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審死官]大明審死官[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27:10     標題: [審死官]大明審死官[全文完]

大明審死官 作者:審死官

內容簡介:
      一位新科的探花郎,一次失足墜馬,一個隨行的女童,一樁客店內的碎屍案,將大明萬曆年間的市井畫卷漸漸拉開……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6-1 21:19 編輯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27:41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一章 出人命了!

    羅素覺得自己就像一條趁主人為自己換水時滑落在水池裡的魚,非但沒有擺脫禁錮在狹小空間的命運,反而變的更加糟糕,在巨大的抽吸作用下進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然後被時緩時疾的水流捲帶著,在漆黑一片的下水道裡東飄西蕩,卻始終找不到通向自由的出口。
    在混沌中也不知道遊蕩了多久之後,羅素聽到了一個聲音在呼喚自己,聲音不大,卻格外的急切和惶恐,宛如黑暗中的一星光亮,指引著他毫不猶豫得衝了過去。
    「阿彌陀佛,公子,你終於是醒過來了,可把我嚇死了!」等他費力的睜開沉甸甸的眼皮,隨著一個稚嫩而略微有些哽咽的聲音傳來,一張佈滿淚痕,卻又滿是喜色的小臉闖進了他的視線。
    這小童頭上梳著兩個抓□,絳紅色的髮帶垂在耳旁,看上去俏皮而可愛,像極了電視裡古代書僮的模樣。而他的身上穿著一件青灰色的短衫,無論是樣式還是材質都不像是眼下這榜樣時尚的社會中所存在的。難道最近流行復古?
    「你是誰?我這是……」羅素定了定神,努力得不使自己的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詫之色,環顧了一下左右,卻不小心牽動了腦袋上的傷口,劇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哎呀一聲叫了起來。
    「公子,你小心些,大夫說了,你這次失足落馬,倘能醒過來那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一定要小心謹慎才是,萬不可動的太狠,再昏過去,要不然我該如何是好呀?!」說到這小童原本欣喜的臉上露出一絲悲慼的神色,淚水又忍不住奪眶而出,想來,是喜極而泣了。
    「好,好,我聽你的話,會小心的!」羅素可真怕他哭喊起來,回頭人家家長跑來以欺負孩童的惡名臭揍自己一頓,豈不是冤枉。剛才那一眼,他已經發現四周的傢俱和擺設,既陌生而又熟悉。
    說陌生,是因為無論是桌椅板凳,還是門窗床榻,具跟自己以前見過的不一樣,倘若是家裡的主人追求的是復古風格的裝修風格,可是房間裡連一盞電燈都沒有就太原始了;說熟悉,是由於眼前的情景讓他想起了古裝戲裡的客棧,回想起剛才那小童的話,於是又問道:「你是誰?我這是在哪?」
    「公子,你怕是馬上摔下來時嚇糊塗了,我是你的書僮司墨呀!現下咱們住在直隸滄州府的一家客棧裡。」小童笑吟吟得回答著,但很快臉上就多了幾分憂慮之色。
    這話一出口,羅素的臉色頓時為之大變,倘若這不是一個惡作劇的話,那麼記憶中已經喪命的自己就真的如同無數網絡小說裡所描寫的那樣,來了一次奇異而又匪夷所思的時空穿越,來到了一個古老而陌生的年代。「我怎麼會來到這的?」羅素自言自語地道。
    那個叫司墨的小童卻以為羅素在問話,於是道:「公子,你可是去年金榜題名的探花郎,一個多月以前吏部下了公文,讓你前往河間赴任的呀!莫非你都忘了?」
    一聽這話,羅素的眼前閃過一絲光亮,好像抓到了點什麼似的,可是一時卻又找不到頭緒,朝憂心忡忡得看著自己的司墨勉強擠出了個笑容道:「是呀,我這腦袋有點疼,只怕是有些糊塗了,你要不覺得煩,就跟我說一些關於我的事,說不定我就能記起些什麼來!」
    「服侍公子是司墨的本分,怎麼會嫌煩呢!」司墨開始一本正經得講述起來。
    而羅素越聽越是納悶,不過幸虧他無聊時也看過不老少的架空小說,多少有了些心理準備,至少沒有太驚慌失措,只是靜靜得傾聽司墨的訴說和吹捧,結合自己的親身經歷及歷史知識,漸漸的也摸清了來龍去脈。
    這使得他不得不接受了眼前的現實,那就是現代社會裡的羅素已經死了,多半是因為當天晚上的天文奇觀——月全食或者血月的能量,他的靈魂才沒有滅亡而是穿越了時空,附到了司墨這個因為失足落馬而魂歸西天的公子身上,上演了一幕借屍還魂。
    至於司墨的公子,這具屍體原來的主人——張允,乃是萬曆二十三年科舉考試的寵兒,金榜提名的探花,只是不知道什麼緣故,並沒有遵循慣例去做翰林院的編修,而是被下放作官,也許是少年得意,效仿古人白日放歌縱馬奔行,不料樂極生悲,失足墜馬,反倒便宜了已經是孤魂野鬼的羅素。
    「不管怎麼說,活著總比死了好,何況我還是個探花郎,只要混的好,日後會平步青雲,入閣拜相也是有可能的。」想到這,羅素,或者說張允慢慢的高興了起來。
    張允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依然隱隱作痛的腦袋,拿起了衣服卻不知道該怎麼穿,愣神的工夫,司墨已經接過了他手裡的長衫,幫他穿戴起來,就在司墨圍著自己轉時,張允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
    原來的羅素雖然朋友不多,那也只是因為他生性孤傲,但絕對不是個木訥的書獃子,特別是女友隨他人而去之後,羅素很是沉迷於酒吧迪廳了一段時間,憑藉著他的外表,和貌似藝術家的氣質,一夜情都記不得搞了多少,只是某一日覺得厭倦了,才慢慢收了心。
    前世的記憶被這股香氣在一瞬間激活,上下打量了一眼正幫自己繫腰帶的司墨,一張小臉雖然稚嫩卻頗為清秀可人,皮膚細膩潔白,五官更如玉石雕琢而成,小巧而精緻,臉上淚珠猶在,更像是雨後的荷花,清雅宜人,既彎又長的睫毛下是秋水一般明亮而清澈的眼眸,宛如會說話一般。
    「靠,張允這小子太邪惡了,竟然弄了個小丫頭當書僮,莫非明朝的人已經曉得什麼叫光源氏養成計劃了!?」張允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順口道:「司墨,你是個女孩吧?」
    「是呀!」司墨點了點頭,讓張允坐在凳子上,拿出一把潔白的牙梳為他梳頭,笑吟吟地道:「公子怎麼把這都忘記了?」
    「呵呵!」張允尷尬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司墨反倒勸慰他道:「不妨事的,公子,即便是想不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有我陪在你身邊,幫你想就成了!」
    「嗯!」張允應了一聲,摸了摸肚子道:「這一醒過來,肚子反倒餓了,丫頭,咱們吃飯去!」
    「好呀!」司墨應了一聲,見張允起身要往外走,忙拽了拽他的袖子,猶豫地提醒道:「可是公子你以前從不在外面吃喝的!」
    「這又是為什麼?」張允一奇,轉過身來目不轉睛得看著司墨,心裡卻在想:「可惜手裡既沒紙也沒筆,要不然就給我家丫頭畫副肖像,肯定比唐伯虎的仕女圖好看百倍。」
    「公子您常說,外面那些人都是販酒走漿的白丁,是最下等的人,若和他們廝混在一起,乃是……乃是有辱斯文,自墜身份,倘若傳揚出去,會敗壞了您的名聲!」
    「合轍張允這小子還是個死要面子的傢伙,封建等級制度的衛道士?」張允在心裡對那個已經魂飛魄散的張允狂伸了一番中指,瞅了瞅司墨,淡淡地一笑,轉過身去拿起了毛巾,在銅盆裡涮了一下,擰開,將她拉過來,把她那張滿是淚痕的小臉輕輕擦拭了一遍。
    而後才笑道:「子曾經曰過,民為重,社稷輕之,又曰,人民是國家的根基,再說了,公子我可是出來作父母官的,為人父母者,怎麼能嫌棄自家的孩子呢!換句話說,我這叫深入民間,微服私訪,說不定就能聽到些什麼有用的事呢!好好的,怎麼哭起來了?莫非我說錯什麼話了?」此番話說的是振振有詞,張允倒真把自己當成了官。
    「沒有!公子說什麼都是對的!」司墨搖了搖頭,擦去眼角的淚水,哽咽著道:「我才沒哭呢,只是太過歡喜才忍不住流淚的。」
    「哦?」張允又重新坐了下來,將司墨攬到懷裡,笑吟吟得端詳著這個美女坯子,一如在欣賞美神維納斯的雕像,饒有興趣地道:「說來聽聽,你因何歡喜呀?!」
    「是因為……因為公子為我擦臉了!」司墨嬌聲回答,偷看了張允一眼,隨即就把腦袋垂了下去,可是白淨的臉頰上已經染上了一抹緋紅。
    呵,還挺害羞的。張允一樂,忍不住又想逗弄她,於是笑道:「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聽了這似詩非詩,似詞非詞的話,司墨先是一愣,但隨即又是紅霞漫天,小嘴一撅,鼻樑微微皺起,顯得可愛而又俏皮,羞聲道:「不來了,公子總是拿司墨取笑。」
    「哈哈,不笑了,不笑了,咱們去吃飯!」說著張允站起身來,拉著她滑膩而柔軟的小手走出了客房。
    這是一家並不算大的客店,因在官道旁邊,南來北往的客人倒是不少,恰逢此時已經九月,偏偏遇到了雲雨天氣,風雨寒冷,趕腳的,賣貨的,全都會聚在此避雨,三兩杯劣酒下肚,就全都打開了話匣子,南腔北調,熱鬧非凡。
    外面雖然淒風苦雨,不過店裡卻熱烘烘的,只不過空氣中混雜著酒味,腳丫子的臭氣,以及濃重的汗臭,一出房間就撲面而來,中人欲嘔。幸好前世的羅素本就是農家子弟,家裡父母養豬養雞,供養他上學讀書,他放假之後也沒少幹農活,倒也不覺得多麼難聞。
    可惜店裡不多的幾張桌子上都擠滿了人,想在外面吃飯都沒位子,正當張允叫過小二,囑咐他送些酒菜到房裡時,店門霍得被推開了,一個年約五旬的男人走到櫃檯上,和店主低聲交談,可那店主卻連連搖頭。因隔得遠了,再加上店裡喧鬧無比,張允只隱約聽到店主道:「她的男人不在,怎能讓你把她領走……」
    接著那男人掏出錢袋來,數了一把銅錢給了店主,可是店主依然搖頭不允。就在這時,又有倆商販打扮的走進店來,嚷嚷著要個房間睡覺,店主叫過小二吩咐他帶客人去空房之中,之前那個男人似乎覺得無趣,離開櫃檯,繞過張允走進一個客房裡,隱約聽到房間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張允見他身上的衣服被雨淋得透濕,鞋子上更是一腳的黃泥,心裡也有些奇怪他雨天為什麼要出去,但隨後又暗罵自己吃飽了撐的,胡思亂想這些沒用的純粹是浪費腦力。「咱們回房吧!」說著拉起司墨就要走開。
    就聽到小店另外一頭的房間裡傳來一聲驚叫,跟著小二臉色蒼白的跑了出來,結結巴巴地道:「不好了,掌櫃的,大事不好了!」
    「慌什麼!」店主倒是頗為鎮靜,啪得一巴掌抽在那小二的臉上,怒道:「莫非是死了人不成,也值得你這樣大呼小叫,驚擾了客人,看我不打死你!」
    「可是……」小二捂著半拉臉,即害怕又委屈地道:「真是出了人命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28:03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章 門上的血手印

    「什麼!?」店主的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拽上小二匆匆得進了一間客房。
    「公子,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呀!?」司墨拉了拉張允的手,小聲問道。
    「即便是出了人命官司,也沒什麼好看的,再說了,你不怕嗎?」張允笑問道。
    「怕呀!」司墨聲音有些發抖,但隨即又道:「可是公子,你雖然沒有到任,但吏部的公文已經下發了,也就是說您現下已然是河間縣的縣令,您昏睡的這兩天我問過店家,這地方就屬河間縣管轄,倘若出了命案,與情與理,你都該親自過問。」
    「哦!」聽了這話,張允頓時恍然大悟。他雖然接受了這副軀體的身份,卻還沒有當官為民做主的覺悟,若非司墨提醒,只怕還存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想法呢,半真半假得道:「你個小丫頭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從實招來,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公子呀!?」
    被他這麼一問,司墨的臉色頓時大變,抬起頭來見張允雖然板著臉但是眉目間卻流露出一副笑意,將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稍稍放下了些,怯生生地道:「公子,難道你不記得了,這些還都是你跟我說的呢!」
    「是嗎?」張允搔了搔頭,笑道:「說實話,我還真有些不記得了。」他剛才也不過是跟司墨開了個玩笑,並沒有真的懷疑司墨,至於她怎麼會知道這些,張允只道古代的孩子早熟,再加上她在以前的張允身邊做書僮,此類的見聞自必不會少,比起自己這個西貝貨來,自然要懂得多了。
    「走吧,去看看公子當官以後的第一樁案子!」說著,張允朝那邊的客房走去。他本不是個喜歡推托責任的人,既然決定要做好張允,自然不能玩忽職守。
    司墨見他沒有追問,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拍了拍微微有些鼓起的小胸脯,跟著張允走了過來。
    臨進客房之前,張允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一下心神,在現代社會裡他雖然沒少跟人打架,血淋淋的場面也見過不少,可是命案現場他還是第一次見,誰曉得死者是不是被大卸八塊,鮮血淋漓呀!
    也就在此時店主拉門出來,倆人驟然相見,均都是嚇了一跳,哎呀一聲叫,均向後退了兩步。
    「公子,你沒事吧?」司墨跑了過來,關切地問道。
    「沒事!」張允搖了搖頭,看著那店主道:「我剛才聽到小二說這裡出了人命,因此過來瞧瞧,說不定能幫上什麼忙呢!」
    「哎呀,公子,你可別聽小二胡說八道,我這店裡怎麼會出人命呢!」店主見張允一身絲綢長衫,文質彬彬的,像是個讀書人,自然不敢怠慢了,連忙解釋。
    不巧被之前那倆要住店的商販聽到,其中一個矮胖的人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道:「是呀,沒出人命,屍首倒是沒見到,不過門上大大的血手印卻有一個,你倒是說說,有誰會閒著沒事拿自己的血在門上印著玩呀!?」
    這話雖然不大好聽,可是卻句句在理。張允也不理會店主,逕直闖進房間裡,拉過門來,果然看到有個血手印,從上到下,拖了長長的一條,顯然這手印的主人在受傷之後想要逃走,不料卻被拖了回去,在這個略有些陰暗的房間裡曉得格外詭異。
    張允是學藝術的,可閒暇時卻喜歡看看電影電視,最喜歡的就是美國的連續劇《CSI》,有時候也會YY一把,如果換成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沒想到此時竟真遇到了這種事,況且自己又是一縣之父母官,想不管都難。
    於是從房間裡退了出來,將門關上,淡淡地道:「報案吧!」
    「不能呀!」店主可是有點急了,哀求道:「公子,你就行行好,別管這趟子閒事了,成不,就當是我求你了!」
    「這裡出了命案,報官是理所應當的,你求我幹什麼?」張允橫了他一眼,冷聲道:「莫非人是你殺的不成?」
    「哎呀,冤枉呀,我可個本本份份的生意人,怎麼會在自己的店裡殺人呢?」店主頓時叫起了撞天屈。
    旁邊那個矮個子的商販道:「他不願意報官是怕惹禍上身,命案是在他的店裡出的,這真是黃泥落在褲襠裡,不是屎來也成了屎。」
    「撲哧!」也許是聽他說的話有趣,張允身後的司墨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矮商販看了司墨一眼,見她一副聰明伶俐的模樣,倒也沒生氣,笑著讚道:「公子好有福呀,得了個這麼俊秀的書僮陪伴在旁,真令人羨慕!」
    「哼!羨慕也是沒用,有本事自己找一個去!」司墨瞪了他一眼,冷嘲熱諷道。
    「好厲害的書僮!」矮商販哈哈一笑,倒不在意司墨的頂撞,不管怎麼說,商人在明朝是沒有什麼地位的,甚至連農民都不如,更不要說是讀書人了,因此倒也不敢招惹司墨,只是到嘴的話也嚥了回去。
    張允於是笑道:「這也不算是我的書僮,乃是我的一個遠房妹妹,我來河間,她死氣白賴非要跟來,把我原來的書僮都打跑了,別說是你,就連我都要怕她三分,若是剛才衝撞了你,且莫見怪!」
    「不敢,不敢!」矮商販看了司墨一眼,笑道:「原來是位小姐,怪不得這麼有本事,有膽色了!」
    這次司墨卻沒有說話,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張允追問道:「大叔你方才說店主不願意報官,卻又是為何呢?」
    「這個說起來倒也不算什麼,你想呀,官家若是過來,不免要查店拿人,他這店固然是沒辦法開下去了,說不準還要被當成兇犯拿走,若是遇到個糊塗官,急於破案,隨便給他安個殺人越貨的罪名,把他這說成是孫二娘的十字坡,到時候不但是家破人亡,只怕是性命也難保了。」說到這,矮商販搖了搖頭,探了口氣。
    「是呀,是呀,求公子慈悲,就幫小的遮攔一下吧!」說著店主竟跪了下來。
    張允何曾想到過這些,在崇尚民主和法制的大氛圍下尚且有害群之馬出現,更何況是這個遙遠的年代,這個被史學家成為大黑暗時代的明朝,哪裡會有自由和法制的空氣存在,可是這案子發生在自己的地頭上,若是放任不管,自己這個父母官未免也太不稱職了些。
    想到這,張允淡淡一笑道:「店家莫怕,我保管官府不會為難與你!只管差小二去報官就是,若真有事,我自會幫你作證!」
    見他如此,店主也知道厄運難免,於是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吩咐小二去報官,而後愣在那裡,連聲道:「晦氣!」
    張允卻沒給他多少鬱悶的時間,繼續道:「店家,把門關上,在官差來之前,不要放走一個客人,說不定,元兇就在其中!」
    「好,好!」店主也豁出去了,橫下心來,關店門捎帶著安撫客人去了。
    而張允則又推開了門,命司墨點起了屋裡的油燈,藉著昏黃的光線仔細察看,發現非但是門上有個血手印,就連牆壁上也有不少的血點,青磚鋪就的地面上有一層柴草灰,踩上去軟軟的,他用手捏取起來一些,手指輕輕一搓,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股血腥味直衝鼻子。
    這讓張允有八成的理由確定這就是命案的第一現場,只可惜這裡畢竟是落後的古代,而且他手頭裡沒有人家美國罪證實驗室那麼先進的技術設備和手段,想要找個毛髮或者血跡驗個DNA,或者套取個指摸來比對一下指紋庫更是想都別想。
    因此只得全憑推斷,一個大土炕佔了這屋子一大半的空間,之所以這樣,也是為了多住一些客人,而且冬天人多的話,擠在一起也暖和一些,他看了看炕上的被褥,全都是油花花的,燈光一照,都有些發亮,炕腳下也堆了不少的香灰,血腥味十足,枕頭上和牆上有不少的血點,成噴射狀散佈。
    看到這,張允多少有了個印象,兇手多半是趁被殺之人熟睡時下的毒手,不料被害者非但沒死,反倒醒了過來,掙扎著想往外跑,不料卻被拽了回來,之所以沒有呼救,也許是當時驚恐之下,忘記了,更大的可能是頸部受傷,想喊卻喊不出來。
    將現場看了一圈後,張允出了房間,將門關上,見司墨守在外面探頭探腦的既想往裡看,似乎又怕看,不禁好笑,於是道:「裡面空蕩蕩的,沒有死人!」說完走回櫃檯前,見客人們已經鬧翻了,見他出來店主忙過來道:「公子,你幫著說兩句話吧,要不不等官差來,我就被他們吃了!」
    張允拍了拍手,朗聲道:「各位老少爺們,此間出了命案,兇手也許就藏在你們中間,著急要走的人嫌疑最大,為了大家自身的安危著想,還是少安毋躁,官差來了,自然就會放大家走!」他這話是連懵帶嚇,一干平頭百姓哪裡不怕,倒是都安靜了下來。
    張允問道:「店家,我且問你,住在那屋的旅客你可認識,到哪裡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28:36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章 惡差役逞兇反被踢

    「公子爺,咱們這是客店,南來北往的天天有,我又怎麼能各個都認識呢,他們去了何處我自然也不敢問!」店主苦著臉道:「不過他們來時的情形我倒還記得,他們共有十來個人趕著一輛裝飾考究的馬車投店,其中有個賣布的商人,還有個少年,面色蠟黃,好像有病,其他的全都是五大三粗,衣著光鮮,倒不像是窮苦人,聽他們說要一間房時,我還覺得納悶呢,這些享慣了福的人怎願意和別人同住一屋。」
    「我聽那些人的言談口音,並非本地人。」
    「他們的口音你還記得清嗎?」張允忽然問道,聽到這,他心裡已經有了些想法,只是需要佐證。
    「嗯!」店主道:「那個販布的像是南邊的,到底是哪的我也說不好,其他的人大都說的是官話,私下裡聊天都是山東口音。」
    果然是團伙作案。張允的猜測被驗證了一點,而後又問道:「他們又是什麼時候走的?」
    「今天一大早,天還濛濛亮呢,他們就走了!」店主說到這,忽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道:「我隱約記得當時入店住宿時,他們共有十二個人,但是出去時卻只有十一個了,我有些納悶,就多問了一句!」
    「不想那個少年當時就惱了,罵我老眼昏花,還口口聲聲得說一同進來,一起出去,少掉的是誰?這個我又哪裡知道,還以為是夜裡沒睡好,真有些糊塗了也許是有的,就放他們走了,沒想到……唉!」說著店主歎了口氣,似乎很是後悔當時沒攔上一攔。
    傍晚來,一大早走,要是殺人肯定是夜裡,張允用手輕輕叩擊著櫃檯,腦子卻飛速轉了起來,忽然道:「店家,你說夜裡沒有睡好,那有沒有見到或者聽到什麼反常的事!」
    店主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一拍巴掌道:「是呀,肯定是這夥人干的,我夜裡三更時分起夜時,見他們那間屋的燈還亮著,我以為他們是睡熟了忘了吹燈,就湊到門縫裡往裡面張望,只看到那個布商一個人躺在床上睡覺呢,其他的客人圍著油燈蹲在地上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擔心浪費燈油,就喊了一句,諸位客人怎麼還不睡呀,明天早上雨多半就停了,正好起來趕路!那個少年應了我一句,說是立即就睡。我從茅房裡回來,見燈已然熄滅了,就回去睡,可巧晚上許是著了涼,肚子疼的厲害,又去上茅房,正蹲著時就聽他們屋有人大叫了一聲,我忙跑過去問,裡面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只道是有客人做了惡夢,也沒放下心上,誰承想卻出了這等事!」說到這,店主又是連連歎氣,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
    問到這份上,張允基本上已經可以認定殺人兇手確實是那伙山東口音的人,只是不知道屍首被他們弄去了哪裡,正在沉思時,店門光噹一聲被撞開了,幾個凶神惡煞般的捕快闖了進來,為首一人瘦高個子,一張黃臉上坑坑窪窪,倒像是打翻了麻子店,留著一綹細長的鼠鬚,再撐上那倆總是滴溜溜亂轉,東張西望的小眼睛,橫看豎看都不像個好人,反倒如同耗子精轉世。
    「是誰報的官,說此處有命案呀?」此人環顧了一下四周,扯著一口破鑼嗓子呵斥道:「不知道大爺正忙著嗎,偏拿這些醃雜事來煩我們!?」
    「官爺莫生氣,原本我們沒想著驚擾諸位的,只是有位相公執意如何,我們也只有照辦了!」店主此時既不好意思又有些無可奈何得把張允推了出來頂雷。
    「哦?」此人乜斜了張允一眼,臉色微變,雙手一抱道:「不知這位相公來我河間所為何事?」
    「沒什麼,不過是科舉落榜,恰好要回返家鄉,順便遊歷天下,增長見聞罷了!」張允並沒有點破自己的身份,而是順口胡謅了理由。
    聽了這話,這官差的臉色頓時又恢復了之前的囂張,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跟我們走一趟吧!」說著早有一個捕快嘩啦啦一抖手裡的鐵鏈,套在了張允的脖子上,隨即就往外面拖拽。
    而後那官差冷冷道:「你們這些草頭百姓都給我聽好了,新任的縣太爺即將到任,我不希望他聽到一星半點對於咱們河間治安的非議,要是誰不小心說漏了出去,哼哼!」說著他將手裡的刀拔出了半截,冷森森,寒慘慘,倒是頗添威嚇之勢。嘴裡更道:「只怕他有命胡說八道,沒命消受日後!」說著唰的一下子又把刀身送回了鞘內。
    拿手一指店主和幾個商販模樣的人,厲聲道:「來人呀,我懷疑這幾人與此事有關,暫且收押起來,等案子查明了再說,還有把店給我封了,閒雜人等,有多遠滾多遠!」說著轉身就要走人。
    「冤枉呀,我們都是來往的客人,此事與我們無關呀!」一干鐵鏈加身的商販何曾想到過有遭遇這等無妄之災,有嚇的渾身戰抖,面如土色的,也有淚涕橫流,大喊無辜的,卻沒一人敢於反抗。
    「放開,你這臭人好大的狗膽,竟然敢抓我家公子,難不成是活的不耐煩了?!」司墨見捕快真要把張允拉走,頓時急了,一個箭步衝上來,看準那捕快的右腿關節就是一腳,這一下踢得又準又狠,疼得那捕快頓時殺豬似的一陣嚎叫,火燒了屁股似的連蹦帶跳,早把捏在手裡的鐵鏈鬆脫了。
    「公子,你為什麼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呀,否則又何必受這等窩囊氣!?」司墨邊為張允解下頭上的鎖鏈,邊小聲的詢問究竟。
    「要是那樣,哪裡還看得到這等好戲,都說要整頓吏治,以我看來,若是這些狐假虎威之人不除,焉能有清平的景象!」張允卻制止了司墨欲為自己脫下鐵鏈的舉動,將心裡的打算道了出來。
    實際上從他聽了矮商販的訴說,他就已經有了微服訪查的念頭。這固然是受了後世無數電視和小說的影響,自覺的微服私訪是件很爽的事,不但能瞭解百姓的疾苦,更能以一個局外人的視角看到一些平時看不到的事。
    見司墨撅著小嘴似乎有些不理解,於是笑吟吟得哄道:「丫頭,你想想,咱們倆去縣衙該有多累多不安全呀,倘若身邊有一夥官差護送,不但威風八面,只怕尋常的小毛賊連看都不敢看上一眼,這種免費的保鏢,放著不用豈不是浪費了?」
    「呵呵,公子說的有理!」司墨畢竟是小孩子脾氣,聽他這麼一說,頓時高興起來,拍著巴掌叫好。
    那耗子精似的官差眼睛也是一亮,臉上顯露出幾分齷齪的笑容,自言自語地道:「好一個清秀的小童,若是弄到床上雲雨一番,那滋味……嘖嘖!」
    他還沒有發話,旁邊早有精通察言觀色之人跳出來大喊一聲:「好一個膽大包天的江洋大盜,竟然攻擊官差,若不把你緝拿回去交給我們劉大人細細審問,只怕你不知道王法森嚴!」說到這,看了那耗子精一眼,諂媚地道:「劉大人,請恕小的自作主張,實在是見了這狂徒太過囂張,不免有些義憤填膺,方才有了這越權之舉,若有什麼不對的,還請大人責罰!」
    「嗯,你小子有眼力,咱們吃著朝廷的俸祿為朝廷分憂,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你何錯之有,照辦吧!」耗子精被手下人幾個不著痕跡的馬屁拍的飄飄然,更加做足了一方大員的架子,不過看著司墨時的眼神橫豎都透著股子邪惡。
    這馬屁精好不容易尋到了一個巴結上司的門徑,哪肯怠慢,一抖手裡的鐵鏈就朝司墨頭上套去。這些捕快雖然歹毒,不過捉賊拿人的本事倒也耍的有模有樣,準頭驚人,要是放到後代來,跑去公園套圈,肯定能滿載而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28:58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只可惜這次鐵鏈落了空,原來是被張允抓到了手裡,原本滿是笑容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深沉如水般的眼眸裡也迸射出陣陣的殺機,如利刃般一一在官差的臉上掃過,而後哈哈一笑,不無嘲諷地道:「原來你們就是這樣捉拿賊寇,為朝廷效忠的,當真是好威風,好霸道呀!」
    「公子,你少說兩句吧!」旁邊的矮商販好心得提醒,不想卻挨了個響亮的嘴巴,鎖拿了他的那個捕快斥責道:「閉上你的狗嘴,這裡焉有你說話的份兒!」
    「還敢拒捕,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馬屁精頓時一陣著惱,心道:「切不可在頭兒的面前墜了威風,要不然哪還有出人頭地的一天!」說到這,身上頓時像有了無窮的力氣,挽住鐵鏈往懷裡一拽。
    張允原本想與他較一較力,卻忘了這副身體原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身子一輕,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撲倒在地,不過張允反應也是靈敏,順勢湊了過來,腿上如同安了彈簧般跳起一米,一腳踹到了馬屁精的胸口上。
    馬屁精原本就在用力拉扯,重心後移,又挨了張允這飛起的一腳,向後蹬蹬兩步,本想竭力穩住身子卻沒想到腳下還有個門檻,光噹一聲躺倒在地,骨碌了出去,店外的雨雖然停了,可來往的客人已經把黃泥地踩的泥濘不堪,他如滾地葫蘆般出去,頓時弄得滿身滿臉的黃泥,跑回店裡來時,泥湯淋漓,狼狽不堪。
    「好一隻落了湯的死公雞,好看,好好看!」司墨雖然驚詫於張允的這身拳腳,卻也不禁被此人的慘象逗得忍俊不住,再加上張允的身份在,因此更加笑的肆無忌憚。
    矮商販雖被司墨搶白了兩句,但是想起家裡的女兒,對她卻另有一番好感,有心提醒她不要招惹這些如狼似虎的官差,可是半個臉蛋兀自火辣辣的疼,哪裡還敢再勸什麼。
    「又一個江洋大盜,裝得再像讀書人也瞞不過我這一雙火眼金睛,來人呀,給我綁了!」耗子精大喊一聲,自己卻朝後面退了兩步。
    眾差役自然不敢違抗上司的命令,或拿戒尺,或拔鋼刀,嘩啦一聲就圍了過來,沿途若有店裡的客人擋道,自然毫不猶豫,一腳踹翻。
    冷眼看著這幫窮凶極惡之人在這裡耀武揚威,搬弄是非,混淆黑白,張允不禁一陣陣好笑,更宛如回到了穿越前的那個夜晚,那片漆黑而冷寂的松樹林中,想起李強的囂張和歹毒,以及朋友的背棄,張允的心頭宛如被點燃了一團火,大喊一聲找死,已經迎上前去。
    讓過一人當頭劈來的戒尺,張允已經以肩頭為錘撞在那人的胸口上。八極拳講求頭、肩、肘、手、尾、胯、膝、足八各部位的應用。換句話說,無處不可進攻,這一記肩撞雖然是由一副孱弱的身體使出,但是那份剛勁和爆猛卻展露無疑。
    何況好拳法並不囿於套路,更在乎馭力之道,前世的羅素浸淫八極拳多年,依然深得其中三昧,表面上看以張允的瘦弱之軀和魁梧的捕快互撞,很有幾分蚍蜉撼大樹的不自量,可結果卻是,在眾人眼中的蒼天大樹就真的應聲而倒。
    就在一干差役看得目瞪口呆之時,張允卻沒有罷手,身子一擰,原本用來拿筆桿子的巴掌已經抽在左近一人的臉上,啪得一聲脆響,驚醒了在場的所有人,這手叫做撲面掌,倘若由以前的羅素用處,即便不能打得此人頭骨碎裂,當場斃命,至少也會讓他暈厥在場。
    只可惜張允的身體太過瘦弱,再凌厲的拳法沒有足夠的力量也是沒辦法釋放出最大的威力來,雖然如此,卻也把那捕快打的桃花漫天紅,身子晃晃悠悠,如踩了棉花。
    此時此地,張允哪還講什麼心慈手軟,他雖不很清楚大明律法,可從後世的古裝戲中也多少總結出一條規律,那就是毆打朝廷命官,論罪當誅,因此他是打得理直氣壯,撲面掌使完,跟著就是個膝頂,這人雙眼翻白,當場就暈死了過去。
    一個照面就放倒倆五大三粗的差役,這情景明顯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更何況出手之人還是個柔弱的書生。有聽過話本的人,頓時開始揣測面前此人莫不是傳說中行俠仗義,可以口吐劍丸,殺人千里之外的劍俠。更有人懷疑張允只怕是哪個神明下界,來懲治貪官污吏的。
    不管旁人怎麼胡亂猜測,張允的拳腳是絲毫沒有止歇,拳打腳踢,左一個轉環掌、又一招挎塌,前一記大纏,後一式小纏,打的是暢快淋漓,遇到揮舞著長刀或者戒尺之輩,更加不會講什麼慈悲為懷。即便雙手乏力,擰不斷這些人的胳膊,但他總有些手段令他們的胳膊脫臼。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除了那個已經嚇的顫顫巍巍的耗子精之外,其他的差役全都躺在了地上,一個個哼哼唉唉,痛苦呻吟,張允卻只如不見,瞧著面如土色的耗子精,輕飄飄地道:「打你不白打你,教你一個乖,既然吃著朝廷的俸祿,就該做點利國利民的好事,不要以為穿著身官服就能為所欲為,能給你同樣能奪了,聽到沒?」
    「聽到了,您老教訓的是,小的回去一定改!」耗子精倒也是個機靈人,望風轉舵的本事倒玩的駕輕就熟,嘴裡討饒,倆眼睛卻是滴溜溜亂轉,暗自盤算回去之後,設法搬些兵來將這該死的書生當江洋大盜給剿滅了,非但不是禍事,反倒是大功一件。
    張允當然也沒指望著他能夠痛改前非,只是所有的差役都被他打的半殘,沒有個十天半月恢復不了,身邊倘若沒有個人使喚,他這縣太爺未免當得有點太寒酸了,也正是因為想到這點,他才沒有再接再厲,把這首惡之人廢掉,因為他明白一個道理:「惡人只有用惡人來磨,壞蛋也有壞蛋的用處,運用之妙,只看自己的手段了!」
    「改了就好,很好!」張允笑吟吟得點了點頭,可隨即口氣卻陡然變的冰冷,呵斥道:「難道你就是這等改法!」說完飛起一腳,正踹在耗子精的胸口上,看起來迅猛卻沒用什麼內勁,因此他也不過是一個摔了個屁股蹲,隨即就爬了起來,不過這次卻沒站著,而是跪到了張允面前。
    剛才的一番劇烈運動,張允心裡覺得舒暢無比,可是身子卻有些吃不消了,司墨倒也機靈,搬過一條板凳來放在他身上,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
    張允也沒客氣,一屁股坐了下來,笑吟吟地道:「這樣才像話,看來你已經曉得錯在哪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29:18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章 大棒加甜棗

    「是,是,小的知道錯了!」耗子精連連磕頭。
    「既然如此,丫頭,咱們就不必再為難這位官爺了,把官服拿出來給我換上,也免得這位劉大人回頭搬救兵前來,把咱倆當成什麼巨盜給圍剿了,豈不是冤枉!」張允半真半假得道。
    張允雖然不會讀心術,可腦子裡畢竟是多了幾百年的知識和見聞,這些栽贓嫁禍,羅織罪名的手段雖沒經歷過,總也聽說過,此時點破,也不過是在耗子精面前立威,兼敲打敲打他,踹一腳給個甜棗,無論何時都是駕馭手下的不二法門。
    聽了張允這番略帶嘲諷的話,耗子精頓時懵了,一張麻子臉也如有了變色龍的基因,一會紅一會白,黃豆大的汗珠子淌落下來,倆枯瘦的爪子更是不住勁的戰抖。
    他老早就得到消息,說新縣令即將到任,因此最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不小心觸了頂頭上司的霉頭,也正因此如此,他一聽到有了命案,絲毫沒有像往常那樣懈怠,而是溜溜趕了過來,敲詐點錢財倒是次要,緊要的是警告這些人不要亂講話,免得惡名傳播開來,給自己抹黑。
    可越是害怕就越出亂子,平時的威風和手段竟然用到了縣太爺的頭上,他在縣衙裡混了這許多年,自然知道毆打朝廷官員是個什麼罪名,更何況這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小鞋以後肯定是少不了要穿了,最讓頭疼的則是怎麼渡過眼前的難關。
    司墨小跑去小跑回,手腳麻溜得幫張允穿上繡著鸂鶒的青色團領官服,戴上烏紗帽,原來的儒雅中頓時多了幾分赫赫官威,只是脖子上那條鐵鏈著實有點煞風景。
    「大人,我幫你把這鎖鏈摘了吧?」耗子精心懷忐忑得道,說著爬到張允面前弓起身子就要伸手,卻被張允一腳又踢出了地上,微笑道:「何必摘呢,我決定戴著脖子上還是很舒服的,要不你也試試!」
    「小的遵命!」耗子精順桿爬的本事倒不錯,順手從地上揀了條鐵鏈就掛在了脖子上,似乎還嫌一條太少,又摸了兩條掛起來,而後諂媚地一笑道:「大人,你看這樣成吧?」
    店裡的客人哪見過這種希罕事,捕快和縣太爺脖子上都掛著拿犯人用的鎖鏈,想笑又不敢笑,一個個的強忍著不吭氣。
    張允也懶得理他,指了指身後的那間客房道:「現場我已經察看過了,涉嫌殺人者乃是一夥山東口音的人,乘車來往,想來跑不太遠,你且帶人卻捉拿,若是跑了,仔細爾等的狗命!」
    「是!」耗子精聽了這話,頓時喜出望外,連磕了幾個響頭,就要招呼起都跪在地上篩糠的眾差役卻抓人,不想還沒走出門又被張允喝住,找店主要了一張白紙和一塊木炭,邊詢問那為首少年的相貌邊畫了一張素描出來。
    前世的羅素不只是擅長雕塑,畫畫也是一把好手,被系裡的老師稱讚為難得一見的天才,否則也不會屢屢打架卻沒有被開除出校門,可見有才能之人在很大程度上都享有一定的特權,古今中外,蓋莫如此!
    他的這手素描在後世也許並沒什麼,可在這個蒙昧的時代,卻頗有幾分驚世駭俗的意味,當張允將畫像完成,拿給店主看時,他一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而後大喊道:「就是他!」
    「去抓人吧!」張允很是滿意店主的表情,順手把畫像遞給耗子精,又把那些差役脫臼的胳膊扶回原處,而後道:「給你們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若是把握不住,休怪本老爺不講情面!」
    「是,我等必效死命!」眾人齊呼一聲,在耗子精的帶領下衝出了客店,四散而去。
    「諸位鄉親!」之所以留著脖子上沉甸甸的鎖鏈不摘,張允當然不是為了好玩,更加不是學後世的阿飛混混耍酷,而是想藉機拉攏一下人心,混個愛民如子,嚴與律己的好名聲,於是站到板凳之上郎聲道:「若非今日親見,我也無法相信原本該為民辦差的衙役們竟是這般模樣,倒比強盜更加的凶狠歹毒百倍,當真可恨之極。」
    此話出口,眾客人就是一陣沉默,臉上或多或少都增添了幾分憤恨之色。
    張允看在眼中,不禁暗喜,心道:「看來我的前任也不是什麼好貨色,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拿出痛打落水狗的勁頭來,多踩他兩腳才能更得民心!」
    於是乎繼續道:「諸位鄉親,老少爺們,本官原本也是苦出身,自然曉得民生之疾苦,常言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我在此鄭重宣佈,從即日起,我將隨時在縣衙恭候,各位若有什麼為難之事盡可以去找我訴說訴說,再苦再難,我也會給各位鄉親父老一個說法。」
    話說到此,下面的人神色已然緩和了許多,不過依然沒人答腔。
    張允說這番話不過是先立個口碑,也沒指望著當場就有人告狀喊冤,不過好聽的話不妨多說兩句,當官,當官,官字兩張嘴,就算不辦事能說事也算了不起的才能,當即拿出以前參加演講時的姿態來,語氣沉重地道:「我很清楚,這麼多年來,大家是被欺壓怕了,心裡有委屈不敢說出口,無妨,現在我就先還大家一個公道。」
    說到這,張允抖了抖脖子的鎖鏈,憤恨地道:「這本是用來鎖拿罪犯之物,不想卻成了欺壓良善的凶器,若非我是朝廷命官,而只是普普通通的黎民百姓,只怕現下已經被押進了縣衙的大牢之中,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為什麼會這樣呢?」
    「是因為捕快貪財,想趁機訛詐我們的錢財!」矮商販很給面子得說了一句話。
    國人不論是古還是今都有跟風而上的惡習,聽到有人揭發,頓時膽怯之心消減了許多,你一言我一語的控訴起差役的種種惡行起來,張允不聽還好,一聽也不禁有些上火,和這些欺壓與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人相比,後世的那些吃喝嫖毒的警察純潔的倒像小學生一眼。
    儘管有心懲治一番這些衙役,可張允卻也清楚,若是沒有他們在,自己這知縣就如沒有了爪牙的老虎,縱有滿身的力氣也使不出來,而且瞧眾人的咬牙切齒的模樣,他若是不善加引導,只怕要鬧出大亂子來,微一沉吟,頓時有了個禍水東引的法子。
    「鄉親們,靜一靜,聽我說!」張允伸出雙手壓了壓,待眾人安靜下來才道:「我很清楚將這些衙役恨得牙根子癢癢,可我問大家一句,他們當真就一件好事都沒作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29:38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章 狗論

