎身材幹麼?我覺得我們這種專職評論美食的不可以太瘦了,一定要吃到胖嘟嘟,才會讓人覺得東西好吃。」
陶澤森還是沒說話,甚至看也沒看她一眼,林萍萍抓起桌上的祈福發糕,送進嘴裡,嘗進黑糖軟甜味,舒服的瞇了瞇眼,眼睛成了一條線,話匣子又開了,碎碎念道:「身為男人幹麼這樣在意身材啊?我是女生都不在乎了……」
下一秒,只見陶澤森側過臉來,眉仍然緊蹙著,緊抿的唇,緩緩吐出兩個字--
「別吵。」
「我吵?!」林萍萍怪叫。 「陶先生,是你先問我關於減肥藥的事情耶!」
陶澤森正色道:「但是我現在正在品味這道翡翠如意卷的味道,你在我旁邊喋喋不休會擾亂我的情緒。」
「跟你講話還要挑時間啊?以後我再理你我就是豬!」
林萍萍氣極,扯桌上的燒鵝腿,狠狠啃咬洩恨,但不過一分鐘,還是忍不住道:「這鵝腿好吃耶!你快嘗一嘗!」
剛剛明明還撂下狠話說不理陶澤森的,現在自己變豬嘍,女記者偷笑,看著陶澤森乖乖接過林萍萍遞過來的盤子,用筷子拆下一小塊腿肉。
女記者努力憋住笑意。
這是什麼狀況? 一個林小姐是生氣不過一分鐘,一個陶先生是絲毫不知道自己惹人生氣,這對美食評審,寶啊!
夜晚好冷,陶澤森穿著灰色排扣羊毛短夾克,搭配黑色長褲,步伐緩慢的走在路間。
他去便利商店繳電話費,兩手空空走回來,因為天冷將手插進口袋,深邃眼睛隨意地看著經過的景色。
一朵輕巧的黃梅,躍入他眼間。
老舊的住戶圍牆內,一株滿含冬味的梅樹,垂落外牆的樹枝綻著嫩色黃梅,在黑夜裡格外醒目。
他忽然停住腳步,深凝那朵黃梅。
幾近透明的外瓣,漸往蕊心越顯深黃,他呆站著,望著黃梅,心情忽然平靜下來。 這幾天,心情很紛亂,情緒不像自己的,這分鐘這朵忽然竄入眼中的梅,佔滿他視野,淺嫩黃色令他冷靜下來。
他就是很在意樂品妮吃減肥藥這件事。
不明白自己過於躁動的心,忍不住在跟韓夏樹通電話後,問了一下。
夏樹說,這是因為他對她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失望才越大,難以接受這事實。
但,不切實際,他有嗎?
印像中,她燦爛美麗的笑容,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印像中,她爽朗輕快的性格,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印像中,她清亮嬌軟的嗓音,也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難道,就因為這些,他把她想成一個過於完美的人,然後,沒辦法接受她有一絲絲不符合他幻想中的缺點,才會有此刻的大大失望?
因為這件事,開口問夏樹也就罷了,他甚至忍不住在工作時間詢問林萍萍,就因為潛意識裡想要從林萍萍口中聽見減肥藥沒什麼、吃減肥藥沒問題……這種讓他心安的話。
這幾天,碰過樂品妮幾回,她看起來瘦了一些,眼下有著淡淡黑眼圈,老實說,他覺得她看起來很累,自她搬到這裡以來,他很難不注意到她的生活因為工作的關係,非常的不規律。
有時一連幾天沒見她;有時中午見她出門;有時深夜他從外面回來時遇見她;有時夜更深了,他熬夜寫稿時,天已經翻白時,聽見她家陽台傳來聲音。
但她仍然充滿精神,即便她看起來這樣疲憊,即使那天他對她說了句重話。
電梯前,她向他道早安,他只是抽了抽嘴角;警衛室前,她笑著跟上他想要一起走,他全程沉默不說話;陽台上,她拿出他最愛的PM巧克力要跟他分享,他卻說要睡了轉身回家。
他對她冷淡數回,每回見她,她的笑容卻益發燦爛。
他弄不懂她幾近熱臉貼冷屁股的舉動,是的,陶澤森向來知道自己很難親近,但他不覺得這是他難相處,只不過是他不想花太多時間跟人應酬罷了,正因為痛惡應酬,他更不明白,樂品妮為什麼可以對明顯不想理她的他,一次次綻出笑容?
陶澤森也想不透,自己明明可以對她完全視而不見,但卻又做不到。 電梯前,他忍不住還是掀了掀唇角;警衛室前,他雖保持沉默但也是陪她走到家門前;陽台上,他可以直接轉身走,卻仍脫口而出要睡了,彷彿一個藉口可以讓她好過些。
或者,讓自己心口那股不忍心也能好過些。
他凝視黃梅一陣,終於提起腳步往前走,快到社區入口的時候,磚色圍牆旁,停了一輛車,閃著雙黃燈,很醒目。
陶澤森走近,欲路過這輛車,接近後才發現,車頭前面站著一男一女,正激烈的說著話,他馬上就認出那名女子是樂品妮,那過於完美的身形,包裹在緊身牛仔褲下,略寬的灰色毛衣讓她看起來很性感,長髮被風吹得有點亂。
他停步,看見樂品妮邊說話邊激烈的做出各種手勢,看起來很激動,跟她說話的男人看起來年約四十上下,有一張削瘦的長臉,西裝筆挺,臉色嚴肅。
於是陶澤森退了一步,隱在矮牆竄出來的大樹下,葉子與黑夜庇護他,前方兩人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聽見他們的對話--
「我不想演電影,洪哥,你看不出來嗎?演戲對我來說很吃力!」
「因為你不續約,所以以為現在可以反抗我嗎?電影合約已經談好了,老闆已經決定由你出演,現在還是合約期間,你得聽老闆的話。」
「這跟我續不續約沒關係,演戲我真的不拿手,為什麼一直叫我去演?我已經很努力了,洪哥,我很聽你的話,你要我演我就演,可是電影?那個領域的東西我從沒碰過,我要怎麼學?演戲就不是我專長啊!」她越講越氣,快哭出來了。
「你說你很聽我的話,那剛才怎麼不肯上陳文森的車?你明知道我找了記者準備拍你們,還不幫我演戲?!緋聞可以幫你宣傳你知不知道?」陳文森是最近知名度上升的男模,經紀公司打算藉由被記者拍到樂品妮上了他的車來炒緋聞,洪哥已經將樂品妮帶到陳文森家的停車場,但她卻怎麼也不肯配合。
洪哥冷著臉,續道:「再說,我叫你不要吃那些垃圾食物,你有聽嗎?溫蒂說每天送你回家都得先繞去買鹽酥雞,OK,你現在體重就算沒變多少,可是體脂呢?肥油觀眾當然看得出來,叫你吃減肥藥你也沒吃吧?」
說到這,樂品妮更氣了,忍不住嗓音拔高。 「那種東西我哪能吃?!那很不健康!」
這些日子來,包包裡都常出現各種牌子的減肥藥,以及各家知名整形診所的名片,她知道這是溫蒂放進來的,但始作俑者是洪哥。
「鹽酥雞就很健康?」
她抿唇不語,鹽酥雞是沒那麼健康,但至少她吃得快樂,也願意花時間運動來消耗多餘的熱量,但那種抄近路搞壞身體的減肥藥,她敬謝不敏。
洪哥哼了幾聲。 「不然去抽脂也行,我不是丟了很多張名片給你嗎?你打電話沒?」
樂品妮瞪著洪哥,眼色中有著氣憤與難過,她深吸口氣,壓下怒氣,輕緩開口:「洪哥,你以前不會這樣逼我的,為什麼自從知道我不續約後你就變這樣?我答應你不會做出讓公司感到困擾的事,我也不會跳槽,離開這個圈子後我只想過自己的生活,你可不可以不要破壞我對你的印象,變得什麼事都只挑我毛病,我很難過。」
一輛車從旁邊呼嘯而過,車內的音樂震人,劃破了短暫的寧靜,而隨著車越驅越,音樂聲也逐漸轉弱,這一方重新恢復寧靜。
只剩,夜風的聲音。
洪哥始終緊抿著唇不語。
過了許久,他才掀唇啟口:「我親手把你捧成知名模特兒,幫你家還債,給你現在這麼優渥的環境,但你一句不續約,就可以走了,我呢?我所有的心血就在合約結束那天化成泡影,我還想把你推向國際,還想讓你更加發光發熱,你明明有這潛能,可是沒有這種骨氣,你說你只想過自己的生活,所以你想幹麼?高中畢業,你想做什麼?」
樂品妮被問得腦袋亂哄哄,洪哥說的話令她心悸,好像自己真的是個無情人,丟下洪哥奪走他的事業後,拍拍屁股走人。
「我挑剔你,是因為你值得被挑剔,你不知道自己有無限可能,戲演得不好,但還是有人捧著錢要你演,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有魅力,大家愛看你,戲演得好的人很多,有魅力的人卻稀少,你不知道自己的長處,你不知道自己多有魅力……」洪哥歎了口氣,繞過站在身前的她,坐入車內。
他拉下車窗,對著仍在發怔的樂品妮,丟下一句話。
「不幹這行,你能做什麼?」
語畢,車子拔地離開,留下呆站著的樂品妮,她眨眨眼睛,有種想哭的衝動。
不幹這行,你能做什麼?
洪哥說得好像她不做這行就沒有其他工作能力,但她知道的,自己……她忽然恐懼起來,洪哥的這句話,讓她懷疑起自己,腦海裡,自己的長處變得一片空白,她之前明明想過的,離開這圈子,想要開家店,但是哪種店……想過花店,想過咖啡店,想過服裝店,甚至也想過玩具店,想來想去,還是沒定案。
但離開模特兒圈的想法很堅定。
她決定離開,卻不知去處,目前的生活經濟無虞,但經紀公司為她接下的工作量,一年比一年多,工作的種類也是越來越往演藝圈走,但她不想,更不覺得自己適合。
她抿唇,忽然覺得不知該何去何從,眼眶熱起,紛染而上的眼淚蘊在眼底,她皺皺鼻子又抿抿唇,就要掉下淚來。
「別哭。」
一道男嗓,忽地傳來。
樂品妮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陶澤森的嗓音,低沉醇肅,她記一次就忘不了。
她揉了下眼睛,心酸的想起這幾天來,他對她的冷淡。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讓他刻意對她板著臉,她心裡難受,工作壓力又大,終於忍不住在今天跟洪哥質疑起未來接下的工作。
站在她對面的陶澤森,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她的發頂,她低著頭,沒揚起臉看他,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每每見她,她總笑意盈盈的亮著眸光,從沒像這會兒一直低著臉。
他歎氣,主動開口:「我得先說對不起,這幾天我一直在生你的氣,所以故意沒理你。」
她對於他的坦白感到啞然,原來他在生她的氣,但她又遲鈍得猜不出自己哪裡惹他生氣了……她仰起臉,不解的看著他。
「生氣?為什麼……」
「我誤會你了。」他尷尬又煩躁的抓了抓發,垂下的瀏海遮住他一邊眼睛。 「我看到你的減肥藥以為你有吃,然後我沒來由的覺得很氣,減肥藥那種東西很傷身體,你怎麼能吃?然後我越想越氣,就對你沒有好臉色了。 」
陶澤森是一個非常直率的人。
他向來有話直說,討厭一個人就連做樣子都不願意,所以當剛剛聽見他們的對話後,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也毫不猶豫的道歉。
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坦率,對樂品妮來說多難能可貴,她在模特兒圈待久了,看過太多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明明是嫌錢少,卻說檔期排不出來、明明自己睡過頭,卻怪天氣怪助理怪計程車司機--
她抿抿唇,沒說話,心裡對他的坦率大大加分,但表面上臉色卻高興不起來,剛剛洪哥說的話對她影響仍在,她歎氣,拽緊包包,縮了縮肩膀。
他以為她覺得冷,立刻脫下外套給她,邊將大外套兜攏到她身上時,邊說:「剛剛那個男人嫌你不夠好,但我覺得你夠好了。」
他看著被他外套包裹的她,臉色微白,神色有點慌,眼角帶點紅,看起來好脆弱,陶澤森發現自己有股衝動想擁抱她,他甚至無暇質疑自己為什麼對她這樣好,把外套脫給她穿,就被那股想擁抱她的衝動給震得微微恍惚。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在生氣,我猜了好久,一下以為你心情不好,一下又以為你討厭我……」感覺身上外套傳來殘留的熱力,她有點暈眩了。 「因為你,我心情不好,從來我不曾拒絕洪哥的,今天我卻拒絕了,剛剛的對話你都聽見了嗎?」
見他緩緩點頭,她抬手摸了摸一旁探出頭的葉子。 「洪哥幫我簽什麼約,勉強我去拍電視劇,我從來都沒有拒絕過,你不也說我演技欠佳嗎?我有自知之明的,演戲演得很勉強,但洪哥是我的恩人,他發掘我,讓我可以幫我家還清債款,我心懷感恩,從沒質疑他的想法。」
陶澤森不吭聲,只是靜靜看著她。
「可是他最近變得我都不懂了,他一直覺得我不夠瘦,又拚命增加我的工作量,這些我都可以忍,但是他叫我拍電影,我心情實在很亂,又覺得怕,一拒絕他就吵了起來……」
他仍然沒說話,目光炯炯,看著她漸紅的眼。
她歎息,哽咽道:「十年了,我一直沒辦法適應名人的生活,尤其是這幾年,狗仔盛行,常常我到很多地方都得膽戰心驚,幾年前我就打定主意約滿就要離開,我想要過自己的生活,當個平凡人,不要這麼忙碌,可以有時間照顧更多寵物,到更多地方走走……可是、可是……」
她哭了。
陶澤森怔怔看著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下起雨來。
有一瞬,他覺得心狠狠痛起,因為她突如其來的眼淚,也是一場雨,打在他的心上。
「別哭。」他嗓音無奈。
她吸了吸鼻子,眼淚仍然紛紛落下,紅著的眼氳滿熱氣,令她看起來楚楚可憐。
陶澤森覺得整個人不對勁,那股想把她擁入懷的慾望更加強烈,他在身側握緊蠢蠢欲動的手,啞然道:「別哭了。」
樂品妮揉了揉眼睛,擦去臉上淚水,苦笑道:「讓你見笑了,陶先生,以後請你不要生我的氣,我會很難過的。」
她拉下披在身上的外套,塞在他懷裡,邁開腳步快步離開。
抓著外套,陶澤森沒追,只是深深看著她的背影,感覺胸口千萬種紛擾情緒。
他心疼她話語裡的過往,幻想她曾有個難過的童年,才會需要踏入這圈子來還債。
也心疼她總心懷感恩,吞下不喜歡的邀約,忍耐去做不喜歡的事。
更心疼她滿臉的笑容,隱沒背後的壓力,表露出來的只有堅強。
陶澤森想起聖誕紅。
聖誕紅的花被藏在裡面,紅得耀眼大家總以為是花的,其實是葉片,紅葉片包裹小小的花心,正如樂品妮一樣,外表看起來美麗堅強,但那令人以為的形象,其實不是真實的她,她真正的心藏在裡面,所有外在形象保護她柔軟內心,她表現堅強,其實蕊心又脆弱,很容易受傷。
她是聖誕紅,外表美艷動人,但真正的她,卻僅是深藏不露的花心,不起眼的躲了起來。
陶澤森的心很痛。
他從來不掩飾自己,不勉強自己,所以在他眼中,這樣勉強自己的樂品妮,承受的壓力無從相像,正因為是他做不到的事,所以覺得佩服,覺得更困難,也覺得更心疼她。
他低頭,黯淡路燈下,經由微弱的光,看見自己的影子,他怔看了一會兒,心裡有個聲音,突然冒出--
你站在這兒幹什麼? 去追她啊! 她哭得這樣傷心……
陶澤森仍然定定站著,瞪著自己的影子,好像跟自己對話,那糾纏的心情忽然浮了上來,太過明顯到讓他無法忽視。
他對樂品妮有太多的情緒。
對她失望、對她生氣、對她心疼……因為她一個笑容心情變好、喜歡她吃東西時享受的表情……甚至,曾經讓他大笑不止的她的演技,最近他開始會靜靜鎖定頻道,凝視螢幕上美麗的她,沒有笑出來。
仰起頭,陶澤森對著月亮,歎了口氣。
「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17:01
第五章
這天,是民享社區的年底大掃除。
不強制參加,但民享社區居民向來有團結力,出席率高達七成,大家在公共區域邊聊邊掃,氣氛融洽,儼然是同樂大會。
角落,傳來聲聲驚呼。
「樂小姐!不要碰啊!」
「樂小姐,你不怕髒嗎?!」
身邊眾人的叫喚,抵擋不了樂品妮的決心,她瞇眼看著矮牆死角邊的老鼠屍體,剛剛大家用水沖了、用掃把掃了就是弄不出來,她挽起袖子,戴上大手套,就這樣彎下身,探出手--
眾人尖叫,頻頻阻止。
這個樂小姐竟然敢徒手抓死老鼠! 雖然隔著手套,但光想也覺得噁心啊! 樂小姐人長得漂亮,乾乾淨淨的,怎麼敢碰死老鼠?
樂品妮才不管他們,速戰速決的伸手一抓,一碰到那軟綿綿的物體,還是有股作嘔感,但只遲疑了一秒,她便將死老鼠抓了出來,丟入旁邊垃圾袋。
大家啞口無言,樂品妮像凱旋歸來的戰士一樣,走過自動讓路的人群,提著大垃圾袋,走路很有氣勢,展現她名模身段,讓大家看得一愣一愣的。
提個垃圾袋,也能這麼美啊? 樂小姐了不起啊。
全程舉動,包含抓老鼠的果決,全落入陶澤森眼裡。 他才剛到,就看見大家已經開始打掃,其中,樂品妮太顯眼,他一眼就看見她了。
今天她束起馬尾,穿全套紫色運動服,看起來很有精神,臉上戴著大口罩,露出眼睛炯炯有神,他看見她毫不遲疑的抓老鼠屍體,也看見更早時她一個人提著三大包垃圾,力氣不小呢!