    「老爺莫不是想要為他們開脫吧?」一個不無嘲諷的聲音從人群裡傳來。
    「當然不是!」張允堅決的搖了搖頭道:「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只是小小的衙役,只是大家該想一想,究竟是誰給了他們禍害鄉民的膽子?不是別人,恰恰就是我的前任,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妨想一想,若是你被人放狗咬傷,是該恨那狗子呢,還是它的主人!」
    「自然是它的主人了,狗不過是畜生,能懂什麼事!」眾人答道。
    「那就是了,衙役雖惡也不過是一群惡狗,若是駕馭的好,非但不會傷及百姓,反而可以看家護院,防範賊盜。」張允說到這聲音提高了一些,頗有些鼓動地道:「那麼本官請大家為我拿個主意,究竟是因為前面人的放任而咬傷了人,就把惡狗打死吃肉呢,還是好好管教,讓它們多為鄉親父老作些好事,償還自己的罪過呢?」
    「當然是好好管教,為我們看家護院的好了!」矮商販此時倒成了張允的托,很給面子的推了尚在猶豫的百姓一把。
    於是眾人紛紛表示贊同。
    張允這才長長得噓了一口氣,激動地道:「多謝大家的慈善之心,本官在此保證,必定要嚴加管教屬下之人,再不會出現為禍鄉里之事,大家也盡可以睜大眼睛看著,從今日起再看到衙役有不法之舉,直接來找本官,我定會嚴懲不貸!」
    「話是說的漂亮,還不是不再責罰這些惡犬,把我們老百姓當傻瓜一樣哄騙,我看你這新官比前上一個來也強不到哪裡去!」那個反對的聲音再次傳來。
    張允倒是並不生氣,依然笑吟吟地道:「此言差矣,古人曾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總要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才不至於一竹竿打翻一船的人,不過呢,你的話也沒錯,做了錯事總是要受懲罰的,只是他們被我派出去緝拿兇犯了,那我這個知縣就先戴著鎖鏈,替他們受過,日後自會給諸位一個公道!」說著抱拳做了個四方揖。
    這下子在場的百姓全都跪了下來,口稱不敢。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跟著一個捕快闖進店來,看見地上跪了一大片人不禁有些愣神,可是想起張允的手段,也覺得雙腿發軟,單腿跪地,氣喘吁吁地道:「老爺,我等奉命追緝兇犯,卻在十里外發現了一具死屍,劉頭命我回來稟報大人知曉,他們順著車轍追去了!」
    「好!」張允拍了下巴掌,對店主道:「勞煩店家陪我們走一趟,去認一認屍首,諸位鄉親稍等片刻。」說完走了出去,前世的羅素可沒學過騎馬,況且之前張允摔下過來一次,想想都覺得腦袋有些隱隱作痛,因此泥一腳水一腳的跟著衙役朝發現屍首之地走去。
    這是一片小樹林,四周都是田地,也許是連日陰雨的緣故,滿地黃泥,黏黏糊糊,粘在腳上倒似有千斤重一般,四處也沒有什麼人家,倒真是個殺人棄屍的好地方。也許擔心現場被人破壞,還有一個捕快在旁看守。
    那具被發現的屍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吐著舌頭,眼珠子如金魚眼一般凸了出來,脖子上還有中間細兩邊寬淤痕,不用推斷也看得出來,此人乃是被人掐死的,身體四周滿是腳印,凌亂不堪,幸好雨水不大,倒沒有完全沖掉。
    「莫非老爺我運氣不好,怎麼連公堂都沒坐過,就出了兩樁人命案子!」張允一陣叫苦,還是叫過店主去辨認一下。
    「這不是那個布商!」店主只看了一眼就搖了搖頭,而後又道:「可他也是我店裡的客人,也是前日住進來的,不知道怎麼在此遭了毒手!」
    看來倒霉的不只是我一個,若非遇到我,恐怖這店主的家財不但要被那幫衙役敲詐的一乾二淨,而且還會成了兩樁案子的替死鬼。張允想到那些衙役的纍纍劣跡,也不禁有些頭疼,回頭看了非要跟過來的司墨一眼,見他躲在自己身後,緊閉著眼睛,顯然嚇的不輕。
    疼愛之心頓起,邊撫摸著她的頭頂邊笑問道:「不讓你來,卻非要跟來,怕成這樣,何苦呢!」
    「我是公子的書僮,自然要跟在你身邊,要沒有我,誰來伺候公子呢!?」司墨半閉著眼睛辯解道。
    「我說不過你,別怕,只是個死人而已。」說著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撫慰了兩句,讓她離的遠些,自己則把官服的下擺掖在腰帶上,饒到一旁從沒腳印的白地上走了過去。
    外面的雨原本就不很大,方纔已經停了,既然地上地上還留著腳印,就只能說明這人遇害的時間並不太長,摸了摸屍體,還不十分僵硬,又細心的搜查了他衣服的裡裡外外,連個銅錢都沒有,對於一個出門在外的人來說,這明顯有些不合情理,照此看來倒有了幾分圖財害命的跡象。
    儘管張允沒學過刑偵,但憑著看過的一部《CSI》多少也學到了些竅門,現場沒有什麼明顯的證據,至於掉落的毛髮,在這個時代也壓根派不上什麼用場,況且雨水一打,早混進了泥土了,想找也找不到。
    可是張允卻拿起了死者的雙手來細看,見他指甲留得並不長,在這個以養長指甲來標榜自己乃是閒人的時代,只有普羅大眾才會把指甲剪的很短,儘管如此,張允還是在指縫裡看到了一些皮肉和血跡,足見死者斷氣之前和兇手有過激烈的撕打。
    這倒是給了張允一個提示,於是回頭問道:「這人住店時可有同伴!?什麼時候從你店裡離開的?」
    「有,有,有!」店主忙道:「和他一起投店的還有他老婆和一個男人,也是因為下雨才住了下來,他許是出門做生意賠了本錢,就盤算著把老婆賣了換錢,跟他同來的客人說要買,可是早上我去催房錢時,他又沒花完了,要我再等等,晌午時分這人的婆娘留在店裡,他倆就出來了,只是回去時,就沒了他的蹤影,他的同伴卻要領走他老婆,我沒答應!」
    聽他這麼一說,張允想起之前見過的那個滿身是水,一鞋爛泥的男人,無論是從時間上來推算,還動機上來看,這殺人之後圖菜奪妻的勾當都是他所為,又審視了一下四周,見沒有什麼遺漏的表面證據,於是吩咐一個捕快先回縣衙將仵作找來,勘驗現場,另外一人扔留在原處保護現場。
    他又回到店裡,敲開了這死者所住的房間,見到了一個尚有幾分姿色的婦人,還有之前見過的那個男人,問過姓名才知道,此人名為楊朝富,死者則叫陶友才,原本倆人並不相識,只是路上相遇,陶友才說起自己有意賣掉老婆換些錢財回家,而楊朝富聲稱要賣,這才走到了一起。
    張允見他他脖子上有道新鮮的血痕,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冷著臉看他一眼,劈頭就問道:「楊朝富,你圖人錢財,害人性命,可知罪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29:57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章 螞蚱

    「小人不知道老爺在說些什麼?」楊朝富神色倒也平靜,低著腦袋,輕聲細語得答道。
    犯了人命官司,任誰也不會輕易招認,他矢口否認也在張允意料之中,因此並沒有生氣,反而嘴角一挑,露出一絲滿是嘲諷的微笑,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傷痕問道:「若沒殺人,這傷是怎麼來的?」
    「這是昨夜睡覺時,有蚊子叮咬小人,睡夢中抓出來的!」他解釋道。「再說了,他本就是因為沒了錢才將婆娘賣給我換錢,我便殺了他沒錢可圖,又怎麼會犯下這潑天的大罪呢?」
    「胡說八道,現在已經是九月,哪裡還有什麼蚊蟲!」張允呵斥了一句,而後道:「你即說沒殺害於他,那麼從午時你們出門去,直到你返回店裡這段時間,你幹什麼去了?既然你對店家說自己無錢付店錢,那我問你,回來時交給店家的錢又是從哪裡來的,你懷裡揣著的錢袋莫非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這一連串的斥問就如一套組合拳,把楊朝富打的頭暈腦脹,想辯解又啞口無言,只得胡亂說道:「這是我去管朋友借的。」
    「你朋友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張允追問了一句。
    「他叫趙守道,乃是河間本地人,家住趙莊!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差人去問!」楊朝富口氣堅決地道。
    話問到這,案子就進了死胡同,張允自然不能因為一條血痕就定人死罪,於是道:「陶友才之死你的嫌疑最大,跟我一起回縣衙候審吧!」他身邊連個差役都沒有,只好親力親為,吩咐司墨收拾了行李,結算了店錢,又命店主封上那個出了命案的房間,留待需要時再來察看。
    這才雇了輛在此歇腳的馬車,載上楊朝富和陶妻朝河間縣衙進發。
    一路之上,四人具都悶不做聲,唯有陶友才之妻聽說丈夫亡故,忍不住低聲抽泣,垂淚不止,懇求張允為丈夫報仇。張允被他哭得心裡沉甸甸的,自然點頭應允下來。
    此處離河間縣城倒不太遠,馬車雖慢,行了約有大半個時辰也就到了。雖說是城,倒也遠不及張允想像中的繁華,也許是天氣不好的緣故,路上的行人也非常稀少,一副荒涼寂寥的氣象。
    司墨倒像是非常高興,頗有興致的欣賞著道路兩側的房屋,指指點點,不停得讓張允看這看那,嘴裡道:「現下雖不繁華,但我相信在公子的治理之下,必定會大有起色的!」
    「呵呵,你這個小馬屁精!」張允將她抱在懷裡,笑道:「是呀,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既然來了,總要留下些什麼,也不枉了這一場際遇。」
    等到了縣衙外,張允頓時有種想要罵娘的衝動,原來本該莊嚴肅穆之地竟然破破爛爛,且不說緊閉的兩扇大門之上紅漆掉落,斑斑駁駁,門外的鼓也沒了蹤影,只有個鼓架子矗立在那,一陣風吹來,也是晃晃悠悠,隨時要倒的模樣。就連那不多的幾級台階上都長滿了雜草,房頂之上更成了草窩,九月時分,有些草已經枯黃,在這黑濛濛的天色之下,更顯得淒涼敗落。
    媽的,前任縣官是不是懶豬投胎呀,居然能在這裡住得下去。張允暗罵一聲,跳下馬車,拍了半天門才終於有個老邁的門子開了大門,瞅見張允身上的官服,先是揉了揉眼,接著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連聲道:「恭迎老爺來河間上任!」
    「罷了,起來吧!」張允指了指身後的楊朝富道:「你把他先收押起來,明日再審,再幫我們清理出兩間客房,我們要住!」
    「回老爺的話,捕頭劉油兒聽說老爺來赴任,老早就為你準備好了宿處,要不去那裡吧!」門子道。
    「不用,本官既然是知縣,自然住在這裡,何況明天還有兩樁案子要辦理,跑來跑去,還不夠累的!」說著張允一擺手走了進去,到了裡面,張允更加的痛恨前任知縣,偌大的院子草木橫生,也只能說明疏於政務。「媽的,還不知道積攢了多少狗屁官司給我呢!」張允恨恨的想。
    罵過之後,恨意雖減,可院裡的雜草卻一棵也沒少,張允想起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句話來,於是脫下官服,換了身短打扮,埋頭對付起滿地的荒草來,司墨開始倒還跟在他身旁,假模假樣的拔上兩根草,可時間久了,小孩子心性還是佔了上風,碰巧有個螞蚱受了驚嚇,從草裡蹦了出來,於是她就趟著草滿院子逮螞蚱去了。
    這情景倒讓張允想起自己以前在老家時,秋天幫父母收玉米的情景,小妹也每每喜歡跟來,掰幾個棒子就跑去逮螞蚱,然後燒來吃。那副情景映照在心裡,既覺得溫馨又覺得悲苦。
    「公子,你怎麼哭了?!」司墨忽然跑了過來,關切地問道。
    張允擦了把眼角的淚水,強笑道:「有嗎?你看錯了,哪是什麼淚水,是汗水流進了眼睛裡罷了!」說著又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轉移了話題:「你不抓螞蚱了?」
    「我抓到了,給你看!」說著司墨將手裡的一灰一綠兩個大螞蚱遞了過來。
    「哈哈,我知道了,你是兩個手都滿了,沒辦法再抓了吧!?」張允想起小時候的事,頓時明白司墨正玩的高興時怎麼會跑到自己身邊來了。
    「才不是呢!」司墨小臉馬上變的紅彤彤的,嘴裡卻道:「我是見公子辛苦,想過來陪你說會話,歇息一會兒!」
    「呵呵!」張允也沒有再為難他,順手抽了根草莖把螞蚱串了起來,遞給司墨道:「這樣一來,你就能又抓很多了,不想玩了也沒扔掉,餵給小雞小鴨還可以下個蛋呢!」
    「好呀!」司墨頓時高興起來,轉身剛要跑開又扭過頭來,頗有些鬱悶地道:「可是,公子,咱們沒有雞也沒有鴨!」
    「不怕,明天辦完了公事,我就陪你去買如何,你喜歡什麼樣的都成,養上一群,嘰嘰嘎嘎的豈不有趣!」張允現在倒忘了司墨是自己的書僮,而是將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來對待,一心想讓她開心,過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謝謝公子,我就知道公子對我是最好的了!」司墨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拽著張允的手讓他伏下身來,在他的臉上飛快的親了一口,而後臉色一紅,扭頭就跑開了。
    「這個丫頭!」張允摸了摸自己的臉,搖頭笑了笑,繼續體會著明朝老農的辛酸苦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0:15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章 驗死屍的正直人

    夜幕漸漸降臨之後,派去追拿兇犯的衙役們依然沒有動靜,不過被張允招去那小樹林裡勘察現場的仵作卻是回來了,不但將屍首放進了縣衙後面的斂房裡,還將填好的屍格交給張允審閱。
    張允勘察現場的那一套方法都是從電視裡學來得,正規與否暫且不說,但在這個落後的時代裡多少有些太超前反倒顯得不合時宜,因此吩咐這個老邁的仵作坐下,自己則細細的閱讀這份明朝版本的驗屍報告。
    值得慶幸的是他上高中時的古文底子還在,看了兩遍倒也明瞭了七七八八,放在一邊後道:「魏師傅,我初來乍到,尚不諳熟這勘驗之中的門道,你是縣衙裡的老人,經驗豐富,見多識廣,日後還望你能多多幫襯!」
    這個年老的仵作名叫魏良辰,張允拔完草後和姓李的老門子聊過,知道他本是遠近聞名的仵作,少年時就是個精巧伶俐之人,在學堂裡讀書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後來吃了官司,家境每況愈下,無奈之下才操持起了這等下作的行當。
    雖然如此,魏良辰卻也做的有聲有色,只可惜張允的前面幾任,多是酒囊飯袋之輩,除了吃喝玩樂,也就只懂得往口袋裡摟錢,大小的案子要麼管都不管,要麼就是隨便找個犯人屈打成招了事,他這個仵作也是做的分外不得志。
    有了看門人老李的評價作底,張允一開始對魏良辰就好很多,況且見他的屍格寫的乾淨整齊,一手小楷也是中規中矩,俗話說,看字能識人,這更讓張允對他的好感倍增,因此倒沒有端起什麼知縣的架子,倒如當初上學時,對著老師時一般恭敬。
    這些在張允做來卻沒什麼,畢竟一個現代人,習慣了民主和平等的風尚,驟然來到這個等級森嚴的朝代,即便是位居高位,架子想拿都拿不習慣,況且他又是真心想要求教,哪裡還會擺出居高臨下的面孔來。
    可是他卻忽略了一點,這是明朝,是中國社會裡等級制度無比森嚴,又無比黑暗的一個時代之中,終日和屍體打交道的仵作,被歸到了下九流之中,其社會地位連農民或者商販都不如,不誇張的說,走到街上連自己都不好意思抬頭,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就是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之下,飽受冷眼,鬱鬱半生的魏良辰聽到了如此暖心的話語,精明的他更是深切的感受到了張允的滿腔真誠,頓時覺得胸口熱呼呼的,如飲烈酒,嗓子眼更是一陣真發堵,嘴巴動了幾動,想說點什麼,卻哽咽得連一個字都道不出來。
    一雙陰冷而又深沉如一潭寒水的眸子頓時被眼淚糊住,顫巍巍的站起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了地上,連連叩頭,待張允倉皇得把他扶起來後,魏良辰喘了兩口粗氣後,哽咽著道:「多謝老爺器重,小人必定效犬馬之勞,至死方休!」
    張允何曾想到自己兩句不要錢的話竟換來這老人的義膽忠心,不禁在心裡狂呼:「賺到了!」,隨後才隱約猜到其中的緣由,不免一陣慨歎,怪不得三國時候劉備隨便放低一下身段就有無數的人來投奔,不是因為這個號稱皇叔的傢伙多麼有人格魅力,實在是因為一個野蠻而又等級森嚴的社會裡,有才學的人太需要尊重和認同了。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多半也是這樣的緣故,在現代社會裡便宜到不要錢的尊重和贊同,在古代卻金貴到可以用性命來交換,這既讓張允驚詫,更讓他決心平時端足官架子,有需要時再玩一手平易近人,折節下交,不恥下問的把戲,嘿嘿,這遠比什麼王八之氣,虎軀一震有用的多了,而且還不用花錢,不投資就有大回報,傻子才不幹呢!
    腦子裡轉著這無數的念頭,張允嘴裡卻道:「魏師傅,本官現在雖為一縣之主,年幼時卻也是農家子弟,這尊老愛幼的道理還是懂的,您是前輩不用向我行此大禮,咱們坐下說話就是!」說著本想叫來司墨,讓他去買些酒菜,卻看到她許是白天玩的太累,已經靠在椅子上睡著了,只是手裡還拿著那串依然不停掙扎的螞蚱,嘴角微微勾起,也不知道做著什麼樣的美夢。
    「魏師傅,你先等我一會兒!」說著張允脫下身上的長衫,裹在司墨的身上,把她抱了起來。
    司墨頓時醒了,睜開惺忪的雙眼,見身在張允的懷抱之中倒也沒有抗拒,反而又往裡鑽了鑽,迷糊著道:「公子,你答應我的小雞小鴨什麼時候給我買呀!?我可是抓了好多的螞蚱要餵給他們。」
    「好,好,明天就買!」張允一邊哄著她,一邊將她抱進內室,幫她脫了鞋襪,蓋上被子,免得夜裡天涼再得了病。
    回來之後,見魏良辰又站了起來,雙手垂下來,一副必恭必敬的模樣,像極了一個忠心耿耿的管家或者隨從。
    張允本想勸他兩句,但話到口邊,轉念一想,什麼時代唱什麼歌,既然他們已然習慣了卑躬屈膝,以一個下位者的姿態和人生觀來活著,自己又何必無事生非的管閒事呢,別人越是敬畏權勢,自己豈不是更活的滋潤,在這個野蠻的時代裡越發的如魚得水,既如此,犯不著自討苦吃,學著無數架空小說裡的主人公那樣,搞什麼民主。
    「原本想讓我這小丫頭去買些酒菜來,咱們邊喝邊聊,可她顛簸了一天困成那樣,說不得,只好咱倆辛苦一遭了,幸好酒家離縣衙也不算遠,只當是散步了!」說著張允率先走了出來。
    魏良辰自然緊緊跟著,嘴裡卻不住勁地讚道:「公子體恤下人,那是我等萬世修來的福氣,小姐年紀不大,卻能隨老爺一路也此,也真是令我這老頭子佩服呀!」
    「呵呵!」張允還真有些不大習慣他這股子熱情和火辣辣的馬屁,不禁臉都有些發熱,於是扶住他的肩膀道:「魏師傅,我猜你以前必定是個耿直的老爺們,從不溜鬚拍馬,是也不是?」
    「老爺怎麼知道!?」魏良辰一愣,看著張允的眼神裡多了幾分不解和敬畏,心裡想:「莫非他真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能讀心不成!?」
    張允哈哈一笑道:「聽你剛才這兩句話也就知道了,小丫頭是我的書僮,不是什麼小姐,我體恤你們也是為了得到你們的尊敬,這實在沒有什麼值得吹捧的,魏師傅,我聽門房老李誇你是個正直之人,是以才高看了你幾分,切不要自作聰明,將自己變成一個討厭的馬屁精哦!」說到最後一句時,雖然還像是玩笑話,可是聽在魏良辰的耳朵裡卻多了幾分警告。
    魏良辰連忙又是跪倒在地,連聲說不敢,懇求張允饒他這次。
    張允忙把他拉了起來,微笑道:「不須如此多禮,我也沒怪你,見了那許多的貪官污吏,卻始終不肯與之同流合污,本就已經很不容易,也值得尊敬,只是莫把我當成了他們,我雖才能有限,卻希望能把這河間縣治理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而這同樣需要你的幫助,咱們在縣衙裡乃是上下級,出來了,不妨換一換,你是長者,我是小輩,有說有笑,豈不痛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0:36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章 有眼無珠的小二

    「小的不敢!」魏良辰憋了半天,卻來了這麼一句,不過看著張允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崇敬。
    我暈,看來我剛才的口水白白浪費了。張允一陣鬱悶,也懶得再跟他說這些,雖覺得被一個老者又跪又拜還低聲下氣的和自己說話,很不習慣,可有錢難買人家樂意,張允又有什麼辦法,帶著魏良辰走到一個小酒店裡,沽了些酒,又買了些簡單的小菜,想付帳時才想起來錢財一直都是司墨掌管。
    無奈之下,張允只好頗為尷尬地道:「酒家,能否暫時賒帳,明日一早我就差人送過來!」
    「這位公子,瞧你也是個讀書人,莫非不識字嗎?」那小二倒有些脾氣,指著掛在牆上的一塊粉板道:「店小利薄,概不賒欠!」
    「大膽,你這瞎了眼的殺才,可知道是在跟誰說話嗎?」張允還沒怎樣,旁邊的魏良辰卻聽不下去了,想起平素裡受的冷眼,身邊又有知縣撐腰,當即是怒氣勃發,跳著腳的大罵。
    張允生怕他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明天一早只怕成了「新任知縣買酒不給錢」的傳言,忙喝止住了他,低聲問道:「魏師傅,你身上可有銀錢!?先借給我,回去就還你!」
    「有,有!」魏良辰邊答應邊去摸,可搜遍了全身卻只有三文銅錢。
    小二的眼力好,雖然燈光昏暗卻也看到了他掌心裡那三文錢,頓時冷嘲熱諷道:「我說是誰呀這麼凶,原來是城南搬弄死人的光棍老魏頭呀,我雖不知道這人是誰,但能跟你一起出來打酒的,多半也不是什麼尊貴的人,莫不是你怕日後死了無人為你送葬,騙來了個傻徒弟?」
    「你……你……」這些話以前魏良辰沒少聽過,可都是默默忍受,習慣了也就不當一回事了,可今日在自己又敬又愛的知縣老爺面前被人嘲諷,卻橫豎不是個滋味,一張皺紋滿佈的老臉之上青一陣白一陣,鼻子一陣發辣,眼珠子止不住的淌了下來。
    「你既不願意賒欠,我們又沒錢,不買了總行吧!」張允知道他委屈,聽了這些話,連他一個外人都覺得惱火,可初來乍到,他也不想背個仗勢欺人的惡名,只好強壓著一口氣,耐著性子問道。
    「那怎麼成?」小二見他倆既沒錢又沒勢,正好是個可以欺壓之人,再加上黑燈瞎火的被喚起來,大好的夢被吵醒正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呢,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眼前這倆始作俑者,嚷嚷道:「肉給你們切了,酒打了,你說句不買,我又賣給誰去!?莫不是想要消遣於我,小心我告你見官,也不瞞你們,縣衙的劉捕頭可是我姐夫,哼哼,保管送你們去了,不論罪過,先打你們個五十大板再說,信是不信。」
    媽的,本老爺受了這許多的窩囊氣原來根卻是在劉油兒那老小子身上,奶奶的,要不是圖個好名聲,老子早一拳頭打過去了,何必受這等鳥氣。張允的心裡就像燒了團火,一陣猛似一陣。
    就在這時,旁邊一條小街上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並且有人七嘴八舌地道:「劉頭兒,咱們追出了五六十里,這天殺的兇犯都還沒見到影子,你說回了衙門裡,知縣老爺問起來,怎麼說呀?」
    「奶奶的,真夠晦氣的,白挨了縣老爺頓打,卻沒抓到賊,他可是說了,要將功補過的,難不成回去又要挨板子吧!」另外一個聲音道。
    「不怕不怕!」又有人道:「就算是打板子也是咱們兄弟自己動手,到時候動些手腳,包管是雷聲大雨點小,打不死你的,再說了,沒有了咱們,老爺的威風靠誰耍去!」
    「頭兒,你小舅子的那家店裡還亮著燈呢,要不咱們喝點去,反正都這光景了,大人多半早就摟著他那個水靈靈的小書僮睡下了,哪裡還會等咱們回去,明天再去稟報不遲!」
    「吃,吃,吃,你們就他媽的知道吃!」劉油兒的破鑼嗓子終於響了起來,在靜寂的夜裡聽在耳朵裡,愈發覺得刺耳,啪啪兩聲脆響,也不知道捎帶著抽了誰的耳光,恨恨地道:「這位老爺可不同於以往,全都他媽的給我機靈著點,要是再出了紕漏,老爺怪罪下來,咱們誰也沒他媽的想過好日子。」
    小二聽到劉油兒的聲音,頓時膽氣足了幾分,更是大喊道:「聽到沒,我姐夫來了,你們膽敢買東西不給錢,看來不去縣衙的牢裡住一夜,你們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劉油兒也聽到小舅子的聲音,於是就走了過來,先是看到外面乾瘦而微有些駝背的魏良辰,倒也沒想什麼,正想發一發官威去一去火氣時,猛得瞅見店裡還站著一人,瘦高的個子卻格外的挺拔,黑暗之中一雙寒星一樣的眸子閃著冷峻的光芒,倆腿頓時有些發軟,原本氣勢洶洶的呵斥一聲大膽。
    可是大字剛剛出口,脖子就如被無形的手捏住了一般,幸好他也算機靈,順口道:「大人深夜來此,莫非是來查訪什麼案子的!」
    「大人?」小二一愣,剛擺過頭去他平時依仗的姐夫,就覺得黑影一閃,啪的一聲脆響,耳朵裡就像開了個樂器鋪,磬,鼓,鐃,鈸一起響,半個臉火辣辣的沒有了什麼知覺。
    「還不跪下給知縣老爺請罪!」劉油兒呵斥道,抬起腳,把兀自發呆的小二踹翻在地。
    張允也懶得理會磕頭如搗蒜的小二,卻打量了劉油兒一眼,見他脖子上依然掛著三副沉甸甸的鎖鏈,點了點頭道:「算你乖覺,去掉兩副吧,剩餘一副算是時刻給你提個醒。」
    「謝大人指點!」劉油兒馬上跪地磕頭。
    「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別怕,我不打你們板子,要不然再有人給我玩貓膩,拿本老爺當傻瓜來哄騙,罪犯沒追到我不怪你們,胡言亂語卻要不得,打自己耳光吧。」張允慢悠悠地發落下來。
    於是劈里啪啦的耳光之聲不約而同得響了起來,這回倒是沒人敢耍滑,高舉起狠落下,三五下之後,一張張油光滿面的臉就腫了起來,有的嘴角甚至掛上了血絲。
    張允只當看不到,借了劉油兒點錢放到櫃檯上道:「錢給你了,我雖然不富,卻不吃霸王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1:04

卷一:新官上任 第十章 一包袱碎屍骨

    「老爺,我這小舅子是瞎了狗眼,不識泰山,得罪了你已經是大錯,哪裡還敢收你的錢呢!」劉油兒狠狠得瞪了地上磕頭蟲子似的小二,只恨自己怎麼有這麼個不開眼的小舅子,滿臉堆笑的將錢又遞了過來。
    「買東西給錢,天經地義,本官自然也不例外。」張允冷冷得看了他一眼道:「莫非劉捕頭平時吃飯都不付帳的嗎?」
    「這個……小的以後一定改!」劉油兒連忙又誠惶誠恐得跪下。
    「知道就好,跟我一起回縣衙,正好陪我和魏師傅喝兩盅,想來你們也沒吃飯呢,走吧!」說著率先往回走去。
    眾人連忙跟上,不想張允卻又回過頭來,冷冷地道:「誰讓你們停下的,接著打!」
    好嘛,張允在前面走,後面是魏良辰和劉油兒小心翼翼得跟,最後面則是十來個狂扇自己嘴巴子的差役,夜裡的街中脆亮的耳光聲傳的格外遠。
    到了縣衙,張允才讓他們罷手,語重心長地道:「非是老爺狠心,實在是你們平素裡為非作歹慣了,倘若不小小的懲戒一番,日後焉能辦好這個差使。」說著將自己在店裡的話重說了一遍,而後對劉油兒道:「讓你戴著鎖鏈,不是羞辱於你,而是做個樣子給百姓看,你們也是河間人士,總不想日後被人戳著脊樑骨罵一輩子吧!」
    張允知道無論古代還是現代,國人都好名聲,即便是奸邪之人也好臉面,之前的懲罰只是立威,待他們怕了再扔過去點甜頭,不但是感恩戴德而且愈發的聽話。
    果然以劉油兒為首,眾差役撲拉拉都跪在了地上,山呼:「謝老爺懲戒之恩,為我們保全了名聲!」
    「都起來吧,你們跑了一天也累了,不要拘禮,吃喝隨意!」張允又大度起來。
    此時司墨卻走了過來,揉著眼睛看著滿滿一屋子人道:「都這麼晚了,公子,你還不睡呀!?」
    「還有差事要辦,你若困了就先睡去吧!」張允愛憐橫溢得勸道。
    「公子不睡,我自然要陪著!」邊說司墨邊走了過來,舉起酒壺來給張允倒了一杯酒,而後站在他身旁,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張允也拿她沒法,塞了雙筷子給她道:「玩了一下午,多半早餓了,隨便吃點,免得餓壞了胃!」隨即就問劉油兒此去的經過。
    原來他們沿著車轍一路尋訪而去,卻在一戶莊院之外消失不見,劉油兒曉得那家乃是遠近聞名的一家姓莊的惡戶,兄弟三人,老大與老三都是府縣武學的生員,三兄弟為人凶暴,胡作非為,無所忌憚,前任縣官被他們使了銀錢,是以屢屢包庇,反使得他們變本加厲,更是為禍鄉里,百姓對他們是又怕又恨,告狀非但沒用,反倒被他們出來之後臭打一頓,因此給他們冠了「莊氏三虎」的諢號。
    在張允來之前的五六年裡,城裡盜賊橫行,富裕人家因被搶劫或者偷盜而上官府控告的不計其數,只是兩任知縣全都充耳不聞,再加上盜賊來去無蹤,想查都不知道從哪查起,也有人懷疑過莊家,因為他家養了不少的強人,只是知縣不發話,誰又敢去觸這個霉頭,於是就把案子都擱置了下來。
    劉油兒等人也是摸不清楚張允的意思,恐怕打草驚蛇,因此並沒有闖進去搜查,一干人去客店轉了一遭見張允不在,這才回了縣衙。
    說到這,劉油兒歎了口氣,而後道:「老爺新官上任,對咱們這地界尚不熟悉,小的說句不知進退的話,你有心保鄉民一方平安,其心是好的,只是卻急不得,便如這莊家,有錢有勢,倘若沒有如山的鐵證,貿然招惹,只怕會打蛇不成反被咬,還望老爺斟酌!」
    「嗯!」張允點了點頭,他又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別的不說,但是《紅樓夢》裡葫蘆僧判斷葫蘆案那一段就很能說明問題。可他卻也不想當個昏官,狗官,於是端起酒來道:「今天不談公事,只聊風月!」
    話雖如此,可酒沒喝上幾杯,就被司墨貫耳魔音般的尖叫打斷了,司墨捂著眼睛瑟瑟發抖,連聲道:「阿彌陀佛,可嚇死我了!」
    張允忙跑過來,只見地上放著一個包袱,已經被司墨拽開了個角,藉著燈光一看,竟然是些黑□□,血淋淋的肉塊和碎骨。「這是從何處尋來的?」
    「回稟老爺,這是我們從莊家回來的路上在僻靜處揀到的,想來就是被殺的那個布商,原本想晚些時候再呈給老爺的,沒想到……請大人恕罪!」
    「不礙的,原本就是司墨太過好奇,與你們無干!」張允將司墨摟在懷裡,邊輕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慰,邊在心裡將整個案子串聯了起來,想來客棧裡之所以不見了屍首,必定是那幫歹徒殺人之後將屍體肢解,再把肉段用灰醃著,不至於血流開來,藏著身邊,然後丟棄到荒郊野外,掩蓋罪證。
    「這些肉段是在一處找到的嗎?」張允問道。
    「不是!」劉油兒被張允一番整治,身上的匪氣少了許多,倒有了幾分捕頭的模樣,表情嚴肅地道:「我猜想兇犯也不會將罪證留在身上,必定會棄屍荒野,因此回來時就讓兄弟們分散開來,四處查找,也是托大人的福,果然找到了這些,我察看了一下腳印,這夥人倒像是四散逃竄了,這也是我沒再回莊家的因由之一!」
    「既然如此,那暫且不追查了,且放上一放,只當沒有這事,我猜想過不多久,風聲過了,這伙匪徒自然還會出來興風作浪的!」張允吩咐道:「天不早了,都散了吧,明日一早,還要審理陶友才的命案!」
    「是!」眾人答應一聲,告辭離去。
    將出門時,張允道:「用涼水敷一下臉,再用煮熟的雞蛋剝了皮在臉上滾一滾,就不會腫的太厲害了!」
    「多謝大人提醒,小的們告退了!」眾人行禮走人。
    魏良辰卻將地上的包袱拎了起來,朝張允行了一禮,自去驗屍間裡忙去了。張允本想勸他,可見他幹勁十足的模樣,話到口邊也就嚥了下去,也許忙碌一些,對他來說是種享受。
    張允將司墨抱回內室,本想哄她睡下自己再去隔壁,不想司墨拉著他的衣服死活不肯撒手,說是害怕,無奈之下張允也只得爬到床上,抱著她嬌小卻已經開始發育的身子,嗅著撩人心魂的處子幽香,哪裡睡的踏實,只好暗罵自己一句假正經,最後毅然決定過兩天去青樓找個清倌人瀉火才沉沉睡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3:02