他就想,這女孩真討人喜歡。
美麗大方,個性隨和,不怕弄髒自己,不像一些女生怕蟑螂怕到尖叫,他喜歡她表露的冷靜堅強,好像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氣度。
「陶先生!」樂品妮不知道何時走了過來。
他對她淺淺一笑,然後戴上口罩。
那笑容很短暫,但樂品妮看見了,她覺得受到鼓舞,前幾天晚上被他撞見跟洪哥的爭吵後,她的心情一直很亂。
想著他原來在生她氣,又想著他歎氣無奈的叫她別哭,還有他二話不說脫下外套給她的溫柔……她竟然--
越想,就越喜歡他。
因為他生氣不理她,反而讓她更深刻明白自己對他的在乎,更確定了這感情。
「前幾天真不好意思,對你發這麼多牢騷。」她拿著掃把在他旁邊掃落葉,一下又一下的,發出沙沙聲響。
陶澤森看了她一眼,也拿起掃把慢慢掃,淡淡問:「那你想過了嗎?以後想做什麼?」
她手中掃把停頓一下,似是有點訝異他話問得這樣直,搖了搖頭。 「想過,卻沒想到。」
他揚眉。
「太多想做的,我想開寵物店,又想開花店,還想過咖啡館……後來想想,我興趣還真多,什麼都想試試,這算好事吧?總比什麼也不想做來得好。」她淺淺笑了一下。
他低笑。 「多嘗試看看是好的。」
她聽了,笑容更大了,他這句話很鼓勵她喔,本來還有點彷徨不安的,被他這樣一講,就覺得果然多去試試無所謂,年輕嘛。
「後來洪哥有幫我把電影推掉了,他表面上雖氣,還是疼我的吧?我覺得他至少尊重我的看法,我很高興。」她主動聊起後來的狀況,又道: 「我好期待未來喔!」
她笑得很開心,即使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臉,他依然能清楚看見她眼底明亮的笑意,除了笑意,還有滿滿的期望,暖暖地暈開來。
他不禁也笑得更開了。
「那時候不管你開什麼店,都要找我……」話,止住。 因為太過直白的親暱邀約,就這麼從他口中脫逃開來,他抿了抿唇,忽然覺得口乾,看見她臉色有點紅,但好像……笑得更開心了?
為什麼她笑得更開心了? 因為他說的話嗎? 陶澤森有些不解的凝視她。
樂品妮好開心啊! 他這麼說好像他們有未來,好像他們的交情不一般,這種對一般人來說很交際的邀約,但從陶先生口中說出就是不一樣!
那個陶先生欸!
總是冷淡以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陶先生,竟然叫她以後還要找他? !
點了點頭,她滿口應允。 「一定!我一定會找你的!」
冬陽下,樂品妮燦笑如花,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人們在旁邊吵鬧,氣氛熱絡,他們這一角,卻好像時間凝結住了。
她笑著,他微愣著,風吹過他們的發,為他們營造一個氛圍,將他們關在其中,空氣在流動,撫著他們同樣悸動的心。
她心悸,他也心悸,眼中只看見彼此,掃把一下下刮著地面的聲音,是搔著他們胸口的慌,慌什麼呢?
樂品妮慌她墜入這段愛情更深了,陶先生的眼睛,陶先生的表情,陶先生的聲音,都讓她有種想要緊緊擁抱的衝動,她從沒這樣過,有種渴望,卻又有種矛盾的臣服感,她覺得自己被征服了,死心塌地的。
但陶先生從沒出手征服過她,她的全身細胞就往他身上靠攏了,乖乖束起雙手被征服。
陶澤森也慌著,他戀愛過,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他對樂品妮太在乎了,她像溫暖的光影,一次次用笑容映在他心版上,漸漸曬下痕跡,當他發現那痕跡後,就難以擦去了。
在她面前,他總是不像自己,從沒這樣關心人,卻給了她過多的關心……嘗過他牛肉燴飯的人有多少? 除了夏樹,就屬她了。
拿起畚箕,他側身,輕輕將葉子掃進去,忽地,傳來她的聲音。
她主動邀請他。 「等一下有沒有空?我們一起去吃中飯好不好?」
低著頭掃葉子的他,不禁勾起唇,極輕的一笑。
「好啊。」
這是一家很特別的餐廳。
難得一見的大溪地餐館,裝潢擺飾也充滿南洋風味,深色漂流木、金黃色卻略微昏暗的燈光、焦黃的乾草、土著的著色面具……這裡人聲鼎沸,生意極佳,即便是身處水泥叢林,仍舊讓人有股錯覺,彷彿吹來海風,染鹹了鼻間。
原木餐桌旁,樂品妮伸手撫過桌上有大有小的木痕,微笑掀唇道:「好有味道的木頭喔……」
對面,陶澤森不動聲色的也瞄了餐桌一眼,這裡的木桌看起來很有年紀,不是歐式塗上保護漆的木餐桌,而是以漂流木製作,每張的形狀都獨特,都是經歷不同旅程的老木頭。
跟前女友來過幾次,她也喜歡這邊的菜餚,卻一次也沒提過這裡的擺設,更別說注意到老闆對木桌的用心了。
但樂品妮注意到了,她從一進來就頻頻讚歎各樣擺設,說左邊牆面上掛的面具很驚悚,又說頭上的吊燈有種漂流中的海船上唯一的燈光的味道,她用的形容詞極長,但他聽懂了,並且深有同感。
他覺得這餐廳是條船,燈影隨海浪搖晃,眼前的她很不真實,尤其當溫暖的光線歸映她美麗五官時,他都次次在心中訝異,現在他們相約出來吃飯的事實。
「陶先生……」她執起叉子,瞇著眼睛。 「這個好好吃!」
他笑了笑。 「我點的當然好吃。」他可是美食家欸!
這家餐廳在他的推薦名單很久了,老實說,他的標準極高,能豎起拇指的餐廳沒有幾家,這家是其中之一,看見她吃得高興,他不禁得意起來。
他也執起叉子,用起自己的主餐,對面的樂品妮偷覷他用餐方式,感到驚奇。
他吃東西極慢,一口送入嘴裡,細細咀嚼許久,有時候會微偏著頭,好像在做檢驗一樣。
「吃這麼慢是因為工作習慣嗎?」她忍不住問。
陶澤森愣住了,胡亂吞下嘴裡的食物,想起前女友曾經抱怨跟他出來吃東西太慢,說他吃飯比女生還慢,浪費時間。
他呆了幾秒,凝視她不解的眼神,在其中沒有見到任何不快,於是有點放心的解釋。 「因為我得檢視這家餐廳味道有沒有變,所以即使是去已經去過的餐廳,我也會細細品味,如果察覺有改變,會立即更新資訊。」
她頻頻點頭,有感而發。 「有次我看了某個網路部落客形容某家肉包,說汁多味美,料豐實在,然後我就趕快去買,買回來後好失望,因為肉包跟網路上的照片不一樣,後來很多網友反應說沒有那麼好吃,那部落客才說因為老闆換過了……」她可愛的嘟了嘟嘴。 「雖然部落客並沒有更新情報的責任啦,但我還是覺得如果可以事先知道老闆換過了,我就不會那麼失望了。」
他點點頭。 「這是對我的讀者負責,對一家店,我不會只給一次機會,就算第一次吃就覺得難吃,我還是願意去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一旦有改善我就會更新情報。 」
樂品妮的眼睛閃著讚許。
噢,她真喜歡他這種態度,冷淡卻又對工作充滿熱情的感覺,他曾說過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但既然不在乎那些,就該有偷懶的理由,但他沒有,仍然很認真的為工作負責,他表現出來的態度,令她想起自己……
其實她面對演戲向來得過且過的,努力克服演戲,卻從沒努力去磨練演技,她總覺得自己沒天分,久而久之也有種交差了事的感覺,因為心裡明白,會選角選到她,基本上就對她的演技沒有期待,他們要的只是她的知名度與外表造型而已……
說到底,是個花瓶。
她放下餐具,招來待者,在他訝異的目光下,點了一杯水果酒。
「才下午就喝酒?」他眉頭挑得老高,很是訝異。
她淺淺笑,沒回話,只是撐著下顎,定定注視著他,很快待者送來了酒,置於桌上,奪走他們的目光。
橢圓高腳杯裡,盛滿橙色液體,閃著美麗光芒,樂品妮舉起酒杯,望著酒液輕輕搖晃,像忽明忽滅的燈光,映著她眼瞳。
她輕啜一口,舌尖馬上充滿酸味,接著是淡苦的酒氣,最後才是溫軟的甜味,滑入喉中,她眨眨眼睛,說不出來是好喝還是不好喝,其實她不常喝酒,今天是突然心血來潮,只因為……
眼前的男人,教她聯想起自己的偷懶,有瞬間她覺得他好強大,他太正直了,她覺得自己很賊,沒有做到對那些熱愛她的粉絲負責,從來沒有去琢磨演技,總覺得自己沒天分,而導演似乎對她要求也不高,於是得過且過了。
現在,接觸到他耿直的眼色,聽著他對讀者負責的論調,讓那些被她刻意掃落在角落的心虛,忽然揚起塵囂。
於是她有點逃避的點了酒喝,然後啊,酒量只有一咪咪的她,很快的眼色朦朧了,還不時漾著傻乎乎的笑。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用完餐後出了餐廳,冬日的驕陽盈盈灑落身上,樂品妮始終掛著笑容,走路輕快,午陽在她身上鍍下美麗金光。
她邊走邊唱歌呢,陶澤森走在她後面一步的距離,聽見她輕輕的歌聲從前方傳過來,他不禁笑了,她唱--
「喔喔喔~~你是我的花朵,我要擁有你……」
陶澤森笑得開懷,心情超好。 她才是花朵,美麗的聖誕紅,耀眼卻令他心疼的聖誕紅,他也想擁有她……
這念頭,令他著實一愣。
他停下腳步,愕然望著前方的美麗背影,她的馬尾隨著跳躍步伐輕巧地揚起,光看背影,就能想像她臉上此刻可愛的笑容,定是笑瞇了眼睛,唇角勾起大弧度,令萬物失色。
這樣一個人見人愛的女人,他也躲不了了,此刻恍恍惚惚卻清晰的明白,他對她……不只是特別,從身體裡洶湧而來的情感,才是他對她特別的癥結所在。
再不想承認,也得承認,他愛上這個女人了,煎熬那麼多次,終於在這個午後面對真實情感,可能當她在陽台拿出他最愛的巧克力時,那心有靈犀的所見略同,就讓他著了她的魔。
他緩緩加快腳步,走到她身前,視線毫不掩飾的直直盯著她看。
看著她微揚著下巴,大聲唱歌,她轉過臉來,笑瞇瞇的還在唱:「你是我的花朵~」
她醉了,他對她微笑,她因此恍惚了,看著他大大的笑容,他這麼一笑,看起來好溫柔……
忽地,傳來驚叫。
「那是樂品妮嗎?!」
「好像是欸!她旁邊的男人是誰?」
樂品妮一愣,聽見有人認出她來,那些路人對她指指點點,剛剛在餐廳也有人認出她來,但似乎因為在用餐的關係,大家很厚道的沒來打擾她,但現在的路人就不一樣了,她們拔高聲音驚叫,甚至還拿出手機拍她。
她有點呆住了,還在思考要不要叫她們別拍,忽地右手被握住,還來不及反應,一股力量就將她往前拖。
她邊跑邊看著屬於陶澤森的大手,握裹住她的手。
暖洋洋的熱力從他的大掌傳來,耳邊路人的驚呼越來越遠,她眨眨眼睛,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光影在他們交牽的手上跳動,她乖巧地由他牽著奔跑,有些勉強的跟上他步伐,周圍街景呼嘯而過,恍若電影裡的一個鏡頭,樂品妮感動得一塌糊塗,覺得自己像女主角,被英雄救起,奔馳在場景裡。
她格格笑了,陶澤森聽見她的笑聲,正巧轉進社區所在的小巷,在那夜發現的黃梅下,他停下奔跑。
猶在喘息,他正欲轉身查看身後還有沒有那些粉絲,忽地手中屬於樂品妮的手,猛然傳來一股力量,將他往下扯。
沒來得及反應,矮下身體的瞬間,他幾乎只看見她眼裡帶著笑意的眸光,匆匆一眼後,鼻間一陣芳香,唇上傳來熱力。
陶澤森睜大眼睛。
樂品妮吻他。
黃梅枝下,芬芳香味充盈鼻間,不是花香,是他的這株聖誕紅,身上溫暖的皂香,被一個親吻帶來,柔著震擊心房的熱情,令他無從反應。
下一秒,她推開他,笑了笑,臉頰在冬陽下紅得似要中暑了,陶澤森移不開視線,呆愣地看著她美麗的臉龐。
她吻他? !
這是怎麼回事?
他只覺得心臟跳得好快,就像要跳出胸膛了,他覺得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一個淺吻,讓他還想要第二個、第三個,不只是輕淺的吻,想要纏綿的反覆親吻她,將她柔入身體裡。
她的眼神充滿濃濃情感,唇角始終笑著,軟軟的語調清晰的傳來。
「陶先生……」
她語尾拉長,吊起他的胃口,他目光炯炯地凝視她,等待她說出接下來的話,偷偷期待著,她會說出什麼……
樂品妮的笑容,幾乎能釀出蜜來了,一陣風吹來,她開了口,那句話隨著風吹入他耳裡。
她說:「我好喜歡你……」
她不等他回應,就逕自走了,被留下的他,心裡驚濤駭浪。
喜歡?
陶澤森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個下午驚覺愛上這個女人後,被她偷吻,又聽見她說喜歡他……這一連串事件的發生,像一場緊湊的戲,讓他不只是無從反應,更有種沒辦法掌握狀況的感覺。
甚至懷疑自己像被樂品妮玩弄於鼓掌之間的人,她說的喜歡,是哪種喜歡? 她給予的親吻,又是含著什麼想法的親吻?
明明答案顯而易見,他卻懷疑了……
懊惱。
還有後悔。
但又好像,沒那麼後悔。
如果沒有那杯酒,如果他沒有主動牽她奔跑的舉動,或許她不會這樣大膽與主動,或許她也就不會懊悔的躲在家裡……
「哞哞,怎麼辦?我親了陶先生……」樂品妮抓著親愛的小兔子,將它抱高高,看哞哞無辜的呆呆回視她,不住詢問:「我好喜歡他,那時候他的手好暖,將我的手握得好熱,我就想著,好想跟他在一起,好想擁有他的所有,怎麼辦?哞哞,我陷得好深。」
她歎氣,放開哞哞,躺入軟軟大床裡,雙手搗住臉,想到昨天狀況,不禁連耳根子都紅了。
還記得他錯愕的表情,那雙總是鎮定的眼睛,也閃著驚訝光芒。
他好訝異的看著她,看得都呆了,她仗著微醺感,對他大告白,看見他的眼睛睜得更大了,眼色瀰漫疑惑。
是那股疑惑,教她忽然驚覺自己做了什麼事,於是害怕的跑開,覺得身後他的眼睛正灼灼地燙著她的背。
回到家後,心慌意亂的她卻因為醉意,沾枕便睡了,一睡睡到隔天清晨,清醒後的懊惱排山倒海而來,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又想起那個吻,害羞得不得了。
剎那的貼近,傳來他身上的陽剛氣味,直到現在都好像還貼在皮膚上,她覺得胸口的悸動從沒有消減過,但卻不知道現在該怎麼做? 吻了陶先生,他會不會生氣? 會不會覺得她莫名其妙? 會不會討厭她?
想到這兒,不禁心一顫。
她下了床,衝進浴室沖澡,出來時換了套衣服,然後在化妝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梳了梳頭髮。
美麗的大眼睛盯著鏡中素顏的自己,然後忽然對自己點了個頭,眼神裡滿是決心。
她站起來,姿態萬千的甩了甩頭髮,彎腰抱起哞哞,筆直走了出去。
樂品妮走在長廊上,穿著拖鞋,一臉素淨,僅將髮梳了順,穿著紫色長版針織衫,著黑色緊身長褲,走路的姿勢卻專業有風,用她最擅長的台步,朝陶澤森的家走去。
按下電鈴,她深吸口氣,重重吐氣,又吸氣,再吐氣,好緊張,但不能表現出來……
另一頭,整夜沒睡的陶澤森聽見電鈴聲,隨便披了件外套,走去開門。
門開了,先映入眼底的是--
一隻兔子。
一隻毛茸茸的米色兔子。
烏黑閃亮的眼睛,無辜的凝視他,然後,兔子開口說話了……
「陶先生,對不起,我的主人昨天太衝動了,但請你相信,她真的是太喜歡你了,才會偷吻你,如果可以,你可不可以跟她在一起?」
兔子的嗓音,很熟悉喔。
軟綿綿的、本質清亮的嗓音,他聽過好多次,下意識早就記起,還記得這把嗓音在電視上結巴講著台詞的時候,也記得這把嗓音昨天才說我好喜歡你……
陶澤森被逗笑了。
而且是大笑。
他愉悅的揚起一手靠在門上,斜看眼前這隻小兔子,還有--雙手將兔子端高高的兔子主人。
樂品妮著迷地看著他的笑容,臉熱心顫。 愛情真奇妙啊,讓她的心情一下高一下低,剛剛還煩惱得想找個地洞鑽起來,現在看見他的笑容,就覺得什麼都忘了,眼前這男人像是上天給她的天敵,他笑了,她就覺得自己什麼也拒絕不了了。
「那你的主人自己怎麼不說?沒誠意。」陶澤森笑嘻嘻地。
啊,跟她開玩笑呢。 她從兔子身後露臉,一雙眼睛燦著羞怯,她微笑眨眨眼睛,看起來有點無辜,一人一兔,都有點傻乎乎。
她開口反駁,笑道:「我有來啦。」
「噢。」他聳聳肩。
「那你的答案呢?」她急切地問,見他看起來毫不緊張,難過道:「我知道,你好像不喜歡我,所以才看起來這麼輕鬆,如果你也喜歡我,就不會這樣了……」
她帶著傷心的語氣,他全聽見了。
陶澤森很壞心的只想笑啊,她太可愛了,昨天還這樣大膽主動親吻他,今天就這麼悲觀哀切的發言,要不是她向來不懂得掩飾真心,美麗眼睛裡的愛意現在看起來太明顯,他還會覺得她可能在耍他呢。
「你真會猜。」
樂品妮聽了,更難過了。 「真被我猜中了?你難道對我一點點意思都沒有?」
「你覺得呢?」
她語氣急切。 「我覺得?這是你心裡的想法,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哪知道,我只能猜啊!」
他氣定神閒道:「你也知道你只是猜,那為什麼那麼難過?」
「因為被我猜中了啊!」
「我有說嗎?」
「什麼?」
「我有說,你猜中了嗎?」
她愣住,搖搖頭。 「好像……沒有?」
他牽唇笑了。 「我也記得我好像沒有說過。」
她張唇,表情訝異,隨即激動的上前一步,一手抱緊哞哞,一手緊張的拉住他胸口的衣服,仰首凝望那雙莫測高深的眼睛。 「所以我沒猜中?」
他但笑不語。
拔高的愉快嗓音,從樂品妮的喉間逸出,她望著他的笑容,胸口裡填滿快樂,他明明什麼也沒說,她卻好像因為他的笑容得到了某種令她雀躍的答案。
她呆呆地看著跟剛剛不一樣的他,不再說話了,很怕再問下去,答案又會有改變。 她有一點點感覺到他的好心情,故意吊她胃口,她感覺自己被他玩弄於手掌心,但卻甘之如飴。
一點也不急的陶澤森,仍然笑著低首凝視她。
昨天想了一夜,從懷疑樂品妮口中的喜歡其實是一種大眾愛,猜想她的親吻是作風洋派,還擔憂起兩人關係會變尷尬,當他愛上這個女人,就再也沒辦法用平常心看她,尤其是他們之間還有過一次親吻。
但當今天早上她來按了門鈴,一見到她後,這想法被推翻了。
她抓了只小兔子當她的代言人,這舉動好可愛,他覺得太好笑,尤其是她那雙無辜的眼睛,就跟她懷中那隻小兔子一樣,惹他憐惜。
於是那一瞬間,他再不能忍耐。
就算她是來道歉說請他別當一回事,他都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甚至偷偷決定,就算她想撇清,他也會逼迫她面對,探清她對他的想法與感覺。
但,她說她喜歡他。
這個第二次從她口中聽見的喜歡,終於讓他確認,這個喜歡就是愛……她還說,想要跟他在一起。
她主動表露心意,讓陶澤森的心穩如秤錘。
於是他故意逗她,看她因此難過傷心,轉而開心期待,染在她眉梢的緊張,滿足他身為男人的自信心。
樂品妮等太久了,他始終一句話也不說,僅是保持沉默盯著她,她總算忍不住的主動開口:「所以你的意思……」
話,被截斷。
陶澤森用一個深吻,回答了樂品妮。
是驟然而來的深吻,一手扯住她的肩膀,就這樣狠狠地吻了下去。
溫軟的嘴唇,一如昨夜的觸感,瞬間降臨的清香,令他忍耐不住,含住柔潤的舌,吮進她的芬芳,感覺微醺卻又分外清醒。
他眸光暗下,絲毫沒想到,原來一個吻可以讓他感覺被灌溉,過去他的人生冷硬陽剛,一個人、一台電腦、幾盒巧克力,與吃不完的工作,但這個女人踏入他生命,注入奇跡。
她總是笑得甜蜜蜜,什麼事也打不倒她似地,活力滿溢,她一出現,自動散發光芒,閃耀他單調的眼睛。
握緊她纖細的肩膀,他纏吻她所有甜美,感覺她身子僵硬,還有從她身上傳來的熱氣,然後……她回吻他。
急切卻帶著笨拙的,她主動輕輕地回吻他,她懷中的兔子被夾在他們中間,暖洋洋的燙上他們的胸腹,於是他們全身都暖了,分不清是因為兔子的體溫還是這個吻的熱力,只覺得身體熱烘烘,心也暖洋洋。
他終於鬆開她的唇,額抵著她額頭,唇自信的勾起笑容。
他嗓音微啞。 「我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嗎?」
她臉紅著。 「好像明白了。」
「好像?」他不滿意這回答,抓住她,再一次深吻。
吻後,他又問:「明白沒?」
她總算明白了,頻頻點頭,快要招架不住。
他是扮豬吃老虎型的喔,她還以為他冷漠,沒想到接吻起來這麼熱情,還有今早從頭到尾都掛在臉上的笑容,讓她快要懷疑這男人不是那個她認識的陶先生。
「你確定?」他逗她。
「確定確定。」她笑了,牽起他的大手,低頭看著他手中的掌紋,掩飾太過驚人的艷紅的臉。
「我覺得你不確定。」他很故意的丟下這句,伸手抬起她下巴,再吻。
直到樂品妮覺得自己都要喘不氣後,他才放過她,看著她又舉高她的小兔子,一人一兔好無辜道:「求求你饒過我的主人吧,她很清純的啊……」
陶澤森再次哈哈大笑了。
前女友走後,以為自己很習慣孤獨,沒想到他這塊背光的地,也需要陽光。 有時候他會有種什麼都不爽的感覺,現在,覺得心被餵飽了,這個城市,他竟然有興趣起來。
是因為樂品妮的關係。
他確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17:18
第六章
確定彼此心意後,他們的關係,不再是鄰居。
因為有愛情,讓他們越來越親密。
樂品妮沒有工作時,就會帶著哞哞來他家,賴著看電視看書,陶澤森呢? 他會到廚房為她弄點吃的,他對鹽酥雞還是很感冒,覺得那對身體不好,於是他試著在家自己起油鍋炸鹽酥雞,選用優質油品,讓她吃得健康些。
吃完鹽酥雞,她會想來杯珍珠奶茶,陶澤森也討厭珍珠,於是只準備純奶茶,但他選用來自尼泊爾的茶葉,與牧場直送的牛奶,慢慢熬成香醇奶茶,讓她沒有珍珠也能喝下好大一杯。
重點是,不加糖也好喝。
有時她會在他家睡著,他會將她抱到他訂做加大的床上,密密蓋上被子,再拿了她的鑰匙,替她將哞哞抱回籠子裡,同時注意哞哞的食物夠不夠。
當她睡飽了,會在他床上驚醒,然後又慌又急的跳下床。
「幾點了?」她急急用手順著頭髮,左看右看找不到時鐘,緊張她會不會睡過頭,讓工作遲到。
「五點半。」陶澤森打哈欠,從床上撐起身,看到她聽見報時後的一臉錯愕。
「我七點有通告!」
「喔,慢走,不送。」他早就習慣她亂七八糟的通告時間表,有時半夜十一點也有通告,有時候早到清晨四點要出門,他幫不上忙,往後一躺,準備繼續睡。
他聽見樂品妮急切的腳步聲遠離,嗯,她走了,他繼續睡--
「你有沒有看見哞哞?」她又回來了,站在房門邊,一臉緊張。
他閉著眼睛,慢條斯理的回答:「放回你家了。」
「謝謝!」她好快的跑走,然後沒幾秒,趴趴趴的腳步聲又回來了,還伴隨一個大大的擁抱。
樂品妮撲上柔軟的床鋪,壓在他身上,甜笑著。
她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再見!」
她起身,卻被他拉下,轉而壓在床上,然後,陶澤森低首親吻她,她被困在床與他之間,被吻得天旋地轉,整個人暈陶陶。
「好了好了……」她推他,臉色紅潤著。 「我要走了啦!」
「再一個?」他拉住她的手臂,沒等她回答,低頭再覆上一吻。
她像小白兔,被他欺在身下,纏綿地吻著,整個人感覺亂哄哄,幾點有通告? 七點還是八點? 她能不能再多呆一會兒?
瞧她是怎麼被陶澤森故意耽誤時間,他很愛鬧她,知道她急,還故意這樣,越認識他,她越清楚他愛好這種惡趣味,看她緊張兮兮他最高興。
好不容易離開他家,樂品妮回家簡單梳洗,出門前查看了一下哞哞的食物,才鎖上門離開。
社區外,溫蒂早就等在那裡,樂品妮一上車,溫蒂馬上發動引擎,車子如箭駛入還不夠清醒的街道。
溫蒂轉動方向盤,好奇的問她:「今天要拍哭戲,你準備好了嗎?」
前一個禮拜樂品妮就開始為今天將開拍的哭戲緊張,說私底下練習幾次,還是很難哭出來,因此溫蒂今天特地帶了好幾瓶眼藥水,如果真的一直NG,再跟導演情商看看能否使用眼藥水。
樂品妮信心滿滿。 「你絕對不敢相信,我狀態超好。」
「超好的意思是?」
「我隨時都可以哭出來。」
她胸有成竹的發言,引來溫蒂滿臉訝異。 「隨時?!」
「你沒聽錯,隨時。」
溫蒂很好奇。 「你用什麼方法?回想悲傷的往事?不對,這個我們試過了,喔,老天,你該不會用小護士薰眼睛吧?這個會讓眼睛太紅,流淚不止,上鏡頭不能看的!」
樂品妮哈哈大笑,搖搖手道:「怎麼可能啦!我找到一本書,每當讀到某個情節,忍不住就會掉下淚來。」
「這麼有用?」
樂品妮猛點頭,溫蒂又追問:「什麼樣的情節啊?」
「唔……說來話長欸……我想想該怎麼說……」她沉吟一會兒。 「主角生活在戰亂時代,家裡很窮,然後主角很孝順,但有一天被壞人陷害入獄,後來在獄中度過餘生的故事。」
溫蒂不得不說:「這種故事蠻多見的啊。」
「對啊,但其中主角在獄中知道父親過世時,作者描寫的心情轉折,那種無奈卻又無力的心情,我看了很難過,總是會眼眶濕。」
「每個人的哭點還真的不一樣,我個人是不能看到流浪動物的新聞,一看到我就想哭了。」溫蒂歎口氣。 「但我對所謂的親情故事倒比較無感,可能是我向來獨自一個人吧?」
溫蒂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雙親去世,她靠一個人打拼到現在,親情對她來說不是最親密的那塊,反而是樂品妮,從小跟父親相依為命,後來為了父親的負債出來當模特兒……
樂品妮沉默數秒,道:「我就不一樣了,我爸死後,我常常都很想念他,就算想到我為了還債簽下這合約,但是還清債後,我們也過了一段很幸福的生活,沒想到他走得那麼快,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為啥打拼了。」
她花了三年時間還清債款,接著給了父親最好的生活,那段日子她真的很快樂,每天無憂無慮,那時洪哥也沒接一些困難的工作給她,大多是走秀跟拍平面,她能輕鬆勝任。
好日子沒兩年,父親因為一場車禍走了,剩她一個人,至今五年間,錢越賺越多,知名度越來越高,工作難度也越來越難。
「為自己打拼一下啊!女人還是得為自己,你多存一些錢是好的,品妮,我其實一直覺得你該續約……」
樂品妮打斷她的話。 「我錢存夠多了,接下來我想過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是什麼生活?你現在不也是在生活?」溫蒂不懂,要擁有樂品妮的條件有多難? 她自己不覺得珍貴,但看在平凡人的眼裡,只有羨慕。
樂品妮微笑沒說話,看著窗外。
她就是覺得從沒為自己活過,簽約是為了還父親的債,父親走後為了合約期限而繼續,她從來沒認真看過世界,更沒真實聽過心裡的聲音,她的興趣、她的嗜好幾乎全被抹煞掉,她覺得名模樂品妮、演員樂品妮,都是另一個人,不是自己。
每次看見陶澤森,都會讓她有種自殘形愧的感覺,她覺得他活得自我,好像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他不交際不勉強自己不假笑不口是心非,她所嚮往的真實,都繫在他身上。 所以她才會被他吸引,被他的沉默寡言吸引,被他的一針見血吸引,愛上他,好像愛上一個崇拜,一個期望。
半小時車程後,到了片場,今天在攝影棚拍戲,劇情是身為女主角的樂品妮因為接到男主角車禍的電話,因此邊掛上電話邊掉下淚來的畫面,在這之前還要先拍男主角出門前的畫面,樂品妮的通告雖然排在早上,但重點的哭戲排在下午。
梳妝時,樂品妮拿出包包,想找出那本她的哭戲法寶書讀一讀,沒料到整個包包都翻遍了,就是沒見到那本書。
「怎麼辦?我忘了帶那本書。」
「哪本?」溫蒂揚高眉毛,她剛從便利商店採購零食回來,正一樣樣將零食放到旁邊的小桌上。
樂品妮好急。 「就是哭戲要用的那本!怎麼辦?」她怎麼就忘了呢? 早上是有點睡過頭了,搞得火燒屁股,忘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幫你回去拿?你放在哪裡?」
「好像……梳妝台上?不對……應該在電視櫃上……」她瞇眼回想,忽然啊一聲。 「都不是,書不在我家。」
「不然在哪兒?」溫蒂好訝異,忽然靈機一動。 「該不會在你鄰居家吧?」早聽樂品妮提起她那個很「優質」的鄰居,溫蒂很少從她口中聽見稱讚男人的話,每回樂品妮提起她那個鄰居,總是眉飛色舞的,於是溫蒂猜想,她與那個鄰居的交情一定越來越好了。
樂品妮臉一紅,有些尷尬的點點頭。
「真在他家?!那怎麼辦?他白天在家嗎?你快打電話給他。」溫蒂替她找出手機,急忙塞到她手上。
樂品妮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時間,才七點二十分,怎麼辦? 陶澤森一定還在睡……她不想打擾他,他向來晚睡,自然也晚起,她不忍心將他從睡夢中叫醒。
「等什麼啊?快打啊!」溫蒂催促。
樂品妮抿了抿唇,正準備按下通話鍵,手機就毫無預警地響起,她馬上看見來電顯示,是陶澤森。
她迅速接起,電話那頭傳來他微倦的嗓音。
「你忘了帶東西了。」
「我知道,我正要打電話給你,所以那本書真的在你家?」
他沉默數秒,再度揚起渴睡的聲音。 「不然我幹嘛打電話給你?剛剛我起來上個廁所,正好看見那本書放在客廳桌上,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是不是今天要拍哭戲?」
前幾天,樂品妮跟他抱怨很緊張接下來的哭戲,他找了好幾本書給她看,沒想到一試就見效,她總是邊看邊哭,不斷強調一定要記得帶這本書。
「我叫我助理回去拿,你等她一下好不好?」
陶澤森拒絕了。 「我已經出門了。」
她急了。 「這麼早?你有工作嗎?那怎麼辦?」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過了數秒,響起他愉悅的嗓音。 「我今天沒工作。」
她有聽錯嗎? 為什麼覺得他的語氣很愉快?
「那……怎麼辦?」她沒了主意,不好意思要求已經出門的他再回去,又很擔心自己的哭戲耽誤全劇組進度。
陶澤森再次沉默,又過了幾秒,他才用帶著笑意的嗓音道:「你今天在哪裡拍戲?我幫你送過去。」
不鬧她了,本來他就打算幫她送過去,只是很愛吊吊她胃口,看她反應。
「真的?」
聽見她驚喜的聲音,他更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替她送過去,可以令她開心,接著她說出地址,跟他約好等一下會讓助理到門口等他後,就掛上電話。
旁邊的溫蒂,詫異地看著她從滿臉煩惱到笑容滿面的掛電話,察覺事情的不對勁了,或許,他們不只是越來越熟悉而已……
「品妮,不要跟我說你們在交往。」
這回換樂品妮訝異了,她嗓音揚高。 「你怎麼知道?!」她好驚訝。
她就知道! 溫蒂說不出話來,老天,樂品妮有男友了! 如果傳出去會怎麼樣? 會是好事還是壞事? 工作會變多還是變少? 粉絲會支持還是不支持?
她腦袋一團亂,忽然想到再過頂多十個月,樂品妮的合約就要到期了,所以這有差嗎? 最好還是隱瞞這幾個月……
等等,合約?
溫蒂突然想到。 「你當初簽合約,有沒有簽不戀愛條款?」
「當然沒有,雖然我合約簽下十年,但是那時沒有實行哪種附加條款,所以我還算自由。」樂品妮哈哈笑。
「那就好。」
「幹嘛那麼擔心啊?」她只是談個戀愛而已。
「當然要擔心啊!首先要跟洪哥他們報備才行,看他們決定要公開還是要隱瞞,這得看你粉絲的反應來決定……」
樂品妮打斷她的話。 「要跟洪哥報備?」
差點忘了,如果她戀愛是應該要跟洪哥說一聲的,現在狗仔這麼多,如果被發現了,到時會讓洪哥他們反應不及。
溫蒂這提醒,讓她忽然警覺起來,開始有點擔心要怎麼跟洪哥說,洪哥又會怎麼反應?