卷一:新官上任 第十一章 給小夫人的希罕物

    次日一早,外面的公雞剛剛打鳴,司墨就開始在張允懷裡動來動去。
    終究是把剛睡熟不久的張允弄醒了過來,他迷迷糊糊之中連眼睛都沒睜,順口道:「老三,少他媽的煩我,今天不用上課!」話說完,又一歪腦袋睡了過去,但沒多久就猛得坐了下來,環顧一下四周,方才想起自己已經不是大學裡的羅素,而成為了官居九品的一縣之令伊。
    長出了口氣,這一折騰後背上竟出了一身冷汗,揉了揉沉甸甸的眼皮,發現薄薄的窗戶紙才濛濛亮而已,努力睜大了眼睛看著司墨道:「天還早呢,再躺會兒吧,覺睡得少了,會老得很快哦!」他這麼說也是想多抱司墨一會。
    不想司墨卻一本正經地道:「不行,我還要為公子準備早飯呢,馬虎不得!」
    「不用管這些了,大不了餓一早上,有助於減肥的!」說著張允也不管司墨是否聽得懂,就又要將她拉倒,可司墨卻靈巧的躲了開來,羞答答地道:「可是……可是我還要去淨小手呢!」說著也不等張允言語就開門跑出去了。
    「淨小手是個什麼勾當?」張允剛剛醒來,腦筋轉的極慢,坐在床上愣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道:「解手就解手吧,還非要說什麼淨手,你幹嘛不說成是出恭或者登東!小小的丫頭,還咬文嚼字,也不知道是跟哪個酸秀才學的!」笑完又躺在了床上,酣然入夢。
    可這回籠覺沒睡多久,司墨又過來喊他,張允是醒又不樂意睡又睡不香,想發火吧可一見到司墨那張俏生生的小臉,滿肚子的不爽快頓時就飛到了九霄雲外,不得已只得慢悠悠得爬起床來,由司墨服侍著穿上長袍,又用青鹽擦過牙,洗臉漱口完畢。
    端坐堂上,吃了頓來到明朝之後的第一頓早點,豆腐腦加油條,雖然不及現代社會裡添加了不少佐料的那種美味,但是自有一番別樣的味道,更妙的是絕對純天然無污染。
    司墨原本想在一旁伺候,結果被張允硬拉到了身旁,撕了半截子油條給他,笑道:「看誰吃的多!」然後不等司墨反應過來,就開動了起來。
    「公子,你耍賴!」司墨嘴裡嚷嚷著,小嘴也沒閒著,不過吃相卻秀氣了許多,一口一口忙而不亂,頗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架勢。張允本意就是想讓她多吃些,快長身體,瓜熟之後自然就便宜了自己。見她吃得香甜,自己也是開心。
    可司墨忽然冒出來的一句話,就讓吃不大痛快了,她問道:「公子,老三是誰?我怎麼沒聽你說起過?你都中了探花,還用上學堂嗎?」
    老三自然就是羅素來明朝之前的朋友——張壘,被司墨驟然提起,那些宛如還在昨天的記憶爭先恐後的湧上心頭,想起張壘棄自己不顧時的絕情,心中酸甜苦辣鹹,無味雜陳,怔了片刻,歎了口氣道:「老三是我幼時的同窗,後來就病死了,夜裡做夢我想了起來。」
    「哦!」司墨點了點頭,也沒追問,反倒是狡黠得一笑道:「公子,我吃的可是比你多了哦!」
    「好你個狡猾的丫頭,竟然跟我耍花招,看我不超過你!」張允看到了司墨俏皮的笑臉,一腔的愁緒頓時消解了大半,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的,於是朝她燦然一笑,大呼小叫得埋頭狂吃。
    吃飽喝足,院門空空響了起來。縣衙共分前後兩進,前面是公堂,而後面則是住宿之處,緊挨著縣衙的一堵高牆之內,則是大牢,昨天張允路過時看過,發現大牢修的倒是格外牢靠,想來是因為前面幾任知縣都指望著靠此吃飯呢吧!
    司墨一溜小跑前去應門,張允追著後面喊道:「慢點走,剛吃了飯就跑會得闌尾炎的!」
    「知道了!」司墨嘴裡答應著,倆修長的腿去一點也沒慢,拉開門閂見是劉油兒等差役,一張本來還笑吟吟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劉油兒也是個機靈人,從客店裡就看出來了,新來的知縣對這個小書僮是關愛有加,自己和兄弟們以後想過好日子,那就得把眼前這位小祖宗哄高興了,因此早上來的雖早,可手裡卻沒空著,試探著叫了聲小夫人,司墨的腳步頓時慢了許多。
    劉油兒更加堅信這小姑奶奶對知縣也是有情的,於是又叫了兩聲小夫人,將手裡的一個紙包遞了過去,諂笑道:「早上來的急,沒什麼好玩意可買,可巧我小舅子剛得了這個西洋玩意,倒也還算精緻,我便拿了過來,只是不知道小夫人喜歡不喜歡!?」
    司墨接了過來,掀開層層的白紙一看,原來是一面鏡子,卻又和平素裡見的銅鏡大不一樣,格外的清晰而逼真,拿在手裡左瞧又看卻捨不得放下。
    「你這劉油兒,倒是精通曲意逢迎,看人下菜碟的法門,司墨若是收下了這面鏡子,是不是過些日子就想送些銀錢來給我使呀!?」張允又不是瞎子,老遠就看到了,待他進屋來喝了一口茶水,輕飄飄得來了這麼一句,可聽在劉油兒的耳朵裡卻宛如響了聲驚雷,暗叫不好,心說:「壞了,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那我不要了!」司墨忙把鏡子塞還給了劉油兒,並把脖子別到了一邊,一臉毅然而決然的神色,只是目光卻又不自禁的瞥過來。
    劉油兒剛想解釋。
    張允卻把鏡子接了過來,看了兩眼,笑道:「行了,行了,喜歡就收下吧,在咱們大明朝這倒也是個希罕物事,千金也難買的,你小舅子哪來的那麼多面子?以後說瞎話時,也該動些腦子,否則的話,傳將出去旁人不說你這人懶,反要笑老爺我笨了!」
    指了指鏡面道:「鏡子是你送的,可知道這是什麼做成的?」
    「小的才疏學淺,不知道!」劉油兒把個腦袋搖晃的跟個撥浪鼓似的,一味自貶,就差把自己說成是先天的白癡,後天腦袋還被門框擠過,牛撞過,馬踢過了。
    張允微笑道:「昨日我剛說魏師傅不會拍馬屁,今天就遇到了個高明的,你貶低自己也不過是為了抬高我罷了,對吧!?」
    劉油兒聽了這話,冷汗馬上又下來了。不喜歡的拍馬屁的官固然是不多,肯當面把這話說出來的就更少了,能如此做的,在他心中只有兩種人,一個就是腦筋死板,不通人情事理,卻又自命清高之輩,另外一種就是精通世故,心思縝密的絕頂聰明之人。
    以劉油兒看來,若是前者反倒不怕了,俗話說,君子可欺之以方。張允明顯不是這種人,表面上愛惜名聲,可是卻毫不在乎的和魏良辰這樣的下等人喝酒聊天,口稱魏師傅,說他沒有官架子吧,斥責自己時卻又官威逼人,特別一雙眼睛,深沉得好像看不到底,又如同時時能看穿別人的心,他平素裡慣用的伎倆全都沒了用。
    越想劉油兒越是怕,腿一軟,又跪了下來,聲音顫抖著道:「老爺,饒小的這一次吧,日後再也不敢了!」
    「起來吧,咱們不過是在敘些閒話,我又沒說要怪罪於你,至於嚇成這樣!?」張允將他扶了起來,道:「這鏡子面名叫玻璃,西洋文叫格拉塞絲,本也不是什麼金貴之物,但在我大明朝卻難得一見,物以稀為貴,因而要價卻極好,劉油兒,只怕你又是敲詐勒索來的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3:43

卷一:新官上任 第十二章 舉人名曰:魚子醬

    「老爺目光如炬,小的佩服的五體投地!」劉油兒習慣性的又是一個馬屁拍來。
    「待會兒你帶幾個人去趙莊找一個叫趙守道的人來,本老爺有話要問他。陶友才一案怕是要著落在他的身上,再想胡作非為之前,記得看看你胸前的這鎖鏈!」說完張允一擺手道:「去吧!」
    「小的遵命!」張允畢恭畢敬得行了禮,轉身出門,順手擦了一把腦門上出的冷汗,心說:「嚇死我了!」
    沒有證人,想要審案也是不能,張允想起昨晚許給司墨的雞鴨,於是拉著她的手出了縣衙,此時天已經大亮,雨過天晴之後,陽光格外的明媚,卻一點也不熱,街道上熙熙攘攘,雖沒有後世繁華,倒是在張允看來卻也算新奇熱鬧。
    酒店,布店,胭脂店,鐵匠鋪,等等各色店舖外的幌子旗隨風飄擺,還有些撂地擺攤的小商販扯著嗓門吆喝,一見有人遇到就滔滔不絕得兜售著自己的商品。張允在歷史書中知道,明朝時的中國已經有了資本主義的萌芽,不過那也只是停留在文字上,到了此時,他才算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也許明朝沒有盛世大唐的自信和宏大,沒有兩宋的繁華富裕,但依然以自己獨有姿態昂揚於世人面前,政治的黑暗,皇帝的昏庸以及宦官的刁毒貪婪,都無法掩蓋住市井之中的那副怡然和樂觀。
    一路走來,張允感歎的同時也下了個決心,不管自己能否改變歷史,但至少要在自己混的足夠舒坦的前提下,多為窮苦的百姓作些實事。
    司墨可是沒有心思在意張允的想法,開始還假模式樣的跟在張允屁股後面轉悠,可慢慢得就跑到了前面,東張西望,什麼都看,什麼都問,張允見她喜歡什麼,就拿出錢來給她買了。
    可是小孩子的心思總是善變的,前一秒鐘還拿在手裡,見了更好的馬上就塞給了張允。
    張允不得不暗自慶幸自己夠有先見之明,臨出縣衙時拽上了個臉不算太腫的差役,問過姓名才知道,他叫休息。想起來張允就覺得好笑,姓休本來就已經很希奇了,難為他父母還為他起了這麼個名字,時時都不忘休息。
    不過休息卻頗有眼力的,儘管昨天被張允懲治了一番後,見到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些的知縣尚有些心有餘悸,不過一見張允手裡拿了什麼東西,馬上就接過來,走了多半條街,張允手裡是空空如也,休息卻成了人形的貨架。
    「休息,哪裡有賣雞鴨的?」
    「回老爺話,城北就有賣的!」休息忙道。
    張允忙帶著司墨趕奔城北,大凡男人陪女人逛街,有耐心和耐力堅持下來的不多,張允自然也不在此列。
    也是他們運氣好,走到半路,還真就遇到了一挑擔子的農夫,邊小心翼翼得在人群裡走過,邊不時吆喝兩聲:「有買雞買鴨的嗎?」前後各有一個大竹籠子,分別裝著大雞和小雞小鴨,扁擔頭上還掛著不老少的小籠子,雖是手工編制,倒也還算精緻。
    張允叫住了他,餵了價錢,三文錢一隻,倒也不算貴,於是吩咐他挑了雞鴨各一對裝進小籠子裡,遞給司墨,付過錢將要走,那農夫卻喚住他,仔細講了一番如何飼養,末了道:「莫喂的太多,要不然會被撐死的!」
    見他貨物出手,還有閒心說這些話,張允不禁覺得此人有趣,像極了自己在老家時村裡那些耿直的農民,看待雞鴨格外親,生恐跑失一隻,想一想,在這個物質匱乏的時代,雞鴨也算是極珍貴的美味了,大多數農民都捨不得吃,直把雞養到老的不能下蛋了,才賣掉換錢。
    於是張允抱了抱拳,道了聲謝,本想返回縣衙卻,不想司墨玩興之濃,也不好拂了他的意只得繼續往前走,可是走了沒多遠就聽到前面有人粗著嗓子大罵道:「你這下賤的狗東西,走路不帶著眼睛嗎?胡走亂撞,碰髒了大爺的衣服,這可是正經的蘇州絲綢,就算把你當豬肉賣了也賠不起!」說著掄拳就打,對方只是討饒。
    「聽嗓音像是賣給咱們雞鴨的大叔,公子,要不咱們去看一看吧!」司墨掂起腳尖來張望,卻看不到,只好鼓動著張允陪自己一起去看熱鬧。
    張允一樂,將她抱了起來,隨著人群往前走去,到了近前方見到邊罵邊踢抱著腦袋,連聲道歉的農夫,倆竹籠子也翻落在地上,也不知道被誰踩壞了一個,裡面的雞都跑了出來,撲稜稜亂飛,雞毛四散,更惹得大漢怒氣勃發。
    「且慢!」張允本來就對這農夫印象極好,擔心他受了這許多的拳腳,怕是傷了身子再落下殘疾,一家人都失了依靠,連忙高聲喝止。
    「呦呵,這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大爺我自在這裡管教這瞎眼的殺才,你是哪裡冒出來的,敢管我的閒事!」這彪形大漢乜斜了張允一眼,橫眉豎眼的喝問道。
    「本官是新任的知縣,這樁閒事不但當管而且管定了!」張允將司墨放下來,瞥了大漢一眼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要下此毒手呢!」
    「老爺,在下是大通鄉的舉人,名叫於子江,來此本是探望一位朋友,不想卻被這下賤的坯子撞在身上,一身上好的蘇綢就算是毀了,若是不懲戒他一番,怕是日後他長不了記性!」這個自稱於子江的壯漢理直氣壯得道,還不忘狠狠瞪了跪在地上的農夫一眼。
    農夫也不敢抬頭,忍著傷痛,跪在潮濕的地上,瑟瑟發抖。
    張允眉頭一皺,眼珠子轉了一轉,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大喝一聲道:「說的沒錯,你這鄉下人走路也太長眼了,竟然碰髒了舉人大爺的衣服,應該重重的懲罰,決不能姑息!要不然的話,恐怕日後釀成更大的禍端來!」
    農夫一聽這話,頓時嚇傻了,苦苦哀求,磕頭如搗蒜一般。
    於子江見了不免有些得意,雙手叉腰,站在那裡,一張驢臉高高仰起,說不出的不可一世和得意洋洋。
    四周的百姓不禁暗暗搖頭,心裡均想:「本以為老天保佑,皇上爺會給我們派下一個好官來,沒有想到,天下的烏鴉一般黑,也是個趨炎附勢,官官相衛的貨色,以後怕是過不上好日子了!」膽子的已經小聲罵道:「狗官!」
    張允卻只當沒聽到,朝於子江一笑道:「於兄,我這麼判你可滿意!」
    「滿意,滿意的不得了,您真是千古少有的青天大老爺呀!」於子江諂媚地道:「待我回去,必定打一塊匾送過來!」
    張允嘴角一挑,強忍著笑道:「既如此,那就好辦,你這鄉下人衝撞了於舉人,雖屬無心卻也實在可恨,念在你初犯,又極老實,本官也不為難你,就罰你給這位於大爺磕一百個響頭賠罪吧!」
    於子江雖然覺得這麼判是太有點輕了,可難得新知縣偏向自己,正是個巴結的好機會,因此就點頭答應下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4:50

卷一︰新官上任 第十三章 文武舉人的不平等待遇

    張允自叫人取了張板凳來,等于子江面南坐好之後,農夫磕頭猶如搗蒜一般。休息則在旁數著,于子江只覺得心情舒暢,比當初中了舉還要有面子的多,坐在板凳上,搖頭晃腦,好不得意。

    司墨拽了拽張允的袖子,剛想說話,張允卻神秘的一笑道︰“先別說話,等著公子我怎麼替這位賣雞的大叔出氣!”

    說話間,休息已經數到了七十。張允突然道︰“停!”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臉愧疚之色地道︰“看看我這記性,竟忘了問你是文舉人還是武舉人?”

    于子江忙站起身來,抱拳道︰“回老爺話,在下乃是萬年二十三年的武舉人,說來和大人還算是同科呢!”古代究竟同科之誼,雖然是一文一武,硬攀的話倒也能連上,他這也是為了日後拜會張允,走後門鋪墊一下。

    張允卻不買他的帳,大聲道︰“錯了!文舉人才磕一百下,如果是武舉人,只須五十下就成,說不得,你還地還回來了,本老爺雖然剛剛到任,但自認為還是比較公正的,不論是何身份,賞罰分明,決不偏袒。于兄,對不住了!”

    “你……”于子江霍得站了起來,瞪著倆牛鈴鐺似的眼珠子,大聲道︰“你這是污辱天子門生,我要去府衙告你!”

    “莫說是到府衙,就是告到金鑾殿上,我也要秉公斷案,休息,你要不磕就給我鎖回大牢,若是仗著有幾分拳腳拒捕,格殺勿論!”張允這番話說的是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四周的百姓高聲叫好。

    “小的遵命!”休息把手搭到刀把子上,倆小眼楮死死得盯著之前還囂張跋扈的于子江,心里也覺得快意無比。

    于子江哪肯,推開眾人卻是想跑,卻不知道被人一腳踩到了腿彎上,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而休息則伸手抓住了他的脖頸子,按著他朝坐在板凳上兀自誠惶誠恐的農夫磕了二十個響頭方才松手。

    連下了兩天多的雨,即便是城里鋪著青磚,也到處是水,這二十個頭磕完,于子江那身華美的長袍已經被泥湯染成了黃色,只怕是再也沒辦法要了。

    “你等著,我不會就這麼完了的!”于子江扔下了句狠話扭頭就跑,身後留下眾人的一串嘲笑聲。

    “多謝老爺救命之恩!”那農夫又忙向張允叩頭。

    “起來吧,保一方百姓的平安是本官的職責,當不得一個謝字!”張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去抓你那些跑失的雞吧!”四周眾人紛紛幫忙,很快就把逃逸的雞都拎了回來,結果一數卻少了一只。

    有一路人道︰“我剛才見到一只雞跑到浦五房熟肉鋪里去了!”

    這農夫忙去討要,不料伙計卻死活不承認有雞跑了來,還口口聲聲地道︰“我們堂堂的百年老店,難不成還會灘涂你一只雞不成?”

    農夫苦著臉道︰“若是我家的雞,丟上一只原也算不得什麼,可這些雞都是鄰居們托我代賣的,丟的那只,我也分不出究竟是誰家的雞,回去也沒法賠償,你行行好,就還了我吧!”雙方一言不合,就又吵了起來。

    農夫倒也不笨,又跑過來跪在張允腳下,求他做自己做主。

    張允真懷疑這農夫是不是出門忘看皇歷了,竟一連踫上了這麼糾紛,說大也不大,卻極為麻煩。于是走了過去,對那伙計道︰“你當真沒看到有雞跑進去嗎?若是現在招認,我還肯不追究你貪財之罪,若是被我查出來,就怪不得本老爺鐵面無情了!”

    這審雞的案子原本也不難,前世的羅素不知道見過多少次,沒想到今日卻被自己遇到,不曉得日後民間會不會也流傳出張允審雞的段子。

    那伙計卻道︰“老爺明鑒,我們本是店里的伙計,就算是賴他一只雞也不能帶回家去,對自己也沒什麼好處,再說了,我們浦五房乃是百年老店,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怎麼會貪圖小小的一只雞,我們也不必以此來討好主人呀!”

    “恩,說的好,當真是巧舌如簧,難怪要你在這招徠客人!”張允半真半假得夸了他一句,眯起眼楮打量著此人道︰“不過空口無憑,總得拿點證據出來才能讓本官相信吧。”

    “天下的雞都一般模樣,混在一起,誰都能夠分得清楚?”伙計苦著臉道︰“小的又能拿出什麼證據來呢?!望大人明鑒。”

    “別怕,有本官在此,既不會冤枉一個好人,自然也不會放走一個惡人,我且問你,鋪子中有多少只雞?”

    “小人也不知道,平時都是隨時買了養著,用得著是就隨時拿出來殺了,怎能還記得住雞的只數?”伙計攤開手,一副為難的模樣。

    張允又問道︰“那今日買雞了嗎?”

    “沒有!”

    “昨日呢?”

    “也沒有!”伙計搞不明白知縣老爺問這些目的何在,不過還算老實,據實道︰“最近連下了幾天的雨,來買燒雞的客人少了許多,因此存有的雞都是三天前買的!”

    “很好!”張允的臉上浮現滿意而自信的笑容,大喊道︰“休息,去把店里的雞都給我趕出來,一只都不許少,本老爺我要在諸位鄉親父老面前,審一審這群雞,不但要抓出那只敢于逃走的雞,而且要重罰偷雞之人!”

    縣城本來就不大,再加上國人無論今古都喜歡八卦,只片刻功夫,張允強令武舉人向農夫叩頭一事已經傳揚開來,飽受欺壓的普羅大眾听在耳朵里,樂在心坎上,又听說新知縣又要公開審雞,好心之心頓起,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都想見識一下知縣老爺的風采,听一听這樁奇案怎麼審理。

    “肅靜!”待休息帶著幾個好事的百姓把浦五房里的雞全都抓出來後,張允環顧了一下四周,只見密匝匝,黑壓壓,全是人頭,不禁狂汗,暗道︰“貌似動靜和場面都搞的太大了些!”雖然如何,卻也不能就此罷休,否則揚名不成,反倒要丟臉了。

    叫人搬來張桌子當公案,又拿了個白瓷碗做驚堂木,用力一拍,啪得一聲響,休息倒也湊趣,一個人站在旁邊,粗著嗓子,拉著長調喊道︰“威……武……”于是張允來到明朝後的第一次公審就這麼開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5:07

卷一︰新官上任 第十四章 當街審雞

    張允指著跪在地上的伙計道︰“伙計,你家店里平常用什麼食物來喂雞?”

    “回大人話,用稻谷,剩飯還有糠秕。”

    听他這麼回答,張允也就放下心來,暗道︰“奶奶的,雖然是千古俗案,但操作的好了,倒也是個揚名立萬的好機會,把名氣打出去,來告狀的人就多了,回頭找個不知死活的奸商惡霸,狠狠的敲詐他兩筆,不但能發大財還能博取不畏強暴的好名聲,嘿嘿,這買賣本小利大,絕對值得大做特做!”

    心中意淫的同時,張允也沒有忘記還在審案,不過嘴角劃出的那一抹微笑,卻讓熟悉他的司墨和休息都有些心寒。

    “你們鄉下人又是用什麼東西喂雞的?”

    “我們鄉下人吃喝尚且不夠,自然不能拿米糠來喂雞,因此從不喂養,而是放到野外,讓他們自己尋找吃食!”

    “休息!”

    “小人在!”

    “你找幾個人,把這些雞通統給本官殺了,剖開雞嗉子來給本老爺看看!”

    休息應了聲是,喚過幾個膽大的百姓,嘁里 嚓把所有的人都宰殺一空,掏出雞嗉子來切開看,只見農夫的雞嗉子里多半都是沙礫青草,偶爾還有些爛蟲子。而浦五房所養的雞嗉子里都是糠秕之類的食物,唯獨一只雞嗉子內也是沙礫青草。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四周的百姓再愚鈍,也都琢磨明白了真相,果然是浦五房的伙計偷拿了人家的雞不還。

    張允一拍手里的瓷碗,啪的一聲響,嚇的那伙計一激靈,張允朗聲道︰“我雖然昨日才剛剛到任,卻也略微了解了一下本地的民風,你原本未必就是貪圖他一只雞,可因為他是鄉下人,所以才存心要戲耍他一番,把他當成笑料而嘩眾取寵,足見你這市儈小人本性之輕薄陰損,現在是非曲直已經分辨清楚,且听本老爺判來!”

    “因此事因浦五房伙計貪財而起,責令浦五房償還鄉下人所損失之雞價,並罰付白銀五十兩作修繕縣衙公堂之用,再賞伙計五十個嘴巴子,以儆效尤,即使實施,退堂!”

    休息先是高喊一聲威武,而後威風凜凜得走到伙計面前,掄圓了胳膊一通狂抽。自打穿上皂衣做了捕快至今,休息雖然時時跟著劉油兒等人四處敲詐勒索,耀武揚威,卻從沒有此時此刻這麼舒坦,打人都打的理直氣壯,名正言順,因此一點都不含糊。

    可伙計卻倒了八輩子的血霉,只第一巴掌挨上,腦袋里就象塞進了調味店和樂器鋪,苦辣酸咸,應有盡有,耳朵更是嗡嗡亂響,那劈里啪啦的耳光聲听地是格外清晰,不大一會兒萬籟俱寂,感情是耳膜具被震破,兩片薄嘴唇被打的腫成了香腸。

    這還不算,偏偏就合攏不上,鮮血混著牙齒,隨著休息這一記又一記脆生的耳光,甩得四下飛舞。

    在場的百姓卻沒有幾個同情他的,全都是七嘴八舌的叱罵他的貪婪,又盛贊張允的公正清明。

    張允臉皮雖然不薄,可也經受不住這潮水一般涌來的馬屁聲,雙腿都有些發飄,抱起拳來做了四方揖道︰“多謝鄉親父老的贊揚,本官無以為報,唯有更加勤政愛民,殫精竭慮將咱們河間治理好,讓家家有飯吃,戶戶有衣穿!”

    眾百姓自然又是齊聲叫好,張允帶著司墨穿過層層的人群,朝縣衙走去。至于休息,則留下來負責索要那五十兩銀子的罰款。

    “呼,總算是活著回來了!”張允一跑進縣衙,長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原來只以為現代的明星不是人干的活,整天被追星族和狗仔隊圍追堵截,痛苦不堪,現在才明白,原來在一個官場黑暗的朝代里當個好官也是這麼恐怖的事,百姓的瘋狂簡直比粉絲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攏共沒有幾里的路,張允的身上不知道被多少人摸過,更讓他郁悶的是竟然有人口口聲聲的喊什麼,知縣老爺是文曲星將世,摸一摸,男人可以夜御百女,而女人日後則能生個狀元郎,小孩子則能百病不生,聰明伶俐,老人則可以長命百歲。

    在這種近乎于荒謬的傳言之下,張允被上百人集體非禮,一身八成新的長袍回來時,已經是破破爛爛,跟乞丐裝有的一拼,看門的老李頭查點把他當叫花子往外面趕。雖然如此,幸好司墨一直被他抱在懷里,倒是毫發無傷,手里的竹籠子里的小雞小鴨叫得格外歡實!

    “媽的,又來了!”張允喘了口粗氣,就听到外面的喧嘩自遠而近,知道那幫百姓又追了來,當即也掛不得是風度了,扯著嗓子大喊道︰“老李,趕緊關門!”隨後自言自語地道︰“不行,這樣絕對不行,過兩天咱們就得買兩條惡狗來看家護院,否則的話,長此以往,本老爺的貞潔何存!”說著苦悶的搖了搖頭。

    “撲哧!”旁邊的司墨見了他這一副模樣,原本還隱忍著沒笑,可听了這一番話,終于是忍不住了,邊笑的打跌邊道︰“公子,其實你該高興才是,百姓敬你愛你才會這樣呀,這說明你已經是他們心目中的好官了!”

    “可這樣的敬愛也太可怕了吧,不行,我得想想辦法,堅決不能束手待斃!”說著張允站了起來,揉著太陽穴琢磨對策,同時按了按司墨的腦袋,佯怒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公子我為了保護你才成了這般模樣,不安慰一下我,反倒取笑公子,說吧,是認打還是認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5:23

卷一︰新官上任 第十五章 首次升堂

    “敢問公子,打是怎樣,罰又怎樣呢?”司墨自知道張允極為疼愛自己,斷然不會真打真罰的,不過還是裝出一副誠惶誠恐,戰戰兢兢的可憐相來博取同情。

    “打嘛,就是本公子親自動手,在你的小屁屁上重責十下,罰呢!”說著彎下腰去,指了指自己的臉蛋道︰“先親本公子一口,再去給我弄點洗澡水!”

    “那我還是認罰吧!”司墨小臉一紅,在他臉上啄了一下,拎著小竹籠子就跑了。

    張允看這她遠去的背影,摸了摸余香尚存的臉,樂道︰“光源氏培養計劃,小日本琢磨出來的勾當,偶爾還是可以學一學的!”說著哼著咱們老百姓呀,今兒要高興朝縣衙後面的內宅走去。

    看門的老李頭听了他這兩句歌,不禁一陣頭暈,心說︰“什麼時候老爺成百姓了,莫非是被罷官了,那又怎麼高興得起來?”

    剛高興起來沒多久的張允在洗澡時又遇到了頭疼的事,原來司墨執意要留下來服侍他,趕都趕不走,搞得張允是一陣陣哭笑不得,不過他畢竟也不是古板的衛道士,女人也不是沒玩過,況且都在一個被窩里睡過覺來,還怕被人嗎,于是拒絕未果之後就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不得不說古代有錢有地位的人真夠腐敗的,連洗澡都要有人伺候,雖說司墨還小,胸前的兩團粉肉還沒什麼規模,玩不了什麼乳推,乳交之類的把戲,當然了,張允也沒讓她把衣服脫了,陪自己相對浴紅衣,要不然還指不定鬧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來呢。

    盡管如此,司墨一雙柔滑細嫩的小白手在張允身上輕輕擦拭,單純只是意淫一下,他家的二弟就躍躍欲試,挺立了起來。為了免除更多的誘惑,張允閉上了眼楮,坐在木桶里裝死人,一任司墨擺布,不過心里卻更堅定了決心,不管難度有多大,一定找個時間去逛一逛明朝的窯子,感受一下這個時代老爺們的夜生活究竟是個什麼樣的!

    司墨也許不是第一次服侍張允洗澡,不過臉皮依然薄的要命,羞羞答答的,小臉紅彤彤的,幸虧沒被張允看到,要不然多半又要吟上一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象是風中水蓮花不勝的嬌羞。”

    彼此的心髒都蓬蓬跳著,將這澡洗完了,司墨又幫張允擦干了身體換好了衣服,把本來也不髒的水倒了,臉色總算是恢復了些正常。就在此時,縣衙外面傳來劉油兒的呵斥聲︰“哪來的鼠輩,探頭探腦的,莫非想要到官府里偷東西不成,來呀,給我抓了!交咱們老爺處置!”

    張允也摸清楚了這個劉油兒不是盞省油的燈,雖然不大能享受百姓的熱情,也不想自己辛苦打造並且為之付出了沉重代價的好名名被他毀了,于是忙走了出去,見劉油兒等人不但鎖回來個陌生的男人,並且連那賣雞的農夫也被抓了回來。

    “劉油兒,這是怎麼回事?”說著,張允指了指那賣雞之人。

    “回老爺的話,這小子在縣衙門口上東張西望,形跡可疑,我懷疑他是個賊,就抓了來!”劉油兒恭敬地回答。

    “哪有這等傻賊,跑到縣衙來偷竊!”張允笑道︰“把他放了吧。”

    “是!”劉油兒把鎖鏈從那人脖子上摘了,而後卻誠懇地道︰“話雖如此,大人還是小心些好,前任知縣在任時,縣衙里就遭過賊,當時被偷了白銀五百兩,始終沒有破案,害得我等也被打了幾次板子!”

    “呵呵,他是他,我是我!”張允滿不在乎地道︰“賊惦記上他,是因為他有錢,放心吧,本老爺雖不是兩袖清風,也值得賊偷的東西也是不多!”轉過身去看了看那農夫道︰“你來我縣衙莫非還有冤情?”

    “不是!”農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從身後的竹籠子里掏出了一只活雞,高舉過頭頂道︰“大人救命之恩,小人無以為報,就買了這只雞,獻給大人,請務必收下!”

    “哈哈!”張允笑了起來,暗道︰“這個時代的百姓真是太淳樸了,舉手之勞而已,就巴巴過來送禮謝恩來了!”不收估計肯定不行,但姿態還是要作足的,于是摸了五文錢出來,塞到他手里道︰“你一個農家養家糊口本就不易,這雞我收下了,錢也拿走,莫推辭了!”

    農夫拿著錢,愣在那里,好一陣才回過神來,朝張允蓬蓬連磕十來個響頭,挑著擔子跑出門去大喊三聲青天大老爺呀。張允恰好瞅見魏良辰走進縣衙,于是把雞遞給了他道︰“魏師傅,你就大材小用一下,把這雞殺了,煮好,等今天的案子審理完了,沽點錢,咱們縣衙的同僚同樂!”

    恰在此時,休息拎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興沖沖得走進了縣衙,見眾人站在門口,先是一愣而後喜道︰“老爺,你看,這麼多銀子!”

    還沒等張允說話呢,劉油兒已經一巴掌扇了過去,厲聲罵道︰“忘了大人的吩咐了嗎,不準再敲詐勒索!”

    “劉油兒,你這次可是怪錯人了,休息這巴掌挨得冤枉,這錢是本大人罰來的!”說著得意得一笑,轉身到內宅去換官服了。

    劉油兒忙問究竟,休息捂著半邊臉將今天的事說了一遍,講到高興處罵道︰“真是他娘的太痛快了,那五十個是嘴巴子抽的,我現在巴掌還發麻呢,找到掌櫃一要錢,他連個屁都不敢放,麻溜得就交了出來,老百姓還沒人說我不是,全都給我叫好,你說說,咱們老爺多有本事呀!”

    “是呀,真有本事!”劉油兒沉思片刻,大聲道︰“都愣著干什麼,不用干活嗎,奶奶的,這是老爺第一次升堂問案,都給我機靈著點,丟了老爺的臉,仔細你們的皮!”說完不住口的吩咐眾人各就各位。

    多年不用的水火棒也都拿了出來,擦去上面厚厚的塵土,分站兩側,等到張允一身官袍走上公堂上,此時此刻司墨當然也跟在一邊,張允本不想讓她來,可架不住司墨軟磨硬泡,只得答應她在旁听著,不得說話。司墨吐了吐舌頭道︰“知道了!”捧著官印盒子就跟了出來。

    “啪!”張允將驚堂木往公案上一摔,大喝一聲道︰“帶人犯楊朝富,死者家眷陶劉氏上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5:39

卷一︰新官上任 第十六章 抓痕,淤青

    眾衙役得了劉油兒的提醒,哪里敢怠慢,扯著嗓子高喊︰“威……武!”手里的水火棒更是頻頻戳地,整個公堂之上頓時殺氣騰騰。

    楊朝富一見到旁邊站立的男子,臉上閃過一絲憤恨之色,隨即就跪倒在地。

    “楊朝富,你可認得堂上所跪之人!?”張允問道。

    “認的,他便是我的朋友趙守道。”

    “趙守道,楊朝富可是你的朋友?”

    “回大人的話,我曾和楊朝富有過數面之緣,雖不算是朋友,倒也認識!”那個叫趙守道的男人道。

    “那我問你,昨日巳時到未時楊朝富可曾到你家去借過錢?!”

    “沒有!”趙守道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道︰“自從三年以前楊朝富離開河間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倘若不是各位捕快大爺到我家去找我,我竟不知道他又回來了,何曾借過錢給他!”

    “楊朝富,你還有何話說!?”張允猛得一拍驚堂木,高聲呵斥道。

    “老爺,小人冤枉吶,趙守道他撒謊瞞騙大人,天理不容呀!”楊朝富頓時如瘋了一般,陡然得從地上跳起來,扼住趙守道的脖子狂掐,嘴里更是大喊大叫道︰“你怎麼敢說我我沒去你家借錢,要不是你借錢給我,我又怎能回得了家,你撒謊,你竟然撒謊!”

    趙守道一時間竟嚇傻了,本能得用手拉住楊朝富的雙手,希望能虎口之中掙脫出來。

    “分開他們!”張允一拍桌子。

    劉油兒和休息倆人挑上來,就拽楊朝富的手臂,沒想到他扼得極緊,倆人竟徒勞無功,此時趙守道已經被他掐的面色發紫,張口吐舌,眼珠子凸了出來。休息腦子轉的極快,揮拳頭狠狠砸在楊朝富的胳膊上,只听 嚓一聲,楊朝富瞪圓了眼楮慘叫一聲,攤倒在地上,左臂軟軟垂下,看來已經斷了!

    “楊朝富,不管有何冤情,自有本老爺為你做主,倘若咆哮公堂,意圖行凶,兩旁的水火棒下可是不饒刁民的!”張允暴喝一聲,隨即道︰“來人吶,傳仵作魏良辰!”

    魏良辰雖然奉命去殺雞,可畢竟是多年的老仵作了,到公堂之上作證自然也不是第一次,一听說張允要升堂,老早就洗干淨了血淋淋的手,將一身破舊的衣服整了又整,在堂外焦急等候,一听張允傳喚自己,馬上就走上堂來,先磕了個頭,後道︰“仵作魏良辰拜見大人。”

    “起來吧!”張允擺了擺手,而後明知故問道︰“死者陶友才的尸首可是你勘驗的!?”

    “謝大人!”魏良辰又叩了個頭才站起身來,而後點了點頭道︰“陶友才的尸首及命案現場卻是小人勘驗!”

    “我且問你,死者是因何而死!”

    “乃是被人扼住頸項窒息而死,從死者指甲指逢中找出來的血肉來看,陶友才臨死之前曾經和凶手有過毆斗!”

    “楊朝富,昨日我曾問你,脖頸之上的傷痕因何而來,你說是夜里蚊蟲叮咬,抓撓而至,對是不對!?”

    喘息了一陣,楊朝富慢慢從瘋狂狀態中清醒過來,雖然斷臂處疼得要死,卻不敢呼號呻吟,听見張允問話,于是道︰“正是!”

    “那好,本老爺命你把雙手伸出來,讓仵作察看一下!”張允邊下令邊道︰“你比死者陶友才高上半尺,倘若當日果真是你將他掐死的話,他臨死之前拼命掙扎,多半也會如趙守道一把,弄傷你的手,你若是自問清白無辜,難道還怕別人看你的手嗎?”

    楊朝富無奈,只得將裹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來,只見上面確有橫七豎八不少傷口,有的已經結痂,有的則鮮血淋灕,前者多半就是殺害陶友才時留下的,而後者則是剛才被趙守道抓傷的。

    此時此刻,就算魏良辰不來驗傷,殺人的最大嫌疑已經指向了楊朝富。

    張允看了一眼兀自在發愣的楊朝富,淡淡地道︰“這些傷口總不會也是蚊蟲叮咬之後,你自己撓出來的吧?大膽的楊朝富,你圖財害命,方才又蓄謀殺人滅口,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嗎?”四周的衙役也口宣威武,將水火棒在地上戳的蓬蓬響。

    “不,我沒殺人,這些傷口確實是我自己撓出來的,大人明鑒呀!”楊朝富趴在地上,邊用腦袋觸地邊高呼冤枉。

    “哈哈!”到了此時,張允非但沒有惱火,反倒狂笑起來,在場眾人均都有些丈八的羅漢——摸不著頭腦。

    可是張允很快就幫他們解答了心中的疑惑,他道︰“本老爺的刑具雖多,卻不打無罪之人,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冤枉,那好,本老爺就讓你認的心服口服。”說著話,從公案之後走了下來,指著趙守道脖子上已經顯現出來的淤血道︰“看到沒有,陶友才的尸首上也有這麼一條,本老爺教你個乖,殺人時別用自己的手,因為天下人的手形是絕沒有相同的,也就是說,掐死人後留下的淤痕也截然不同!”

    說到這,張允俯下身去,一雙明亮而深邃的眸子死死得盯著楊朝富倉皇的眼楮道︰“而陶友才脖子上的淤痕和這條一般無二,你想抵賴都是不成!事到如今,你招是不招?”

    楊朝富的心理防線直到此刻終于徹底崩潰,身子一軟,泥也似的癱在了地上,雙目無神地道︰“我招,我招,陶友才確實是我掐死的,只是卻並非我一人所為!”

    “哦?”張允饒有興趣得看了他一眼,眯著眼楮笑道︰“還有共犯,那人是誰?”

    “就是他!”楊朝富霍得把手指朝向了旁邊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的趙守道。

    趙守道馬上就傻眼了,一臉的錯愕,而後朝張允連連磕頭,惶急地道︰“小人是無辜的,並不知道楊朝富要圖財害命,大人明察!”

    張允的嘴角微微勾起,慢條斯理地道︰“既然你說陶友才是你與趙守道合謀所殺,那就說說經過吧!”

    “是!”楊朝富深吸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道︰“我老早就和趙守道商定好了,我以假稱無錢支付店錢,約陶友才與我同去朋友家討錢,一來買了他的妻子,二來付帳,待陶友才來到小樹林後,我們再合伙將他掐死!”

    “哦?”張允一笑道︰“那你且告訴我,趙守道的手上,身上怎會沒有傷痕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5:55

卷一︰新官上任 第十七章 賊咬一口

    “這正是小的痛恨他,恨不能將他掐死泄恨之處!”楊朝富凶狠狠得瞪著趙守道,一字一句地道︰“當時陶友才已經跟我到了小樹林,不想趙守道卻怕了,溜了個無影無蹤,小的騎虎難下,就獨自一人將陶友才扼死,而後去店里領她的妻子,不料店主非但不放行,還遇到了另外一樁命案,竟沒能逃脫!”

    “這麼說你身上的錢不是趙守道借你的嘍?”

    “這些前確是趙守道給我的,當初合謀之時,我倆就商議過了,事成之後,他給我錢,陶友才的婆娘歸他!因為他已經打了多年的光棍,想女人都快想瘋了!”楊朝富咬牙切齒地道。

    “楊朝富,你血口噴人,你不得好死!”趙守道既驚又怕,大聲咒罵。

    “劉油兒,趙守道可有妻子?”

    “沒有!”

    “這麼說這樁命案確實是你倆合謀所為的嘍?”張允玩味似的問道。

    “千真萬確!”楊朝富道。而趙守道卻扯著嗓子道︰“大人,你別听他胡說八道,此事小人確不知情呀,我可以對天發誓!”