她呆看鏡子裡的自己,緊張地拆了桌上的巧克力來吃,帶點慌張的跟溫蒂說:「我不知道要怎麼跟洪哥說……」
陶澤森好奇的看著拍片現場。
搭起的客廳,擺放沙發、電視等傢俱,許多工作人員來來去去,忙著調燈光與鏡頭,演員還沒進場,讓佈景看起來不夠有真實感。
站在他旁邊的溫蒂,開了口:「等一下品妮才會進來。」
她很訝異品妮會選擇這個男人。
不是這個男人不好,而是他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剛剛在樓下等到他,本來該拿了書就走,沒想到他主動提及想看看樂品妮的工作環境,溫蒂知道自己該拒絕他的,但他嚴肅的表情讓她沒法拒絕,於是同意讓他跟著進來看一下。
而他一直保持沉默,臉上沒有表情,她問他一些話,他幾乎都用三個字以內打發--嗯,OK,不清楚,可能吧。
連陶澤森都很詫異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他竟然說想看看她拍片的樣子,這是件強人所難的事情,他知道,光看溫蒂臉上遲疑的表情,讓他更確定自己或許不該這樣要求,但他就是太好奇了。
他急欲知道所有的樂品妮。
太詫異了,他竟然也會這樣做,明明最討厭給人添麻煩的,卻這樣對初次見面的人要求了,他不禁勾起唇角,心裡蠻喜歡自己這樣的改變。
因為愛情的關係,點滴改變了自己,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樂品妮,這讓他有股幸福感冒起。
這時,演員進場了。
他看見樂品妮一臉嚴肅,緩緩站定位後,抬起眼睛,很快的發現他存在,但她真厲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裡染上一絲錯愕。
因為那抹錯愕,讓陶澤森對她微笑。
因為陶澤森的微笑,讓樂品妮臉紅了。
他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她以為他帶來書就該走了,怎麼會上來? 他不是應該還有工作嗎?
導演喊了開始,拍攝同時開始進行,樂品妮忽然好緊張,比第一次演戲還緊張,因為她感覺得到,他那雙眼睛正定定地糾纏她。
她怕自己讓他失望,不禁更努力,卻沒想到這激發出她的才華,幾乎沒吃NG,完美的呈現演出。
陶澤森始終靜靜凝視她認真的身影。
她今天的狀況顯然不錯,或許她是有演戲才能的,今天的表現比之前他在電視上看到的好太多了,他又朝她微笑了下,才滿意的離開現場。
這天,樂品妮難得的被導演稱讚了。
她很開心,但知道這全是因為陶澤森的緣故,因為有他,她才得以發揮,因為太害怕給他看見自己一直吃NG的樣子,怕他覺得她不濟,她就想要在他心中擁有最完美的印象。
但理智告訴她不可能,可她就是希望不要讓他看到她的缺點……
潛意識裡,覺得這樣可以讓他永遠愛她。
當日深夜,陶澤森被電鈴聲吵醒。
原本不想理會的,但那電鈴聲卻這樣就停了,明銳直覺告訴他,這是樂品妮。
他幾乎沒有朋友會來訪,所以有可能來按電鈴的只有大樓住戶,老趙曾來按過電鈴,但不會這麼晚,況且老趙不會按一下就停,會按就停的只有樂品妮,她擔心吵到他,所以總是只按一下。
陶澤森拖著身體起床。
牆上的鍾提醒他現在時刻是凌晨三點。
發生什麼事了? 三點鐘來按電鈴?
心裡,有股不安突然湧上,這不大對勁,於是他加快腳步往門口走去。
開了門,果然是樂品妮。
他詫異地問:「怎麼了?」
她哭著撲進他懷裡,滿臉淚水。 「怎麼辦?哞哞死了……」
「什麼?!」
她抽抽噎噎地說:「我剛剛一到家,就看到它在籠子裡沒有動……發現它死掉了……哞哞……」
陶澤森連忙將她擁得更緊,她不斷在發抖,他覺得心一緊,也不禁有點慌了起來,是擔心這打擊到她,擔心她因此頹喪。
「怎麼辦?」她哭得亂七八糟,抱住他,不知如何是好。
哞哞死了,她養了它五年,它等於是她的家人啊!
父親走後的寂寞感,悵然的染上她的心間,她覺得有點迷茫,不知如何是好,她眨著眼睛,不斷落淚。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擔憂的輕撫她的發,期望給她安定,想著該怎麼辦? 不能把哞哞的屍體就這樣放在她房間,但直接丟下也不大對……忽然,他想起好友韓夏樹,夏樹曾經養了一隻烏龜,當烏龜死後,他送到一個機構,說那邊會讓死去的動物很有尊嚴……在哪兒來著?
不管了,先安慰她再說。 「聽我說,我們不能讓哞哞就這樣待在你房間了,它既然走了,我們就要好好送它走,我朋友知道一個地方,可以給我們完善的幫助,你先冷靜下來。」
樂品妮聽了,恍惚的揚起臉。 「送它走?」
「對,你得接受現實,既然是事實,光哭也不是辦法。」他伸手摸摸她的臉,眼色染上憐惜。 「難過沒有用,哞哞一定不喜歡看你難過。」
她又掉下淚來,但她很快用手擦去,眼眸染上一分堅毅。 「那是什麼地方?」
陶澤森讚許的看著她。
她很堅強,即使止不住淚水,但她很清楚該做什麼,只要給她個方向,她很快可以振作起來。
「我會問他,你先坐一下。」他牽著她走進屋內,將她壓入沙發裡。
接著,陶澤森沒先去打電話,反而先進廚房,泡了杯熱可可出來。
香甜的巧克力味,瞬間充滿房內。
他將熱可可塞入她手中,溫柔道:「喝一點,冷靜一下。」
握在手中的杯子好暖,樂品妮又因此掉下淚來,她捧著杯子,輕輕嘬了一口,熱暖的液體滑入喉間,芳醇的味道漸漸平靜了她的心情。
她又喝了一口,甜味好像鎮定劑,讓她漸漸冷靜下來。
美麗眼睛搜尋著陶澤森的身影,她站起來,聽見他在房間講電話,於是輕步走過去,在半掩的門口,戀戀地看著他的背影。
高瘦的身軀站得直挺挺,他邊講電話邊踱步,嚴肅側臉在這一刻看起來更嚴肅了,她看見他以肩夾著電話,走到桌旁那筆低頭寫了些什麼,然後,掛上電話。
甫掛上電話,陶澤森一抬眼就看見樂品妮,她的臉色蒼白,眼眶紅得令人心疼,他歎氣,抄起小紙條,走到她面前。
「可可喝完了嗎?」他伸出一指輕觸她臉頰,無聲又歎了口氣,唉,看她哭成這樣,他心裡難受。
「我喝不下。」她的嗓音微啞,顯示剛剛哭得激烈。
他沒說話,只是擔心的看著她。
是想,真的沒問題嗎? 即使她現在已經不哭了,並且表現得很堅強,但是他仍舊擔心她是故作堅強。
「別擔心。」她眨眨眼睛,反而安慰他。 「我沒事的,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送哞哞。」
他仍然沒說話,靜靜看著她臉頰又染上淚痕。
樂品妮仍舊忍不住的再次大哭了一場,她撲進陶澤森懷裡,期望從那熱暖的擁抱裡得到一絲救贖。
這一刻,她很感謝上天能讓他遇見陶澤森。
如果哞哞走的時候,只剩她一個人,她絕對撐不住的……
「唉……」陶澤森歎息,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是陪伴,於是他收緊懷抱,再一次接收她的悲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18:51
第七章
「五年前我爸因為車禍走了,自從我爸走後,我養了哞哞,我爸走的那段日子,我就是靠哞哞撐起來的,我媽自從跟我爸離婚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哞哞等於是我唯一的家人……我知道寵物的歲數沒有辦法活得比人長,但我沒想到會這麼突然,早上我出門時他還好好的,晚上就……」
哽咽的嗓音,飄忽傳來。
他們等到天亮才將哞哞的屍體裝進紙箱裡,帶去韓夏樹介紹的寵物墓園,經由火化程序,哞哞變成一個小罈子,樂品妮小心翼翼的將它帶回家,在下了計程車後,她雙手擁著罈子,緩緩的開了口。
他心疼的聽著她哭過的聲音,不大敢看她熟紅的眼睛,就怕自己得心痛起,剛剛看過她痛哭,發現自己難承受看心愛的人哭的這樣難過。
伸出大手,他環著她肩膀,希望能給她一點點支撐的力量,他沒出口安慰,清楚知道這只是多說而已,她自己的傷心自己會度過,他能做的只是陪伴。
「我真的好難接受……」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充滿痛苦。
看著哞哞這樣化成灰,真的很難接受,腦中回想起哞哞的種種,它傻乎乎的,也不大粘人,但一雙無辜的眼睛,總能帶給她力量,有時回家覺得寂寞,只要有哞哞在,就好像不是一個人了……
現在,她好像真的變成一個人了。
她一直很害怕的,沒想到卻再度成真,從母親、父親到哞哞,無論是離家遠去或者永遠逝去,她覺得自己在這世界上變得孤零零的,胸口裡有種疼痛情緒在拉扯……她很怕一個人,不想要回到家後,面對空無一人的房子……
旁邊,陶澤森忽然停下腳步,他拉住她,猛地將她扯入懷裡,靜靜擁抱。
這裡是人來人往的社區中庭,但陶澤森顯然絲毫沒想到嚴重性,沒理會來來往往的居民,他緊緊抱住她,臉半埋在她柔軟的發裡。
他沙啞地說:「不准再哭了。」
擁抱她,是不想再看見她哭泣的臉。
她汲取他胸膛傳來的溫度,以及熟悉的香味,昨天到現在,他不時輕攏她、緊擁她,她能聽見從他身上傳來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平復她傷痛的皺褶,漸漸覺得與他的心跳同步了,彷彿有什麼跟著他的心跳和接觸的身體,傳了過來。
她被他溫暖了,這個看似冷漠的男人,有好熱情的心,她充分感覺到自己被重視,當他在大庭廣眾下擁抱她時,她就清楚確定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忽然震驚的明白到,她還有他啊……並不是一個人的。
「我沒哭。」她幽幽地說,從他懷里昂頭,淺淺笑了一下。 「我不會哭的。」
他瞇起眼睛,看著她故作堅強的臉,還是掩飾不住滿臉的擔心。
「別擔心,我沒事的。」她再笑了一下。
陶澤森還想說什麼,但沒想到她手機響起,他微楞,看著她也遲疑一會兒,仍然接起電話。
她的嗓音努力保持平穩,打來的是溫蒂,與她溝通工作事宜。
「我知道,今天早上我會去,但是你晚一點再來接我好不好?」電話那頭的溫蒂似乎又問了什麼,她歎口氣,答:「我有事情,我會盡量不要遲到,晚一點點就好,應該會準時到……。嗯。待會見。」語畢,收了線。
旁邊,陶澤森有點驚訝。 「你還要去工作?」
「嗯。」
「不考慮休息一天?」
她苦笑了一下。 「不可能的,工作牽扯太多人,劇組借的地點可能只借今天,有些機器時間也都卡得很緊,我不能因為我自己一個人就讓所有事情停擺。」
他深吸了口氣,很心疼她都傷心成這樣,還得強打起精神去工作,這是他無法想像的,他不明白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尤其是工作這回事,從來不是他的第一,樂品妮明明也不愛工作,卻被迫得將工作擺第一,辛苦傷心自己吞。
帶著著憐惜的大手,輕輕柔了柔她的發,不勸她,也不表達自己想法,因為知道她已經決定,如果他叫她不要去,叫她休息一天,只會讓她為難。
他陪她走回家,看著她將哞哞的罈子放在本來放哞哞的籠子的地方,從客廳拉來一個三格矮櫃,就將罈子放在格子裡,在旁邊放置哞哞愛吃的飼料,佈置得很用心。
然後,她轉身,揚起笑容。 「好啦!我要去工作了。」
他點點頭。
下一秒,樂品妮衝過來,主動吻上他的唇。
她吻著心愛的男人,熱切的獻上她所有的熱情,真誠道:「我愛你,我真高興可以遇見你……」
想都沒想過,這個少言冷漠的陶先生會讓她嘗到甜蜜滋味,他的陪伴,不是殷殷擔憂的安慰,也不是喋喋不休的規勸,他只是靜靜地陪在旁邊,替她找好該做的事,讓她很快能著手哞哞的事情。
他的愛,很實在,不輕佻,很簡單,他沒有送鮮花禮物,沒送名牌首飾,也沒卡片噓寒問暖,但她接收到了他全部的關心,而且,都很受用。
於是她確定自己也是這實在的人,她不喜歡鮮花禮物,不愛名牌首飾,更不需要噓寒問暖,她只要愛的男人在旁邊,給她陪伴就足夠。
整顆心,都給他了。
一絲絲不確定也沒有。
她好真誠的笑著告白,陶澤森看著,覺得刺眼了,她的笑容太過炫目,他只聽見自己得心跳,還有她那句--我愛你。
陶澤森不是個慣講情話的人。
前女友也常抱怨這個,要他講我愛你,要他每天來電話說我想你,他全做不來,沒兩天就被念不夠浪漫,但就算怎麼被罵,他還是改不來。
現在,他煩惱著呢。
因為樂品妮那句我愛你,讓他覺得該做些什麼,或者,該表示些什麼。
要他也說我愛你,是不可能的,光想到就覺得害羞,他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啊! 更不能想像的是,樂品妮怎麼能輕易將這個說出口啊? 當初說喜歡他,現在又說我愛你……
好啦,他是很高興啦! 高興到現在開始準備拿手的牛肉燴飯,準備做一桌好菜來慰勞她。
切切切,將蘿蔔切滾刀塊,切切切,把牛肋條切適當大小,再來是薑片和蔥……他做得很愉快,忍不住吹起口哨來。
牛肉燴飯對他來說意義重大啊! 代表了對母親的回憶,也是他的拿手菜,更別說,其實他跟樂品妮之間的結緣,牛肉燴飯也參了一腳。
在鍋裡丟入鹵包,他呆了幾秒,腦中忽然浮現樂品妮哭泣的臉,心,忽然揪緊,她哭得像個淚人兒,楚楚可憐的模樣,已然印在他心版上,每想一次就跟著難過了,他決定,以後她在他的世界裡,他絕對不要讓她哭泣。
因為她一哭,他也會跟著痛起。
整個下午,他讓牛肉用鍋煨著,邊寫著將交的專欄,偶爾前去查看爐火,傍晚時,牛肉跟蘿蔔自然鬆軟入味,一入口不需齒咬即自然化開,香汁滿溢,他嘗過之後很滿意。
接著,就是等樂品妮回來了。
她回家時間不定,有時很早,有時晚到凌晨甚至徹夜不歸都有可能,通常她不會在他入睡的時間過來,但因為陶澤森喜歡深夜工作,所以除了兩點以後的時間,不然樂品妮都會過來打個招呼。
等啊等,陶澤森打開音響,邊聽廣播邊等待。
覺得有一點點荒謬,自己正在等心愛的女人,他曾經以為自己跟前女友分手後會一直空窗下去,沒想到被樂品妮俘虜,整個人整顆心都往她身上靠攏,想討她開心,擔心她無聊,每分每秒都想見到她,想擁抱她,想跟她賴在一塊兒。
他偷偷的笑了,廣播裡有個觀眾點播伍佰的<你是我的花朵>,又想到那天午後,她微醺地搖頭晃腦的唱著這首歌,那姿態好可愛,他邊回想,笑容越來越大。
忍不住,他也跟著哼起來。
愛上樂品妮的另一個奇跡,沒想到他有天也會哼起伍佰的歌呢!
當天晚上十一點半,樂品妮來按電鈴了。
她看起來很累,但還是在一看見他後,就露出大大的笑容,以及奉送一個大擁抱。
他愉悅的告訴她,替她煮了牛肉燴飯後,她整個人歡呼了起來,立刻衝到餐廳坐定位,等陶大廚上菜。
很快地,一盤美味的牛肉燴飯出現在眼前。
她拿起湯匙,吃起牛肉燴飯,才一入口,就露出滿足的表情,半瞇著眼,看起來好像吃到什麼山珍海味一樣,對面的陶澤森,心滿意足的看著她這摸樣,正要問她好吃嗎,就看見她美麗的眼睛裡蓄滿了晶瑩淚水。
他的心忽然抽筋,而她終是沒掉下眼淚,唇角的笑花仍舊不減,笑咪咪的一口接一口。
但那模樣,令陶澤森看得難受,看她滿臉傷心卻又不掉淚來;看她明明疲憊,卻又沒辦法拒絕工作……他於是想像她今天怎麼過的,拍戲能進入狀況嗎? 是不是一沒有戲份就躲起來偷哭?
深夜,樂品妮躺在陶澤森的大床上,擁緊深藍色的床單,燈已關,室內幾乎只剩從窗邊透射進來的微弱光線,她閉上眼,卻睡不著,因為一閉眼,就想到哞哞……
她就這樣翻來覆去好久,旁邊,忽然床鋪下壓,完成工作的陶澤森悄悄上了床。
「還沒睡?」他有些訝異她還清醒著,以為今天一定累壞了,定是沾枕就睡。
「睡不著。」
他平躺著,看著天花板,過了幾秒鐘,側過身,擁抱她。
他們側躺這相擁,靠得很近,聞到對方身上宜人的香氣,同時也從對方身上得到力量與安慰。
樂品妮沒辦法回家睡,只要一回家,就會想到哞哞,雖然平時她也常賴在陶澤森這邊,但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沒有回家,天天待在陶澤森家裡。
有他,才安心了些。
那些傷心,有他的陪伴後,漸漸淡去……
他們會一起研究牛肉燴飯的口味,來做調整,他的味道已經很棒了,但樂品妮私心想要在他的專屬味道裡,偷偷注入自己的一點味道。
於是她常抓著他一起煮牛肉,這後來成為他們的生活樂趣之一,當一個人在旁邊洗菜,一個人在忙著切菜,那交接的默契,令她心悸。
這天下午,樂品妮的戲終於殺青,她得到半天假,於是又去陶澤森家懶著,說想去看電影,又說想去某家剛開的商場逛逛……最後,都作罷。
因為想到那天跟陶澤森去吃午餐後,走在路上被人逼近的狀況。
事實上,自從有了知名度後,她不大出門,那天會沒做任何變裝就去吃飯是因為跟陶澤森去,而且是那樣臨時,現在,她雖然有好多想去的地方,但想想還是算了,拖累他就不好了。
下午三點,她拉著陶澤森去社區附近設的健身房運動。
選了跑步機,一人一邊,一起開始,從漫步到快走,他們旗鼓相當,都跟得上。
但到了要奔跑的時候,就分出高下了。
樂品妮額沁薄汗,穿著淺黃色運動套裝的她,將長髮束起,看起來十分清爽,旁邊的陶澤森也一身勁裝,深藍色運動品牌套裝,發也有些微亂,高達精瘦的他看起來儼然是體育健將……
但,並不是。
樂品妮錯愕的看著氣喘吁吁的陶澤森。
快走二十分鐘,自然該進入快跑階段,才剛跑不遠五分鐘,她才感覺薄汗漸出,陶澤森就已經--不行了。
他伸手按下按鍵,從跑步機上下來,一手壓著腰側,一手擦著下巴汗水。
樂品妮還在跑,她看起來好輕鬆,輕盈的步伐讓她看起來分外清新,他瞇起眼睛,有些不服氣,當然,在接到她帶著笑意的眼神後,更不服氣了。
「你不擅長運動啊?」她哈哈笑。
他不說話,揚了揚眉。
「沒想到偉大的陶先生,運動這麼不行,跑幾下就喘啦!」她調侃道,想起之前在健身房遇到他,他也是一直保持快走,當時她全然沒猜到,原來他是跑不動啊?
「我運動只為了遵守原則,不用像你這樣為了保持身材那麼拼。」
「哦?」她仍在跑著邊跟他講話毫不費力。
「因為工作容易讓肉食吃太多,所以我每個禮拜都遵守運動三次的原則,只要快走三十分鐘就夠了,而且我還有定期去檢驗血液,至今都保持得很好。」話說回來,她怎麼都不會累啊?
「原來你運動時有目的的喔?我雖然是為了身材,但是我本身很愛運動,所以運動對我來說是種興趣。」
他懶得繼續跟她討論運動這件事,見她還在跑,索性拿起一旁的礦泉水,邊喝邊走遠。
樂品妮以為他要自己回家了,卻從窗面的倒影,看見他踱到入口椅子上入座,拿起一旁報紙閱讀。
他在等她呢。
不知怎的,這舉動就足以令她感動,心口很暖,看著他靜靜閱讀報紙的身影,就覺得很滿足。
但又捨不得讓他等太久,看他將一份報紙翻來翻去的無聊,她終於下了跑步機,咚咚咚跑到他身前,笑咪咪地。
「等很久哦?」唇角,掛著好甜膩的笑。
「不會。」他搖搖頭。
「騙人,我看你把報紙翻來翻去都要翻爛了,很無賴吼?」
陶澤森的臉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困窘,他站起來,將報紙貼好,道:「走吧,回家了。」
她跟在後面,手背在身後,左探頭右探腦的偷看他,他臉上線條僵硬,但她看見嘍,他的臉色好像有點紅喔……
她笑嘻嘻,開心了,知道他害羞不承認,其實報紙難看很無聊,但要等她所以願意忍。
笑笑笑,一路笑回陶澤森家,開心到晚餐後主動洗碗還是邊洗邊笑,沒辦法,真開心嘛,陶澤森從不說甜言蜜語的,能從他身上得到一絲絲在乎她的線索,就好感動噢。
深夜,陶澤森在陽台寫食記,桌上照樣是慣愛的兩顆巧克力,樂品妮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在播報年關將近,迪化街店家正在大張旗鼓的準備。
她曲起膝,下巴靠在膝蓋上,靜靜看著電視畫面。
陶澤森在陽台上側過臉來,透過落地窗看著她專注側臉,捕捉到她臉上一絲默然,他心中起了不解,但還是挨著性子完成工作,才進入客廳。
他一屁股坐在她旁邊,一手端著小碟子,湊到她臉前,上面還剩一顆巧克力,他動了動盤子,示意她吃下。
她呆了幾秒鐘,拿起巧克力吃,甜膩的滋味立刻入口中,她眨眨眼睛,微笑道:「怎麼這麼捨得?請我吃你最愛的巧克力啊?」
他將頸子靠在沙發上,眼睛看著天花板。 「你心情不好?」
「啊?」
「你整天都笑嘻嘻的,連洗碗都在笑,但剛剛你看電視不知道看到什麼,就心情不好。」
她淺淺笑了一下。 「我是看新聞,看到快過年了所以有點惆悵。」
「惆悵什麼?」他不明白,過年而已嘛。
對他來說,過年不算什麼特別的節日,也早過了拿壓歲錢的年紀,過年對他沒什麼吸引力。
她頓了幾秒鐘,口中的巧克力仍然濃郁,甜著她口腔,她語氣輕緩。 「過年讓我很想念我爸,又想到哞哞,忽然覺得很寂寞。」今年,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媽媽在家時,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吃年菜。
爸爸還在時她會跟爸爸一起包水餃,她技術不佳,老爸也好不到哪兒去,吃著醜醜的水餃,卻很開心。
哞哞活著時,她會抱著它,看電視的綜藝節目,哈哈笑再摸摸它溫暖的身體。
今年呢?
都沒了。
他面無表情,知道她的多愁善感是有原因的。
「你過年都到哪裡去啊?回家嗎?」她忽然好奇起他的去處。
他淡淡道:「我哥結婚了,我爸跟他們一家人住,過年我大都是回去吃頓年夜飯而已。」
「初一初二都不用呆在那邊嗎?」
「那裡沒有客房,我待一晚睡客廳已經很勉強了,而且我話少,多我一個少我一個也沒差。」
「怎麼會沒差呢?你跟他們感情不好嗎?」
「不會,我爸跟我哥都很疼我。」
「噢。」
他坐直身體,側過臉看著她,「你呢?過年都會有工作嗎?」
她搖搖頭。 「有時會有,但大都會在年前結束,我會有幾天假期,所以才會覺得有點寂寞。」
他忽然道:「今年你不會寂寞。」
她微愣,聽見他堅定的口氣,於是笑了。 「你要陪我啊?」
「年夜飯那晚不行,其他都沒有問題,你現在可以想想要做什麼、有什麼好玩的?」
「以前我跟我爸兩個人過年都會一起包水餃,然後一半拿來冷凍、一半拿來吃,我們包一下午,可以吃到初三呢!」
「吃不膩啊?」
她搖頭。 「不膩,真奇怪。」
他揚起眉頭,又皺了下眉頭,一半是因為訝異,一半是因為想著那麼多天都得吃水餃,還真是可怕。
她笑著回想過去的日子,他不大會做菜,父親以前滿愛燒菜,後來比較懶,但最喜歡包水餃,他們會花一早上將高麗菜剁的細脆,再花時間自己擀面皮,兩個人忙得滿臉麵粉,但笑語不斷,很有趣的。
他忽然問她:「對了,你有想過約滿後要做什麼嗎?」
樂品妮整個人轉過來,盤腿在沙發上,對上他疑惑的眼眸,她眼色微濛。 「有喔。」
他不動聲色沒說話,面無表情等著下文。
「因為哞哞,我看到原來寵物也可以有一連串的禮儀行為,講真的,我很感動,也對這行很好奇……」
他按耐不住的打斷她。 「等等,你不會是想做這行吧?」
她笑了。 「猜錯了,我是想到動物的待遇差真多,有主人疼的,連死亡都這樣講究,那那些流浪貓狗呢?它們被丟在路邊沒人管,任由冷風寒雨摧殘,多可憐啊!」
「所以呢?」
「所以我想先去幫幫它們,我想利用我的知名度來讓大家注意到這塊,合約到期後我想投身公益,多幫助一些人們或動物,我一定會更滿足的。」
更滿足?
他喜歡這個形容,尤其是她還沒投身進去就先有滿足的這個想法,更令他也聽得熱血沸騰。
現在很多人在做公益了,但是公益永遠缺人,越多人越好,人們越有愛心就能讓世界更美好,陶澤森也不例外,他從有工作後就習慣默默固定捐款給某些值得信任的團體,但將愛心留給動物? 這還是第一次被說動。
她微微偏著頭,詢問他的意見:「你覺得呢?」
「我絕對不會反對公益。」她又笑了,看他表情嚴肅,深邃眼眸染著認真,就感覺得到他的支持。
她伸出右手,撫上他的左臉,嗓音悠悠。 「你要支持我喔!」
他無語的伸手覆上她的手,感覺她的手的溫熱,那雙晶瑩透亮的眼睛啊,柔美的望著他,他心念一動,感動著眼前這個善良可人的女人,感歎她的心好寬廣。
他瞇眼,目光暗下,心悸著,忽地抓住她肩膀,湊過身去吻上她的唇……
牆上的鐘,秒針滴答滴答的移動。
沙發上,交疊的人影,爆發熱情,樂品妮回應著他的吻,與他親暱的黏在一起,他俯在她身上,空氣也變熱了。
一股眩暈襲來,她閉上眼睛,感覺全身細胞在顫動,她被吻得全身都發燙,只有他能解她身上的熱,她張開懷抱,輕擁著他,胸口狂潮洶湧,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她身上游移的手,獲得驚人的觸感,令陶澤森震驚,她全身肌膚滑膩,他的手在她身上遊走,處處點火,她熱情的眸子與他交纏著,害羞卻又飽含情慾,是給他的鼓勵。
於是他覆上她的柔軟,感覺手掌裡溫熱的重量,那觸摸令她輕吟,而他心跳如擂鼓,目光閃動,他俯身吻上她身上所有的美麗,用唇舌印下片片美妙的痕跡,他凝視她的眼睛,從裡面看見意亂情迷,他笑了,俯下身,靠近她耳邊,一寸寸地,緩緩攻陷她的柔軟。
她的吟喊在耳邊響起,他輕啃她的耳,聽見她漸揚的嗓音,滿意了,精神亢奮,攻擊更激烈了。
樂品妮完全陷入這波攻擊裡,她暈眩又迷亂,這男人在她身上處處放火,他是雨,挑逗的處處滅火。
她被他帶到高峰,忍不住攀住他,恐懼那塊感。
這醉人的愛慾遊戲,令他們一起得到快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20:01
第八章
樂品妮在半夜醒來,看著身旁的男人,他熟睡著,側趴在床上,臉龐面向她,總是嚴肅的眼睛緊閉著,愛皺起的眉也乖乖平順了,她看了不禁微笑,覺得他只有睡著時最可愛。
她撫了撫他的發,想起初見他時,他面無表情的臉,她跟他打招呼時,他冷淡又疏離的樣子,可現在呢? 他們在熱烈纏綿後躺一塊兒……她覺得愛情真怪,把兩個人牽在一起,毫無預兆。
跟他在一起時,他其實少話,但她就是覺得不寂寞,他不用說話,單單只是陪伴,就使她很窩心,覺得就算拿一百人份的熱鬧來換都不夠。
不禁想,如果沒搬來這裡,就遇不到這個男人了,就會不知道原來這世界有個這麼可愛的男人,他心地善良,心思單純,不談人八卦,只對自己的事有興趣,他的人生不分給其他人,自己掌握所有,連寒暄也覺得是浪費時間。
他讓她看見自己,發現常年來自己都在勉強自己,所以她羨慕起他,那股羨慕漸漸釀成愛,讓她墜入愛情裡,一想到他就快樂,心就甜膩膩,在乎起自己在他面前的所有表現……
鑽鑽鑽,她鑽進他懷抱裡,窩在他胸口,聽他穩穩的心跳,她輕輕打了哈欠,又困了。
真真正正感覺到幸福,全都是他給的,她也要努力給他所有幸福……
就從過年要吃什麼開始。
水餃大餐。
她笑了。
「你說什麼?」
一道震驚聲,從會議室傳了出來。
樂品妮看著發出驚吼的洪哥,有點緊張地說:「就是……我正在談戀愛。」
洪哥瞪大眼。 「跟誰?」
她老實答:「我鄰居。」
洪哥沉默了,他一手支著頭,很頭痛,馬上想到當初合約內容沒有條例不戀愛款項,現在不禁有些後悔。
樂品妮一戀愛,就可能會被拍到,一旦被發現,會變成粉絲跟廠商能不能接受的問題,有可能會造成工作量大減,或者馬上不紅,這問題很棘手的啊。
「溫蒂說應該要來跟你報告,但因為你也很忙,所以我今天才有機會跟你講。」
洪哥敲了敲桌板,沉聲道:「不要公開這件事。」
她張大眼睛,不解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合約剩沒幾個月,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如果你還要續約的話,我可能就不考慮這麼做。」
樂品妮忽然懂了。
因為她不續約,所以先騙大家,等合約到期後,她的形像是好是壞,就與洪哥他們無關了。
心,忽然有一點點冷。
洪哥又開口了。 「總之,如果被發現一定要否認到底,還有,千萬不要給我懷孕。」
如果被發現一定要否認到底?
陶澤森很驚訝她的經紀人會這麼說。
「其實我不想騙人,但洪哥又這樣吩咐了……唉。」樂品妮歎氣,邊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他臉上沒有表現出訝異,只是淡淡的說:「我沒差。」
他當然沒差,他還是那個美食作家陶澤森,沒人知道他的女友就是鼎鼎大名的樂品妮,或者該說,也沒人在乎他的女友會是誰。
但為什麼,想到如果被發現,她卻得在大眾面前否認他們的關係,他就覺得……很不是滋味。
「我討厭說謊。」她幽幽的嗓音傳來。
他走進廚房,從冰箱拿出冷凍鮭魚片,拿了不銹鋼盆子,注滿了水,將未拆裝的魚片放進去解凍。
然後他走出來,看見她端著水杯一臉若有所思。
「沒有人喜歡說謊。」他走過去,攬了下她的肩膀。
她乖順的將頭靠在他肩膀上,淺笑道:「不過我的形象就是說謊吧?洪哥規定我不能常笑,也不能太常說話,要裝出冷漠的感覺,啊,那不就跟你很像,哈哈哈。」
她哈哈哈三聲,引來陶澤森的斜目一瞪。
不能常笑、不能常說話、要有點冷漠,所以像他?
他不贊成哦,他在她面前已經算常笑、常說話了……
「我第一次見你,你知道我想到的是什麼嗎?」沒等他答,她自己抖出答案:「是想說什麼樣的人會跟你交朋友?」
「你覺得我沒朋友?」
她點頭,無視他越來越凌厲的目光。 「但我現在知道你有了啦!一個叫什麼樹的,至少有一個朋友哦。」
他忽然笑了。 「夏樹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我們是高中同學,厲害吧?」
她驚呼:「超厲害,我跟我高中同學都沒聯絡了!也就是說那個夏樹從高中就認識你哦?他怎麼能忍受你這麼久?哈哈哈。」
她又哈哈哈了,他環起雙臂,瞪著她的笑容,瞪瞪瞪,她終於有神經了哦,收起笑容,正色道:「好想見見那個夏樹哦。」想跟他一起說陶澤森冷淡的壞話,哈哈哈。
「可以啊,他快要回台灣了,到時你一定見得到他。」
「他不在台灣?」
「他被外派日本一年,快回來了。」
她哦了一聲,忽然道:「好羨慕哦,都有那麼久交情的朋友,我雖然有很多朋友,但是其實都不常聯絡,他們都嫌跟我出去綁手綁腳,唉……」她皺了下鼻子,續道:「我爸還在的時候,我都每天回家,他們要找我出去玩都沒辦法,然後等我爸走了,我就變紅了,出門還要變裝,他們也不敢找我了。」
原來知己只要一個就夠了啊。
她的手機通訊錄裡落落長一排,MSN聯絡人清單裡也是長長一排好友,可是呢? 覺得空虛啊,有心事只能找哞哞講,好孤單。
陶澤森只有夏樹一個朋友,但他們友情這樣長,讓她心生羨慕。
樂品妮垮著臉,再一次體會到身為知名人物的悲哀。
身為知名人物的悲哀,還不只這樣。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樣,你越是不想要,人生越是會往不想要的方向走。
不想說謊的樂品妮,以為只要不被發現就沒問題了,她乖乖的從不跟陶澤森出門約會,謹守本分在家裡待著,每天賴一塊兒,以為這樣就沒事了。
但這期出來的週刊,卻以她為封面,標題下得很聳動--樂品妮深夜密會,是約會還是同居?
她被公司叫過去時,嚇傻在計程車上,當週刊出現在她眼前時,她不敢相信的翻閱內頁,不得不說記者實在很厲害。
是一篇只能說是很詳盡的報導。
跟蹤時間長達近兩個月,連一個月前她跟陶澤森到外面吃飯的照片都有,還有在社區散步的照片,更別說每日他們進出同一大樓的照片,並且附上電梯停留的樓層。
這是一篇她的戀情足跡記錄。
她幾乎要啞口無言,證據都呈現到這種地步了,她想不出能反駁的理由,洪哥他們應該也知道--
「下午出席美妝發表會,一定會被問到這件事,你記得,就說跟那男的只是朋友。」
洪哥的嗓音,沒有一絲急切,他看起來老神在在,好像早猜到會有這一步。
「都這樣了還要說謊嗎?」她訝異道。
「別忘了你上次拍的巧克力廣告,訴求就是以都會女性沒有戀愛滋潤也無所謂,只要有巧克力一切OK,你現在戀愛,廣告主不會不爽嗎?」
她呆了呆,沒想到這件事。
「所以,你得發揮你的演技,睜眼說瞎話。」
演技? 樂品妮忽然想笑,她哪有演技可言啊? 竟然叫她用貧瘠的演技來幫助她的謊言……
「有沒有聽到?」
她不說話,臉色冷漠。
忽然,她發現洪哥已經不是以前的洪哥了。
或許她早知道,只是一直欺騙自己,人的改變有很多因素,她不怪洪哥,也許是這十年來的工作歷練,讓他變得更像那個圈子的人罷了,她只是相反而已,越發現這個圈子的束縛,她越想逃走,但洪哥不是……
很感傷。
腦海裡忽然竄過很多以前的記憶,剛簽約時,洪哥溫和的叫她不要練台步練那麼勤,擔心她受傷,又說很多事放輕鬆就好……
她繃著臉,淡淡道:「知道了。」
這句知道了,讓洪哥微楞。
據他對樂品妮的瞭解,她應該會據理力爭一番,才會妥協的,但今天她沒有,她只是冷著眼睛,語調很輕很淡,說……知道了。
洪哥忽然發現好像有什麼溜走了,這個他照顧近十年的樂品妮,有什麼忽然變了。
他不去深究是什麼變了,其實心裡明瞭答案,但是,他不能回顧。
他要擔的沒那麼簡單,他也有公司給的壓力,或許情感上會因為某些覺得而犧牲些什麼,但他得相信自己做的是對的,如果連自己都懷疑自己,要怎麼帶人?