    “若是發誓有用,還要他們這些捕快干什麼?!”張允打斷了他的話,轉過身來目不轉楮得看著楊朝富,輕輕拍了兩下巴掌,贊嘆道︰“精彩,非常精彩,說實話,你若去寫話本必定能成為一代大家,只可惜,你走了邪路!”

    “莫非大人不信我的話?”到了此時,楊朝富反倒鎮靜了下來。

    “我怎麼信你的話!”張允的聲音忽然冷得如三九天的寒風,雖然听到耳朵里依然是輕飄飄的,但所有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陶劉氏,我且問你,你們夫妻二人和楊朝富老早就認識嗎?”

    “不認識!”陶劉氏邊小聲抽泣邊答道︰“我們是來河間的路上相遇的,我丈夫想要賣了我換錢,他說河間年成好,容易糊口,我若跟了他,不但不會挨餓受凍,還會給我丈夫些錢財回家鄉去,這才相識的!”

    “你們來河間幾日了?”

    “三日!”

    “同行幾人?”

    “除了我丈夫之外,就只有這個殺千刀的楊朝富!”

    “你們投店之後,中途楊朝富可曾離開過?”

    “沒有!”

    “好!”張允瞥了楊朝富一眼道︰“我曾問過店主,他的證詞和陶劉氏所說一樣,我心里有個疑惑,你試著幫我解答一下,既然你們半路認識,而你們因陰雨天三日不曾離開過客店,那趙守道又是怎麼會知道陶友才夫婦會來河間,還與你合謀殺人的,莫非你倆有未卜先知的才能,那就早該算到罪行敗露,必定有受懲罰的一天!”

    “我們……”楊朝富啞口無言。

    “編不出來了?”張允冷冷得一笑道︰“我量你也無話可說,昨日我曾親自勘驗現場,當時土地松軟,死尸周圍腳印縱橫雜亂,卻一眼就能看出,分屬于兩人,若說趙守道臨時變卦,溜之大吉,為什麼沒有他的腳印?總不會是他能騰雲駕霧,飛走的吧?”

    張允走回公案前,猛得一拍驚堂木,斷喝道︰““楊朝富,你說,為何要將趙守道攀附在內?”

    “小人本是山東濟南人氏,三年前山東大旱,我們實在是無法過活了,我就帶著一家老小逃荒到此,不想卻被當時的縣太爺逼著交納重稅,走投無路之下,連死的心都有了,當時趙守道乃是我家的鄰居,就為我出了個主意,將倆個女兒賣了換錢。”

    “大人呢,若非實在沒法可想,誰又舍得將親身骨肉賣與他人呢!”楊朝富錘著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涕淚橫流。“可是這個趙守道,卻從我賣女兒的銀兩中抽取了七錢銀子當做佣金,當時我離開河間時,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說著把一口黃牙咬的咯咯亂響,足見心中之憤恨何其深重。

    “後來回鄉之後,我做些小買賣,總算是積攢了些銀錢,就想著重回河間尋訪一下倆女兒,希望能夠贖回家去,一家團聚,可是到了半路我遇到了陶友才,听他說要賣掉老婆換錢,不由得想起了我三年前賣掉自己女兒的情形,越想越是生氣,就想殺掉陶友才為他老婆泄恨!”

    “沒想到一番心里都被大人識破,我知道必死無疑,就想臨死之前將趙守道拖下水來給我墊棺材,為我那倆個苦命的女兒報仇!”說到這楊朝富死死得瞪著趙守道,惡狠狠地道︰“趙守道,這次沒殺了你,算你命大,日後我就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讓他簽字畫押,關進大牢去!”張允嘆了口氣,覺得一陣陣郁悶,不管楊朝富緣何殺人,起因卻是當時將他逼上絕路的縣令,把官當到這地步上,已然不是尸位素餐,簡直是在謀財害命,全天下又有數之不清的此類官吏在蠅營狗苟,一味想著當大官,發大財,蛀蟲一般啃咬著大明的根基,也難怪在幾十年後被滅國。

    一想到這,張允就覺得心里沉甸甸的,長嘆了一聲,連司墨寫的供詞究竟怎樣都沒理會,就離開了公堂,坐在內宅的台階上,仰頭看著無邊無垠的青天,腦子里思緒萬千。

    他從現代穿越而來,雖然已經接受了這個匪夷所思的現實,在情感上卻始終有著一種如同身在局外的超然,他甚至也曾想過嘗試一番“十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的逍遙日子,可是當一件件活生生、血淋淋的案子擺在他面前時,當一想到將來的某天,那些追逐著自己,口呼青天大老爺的淳樸百姓會在飽受其他官吏壓榨後,慘死于大清的鐵蹄之下時,他就再也無法輕松起來。

    盡管不論是以前的羅素還是現在的張允,都對自己充滿自信,可是一貫冷靜而善思考的頭腦,讓他從來都不奢望自己會有著架空小說里主人公那樣的非凡際遇,救個皇帝或者公主什麼的,就能一夜之間成為一下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或者權臣。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破破爛爛的縣衙,還有堆積如山的案卷,以及窮苦卻善良的百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身在其位,必謀之事!”張允用木棍在青磚地上寫下了這十二字之後,凝望了許久,終于確定了自己以後的為官之道,揮了揮捏緊的拳頭,斗志昂揚得在心中狂喊道︰“老子一定要當個流芳百世的好貪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6:18

卷一︰新官上任 第十八章 舊案如山

    此時他才看到魏良辰和劉油兒正在門前張望,見他從台階上坐起來忙走過來,劉油兒搶先一步走到張允面前,躬著腰,滿臉諂笑地道︰“老爺斷案如神,法眼如炬,真讓我等大開眼界,佩服的五體投地!”。

    “是嗎?”張允不咸不淡地反問了一句,見他連連點頭才微笑道︰“劉油兒,你這馬屁可是差勁了許多,我要是你就該說,老爺斷案手段之高當真是神乎其神,讓我這不學無術,只懂拍馬的小人也是受益匪淺,自覺長進了不少,對老爺的佩服真如滔滔長江之水連綿不絕,又如滾滾黃河之流,泛濫成災,豈不是更增聲勢?!”

    “听了老爺這一番教誨,小人只覺得有如當頭一棒,醍醐灌頂,頓時茅塞頓開,老爺不愧是老爺,就連這等微不足道的小本事都比我們強上千倍萬倍,讓小人想不佩服都難!”劉油兒乃是個擅長順桿爬的機靈人,又會察言觀色,一見張允臉上掛著一絲笑容,知道在和自己談笑,于是將腰又彎下了幾分,將一頂老高的帽子給張允戴了過去。

    “佩服個屁!”張允爆了句粗口,順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笑罵道︰“少他娘的哄老爺我開心,這件殺人命案雖然定了下來,可案卷房里還有一堆陳谷子爛芝麻亟待清查呢,總不能讓老爺我一人忙活吧!?”

    听聞此言,魏良辰終于找到了自我表現的機會,忙上前一步,必恭必敬地道︰“若是老爺不嫌棄小老兒駑鈍,願為老爺分憂解難!”

    “小人也是!”劉油兒自不肯放跑這大好的機會,但隨即又苦起了臉,為難地道︰“只是小人並不識字,抓個人倒是不難,可看書寫字,對小人來說就如上刑一般!”

    “公子,有這等好差使,怎麼沒有叫上我!?莫非是嫌棄司墨拙手笨腳,難堪大用嗎?”司墨撅著小嘴,一臉不高興地走了過來,順手將整理好的供詞遞給了張允。

    “呵呵!”這話倒把張允給問住了,撓了撓頭,裝出一副可憐相道︰“這可是大大的冤枉,要將積壓多年的案卷審閱一遍絕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你這年紀本該無拘無束,玩耍嬉戲,先前見你在公堂之上紀錄供詞已經讓本公子大大的心疼,又怎麼舍得讓你再陪著我們去干這等苦悶的活計!要是累壞了身子,公子我到哪里買後悔藥來吃!”

    張允的本意是想說兩句甜言蜜語,把司墨哄開,卻不料事與願違,幾句熱乎乎得貼心話入耳,听得司墨是眉開眼笑,執意要跟在張允身旁盡心服侍,張允是既覺得幸福又有些無奈,恨不得狂抽自己的嘴巴,心道︰“都說孩子的天性就是游戲,司墨怎就這麼與眾不同呢!”

    郁悶歸郁悶,該干的活是一點折扣也不能打。

    昨夜和魏良辰閑聊之時,張允知曉前面的兩任知縣全都是酒囊飯袋之徒,刮起銀錢來恨不得天高三尺,可斷起案子來卻只擅長徇私枉法,屈打成招,因此冤假錯案無數,原本也沒太在意,等到翻開案卷,張允恨不得找到那倆糊涂蛋,當堂仗斃。

    一些稍微動一下腦子,簡單推理一番就能辯清是非的案子,卻因為只听一家之言或者主觀臆斷,而在棍棒之下冤枉了好人,或被當堂打死,或定了死刑。張允本想替這些倒霉蛋翻案,可問過劉油兒及魏良辰才知道,這些人早就已經被砍了頭。

    這麼一來,張允也只有長嘆一聲,在心里替那些枉死的魂靈惋惜,又狠狠得鄙視了兩個前任一番,並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以後斷案務必要謹慎小心,否則錯殺了好人,一生一世良心都難以安寧。

    為了少生些閑氣,提高辦事效率,張允決定把這些已經無可挽回的案件先放到一邊,重點清理一些在押犯人的案卷,如此一來,倒比先前快了許多,只是一多半都是些家長里短的瑣事,無論對錯,都已經結案,此時再翻出來,且不說勞民傷財,就連張允自己都覺得有些小題大做。

    盡管如此,張允也發現了一個非常奇特的現象,那就是在押的不少罪犯其實並非大奸大惡之人,之所以鋃鐺入獄,乃是因為拖欠了官府的稅款,有的甚至被關了數年,吃喝不好,患病之後又得不到治療,竟死在了牢中。

    張允心中不忍,本想大筆一揮,將他們釋放回家,但是剛把想法說出口,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卻是司墨,其後則是對他一向信服而崇敬的魏良辰。張允不禁有些迷惑不解,追問原因。

    司墨猶豫片刻後,方道︰“交納稅銀本是天經地義之事,欠稅不交,那就是觸犯了大明律例,按罪本該關押起來,以示懲戒,待親屬將拖欠的稅銀交上,才能出獄還家,公子慈悲為懷,想網開一面,原本可敬可愛,可是凡事無規矩難成方圓,若是此例一開,日後如何服眾,朝廷的稅銀爭繳不上來,罪責可是要公子來背的!”

    這番話從她口中說出,聲音清脆動听,听在耳朵里卻是沉甸甸的。張允並沒有疑心司墨小小年紀怎會知道這些道理,反倒是緊皺眉頭,苦思對策。他不是菩薩,沒有割肉飼鷹的覺悟,可也不是鐵石心腸,任由這些悲苦之人在牢獄之中,輾轉悲呼而坐視不理。

    司墨把話說完,先是惴惴不安得偷瞧了張允一眼,見他並沒有疑心,才長吁了口氣,可瞅著他坐在那冥思苦想,一顆剛剛落地的心又提了起來,深恐他猜出些什麼,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嬌聲道︰“公子,咱們也該吃飯去了吧,我餓了!”

    張允這才想起只顧著清查舊案,連午飯都沒吃呢,經她這麼一說也覺得腹內空空,于是笑道︰“你不說我反倒忘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急不得,先吃飽肚子再說!”說著率先走了出去,深吸了一口氣後笑道︰“沒想到魏師傅不但勘驗現場是把好手,就連炖雞的本事也不同尋常,隔這麼遠就聞到香味了。”

    “老爺喜歡就好!”魏良辰謙遜地道。

    張允也不愛端什麼官架子,叫上眾差役,褒獎他們公堂之上精神十足,自己很是開心,然後大手一揮,會餐開始。

    因為下午還要辦公,張允帶頭並沒喝酒,席間張允問了些風土人情,飯罷張允把休息喊到跟前來,給了他些銅錢,命他找家木匠鋪,做個長一尺半,寬一尺,高八寸的小木匣子,上面的蓋子可以打開,並加上鎖,一側開條半尺的縫隙。

    休息雖不知道張允要這木匣子有何用,但跟著張允辦了兩件小案子,曉得面前的知縣老爺跟平素所見大不相同,想來這小匣子必有妙用,因此也沒多問,拿了錢一溜小跑去了。

    張允口說不急,可是心里卻火燒火燎的,此時已經是九月,距離秋決的日子已經不遠,若不趕緊將錯案推翻,只怕那些被屈打成招的好人就都要一命歸西了。

    因此又一腦袋扎進了案卷堆里,案卷房里狹小而且陰暗,即便在九月也格外的悶熱,張允也沒在意什麼儀表,將領口拽開,只是專心查閱案卷,房中只有紙張翻動時的沙沙聲。

    劉油兒原本就不識字,本來幫不上什麼,只是張允不時要問他案中罪犯的情況,少了他倒真是不行,于是只得在一旁侯命,不過見了這一堆堆的卷宗,他就覺得頭暈,上眼皮上也象是掛了千斤的秤砣,一個勁往下墜,又生恐睡死過去,被張允看輕了,只得努力睜圓了眼楮,反倒把偶爾抬起頭來的司墨嚇了一跳。

    氣得司墨朝他揮了揮拳頭。劉油兒也知道惹不起這位姑奶奶,只得裝模作樣的打了自己的倆耳光,又連連作揖,司墨才不理會他了。

    劉油兒也覺得無聊,干脆就偷跑了出去,不知道從哪找了把紫砂壺來,泡好了上等的鐵觀音,放在案頭之上,殷勤的為眾人端茶送水,忙了個不亦樂乎。張允見了,朝他一笑,微微一點頭以示嘉許。劉油兒象是打了一陣興奮劑,干得更歡實了。

    “劉油兒,我問你,這陳劉氏逼死婆婆一案究竟是怎麼回事?”張允喝了一口茶水,慢條斯理得詢問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6:35

卷一︰新官上任 第十九章 兩件命案

    “容小的想想!”劉油兒用手指撓了撓光亮的大腦門,又輕扣了兩下,猛得一拍手道︰“是了,我想起了,這陳劉氏本是一鄉下的民婦,她的丈夫早死,家中只余下她和婆婆二人,原本倆婦道人家過的也算舒心,可惜好景不長,一天早上起來,陳劉氏前去婆婆房中請安時,才發現婆婆已經上吊死了。”

    “既然是上吊,為什麼要判她個逼死婆婆的罪過呢?”張允抖了抖手里的卷宗,口氣里不禁多了些怒氣。

    “大人明鑒!”劉油兒忙欠了欠身,愈發恭敬地道︰“當時魏師傅也去勘驗過,那老婆子確實是自己上吊死的。”張允看了魏良辰一眼,見他點了點頭,于是接著听劉油兒道︰“若換作平時,這原本也算不了什麼大不了的案子,可是當地的里正卻認準了陳劉氏不守孝道,逼死了婆婆,以求另嫁他人,于是來到縣衙擊鼓告狀!”

    “我也曾私下里問過四鄰八家,都說這陳劉氏服侍婆婆一貫孝順,每天天還不亮就起來,打掃房間料理家務,再到婆婆房里請安,伺候婆婆梳洗打扮再一起吃早飯,天天如此。這樣的好媳婦兒會逼死婆婆,說出去只怕沒人會信?”

    “既然如此,那又是怎麼定得案呀?”張允納悶地道。

    “奇就奇在這!前任的知縣老爺一升堂剛問了沒兩句話,陳劉氏就老老實實得認了罪,當堂就被判了個大不孝的罪名,按大明律秋後就要開刀問斬!”說著劉油兒搖了搖頭,唉聲嘆氣,口稱可惜!

    “當真沒動大刑?”

    “千真萬確。”劉油兒拍著胸脯道︰“這陳劉氏在鄉間甚有孝名,我們一干兄弟雖然平日品行卑劣,卻也是極為敬佩她的,當天升堂問案時我等連口大氣都沒喘,生恐嚇壞了她,可萬萬沒想到她竟供認不諱,不過以小的當差多年的經驗來看,其中必有隱情,只是知縣老爺沒有繼續深究,我們也不好再亂說什麼!”

    “這陳劉氏可還關在監牢之中?”

    “關著呢!”

    “帶我去看看!”張允站起身來,揮了揮手讓劉油兒頭前帶路。司墨喊了聲我也要去,就如跟屁蟲一般追了上來。

    大牢就在縣衙的隔壁,巍巍高牆之內卻彌散著一股股既騷又臭的怪味,燻得張允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見知縣親來,牢頭連忙笑臉相迎,听說要探視陳劉氏,從腰里解下一大串鑰匙打開了女監的大門。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張允這都是第一次進這種齷齪之地,甫一進門就覺得一股潮氣夾帶著惡臭撲面而來,渾身上下頓時一陣陣不舒服,只是在屬下面前又不好捏緊鼻子,只得屏住呼吸,嘴里卻道︰“雖說是罪犯,也不該如何作踐,隔三岔五的也要清掃一番,听到沒?”

    “小人遵命!”牢頭隨口應了。帶著張允來到一間牢籠之前,大聲喝道︰“犯婦陳劉氏,知縣老爺看你來了,還不過來磕頭謝恩!”

    張允此時瞅見這陰暗的牢籠里還坐著一人,許是關押的久了,又沒換洗的衣服,一身布裙已經有些破爛,但是穿戴得倒也齊整,翩翩走來,跪倒在地,口呼大人,神情文雅,舉止大方,橫看豎看,張允都瞧不出來她象是奸佞之人,更不要說會逼死自己的婆婆了。

    “打開牢門,留下司墨在旁伺候就成了,你倆先出去吧!”

    劉油兒搞不清楚張允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知道張允有一身的好拳腳,也不擔心陳劉氏會傷了他,于是待牢頭開了監牢的門,拽上他就退了出去。

    “陳劉氏,你先起來吧!”張允環顧了一下四周,見牢籠之中連個板凳都沒有,只好站著道︰“我听說你逼死了自己的婆婆,意圖再嫁,可有此事?!”

    “回稟大人,確有此事!”陳劉氏點了點頭,並沒趁機為自己辯解。

    張允又再三細問,陳劉氏卻一口咬定是她逼死了婆婆。

    張允無奈之下,只好把話點破,勸道︰“我問過底下人,得知你平素里的品行稱得上賢良淑德四字,若說是你為了改嫁他人而逼死了婆婆,我卻不大相信,你若是有什麼冤情,本老爺一定替你伸冤,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那麼就要依法判處死刑了!”

    “多謝老爺憐憫,只是罪婦負此不孝大罪,還有什麼臉面再活在世上,只求速死罷了!”說著陳劉氏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張允見她無此堅決,總不能強逼著她翻案吧,于是追問道︰“既然你意圖改嫁他人,能否告訴我,那人是誰?”

    “……”陳劉氏一愣,臉上閃過一絲惶恐,隨即伏身在地,悲聲道︰“我早已忘卻,請大人不要再管罪婦的死活,讓我安心去死吧!”

    話問到這份上,算是徹底鑽進了死胡同,張允無奈,只得叫上司墨出了牢房,叮囑牢頭不準為難陳劉氏。回來的路上,司墨一直低著腦袋沉默不語,張允逗她說話,司墨也只是強顏歡笑,應付兩句就又不在言語了,神色間頗有些淒婉之色。

    張允只道她是見陳劉氏在獄中可憐,遂安慰了司墨兩句,表示一定想辦法為他洗刷不白之冤,只是一時間卻也想不出對策來。回到縣衙時,一直留在案卷房的魏良辰卻把一疊厚實的卷宗擺到了張允的面前,恭聲道︰“老爺,小人覺得此案之中存有冤情!”

    原來這也是一樁命案,王家乃是縣里的大戶,王老太爺膝下共有三子,老大,老二皆是正房所生,而老三卻是小老婆生養的,因家產富足,牽涉到日後分家之事,老大,老二不免十分仇視弟弟,上面雖有王老太爺管束,卻也不免多有口角,甚至毆斗。

    老三年歲日長,眼瞅著就要到了成親的年紀,王老太爺對這小兒子素來喜愛,自然是托人說了一家門當戶對的女子做兒媳,更是遍撒婚帖,邀請親朋好友,乃至左鄰右舍為小兒子的婚事祝賀,就連前任的知縣也在受邀之列。

    成親當天張燈結彩,熱鬧非凡,王家的宅院之中喜氣洋洋,可是待到花轎過門,卻沒了新郎的蹤影,一家人頓時急了,連忙差人四下尋找卻是蹤跡全無。

    這時王家人吵吵嚷嚷,又叫人到遠處去尋覓,到了後來連知縣也派了縣衙的差役幫忙找人,從早到晚幾班人不眠不休,可一連折騰了幾天,仍舊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王老太爺無可奈何,只得到縣衙報案,請知縣派人四處查訪。原本以為是歹人眼紅王家富庶,因而綁票勒索,可等候了許多日子,卻沒人前來索取賞金,正當王家人無計可施時,家里的柴房之中卻傳來一陣陣惡臭,翻開層層的柴草,赫然是老三的尸首。

    因為天長日久,早已經腐爛不堪,散發著一陣陣刺鼻的臭氣,不過死者頭頸之上卻有一條繩帶勒過之後留下的印子,在場眾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懷疑凶手就是王家的老大和老二。就連王老太爺也說起平時他倆對弟弟不好,常有吵架乃至撕打之事。

    于是就將這兄弟二人捆綁起來送到了縣衙,知縣自然不會放過這等博取政績兼向王老太爺示好的機緣,經過了將近多半年的連續審訊,用遍了酷刑之後,兄弟二人終于是受刑不過,招認自己就是殺害弟弟的元凶。

    可是張允將卷宗里的供詞仔細看了一遍後,啪得一聲拍在桌子上,大聲叱罵道︰“糊涂,辦理此案的知縣簡直就是天字第一號的混蛋,倘若王家兄弟二人真要謀害自己的弟弟,什麼時候不成,為什麼要偏偏選在他新婚的當天,親朋好友集聚一堂之時,好像生怕不會有人懷疑到自己頭上似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6:56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十章 一語道破天機

    “況且還不是在夜晚作案,而是選在白天,天下哪有這樣愚笨的凶犯?”張允接過司墨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強壓下火氣,板著臉道︰“從即日起,全力偵破此案,就算凶手果真是王家老大老二,也要讓他們心服口服的伏法!”

    張允既有命,魏良辰等人自然殫精竭慮得在旁協助,張允把供詞從頭到尾仔細翻閱了兩遍,而後看著劉油兒道︰“供詞上眾人都說王家兄弟二人曾經消失了半柱香的光景,惹得王老太爺在婚禮上大發雷霆,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劉油兒想了想道︰“當日我跟隨知縣老爺一同去副宴席,因酒水不夠用了,知客到處尋找王家的老大和老二,卻一個人都不見,王老太爺脾氣極大,當著客人們的面就大罵他倆不把弟弟的終身大事放在心上。”

    “那後來呢?”張允追問道︰“王家兄弟的供詞中說,他倆之所以出門去,乃是有人遞了張字條過來,說有事相商,究竟是何等的要事,竟能讓這兄弟二人棄下弟弟的婚禮而不顧呢?”

    “小人也不知曉!”劉油兒搖了搖頭,道︰“他倆始終都沒有供認此事,知縣老爺只道他們是在故弄玄虛,來掩人耳目,因此也沒太在意,後來使了大刑之後,這倆人慢慢就招認了殺人害命的經過,這事也就沒人問了。”

    “王家兄弟是否還押在牢中!?”

    “老大身體瘦弱,認罪之後不久就死在了牢里,老二卻還活著,大人要是想要問話,我這就去把他提過來!”

    “恩!”張允點了點頭,而後道︰“切莫張揚,越少人知道越好!”

    劉油兒答應一聲,自去拿人。

    魏良辰道︰“老爺,明察秋毫,小的佩服!”

    張允搖了搖頭道︰“魏師傅謬贊了,明察秋毫我是不敢當,只是不想放過一絲一毫的破綻罷了,人名官司牽扯重大,不得不謹小慎微,若沒有鐵證如山,即便是問了罪只怕也不免錯殺了好人。”

    “公子,陳劉氏一案,你打算怎麼審理呢?”從回來之後就始終不發一言的司墨忽然問道。

    “除非她吐露真相,又或者心甘情願得讓我替她伸冤,否則的話,就算公子我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過這個案子來!”張允嘆了口氣,一臉的無奈。

    司墨若有所思得點了點頭,重新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後,劉油兒也把人犯王家老二帶到了過來。張允不看還好,一見之下不禁心生憐憫,怒火焰騰騰按捺不住。原來趴在他面前的與其說是個人,倒不如說是一團人形的爛肉,雖然人命案子審結完畢很久了,可是王老二身上的累累傷痕卻還在。

    身上的衣服已經成了碎片,一條條掛在身上,被污血染成了醬黑色,一點原來的樣子都看不出來了,雙腿雙手在棍棒和夾棍的作用下,早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渾身上下橫七豎八的布滿了傷口,有的兀自往里面流淌著腥臭的黃水,有的上面竟爬滿了蠢蠢蠕動的蛆蟲,看得張允臉上一陣發麻。

    王老二的頭發被血塊和泥垢粘在一起,一綹綹的活賽個非洲難民,將半張憔悴的臉遮住,露在外面的一只眼楮里也沒有一點神采,木呆呆的倒象是寺廟里的泥塑木相一般。這一瞬間,張允竟想起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好像靈魂已經喪失,只留下一副麻木不仁和絕望的軀殼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此時此刻,張允就算把喉嚨喊破,恐怕王老二也說不出什麼所與然來,只得痛心得擺了擺手道︰“押下去,劉油兒,你去請個大夫,好好醫治,若是他死了,老爺我唯你是問!”

    劉油兒怎敢說半個不字,心里一陣陣叫苦,卻還是招呼來幾個衙役將已經不能走路的王老二攙走,自去尋找治療棒傷的大夫去了。

    線索就此中斷了一條,張允也不氣餒,拿著厚厚的一疊證詞慢慢推敲,只是無論怎麼推斷,口供都不存在任何的破綻,唯一有嫌疑的就是這王家老大老二兩人,既有殺人的動機,又有行凶的時間,這個年代還沒有現代化的檢測手段,根本就不能確定王老三準確的死亡時間,想以此作為倆人的不在場證明也是不行!

    “肯定有蛛絲馬跡是我沒有發現的,即便是疑點重重,但是真相只有一個,只要用心,總能找的到的!”張允一邊為自己鼓勁打氣,一邊又拿出了卷宗,繼續翻越,細加推敲。

    不知何時司墨端著一個漆盤進來,里面擺放著幾樣精致的小菜,還有幾個熱騰騰的饅頭,看了緊皺眉頭的張允一眼,心疼地道︰“公子,案子要破,飯也得吃呀,你只顧著推理案情,把吃飯的時辰都耽誤了!”

    “恩?”張允的腦袋猛得抬了起來,目光灼灼得看著司墨,眉宇間閃過一絲喜色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公子只顧著推理案情,卻把吃飯的時辰都耽誤了,要是餓壞了身體,該如何是好呀?”司墨將話復述了一遍,還不讓添油加醋。

    “哈哈,司墨你真是太好了,一語道破天機!”狂喜之下的張允將司墨拽進懷里,波得一聲在她白皙嬌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哈哈大笑道︰“說的沒錯,就是耽誤了時辰。”猛拍了兩下巴掌,高聲喊道︰“劉油兒,進來!”

    “小的在此,老爺有什麼吩咐!?”劉油兒忙跑了進來。

    “去,把這個叫程喜的泥瓦匠給我叫來,悄悄的去,別驚擾了別人!”張允指了指攤在桌案上的一本名冊道。

    劉油兒遵命去了,司墨的注意力卻被張允吸引到了這本用來紀錄禮單和到場人姓名的冊子上,只見程喜不但是最後一人,並且墨跡干澀,而且字體也遠不如之前的工整,眼前靈光一閃道︰“莫非公子是懷疑此人有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7:13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十一章 隔房有眼

    “那倒不是!”張允找到了蛛絲馬跡,心中暢快,話也多了許多,指著人名道︰“名單之上的墨跡飽滿,字體流暢,雖分先後可是筆意連貫,顯然是一口氣寫下來的,而這程喜的名字卻並非如此,多半是他來時,墨水已經發干,記名之人也有些心不在焉,是以才變化極大!而且他的供詞也和別人迥然不同,並沒提到王家兄弟離家之後,王老太爺震怒之事。”

    “公子是懷疑他先是殺了人,才過來道賀,既可以掩人耳目,又能擺脫干系,說不定,誆騙王家兄弟出門也是他所為,目的只是嫁禍于人,對吧?”司墨思維敏捷,轉眼間就整理出了一個思路。

    “表面上看是這麼沒錯,不過還需要找到相關的證據!”張允沉吟片刻後道︰“總不能因為一點反常,就定人死罪吧!任何時刻,任何案件,都要盡量用證據來說話!”

    “好,好,公子說的必定沒錯!”司墨笑道︰“可是這飯你也總得吃吧?!”

    張允剛吃了半個饅頭,劉油兒已經將程喜給鎖拿了來,瞧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多半挨了劉油兒的拳腳。張允瞪了劉油兒一眼,卻沒當面呵斥他,笑吟吟得看著程喜道︰“你是程喜?”

    “回老爺話,小人正是程喜!”程喜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答道。

    “別怕,老爺傳喚你來,只是想問你些與王家的命案有關的事,不會把你怎樣的!”張允將他扶了起來,讓司墨搬了個凳子給他坐,而後和氣地道︰“我若沒猜錯的話,當日王家老三成親之日,你是最後一個前去道賀之人,對吧?”

    “是!”程喜坐在凳子上,定了定神,皺著眉頭回想了片刻後點頭稱是。

    “既然如此,本老爺就有些想不明白了,你本是王家的鄰居,按理說即便不是第一個去他家,也不應該是最後一個呀?那你究竟干什麼去了?”張允的臉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容,只是銳利的目光卻如錐子一般直刺程喜的雙眼,嚇得他渾身一哆嗦,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老爺明鑒,小人那日剛得了個活計,一大早就起來去幫人整修漏雨的房頂,直到正午時分才完工,這才去的晚了,青天大老爺,王老三不是我的殺的呀!”邊說邊連連磕頭,空空做響。

    “我說過是你殺了王老三嗎?”張允眼中的寒光一斂,閉目沉思半晌後道︰“你在屋頂之上,可望得見王家嗎?”

    “望得見。”

    “那你可曾望見了什麼沒有?”張允總算是又抓到了一條線索,如果能找到直接的目擊證人,不管是定罪還是翻案,都比屈打成招的供詞要強有力的多。

    “我瞅見李秀才和王家的二小姐手拉著手鑽進了柴房之中,小的也是眼欠,見他倆甚是親熱就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只是隔得遠,柴房的窗戶又極小,什麼都沒看到,剛要接著干活時,就望見王老三手里拿著紙走過柴房門口上廁所去,當時小的正在整修瓦片,也沒太在意,干完活後就下了房回到家里洗了個澡,換了身新衣服上門道喜,小人就見到了這些,其他的就沒有了!?”

    張允看過供詞,知道程喜口中的李秀才乃是王老太爺的外孫,而王家二小姐則是已死的王老大的女兒,算起來,倆人乃是姑表親,在古代這種關系一般都會結成夫妻,正所謂親上加親就是這個道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卻沒成就這段姻緣,王老大將女兒遠嫁到了別處。

    按照程喜所言,這對男女到柴房之中多半也不會有什麼好勾當,只是私通之事雖然與明朝的禮法所不合,可在張允這個現代人看來,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與本案沒什麼關系,他也沒深究,而是問道︰“程喜,你從洗澡到王家用了多久?”

    “約有兩柱香的光景吧,我家婆娘去王家道喜去了,我得自己燒洗澡水,又翻箱倒櫃的找衣服,到了王家不久新娘子的花轎就上了門,結果新郎不見了。”

    這麼一來,王老三究竟是被何人所殺,又如何被挪去了柴房之中,以至王老大和王老二何時從家里出來,程喜肯定是沒有看到,不過張允還是問了一句︰“你可會寫字?”

    “不會!”

    “你回去吧,今夜之事切莫對任何人提起,听到沒有?”

    “是!”程喜應了一聲,千恩萬謝的走了。

    “老爺,會不會是李秀才和王二小姐私通之時恰好被王老三撞見,倆人羞憤之心一起,為了擔心丑事敗露,合謀殺了王老三並藏尸柴房之中。”魏良辰推測道。

    “這麼想雖有些道理,可是卻有一點說不通!”張允用手搓著下巴,眉頭擰成了一團,慢悠悠地道︰“王老大乃是王二小姐的親身父親,就算是他們殺人之後想要嫁禍于人,最多將王老二誆騙出來就是,何必要將王老大牽扯進來?”

    “若是因愛生恨呢?”司墨插嘴道︰“李王二人既然在庶叔成親之日私通,多半王二小姐未遠嫁他人之前,倆人已經有染,這回不過是重續前緣,既然沒有人提起過此事,想來倆人遮掩的很是嚴密,如果當初李秀才曾經想要娶王二小姐過門,而王老大卻不準的話,難保這對男女不懷恨在心,殺人之後,再嫁禍于父親和二叔想報復,也說不定。”

    “再說了,倘若只害王老二一人,難保會引起旁人的懷疑,畢竟和王老三素來不合的乃是王家老大老二倆人,情理上也才說的過去!”

    听司墨這麼一說,整個案子的思路頓時明朗了起來,雖然張允並不願意相信王二小姐會為了肉欲,連親生父親都要算計,還是點了點頭道︰“劉油兒,俗話說捉賊須趁早,你們就辛苦一遭,將李秀才和王二小姐抓拿回來。”

    劉油兒一听說要拿人,頓時喜上眉梢,將手里的鎖鏈抖得嘩啦啦響,走出門去,大呼小叫一番,帶著眾衙役風風火火的抓人去了。

    “恭喜老爺,得了一個好幫手!”一旁的魏良辰也湊趣的恭維了司墨兩句。

    張允點了點頭,卻沒說話,陰沉著臉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司墨不曉得說錯了什麼話,惹惱了張允,想問又不敢問,只得可憐巴巴得站在張允身旁,滿心惶恐得等待著張允呵斥。可是張允卻連看都不看他一言,除了偶爾喝兩口茶水之後,就是閉目養神,倒象是把她給忘記了一般。越是這樣,司墨就越是擔憂,一張小臉上漸漸爬滿了無助和不安。

    魏良辰自然不敢多言,干脆就專心致志得翻看案卷,屋里頓時變得沉悶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7:28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十二章 棒打鴛鴦惹禍患

    張允之所以氣惱,倒不是因為司墨出色的推斷搶走了自己的風頭,他原本也不是個氣量狹小,難以容人之人,而是由于魏良辰的這句話讓他猛得想起了一些司墨之前的表現,每每在自己遇到難題之時,她總會有驚人之言,而流露出來的精明,干練以及見識,卻和她僅有13歲的年齡極不相稱。

    特別是方才,張允听著司墨清脆悅耳的嗓音將一個陰險,歹毒而又絕情的案子剖析開來,相信無論是誰,都很難相信這樣縝密的推斷,竟是出自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之口。

    若說古代的女子懂事早,張允倒沒什麼話說,可問題是司墨通曉的不是針織女紅,而是斷案,這本身就有些詭異。

    “她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出現在張允身旁?她究竟是一顆蒙塵的珍珠,還是有人放在我身旁的一枚棋子呢?”種種的疑惑一齊涌上張允的心頭,越想越覺得古怪,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詢問。他甚至猜測司墨乃是東廠派來監視自己的密探,只是張允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探花郎的身上,又有什麼值得他們興師動眾的秘密呢?

    張允把腦瓜仁子想的生疼,也理不出一個思路,干脆就扔到腦後不在琢磨了,卻又暗下決心找個機會必定要試探一下司墨,若真是來者不善,為了自己的安危著想,也只有先下手為強了。

    直到三更時分,兵分兩路的劉油兒和休息終于把李秀才及王二小姐緝捕回來,張允當即升堂,問過了姓名之後,張允將驚堂木在公案之上猛得一拍,大聲道︰“好一對私通款曲的歹毒男女,你們真以為殺人滅口再嫁禍他人之後,就萬事大吉了嗎?”

    這一聲斷喝嚇得堂下跪著的倆人一激靈,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李秀才畢竟是個男子,膽子大些,挺直了腰板,朗聲道︰“大人,學生實在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是嗎?”張允冷哼一聲,將程喜的按過手印的供詞擲于地上,一字一句地道︰“古人雲,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怕你們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的丑事不只是被王老三撞見,也落進了正在替人修繕房頂的程喜眼中。”

    張允這麼說,其實是耍了個以偏概全的小花招,先就給了李秀才一個錯覺,以為自己的罪行已經盡數被程喜看到,不由得他不心慌意亂,頭暈腦脹,言辭必定會有破綻,問起話來也就方便多了。

    “李秀才,你是個讀書人,也該知曉單憑這等傷風敗俗之事,本老爺當堂杖斃爾等也不為過,更不要說你倆為了遮羞而將庶叔殘忍的殺死,並且遺禍親生父親以及叔伯,聰明的話,就老實交代,也少受些皮肉之苦,要不然五刑之下,諒你們也不敢不招!”

    說著一擺手,劉油兒將傷痕累累王老二抬上堂來,雖說已經敷上棒瘡藥,可是王老二的慘狀依然極富有震懾力,直看得李秀才和王二小姐面如土色,而張允則趁機斷喝道︰“若是再不老實交代,你們的二叔就是榜樣?”

    四周的衙役趁機口宣威武,將水火棒敲得蓬蓬做響,如此一來,王二小姐的心理防線終于是不堪負擔,率先崩潰,伏在地上哭喊道︰“大人饒命呀,這是歹毒之事都是他慫恿我做的呀,我是冤枉的!”

    李秀才見此情景,也知道大劫難逃,長嘆一聲道︰“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我們只不過是一對野鴛鴦。”輕鄙得看了一眼旁邊嚎啕求饒的王二小姐道︰“我和表妹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早就有了夫妻之實,我考取秀才之後,曾托人到他家提親,不想大伯卻說什麼我性情輕浮,品行不端,不肯將表妹下嫁與我。”

    “後來她遠嫁他人,我倆也便沒有了來往!直到三叔成親,我料定表妹必定會回來祝賀,因此一大早就在門前等候,果不其然,沒過多久,表妹坐車來到,見面之後不免情動于心,寒暄了幾句就到柴房之中私會去了。”

    “沒想到當時著急,卻忘記把門關嚴,適逢三叔上茅房從門前經過,我倆當時嚇了個半死,生恐這等丑事被宣揚出去,就拿繩帶將他勒死,並把尸首埋藏到了柴堆之內,藏好之後,又嬉鬧了一番這才離去,恐怕官差追查起來,被人懷疑到我們頭上。”

    “于是我就用左手寫了兩張字條,以生人的口吻寫明有辦法將三叔神不知鬼不覺的害死,這樣就不會再有人分薄他們的家產,我料想他們必會上鉤,即便事情敗露之後,礙于顏面也不會抖落出去,否則意圖謀害兄弟,本身也是大罪!”