再看了樂品妮一眼,他離開辦公室,撥電話給來不及趕來的溫蒂,要她今天別來了,今天由他帶樂品妮跑行程。
百貨公司廣告的露天看臺上,搭起了一個棚子。
大大的布幕上,是一瓶淺綠色的壓瓶,旁邊是樂品妮近距離的照片,肌膚嫩彈有力,白皙亮麗。
是知名品牌的冬季保濕新產品發佈會,提供試用以及特惠組合,請來名模樂品妮分享她的保濕經驗,並為商品代言。
活動剛結束,樂品妮正欲從看臺左方離去,紛擁而上的記者突然擋住她的去路。
「樂小姐,請問您的男友是什麼樣的人?」
「請問週刊報導的是真的嗎?」
「樂小姐,聽說你已經密婚了,是因為有了小孩,請問是不是?」
她被一連串的問題搞得頭昏腦脹,她有些迷惑的看著堵到前面的麥克風,有股衝動想說出事實,腦中卻閃過洪哥的聲音。
那個巧克力廣告……
也是知道嚴重性的,洪哥說的沒錯,如果廣告主不開心,覺得她的形象與廣告形像不符,屆時會引起什麼波瀾,都是無法掌握的。
不能給洪哥他們添麻煩……
「怎麼不說話?是默認嗎?樂小姐。」
記者的催促又再響起,她抬起臉,對上不遠處人群外的洪哥,他定定的看著這方,犀利的眼眸在這時染上一抹緊張,她不太明白他的緊張來自何處? 她不都一直很聽他的話嗎? 他緊張什麼呢?
彼端,洪哥的確很緊張。
剛剛與樂品妮的談話,令他驚覺他們之間可能跟以前不一樣了,如果跟以前不一樣,她又怎可能聽他的話?
他對樂品妮使了個顏色,催促她回答。
她卻只是怔怔地盯著他看……時間,緩緩流逝,記者群越來越躁動……
終於,樂品妮開口了。
她冷著臉色,寒著雙目,一派不關我事的樣子,道:「報導不正確。」
「所以是說報導都是不對的咯?還沒有結婚?也沒有懷孕?」
「都沒有。」
「那為什麼會在一起約會用餐呢?」
樂品妮的視線輕緩地移到發問的記者臉上,她的眼睛很淡漠,似乎一點點不開心,這惹得那記者緊張了,早聽說樂品妮不好訪,偏偏爆這大八卦,被逼來訪她,還得被她瞪……
「朋友吃飯很正常。」
「只是朋友嗎?」
她開始移動腳步,試圖突破人牆,旁邊,有人幫忙請大家讓開,漸漸的清出條路來,記者也跟著移動腳步追問。
「樂小姐,只是朋友嗎?單純的朋友?」
樂品妮終於回過頭來,看著那不斷一直問朋友朋友朋友的記者,她有點不高興了,繃著臉,寒著眼,道:「對,只是朋友。」
很好,她完成任務了。
她在鏡頭前保持冷漠淡然的名模樂品妮的形象,而且說了謊,她不承認陶澤森是她的男友,她說了謊。
這感覺真差。
陶澤森感覺也很差。
沒錯,他是說過我沒差這種話,但當看見她再電視上親口否認與他之間的關係,還說他們只是單純的朋友後,他就感覺很差。
差到不行。
是一種很奇妙的滋味,像是被背叛,柔合一點憤怒,覺得自己好像被否認的感覺。
雖然明知道她是說謊,也知道她私底下不是這樣的人,可是當看見電視上的她那樣美麗又疏離,用著好聽的嗓音說著謊話,他就覺得……不認識電視上這個人。
他沒辦法把她們兩個合在一起,私底下的她可愛又率直,跟電視上差太多了,他甚至有點陷入混亂,明明是跟私底下甜美溫柔的她戀愛,卻覺得被冷漠疏離的她背叛。
有一點,不知道如何是好。
當晚,樂品妮心情很差的來到他家。
她有些彎腰駝背的,不似平常抬頭挺胸如陣風般進來,輕緩地坐在椅子上,抱了旁邊的抱枕,將臉貼在枕上。
她問他:「你看了電視了嗎?」
他點頭不語。
「我本來還是不想說謊的,可是洪哥說如果我承認,會讓我之前接的一個鎖定單身女性的巧克力廣告泡湯,一想到這個,我就沒辦法了,唉……」
他還是不說話。
她忽然抬起頭,凝視他沉寂的神情,那雙深邃的眼睛含著絲絲冷漠,她有些震驚地看著那冷漠,但眨了眨眼,那股冷漠又不見了,他的眼睛只是一如往常的沉默罷了。
錯覺吧?
樂品妮笑了笑,問他:「覺得我表現得怎樣?洪哥還叫我發揮我的演技呢。」
他壓下心中的異樣,道:「很逼真。」
「逼真?」她哈哈笑。
他正色道:「真的很逼真。」
她微楞。 「有沒有除了逼真以外的形容啊?」
陶澤森凝視她,神色冷靜,一會兒才說:「表現得……很優秀?從沒見你演技這麼好過。」
「真的啊?」她還是笑,往旁邊一躺,躺在他大腿上,她笑著摸摸亂七八糟的頭髮,由下往上的看著他好看的臉,感歎道:「有時候,真的覺得好煩,我真希望趕快合約到期,我渴望自由。」
陶澤森還是維持慣然的沉默,他感覺著腿上她溫熱的重量,低頭看見她眨著一雙明眸,還是那樣笑嘻嘻的,他就覺得心裡很煩。
她說他渴望自由,陶澤森忽然覺得自己也是。
他感覺也被束縛在她的知名度裡,覺得自己不見天日,覺得痛苦,本來從沒渴望的東西,現在卻樣樣都想要,比如說,從沒有想過要在戶外遊玩約會,現在她很想去,又比如說,也想跟她去看演唱會……
明明不是那樣外放的個性,現在卻突然想跟她一起昭告天下。
陶澤森搞不懂自己是怎麼了,他只是心情有點沮喪,有點悶悶不樂,有點覺得世界在跟他作對。
他也跟樂品妮一樣,期待她合約結束恢復自由,他渴望她變得簡單,不要被那麼多規則綁縛,連誠實的自由都沒有了,也渴望她能過自己的生活,不想看她的身不由己……
「我也希望你合約趕快到期……」他淡淡道。
她微訝的睜大眼睛,眼眶竟然有一點點濕潤了。
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支持她。
樂品妮覺得很感動,一直以為大家都不支持她不續約,質疑她不做模特兒能做什麼,她其實一直被懷疑得很灰心。
但當陶澤森說出這句話,她恍恍惚惚間瞭解他們的一條心,就覺得不再孤單,心裡頭最柔軟的一方被握住了,她笑了,笑得美麗。
陶澤森怔然地望著她忽然綻出的美麗笑容,有絲迷惑,聽見她嗓音微啞卻飽含喜悅的說:「謝謝。」
謝什麼呢?
陶澤森想不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20:28
第九章
樂品妮的新聞逐漸延燒。
除了她的否認外,更可怕的是陶澤森的身份被挖出,他的身世背景、他的工作、他的作品、全都被揭露。
陶澤森因此意志消沉。
他的人生向來如白開水般清淡,卻因為這次毀於一旦。
電話接不完,邀約也接不完,很多許久沒聯絡的人突然出現,他忽然變得炙手可熱,這讓他很不習慣。
幸好昨天韓夏樹回來台灣了。
陶澤森整日窩在韓夏樹位於淡水的家,不管韓夏樹正忙著整理久未入住的家,硬是賴在那裡。
「你現在是大名人了。」夏樹哈哈笑,一邊挪動大紙箱,一邊衝著坐在椅子上的陶澤森說。
「我不喜歡這麼出名。」陶澤森沉著臉。
「誰叫你交那麼有名的女友?在飛機上我看到報紙都快笑瘋了,我看看,最低調的你竟然登上影劇頭版?想到就好笑。」
夏樹笑看著好友,是真的沒想到,這個沉默的好友竟然會變得這麼出鋒頭,現在影劇版面幾乎都是陶澤森,除了挖出他的資料外,還把他跟幾個名模的男友放在一起比較,看陶澤森的表格上面印著勝或敗,就讓夏樹覺得妙。
更別說當事人陶澤森已經被嚇壞了,他躲到這裡,不願出門。
「你不打算回去嗎?」夏樹有點訝異。
他從中午就來,待到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了,也不見他有要離開的打算,夏樹記得樂品妮是他的鄰居,那自然每天都見面吧? 如果陶澤森不見了,她不會擔心嗎?
「我不想回去。」
夏樹不懂。 「為什麼?」
「我覺得好煩。」
夏樹皺眉。 「我不懂你煩什麼?這些事情與你無關啊!你不用隨之起舞,仍然過你的生活,一切就會過去了。」
他不明白有什麼好煩的,一切都是媒體在作亂,跟媒體認真就輸了,不過他很訝異,澤森竟然會因為這種事而煩惱。
他認識的陶澤森,很不社會化。
所謂的不社會化,是指陶澤森從不特別理會社會上的流行,他不愛八卦,不聽流行樂,不追偶像劇,甚至連新聞也不大看,這樣毫不在乎現在社會浪潮在哪裡的人,現在卻矛盾的處於浪潮中。
陶澤森歎氣,他閉上眼睛,就想到那篇將他所有隱私全揭露的報導,寫他的家人、寫他的求學過程、找了他很久沒聯絡的同學老師來討論他,甚至查到了他過去的一點感情史。
他永遠忘不了讀到那篇報導的感覺,全身彷彿墜入冰水中的疼痛,有種恐懼從胸口狠狠鑽出,令他再也受不了。
本來就特別在乎隱私的人,沒想到這場火延燒到自己,他心裡很不舒服,卻又無可奈何。
「你說得簡單。」
「沒錯,我說得簡單,但你待在我這兒也無濟於事。」
是,夏樹說得對,他就是束手無策才會躲到這兒。
陶澤森啞聲道:「夏樹,我感覺很混亂,她在電視上沒辦法承認我,我覺得很難過,然後又出現了我的報導,我覺得自己好像變透明了,被攤在陽光下,大家對我評頭論足,可是樂品妮呢?她卻不能承認我。」
是因為在好友韓夏樹的面前,才能說出這肺腑之言。
夏樹沉吟一下,忽然道:「所以你不想面對她?」
陶澤森苦笑。 「你真瞭解我,我一看到她,就對她不承認我這件事有點生氣,可是我又知道不該對她生氣,煩。」
夏樹笑了。 「會煩才好,會煩才是有喜歡啊!如果你不是太喜歡她,才不會煩。」
這說法讓陶澤森笑了。
他難得爽朗地笑著,是啊,因為太在乎,才會煩,如果不在乎,就趕快切斷了,還煩什麼?
「會笑就是承認喔?」
「對。」
夏樹為他的直接揚了揚眉。 「那還不回家?」
他卻搖搖頭。 「不了。」
「為什麼?」
「因為……你這裡比較好待。」
「我這裡好待?」韓夏樹怪叫,左看右看亂七八糟的室內,他的行李還沒整理,明天開始還會有一堆東西從日本運回來,這裡就像一場災難,陶澤森竟然說好待?
「嗯。」
「屁啦!」韓夏樹很不文雅的叫叫叫。
陶澤森咧嘴一笑。 「夏樹,我喜歡你這裡,搬來跟你住好不好?」
「神經!」
韓夏樹懶得理他,走到另一個房間整理行李了,被留下來的陶澤森眼色一暗,掏出手機,看見有新簡訊。
是樂品妮傳來的--你不在家啊?
她就是這樣,都是傳簡訊,不大打電話,他知道她是擔心吵到他,可是這一刻,她的溫柔與用心卻都成了一股失望。
陶澤森其實會覺得,如果她能打電話來,跟他說說話,也許他就會乖乖回去,因為他沒辦法拒絕她。
逐漸發現,好像有什麼不對了。
他怕見她。
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也因為……對這件事沒有地方出氣。
更知道不該把氣出在樂品妮身上,所以他決定冷靜一陣,反正她很忙,見面機會也不多……
再說,他也怕又被發現跟她親近,又登上雜誌……
等風頭過去,再說吧。
「在這邊放我下車。」
開車的溫蒂有點訝異。 「啊?」
樂品妮堅持道:「這邊就好。」
「但是這邊離你家還有一段距離欸。」走路至少二十分鐘。
樂品妮淺淺笑。 「我要在這邊買鹽酥雞啊。」
「啊你之前都買你家巷口那家啊!幹嘛跑到這邊買?」溫蒂不懂。
「想換家吃吃看啊!問那麼多幹嘛?」
「不是我愛問,是上頭叫我要好好監視你,如果你亂跑又被拍到怎麼辦?還是跟以前一樣我幫你買好,再送你到門口吧!」
以前也是為了怕被拍到名模樂品妮愛吃鹽酥雞,都由溫蒂前去購買,再將樂品妮送到大樓門口。
「我連買鹽酥雞的自由都沒了嗎?」樂品妮苦笑。
溫蒂沒說話,逕直將她載到社區巷口的鹽酥雞攤,下車去幫她買鹽酥雞了。
獨自留在車內的樂品妮,心情很差。
已經三天沒看到陶澤森了,傳簡訊問他,他回說最近工作比較忙,叫她不用來找他……
這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她告訴自己是因為工作嘛,但心裡的思念好亂,分分秒秒地啃咬她的靈魂,每天工作忙碌,還得面對眾人的詢問,溫蒂又對她特別嚴格……
她的壓力好大。
每天都失眠,因為少了他的體溫,她想念他的大床與溫熱的身體,還有他低沉醇雅的嗓、定定的眼神、淡漠的臉色,她全都想念。
也想念深夜時分,他坐在陽台上,工作時吃巧克力的樣子,她很愛偷看喔,看他吃下巧克力時,微乎其微綻露的微笑,她最愛他這摸樣,低調又壓抑的樣子,明明因為巧克力滿足了,卻又不大方的笑,這樣收斂。
想到他,心裡就滿滿的,好溫暖。
溫蒂上了車,車內頓時充滿鹽酥雞的香味,她向來一聞就會食指大動的,這下卻沒什麼胃口。
不一會兒,到了社區門口,樂品妮下了車,快步經過警衛室,步入電梯,回到自己的屋內。
踢掉高跟鞋,將包包丟在椅子上,脫去外套,還沒卸去臉上濃妝,她就跑到陽台去。
天空漆黑如墨,綴著稀疏明星。
風,吹來,一下又一下。
她的發被吹得往後,她向前,靠在陽台邊,往旁邊陶澤森的陽台投注視線。
那裡,空無一人。
想到初次在陽台上看到他的時候,那天很晚了,她剛回家,全身疲憊,正巧拿著鹽酥雞到陽台,就看見他專注地打著電腦,那時她看著他的側臉,就覺得移不開目光,後來他拉里拉雜說了一大堆什麼公約,叫她不准吃鹽酥雞什麼的,引得她高興,吸引她注意。
現在這陽台,卻剩她一個。
也在吃著鹽酥雞啊! 卻沒人來嫌她了。
是什麼工作要這麼忙?
這幾天到他家按電鈴都沒人,她想不透啊,他的工作不就是出去吃頓飯嗎? 難道連凌晨兩、三點都有餐廳開嗎?
無聲歎了口氣,心裡揚起疑惑,但如果他騙她,她也想不透他之所以騙她的理由。
樂品妮叉了一塊鹽酥雞,入了口。
香噴噴的胡椒味,充斥口裡鼻間,她好像又回到那個夜晚,也是吃著這美味的鹽酥雞……
光是回想,就讓樂品妮微笑了。
可能啊,陶澤森的工作要到遠一些的中南部品嚐某家餐廳吧?
這樣想,就放心多了。
再過三天,樂品妮終於見到了陶澤森。
凌晨十二點半,她剛出電梯,就聽到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她一驚,連忙跑過去,果然看見朝思暮想的身影就站在長廊上。
陶澤森看起來也是很訝異。
她好像瘦了些,那雙美麗的明眸正閃著興奮光彩,她笑得好開心,快步撲了過來,鑽入他懷裡。
懷裡的溫暖,令陶澤森一震。
今天,是被韓夏樹趕回來的,一個禮拜了,夏樹覺得這是極限,他說--你不能對她太殘忍,你心中有結,但她無辜。
是,樂品妮無辜,他光是想到這幾天她會不會思念他,就忐忑不安。
他歎氣,還沒說話,樂品妮就主動開口了。
「你終於回來了!」
他努力牽起唇微笑。 「對啊。」
她急切地問:「去了哪裡?怎麼這麼久,這麼突然?」
他沒回答,但笑不語,推開了自家的門。
樂品妮跟著進去,她深吸口氣,口氣裡充滿懷念。 「我好像好久沒來了,感覺好懷念喔。」
她笑瞇瞇的左看看右摸摸,然後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盤起腿,撫著長髮,看著站著的他。
「我有好多事想跟你講……」她拉了拉他的手,陶澤森順勢坐到她旁邊,她靠過去,輕輕將頭偎在他肩上。
那瞬間,熟悉的芳香竄入陶澤森的鼻間。
有一陣子的恍惚,讓他閉起眼睛,才一個禮拜沒見啊。 思念傾巢而出,令他震撼著。
看到她也感動,被她這樣親近著的他也好感動,她的笑容、她的香味、她軟軟的嗓音……
唉。
「洪哥又幫我接下一支廣告,是這次的新聞讓我接到的,說是牛仔褲廣告,提案好像要我在被記者追的時候,奔跑時秀出牛仔褲的曲線,我聽到的時候都笑了,真有趣欸……還有啊,我已經想好過年時要包什麼口味的水餃了,上次我看到有食譜教了好多種,有一種菠菜皮的,我想要試著自己擀那皮……」
她的嗓音很有活力,想到什麼就報告什麼。
陶澤森因此知道了她上個禮拜的工作內容,除了拍戲外還上了兩個談話節目,她說她邀約好像變多了,讓她很忙很忙,接下來還要出發去歐洲拍寫真,一路回忙到過年前……
她歎息,喋喋不休的話語,頓時住了口。
「我好想你。」她伸出雙臂,擁抱他,將臉靠在他頸邊,輕吻了一下。
陶澤森渾身一顫,心口暖了。
她總是這樣坦率,不說假話,她將愛情放在嘴上,卻從不讓人覺得口蜜腹劍,反被她的真誠吸引。
揚起頭,樂品妮笑著問他:「你想我嗎?哈哈哈。」
她哈哈哈的,他卻哈不出來。
他心裡有浪潮,不能讓她看到,但不讓她看到,又怎麼解開這個結?