    “辦妥之後,我隨便找個小孩給了幾枚銅錢,讓他交到了大伯和二叔手里,眼見他們匆匆離去,我知道自己和表妹多半是平安無事了!”說到這,李秀才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事發之後,我和表妹也裝作驚慌失措,憂心忡忡的模樣,陪著他們一起尋找三叔,自然不會再有人疑心到我倆的頭上。”

    “後來也確如我和表妹所想,官府認定了大伯和二叔乃是殺人凶手,他倆也是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等秋後問斬之後,我和表妹將再也不用擔驚生怕。沒想到卻被大人識破,也是我命該如此,怪不得別人!”說著李秀才嘆了口氣,垂下頭來。

    “移禍王老二倒也說得過去,為何卻要將你大伯也置于死地?莫非你忘了,他可是你表妹的親生父親呀!?”

    “是又怎樣?”原本趴在地上大哭,企圖博取同情的王二小姐見李秀才和盤托出,知道終究是難逃一死,潑辣的性子頓時佔了上風,竟跳了起來,將一口銀牙咬得嘎巴作響,恨聲道︰“若非是他阻撓,我和表哥早已經是恩愛夫妻,何必要偷偷摸摸的在柴房之中私通,我恨他毀了我一生的好姻緣,不將他牽扯進來,難消心頭之恨,听說他在牢中病死了,我開心的整夜都沒有睡著,哈哈,哈哈!”說著縱聲長笑,瘋癲了一般。

    張允看著心煩,擺了擺手,劉油兒會意,上前一步,掄起水火棒狠狠的抽在王二小姐的腿彎處,只听 嚓一聲,王二小姐的笑聲嘎然而止,舉而代之的則是淒厲的哭聲。

    此時原本還躺在擔架上的王老二竟觸電一般坐了起來,也不知道哪來了股子邪勁,竟將倆彎曲變形的手臂掄了起來,左右開工,扇了李秀才和王二小姐四個清脆的耳光,隨即仰天長呼道︰“大哥呀,你死的好冤呀!”聲音沙啞,如同刀刮玻璃一般。

    隨即王老二跪倒在地,額頭觸地,砰然做響,口呼青天大老爺。

    張允不忍,命衙役將他抬下去細心治療,並譴休息前去王家報信前來領人,又令李秀才和王二小姐簽字畫押,而後押進大牢,待官文下來,秋後問斬。

    忙活完這一切,張允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對下面的衙役道︰“天不早了,各回各家吧,明天可以晚來些,退堂!”在眾人的威武聲中,張允輕擺官袖,揚長而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7:44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十三章 奸細?房上人

    回到內宅,張允自個脫去官袍扔在一邊,躺倒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始終睡不著覺,司墨的身份之謎就如一只夜魘攪擾著他的心境,雖說剛破解了一件冤案,但是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嘎吱一聲,房門推開,司墨端著一個裝滿熱水的木盆走了進來,放在地上後,輕聲喚了兩聲公子。

    只是司墨此時在張允心中的形象不啻于日本間諜——川島芳子,她越是謹小慎微,奴顏婢態,張允就越覺得她保藏禍心,心里既覺得厭惡又決定可悲,想起當日棄自己而去張壘,更覺得郁悶,心道︰“莫非我做人真就這麼失敗嗎,身邊就連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人都沒有!”

    “公子,你勞累了一天洗洗腳吧,這樣睡得更香甜些!”司墨柔聲細語地道。

    張允沒有做聲。

    司墨只道他默許了,于是脫去了張允的鞋襪,輕輕將他的雙腳放進盆里。不想張允卻觸電一般猛得坐起身來,一腳踢翻了木盆,大怒道︰“你想燙死我不成!?”

    盆中的熱水潑灑開來,房里頓時水汽蒸騰,司墨也是淚眼蒙朧,跪在地上連聲道︰“司墨該死,請公子責罰!”

    洗澡水雖然熱,卻還沒到會燙死人的程度。張允之所以大發雷霆,不過是借機發難,逼問出司墨的底細來方才安心,要不然身邊有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書童在,當真是寢食難安,日後被人殺了,都是個冤死鬼。張允的前世交友不慎,以至在危難時刻棄自己而獨自逃生,不免對身邊的人產生了極大的信任危機。

    張允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听房頂上傳來一陣冷笑,滿是嘲諷地道︰“自己審不出案子,不說自己愚笨,卻惱恨有功之人,你這個新來的知縣原來也是狗官一個!”

    “媽的,果然有些蹊蹺!”張允橫了司墨一眼,連鞋都沒來得及穿,手一按床鋪,騰身而起,一個箭步就沖出門去,尋聲望去,只見一條縴瘦的身影輕盈地踩在房頂,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之中。

    “公子,小心天涼,把鞋子穿上吧!”司墨拿著鞋子追了出來。

    張允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司墨,你究竟是何身份?跟在我一個小小的探花郎身邊,有何企圖?”回房之後,張允赤腳踩在潮濕而冰涼的青磚地板上,目不轉楮得看著司墨,沉聲斥問。

    “公子,你先把鞋子穿上吧!”司墨將鞋放到張允腳旁,而後跪在地上,神情淒婉地道︰“公子打我罵我,司墨都無怨言,可是公子懷疑司墨隨行左右乃是包藏禍心,卻是天大的冤枉!”

    她這都是在做戲,千萬不能心軟,要不然非但問不出真相,更會上當受騙。張允一邊提醒自己硬起心腸,一邊卻冷聲道︰“少他娘的裝可憐,把實話說出來,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奴婢父母雙亡,流落街頭,三餐不繼,也是蒼天眷顧,承蒙老夫人錯愛,收為府里的丫鬟,本已經是感恩戴德,後來老夫人見我讀過幾年的書,粗通些文墨,于是分派我到公子身邊當了個鋪紙磨磨的書童,就連奴婢這名字,也是公子所賜。”說著偷看了張允一眼。

    張允此時還在雲霧之中呢,哪里分辨得出是真是假,于是做深思狀,希望能唬得這聰明伶俐的小丫頭把實情說出來,見她怯生生得看過來,遂虎著臉沉聲道︰“繼續說,但凡有一絲不盡不實之處,仔細你的屁股!”

    “恩!”司墨暗暗松了一口氣,又道︰“後來公子金榜提名,做了探花郎,舉家歡騰,可是吏部的公文發到家里,卻沒有依照往年的慣例將公子提升為翰林院編修,而是被派來這遠離京師的河間縣作官,老夫人擔心公子路途之上無人照料,本想譴個僕人同行,又怕不夠小心仔細,這才選中了奴婢同行。”

    听到這,張允又皺起了眉頭,他雖不通曉這個時代的禮法和道德觀念,可歷史書也讀過幾本,特別是讀《神雕俠侶》時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古代的男女大防堪如水火。他雖不記得死鬼張允的家世如何,但既然眷養得起奴僕,自然不會是貧寒之家,老夫人,也就是他的便宜老娘,怎麼會糊涂到派了女人在自己身邊呢,傳將出去,讀書人的體面豈不是蕩然無存。

    司墨似乎已經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不等他發問就解釋道︰“老夫人說,雖然攜帶女子同行,與程朱禮數不合,但既是家里的奴婢,而且我年紀尚小,又是陪房的丫頭,與情與理都不為過,這些公子原本都是知道的,只是後來不幸落馬,醒來就如同換了個人一般!”說著,嗓音一哽,淚珠子又掉了下來。

    “那你又從何處學來的這斷獄之道?”听她又把問題引到了自己落馬之上,那當真是死無對陣,張允也怕追究得過深,摸不清司墨的底細不說,自己先就露了馬腳,因此連忙將話題轉移到了最疑惑的地方。

    “一是公子親授,二來也是陪伴公子讀書時,與家中的藏書中學來的!”司墨抽泣著道︰“原本奴婢既想替公子分憂,又想討公子歡心,是以才班門弄斧,賣弄起來,不想反倒弄巧成拙,圖惹公子不快,奴婢雖然頑劣,卻自問從未有過謀害公子之心,蒼天在上,若是奴婢對公子有半分邪心歹意,甘願死無葬身之地。”

    听到這,張允雖然心里隱隱約約還覺得哪里不對勁,卻也不好再盤問下去,心道︰“不論她說的是真是假,總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一張緊繃的臉松弛下來,將司墨抱在懷里,邊為她輕揉膝蓋,邊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花,愧疚地︰“是公子錯了,不該疑心司墨,更加不該無理取鬧,惹司墨傷心。”他越是這麼說,司墨的眼淚越是涌的厲害。

    張允登時慌了手腳,又跳下地去,一本正經地道︰“司墨在上,本官在下,方才是我豬油蒙了心竅錯怪了司墨,真是罪該萬死,司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就饒恕我一回吧,我給你陪不是了!”說著雙手抱拳,深作一揖。

    司墨原本也是小女孩心態,受了委屈自然要發泄出來,見著張允驚慌失措的哄自己開心,心中卻是甜蜜非凡,若說開始是真的傷心到了後來反倒是在裝樣子的成分多些了。可是看到張允正兒八經得陪禮道歉,頓時又惶恐起來,她畢竟和張允這個冒牌的探花郎不同,年紀雖小卻把高下尊卑看得極重。

    做了人家的書童,那就是下人,偶爾玩笑一下倒沒什麼,若是當真動起了真格的,她真怕自己承受不起。正是這樣的道德標準下,即便她聰明伶俐,才華出眾,卻也不得不將自己掩蓋起來,以免招惹得張允不悅,更加時時處處以討取公子歡心為己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8:01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十四章 調教之樂

    這種森嚴的等級制度釀就了司墨的悲哀,卻又是張允的大幸,況且他來自現代,骨子里對平等的尊崇使他知錯能改,甚至不惜禮下與人,在他心中這也許不算什麼,可看在司墨眼中卻是屈尊降貴,小小的心里那份隱藏的虛榮心得到了大大的滿足。

    反過來卻又誠惶誠恐,連忙從床上跳了下去,怯生生地道︰“公子這樣,莫不是要折殺奴婢嗎?”

    “你怎麼也下來了,地上多涼呀!”張允方才抱她上床時,已經脫掉了司墨的小鞋子,現在是穿著襪子踩在地上。

    “哼,公子就知道說我,你還不一樣嗎?!”司墨指了指張允的光溜溜的睡覺,鼻子一縱,竟撒起嬌來。

    倆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不約而同得哈哈大笑起來,一齊躺倒在床榻之上。張允指了指司墨膝蓋處被地上的水沾濕的褲子,隨口道︰“還不趕緊脫了,濕答答的,多涼呀,小心腿疼!”

    不想司墨的小臉卻是一紅,猶豫片刻後,羞答答得伸手要解褲帶,嘴里卻澀聲道︰“公子,莫不是又想使壞了吧?”

    “使壞?”張允一愣,暈乎乎追問道︰“使什麼壞?”

    不問還罷,一問司墨頓時成了大紅臉,小腦袋一頭就扎進了被褥之中,含糊地道︰“公子壞,自己干的好事卻要來問我!”說話間已經脫去了褲子,她年紀尚小,並未穿褻褲,只扎著個紅肚兜,光溜溜的後背,白皙的小腿和粉嘟嘟的屁股裸露在外,頓時給房中增添了幾分曖昧和誘惑的氣氛。

    張允的前世就沒少和女子廝混,風流陣仗也見過一次兩次,就是再愚鈍也醒悟過來司墨嘴里的使壞所指何事了,只是想起司墨才不過十三歲而已,被撩撥起來的欲望頓時被強壓了下去,心里卻不禁狂罵道︰“奶奶的,怪不得那個死鬼張允只考了個探花郎,原來心地也不怎麼純潔。”

    “真真是滿口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的男盜女娼,才十三歲的小丫頭,你丫的怎麼就下得去手,不對,我用了他的身體,那孫子做的豈不就是我做的,這黑鍋看來老爺我是背定了,可我真是冤枉呀!”

    心里連連鄙棄那個死鬼張允,卻也情不自禁得朝司墨裸露著的身子狠狠看了兩眼,呼出一口粗氣將搖曳的燭火吹熄,連衣服都沒脫干淨,就撩起被子將自己和司墨裹了起來,頗有些郁悶地道︰“夜了,睡吧!”

    “公子?!”司墨見張允老老實實得摟著自己,並沒動手動腳,也覺得有些奇怪,只道他又生氣了,于是惴惴地道︰“你是不是不喜歡司墨了?”

    “沒有!”張允應了一聲,心道︰“我喜歡的你要死要活的,可是和為成年少女發生性關系要被強逼的!”他似乎忘了,自己身在明朝,自己就是一名知縣,共和國的法律管不到他了。

    “那你為什麼沒有……沒有對奴婢使……使壞呀!?”司墨忍著羞澀之心,斷斷續續得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話剛出口,就忙把臉埋進了被子里,只覺得一張臉火燒火燎一般,暗自鄙棄自己不知廉恥,可轉念一想,討公子歡心,本就是當奴婢的本分,何錯之有,于是大著膽子又抬起頭來,在黑暗中注視著張允。

    張允被她問的張口結舌,總不能說刑法里規定了,和未成年的小姑娘胡搞亂搞是要吃槍子的吧,可不說出個所與然來,似乎又不符合死鬼張允的風格,眉頭一皺,張允頓時有了個主意,語重心長而又情深意切地道︰“我昏睡的那些日子,做了個怪夢,夢中人告訴我說你年紀尚小,身體還沒長開。”

    “倘若總在你身上使……使壞,對你將來的發育影響不好,我雖愛司墨愛得要死,可也不能為了一己之私欲,而傷害了我的親親寶貝吧,所以只好強自忍耐了著!”話說到這,連張允都不由得不佩服自己有當探花郎的天分,瞎話都被自己編得這麼情意綿綿。

    司墨果然大受感動,竟低聲啜泣起來,哽咽得道︰“可是……可是公子這里鼓脹著不難過嗎?”說著小手一伸,竟準確得摸到了張允已經昂首傲立,硬邦邦的下體之上。

    美女在抱,體香撩人,再加上這盈盈一握,雖說隔著褲子,卻也引得張允心中欲火狂燒,熱血沸騰,若非意志堅定,險些就要不顧一切得撲過去,雲雨一番再說。

    狂喘了兩口粗氣,張允終于將心猿捆好,把意馬栓牢,邊享受著下體受到司墨輕輕捏弄而傳來的陣陣快感,邊干著嗓子道︰“難過的要命,不過公子我倒有個法子,既可以解了那話的難處,又不會傷了你的身子,兩全其美,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樂意?”

    娘的,我真是太無恥了,赤裸裸的誘惑呀。張允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

    司墨恩了一聲,但隨即輕聲道︰“公子待我好,司墨記在心里,可卻不忍心讓公子難受,公子但有吩咐,司墨必定遵從。”

    難怪死鬼張允離家上任要在身邊帶個貼身的丫頭,既善解人意,還聰明伶俐,又乖巧听話,簡直就是人間的極品嘛,可惜那丫的沒福氣,只好便宜我了,這算不算前人載數後人乘涼呀,嘿嘿。張允在心頭一陣壞笑,低聲道︰“幫我把褲腰解開,將剛才摸到的物事放將出來透一透氣吧!”

    司墨輕聲答應,嬌小的身子就在被窩里轉了個頭,沒等張允明白過來呢,就覺得腰帶一松,已經被壓抑了很久的塵柄頓時來了個反彈,不偏不倚正中司墨的額頭,嚇得她驚叫了一聲。

    張允忙問道︰“怎麼了?”

    “它打了我一下。”司墨輕聲答道,小手顫顫巍巍得握住了張允的塵柄,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張允只覺得一陣陣舒爽,欲火一點點燃燒起來,聲音干澀地道︰“將它握住,一上一下,稍微快點。”

    “公子,是這樣嗎?”司墨一邊輕柔而又略顯笨拙得套弄火熱的塵柄,一邊怯生生,羞答答得問道。

    “哦,對,好爽!”張允贊嘆了一句,總覺得這樣未免有些不大過癮,想起前世和那些豪放女們廝混時的情景,遂厚著了臉皮道︰“司墨,親它兩口好不!?”

    “恩!”先前被張允呵斥了一番,司墨心中惴惴不安,此時只想著贏得張允的歡心,于是放下了矜持,也不嫌髒,竟張大嘴巴慢慢將張允碩大的塵柄吞進了口內。

    張允只覺得脹得有些發疼的下體一暖,沉浸與一腔濕滑之中。剛想多教她一教,不想司墨與此道竟有些天賦,竟自己吞吐起來,間或還有軟玉丁香輕輕掃弄塵柄頂端,雖然技巧生澀,牙齒不時會刮得張允有些疼,倒也令得張允舒爽無比,如在雲端之上。

    我這樣是不是太太邪惡了點,好的不教,卻調教著司墨弄玉吹蕭,奶奶的,太爽了。張允心里胡思亂想,如潮的快意卻是一陣緊似一陣。

    更要命的是司墨也不知道本能,還是跟誰學來的,櫻桃小口一上一下的吮吸之時,還不忘從喉嚨里,鼻子中發出陣陣愜意而消魂的呻吟之聲,將張允的一顆心撩撥的七上八下的,雖然連作深呼吸,強自忍耐,但終究被浪頭一般洶涌而來的快感沖刷下,精關大開,忙一把撩開被子,呼道︰“不行了,快吐出來。”

    不想司墨卻如同沒有听到,不但吹弄得更加頻繁,一雙小手更是順著分身往下面摸去,輕柔無比的撮弄那兩枚子孫蛋,只把張允搞得神魂顛倒,尾骨後面一陣發酸,頓時一瀉如注。

    寂靜的房間里只有咕咚咕咚的吞咽之聲,听在耳朵里格外的令人心神蕩漾。

    “還不快吐了,多髒呀!”張允醒過神來勸道。

    不想司墨卻小心得把張允的男根吸吮干淨,咽了下去,嬌聲道︰“這是公子體內的精華,美味無比,怎麼會髒呢?!”

    張允听她語氣真摯,並非只是哄自己高興,感激,興奮,開心,愧疚等諸多感情一齊涌上心頭,一把將司墨緊緊抱在懷里,口吻堅決地道︰“丫頭,以後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恩!”司墨點了點頭,往張允懷里鑽了鑽,無聲得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8:17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十五章 哎呀,好強悍的潑婦

    許是連審了兩樁案子太費心力,又或者是因為昨夜的荒唐,張允睡得極沉,若非司墨又在懷里拱來拱去,真不知道何時方醒,睜開惺忪的雙眼,方才發現已經是晌午時分,也沒再勞煩司墨,找了身便衣套在身上,洗漱完畢,坐在一旁看著司墨打扮。

    原本張允想讓司墨換成女裝,可她卻說裝扮成書童外出方便,也免得被番子看到,詢問起她的身份來,多惹是非。張允拗她不過,只好遂了她的心願。

    只是每日晨起之後,司墨都喜歡照著劉油兒送的西洋鏡,裝扮一番,原本秀美可人的小模樣,更增了幾分姿色。別說是個書童,就連同齡的小女孩都遠不如她俊俏,偏巧又是一副純真無邪的模樣,緊巴巴得跟在張允身邊,小心伺候。不說見到的人心生羨慕,就連張允自己都覺得倍兒有面子。

    盡管昨日張允曾說,眾衙役可以晚些到班,可跟著張允還沒幾日,就連破了幾樁案子,一個個都覺得臉上有光,身上也似乎有了無窮的精力,昨晚雖然折騰了多半宿,包括劉油兒在內,卻一大早就跑來了衙門里,精神抖擻的站在公堂之上,知道的是這幫衙役尋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價值,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幫官差發瘋呢,來往的百姓無意間望過來,先是嚇一大跳,然後腦袋一耷拉,繞著就走。

    一瞅見張允和司墨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早就約好了,一起彎腰鞠躬,扯著嗓子齊刷刷地喊道︰“老爺,小夫人好!”

    張允嚇了一跳,瞅了一眼身後面如朝霞的司墨,順手在她瓊玉雕琢而成一般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罵道︰“得了,今天又沒案子要審,都他奶奶的杵在裝什麼門神呀,都散了,找地方睡覺去。”說著橫了劉油兒一眼道︰“是不是你的鬼主意?”

    “嘿嘿!”劉油兒只是笑,既沒承認也沒否認,不過卻湊上一步道︰“老爺這是要出門吧?帶上小人吧,大忙雖幫不上,小夫人買了什麼東西,拎拎扛扛還是成的!”

    “就你?!”張允指了指他那張可治小二夜哭的麻子臉,微笑道︰“出了門,可著河間縣城打听打听,有不認識的沒有?你在我身邊晃悠,誰還敢跟我說話?”

    劉油兒尷尬得撓了撓頭皮,嬉皮笑臉地道︰“小人這張臉雖然不好看,捉賊捕人全靠他呢,年畫里的鐘馗不也是生了一張丑臉嗎?”說到這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道︰“我早上一來就听老李頭說了,夜里有賊跑咱們縣衙房頂上喧嘩來著,這還得了,簡直是沒把老爺您放在眼里,有我在您身邊,包管沒人敢對大人不利!”

    听他這麼一說,張允才想起昨夜之事,听那人冷嘲熱諷的話語,似乎對自己觀感極差,真要來個當街行刺,豈不是糟糕,于是點了點頭道︰“好吧,讓休息跟著我去就成了,你也別閑著,去房上看看,那歹人留下什麼蛛絲馬跡沒有!”

    “恩!”劉油兒頓時有點泄氣,應了一聲,轉身離開,卻狠狠得瞪了休息一眼。

    張允看在眼中,卻沒言語,屬下之間有點小摩擦也不是壞事,總比擰成一股繩跟自己較勁要強的多,吩咐休息別跟的太遠,拉起司墨的小手走進了人流之中。

    此時已經是中午時分,九月的日頭也還是火辣辣的,值得慶幸的是還沒有讓現代人頭疼的溫室效應,空氣中已經有了些秋意,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卻不覺得酷熱。

    河間縣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雖不是大集,卻也不算冷清,張允原本也不是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閑庭信步般來到小吃街上,就著烤的油黃脆響的驢肉火燒,吃了碗餛飩,見司墨吃好了,掏出手帕來給她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扔下幾個銅錢,剛要離開,就听到街尾一個女人開始破口大罵,嗓音雖不動听,卻勝在高亢有力,中氣十足,隔得老遠卻听得真真的,比京劇里的銅錘花臉還要鏗鏘激昂些。

    張允在穿越之前本是農民子弟,沒少見識村里的婦女罵大街,現在听來,倒覺得有些親切,正在猶豫著是不是瞧瞧熱鬧時,司墨卻拽了拽他的手道︰“公子,我想去看!”

    有了昨夜的肌膚之親後,張允對司墨的感情比之前更親近了一層,與其說是把她當成妹妹,倒不如說看成了家里一妻,倒也欣賞她此時的小孩脾氣,任由她拽著走了過去。

    只見人群之中,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婦女一手叉腰,一手揮舞著一塊猩紅的汗巾,口沫橫飛得在臭罵對面一個菜販子,左右不過是說人家的蔬菜不鮮靈,黃瓜老了,茄子蔫了,小白菜又黃又有蟲子眼之類的話。

    那菜販子被個女人當街叱罵,一張黑臉脹成了醬紫色,瞪圓了倆牛眼楮,把對拳頭捏得嘎巴作響,強自忍耐心中的惡氣。

    旁邊還有個枯瘦的男子,一副文人打扮,滿臉尷尬的不住勁得拽這婦女的袖子,嘴里小聲道︰“行了,咱不買了,何必呢,唉,怪不得聖人雲,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

    這話聲音不大,卻被婦人听到,反手就是一個脆生生的耳光,橫眉豎眼地道︰“你個窩囊廢,我嫁給你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肩不能挑,身不能扛,要不是我一人支撐著家,怕是一家老小早就餓死了,沒想到你卻拿這樣的話來氣我,我怎麼小人了,你說,你說呀!”說著把汗巾子往臉上一蓋,嚎啕大哭。

    他丈夫顯然是被他打慣了的,倒不如何生氣,只是搖晃著小腦袋,連聲嘆息道︰“唉,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呀!”

    司墨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所見所知的女人都是知書達理,何曾見過這樣的潑婦,被張允抱在懷中看得倒是津津有味,不禁好奇得拍了拍左近的一個男人,脆聲道︰“這位大叔,這潑婦是何許人呀?竟如此凶悍,怎得一點婦德都沒有?”

    那男人回過頭來,見她長得精致,說話又文縐縐的,心里多了幾分好感,忙道︰“這女人本是城東鄭屠戶的獨生女,從小就潑辣,後來嫁給了那孔秀才,依然如此,雖然自己不能生養,卻不準丈夫納妾,稍有不快,掄拳就打,秀才忍受不了,到縣衙了告了幾次,縣老爺只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將他哄出衙門了事。”

    “回到家里,這悍婦愈發的得意,揚言婆娘打丈夫是天經地義,皇帝老子也管不了,打得更狠了,鄰居們看不過去,勸上兩句,她就跑人門口潑髒水,撒藥渣,嘴里更是不干不淨,罵遍人家祖宗十八代。常言道,罵死了人不償命,大家看招惹不起,也就沒人再和她計較。”

    “可這個劣貨去越來越張揚,惹東家,罵西家,攪的四鄰不安,方才這是要買人家的菜,非要嘗一嘗是不是鮮靈,賣菜的不答應,她就來了性子,罵起了大街!唉,誰攤上這麼個婆娘,還真是祖上沒有積德呢!”

    司墨听了眉頭一皺,黑白分明的眸子轉了幾轉,湊到張允耳邊嘀咕起來。

    張允登時眉開眼笑,從人群里出來,喚過正在不遠處巴望的休息,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

    只把休息高興得抓耳撓腮,興奮異常,將胸脯拍得蓬蓬響,滿口道︰“大人放心,小的必定辦的妥妥當當!”說完站起身來,一張黑臉拉了有半尺長,雙手一伸分開了圍觀的眾人,走到正在撒潑放刁的悍婦面前,不由分說,掄圓了胳膊啪啪啪啪就是四個耳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8:32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十六章 赴宴

    不但把那悍婦打得懵在當場,就連四周看熱鬧的百姓都傻眼了,心里不禁嘀咕︰“什麼時候罵人也犯法了?”

    休息這是奉了張允的號令辦差,打得是理直氣壯,心里那叫一舒坦,暗想︰“跟著大人就是痛快,手抽腫了也不疼!”是呀,他是不疼,可那悍婦的臉卻腫成了紫茄子,不等她醒過神來,休息將鎖鏈一抖就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厲聲道︰“你的案子犯了,跟我到縣衙里走一趟吧!”

    拽起來就走,後面的百姓是又驚又喜又是好奇,跟著屁股後面,邊小聲議論邊朝縣衙走去。

    來到縣衙,休息倒是機靈,先把正在房頂上查探賊人蹤跡的劉油兒叫了下來,咬了一通耳朵。劉油兒點了點頭,笑道︰“算你小子懂事,還知道我是你們的頭兒!”隨即招呼起了眾人,大喊一聲道︰“老爺有令,痛打這潑婦五十大板!”

    這河東獅從莫名其妙得挨了四個耳光,腦子里已經成了一團糨糊,一听說又要挨板子,一嚇之下竟清醒了過來,扯著嗓子哭喊道︰“大人呀,我冤……哎呀!”

    劉油兒才懶得理會她是不是冤枉,張允吩咐下來的話,那就是命令,不管對不對都得執行,將他按倒在地,劈里啪啦,棒如雨下,將這河東獅一樣的婦女打得哭疊叫娘,不大一會兒屁股上已經被鮮血浸濕。

    緊隨而來的百姓在堂外也看得暈乎乎的,不知道知縣老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可見他挨打,所有的人心里都暗叫一聲痛快。

    那孔秀才初時也覺得解氣,可畢竟是多年的夫妻,見她趴在堂上嗷嗷喊疼,又覺得心疼,喊了一嗓子︰“棍下留情!”想要沖進堂來阻止,可門口的衙役又豈是吃干飯的,兩根水火棍從兩側伸了過來,正架在他的腋下,一人嘿嘿一笑道︰“秀才,老爺幫你出了這口惡氣,你該感激才是,跑來做甚?”

    旁邊一人也附和著道︰“是呀,沖撞公堂也是要挨板子的,你就不怕嗎?”

    說話之間,五十大板已經打完,劉油兒踢了地上不斷哼哼的婦人道︰“老爺說了,讓你想想自己錯在哪了!?”上來倆衙役將她架起來,拖著就進了旁邊的監牢之中。

    “熱鬧看完了,都散了吧!”劉油兒橫了一眼門外的百姓,大喝一聲。嚇得圍觀之人頓時做了鳥獸散,混在人群中的張允和司墨卻笑吟吟得走了進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賴,干的很好!”

    “老爺,我有一事稟報!”劉油兒諂笑著跟了過來。

    “說吧?!”

    “老爺風塵僕僕,來我們河間作官,鄉紳富商特意在鴻賓樓擺了一桌酒席,懇請大人晚上光臨!”說著劉油兒手一翻,不知道從哪就掏出了一張大紅的燙金請帖。

    張允翻開了看了一眼,見里面駢三驪四地都是阿諛奉承之詞,雖不知道大張旗鼓的宴請自己所為何事,不過用腳指頭也能猜到,絕對不是吃一頓飯那麼簡單。去還是不去就成了問題,去的話,不免落下個官商勾結的壞名聲,不去,又顯得自己小氣了些,日後用得著這些人的時候倒不好張嘴。

    正猶豫呢,張允看到了縣衙正堂上的雜草,嘴角勾起一道不易察覺的弧線,不咸不淡地道︰“知道了,你回了他們,就說老爺我一定準時赴宴!”說著將請帖遞給了司墨。

    “公子何必要和這些人混在一起呢?”司墨看著興沖沖走遠的劉油兒,撅起了小嘴,既不解又不高興地問道。

    “自有妙用!”張允神秘得一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河間縣城的格局倒如後世的北京,也分了個東富西貴,南賤北貧,縣衙位于正西,而鴻賓樓則恰好于之遙遙相對,坐落于城東富人雲集之處,上下共分三層,飛檐斗拱,雕梁畫柱,氣派非凡,且不說里面的飯菜是否可口,但是這個派頭就做了個十足,進出其中,臉面上頓時多了幾分光彩。

    對于見過大都市里五星級酒店的張允來說,鴻賓樓實在算不上高檔次,而且裝飾擺設總給藝術院校科班出身的張允一種暴發戶的俗氣,真正吸引他視線的一是梁柱上匠心獨運的畫,還有窗稜之上的雕刻里顯露出來的那股子古意,二就是鴻賓樓對面的一家青樓之中,揮舞著汗巾子賣弄風騷的妓女,听著一聲聲裝腔作勢,嗲聲嗲氣得招呼得往來的男人。

    張允才算真切得感受到了大明朝的氛圍,心里卻在琢磨著什麼時候去見識見識,雖說在司墨的櫻桃小口里使壞別有一番滋味,畢竟無法和真刀實槍的肉搏過癮,不過非要跟來的司墨鼻子時不時響起的冷哼聲,讓他有了些不自在。

    有劉油兒在前面引路,一身布衣的張允倒也沒人敢攔,剛一上二樓就呼啦一下子圍過來一群人,有老有少,有胖有瘦,卻無一不是一身綾羅綢緞,滿臉的諂媚。

    為首一人肥頭大耳,大腹便便,一笑起來眼楮頓時眯成了一條細縫,朝張允一拱手道︰“大人遠道而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罷了,罷了!”張允擺了擺手。

    劉油兒殷勤地介紹道︰“大人,這是鴻賓樓的東家,佟四海,佟大掌櫃!”

    “呵呵,財通四海,客滿八方,掌櫃真是好名字呀!”張允隨口贊了一句。

    佟四海頓時眉開眼笑,滿臉的肥肉也象是放出光來,連聲道︰“多謝大人夸獎,回頭我就把大人的評語雕刻成匾懸掛在鴻賓樓上,到時候我這小店必定是篷壁生輝了!”

    劉油兒繼續往下介紹,其中鄉紳和大商人各佔一半,一時間張允也記不清楚這許多人,印象比較深刻的一個是王家的老太爺——王仁則,一個極干瘦的老頭,精神倒也矍鑠,也許是因為張允救下了王老二的緣故,拉著他的手連連道謝,口呼青天大老爺。

    眾人也多少知道了其中的緣由,自然是阿諛之詞不斷,將張允吹捧成了包青天一樣的人物。張允口里客氣,心中卻道︰“奶奶的,包黑子有什麼好當的,除了一點名聲什麼都沒撈著,要做我就做包龍興,名利雙收,豈不美哉!”

    還有一個令張允過目未忘的人名叫莊聚賢,一來是這名字實在是太個性了,看過《天龍八部》的人沒人會忘記,二來他還是客棧分尸案件的幕後靠山,莊家三虎之一。張允知道終有一日要和他們杠上,本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原則,曾詳細問過這兄弟三人的底細,只是沒想到竟在這里遇上。

    莊聚賢的名字听起來很是文雅,可人卻長的虎背熊腰,五大三粗,滿臉的橫肉,怎麼看怎麼都不象是個善茬。但是在張允面前倒也還算恭敬,見了禮就退到了一旁。

    一群各懷心思的人如眾星拱月般將張允讓進雅間,司墨自然也跟了進去,站在張允身旁小心伺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8:48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十七章 無名青樓女

    眾人寒暄一番之後,酒菜如流水一般端了上來,一陣觥籌交錯之後,以佟四海為首就開始狂拍起張允的馬屁來,言語之中又不斷的旁敲側擊,多半是想投其所好,好好巴結一番。

    張允卻玩起了太極推手,談笑之間將眾人玩弄于唇齒之間,連拉帶捧,一個個喝得紅光滿面,卻死活沒听明白眼前的知縣究竟有甚喜好。

    要說還是佟四海精明,見張允前來赴宴都帶著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拍了拍手,一個身穿白衣,懷抱琵琶的女人走進屋來,朝在場眾人微一躬身,坐下身來,半遮嬌容,轉軸撥弦,雖然未成曲調卻頗有了幾分高雅深遠的意味。

    待得彈奏起來,只見水蔥一樣的手指在弦上飄舞,輕攏慢捻抹復挑里,自有一番非比尋常的美感,琵琶聲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引詩為證︰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冰下難。

    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漸歇。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劃,四弦一聲如裂帛。

    待到裊裊余音漸漸遠去,雅間之內的听眾兀自沉浸其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允剛才醒過神來,自言自語地道︰“今天听聞此曲,方才領悟到當日白居易所見所聞,世上竟有如此天籟之聲,當浮一大白!”說完也不招呼眾人,端起酒壺一飲而盡,而後走到白衣女子面前,拱了拱手道︰“敢問姑娘名姓?”

    不想這女子啟朱唇,發皓齒,回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公子又何必多問呢?”隨後起身朝張允道了個萬福,頭也不回得出門而去。

    這情形倒讓張允想起了現代的藝術家,皆有些怪癖,他倒是並不在意這女子冷落了自己,淡然一笑道︰“得聞此佳樂,不枉來此一遭,古人乘興而來,興盡而歸,本官說不得也要東施效顰一番,告辭了!”說著朝雅間里的眾人一拱手,轉身離去,比之前的女子還要灑脫許多。

    “劉捕頭,這……”眾人愣在當場。

    “別慌別慌!”劉油兒端起酒盅來抿了杯酒道︰“來日方長,總有讓諸位志得心滿的那一天,我也告辭了!”說著將杯中殘酒飲盡,追了出來。

    “我也會彈琴,公子若是想听,我也可以談給你听!”司墨不滿地道︰“為什麼偏生喜歡听這琵琶呢,俚俗得很!”

    “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各有千秋,不是嗎?”張允摸了摸他的腦袋,哈哈一笑,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竟想起了過去,他喜歡琵琶又豈只是因為動听呀,而是想起了甜蜜的往事,只可惜斯人已隨他人去,可嘆可惱!

    “公子,想不想再見那位彈琵琶的姐姐一面?”司墨忽然問道。

    張允一愣,而後搖了搖頭道︰“她說的對,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既是有緣,又何必太過苛求呢,有緣再見吧!”感慨一番之後,捏了捏司墨彈性十足的臉頰,調侃道︰“我可是嗅到了股子山西老陳醋的味道哦!”

    “什麼呀,才沒有呢!”司墨連忙矢口否認,只是臉卻紅艷艷的,拉著張允的手也緊了緊,似是怕他會從自己眼前飛走一般。

    “回去睡覺哦,明天只怕還有案子要審理呢!”張允一把將司墨抱了起來,大呼小叫得朝衙門跑去。

    砰,砰,砰。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張允從睡夢中吵醒,披上衣服走到院里拉開了內宅的門,見是牢頭,此時一臉的惶急,冷聲道︰“莫非是囚犯們越獄了,也值得你這麼慌慌張張的?”

    “不是!”牢頭道︰“大人吩咐小的去辦的事已經有了結果,那陳劉氏確實有些冤情!”

    “真的?”張允一喜,道︰“細細講來!”

    原來那河東獅昨天被打了一頓板子後,就和陳劉氏關在了一起,她整夜都在咒罵,大叫︰“老娘究竟是犯了什麼罪過要打我板子,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不明是非的縣官,氣死我了!”嘮嘮叨叨,沒完沒了。

    陳劉氏見她可憐,勸道︰“天下事又有多少是清清白白的,還是少說兩句吧,就象我背負了逼死婆婆的罪名,冤枉暫且不說,卻毀了我一生一世的名聲,即便是死了,只怕也要遭人唾棄,連我家人都跟著抬不起頭來,尚且咬牙忍耐,不要說你只是挨了板子,又有什麼值得哭喊的呀!”

    那悍婦一听反倒不哭了,連連追問究竟。可是陳劉氏卻閉口不言。

    這一切都被藏在暗處的女牢卒听在耳朵里,轉告了牢頭,因此一大早就跑來報信。

    張允呵呵一笑道︰“你做的好。”剛要發付他回去,不料牢頭又道︰“大人,小的還有一事要稟報。昨夜那楊朝富暴斃身亡,仵作已經勘驗過了,乃是中風而死!”

    “死了也好,總勝過秋後挨刀!”張允應了一聲。

    吃過了早飯,待衙役們來了衙門,張允即傳令將那悍婦和陳劉氏提上公堂,因有悍婦在旁作證,陳劉氏知道再難隱瞞下去,道出了實情,原來那日她清早前去婆婆屋里請安,不想卻看到床下有個男人的鞋子,遂大吃了一驚,也沒敢聲張就悄悄的關上房門。

    婆婆發覺兒媳已經知道了她的私情,羞愧難當,自覺無顏苟活于人世就自縊而死,事發之後,陳劉氏被告上公堂,生恐婆婆的丑事張揚出去,有違孝道,所以並沒有辯解,竟然自己含冤招認下來。

    听到此處,張允就如同吞了只死蒼蠅一般惡心透頂,卻又不得不繼續問道︰“陳劉氏,你可知在你婆婆房中那男人究竟是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9:03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十八章 你想當個什麼官?

    “多半是里長!”陳劉氏此時也想開了,大聲道︰“當日對簿公堂之時,我曾見過里長腳下那雙鞋和我在家里所見,一模一樣,後來我婆婆死後,他還來過我家,滿口的風言風語,我一時氣惱將他趕出了家門,第二日就背上了官司!”

    “劉油兒,速把里長拿來問話!”張允甩出了一根簽子,看了跪在堂下,瑟瑟發抖的悍婦道︰“孔鄭氏,你可想明白了老爺為什麼打你?”