是想得透徹了,他愛她,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愛情沒那麼簡單! 她的知名度,現在引起的波瀾,都是一副手銬,狠狠地銬住他們,讓他們的愛情裡多了變數,多了很多要去思考、要去抉擇的。
要抉擇,能不能忍。
正因為他愛樂品妮,他才得決定,愛情能讓他忍受多少?
這是個不公平的天秤,但他還是得分辨,若他愛樂品妮十分,她的知名度帶來的困擾也是十分,他能割捨哪個? 要愛她,就得忍受這困擾,若忍不住,就放手。
他喜愛她的所有,但他不得不正視這樣的現實。
是與生俱來的個性,教他不是那麼浪漫,他向來不是為愛奮不顧身的人,於是在這當口,陶澤森混亂了……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樂品妮疑惑了,她收起笑容,歎道:「我好難過喔,這麼多天沒見,你都不想我嗎?」
她不明白,他看起來沒有很高興見到她。
這是難以理解的,當愛情存在時,腦中隨時為對方而轉,他怎麼會一臉沉靜,一絲絲激動也沒有? 就算他天性淡漠,但他還是會抱抱她,親親她,對她輕輕微笑啊……
樂品妮伸出白皙小手,帶著疼惜地摸上陶澤森的臉。 「發生什麼事了嗎?」
陶澤森慢慢的轉過臉來看她,接著,緩緩地將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拿開,將她的手執握在自己掌中,視線往下,凝視在他手裡的她的手。
那麼一雙完美無瑕的手,讓他看起來覺得刺目。
她也身處在這場風暴之中,卻還只記得要對他好,他呢? 心情煩透了,厭惡這一切,想逃走……
「突然多了很多人打電話給我,邀我參加好多座談或者出席某個節目之類的,這些人,以前都沒看過我的食記,只是因為這個新聞才找上我。」
他摸著她的手,一臉若有所思,又道:「我厭惡這種爆紅的感覺,自從開始工作以來,我從來沒想過要變得知名,但現在卻因為另一樁新聞讓我變得有名了,你知道嗎?我覺得好諷刺,又很氣自己。」
樂品妮聽著,不明白地問:「氣自己什麼?」
「我也不知道,現在好像我過去的努力全化成泡影,沒有人看得見我以前的作品好壞,銷售量上升並不是因為他們喜歡,而是因為好奇,這種感覺好討厭,真的很討厭。」
她怔看他一連說了兩次討厭。
認識他以來,沒見過他生氣,他只是一直保持情緒淡淡的,從沒大起大落過,但現在卻動起怒,一臉沮喪,她莫名有股內疚升起,覺得全是自己害的。
是因為認識了她,他才得承受這些。
如果他跟別的女人戀愛,就不必忍受這種苦痛。
他過去也是那樣努力的分享美食情報,也是那樣對工作盡責,卻因為她,讓他的努力被模糊了焦點,一切變得那樣混亂。
她很抱歉……
樂品妮眨了眨眼睛,眼神無辜,流露傷感。 「我很抱歉……」
他訝異的側眸看了她一眼,隨即收斂視線,歎了口氣。
「我不是怪你。」
她搖搖頭,說:「但我怪自己,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但你得知道,這不是我願意的,如果我能控制,我……」
我?
我能怎麼樣呢? 她問自己。
事實上,自己根本無法控制不是嗎? 又為什麼想試圖做這假設呢?
她住了口,自己也混亂了。
怕他生氣、怕他煩躁、怕這些氣最後全都連接到她身上,所以出口消毒? 說這些有什麼用? 事情已經這樣了啊。
終究只能難過的開口:「對不起……」
陶澤森再度歎了氣,她一直將錯往身上攬,但明明錯不在她,他看了難受,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因為自己心情也差,也有股氣無處發……
他只能說:「你不要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她聞言,忽然有些激動了。 「但這明明都是我的錯啊!是我的知名度害了你,如果你不是跟我戀愛,就不會這樣了。」
她說出這些話,令他眸光一凜。
看見他忽然冷漠的眼神,她有些駭住,但還是鼓起勇氣道:「我說的沒有錯,我自責難過也不行嗎?我拿這世界沒辦法,大家都想叫我往這走往那走,要我騙人,要我扮演什麼角色,我都乖乖的,但為什麼大家都壓搾我?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可是卻不得不傷害你,我保護了形象保護了公司,卻保護不了你的努力……」
她有點歇斯底里的覺得自己愧對陶澤森。
心裡面,很痛很痛,卻都無能為力。
是知道的,有一天新聞會過去,可是這新聞已經開始撕裂他們的感情,樂品妮忽然很害怕,如果在新聞退燒之前,他們的感情就已經燃燒殆盡,那該怎麼辦?
她會一無所有的……
「求求你,不要怪我……」
樂品妮忽然崩潰地哭著撲向他,她窩在他懷裡,驚懼地汲取他的體溫與味道,她害怕他走,害怕他不要她,怕她剩一個人。
陶澤森震驚的接收她的崩潰,他啞然看著她突然哭得亂七八糟,霍然明白,這事件不只對他造成傷害,對她,也造成了莫大的苦痛。
就算她總是笑嘻嘻的,心裡仍舊淌血。
他心疼的擁緊她。
好像她的眼淚一滴滴燙在他身體上,他也覺得疼痛,身上好似有了傷,她哭喊著說……
求求你,不要怪我……
傻女孩,他怎麼可能會怪她呢? 要怪,也是怪這古怪的世界,沒經過他們同意,就把他們推入八卦的深淵。
陶澤森忽然發現,前些日子的掙扎,在今天,因為她的眼淚融化了。
來這裡之前,還想著要衡量自己的忍耐度,但他太小看愛情了,愛情哪能衡量? 跟忍耐度相比? 即便冷靜如他,也分不出輕重的。
因為當她哭泣,當她哀求他,他就發現自己的忍耐度忽然變得無限大,愛情跳了出來,給他力量。
是他錯了。
躲了這一個禮拜,是他小看了愛情。
還小看了自己深愛她的程度。
早晨。
氣溫極冷,天空卻藍著,雲層稀薄,透過窗戶逐進的風,令室內也寒起。
睡在溫暖被窩裡的樂品妮,甫睜開眼睛,就打了兩個大噴嚏。
她坐在床上,擁緊被子,若有所思地看著旁邊空著的半張床,微凹的枕頭,顯示陶澤森剛離開不久,她輕輕撫上他的枕頭,幽幽歎了口氣。
昨夜,她哭著,後來是他帶她回房間,輕輕擁住她,哄著她睡,哄著哄著,她也哭累了,便睡下了。
只記得自己揪著他胸口衣裳,不斷哭泣。
也記得自己放聲大哭,求他不要生氣。
現在回想,其實他沒說過生氣這種話,但她就是沒來由的懼怕,進這行這麼多年,耳邊其實聽過不少故事,大都是名人與普通人交往後,因為曝光的壓力,普通人受不了,因此分手的故事。
如今他們也受到這考驗,如果陶澤森說不要了,她是真真正正無話好說的,因為他有其他選擇,其他更輕鬆的選擇。
昨夜他雖抱怨,卻沒怪她一句,樂品妮心中是感恩的,並且有絲絲感動,他沒有故意隱藏自己的壞心情,反而直接說出心口中的不滿,而且也沒怪她,她覺得這樣很坦白,兩個人之間好像沒有秘密,是這樣的親密。
樂品妮的唇角,彎起了笑弧。
下了床,赤足熨上冰寒的地板,她縮了縮腳,才定下腳步,緩步出了房間,客廳裡空無一人,她揚起眉毛,仰望牆上時鐘,上午八點二十分……
他去哪兒了啊?
想也想不透,剛起床有點口渴,她走到廚房,望見餐桌上有東西,走近,看見一張紙條,笑意更濃。
是龍飛鳳舞的字體,寫著--
熱一熱就可以吃了,吃飽再出門。
她心口暖起,看著紙條旁邊用盤子盛著兩個肉包,她伸手摸了摸,是涼了,但還有些微溫,她不介意,拿起來便吃。
手機,忽然響起。
她跑回房間,找著了床頭櫃上的手機,馬上接聽。
溫蒂急切的嗓音傳來:「我在樓下等好久了,你怎麼還沒來?」
樂品妮連忙道:「我剛剛睡得有點晚,對不起,我馬上下去。」
「快點,今天戲要殺青,晚上還有酒會。」
「知道了,再等我一下下就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21:08
第十章
韓夏樹花了一個禮拜時間將家裡整理好。
還沒時間上夜店找一場美麗的邂逅,這個家還沒女人到訪過,就有一個男人天天到來。 讓他覺得這房子陽剛味好重啊……
就如此刻,大清早的,七點半而已。 陶澤森就跑來按電鈴,他打著哈欠放他進來後,就別想睡了。
沙發被陶澤森佔據,還自動自發的泡了熱茶,找他抬槓。
「我決定不管什麼忍不忍耐的。」
夏樹打了個哈欠。 「哦?」
昨天還在說他得好好理清該不該忍耐,今天又怎了? 改變主意?
陶澤森盯著好友的一臉興趣缺缺,笑道:「夏樹,你不懂對不對?」
抓了抓頭髮,又是一個哈欠,韓夏樹不解道:「什麼懂不懂?我只知道我還想睡覺就被你挖起來,如果朋友是這樣做的,我寧願不跟你做朋友。」
壓根兒不理他的抱怨,陶澤森自顧自的發表高見。 「我覺得不管我怎麼設想忍不忍耐這件事,但事實沒那麼簡單,不是我想怎樣就能怎樣的,我這幾天是鑽牛角尖了,其實我根本不能控制自己。」
「什麼東西啊?」這麼隱晦,他在說什麼? 請原諒他剛起床腦袋不清楚,陶澤森繞口令般的話語,讓他懶得參詳。
陶澤森卻笑了,沒繼續解釋。
他打開電視,轉來轉去,最後停留在電影頻道。
那一台正播著「搶救雷恩大兵」,這部片是陶澤森大學時期的最愛,看過N次了,家裡還有收藏,韓夏樹瞄了眼螢幕,揚了揚眉毛,也坐了下來。
「唷,好久沒看這部了。」韓夏樹有了興趣。
他也喜歡這部片,看過好幾次,他跟陶澤森一樣,喜歡軍事片,另一部「怒海潛將」,也是他們的最愛。
兩個大男人,在這個早上並肩坐在沙發上,看著有了年紀的電影,一花兩個小時,少有交談,精彩處只是一起蹙緊眉,緊張地方一起繃緊臉。
十點鐘,電影結束。
他們興奮的討論劇情,明明都已經看過好幾遍了,兩個大男人瞬間變成大男孩,興奮的比手畫腳,討論劇情也談論裡面的軍事武器,好像都很了一樣,聊得激烈。
近十一點,陶澤森站起來了。
「我要回家了。」
韓夏樹哈哈笑。 「你到底來這兒幹嘛?看電影?」
陶澤森聳聳肩。 「就當作我特地來看電影。」
夏樹嘖一聲,揮了揮手趕他走,一邊按起遙控器,忽地,頓住。
電視螢幕停留在新聞頻道,他呆了幾秒,忽地扯開喉嚨喊--
「澤森!」
正在穿鞋的陶澤森,狐疑地揚起臉來。
夏樹的嗓音,又急又慌。
還來不及開口問怎麼了,就聽見夏樹的嗓音再度傳來。
「快來看電視!樂品妮出事了!」
陶澤森聞言,鞋也不穿了,奔回客廳,染著驚慌的眸望向電視……
新聞主播以冷靜近乎冷漠的嗓音,淡淡道:「名模樂品妮今天早上在拍片現場發生意外,燈架在拍攝時忽然掉落,砸到正在演出的樂品妮,現場目擊者表示燈架砸至樂品妮左肩,並且疑似被碎玻璃割傷,目前已經送醫救治中。」
被燈架砸到? !
陶澤森腦子嗡嗡響,身體一陣麻,神經驟地繃緊……他睜大眼睛,瞪著電視上播放記者圍在醫院前的畫面,他呆滯著臉色,過了幾秒,才急奔出門。
寒冷的天氣裡,他跨上停靠路邊的重型機車,一刻也沒停留,疾駛而去。
醫院門口,大批記者守候在此,一有風吹草動立刻上前,詢問名模樂品妮的傷勢。
路過的泌尿科醫生也被問,婦產科小護士也被攔下,記者等不到人出面講傷況,乾脆問問這些醫院內的人,看有沒有消息。
半小時後,洪哥走出來,對著驟然擁上的麥克風,嚴肅著一張臉,待記者喬好採訪姿勢,才以宣念稿子的口氣,緩緩說:「品妮沒有事情,剛剛搽了藥,只是皮肉小傷,休息幾天就好了。」
「聽說她被玻璃割到,請問有這件事嗎?」
洪哥點頭。 「有。」
「請問在哪個部位?」
洪哥沒答話,樂品妮身體的很多部位大都有代言活動,他不能說出來製造恐慌,即使傷口很小,但怕被放大渲染,故決定保持沉默。
「請問是不是外傳的傷到臉頰,因此破相了?」
破相兩字,令洪哥眉頭一攏。 「沒有這件事,全是誤傳。」
記者不斷發問。 「如果沒有什麼事,請問何時可以跟大家見面?」
旁邊,一名高瘦男子疾步走過,他穿長版雙排扣毛料外套,一身黑,腳步急切,黑髮微亂,俊挺的臉上是掩不住的慌張。
醫院門口多的是緊張快步的人們,大家沒多看他一眼,全專心在詢問樂品妮的傷勢,只有角落一名女記者咦了一聲,她看著路過男子的身影,歪著頭思考著……這個男人好眼熟……
那名男子正是陶澤森,他一步也沒停歇的跑進醫院,直奔急診室,深邃的眼睛不斷搜尋著。
樂品妮在哪兒?
他心驚膽跳,腦中不斷迴響著新聞主播說的話,被砸傷?!被玻璃割傷?!那怎麼辦?怎麼辦?