    “知道了,我不該毆打丈夫,更不該欺壓鄉鄰!請大人饒命呀。”

    “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枉昨日吃了那頓板子,念在你有心改過,老爺我就放你回家,若是日後再有人對我說你的不是,公堂上的板子隨時等著你大駕光臨!”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悍婦嚇的連連擺手,連磕了幾個響頭後,一瘸一拐得走了。

    不大一會,劉油兒將那里長鎖到堂上,兩相對質下,也不敢欺瞞,當下就認了確實和陳劉氏的婆婆確實有私情。姘頭上吊而死,他對陳劉氏又動了歪念頭,上門調戲卻被趕了出來,懷恨在心,于是告了惡狀。

    事到此時,真相大白,張允卻不知道該如何盼好,沉吟半晌之後,厲聲道︰“里長心存邪念,壞人名節,毀人清譽,告人黑狀,險些釀成冤獄,罪雖不大但委實可惡,先重打五十大板押入大牢。至于陳劉氏,雖說為保全婆婆名聲,忍辱負重,孝心可嘉,但是隱瞞真相,姑息養奸,其情可憫其罪卻也不能不罰,領上二十大板就回家去吧!”說完推案而起,再也懶得看人挨板子了。

    “公子,陳劉氏做的非但沒有錯,相反該重重嘉獎,為何還要打她?”司墨追出來問道。

    “我這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那日他在牢中說,負此不孝之罪,何顏復立人世,唯求速死而已,我想問你,何謂孝?”

    “盡心侍奉婆母,不惜以死捍衛其聲名,此可謂之孝!”司墨朗聲回答。

    “錯,大錯而特錯!”張允斬釘截鐵地道︰“這絕非孝道,倘若非要說是,那也是愚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卻偏被她棄之如蔽履,可算孝?為了一己之薄名而視國法與不顧,隱瞞真相,不思抗爭,這等蠢人我不打她,對得起誰?”

    “可是……”盡管張允努力想要古代的綱常倫理來闡述自己的觀點,可惜效果不佳,至少司墨就有些不能接受。這也不能怪司墨,明朝自朱元璋開始,歷代皇帝為了便于自己的同時,皆推行愚民政策,所謂的道德倫常如一條條繩索,將天下人的思想捆得死死的。

    司墨雖然機靈聰明,又知書達理,可從小耳濡目染,盡是標榜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那一套陳腐道德觀念,自然是深受荼毒,想要一下子從思想上扭過彎來,哪有那麼簡單。

    張允自然也不奢求他一下子就能接受自己的觀點,這種平等和法制的思維畢竟是太超前了些,不過他有信心重塑司墨的價值觀和道德觀,既是不想她成為封建制度下的木偶,更是想培養出一個知心人。

    來到明朝之後,張允雖然得到了百姓們的敬畏,卻也再難呼吸到自由和平等的空氣,對于一個現代人來說,偌大的明朝就如一個無邊無垠的監獄,那份憋屈和孤獨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他雖無法改變明朝,卻有信心和毅力改變身邊的人,至少會暢快一些。

    “反正打也打了,想收回來也是不成,咱們先不說這個了!”張允可不想在這樣無聊的問題上和司墨辯論,看了一眼內宅的院落里跑來跑去的小雞小鴨道︰“司墨,你說,若是我在本縣的鄉紳商販之中募捐修繕縣衙,他們會不會慷慨解囊呀!?”

    “不會!”司墨想都不想就斬釘截鐵地道︰“商者,追逐利益之徒也,若是沒有好處,就是天塌下來怕是也沒人會理會,縣衙本是朝廷之物,他們才懶得花自己的錢來修呢,不過,公子若是說自己缺錢,估計他們會打破腦袋往衙門里送銀子!”

    “那我豈不成了當眾受賄,被人知道了彈劾我一本,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張允橫過手來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個抹脖子的姿勢,舌頭吐出,做了個鬼臉,把個司墨逗得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倒不象平常女子,捧腹大笑,乃至前仰後合,而是掩口胡盧,小小年紀,倒有了幾分嫵媚和文雅並存的風姿。

    “別只是顧著樂,幫我想想辦法,人們常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老爺我上任卻是仨大案,說出去豈不惹人笑話!”因在內宅,張允也不在意什麼體統了,撩起官袍,一屁股坐到了青石台階上,涼颼颼的舒坦之極。

    司墨哎呀一聲道︰“怎麼就坐到了地上呀,再涼壞了身子,快起來。”說著跑進屋里拿了個蒲團出來,給張允墊上,自己卻站在一旁。張允見她一心只想著自己,心里感激,便把她拉到懷里坐下道︰“我知道你鬼主意多,說點章程出來,幫公子我好好整治一下這河間縣,要不然怎對得起這一方父老和朝廷的俸祿呀!”

    “公子真是這麼想的嗎?”司墨攬住張允的脖子,促狹得問道。口氣幽香撲鼻,撩動張允的心魄,想起那夜的旖旎,下體頓時有了反應。他倒沒覺得尷尬,司墨的小臉卻紅了起來,嬌聲道︰“公子又使壞!”

    “這個……就是公子也奈何不了它!”張允厚著臉皮一笑,隨即正色道︰“其實呢,公子我只是想求個心安,盡力而為就是了。”

    “公子想當清官還是貪官?”司墨听他說的含糊,于是又問了一句。

    “公子我呀,只想當個灰官!”

    “灰官?”司墨顯然沒听到過這樣的詞,好奇心反倒被調動了起來。

    “歷來的清官固然是清如水,明如鏡,可是在我看來未免有點太食古不化了些,遠的不說,只說嘉靖年間的大清官海瑞,算得上千古清廉第一人了吧?可是混蛋之事卻也沒說做,其中之一就是他家的男僕給了海瑞五歲的女兒一塊餅吃,這廝知道後就勃然大怒,認為女兒接受男人的東西,乃是違反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法,應該自殺,結果生生逼著親骨肉絕食而死!”

    “想想看,連孟子都認為,嫂子掉進河里,小叔子伸手救她上來,雖然拉了手,卻也不算違反‘男女授受不親’,而年僅五歲的小丫頭,又哪里懂的這些,接受了家中僕人一塊餅,至于就要餓死嗎,海瑞這混蛋不近人情到滅絕人性,就算是好官那也很有限,所以說當官光是廉潔是不夠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9:20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二十九章 知縣要請客(上)

    “至于貪官,那就更不必說了,大奸臣嚴嵩雖然在朝中作威作福多年,權勢燻天,一朝被貶,那也是牆倒眾人推,即便是罪有應得,死有余辜,可換成是我,豈不是太慘了。”

    張允說到這搖了搖頭,唏噓一陣之後道︰“所以我兩樣都不做,只走中間,是為灰官,在其位謀其事,為百姓當家做主,為子民謀福祉。若是有機會的話,那些為富不仁者的竹杠也不妨敲一敲,老百姓的話說的實在,有便宜不佔是傻蛋,公子我象傻蛋嗎?

    “不象!”司墨搖了搖頭。

    “那自然要多佔便宜少吃虧了!”張允壞笑起來,說著手一伸,在司墨鼓囊囊的小屁股上摸了一把。

    “哎呀!”司墨觸電般從張允懷里跳了起來,紅著臉,嬌嗔道︰“公子你壞死了。”

    “公子不壞,司墨不愛呀!”張允笑嘻嘻得朝司墨眨了眨眼楮。

    司墨鼻子一皺,哼了一聲轉過身去,不多回就轉了過來,手指點著粉腮道︰“公子,恕司墨直言,修繕縣衙雖是為了朝廷的體面,可是卻不吉利,公子要是執意要向鄉紳商販募捐的話,也要找個上好的由頭,既讓他們乖乖給錢,還不能粘上你,免得日後求你辦這辦那,不是貪官也就差不多了。”

    “這我自然省得!”

    “可是用個什麼法子呢,容我好好想想!”司墨黛眉微蹙,在張允面前踱步,溜達了十來步之後眼楮一亮,輕拍一下小手道︰“有了。”說完湊到張允面前,嘰里呱啦咬了一通耳朵。

    張允一拍腦門,一副恍然大悟得模樣道︰“對呀,這法子我早就該想到的,唉,看來還是我家的司墨聰明,來,來老爺親一口以試獎勵!”說著不等司墨跑開,吧唧一聲就在司墨的臉上親了一口。

    “公子,其實你真有許多事都沒來得及做呢!”倆人玩笑了一番後,司墨整了整衣襟,邊掰著手指頭一本正經地道︰“按照朝廷的法度,你身邊還缺縣丞、主簿各一名,前者協助公子管理縣政,主簿則管理全縣糧稅、戶籍。若沒有了他們,公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忙不過來!”

    “還有,你身邊總要有個師爺出謀劃策吧,雖不能擺上台面,也實在缺少不得!”

    “我還要什麼師爺,有你這個鬼靈精當我的賢內助就成了!”張允拉過司墨來笑吟吟地道。

    “不行!”能得到張允的青睞,司墨自然心花怒放,但還是搖了搖頭道︰“女人豈能干預政事?平時幫你出個嗖主意倒沒什麼,卻見不得光的,再說了,日後若是有了紕漏,有個師爺在外面也能幫公子頂缸不是?!”

    “你……你真是太壞了!”張允做瞠目結舌狀,見司墨頓時臉色蒼白,知道玩笑開大了,忙又展顏一笑道︰“不過公子我喜歡!”

    “公子,你好壞,又嚇我,司墨還以為公子討厭我了呢!”司墨竟哭了起來。

    “怎麼會呢!?公子我疼你還來不及呢!”張允連忙溫言安慰,心里卻道︰“難怪人們說︰漂亮的女人最多就是個紅顏禍水,不足為慮,可是又聰明又漂亮的女人要是想要害人,那才真得是禍國殃民呢,可怕,可怕的要命,不過幫著我禍害別人,感覺不是一般爽哦!”

    “這些事說來簡單,可到哪里去找合適的人選呀,慢慢再說吧!”

    這選訪幫手一事就這麼擱置了下來,不過張允卻也真的動起了心思,平時除了和張允在院子里看著小雞小鴨捉蟲吃米,就是在案卷房里清查舊案,花費了多半個月的光景,總算是大功告成,雞毛蒜皮的小事直接忽略,剩下的也就沒什麼值得動腦筋的冤假錯案了。

    張允一下子就悠閑了下來,和司墨商議好的敲竹杠計劃也正式開鑼上場。

    于是某一天,鴻賓樓上請過客的鄉紳富商全都接到了劉油兒送來的請帖,說是知縣老爺說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吃了請,自然要在請回來了。

    這麼一來,整個河間縣城頓時轟動了,倒不是因為知縣要請客,而是這給了所有想要巴結知縣的人一個信號︰我也不是油鹽不進的主兒,想送禮的就來吧!于是乎,受邀之人全都備了重禮,翹首企盼那一天的到來。

    只是沒人想到這場宴席的正主兒——張允卻在那天一大早,帶上劉油兒和魏良辰從縣衙的後門溜了出去,至于去往何處,除了司墨之外,倒沒有幾個人知道。

    張允前腳出門,赴宴捎帶著送禮的後腳就到了。劉油兒不在,倍受張允器重的休息就成為了一干衙役的頭兒,雖然全都是一身皂衣,可是每個人的臉上全都是喜氣洋洋的,逢人就帶三分笑,客氣得讓見慣了這幫人猙獰面目的鄉紳富商們真有些不大習慣。

    可越是這樣,他們就越覺得這必定是知縣老爺的吩咐,臉上也覺得分外光彩,一伙人齊聚一堂,虛情假意的寒暄著,不停得試探彼此給縣太爺的孝敬有多少,免得回頭自己送的少了,太寒酸。

    眾衙役也沒閑著,除了在門口迎客的之外,全都充當起了雜役,端茶送水,殷勤招待,把客人哄得是眉開眼笑。

    等了有大半個時辰,所有的賓客都已經到場,可是他們期待一見的知縣卻始終都沒有露面。雖然一個個等地心急如焚,卻沒人敢問,要不然惹惱了如狼似虎的衙役,挨頓打倒沒什麼,把背後的靠山——知縣老爺得罪了,以後還怎麼在河間這一畝三分地上過活。

    存了這樣的想法,所有的賓客全都是耐著性子等著,臉上非但沒有一點不耐煩的神色,反倒全是笑吟吟的,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喝著茶水,聊些閑話,均有幾分忙里偷閑之感。

    休息站在屋外,從窗戶縫偷瞄了里面這群人一眼,臉上浮現出一絲壞笑,心道︰“你們就樂吧,待會兒有你們哭的時候,我們家老爺的飯是那麼好吃的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9:36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十章 知縣要請客(下)

    書架上有空位的請收藏一下,手里有票子的請支持一下,謝謝——

    這一等就是倆時辰,閑話聊來聊去,聊得都沒什麼可聊了。茶盞里的水是喝了倒,倒了喝,幾遍之後別說茶味就連茶色都沒了。

    這幫鄉紳富商都是抱著巴結張允的心思來的,生恐來晚了顯得自己不殷勤,因此一大早連飯都沒吃就叫上僕人,挑著禮品巴巴趕了過來,溜溜等了一上午不說,還灌了一肚子茶水。

    知縣不露面也就罷了,興許是公務繁忙,反正還有人伺候著倒不算是失了禮數,可是光有茶水卻連點心多沒一盤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再說茶水這東西不但消食,還利尿,更何況這幫人還是空著肚子喝的,好嘛,一個個餓得前心貼後心,胃里空落落的,心里一陣陣發慌,更要命的是一人憋了一大泡尿。

    眼瞅著再忍下去就要尿褲子了,終于有個膽子點的,也就是鴻賓樓的老板——佟四海托著大肚子,顫巍巍站了起來,滿臉堆笑得朝休息一哈腰道︰“這位官爺,不知道縣衙里的廁所在哪?我有點內急!”

    “廁所呀?”休息笑嘻嘻地一指東邊道︰“那邊就是,六子,帶佟掌櫃的去廁所撒尿!”這話一出口,佟四海是羞得面紅耳赤,屋子里的人也是險些笑出聲來,只能一個個在那喘氣,生怕呼吸太粗,再來個小便失禁,更沒面子

    話雖這麼說,活人總不能讓尿給憋死,撒尿就撒尿吧,有佟四海帶頭,一群人呼啦呼啦得跑廁所里方便去了。

    有個差役問道︰“休頭兒,大人請客又不露面,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呀!”

    別說這人迷糊,就連休息也是一腦袋的糨糊,臉一板,眼珠子一瞪道︰“老爺神機妙算,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豈是你我這樣的俗人能夠猜明白的,老實得待著,有小夫人在,保管有樂子讓你們看!”

    說話間,眾鄉紳富商隨著那個叫六子的衙役魚貫而回,佟四海又湊了過來,掏了把銅錢塞進休息的手里,媚笑道︰“麻煩這位官爺通稟一聲,就說我等前來拜見大人。”

    司墨老早就吩咐過休息,若是有了賞錢可以拿著,但是太少了不成,于是休息將手里的銅錢拋上拋下,嘩嘩做響,卻是死活沒動地方。

    佟四海能在這一方土地上有偌大的家業,自然沒少跟官面上的人打交道,見了這陣勢馬上就猜出來休息是嫌錢給的少,于是又摸出來一塊碎銀子,大約有五兩左右,遞了過去。

    休息接了過來,笑道︰“各位爺兒少安毋躁,我這就給你稟報去!”跟著高聲喝道︰“六子,愣著干嘛呢,給各位爺兒換新茶呀,一點眼力見都沒有!”說著朝內宅跑去。

    休息這一去也成了黃鶴一只,老半天不見回來。等到茶盞里的茶水又喝得沒了色,他才跑了過來,身邊還跟著一個書童,正是司墨,眾鄉紳富商在鴻賓樓里見過,知道這是知縣身邊的人,連忙都站了起來,客氣非凡。

    此時的司墨雖是書童打扮,可聲音清脆,如泉水叮咚,眉宇之間雖有稚氣,卻也隱隱露出端莊淑雅之風,看得眾人一亮,均想︰“當官的就是不一樣,身邊的下人都這麼有體面。”神色愈發的恭敬。

    司墨看了一眼屋內,俏臉一板,呵斥道︰“誰讓你們這麼招待各位貴客的,知道的是你們不懂事,慢待了客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老爺不把諸位鄉紳父老放在眼里呢?掌嘴!”

    休息也不辯解,舉起手來就是狂抽自己耳光,劈啪做響。

    見此情景,眾人都覺得快意,均覺得這小書童替自己出了口惡氣,更知道這不是知縣老爺的主意,于是紛紛勸說,請司墨饒了休息這一次。

    司墨這才點頭應允下來,催促休息速速去把老爺從京城里帶來的美味拿來招待賓朋,隨後司墨操著一口地道的官話,郎聲道︰“諸位,我家老爺因為臨時有公干出門去了,我一個奴婢又不方便出來見客,本盼著老爺能早些回來,沒想到卻遲遲不歸,反倒讓大家受了這瞎眼的殺才的惡氣,我在此替我家老爺給諸位陪個不是,招呼不周之處,還請不要見怪!”說完道了個萬福,從屋里退了出來。

    待她走遠,眾人均嘖嘖稱贊,都說自家那些妻妾,奴婢,和眼前這位一比,合該挖個坑埋了。

    此時休息也帶著衙役們擺好了桌子,放好了碗盤,只是卻沒有上菜,而是在中間放了倆精致的竹籃子,裝著些花生瓜子,而後道︰“這乃是我家老爺從京城帶回來的干貨,諸位先嘗嘗,飯菜馬上就得!”說完砰得一聲把門關上了。

    “這等不知感恩圖報的下人,方才就不該救他!”眾人邊嘮叨,邊抓了把花生花子, 吧 吧得吃了起來,餓了一上午,先拿花生瓜子墊補一下也好。因在縣衙之中,眾人也不敢太過造次,將剝下來的瓜殼放在面前的碟子上。

    這一吃又是多半個時辰過去了,飯菜沒有上來,張允卻回來了,一進門就是先賠罪,客氣得讓眾人都覺得不好意思,剛要說點什麼來吹捧一下,不料張允看到桌子上的花生和瓜子,臉色大變,話也不說,轉身就出了門去,跟著就听到內宅里傳來張允的叱罵一聲,和司墨的哭泣聲。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究竟是何緣故。

    不大一會兒,滿臉淚花,眼楮發紅的司墨跑了進來,抽泣道︰“我只顧著拿好東西招待大家,卻不知道這些花生和瓜子原本是我家老爺帶來河間,準備發給百姓的西洋種子,這可怎麼辦好呀!?”

    “啊?”眾人頓時傻眼了。

    種子原本也不如何金貴,可要是西洋貨就不同了,經商的不少,自然知道西洋鏡子那是有價無市的希罕物,想來這種子必定也不便宜,現在卻被他們給吃了,要說賠吧,舍不得,說不賠吧,怕是害得眼前這個如花似玉的小丫頭挨罰不說,就連知縣也一並給得罪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39:55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十一章 好大一根竹杠

    正在猶豫時,張允氣沖沖得闖進屋里,朝眾人一拱手道︰“讓諸位看笑話了,休息,把司墨給我帶下去,先重打五十板子,再關進大牢!”

    休息聞言應了一聲,豺狼般過來就要拽司墨。不想司墨卻一把抱住了張允的腿,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求道︰“老爺,你就饒了我這次吧。”見張允不為所動,又可憐巴巴得看著眾鄉紳富商,哀求道︰“你們就幫我說說話吧!”

    “老爺!”這時候佟四海上前一步道︰“她也是一番好意,雖然有過但也是有情可原呀!”

    “你有所不知,我帶這些種子來原本是想給河間百姓種來換錢的,可是卻被她給炒來吃了,你說,這該如何是好?”說著張允一腳把司墨踹翻,厲聲道︰“休息,還愣著干什麼,老爺我的話你也不听了嗎?”

    休息剛要上前抓人,可是司墨卻鑽到了人群之中,哭嚷著道︰“這雖是我的不是,可也不是拿來自己吃呀!”說著指了指碟子里的果殼道︰“全都在這里,就算要打,也不能只打我一人吧?”

    張允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猶豫片刻後道︰“也罷,法不容情,休息!”

    “小的在!”休息扯著嗓子應了一聲。

    事到如今,就是再遲鈍的人也知道張允後面的話就該是︰“把所有吃過花生瓜子的人都抓下去,重打五十大板,關進大牢!”頓時齊刷刷的打了個激靈。

    倒是王家老太爺年歲大,見識廣,雖老卻不遲鈍,就在別人還在發傻的功夫,他已經搶先道︰“老爺,我們認罰,吃了的這些干貨,我們掏錢買就是了!”

    “好吧!”張允嘆了口氣,道︰“司墨卻不能饒,先打了五十大板再說!”于是在司墨的哭喊聲中,休息將她拽了出去,接著就听到公堂那邊傳來一聲聲的板子聲和司墨的慘叫聲,但很快就沒了生息,不知道是暈死過去了,還是沒氣了。

    眾人原本還為要出銀子而肉疼,到了此時,卻生怕張允會變卦了。

    不大一會兒休息大汗淋灕得跑了過來道︰“老爺,板子打完了,魏師傅把他送到內宅去治傷了!”

    “也罷,今日之事畢竟也有我的過錯,休息,你就在這算一下該收取多少罰金,完事之後就可以上菜了,諸位,本官累了,先去休息一會兒,大家務必要吃好喝好!”說著張允一臉心疼的走了。

    而真正心疼的卻是這些鄉紳富商,休息和不識字的劉油兒不同,他可是上過幾天私塾,還打了一手的好算盤,坐在那里,邊撥拉算盤珠子邊念念有詞︰“一顆種子下地,秋天就收數十粒,後年更多,這些又是西洋來的,車費路費加上去,抹了零頭,那就是一顆花生要五兩銀子,一粒瓜子也得二兩無錢。”

    “這未免太多了些吧?”佟四海聲音顫抖著道。

    “嫌多嗎?”休息瞥了他一眼,冷聲道︰“那就再翻一倍好了!”

    “別,別,就按你原來說的吧!”

    進來幾個衙役開始數眾人面前盤子里的瓜殼數,掉在桌子上的就分攤到每人頭上,算好了該交的銀子後,每人至少也得賠個上千兩,本來想賄賂的錢一點沒剩全交了罰金,有倒霉的還欠了不少,自有衙役上門討取。

    到此張允和司墨籌劃,導演,並且休息等人參與演出的敲竹杠計劃,轟轟烈烈的落下了帷幕,就在這些花了大把銀子卻只吃了點花生瓜子的冤大頭們,正化悲憤為飯量,拼搶稍候端上來的雞鴨魚肉時,始作俑者——張允和司墨卻倒在床上,笑得肚子疼。

    “公子,事辦妥了嗎?”司墨自然是沒挨一板子,此時滿臉的興奮,躺在張允懷里撒嬌呢!

    張允搖了搖頭。

    “人不好請?還是不肯來?”

    “都有!”

    原來自那日和司墨聊過之後,張允就很是為身旁沒有得力的助手而頭疼,後來和魏良辰說起此時,他想都沒多想就舉薦了三人,據他說此三人原本就在縣衙任職,只是張允的兩個前任全都是貪贓枉法之徒,這三人實在不甘心為虎作倀,同流合污,干脆就辭官不做了。

    听了魏良辰這一番話,張允雖不知道他們的本事如何,但是這份風骨卻也實在令自己敬佩,所以這次偷溜出縣衙之後,並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先去尋訪魏良辰推崇倍至的老捕頭——林執玉。

    說起這人來,魏良辰倒是有不老少的趣事跟張允說。雖是林執玉的居所離縣城甚是遙遠,三人為了不引人注意,都是換了便裝徒步而行,但有趣聞可听,張允走起路來也多了幾分力氣。

    這林執玉世代為農,自小就氣力過人,某一日早起去田間勞作,不料猛然間有一只猛虎從樹叢中撲了過來,他見了雖慌卻不亂,隨手就用兩手死死得抓住了虎肩,使它的爪牙難以傷到自己,隨即朝老虎的下身要害處連踢數腳,那老虎當場斃命。

    當人們將到他扛著那只兩三百斤的老虎回家,又是驚訝又是佩服,很快當地便有一句民謠傳播開來,曰︰古有武松三碗不過岡,今有執玉打虎棒。那一年,他才不過十七歲而已。

    後來過了五年,當時的知縣听說了他這段往事,就推薦他去京城參加武舉人的“會試”,不料當時場屋起火,在這危機關頭,他再次挺身而出,不慌不忙得用右手抵住牆頭,用左手扶住同伴,以身為梯讓同場之人踩著自己的肩膀翻牆逃走,當時幸免逃脫的將近一千余人。

    直到火勢漸漸逼近,他才頗有些歉疚地朝未來得及離去之人,拱手作揖道︰“我的力氣到此為止了!”翻身出牆。

    幸免于難之人對他心懷感激,逢人就夸獎他當日的英勇,于是乎,威名響震天下。

    之後,他中了武舉人,被當時剛登基不久的萬歷皇帝任命為山東安丘縣令,政績雖稱不上卓著,倒也還算清廉。

    有一次林執玉听說有百余個盜匪要來搶奪朝廷的金庫,他就對所有的下屬強令道︰“你們只要謹慎得將帳冊等物保護好就行了,至于儲藏著的金銀財物,只要有我在,根本就不值得顧慮!”

    結果沒過多久,那伙盜匪果真沖進縣衙,持刀拿棒大肆掠奪了金庫中的金銀財物之後,便揚長而去。當時的縣吏全都嚇的目瞪口呆,面如土色,嚷嚷著要調集官兵去剿滅這伙盜匪,奪回金庫的失物。

    可是林執玉卻不慌不忙,安坐在公堂之上飲酒吃肉,絲毫不為所動。

    直到過了兩柱香的光景後,他才慢悠悠得問左右的吏役︰“這些匪徒離開多遠了?”

    “大約有三十里里地了吧?”

    林執玉這才霍然起身,騎上當初萬歷皇帝賞賜的御馬,手持鐵胎弓馳馬追趕上來。

    那伙匪盜原本正為輕而易舉得搶來了大筆的財物而沾沾自喜,不想卻驚動了這久不動武的煞神,一過來話也沒說幾句,問清誰是匪頭兒之後,彎弓搭箭,唰唰兩聲,將那匪頭兒的左右兩耳垂射了下去。

    眾匪盜見此情景,嚇的手軟腿軟,哪里還顧得上什麼錢物,全都跪伏在地,連連求饒。林執玉拍了拍腰間的箭壺,冷聲道︰“算你們識趣,若是方才膽敢拒捕,我一箭一個,你們這些個小毛賊還不夠老爺我過把手癮的!還不好生替我把財物歸還金庫!”

    強盜們哪里敢說半個不字,腿跑的太快又怎能比得上弓箭,再見識過了他的神射之術,還真沒人當他在開玩笑,乖乖得依命行事。林執玉一人一馬就在百十號子匪盜押解回了縣城,當時轟動四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0:11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十二章 尋隱者不遇

    事情到了這,原本也算是功德圓滿。可林執玉卻做了件不合知縣身份的驚天決定。

    到了縣城之後,眾賊又向他請罪,可他卻說︰“爾等出來為盜也是因我沒把安丘治理好方才鋌而走險,況且又不未曾傷及無辜,我對你們這些賊奴又有什麼責求呀!”說完,命令各打三十大板,就放走了他們。

    按照道理來說,林執玉倚恃自己的勇力,擒縱盜賊,但並未以此來夸耀自己的功勞,換成一般人那是值得大加傳揚的慷慨豪邁之事,可他卻是朝廷命官,自然就不同了,沒多久,都察院的御史就彈劾他放縱匪盜,玩忽職守,最終被免職回家。

    來到河間之後,推薦他去會試的知縣還在,倒也听說了他的所作所為,唏噓之余倒也看重他的才能,于是就請他在縣衙里做了個捕快。說來也是奇怪,他做起知縣來馬馬虎虎,小小的捕快卻讓他干的風聲水起。

    當時有一個客商被強盜殺死,身上的錢財不但被洗劫一空,就連身上的衣服都被扒了去,知縣嚴令捕快限期捕獲凶手,一干捕役上門拿人倒是駕輕就熟,可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元凶的本事卻差了很多,一個個如沒頭蒼蠅般胡走亂撞,卻是頭緒全無。

    眼瞅著知縣規定的時限越來越盡,眾人全都是倉皇不可終日,唯有林執玉卻如沒事人一般,優哉游哉得到處亂逛,捕頭雖然惱火這個下屬的懶散,卻也久違他勇猛非常,不管當面叱喝,只當他並不存在,听之任之。

    可期限將至的前一天,林執玉踫巧坐在河邊的茶店中與人聊天,倆眼楮卻始終沒有閑著,不停掃視來往的百姓,就在此時,一條小船從和順流而下,他眉頭一皺,拍案而起,大聲道︰“強盜就在那條船中,快抓,別讓他跑了!”說著一馬當先,從河沿上只一步就跨到了船頭。

    將那船家逮住一問,果然是此岸的凶手,而他身上還穿著那商人的衣服,許多捕役迷惑不解,請他剖析其中的奧妙。林執玉笑道︰“我見那船尾上晾曬著一條新洗的綢被,上面蒼蠅聚集成堆。人的血跡雖然可以洗掉,可是血腥之氣卻久久難除,蒼蠅本是齷齪之物,最喜腥臊之氣,一聚這麼多,不是殺人的血,又會是什麼?”

    見眾人似懂了些,林執玉繼續道︰“況且船家縱然家境富裕,也沒有用綢被的;綢面不另外拆去,連布里一同洗,那是他行凶作歹,心懷鬼胎的明證,一看就知道了!”說完了又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更明顯的是,你們見過哪個撐船擺渡之人穿綢緞衣服的?”

    眾捕役听完,全都連連點頭,敬佩得五體投地。

    也正因為他有相助,河間縣盜匪之事銳減,知縣也算是功德圓滿,終于升了官做了知府,而林執玉也成了眾衙役的頭兒,每日里閑走于街頭巷尾,倒也逍遙自在。這一干就是十數載,可惜後來換了幾任知縣,皆非良善之輩,他看不慣,卻也礙于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捕頭,管不了什麼大事,一氣之下,干脆封刀走人。

    就算張允不問起,魏良辰多半也會將林執玉舉薦給他,畢竟好知縣也得有個好捕快幫襯著。倘若全都是劉油兒之輩,小小案子倒沒什麼,可捉拿江洋大盜或者綠林響馬就有些費力了。

    對于魏良辰對林執玉的贊美之言,劉油兒雖然听著不爽,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前輩平生之事,確實有賴以稱道的地方,只是他若回來,自己這捕頭之位,怕是要不保了。一念至此,眉頭不禁擰成了疙瘩。“劉油兒,想什麼呢?”張允清冷的聲音忽然傳來。

    “沒,沒想什麼!”劉油兒一驚,結結巴巴得掩飾著內心的擔憂。

    “你的顧慮完全沒有必要,只要一心一意得為本老爺做事,我自然是不會虧待你的!”張允卻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開了。

    林執玉家的草廬立在一片濃密的樹林之前,院外就是一片廣闊的田地,莊稼油綠,空氣清新,徜徉其中,心曠神怡,倒也真是個休閑,避世的上好所在。只可惜張允等人來得不巧,柴門緊鎖,魏良辰喊了半天都沒人答應,唯有院中的惡狗狂吠不已。

    “莫非林捕頭已經搬家了不成?”魏良辰猜測道。

    “那倒未必!”張允環顧了一下四周,笑吟吟地道︰“你看這四周,芳草繁茂,只有一條淺淺的小路通過來,足見前來拜訪者寥寥無幾,在此種田休養,享受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豈不美哉,即少人打擾,又何必搬家。”

    說到這,張允頓了頓,側耳做傾听狀︰“听見狗叫聲沒有?若換成是你,養狗多年,舍得扔下他就走嗎?再听這狗叫聲雖然瘋狂,可聲音響亮,可見吃飽了也喝足了,斷然不象是餓了許多時日的樣子,由此可以推斷,林前輩要麼是有事出門,要麼就是刻意得避而不見。”

    “那怎麼辦?”魏良辰皺起了眉頭。

    劉油兒卻從鼻子里冷哼了一聲道︰“老爺大老遠的親自來請,那是何等的風光和體面,他竟然避而不見,根本就是不識抬舉,這樣的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過是個自抬身價的俗人,要他何用?”

    張允卻對他這中傷之言不置可否,只是冷然得瞥了他一眼,而後笑道︰“魏師傅,不必著急,古有劉備三顧茅廬,請出孔明的典故,張允雖然不才,沒有劉備那麼大的面子,不妨就辛苦一些,三請不行就七請八請,常言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會有結果的!”

    “要不我給林老哥留張字條?”魏良辰問道,說著就要從衣囊里掏紙和筆。他雖是仵作,卻還留著讀書人的習慣,素來是紙筆不離身。

    “不用了!”不想張允卻擺了擺手,悠悠然地道︰“既然尋林前輩而不遇,也只能說明咱們緣分未到,留不留信也沒什麼差別,回吧,權當是出來游玩了!”說著率先趟過草徑,往回走去。

    “怎麼能這樣呢,也太狂妄了吧!”司墨邊替張允輕揉腳踝,邊憤憤不平得道。

    “其實也沒什麼,咱們去的倉促,又沒事先約好,人家臨時有事出去了,也無可厚非,公子我雖然是個知縣,卻也不比誰高貴多少,有什麼理由讓人扔下自己的活計不做,專門守候在家呀?”說到這張允又笑了笑道︰“再說了,李白也曾說過天子呼來不上船,自雲臣是酒中仙的話,可見真有才能的人自來都是有些性情的,就象那幽蘭之生于深谷之中,非有緣有心人而不可得!”

    “可……”司墨依然有些氣惱。

    “可要是幽蘭隨處可見,也就顯不出它的高絕優雅了,與大街上隨處可見的白菜又有何分別?”張允接過了他的話頭,隨後道︰“你再想,倘若不等老爺我去請,就巴巴得跑來投奔,自吹自擂一番,換成是你,肯任用這樣的人為左膀右臂嗎?”

    “自然不能!”司墨沉思片刻後,搖了搖頭。

    “那就不結了,所以呀,你就別替老爺抱不平了!”張允伸了個懶腰後,躺倒在床上,愜意地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走了這麼遠的路,我的腳還真有些疼了,不過能換來我家丫頭的悉心按摩,那也不算是虧本,說不定還小賺了一筆,嘿嘿!”

    “公子,你又拿司墨取笑!?”司墨佯嗔道,不過兩個小手卻沒停下。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多往好的地方想想,雖說與事無補,至少心里會暢快許多,是吧!?”聲音越說越輕,到了最後倆字,已經輕不可聞,隨之而來的則是輕輕的鼾聲,走了多半天路的張允竟睡著了。

    司墨听了他這番話,若有所思,但眉宇間又添了幾分憂愁,輕嘆了一聲,竟發起呆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0:26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十三章 光著屁股滿院跑

    次日,公雞剛剛打鳴,張允就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見懷里的司墨兀自在酣睡,不想吵醒了她,于是小心翼翼得找到衣服而後輕手躡腳得溜到屋外,麻溜得穿上之後,簡單做了幾個舒展的動作,就開始在院子里攀階跳台的慢跑起來。

    前世的張允在老家時,跟村里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孤寡老人學過八極拳,每天早上都起來跑步推磚,打熬筋骨,增強力氣,後來即便是上了大學,無論是風霜雪雨也從未間斷過,因為他覺得強健其體魄,方才磨練其精神。

    可惜穿越過來之後,他霸佔的這副身板的素質實在是不咋樣,空長了個大高的個子,偌大的骨架上卻沒有幾兩的肌肉。擱在元曲之中,絕對是對古道西風瘦馬最好的詮釋。

    當然了,張允也曉得,這是古代讀書人的通病,有些極端之人,更是以瘦以弱為美,倒好像只有手無縛雞之力,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才算是合格的讀書人。

    可是張允卻不理會這些,堅信生命在于運動的他老早制訂了早起鍛煉的計劃,可是前端時間公務繁忙,他這身子骨又實在太過糟糕,稍微熬個夜就累得要死要活的,一沾枕頭就睡死了過去,再一睜眼,天已經大亮了,別說是聞雞起舞,能不睡懶覺就不錯了。

    張允雖有些著急,奈何這個時代卻還沒有鬧鐘,他可沒有本事自己造一個出來,昨天徒步去請林執玉,攏共沒有多少里的路,卻把他累得跟死狗一般,終于讓他下定了務必晨運的決心,否則的話,莫說當官享福,怕是不落個病死在任上的悲慘結局就不錯了。

    他圍著縣衙內宅的院里跑了個十來圈,算起來還不過兩三千米,卻已經氣喘吁吁,揮汗如雨,暗罵了一句死鬼張允只知道死讀書,考什麼鳥功名,卻毀了自己大好的身體。可他卻忘記了,若是死鬼張允身強體壯,又怎麼會失足落馬後而摔死,自然也就沒有他的借尸還魂,可見一飲一啄,冥冥之中倒也是有些定數的。

    慢走了幾步後,張允也不擦拭滿頭的汗水,站在院中,打起了習練多年的八極拳,一呼一吸,揮拳出腳,雖然力量不足,殺傷力不免弱了許多,可是八極拳的特點就是動作剛勁、樸實無華、發力爆猛,因此素有“文有太極安天下,武有八極定乾坤”之說,他耍將起來,倒也頗有“晃膀撞天倒,跺腳震九州”之勢。

    練到暢快處,張允更是長嘯連連,意氣風發,狂氣十足,驚得院中棲息的小雞小鴨倉皇逃竄。

    司墨也被他的吼聲驚醒,只道他遇到了危險,連衣服都沒顧得上,只穿著個小肚兜就光腳跑了出來,推開門卻看到張允正在打拳,雖然勢如瘋虎,卻也進退有度,這才放下心來,越看越覺得有趣,直到張允一掌拍在院里的一棵石榴樹上,震的枝干搖曳,葉子沙沙作響,情不自禁得拍手叫好。

    張允這才收招,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掌,心說︰“奶奶的,一打起來就忘記了這不是以前的身體了,多虧力量不足,要不然樹沒打斷,胳膊先就折了!”抬起袖子擦了把汗,扭過一看,方才發現司墨除了遮羞的肚兜之外,連件衣服都沒披。

    頓時三步並做兩步得走了過去,虎起了臉道︰“大冷的天不怕著涼吧!”

    司墨聞言低頭一看,呀得一聲叫,轉身就要跑,張允卻順手在她鼓囊囊得小屁股上打了一下,笑道︰“若是以後再這樣跑出來,小心你的屁股!”

    “知道了!”司墨一邊答應,一邊手忙腳亂得穿著衣服,膩聲道︰“人家不是忘記了嗎?”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臉卻紅了,正要說點什麼來贊美一下張允的拳腳,不想鼻子一癢,竟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當下是涕淚橫流。

    “你看看,我說什麼來著,傷風了吧!?”張允湊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冰冰涼涼,邊給她裹上一層被子,邊道︰“先裹著被子發一下汗,等我洗個澡,換了衣服,就帶你去看大夫!”

    話剛說完,司墨又光著腳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幸好張允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抓住,扔到了床上,橫著眉毛道︰“怎麼,連公子的話也不听了?”

    “不是,我只是想給公子燒洗澡水去!”司墨怯生生得辯解道,只是鼻子里堵上了稀鼻涕,聲音發悶。

    “行了,我的小祖宗,你就消停會吧,不就燒個水嗎,公子我自己也會!”張允見司墨的嘴巴一動,還想說什麼,于是瞪起了眼珠子,拿起了當主子的威風道︰“好了,什麼都別說了,老實得給我在躺著,不準下床!”說完扶著她躺下來,在她明淨的額頭上吻了一口,就跑了出去。

    古代的縣衙不只是知縣用來辦公的地方,還要在此生活起居,因此內宅之中就建有一個廚房,鍋晚瓢盆一應俱全,張允的前世本就是農家子弟,父母去地里干活,他就在家里生火做飯,古代的爐灶和現代雖略微有些差別,倒也難不倒他,舀了些水倒入鐵鍋之中,用火刀火石點燃些干草,投入爐膛之中,逐漸放入樹枝和木柴。

    嗅著柴草燃燒時發出的煙氣,張允恍若回到了老家,想起永世都無法再見的父母,鼻子不禁有些發酸,添了把柴草,摸了摸鍋里的水,已經燙了,反正是洗澡,不用燒開,于是舀進木桶里拎了回來,倒進洗澡桶里,脫去了衣服,撲通一聲就跳了進去。

    張允以前就極講衛生,來到古代後雖不方便,也是隔三岔五就洗一次澡,身上倒也沒有什麼泥垢,況且房里還有個傷風的司墨等著看醫生呢,于是草草得擦洗了一下,換了身干淨的衣服就跑回了臥室。

    見司墨卻在低聲抽泣,于是關切地問道︰“怎麼哭了?頭疼還是鼻子難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0:41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十四章 一個小過門

    “都沒有!”司墨偷偷的擦掉了眼角的淚水,強笑道︰“我是歡喜,公子對我這麼好,就算病死了也值得!”

    “什麼話呀?!”張允一听眼珠子又瞪了起來,邊用被子將她嚴嚴實實得裹起來,邊順手在她的屁股上打了兩下,叱喝道︰“還沒病重呢,就說起了胡話,什麼死不死的,公子我還指望著你早點好了,伺候我呢!”說完抱起她來就往走。

    出了內宅險些和迎面過來的劉油兒撞個正著。“老爺,你這是干什麼去呀?”劉油兒見他抱著個裹得跟粽子似的司墨,順口問了一句。

    “司墨染了風寒,我帶她去看大夫,你來得正好,城里哪家醫館的大夫醫術高明,帶老爺我去。”張允隨口答道,倆腳卻一點不慢,兀自朝前面走去。

    劉油兒卻伸開雙臂攔在了他的面前,口中連聲道︰“老爺慢走,老爺慢走!”

    張允不知道他這是何意,可是卻擔心司墨的病情被耽誤。在現代社會里,感冒也許算不上什麼大病,除了特別倒霉的,一般死不了人,可是在明朝這樣一個落後的時代,小傷小病有時候就能要了人命,張允現在拿司墨當老婆看,哪里敢馬虎,見不開眼的劉油兒擋住了去路,不知道從哪就來了股子怒火,眉毛一挑,厲聲道︰“滾開,老爺我今天不想打人!”

    “不是,老爺息怒!”劉油兒挨過張允的胖揍,知道眼前的老爺雖然看上去弱不禁風,可拳頭打在身上依然是疼的要命,不敢再攔,但也不敢輕易放過這個討主子歡心的好機會,一溜小跑跟過來道︰“老爺息怒,小夫人染了風寒,小人跟老爺一樣,也是痛心疾首,恨不得能替小夫人病這一場!”

    “呸,誰希罕你替我病了,我自己病都來不及呢,哪有你搶我生意的份兒!”劉油兒本來想趁機拍一下司墨的馬屁,不想司墨雖然頭暈眼花鼻子塞,可心里卻舒坦著呢,古往今來能被主子細心照顧,擔驚受怕得除了她,還有幾個,哪里肯讓劉油兒給佔了便宜,因此雖然身上裹著被子,只露著個腦袋,卻還是氣沖沖得啐了他一口。

    劉油兒也有些發傻,橫豎想不明白這個上等的馬屁怎麼會拍到了馬蹄子上,可他素來油滑,臉皮也厚,見勢不好忙裝模作樣得抽了自己倆嘴巴,連聲道︰“是,是,小夫人教訓的是,這病還得您自己得,別人是不能替的。”

    “少他娘的說廢話,有屁快放,羅嗦什麼!?”張允揪心司墨的病情,听他如烏鴉一般在耳邊聒噪,怒火又起,頓時忘了自己乃是個知縣,竟然拿出了過去上大學時的操行來了,張嘴就是一句粗口。

    把劉油兒罵得一愣,可不知道怎得卻覺得分外舒坦,暗罵了自己一句賤骨頭,忙道︰“大人,其實你不必親自去醫館求醫,一來是路遠,二來也太丟身份,只要你吩咐一聲,小人馬上就去請大夫,他要敢推托,小的鎖都要把他鎖來!”

    張允一猶豫,劉油兒跟著又道︰“再說了,小夫人就這麼出去,雖裹著棉被,可外面風大,天冷,要是再……”他後面的話沒說,張允卻知道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道︰“好吧,速去把大夫請來,哦,客氣點,要是你敢撒刁耍愣,傳進老爺的耳朵里,仔細你的腦袋!”

    “放心吧您吶!”劉油兒挨了罵卻格外的高興,唱了個喏剛要走,卻又轉過身來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道︰“瞧我這豬腦袋,只顧著擔心小夫人的病去了,卻險些誤了老爺的大事。”

    張允見他說的鄭重,兼之司墨的病有了著落,心里踏實了許多,沉聲道︰“何事?”

    “王守則,王老爺子求見!”

    “王守則?”張允皺起了眉頭,這名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來了。

    懷里的司墨道︰“公子,你貴人多忘事,又施恩不圖報,怕是早記不得了,這王守則咱們在鴻賓樓上曾經見過,乃是之前翻案時救下的王老二的父親,昨天請客時,他也是來過的!”

    听她一提醒,張允頓時想起了那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心里疑惑他來縣衙干什麼,嘴里卻道︰“好,先請去偏廳,我一會就來會客!”

    將司墨抱回內宅,為她掖好了被角,道了聲︰“困了就睡會兒,我去去就回!”剛想走,不料司墨卻拽住了他的衣角,于是問道︰“還有何事?”

    司墨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臉一下子就紅了,閉著眼楮不敢看張允。

    “你這個鬼丫頭!”張允倒被她給逗樂了,俯下身去,在她額頭上又吻了一下,柔聲道︰“睡會吧,大夫一會兒就來!”在她身上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隨即出門而去。

    縣衙的偏廳之中,王守則規規矩矩得坐在一張梨木椅子上,雙手放在腿上,卻連踫都沒敢踫旁邊茶幾上的茶碗一下。張允進了,家了這副景象也覺得好笑,見他要起來行禮,遂擺了擺手道︰“王老爺子,你也算是本官的長輩,就不用行這些虛禮了!”

    “老爺寬以待人,小人極是佩服,只是禮不可廢。”說著,王守則還是站了起來,朝張允作了一揖,而後斜欠著身子坐了下來,神色頗為恭敬。

    張允也懶得在意這些俗套,心里又惦記著司墨,于是開門見山地道︰“王老爺子,我家小童昨天挨了板子,又染了些風寒,本官放心不下,若是有什麼事盡管說,咱們就不必繞什麼圈子了!”

    王守則倒是被他這話給唬得一愣,心說︰“這個官倒和別人有些不同,雷厲風行,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的魄力!”于是呵呵一笑道︰“都是我等的緣故,害得老爺的書童挨了打,小老兒想起來也是誠惶誠恐,頗為愧疚,再加上老爺斷獄如神,救了犬子的小命,小老兒心中感激,是以一早就趕過來,奉上些薄禮權當是對大人救命之恩的謝意,還望大人收下!”說著從袖管里拿了份禮單出來,捧在手里,遞了上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0:57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十五章 商賈,買賣,告狀

    張允卻是沒接,笑吟吟得道︰“王老爺子言重了,審獄斷案乃是本官的分內之事,救下令公子也是機緣巧合,當不得一個謝字,至于這謝禮,那就更加不能收了,否則此例一開,怕是本官的名字很快就要出現在都察院御史的奏折上了!”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是張允給自己立的規矩,自己不會破壞,敲竹杠得來的,名正言順,拿在手里覺得成就感十足,可收受的賄賂就有些燙手了。這話听起來矛盾之極,頗有些掩耳盜鈴的意味,可也是張允日後縱橫官場,無往不利的法寶。

    見王守則還想再勸,張允又神色和藹得道︰“本官剛剛到任,地方上的事都不熟悉,王老爺子是地方上的耆老,頗有些威望,他日本官想要發布政令,造福于民,還要多多仰仗你做個典範,在此,張某先謝過了!”說著一拱手。

    王守則連忙站了起來,拱手還禮,連說不敢。這禮既然送不出去,也就揣回了袖管之中。

    張允也不好當即就把他送走,況且日後或者真需要王守則這樣的老鄉紳幫襯,得罪不得,于是和他聊些家常,問起了王老二,又問了些王守則家中的買賣,知道他竟是做布匹生意的,不禁靈機一動,一個主意冒上心頭。于是問道︰“王老爺子,你這買賣可好做嗎?”

    王守則一听這話,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哭喪著臉道︰“不瞞大人,小老兒年紀大了,精力不比往常,手底下的生意看顧不過來,再加上咱們北方的土布雖然結實,卻遠不如杭州,湖州等地的棉布質地優良。”

    張允想起初中時曾在歷史書上見過一段諺語,隨口道︰“我在京城時曾听人說過︰買不盡松江布,收不盡魏瑭紗,果真如此嗎?”

    “大人博學,就連我們布匹行當的事都知曉,真令小老兒佩服!”王守則拍了張允一記馬屁,而後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大人請看,這就是松江府所產的印花布,非是小老兒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這印花布確實比咱們的土布強上了百倍。”

    “因這印花布也送往宮廷之中,按照大明律例,我們這些商賈是不能穿絲戴綢的,為了體面,大都以松江布裁衣,因此價錢自然也就水漲船高,市面之上,一匹上等的印花布甚至價值百兩銀子,卻往往也是有價無市!唉,若是咱們本地的土布也能有這行市,該有多好呀!”說著嘆了口氣,一張老臉上滿是惋惜之色。

    張允靜靜得听著,頭腦里的思路也越發的清晰起來,剛要再朝王守則詢問一些細節。

    不想王守則卻站了起來,深作一揖,頗有些忐忑地道︰“大人莫怪,小老兒經商日久,竟成了習慣,不知不覺得又嘮叨起了這些銅臭十足的俗事,煩擾了大人的清雅,恕罪,恕罪!”

    “呵呵!”張允知道從韓非子的《五蠹》開始,就將只知道買東賣西的商賈貶的一文不值,特別是中國這樣一個農業大國,雖然朝代更迭,可是統治者重農抑商的態度卻始終沒變,特別是明朝,更是將商賈不得穿絲綢的規定寫入了法律,不管他們手里有多少錢,可是社會地位卻是連耕地的農夫都不如。

    雖然後來大明朝盛極而衰,法度荒廢,商人們也漸漸得開始穿起了絲綢,可也是偷偷摸摸的,比如今日,王守則前來縣衙,就沒膽子穿著綢衣前來,否則張允若是較起真來,他挨打受罰那也是免不了的。

    正是在這樣的大前提下,也難怪全國的商賈都對松江的印花布趨之若鶩了。

    換做死鬼張允,也許還真就會嫌王守則這一番話嘮叨,搞不好還會勃然大怒,可現在的張允卻是眼前一亮,來自商業社會的他比誰都曉得錢的威力和重要性,自然不會輕視王守則,而是語重心長地道︰“王老爺子嚴重了,我雖是朝廷命官,可也知道國無商不強,民無商不富的道理,本官立志要治理好河間這一方水土,讓百姓安居樂業,可絕對不只是一句空話。”

    “耕田種地固然重要,買賣交易也不可以廢除,王老爺子今日來此,倒讓我想起了個買賣想跟你做上一做,只是不知道王老爺子有沒有這個膽量和魄力了!”張允笑吟吟得看著王守則,言語之中頗有些激將之意。

    王守則稍微一猶豫之後,咬了咬牙,站起身來,抱拳道︰“小老兒別無其他的本事,對于這商賈之道自問倒有些心得,承蒙大人錯愛,小老兒就是拼著散盡家財也必定和大人合作到底!有何吩咐,大人請講吧!?”

    自昨日被張允狠敲了一竹杠後,王守則等人結結實實得吃了個啞巴虧,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也是無可奈何,對知縣老爺的品性究竟是清還是貪全都摸不著頭腦。

    王守則一是真心感激張允救了自己兒子一命,二也是想再探一探路,利于自己日後買賣,因此將縣衙當成了龍潭虎穴來闖,沒想到一見面,張允倒是頗為和氣,又以王老爺子相稱,王守則頓時就有點迷糊,一不小心將滿肚子的牢騷撒了出來。

    雖然後來警覺,卻也晚了,待听到張允這番話,只道他又要大敲竹杠,心里雖然萬般不情願,卻也知道民不與官斗的道理,只得忍氣吞聲得認了,是以剛才幾句話說的倒也慷慨激昂,頗有上法場的架勢。

    可是張允聞言卻笑了,站起身來,拉住他的手道︰“既然是買賣,就講究個公平,你情我願,何來的吩咐二字!”

    王守則現在把張允當成了笑面虎,哪里肯輕信他的話,沉著臉不發一語。

    張允見了,也沒了和他深談的興致,遂道︰“空說無憑,待我閑暇時拿個章程出來,再和王老爺子慢慢商議吧,我還有事,恕不遠送了!”王守則又被他的態度搞的迷糊了起來,只得告辭離去,坐在轎子里,還在分辨張允的這些話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

    “大人,不好了,有人告狀!”張允送走王守則,路還沒走上幾步,縣衙門口的鼓就被人敲得咚咚響。原本在外面當班的休息也急匆匆得跑了過來稟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1:14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十六章 兩樁案子

    暈,今天還真夠忙的!張允暗叫聲苦,吩咐休息先把擊鼓告狀之人帶上正堂,自己則回內宅去更換官服,也是趕得巧了,正遇到劉油兒領著五六個手拎藥箱的大夫回來,只得和和氣氣得陪他們進屋給司墨診察病情。

    這當口,三個和尚沒水吃的問題就出來了,五六個大夫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吵了個不可開交,這個說是風感與外,應以“荊防敗毒散”,水煎後服用,還口吟什麼“荊防敗毒草茯苓,枳桔柴前羌獨穹,風毒癮疹感冒愈,風寒挾濕見奇功。”

    旁邊一人也不甘示弱,斬釘截鐵地道︰“錯了,錯了,這位小夫人乃是溫病初起,風熱表證,該用辛涼透表,清熱解毒的銀翹散才對!”跟著又誦道︰“銀翹散治上焦痾,竹葉荊牛豉薄荷,甘桔蘆根涼解表,溫病初期用最多!”

    “你們兩個全都錯了,不但是錯,而且是大錯而特錯!”旁邊一個滿把胡子的老頭又跳了出來,一邊咳嗽一邊道︰“小夫人身體嬌貴,豈能用這等低賤的方劑來治,依老朽的主意,該用小柴胡湯調制,和解少陽,最合征象!”

    這次劉油兒去請大夫,倒真沒有動粗,只說了句要給知縣老爺的小夫人瞧病,幾個知名醫館藥店爭先恐後的要來,為此還查點打起來,這些坐堂的醫生臨來之前,掌櫃得都有吩咐,未必要治好,一來賣知縣個人情,二來也是個揚名的好機會。

    因此幾個醫生是人人爭先,又極力打壓其他的人,既然有了前面三位做榜樣,後面幾人自然不甘落後,這個說用逍遙散疏肝解郁,養血健脾,那個又說要用四逆散透邪接郁,疏肝理脾。

    張允自幼練武,身強體狀,少去醫院,要說治個跌打損傷,倒有些本事,可是對這些中藥方劑卻是一竅不通,听他們在這各有道理,爭得面紅耳赤,不禁頭大如斗,卻又不敢得罪了這些救命的大夫,只能強忍著怒火。冷聲道︰“夠了,請你們過來不是吵架的,盡早得給我拿個方子出來。”

    眾大夫見他面沉如水,方才想起身在何處。均打了個寒戰,卻沒人言語了。

    司墨本來沉沉睡著了,卻被這爭論之聲吵醒,于是探出頭來輕喚了張允一聲,而後道︰“公子,我看就用銀翹散吧,這本是《溫病條辯》上的方子,我以前傷風時倒也用過,一兩劑就無大礙了!”

    張允听說有銀翹,想起以前舍友感冒時常吃的VC銀翹片,想來多半沒錯,于是道︰“好吧,就用銀翹散,你們再斟酌一下劑量,治好了病老爺我有賞!”說著讓劉油兒送這些大夫回去,抓了藥帶回來。

    又跑到屋里,準備哄司墨睡下再忙公務,不料司墨卻瞅見他一身的官服,問了兩句,知道有人擊鼓告狀,于是撐著身子起來,頗有些虛弱地道︰“好了,公子,我睡了一覺舒服多了,待會兒等藥抓回來喝下去,明天一早包管又活蹦亂跳,公子為我興師動眾,司墨已經是承受不起,若是再耽誤了公事,奴婢可真是萬死也難辭其究了!”

    “好吧,好吧!”張允知道她的意思,小心得扶她躺下又掖好了被角道︰“待我忙完了公務再來陪你!”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走回了公堂之上。

    司墨不在,堂上連個紀錄的書吏都沒有,張允這下更惦記起她的諸多好處來了,更決定務必要找個師爺充當書吏,也免得司墨小小年紀就如此辛苦,想是這麼想,可是一時半會卻從哪里找去,只得把魏良辰叫過來,暫時充當一下書吏。

    而後看了看遞上來的狀紙,只見上面一手漂亮的正楷,倒是相當漂亮,看了兩眼後道︰“原告劉士易,你上呈控訴堂弟被人毒害身亡,要本老爺為他伸冤報仇,可有真憑實據?”

    “大人容稟!”跪在堂下的王士易乃是個白面書生,朝張允一拱手後道︰“我堂弟名叫劉雄,因其母改嫁與護亭鄉宋田東為妾,因此也隨其母到了宋家,原本家庭倒也還算和睦,只是宋田東的發妻許氏對嬸母心懷嫉妒,竟趁我堂弟治病之時,在藥里下了毒謀害了他的性命,死時十指彎曲,口唇青紫,我嬸母懾于宋田東之淫威,不敢報官,學生不忍堂弟屈死,因此前來告狀,懇請大人為我堂弟伸冤!”

    張允見他言辭鑿鑿,一臉激憤,倒不象是作偽,何況枉告他人行凶殺人,似乎也沒什麼動機可言,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提醒道︰“劉士易,本官眼中絕對揉不得一點沙子,若是我當真追查起來,你堂弟並非為人所毒殺,必以枉告他人,擾亂公堂之罪重重辦你,你可听清楚了!”

    “學生也是讀書之人,知道朝廷法度,不過蒼天在上,我又豈能讓堂弟含冤莫白,這狀我是告定了!”劉士易不假思索得道︰“學生願意具結作證,若是控告不實,甘願受罰!”

    “既如此,魏良辰,給他紙筆簽字,明日一早,本官親去開棺驗看,退堂吧!”

    退堂回來,劉油兒拎著一串藥包已經在內宅門外等候了,一見張允便道︰“大人,我看你身邊只有小夫人伺候,現在她病倒了,這燒火煎藥的粗活就交給小人來辦吧!”

    “不用!”張允搖了搖頭,拿過那串藥來問明白了煎藥的法子,正想離去,休息卻又拿來一份狀紙道︰“老爺,這是剛剛接到的!”

    邪門,河間這地方倒還真是夠亂的,一天兩樁案子,忙也要把老爺我忙死了,張允在心里叫著苦,還是接過狀紙來一邊看,一邊隨口問道︰“又是何事?”

    “乃是馮慶狀告當地的一個惡棍段三殺兄買命!”休息回道。

    “哦?”張允一听又是殺人案,頓時留了小心。不管怎麼說,人命官司,可是馬虎不得。

    劉油兒此時卻嗤笑道︰“我倒是誰,原來又是這個馮慶,十年前的舊案子了,卻死揪著不撒手,前前後後到衙門里告過六次狀,哪一回都是被知縣老爺打出門去,沒想到現下又跑來鬧,自己不嫌煩也不能打擾了老爺的清靜下,我這就把他趕走。”說著把拳頭捏得嘎巴作響,就要離去。

    “慢!”張允卻喝止了他,指著狀紙上的一段話道︰“白骨燒成黑炭,黃金告轉青天,十兩能償一命,萬金可殺千人,能寫出這樣的話來,必定是有著天大的冤情,焉能說是無理取鬧,休息,你去告訴他,這狀子老爺我接下來,必定設法為他兄長報仇雪恨!”

    “小人替他謝過大人了!”休息大喜,隨後又象是想起了一事似得道︰“大人半月前讓我找木匠打造的盒子已經做好,我已經取回來了。”說著快步跑回巡捕房里,再出來時手里已經多了個雕鏤精美的木匣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1:32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十七章 開棺驗尸

    張允一見,好懸沒一腦袋載到地上,他原本讓休息去做木盒子,只是想模仿後世弄個便民意見箱,掛在外面,讓有冤屈或者對縣衙工作有什麼要求的百姓投些意見進去,這本是他想出來充當面子工程的主意,不料當時沒說清楚,而休息卻也會錯了意。

    眼見這盒子之上雕琢著各色的花紋,原本用來塞紙條的口子更雕了只面目猙獰的怪獸,問過休息之後,方才知道原來這就是貔貅,有財源廣進,只入不出的寓意,而那盒子的質地堅硬,紋路細膩,顯然是木匠精挑細選的上等材料,也難怪用了半個月的功夫了。

    張允此時真有些哭笑不得,雖覺得把這個藝術品似的東西掛到外面風吹日曬有些浪費,可也不能扔衙門里當擺設呀,于是擺了擺手道︰“花了多少銀子,等司墨的病好了,找她去要,這盒子釘在縣衙門口,你在寫張官榜貼在一旁,就說無論是誰有什麼冤屈,或者衙役們有貪贓枉法,欺壓良善之惡行,都可以匿名舉報,至于這箱上的鑰匙,你就自己留著吧。”說完轉身走了。

    听了這些話,劉油兒和休息大眼瞪小眼愣在當場。

    張允忍受著半個多時辰的煙燻火燎,終于把湯藥熬好,看著白瓷碗里黑呼呼的要汁,別說喝,嗅到濃重的草藥味就覺得嘴里發苦,將司墨叫醒,連說帶哄,又許下等司墨病好後帶她去玩,還有賣好吃的飴糖給她等諸多的好處後,終于讓她捏著鼻子把這晚藥湯喝了下來。

    而後就吐著舌頭,連聲叫苦,連眼淚都淌了出來。張允只得帶了些水給她漱口,又一旁陪她說話,本想哄她入睡,可沒想到司墨的精神卻是大好,又仗著身上有病撒嬌耍賴,非要張允給他講故事。

    這下子倒把張允給難住了,本想給她說一段網絡小說,又覺得內容似乎不大健康,況且太監的多,真正完本的少,若是司墨一下子听上了癮頭,他倒哪去把後面的故事找來呀,于是被逼無奈之下,干脆搜腸刮肚,將小時候的听過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或者睡公主和白馬王子之類的童話故事拿了出來。

    不論司墨如何之聰明伶俐,終究是個孩子脾性,輕而易舉得就被這些經典童話給吸引住了,越听越是有精神,而後又軟磨硬泡得讓張允再講一個,結果,直到她終于沉沉睡去,連張允自己都忘了究竟講了多少個。不過看著她臉上寧靜而甜美的笑容,張允也不覺得怎麼辛苦了。

    第二日天還沒亮,張允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先練了趟拳腳,又去廚房熬了鍋噴香的小米粥,這才將司墨叫醒,見她臉色好了很多,人也精神了,頓時放心了不少,督促著她洗漱之後,盛了晚小米粥給她道︰“你病剛好,脾胃虛弱,喝點米粥再好也沒有了!”

    “公子今天又要去查案嗎?”

    “你怎麼知道?”張允一奇。

    “我看到狀紙了!”司墨將昨天張允拿回內宅後放在書桌上的狀子取了過來,指著狀紙末端的名字道︰“這個叫宋漠然的狀師倒是有枝刀筆,只是不知道人品好壞,要不然請來給公子當師爺,倒也合適!”

    張允笑道︰“善刀筆者,多半品性尖酸刻薄,睚眥必報,若真是做了我的師爺,只怕要倚權杖勢,興出不少的亂子來,何況有司墨在我身旁出謀劃策,這師爺嘛,倒也不急,等忙過這兩件案子之後,先把林捕頭請回來再說,客棧碎尸案也放了些時日,那些匪盜響馬也該回來了,若是沒個武功高強的捕頭壓陣,就算尋到了他們也不能抓捕歸案,要是走脫了再找,可就難了!”

    “說的也是!”司墨點了點頭,見張允放下碗筷要出門去,忙道︰“等一等,我也要跟你去!”

    “你病還沒好呢,不宜亂走,況且我要去開棺驗尸,你不怕嗎?”張允將她攔住,指著院子里跑來跑去的雞鴨道︰“若是無聊,就喂一喂雞鴨,我很快就回來了!”說完摸了摸她的腦袋,快步走了。

    殺人命案,張允不敢馬虎,除了在衙門里留了幾個人之外,全都被他帶了出來。按照明初朱元璋的規定,四品以下的官員出行不能乘轎,只可騎馬。但到了萬歷年間,諸如知縣坐轎這等逾制之舉也就很平常了,除非真有人雞蛋里挑骨頭,否則真沒人把這當回事。

    可是張允卻嫌雙人抬的小轎子太憋悶,前世又沒騎過馬,最後只好自掏腰包,顧了輛光板的大車,拉上一干衙役連帶魏良辰,浩浩蕩蕩朝護亭鄉而去。

    涉案的人犯全都被傳喚到死者墳前,宋田東是個矮胖子,膚色黝黑,相貌憨厚,听說劉士易狀告他發妻毒殺了劉雄,當時就驚了個目瞪口呆,做聲不得,只得眼睜睜看著虎狼一般的衙役掄鎬揮鏟,將墳頭一點點挖低,露出了下面的薄皮棺材。

    “大人,這有只鞋子!”一個衙役忽然喊道。

    張允忙走了過去,見那鞋子位于棺材的一側,似乎是下葬之時有人不小心掉入其中的,但細細一想,似乎又不合情理,尋了根細木棍將那只鞋挑了出來。

    只見鞋子既破又爛,四面的鞋幫固然是滿是孔洞,就連鞋面也破了個大口子,別說是穿,就是趿拉著也是不成,鞋內鞋外滿是黃泥,髒得不成樣子。“是誰把鞋子掉在了此處呢?”

    很快掘墳的衙役們又從翻上來的土里找到了不少的四四方方,七八寸的棺材釘。

    張允的眉頭不禁慢慢擰了起來,待沉甸甸的棺材被抬到空地之上,張允走過來圍著它前後左右轉了幾圈。許是剛剛下葬的緣故,又在土里埋著的緣故,棺材的表面有些潮濕,但是暗紅色的漆皮卻是光潔如新,只是邊緣之上卻滿是斧鑿的痕跡,橫七豎八,塞滿了黃泥,倒象是一張張丑陋的嘴。

    張允雖不大清楚古代的喪葬習俗,但也知道這棺材未免太古怪了些,只怕里面真如劉士易所言,大有蹊蹺,眼見再找不到其他的證據,于是大手一揮,吩咐魏良辰開棺驗尸!

    魏良辰郁郁多年,終究遇到了張允這個慧眼識才的伯樂,心中喜悅和感激可想而知,這又是他第一次在張允注目之下驗尸,愈發的鄭重,每個步驟都一絲不苟得按照仵作的規矩來。

    先是在棺木四周點燃了蒼術,皂角等物,以驅除死氣,見張允跟上前來,似乎也陪同驗尸,忙從帶來的箱子里摸了個瓷瓶出來,倒了粉末給張允,見他面露疑惑就解釋道︰“這是依照大宋提刑宋慈所留的秘方做制,名為三神湯,能闢死氣,是仵作驗尸時必備之物。”

    張允听了雖覺得所謂的死氣頗有些迷信,倒自己都能穿越,還有什麼不可能的,于是忍著怪味倒進了嘴里,倒也覺得口腹清涼,似有些妙用,心里卻道︰“回頭找些白布做幾個厚厚的口罩,就算有藥抵擋,尸體的臭氣也不好聞!”

    魏良辰在棺前站定,面沉如水,冷聲道︰“開棺!”

    劉油兒和休息兩人老早就把撬杠插入了棺材的縫隙之中,聞言用力一壓,只听 嚓撲通兩聲,棺材蓋已經翻落在地。宋田東身旁的婦人口呼︰“阿雄。”哭泣起來。

    “怎麼會這樣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1:46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十八章 大變死尸

    可是等到魏良辰和張允湊上前來,不禁大吃了一驚,面面相覷,原來棺材之內躺著的尸體,發亂如草,滿臉泥垢,一身油乎乎的衣服破爛的如同魚網一般,竟是個乞丐,不過瞧他面目猙獰,臉呈青紫色,凸眼吐舌,死狀恐怖,竟好像是活活憋死的。

    手臂彎曲,手指之上的黃泥和污血混雜在一起,已經凝固成了醬黑色,十根指甲盡數被折斷,末端血肉模糊,而棺材的內壁以至蓋子上則滿是抓撓過的痕跡,雜亂無章的血痕到處可見。

    而張允也看到他赤裸著雙腳,不過棺材里卻扔著一雙破鞋,瞧樣式倒和在外面揀到的那一只相似。

    媽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爺我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呀。張允在心里調侃了自己一番,喚宋田東和劉士易一同過來認尸。他卻目不轉楮得盯著兩人的臉色。

    見了棺中的死尸,宋田東頓時是面如土色,連呼道︰“不是的,這不是阿雄。”而劉士易卻冷靜了許多,搖了搖頭,沉著臉陰笑。

    “大人,我兒子的尸首去了哪里呀?”宋田東問道。

    “你問本官,本官還要問你呢?”張允冷聲道︰“既然這不是劉雄的尸首,又是何人的?當日下葬之時,棺中所躺的該不會就是這要飯花子吧?”他這話問的粗暴,其目的不過是想詐出宋田東的實話。

    可惜宋田東只是愣在那里,搖頭說不知道。

    “大人,學生倒是有個猜測,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劉士易此時插了句嘴。

    “說!”

    “學生疑心棺中沒有堂弟的尸首,也並不奇怪,顯然是宋田東害怕大人從尸體上檢驗出傷痕或者中過毒,因而移尸滅跡,此後就可以逍遙法外了!”劉士易侃侃而談,說得到也入情入理。

    “那這尸首又是怎麼來的?”張允順著他的意思問道。

    案情沒有明了之前,無論是原告還是被告,全都是嫌疑人,他見這劉士易煽風點火,唯恐宋田東逃脫了干系的模樣,心里既覺得納悶,又很是討厭他的為人,于是干脆就順水推舟,希望套問出點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來。

    “依學生的猜測,這乞丐多半是宋田東雇來幫他挖墳掘墓的,事成之後,他生恐事跡敗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把這叫花子殺死後,扔進了棺材之中,一來他的惡行未必會有人察覺,就算日後象大人這樣發眼如炬的青天大老爺追查起來,他也可以推說並不知情,其用心可謂歹毒!”

    宋田東舉家相顧,驚駭萬分,想要辯解可事實擺在面前,訥訥得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張允邊拍巴掌邊哈哈大笑道︰“說的好,你之猜測恰好就是本官所想,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沒想到你斯斯文文的一介書生,竟然有如此的見識,正好本老爺的身邊還缺個師爺,待此案了解之後,你可願來幫我!”

    劉士易讀書多年,可現在卻連秀才都不是,深以為憾,沒想到隨口說了兩句話,竟被知縣看重,雖說師爺並非正經的官職,可張允年紀尚輕,日後升官的機會多的是,自己跟在他旁邊,未始就沒有謀求個進身的機會,想到此時,連忙滿口答應下來。

    張允又哪里是真想任用他當什麼師爺,不過是先灌他兩碗迷魂湯,等他心神松懈之後,不免露出馬腳來。

    前世的張允本是藝術學院的高才生,無論是繪畫還是雕塑都頗有功底,若是不因為替朋友架梁子而被殺的話,畢業之後混個幾年,多半已經成了小有名氣的藝術家。不論是繪畫還是雕塑,都注重觀察,特別是通過人的眼神和表情,來窺視其內心世界,以達到形神合一的藝術效果。

    因此張允這察言觀色的本領也是小有火候,方才宋田東和劉士易看到尸首時的表情一絲不漏,全被他看在眼中。瞧宋田東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倒真不象是假裝的,要不然只憑這演技拿個奧斯卡金象獎是輕而易舉的事。相比之下,劉士易驚詫的神色就虛假的多了,給人的感覺就是棺中的尸首不是劉雄,早就已經在他意料之中了。

    張允指著棺中的死尸道︰“宋田東,你可認得此人?”

    “小的見都沒見過!”宋田東矢口否認。

    “我量你也是這麼說!”既然要做戲,張允自然要來個全套的,干脆就真裝模作樣地扮起了昏官,大聲問道︰“劉雄究竟是因何而死?”

    “回稟大人,阿雄兩個月前不知道吃錯了什麼東西,結果害了痢疾,上吐下瀉,請了不少的大夫來看,又吃了許多湯藥都不見好,最終還是死了,並非是我妻子下毒所殺!”宋田東誠懇得道。

    張允看了看宋田東的正房妻子,只見她腹大如牛,蹲坐都要三,四個攙扶,據說她患此病已經有九年之久,看她面色焦黃,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並不象個會殺人凶手。

    可他還是將國字臉板了起來,怒喝道︰“胡說八道,分明就是你嫌棄劉雄並非己出,于是與發妻同謀將其毒殺而死,後又恐怕本老爺追查起來,故而雇請了這個乞丐,半夜前來盜尸。”

    “事成之後,又顧忌他會傳揚出去,因而殘忍得將其殺死,並放進棺材之中以求藏尸滅跡,畢竟乞丐隨處可見,饑病凍餓,隨時可死,偶爾少上一兩個,怕是沒人會在意。”

    “你的詭計不可謂不精明,但是偏偏就遇到了本老爺,又豈是這麼容易被你所蒙蔽的,來人呢,把宋田東及其同謀,全都給我鎖拿會縣衙大牢,嚴刑伺候,本老爺就不信他的嘴比夾棍還硬!”

    劉油兒等人素來以張允馬首是瞻,一听要拿人,答應了一聲,抖起鎖鏈就把宋田東及其妻妾等一干人等全都鎖了起來,連拖帶拽朝衙門而去。

    至于那具尸首連帶著棺材則被抬上了來時乘坐的馬車,一同運回縣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2:05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三十九章 欲擒故縱

    “大人,我覺得……”魏良辰填好了尸格,拿了過來,听了張允這番似是而非,破綻百出的推斷,雖然有些疑心他素來精明,怎麼忽然犯起了糊涂,卻又不願意看著他妄斷命案,冤枉了好人,所以斗起膽子想要勸上兩句。

    可張允卻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一擺手粗暴地道︰“你覺得本老爺所說絲毫不差,是不是?”見魏良辰想要申辯,真怕他說出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于是厲聲道︰“還不快押著棺材回衙門!”

    待魏良辰一臉悲憤的離開之後,張允恨聲道︰“這些下人,稍微對他和顏悅色一些,就忘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竟敢在本老爺面前指手畫腳,真真可惱。劉士易,你舉報有功,等了結了本案,我自會稟報朝廷給你嘉獎的!”說完拍了拍劉士易的肩膀道︰“師爺的位子我會給你留著的!”說著一拱手,快步離去。

    “老爺,小人覺得此案內中尚有些不盡不實之處,若是草率結案,怕是會……”魏良辰見張允走過來,又大著膽子進言,可是話到口邊,又覺得似乎有些不好听,于是又咽了回去。

    “魏師傅,你是想說會枉斷人命吧?!”張允哈哈一笑,對這個郁郁多年卻依然正直無私的老頭又多了幾分好感,見他吞吞吐吐,于是幫他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小人不敢!”魏良辰臉色一變,神色里多了幾分恭敬和畏懼。

    “魏師傅,以後有話盡管直說,不必遮遮掩掩,我雖是知縣可也是你的徒弟,出了錯,你盡管提出來就是!”張允鼓勵道。

    “既然如此,小人就斗膽了!”魏良辰一抱拳道︰“且不說棺中的乞丐未必就是被宋田東所殺,就連劉雄之死也是頗多疑點,其一,尸首無故失蹤,說是宋田東移尸滅跡固然可以,但若是別人偷尸嫁禍也非不能,其二,劉雄究竟是因何而死,既沒有尸首,也就無法查證,要說中毒,證據何在。大人問都沒問,就認定是宋田東與發妻合謀毒殺,未免,未免有些武斷了!“

    “好,很好!”張允大笑道︰“魏師傅的話振聾發聵,令本官佩服,還有一點你卻沒說,若是宋田東真是殺害乞丐的凶手,又怎會將尸體放進棺材之中呢?若是他悍不畏死,何必要將劉雄的尸體移走?要是怕事跡敗露的話,留下這具尸體,不是自尋死路嗎?”

    “原來大人已經智珠在握,成竹在胸了,是小人多事了,請大人責罰!”魏良辰這時才明白過味來。

    “無妨,審獄斷案固然是本官的職責所在,但人力有時而止,未必就能樁樁件件都看的清楚明白,爾等在我手下辦差,莫要存了什麼位小言微的顧慮,有什麼疑問盡管說來,俗話說的好,三個臭皮匠,比得上諸葛亮,莫非咱們這麼多人,就連三個臭皮匠都不如嗎?”張允大聲道。

    眾衙役連帶著魏良辰高聲唱喏,激動非常。

    張允回頭看看,見離開墳場已經頗遠了,遂把休息叫到一邊道︰“你換去衣帽,跟著劉士易,察看究竟,切莫打草驚蛇,有什麼發現速速回衙門向我稟報!”

    “遵命!”休息應了一聲,一溜煙得跑了。

    回到衙門,張允並沒堂而皇之得升堂問案,而是將宋田東一家人喚到偏廳,先是問明白了曾給劉雄瞧病的醫生的名姓,由劉油兒前去查對,最好將藥方子也一並拿回。

    隨即張允又問劉雄的生母林氏道︰“劉雄死去那天,劉士易可曾到過你家?”

    “我以前的公公和劉士易的父親一直都不和睦,我原來的丈夫沒死時劉士易和我家就少有走動,只是看在同宗親戚的情分上,阿雄死後,我還是請人去劉士易家中報了喪,可他並不曾來!”

    “次日呢?”

    “來過,只是並沒進我家,只去了他表姐家一趟就走了。”

    听到這,張允的腦海里閃過一道亮光,于是追問道︰“林氏,你能肯定劉雄死後一直到埋入地下,劉士易從來都沒去過你家嗎?”

    “民婦敢用性命擔保!”林氏斬釘截鐵地答道。

    這麼說來,劉士易昨日在公堂上信誓旦旦得說的那些“劉雄乃是中毒而死,因而十指彎曲,嘴唇青紫”的話,就全都是捏造出來的謊言了,這小子果然有鬼。張允心里飛速的轉著念頭,口中卻問道︰“他表姐家有什麼男人嗎?”