急診室裡,到處都是人。
有人有病床躺,有人呆坐在塑膠椅上,有人站著急得跳腳,有人被拉起的簾幕遮住,看不到長相。
他努力維持冷靜,一個一個找。
搜尋過一張張陌生臉孔,他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是意志驅使他往前尋。
這個急診室像大海的浪,狠狠包圍他,他聽不見週遭聲音,只有一個念頭……找樂品妮。
角落的矮椅上,有個女人正忙著撥電話,他留神的看了一眼,認出那是一張熟悉的臉孔。
那是曾見過一面的樂品妮的助理溫蒂。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溫蒂見到他也是一愣,她怔了幾秒,脫口道:「你不能來這裡……」
陶澤森沒理會她的話,神色嚴肅,嗓音焦急。 「她人呢?」他找過急診室了,沒看見她。
溫蒂朝外面望了一眼。 「她沒事,你快回去吧!剛剛你怎麼進來的?有沒有被記者看見?」
「沒事?」他嗓音轉怒。 「讓我見她!」
溫蒂睇著他慌急得神情,有一絲怔然。
手中的手機又震動起來,有人不斷打電話進來問狀況,她實在無法一一回復,何況洪哥已經說交由他處理……她將手機關機,再度揚起臉來,看著面前焦急的男人。
讓他去見樂品妮,會被洪哥罵的……
「你在發什麼呆?告訴我她在哪兒?轉到病房了嗎?不在急診室?」
溫蒂望著他那雙澄淨卻焦急的眼睛,欲張口拒絕,明知讓他們見面會惹麻煩的……但下一秒,她歎了口氣。 「跟我來。」
最角落的一處,被圍起的粉色布簾裡,是一張簡單的病床,樂品妮就在那裡。
陶澤森終於見到她。
先是忽略她驚愕的神情,他慌張的以目光掃瞄她全身--她穿著露肩小洋裝,顯然是戲服,外罩一件粉色大披肩,左肩露出白紗布,從披肩露出的小片左膀子,也纏上紗布。
除此之外,沒有了。
「你怎麼來了?」
陶澤森這才將視線調往樂品妮的臉,她臉色微白,臉上是細微的妝容,跟她一身狼狽形成極大落差,他深吸口氣,稍稍放心了些。
他急切問:「傷得怎麼樣?」
「皮肉傷而已,休息就會好,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怎麼突然來了?」
他啞著嗓。 「我怎麼能不來?看到電視我都嚇死了。」
她抿了抿唇,感歎的看著他眼色裡的慌張,忍著疼,扯起唇角微笑。 「新聞誇大了你也信。」
他在她面前蹲下,仰望她疑惑的容顏。 「我不管,我要親眼確認。」
聽見這句話的樂品妮,胸口一陣暖。
她感覺眸光迷茫了,他的臉就在她面前,他真疼她,這麼急就找了過來,她有種錯覺,覺得不管天涯海角,他都會飛奔到她面前。
她微笑,伸手觸摸他的臉頰,冰涼涼的。 「外面很冷吼?」
他搖頭。
「騙人,你的臉好冰。」
他抓住她在他臉上游移的手,緊張又問:「真的沒事?」
「真的。」樂品妮笑著點頭,開始跟他談起受傷時的情形。 「好可怕喔,燈突然掉了下來,大家都說好險,沒有砸到我的頭,不然那可不得了了。」
她淡如輕風的口氣,令他心一緊。
驚慌的想像,那只差幾公分的燈,幸好沒砸到她頭上,他忽然胸口溢滿感恩,他不信耶穌不拿香拜拜,這分鐘卻相信命運的幫忙。
她凝視他緊張的臉色,又笑了。 「沒事的,有驚無險,我覺得我很幸運呢。」
「幸運?!」他有些激動。 「都受傷了哪算幸運?」
凝肅的黑眸,定定停留在她包著白紗布的手臂上,又急又氣又心疼,他心愛的女人受了傷,他擔心疼痛啃食她,討厭她吃痛,但她卻堅強的一派輕鬆……
「當然幸運啊。」她還是笑。
他氣極了。 「工作人員都沒注意嗎?怎麼會這麼危險?我真不敢相信。」
她笑容更大了。
寡言的陶澤森,冷淡的陶澤森,只管自己不理別人的陶澤森,為她跑來了,他臉上全是急切,憤怒的話語裡全是關心,他的叨叨唸唸,他的緊張,都是愛她的證明。
不感動真的好難。
她笑著笑著,眼色朦朧了。
「怎麼哭了?很痛嗎?」陶澤森愕然的望著她,忽然流下的淚水,花了她美麗的臉。
她搖頭,說不出話。
他歎息,正欲去叫醫生,卻看見她突然揚起沒受傷的右手,仰著頭,孩子氣的討抱抱。
「抱一下。」
陶澤森愕然看著她,剛剛還哭著,一會兒突然不哭了,還一個勁兒的朝他笑。
她一隻手朝他伸直直,美麗的唇角掛著漂亮的弧度,她笑得張揚,毫不掩飾地,即便是受著傷的這刻,她還是跟他討抱抱。
這樣,有點孩子氣呢。
但他卻覺得胸口有什麼被融化了,那些對她的擔心,那些曾經憎惡八卦的心情,都突然稀釋了,就覺得只有眼前的她的笑容,是唯一。
陶澤森不是個孩子氣的人,他向來懂得察看情勢,懂得該在何時何地做什麼樣的事,他知道的,在這哄亂的急診室,面對一個受傷的人,他們該做的應該是坐著休息,坐著等醫生來通知後續,而不是--
一個擁抱。
「抱一下嘛。」她笑嘻嘻地,眼角潮濕。
理智的陶澤森,下一秒鐘,屈服了。
他矮了身子,朝坐著的她接近,極輕地,輕擁住她。
他聽見她輕聲歎息,好似很滿足,他也一樣,不知怎地因為這個擁抱而內心好滿好滿,那感覺不是滿足,而是一種情緒,忽然到了該到的位置,好像被填滿一樣,感覺情感豐沛。
「小孩子。」他在她發邊耳旁,輕輕笑她。
她笑容更大了,傷口仍然隱隱作痛著,可是好像身體裡的甜蜜更多,讓痛,減弱了。
窗外,寒風冷冽,街上行人行色匆匆,紛紛拉緊衣領,腳步疾行,但世間有愛,有愛的地方不寒冷,這個忙碌的急診室內,陶澤森跟樂品妮擁抱著,他們不冷。
還很暖。
隔天,神通廣大的某週刊,刊出樂品妮跟陶澤森在急診室擁抱的照片。
這張照片讓洪哥憤怒,讓樂品妮笑嘻嘻,讓陶澤森……面無表情。
洪哥憤怒來自於戀情瞞不住,但樂品妮不在意,她感謝週刊替她解套,讓她百口莫辯,得以間接承認戀情。
最終,洪哥只能認了他們這段感情,他讓樂品妮在一次訪談中,承認有交往的對象,而讓他最最擔心的巧克力廣告,卻意外的沒有引起廣告主不悅,聽說巧克力反而因為這新聞事件罕見的增加銷量,市調顯示,消費者似乎相信這巧克力有讓單身女性招來桃花的效果……
陶澤森因此又接到了N通電話,有長久沒聯絡的同學,有網站邀約專欄,有記者想要報導他,他的隱私與他的生活被打擾,這讓他幾乎成了半個名人,就連社區裡的居民都對他指指點點。
他該生氣的,該怨起讓他失去低調的樂品妮的知名度,該討厭那些愛炒八卦的人,可是,他卻不氣不怨不恨不討厭,他繼續面無表情的過每一天。
他只是全心全意的陪著受傷的樂品妮,近兩個禮拜後,她痊癒復工,他也回歸原來的生活。
說是原來的生活,其實沒那麼簡單,他的人生其實已經因為突如其來的知名度轉了彎,他沒辦法再保持低調,但是,他不介意了。
陶澤森從沒有想過,自己能夠忍受這些,但他發現愛情不簡單,如果不是因為陷在愛裡面,過去的自己若遇到這種事情,一定會逃的。
逃到哪裡也好,只要能回歸平靜,就好。
這些日子以來,這想法不是沒有出現過,但每當他一轉頭,看見她笑咪咪的臉,就覺得那想法突然變得很薄弱,甚至想嘲笑自己,竟然想逃呢,逃什麼呢? 逃到哪兒去呢? 逃到天涯海角,沒有人認識他,重歸所有寧靜,但沒了她的笑容,值嗎?
幾乎是那樣立即的,他的心自己冒出解答。
不值。
當答案從心裡這樣冒出來的同時,陶澤森發現自己已然調整好心態了,他整個人準備好了,這場愛情裡的壓力,突然變得如雲煙般輕緩……是沒錯,他沒辦法適應得這樣快,但他可以盡量做到無視,因為清楚,有更重要的人在。
一如曾經想用來衡量這份愛情的天平,要愛她,就得忍受這困擾,忍不了,就放手。
放不了手,就要忍。
努力地,抱持不介意的心情過生活,若前方有人潮,他會故意調整視角看遠方天空,望著蔚藍的廣闊,漸漸地,習慣了。
超級市場裡,人來人往的。
陶澤森推著大推車,緩步走著,仔細看著架上商品,旁邊的樂品妮全副武裝,戴帽子跟大口罩隨行在旁。
他們走到肉品區,樂品妮拿起一盒豬絞肉,想了想,又放下,拿另一盒。
「還是這個好。」正欲放進推車裡,又遲疑了。 「上一盒感覺比較新鮮。」
陶澤森靜靜陪著她挑選,她挑東西很慢很慢,每個都要想很久,在這兒花了一下午,但他不覺煩,反而喜歡這悠閒時光,他習慣忽略週遭,眼裡只有她,單純的兩個人這樣閒閒晃晃地,覺得很滿足。
樂品妮呢?
她沒辦法擺脫知名人物身份,過去她就習慣不出入公眾場合,但跟陶澤森戀愛後,她開始不喜歡關在家裡,因為就連去買個菜、散個步,身邊有他,就好幸福。
不是沒有擔心過,他對於也變得出名這件事,會不會適應不良? 但她霍然發現,他將自己調適得很好,有時在街上遇到陌生人指指點點,他會蹙起濃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騎上摩托車或攔計程車什麼都好,總之就是飛快離開現場。
原以為他這樣倉促的逃離後,伴隨而來的將是不快的情緒,但樂品妮發現,他不會再提剛剛的事,也不會急著回家,反而會問還要不要去哪裡?
比如,本來要去吃泰國菜的,他會改問要不要去吃火鍋? 又比如,看展覽時被發現,他會問說要不要去書店? 然後過幾天呢,又說要回展覽看完沒看的東西。
陶澤森從不抱怨。
樂品妮說不出心中那種情緒,她擔心他沒法適應,又擔心他離開她,也擔心他變得不開心,但他都沒有,只是一如往常的過著自己的生活,他的步調從沒停歇……對她來說,這就足夠了,她知道自己的知名度帶來的不自由,而他什麼都沒說,生活步調也沒亂,她就……很滿足了。
不止一次感謝上天賜給她這樣一個男人,他這顆冷硬的石,卻煨著暖意,層層地熨著她冰涼的心。
到了蔬菜櫃前,樂品妮拿起高麗菜左挑右選的,才乖乖挑了一顆放進推車,再來是韭菜,也一把一把挑很久。
有時候她拿不定主意,會咬起手指沉思,這時,往往他會拍了拍她的手,不喜歡她這習慣。
結賬後,陶澤森提著環保袋,一手牽著樂品妮,並肩走路回家。
沿路夕陽橘光,燦燦灑在他們身上,樂品妮戴著口罩,露出的眼睛笑瞇了,她又邊走邊唱了。 「喔喔喔~~你是我的花朵~~」
他笑了笑,在心裡跟著她的歌聲打拍子。
她忽然啊一聲。 「你怎麼沒戴口罩?」
陶澤森揚眉。 「我幹嘛戴口罩?」
「幹嘛不戴?你現在算半個名人啊!」她哈哈笑。
他板起臉。 「我才不是名人。」
「怎麼不是?當然是啊,都快比我有名了說。」
他不吭聲,聽見她哈哈笑了幾聲,他側頭看了她一眼。
「跟你說,溫蒂還說要跟你要簽名咧!」她忽然止住笑容,語氣有一點點怯生生的,小心翼翼道:「問你一個問題喔……」
「嗯。」
「就是啊……」她頓了一下,停留好久不說話,遲疑著,好一會兒才問:「會不會覺得跟我交往很麻煩啊?」
陶澤森聽了,呆住了,他訝道:「怎麼會有這想法?」
「你看嘛,我出門還要戴口罩,而且還可能被狗仔跟,當然,最重要的是你還不能選擇的上了媒體那麼多次……」她越說越小聲。
心裡,依然介意,覺得自己害他失去某些自由。
他卻笑了,笑得真誠,心無芥蒂地。
樂品妮凝視他的笑,忽然明白了--
他不在乎。
是真的不在乎。
所以他笑了。
她好感動啊,眼眶偷偷地濕了。
即便她知道他不抱怨也沒做任何改變,但這個親口問出的當下,他的回答是一抹笑容,她就覺得更定心了。
一直覺得自己很堅強的,父母離婚,父親欠債,進入模特兒圈,父親過世……這一路的層層艱難,她都一個人穩著心,度過去了,她不愛哭,也少哭,因為知道哭泣不能解決事情,所以,她……
怎麼會因為他的一個微笑,就關不住眼淚了呢?
她抿唇,看著他的笑容,那雙含著淡定的眼眸,藏滿釋然,總愛蹙起的眉,現在很放鬆,那親吻過多次的唇,勾著笑弧……樂品妮眨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想把在眼底濕濕的淚,眨回眼裡去。
然後她懊惱的啊了一聲,甩了甩髮,索性伸指掐去眼眶的淚水,接著,也笑了。
夕陽下,她停下腳步,張開雙臂。 「抱一下。」
然後,不管他願不願意,不管他手上拿東西,她湊了過去,給了他一個好大好大的擁抱。
緊緊地。
陶澤森笑容更大了。
樂品妮也笑了。
他們都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21:46
尾聲
週日,天氣晴朗。
某大型購物中心的露天廣場上,正舉行流浪狗兒的認養活動。
人群裡,最吸引人的焦點在這裡--
「來,它叫巧巧,你看它多可愛啊,舌頭天生咬不緊,但掉出來的樣子好像卡通裡的小狗狗,它個性很好喔,很乖也不常叫,很黏人的……」
淡出螢幕的大明星樂品妮,正搖著一隻黃色土狗的手,跟前來參觀的人介紹。
人們好奇的對樂品妮投注目光,看她穿著白色polo短衫、緊身牛仔褲,展現青春好身材,美麗的臉上全是笑意,親和力十足。
角落,陶澤森靠在柱子旁邊,凝視滿面笑容的樂品妮。
緋聞事件即使退燒了,他卻已然變成一個公眾人物,但他跟樂品妮過得很自在,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他們不用躲在家裡不出門,反而跑遍台北大大小小角落,有時兩個人戴著口罩趴趴走,覺得很好笑,但也開心。
七月時,樂品妮的合約到期了。
她果真毫不遲疑地離開演藝圈,轉而投入公益工作。
免費的拍了幾支公益廣告,每週四在醫院急診服務台當義工,大多數時間都在流浪動物之家幫忙,她過得很忙卻充實,充實的生活影響到心情,每天睜開眼睛她都覺得好快樂,什麼也不缺了。
樂品妮忽地抬起眼,直勾勾對上陶澤森的目光,她眼色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淺淺的笑了一下。
他怎麼會來?
陶澤森雖然支持她的做法,但很少出來找她,不只是個性低調使然,他自己因為知名度高漲而衍生出來的工作量,也讓他無暇特地出來找她。
壓下心中的訝異,樂品妮繼續對來來去去的路人介紹狗兒,到了休息空檔,她連忙跑過去,站在等了一會兒的陶澤森面前,睜大了眼睛,訝異問: 「你怎麼會來?」
他笑了笑。 「不能來嗎?」
她揚起眉毛,習慣他答非所問的說話方式。 「我應該問,先生你很閒嗎?」
「有一點。」
「說謊,昨天晚上還在趕著要交的食記,今天不是說還有餐廳邀你去嗎?怎麼在這裡啊?」
炙熱的大太陽,讓她的臉蛋被烤得紅通通的,但她眉梢充滿愉悅,他不動聲色的打量她,說:「那是晚上,而且我是來找你一起去的。」
「為什麼?」如果是要找她吃飯,不會這麼突然的,應該昨天就先約好才對。
「沒為什麼,因為看見今天天氣很好,我突然什麼也不想做了,只想出來曬曬太陽……」他頓了頓。 「還有,來看看你,再一起吃個晚餐,我覺得這樣很棒。」
樂品妮喜歡他口中很棒的一天,她笑得開心,拉著他的手走回狗兒區,將收不回舌頭的小狗巧巧介紹給他。
巧巧舔了舔陶澤森的手,他覺得胸口一陣暖,看著巧巧烏黑的眼睛,怔住了。
樂品妮將巧巧抱在胸前,巧巧的手被她擺成像招財貓的樣子,一下又一下的揚著,然後,她用很甜蜜的聲音說:「如果最後沒有人領養巧巧,我們來養好不好?」
陶澤森沒養過寵物,他呆呆看著眼前的一人一狗,不妙的警鈴在心裡響起,他……無法拒絕,她跟它,都好可愛啊……
樂品妮望著他怔住的表情,哈哈笑了。
「好不好嘛~~」她撒嬌,懷裡的巧巧也張著無辜眼睛,招財手搖啊搖的。
那些五光十色的生活,離她好遠了。
這個美麗的下午,單單只是抱著隻狗兒跟陶澤森嬉鬧,她就覺得好幸福,心裡期待稍晚他要帶她去的餐廳,期待更晚時,他們窩在陽台吃巧克力,再更晚時候,擁抱著進夢鄉。
幸福,好簡單的。
她發現,這個偌大的城市裡,只要跟他在一起,她的世界就變得好小,眼裡只有他,就他一個人,將她心裡長久以來的空缺,填滿了。
曾經寂寞,從母親的離去,到父親的逝去,再到哞哞的離開,她怕一個人,怕珍愛的人都離開她……但陶澤森,這個總是面無表情的陶先生,卻給了她最繽紛的世界。
她知足、滿足……
再也不寂寞。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0 16:22:23
後記
莫妮卡
上次看見一則新聞《橙色玉米:非洲兒童視力的救星》。
內容是說,有營養學家新發現維生素A的來源食物,正是橙色玉米,也因此,百萬名的非洲人將因這個發現而獲得救贖。
貧窮的人們因為營養不良,將造成維生素A的缺乏,使得無以計數的貧童變成盲人,而玉米因為正好是他們的主食,研究人員透過培育橙色玉米,讓他們能輕易得到維生素A。
我的視力不算好,但也不到壞的地步。
近視本來就有的,但比較特別的是我的視差--右眼四百度近視,左眼六百五十度。
已經忘了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記得小學時,兩眼都才五十度,結果後來就變得兩邊相差一百多度了,現在更差到兩百五十度了。
其實沒有什麼困擾,戴著眼鏡時沒啥感覺,戴隱形眼鏡時更沒感覺了(說沒感覺是指沒有特別覺得有視差)。
但兩年前,我開始打電腦或看書時,眼睛非常容易疲累,甚至出現有影子重疊的狀況。
去重新配了眼鏡,驗光師說是我的度數加深,戴了一陣子,眼睛又開始不舒服了,後來跑去看了醫生,醫生又替我調了一份新的度數,再配了副眼鏡,戴了一陣子一樣不舒服。
前前後後困擾了近半年。
有人推薦我一家很專業的驗光師,是一名國外回來的博士,不是用機器驗光什麼的,當時我心急,馬上就去看了。
結果是,我配的度數太深了。 當然也有視差的關係,但一次次地配深度數,讓我的眼睛已經習慣較深的度數了。
驗出來我的度數兩邊都減輕五十~一百度,我在那邊配了眼鏡,也細問了隱形眼鏡該戴的度數。
然後一直到今天,我的眼睛都非常舒服。
才發現,很多眼鏡行不能說馬虎,但可能不專業,久而久之我的眼睛已經習慣戴太深的度數了,我現在戴淺一些的度數,也看得非常清楚啊!
來談談書吧--
關於樂品妮的身材,我是不鼓勵紙片人的身材的。
事實上,我覺得台灣現在一股腦的紙片風潮有些病態了,買衣服時,有時看到一些很驚人的小衣服,我都快嚇死了,心想,誰穿得下啊? 結果咧,賣得可好了,看來只有我穿不下。
關於陶澤森的工作,我常會上網瀏覽一些美食部落客的網站,記得我本來懷著欣羨的心情,但有次看到有部落客寫下他定時會去檢查血液,就忽然覺得狂吃這件事有點沉重……
我愛吃,常常跟朋友到處征服餐廳,所以會很羨慕那些不用付錢就可以大吃特吃的美食家們,但凡事過多總是會造成負擔的,美食再怎麼誘人,健康還是最重要的。
祝大家身體健康有口福嘍~~
願很快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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