    “有個男孩子叫廖阿福,大約十五,六歲了!”

    張允忙譴衙役騎馬去將廖阿福傳喚來,問道︰“二十八那天,劉士易可曾去過你家?”

    廖阿福想了想道︰“我們是在路上遇到的,他問了我些閑事就走了,並沒到我家去!”

    “你給他說過什麼?”

    “他問我︰‘阿雄死後,現在埋葬了沒有?’我說;‘埋了’。他又問我棺材埋到了什麼地方?我告訴他;‘埋在了村後的土坡上’。他听完就急匆匆得走了。”

    話問到這,張允已經有九成的把握認定劉士易就是偷尸賊,那棺中的要飯花子說不定也是被他所殺。就算他什麼都沒干,但劉雄尸首失蹤一事,他也難逃干系。

    安頓下宋田東一家人,張允來到了縣衙側院的停尸房里,老遠就聞到一股惡臭之氣,真不知道魏良辰多年當這仵作,是如何忍受下來的,咳嗽一聲,將魏良辰喚了出來,張允皺著眉頭,屏住呼吸,劈頭就道︰“魏師傅,難為你怎麼受得了這尸臭!”

    魏良辰干笑道︰“宋慈在《洗冤集錄》中有雲,凡復檢,須在專一,不可避惡臭。小人年輕時隨師傅初臨現場,當時蒼蠅紛飛,臭氣燻天,我當時就吐了個昏天黑地,好懸沒把苦膽也嘔出來,我記得當時師傅一邊給我拍背,一邊教導我說︰沒事,吐呀吐呀的也就習慣了!”

    听了這話,張允一下子沒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起來,結果呼吸太急,惡臭如鼻,燻得眼楮一花,淚水竟流了下來,心里卻大樂道︰“沒想到魏良辰的師傅倒是頗有些搞笑的天賦,連後世的經典台詞都被他說了出來。”

    笑過之後,張允也漸漸習慣了這股子臭味,又含了顆藥丸,取出汗巾來綁在口鼻上,隨魏良辰走進停尸房中,只見里面雖然狹窄,倒是燈火通明,那乞丐已經被剝去了衣服,赤條條得躺在驗尸台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2:21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十章 倆叫花子

    仵作這個行當雖然自古有之,可是素來被人輕賤,除了歷史上的宋慈功成名就之外,一般都是汲汲無名,真正有些才學之人,是寧死也不會干這一行的,同時,以刑訊逼供為主的問案方法,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中國法醫學的發展。

    因此從宋朝之後,勘驗的手段就開始停滯不前,千百年來,基本上都是在沿用宋慈的那一套,到了近代之後,中國的法醫學就徹底的落後于國外了。張允雖不是學法醫的,可也將《CSI》看了幾遍,對于尸檢的程序也算有了些模糊的認識。

    魏良辰邊檢驗尸體,邊細心講解,倒也讓張允長了不少見識。唯一可惜的是古代的驗尸只停留在體表,並沒有尸體解剖,這讓張允既感到慶幸,又有些遺憾。

    “盡管這個乞丐被封進棺材之前,頭部曾經受到過鈍器重擊,但並不嚴重,真正要致他與死命的是窒息!”邊說魏良辰邊把尸首翻轉了過來,撥開亂發,露出一片長寬約有一寸,青黑色的方形血腫,繼續道︰“據小人的猜測,凶器乃是斧頭或者錘頭等物。”

    張允想起棺材上的累累斧痕,因問道︰“莫非是開棺用的斧頭?”

    “很有可能!”魏良辰魏良辰點了點頭道︰“大人請看,土里刨出來的鞋子和棺內的那一只,本是一雙,可是卻比死者的腳小了半寸,足見當晚偷尸之人絕對不只是他一個!”

    “也就是說,原本是這乞丐和另外一人同去盜尸,結果不知因何緣故,起了內訌,此人被同伙用斧頭擊昏,扔進棺內,等他被憋醒之後,又怒又怕,拼命得抓撓棺材,希望能喚來路人搭救,不想墳地本就偏僻,又在夜里,求救無望之下最終窒息而死!”張允用手指輕搓下巴,慢條斯理得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正是!”魏良辰點點頭,認可了張允的推測。

    張允繼續道“照此說來,只要找到這些鞋子的主人,就算是找到了殺人偷尸的元凶,可他會是誰呢?”

    “會不會是劉士易呢?大人剛才說過,他曾經向廖阿福詢問過劉雄的葬身之處,若非圖謀不軌,又何必問這些不相干的事。”

    “道理上這麼講是沒錯,可你有沒有發現,劉士易的長衫雖然算不上光鮮,卻也干淨整潔,足見他是個很講體面的人,試問他又怎麼會穿著一雙連乞丐都未必肯要的破鞋,去干掘墓偷尸的勾當呢?”

    “也許他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呢?”魏良辰辯解道︰“說不定就是想故布迷陣,讓咱們無法疑心到他的身上!”

    “好吧,退一步說,就算是他干的!可你想過沒有,掘墓,開棺,乃至背走死人這等力氣活,讓休息這等五大三粗的大漢去干,怕是都要累個半死,劉士易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他又怎麼做的來。”

    “或許他另有幫手呢?”

    “那也不大可能,試想一下,若是你我陪他同去偷尸,見到他將我殺了,你會怎麼想?”

    “我必定也會擔心他也會殺我滅口,要麼就逃走,要麼就和他拼命!”魏良辰想了片刻後回答道。

    “那不就結了,何況,死者雖不算孔武有力,卻也還算健壯,除了背後偷襲之外,絕難得手!若是還有第三者在場,劉士易膽子再大,也不會冒著自己被殺的危險殺人滅口,所以我推算,當天晚上,偷盜尸首之人,只有兩個,另外一人多半也是劉士易雇來的叫花子,只要能把他抓來,翹開他的嘴,不但能破了這樁殺人案,更能戳破劉士易誣告宋田東的鬼把戲!”

    “大人神機妙算,令小的嘆為觀止,佩服佩服!”

    “話是這麼說,可是人海茫茫,又到哪里去找另外一個要飯花子呀!?”張允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手指輕撮下巴,盤算計策。

    就在此時,休息嘴里喊著大人,沖進了驗尸房中,好像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空氣中的惡臭一般,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結結巴巴地道︰“大人,我依照你的吩咐跟了劉士易一路,見他走進了城東的恆泰客店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听掌櫃的說,他已經來縣城三日了,與他同屋居住的人名叫王爵亭,是個教人爭訟的狀師。”

    “好,很好,怪不得劉士易的保書和狀紙上的筆跡截然不同,背後果然還藏有他人,還愣著干什麼,帶人把他們給我拿來,老爺我要升堂審理此案!”

    休息答應一聲,拿簽抓人去了。張允從驗尸房里出來,剛要去公堂之上,正好遇到劉油兒拿著一疊藥方子回來,氣喘吁吁地道︰“宋田東並沒撒謊,劉雄死前兩個月多,確實得了痢疾,看來並非是被宋妻所殺!”

    “那也未必!”張允乜斜了他一眼道︰“你有自己的主見,本老爺甚敢欣慰,可想事情不能太絕對,即便劉雄患過痢疾,也並不能排除他的死就不是宋妻下毒所致!就算本老爺想還宋妻一個清白,也得等找到劉雄的尸首之後,在此之前,老爺我交給你重要的差使。”

    “大人但有吩咐,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劉油兒又擺出了一副慷慨激昂的架勢。

    “本老爺不讓你赴湯蹈火,只叫你把城里的乞丐聚集到一起,查一查最近可少了誰沒有?”說到這,見劉油兒的臉垮了下來,于是冷聲道︰“怎麼?不願意?”

    “沒,沒有,我這就去!”劉油兒把個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朝張允一拱手就要離去,可是卻又被張允給叫住了,先去柴房里找了截木炭,飛快得在紙上畫了一副死在棺材里的那個乞丐的速寫,而後道︰“問問他們可識得此人,他平素里常和誰在一起廝混,哦,還有,若是有鬧肚子或者穿得鞋不大合腳的花子,也一並給老爺拿來,其中就有此案的一個凶手!”

    一听要拿凶手,劉油兒馬上就來了精神,抖了抖在一天到晚都掛在脖子上的鎖鏈道︰“大人,你就等著瞧好吧!”說著喊過幾個留守的衙役,風風火火地抓人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2:38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十一章 耳光響亮

    兩波衙役賽跑似的狂奔,一路之上驚嚇了路人無數,于是好事之徒紛紛猜測衙門里是不是有出了什麼潑天的大案。有些消息靈通之士當即就把昨天有人擊鼓告狀,今天上午知縣不但鎖回一干人犯,並且拉回個棺材的事說了。

    此人原本也是道听途說,可巧人們又以訛傳訛,好嘛,一轉眼的功夫,不算太大的河間縣城就冒出了十來個關于案情的版本,稍微正常的,也就是有人殺了,知縣老爺正在追查元凶;最邪乎的,卻是出了一樁滅門慘案,上上下下,連條狗都沒留下。

    好奇之心一起,百姓們就都朝衙門涌了過來,爭先恐後得往門口上湊,希望能夠第一時間得到內幕消息,既能當成飯後的談資,又可以當成炫耀的資本。

    張允抽空去瞧了司墨一眼,本想問問她的病是不是大好了,結果卻被她纏上,死氣白賴得要跟他過來升堂審案,可沒想到從內堂一出來,大堂之上是空空蕩蕩,連個站班的衙役都沒,外面卻密匝匝,黑壓壓得都是腦袋,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吵得他頭暈腦脹。

    “啪!”忍無可忍得張允猛地一拍驚堂木,強壓著火氣,義正詞嚴地喝道︰“各位鄉親父老,爾等想在此旁听本官審案,並非不可,但若是胡言亂語,擾亂公堂,老爺的板子定不輕饒!”張允做了些日子的知縣,倒也有了些官威,雖然不如傳說中的王八之氣威力驚人,妙用無窮,卻也足以震懾住堂外的升斗小民,片刻之間,縣衙內外鴉雀無聲。

    安靜的感覺原來是這麼美好呀!張允在心里感嘆道,過了沒半盞茶的光景,休息率人將劉士易和另外一個書生打扮的黑胖子抓了回來,將簽子交回張允手中,大聲道︰“人犯劉士易,王爵亭帶到。”

    “升堂!”

    “威……武!”

    “劉士易,你可知罪?”張允拍了一下驚堂木後,厲聲喝問。

    “學生愚鈍,不知道大人所說罪過,所謂何事?”劉士易的臉色微變,不過依然十分鎮定。

    “好一句愚鈍,本官斷案量刑的一貫宗旨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若是沒笨到無可救藥,最好就老實交代,若是等本老爺幫你把底子都掀出來,可就不象現在這麼好說話了!”張允使了招敲山震虎。

    雖然他將整件事推斷出了個大概,可是卻沒有足夠的證據,單純靠那兩只破鞋以及棺材里的尸首,是根本無法給他定罪的,除非劉油兒能把殺人凶犯揪出來,否則的話,也只有動用大刑逼供了。

    張允當官以來,沒少拿板子打人,可那都是犯人罪有應得。在他心目中,真正的破案高手不是用棍棒和嚴刑打出來的,而是用鐵錚錚的證據讓罪犯心甘情願的認罪伏法,因此非到萬不得已,他還真不想動用大刑。當然了,這倒也不是說他是個心慈手軟的濫好人,而是有著自己的原則。

    劉士易被他說的一愣,猶豫片刻後,還是搖頭說不知。

    “哈哈!”張允非但沒有勃然大怒,反倒一陣狂笑,只把劉士易笑得心里發慌,眼楮里流露出一絲的忐忑,此時張允才驟然問道︰“你昨日在公堂之上曾對本官說,劉雄身中劇毒,十指彎曲,嘴唇青紫,是也不是?”

    “是!”

    “可是劉雄之母林氏卻曾對本官說,你們兩家已經久不來往,劉雄死後,他也未曾登門祭奠,本官就有些糊涂了,既然你連劉雄的尸首都沒看過一眼,又是從何處得知他十指彎曲,嘴唇青紫?莫非是你下毒將其害死不成!?”說到此處,張允把驚堂木一拍,厲聲道︰“說!”

    “這個……學生……”劉士易頓時傻眼了,結巴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與然來,卻偷眼去看旁邊的王爵亭。

    可是張允哪里會給他們當堂串供的機會,暴喝一聲道︰“本官在問你話,你瞧他做什麼?難不成劉雄是被你倆合謀害死的?”

    “大人,小人冤枉呀,我只是和他一起住店的客人,並不認識他,又怎會與他合謀殺人呢!?”王爵亭大呼冤枉,一張胖臉之上也滿是惶恐之色。

    “大膽,本官在與他說話,與你何干,膽敢撒潑放刁,擾亂公堂,來人呀,掌嘴三十!”張允正愁沒機會震懾一下劉士易呢,沒想到王爵亭不開眼,自己送上門來,哪里還跟他客氣,當即一拍桌子,順手就耍了根簽子下去。

    這公案之上的共分四種,分別置于“執”、“法”、“嚴”、“明”四個簽筒內,“執”字筒內放的是捉人的簽子,相當于後世的逮捕證。其它三個筒分別放白、黑、紅三種顏色的簽子,白簽每簽打一板,黑簽每簽打五板,紅簽每簽打十板。

    張允一開始並不懂這些,只覺得以前看電影電視時,當官的命人打人時耍出簽子的動作很帥,也就養成了這麼個習慣,後來听司墨講了才知道,原來這里面大有門道,原來古代的簽筒和簽子還有一個公用,它們還是一種度量器具!一個簽筒不多不少可以裝一斗米,一只簽子也正好是一尺長。遇到缺斤少兩的事鬧上公堂時,就可以用簽子和筒來當標準的計量工具。

    盡管如此,張允還是改不了上堂就扔簽子的習慣,幸好陪他審案也不是一樁兩樁了,兩旁的衙役基本上就不管他扔的是什麼簽子,只听號令,打板子還是掌嘴絲毫不會弄錯。

    打人耳光是休息的最愛,因此一個箭步就到了王爵亭的面前,掄圓了巴掌,劈里啪啦就是一通抽,沒打上幾下,王爵亭原本胖嘟嘟的黑臉就更加富態了,每當臉蛋子被休息的巴掌抽地扭向一邊時,總有鮮血混雜著口水甩出去,間或還有顆牙齒。

    也合該劉士易倒霉,王爵亭嘴角淌出的血水倒有一半到了他的身上和臉上,對于好體面的他來說,這可比挨頓板子要痛苦的多了,何況眼看著身邊的人挨打,耳朵里充斥著一聲聲清脆的耳光聲,倒如同抽在自己臉上一般。

    等到耳光打完,王爵亭的腦袋已經跟紅燒過的豬頭沒什麼兩樣,眯著小眼,嘴里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在喊冤還是求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2:54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十二章 又出來個喊冤的!

    “劉士易,說吧,老爺剛剛問你的話想起了怎麼答了沒有?”張允不緊不慢得問道。

    “大人,我……是猜得!”許是被嚇壞了,劉士易結巴了半天竟說出了這麼個理由。

    “猜得?”張允的聲調陡然間抬高了八度,怒聲道︰“胡思亂想就可以誣告別人殺人害命嗎?來人,先把他拖出去,打上十板子,讓他先清醒清醒,再來回話!”說完又甩了根簽子出去。

    自有衙役竟劉士易拽到公堂之外,人群之中,掄起水火棒又是一通打。

    張允只當沒有听到劉士易在外面嚎啕哭疼之聲,眯起眼楮打量著王爵亭,一字一句地道︰“王爵亭,本官老早就听人說過,你乃是本地有名的狀師,想來這誣告他人,又移尸他處,讓本官無證可查的法子也是你傳授的吧,好,好,好,很好,你既熟悉大明律例,不妨對本官講講,我該如何處罰你才對!?”

    “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不過是不巧和他同住一屋,之前並不認識,又怎麼會教他那些陰毒的法門,再說了,小人雖是狀師,卻只不過代不識字的人寫寫狀子,從沒做過不法之事呀!”王爵亭跪倒在地,連呼冤枉。

    “是嗎?”張允笑了笑道︰“既然你承認自己替人寫樁子,那這份狀告宋田東的發妻毒殺劉雄的狀紙也是出自你的手筆嘍?”

    “不是!”王爵亭矢口否認,並且口中發誓︰“並不曾替劉士易寫過狀子!”

    “既如此,本官就暫且信你一次,司墨,給他紙筆,讓他再寫一份狀子。”張允之所以這麼做,乃是想要驗看筆跡。

    王爵亭倒是不慌不忙,跪在地上,接過毛筆,蘸了蘸墨,筆走龍蛇,不大一會兒就寫了一份上來,張允接過來一看,竟是一一紙的隸書,不禁大惱,剛要命他用正楷再寫一遍,不想旁邊的司墨卻低聲道︰“大人,他就是換了字體,也改不了寫字的習慣,你看,兩張狀紙中的德字都少了一筆,顯然是避家中長輩的諱。”

    響鼓不用重錘,張允也是因為不很適應古代避諱的習慣,才沒有想到此處,經司墨提醒,頓時恍然大悟,冷森森得一笑道︰“王爵亭,令尊王德身體一向可好?”

    “好,多謝大人關心!”王爵亭一時沒反應過來,順口答了一句,待明白過來,一張醬紫色的臉上頓時狂冒冷汗,不等張允再問就跪伏于地,連道︰“饒命!”

    此時剛挨完了十板子的劉士易已經是面色蒼白如紙,一腦袋豆子大的汗珠子一勁得往下淌,跪都跪不穩當,只好爛泥似的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張允道︰“就算你們不說,當本大人就不知道嗎,劉士易,只怕這陰謀自劉雄病死那日起,你們兩個就已經想好了,二十八那天,劉士易在路上遇到廖阿福,問明白了劉雄所葬之地,當即就雇了倆乞丐,命他倆夜盜尸體,移往別處,不想那要飯花子卻節外生枝,起了內訌,一人被另外一人所殺。”

    “他當時听了此時必定是怕得要死吧!”張允瞥了他一眼,而後道︰“原本若是到此為止,倒也是神不知鬼不絕,沒想到你卻鬼迷了心竅,當真壯起膽子來到縣衙擊鼓告狀,只怕當時你心里以為本官也是個昏暈無能之輩吧。”

    “開棺之時,本官將計就計,裝了一次昏官,因為我已經猜到,你得意洋洋之時,必定會前去向你的同伙通風報信,只需要順藤摸瓜,何愁抓不到你倆。”說到這,張允淡然一笑,慢悠悠地道︰“本官的推斷沒冤枉了你們吧!”

    劉王二人不敢說話,只是搖頭。

    張允剛想趁機問出劉雄的尸首被藏到了哪里,就見門外的人群一分,劉油兒拎著一個衣衫破爛的男人走進公堂,手一松將他摔在地上,抱拳回稟道︰“大人,小人奉命去緝拿凶犯,叫花子們都說這廝常和死者一同外出討飯,三四天前不知怎得就只剩下他一人了,上吐下瀉,把個花子窩弄的臭氣燻天,我剛想去問他話,可這殺才卻撒腿就跑。無奈之下,小人只好打斷了他的腿,將其帶了回來!”

    “劉士易,你還記得此人吧?”

    “記得,他就是我雇用偷尸的乞丐!”劉士易也知道再也隱瞞不過,回答得倒也痛快。

    “乞丐,你偷尸殺人,可知罪嗎?”

    “小人既沒偷尸,也沒殺過人!”乞丐搖頭否認。

    張允看了看他腳下的鞋子,森然道︰“你這雙鞋子好像不大合腳呀,老爺我送你一雙,穿上試試吧!”說完把放在公案上的那雙鞋子扔到了他的面前,抽了根簽子拿在手里,好像漫不經心地道︰“你是自己招供呀,還是讓老爺替你說完,再賞你些板子長長記性!”

    “小人知罪,全都招供了!”

    原來那日他和同伴受劉士易之命去盜掘尸首,結果卻因為同伙不小心踩爛了他的鞋子,又口出惡言,他一氣之下,就用斧頭將那人擊昏,當時也是嚇得慌了手腳,連死活都沒有仔細分辨,就把他扔進棺材里蓋上土後,背起死尸,帶上工具,溜了回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報應,第二天他就鬧起了肚子,上吐下瀉,胡亂買了些藥吃,卻橫豎不見好,只道是同伴冤魂索命,心中擔驚受怕,可也湊巧,正遇到劉油兒前去查他,做賊心虛,撒腿要跑,卻被劉油兒幾步趕上,胖揍一頓後踹斷了腿,拎到了大堂之上。

    為了只破鞋就要殺人,難為他怎麼下得去手。張允听了,也是哭笑不得,橫了劉士易和王爵亭兩人一眼,道︰“劉雄的尸首被你們藏到了何處?”

    “大人,我的堂弟冤枉呀!”此時一個形容枯瘦,麻桿一樣的老頭沖進公堂,跪在地上,雙手高舉,邊嚎啕大哭邊大呼冤枉。

    張允還沒來得及說話呢,王爵亭和劉士易卻不約而同得朝他看去,四只眼楮里好像要冒火一般。劉士易氣得白臉上涌上一絲潮紅,用手指著來人的鼻子尖,你了半天卻也沒說出半個其他的字。

    王爵亭畢竟是狀師出身,也算是見過些世面,乍見此人雖有些出于意料,卻也不至于氣得做聲不得,朝張允一抱拳道︰“稟大人,我和劉士易合謀移尸誣告不假,但並非全是我二人所為,罪魁禍首就是他!”說著一指面前的老頭,恨聲道︰“就是他出此奸計,唆使我們偷尸之後移往臨縣,埋到了滹沱河河畔,確切地點只有他才知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3:09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十三章 兄弟反目,相煎何急?

    張允看了這干巴老頭一眼,見他神色鎮定,嘴里叫嚷著冤枉,可臉上卻一點悲切和憤慨之色都欠奉,雖然跪于堂下,可倆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卻一刻都沒有閑著,東張西望,溜溜亂轉,老奸巨猾四字宛如就寫在了他的的臉上。

    “堂下所跪何人?你堂弟又是哪個?冤在何處?”張允耐著性子問道。

    “回大人話,小人名叫宋漠然,乃是護亭鄉宋田東的堂哥,我出外多日,回來才知道堂弟被這倆奸人誣告,想以虛言假語陷害我堂弟于死地,幸好遇到您這位青天大老爺,燭奸如神,窺破了此二人的歹毒用心,現下害我堂弟不成,又想移禍陷害小人,倘若不是大人如包龍圖再世,只怕,我兄弟二人真要死不瞑目了!”

    張允听到宋漠然三字,猛得想起早上還和司墨就他寫的狀子揣測過他的人品,現在一見,倒真如他先前猜測的那樣,果然是個尖刻之人,于是嗤笑道︰“好你個執筆如刀的宋漠然,宋狀師,本官以為既然能寫出‘白骨燒成黑炭,黃金告轉青天,十兩能償一命,萬金可殺千人’此等辛辣之詞的人,必定懷揣一腔熱血,沒想到今日一見,卻讓本官大失所望!”

    說著張允從公案後面走了下來,逼視著他的眼珠子,寒森森得道︰“你方才所言,合情合理,娓娓動听,換做別人,必定會把你當庭釋放,可你既然說我是包龍圖再世,就不該在本官面前耍花槍,把詳情一一道來,還可以得到寬宥,從輕發落!如若不然,水落石出之時,就是本官杖斃你之日!”

    宋漠然從一來到公堂之上,就沒怎麼把張允這個年紀輕輕的知縣放在眼中,雖然之前也听過一些他的事跡,他卻認為是百姓夸大其詞,至于劉,王二人被捕,那也只能怪他們太嫩,滿以為自己來個賊喊捉賊,不但能騙過張允,還可以洗脫罪名,逍遙法外。

    不料這第一次交手,他的虛招就被張允看破,不禁愕然。

    王爵亭指著他破口大罵,咬牙切齒地道︰“你我三人,在滹沱河邊的肅寧縣門樓中籌劃此事時,你援引楊令公盜骨的舊事來教我偷尸越境!你說,這麼做,一則不必擔憂驗尸無傷,死無對證;二則偷尸過境,隔縣不受管轄,不用擔心事情敗露。”

    “三則官府會認定被告因害怕治罪,所以毀尸滅跡也在情理之中,這樣宋田東的弟兄妻妾,鄰居里長都難脫干系,就算他們在夾拶之下受盡折磨,皮肉糜爛,也無法供認出什麼來;四則尸首找尋不到,知縣就不能輕易了結此案,我們在稱心滿意,大功告成以後,就開門納賂,听憑他們和息此事,咱們就可以大發橫財。”

    “五則和解平息後,我們仍然不說出真相,阿雄的尸體始終尋不到,我們也就沒有了後患。直到偷出了尸首,移埋他處後,咱們三個還一起歡欣痛飲,吹捧你這妙計絕倫,說這法子神鬼不知,就算是包龍圖再生,也不能查出真偽,可是現在事情敗露,你卻反咬了我倆一口,你這個歹毒的小人!”越說越是惱火,王爵亭從地上跳起來,掄拳就打。

    張允也不攔著,而是作壁上觀,詐道︰“就算你沒有同謀,但你卻也不夠小心謹慎,所謂妙計奇策也是漏洞百出,既然劉士易和王爵亭都是害你堂弟的仇人,你為何又要和他們在恆泰客棧與他們同桌而飲?”

    宋漠然被王爵亭追打,被張允的話唬得一愣,隨口道︰“那不過是偶然一次罷了,怎能算數!”

    張允趁機道︰“偶然在一起吃一頓飯,還說得過去,一連幾天在一起吃飯難道也是巧合嗎??”

    “河間縣城里客店原本就沒有幾家,在一起吃飯也是迫不得已!”

    此時此刻,宋漠然邊逃避王爵亭的追打,邊百般狡辯,卻在不知不覺中掉進了張允的圈套里,此時呵呵一笑道︰“你們連日來在客店里密謀,本官派衙役捉拿劉士易和王爵亭時就已經知曉了,如果真是仇人相遇,怎麼還會有這麼多話說?”

    宋漠然胡亂答道︰“因為我知道他們設計陷害我的堂弟,想用好言相勸。”

    “胡說八道!”張允邊套他的話,邊走到了公案之前,此時猛得拍響了驚堂木,怒斥道︰“若是你真有心回護堂弟,何必要跟他們廝混幾日,直接到我縣衙來報案豈不更快,你開始還說,剛從外面回來才听到了堂弟被人冤枉之事,那現在又說早已知曉,前後顛倒,驢唇不對馬嘴,只怕是你見本官心慈面善,好欺瞞才胡言亂語吧,也好,本老爺就讓你知道什麼叫鐵面無情!”

    說著從寫著明字的簽筒里抽了一把紅簽子出來,狠狠得甩到地上,大喝道︰“先讓他嘗一嘗念念不忘的夾拶是何味道,再上一盤竹筍炒肉,我就不信本老爺堂堂的朝廷命官,就整治不了你這刁民!”

    休息和劉油兒聞言高聲唱喏,從夾拶拿了出來,就要往宋漠然的手指上套去,只把他嚇的面黃如土,連聲道︰“大人饒命,小人招了,招了!”

    原來他多年以前,曾經和宋田東因為變賣祖屋一事起過怨懟,自此就懷恨在心,正巧听說劉雄身死,于是就借此事陷害宋田東泄恨,他供出劉雄的尸首被埋在肅寧縣外,滹沱河邊一處淺灘之上,深有三,四尺,墓上有一根砍掉半截的小樹作為標記。

    張允當即派劉油兒和休息押解上宋漠然到供認的地點尋找劉雄的尸體,同時把這事致函知會肅寧縣的知縣,到了那里,掘地四尺果然起出了一個薄席包,劉雄的尸首赫然躺在其中。

    抬回河間之後,張允又讓宋田東和林氏前去辨認尸體不假之後,魏良辰又細細查驗過尸體,非但沒有中毒的跡象,而且連一處傷痕都沒有,確系死于痢疾。

    這時宋漠然,劉士易,王爵亭等人全都垂頭喪氣,悶聲不語。

    宋田東見了宋漠然,悲聲道︰“大哥,咱倆本是同宗兄弟,並無不共戴天的仇怨,只是因為以前買賣祖屋時的小恩怨,當時你說要害得我傾家蕩產,不留給我一鋤之地過活,我還以為你是在說笑,萬沒想到大哥竟做出這等事來,若非你親口所說,我就是想破腦袋也不知道無妄之災從何而來!現在我雖出獄,可大哥你卻害了自己,何苦呀!”說著朝張允連連磕頭,希望能饒恕宋漠然的罪孽。

    宋漠然長嘆一聲道︰“這都是我自作自受,活該如此,不必再說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3:29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十四章 刀筆狀師二三事

    案子雖然了了,可如何處置卻難住了張允,按照他平素的習慣,該殺殺,該打打,決不留情,可是每每看到出自宋漠然手筆的那張狀子,他就有些猶豫。

    宋漠然雖然天性刻薄,睚眥必報,可也並非壞到無可救藥,雖然可恨,但是在張允這個現代人的觀念里,卻也罪不致死,可若是不重罰又何以平民憤。

    “公子打算如何處置這三人?”司墨手提毛筆懸于案卷里尚且空白的判詞一欄上,側著頭問道,眼楮里閃過一絲狡黠。

    “你們說呢?”張允不答反問。

    “要我說就將這案情呈報上級,到時候老爺的官聲大震,必定能揚名天下。”魏良辰出主意道。

    “我猜公子之所以猶豫不決,既是恨他刁毒,又憐惜他的一身才華吧?”司墨問道。

    張允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嘆了口氣,問道︰“魏師傅,這宋漠然到底品性如何?”

    “他呀?!”魏良辰撓了撓頭道︰“也說不上是好是壞,有七分良心卻攙雜著三分惡毒,人們雖然恨他,有了訴狀卻也不得不求到他的門上,十里八鄉,若論機敏詭譎,他是這個!”說著魏良辰翹起了大拇哥。

    “魏師傅,這宋漠然有什麼好听的故事沒有,說一個出來听听!”司墨將毛筆放在一旁,邊給張允揉捏肩膀邊鼓動著他講故事。

    魏良辰也不推辭,道︰“原本有個人與嬸母通奸數年,後來悔過不再前往,不料嬸母卻是大怒,假說有別的事要和佷子商量,將其誆騙到自己家中,她卻忽然抓住佷子,以佷子企圖強奸她為由告到了官府,正巧踫上當時的知縣老爺去勘察民情,衙役們就暫時把佷子關進監獄候審。”

    “那佷子也是害怕,托人向宋漠然求教,他只說了句大堂之上以初犯為由懇求知縣寬恕,就再沒別的話了,過了兩天,知縣從鄉下回來,審訊此案時,佷子依照宋漠然的話哭著請求嬸母寬恕,他嬸母大怒道︰你戲弄了我數十次,怎麼能說是初犯!結果最終判了個通奸的罪名了事。”

    “還有一次,適逢六月,天氣最熱的時候,有人求宋漠然幫寫狀子,他多半也覺得這件官司多半是沒法打贏,但是他又貪圖錢財舍不得推辭,于是就穿起了皮襖和棉褲,烤著火爐替人書寫狀紙,不久之後,那人果然輸了官司,官府追究起背後出謀劃策的人來,就把宋漠然抓了來。”

    “他也如今日一般,竭力喊冤,知縣就命他與那人對質,宋漠然問道︰你什麼時候請我寫過狀子呀!告狀人答道︰六月。宋漠然又問‘那時候我什麼樣子呀!?’;告狀人就說他上穿皮襖下穿棉褲,在火爐旁邊烤著火。知縣一听就火了,罵那告狀之人說︰‘哪有盛夏還穿著這麼厚的衣服的!’不但判了告狀人誣陷罪,還放了宋漠然!”

    “還有一事,一人和親舅舅因為家事起了爭執,廝打起來,把他舅舅的牙齒打落了,他舅舅惱火起來,跑來縣衙告狀,外甥嚇得膽戰心驚,六神無主,跑去找宋漠然討教開脫的計策,還說願意出大價錢作為酬勞。”

    “宋漠然想了想,就把那人叫過來與他低聲耳語,話沒說兩句,卻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耳朵,險些把他的耳朵生生咬將下來,然後揮手就讓他出去。”

    “當時這人還有些氣惱,可出了宋家的門,才明白過來,等到了公堂之上,對質之時,他就承認和舅舅起了爭執不久,卻沒動手傷人,又說他舅舅當時咬住了他的耳朵,他奮力掙扎,沒想到用力太猛,再加上他舅舅的年老牙松,竟掉了下來。知縣老爺听了,也就沒有再追究他的過錯,案子就這麼了解了!”

    說到這,魏良辰將杯中的酒一口喝光,言辭懇切地道︰“宋漠然這個人呀,聰明絕頂,卻也狡猾如狐!大人若是有心用他,還須小心謹慎,此人如雙刃之劍,用得好,他可替大人斬妖除魔,縱橫官場,所向披靡;若用不好,傷敵不成反倒會割破自己的手!”

    從此至終,張允都未發一言,腦筋卻是轉個不停,從這幾件事來看,宋漠然倒真算個精明詭詐之人,招募過來做個出陰著,設詭計的幕僚師爺那是相當合適,可是今日公堂之上,他為了洗脫罪名,竟不惜反咬同伙一口的舉動,卻讓張允有些遲疑。

    身邊若是養上這麼一條隨時會亂咬人的狗,換成是誰都不會太放心,張允雖然自信,卻不認為自己現在就可以把他玩弄與股掌之間,可是就此將他毀了,又多少有些可惜,前思後想,橫豎拿不定個主意,眉頭一點點的擰了起來。

    司墨站在他旁邊,見他臉色陰晴不定,多少也猜到了他心中的顧慮,左右盤算一番後方輕聲笑道︰“公子,可是覺得這宋漠然形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見識過司墨之前的幾次表現後,張允現在倒真不好意思把她當成小孩子看了,也漸漸相信這世上確實有聰明如妖之人,被她道破心中的顧慮,也沒生氣,坦然得搖了搖頭,想到雞肋的典故,呵呵一笑道︰“老爺我不是曹操,他宋漠然也比不上楊修,你這個女軍師有什麼高見,盡管說出來,魏師傅不是外人,不必隱瞞!”

    輕飄飄的一句話,听在魏良辰的耳朵里卻有萬斤之重,砸得熱淚盈眶,雙腿發軟,當場就要跪拜謝恩,可是張允卻攔住了他。

    “嘻嘻,高見說不上,餿主意倒是有一個!”司墨走過來,提起酒壺分別給張允和魏良辰倒了一杯酒,笑道︰“我記得前兩田見到魏師傅房里有只鷹,被捆住了翅膀,站在一根橫木上,飛不走卻也站不穩,當時我很納悶,就問他這是要干什麼!?”

    “魏師傅就告訴我說,深秋快到了,地里的兔子野雞都養了一身的膘,正是打獵的好時候,可他身子不好,挽不得弓射不了箭,身邊又沒條好獵犬,沒辦法就去山上支了個木架子設了張網子,一來是運氣好,二來雄鷹總在高處翱翔,竟擒到了一只。”

    “可是雄鷹卻猛,卻野性野馴,想用它來抓兔子只怕放出去,就趁機飛了,這才想了個法子打熬它的性子,讓它既不能飛,又站不穩,熬個三天兩夜,性子就溫和了,到時候要它飛就飛,要它落就落,抓起兔子來那更是一把好幫手,魏師傅,我說的對不對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3:43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十五章 十年陳案

    “嘿嘿!小夫人聰明伶俐,小人只說了一遍,你那就牢牢記下了。”魏良辰孤身多年,一把年紀卻膝下無子無女,雖然礙于身份低微,但在心中卻把司墨當成孩子一樣看待,此時此刻,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卻也掩蓋不住慈祥憐愛之色,滿懷希望地道︰“我還答應了小夫人,若是將這只鷹馴服之後,必定帶您同去獵捕野兔山雞,打一打牙祭,開一開葷,小夫人也沒忘吧?”

    “這等趣事我又怎會忘記呢!”司墨用手指點著面頰,笑吟吟地道︰“不但我要去,還要叫上公子,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那才叫豪邁暢快呢,是吧,公子?”

    “說得沒錯!”張允聞言也頗有些向往,哈哈笑道︰“魏師傅,秋後能不能玩個痛快,可就全看你的鷹能不能熬好了!”

    “有小人在,老爺你就放心吧!”知縣陪著自己去打獵,那是何等體面的幸事呀,越想魏良辰越是高興,滿口應承下來。

    張允卻也從司墨的話中找到了想要的答案,將杯中酒一口喝光,大聲道“司墨,記錄!”

    “遵命!”司墨見張允采納了自己的計謀,也是開心,麻溜得跑到案前,蘸了蘸筆尖,懸于紙上,就听張允道︰“這三人雖然確實該殺,但是河間縣正當連年災荒歉收之後,我到任至今一個多月了,地方上卻還沒有什麼起色,況且呈報上級再解赴省府,必定牽累到很多人。”

    “我實在不忍心為了自己一人沽名釣譽,而使百姓遭受解押連累的苦難呀,所以將這三人各打一百大板,再制一塊木牌,將三人所做惡事原原本本得寫到上面,命人高舉此牌,再給三人戴上枷號去各鄉游街示眾,而後在押入大牢,讓他們慢慢反省,至真心改悔之日再釋放還家!”

    魏良辰一听,連聲說好,大贊張允清正廉明。

    而司墨寫到紙上卻成了︰“宋漠然,王爵亭,劉士易三宄之罪固不容誅,但河邑當連年荒歉之後,我蒞茲月余,地方未有起色,通詳解省必牽累多人,吾不忍沽一己之名,使民受解累之苦,固將此三宄各予滿杖,制木牌一方,大書其事,命鄉民傳擎偕行,枷號四鄉,周游示眾,而後押入牢獄之中,命其反省其罪,待悔改之日再行釋去!”

    張允看過之後,連連叫好,心道︰“想咱堂堂的一探花,別說八股文了,連個判詞都寫不好,太丟臉了,唉,找個時間我也地練一練字呀,司墨能代筆一時卻不能代一輩子吧!”

    “公子打算關宋漠然多久?”司墨問道。

    “關到他在老爺面前再不敢有絲毫違逆之心,百姓也把此事忘卻為止!”說到這,張允給自己倒了杯酒,得意得笑道︰“魏師傅,你是熬鷹,我呢,熬人,目的雖有不同,可是手段卻沒什麼兩樣,這杯酒我敬你!”

    “不敢,不敢,這法子可是小夫人想出來的!”魏良辰誠惶誠恐得道。

    “魏師傅錯了,我可什麼都沒說,這都是老爺自己想出來的!”司墨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張允回頭看了她一眼,哈哈一笑,伸手在她的小鼻子上一刮道︰“你這個小馬屁精,鬼主意倒用到我的身上來了!”

    了斷了此案,張允的生活卻絲毫沒有閑下來,因此宋漠然寫的那張狀子依然擺在他的案頭之上,次日上午,張允派遣劉油兒把原告馮慶傳喚上堂,詳問事情真相。

    馮慶一邊伏地痛哭,一邊斷斷續續得把案情道來。

    原來當地有一地痞惡霸名叫段三,素來凶狠歹毒,為人行事無法無天,馮慶的大哥馮喜因為一件雞毛蒜皮似的小事招惹了他,竟被他毆打致死。

    可是這段三卻用銀子買通了馮喜之妻,既沒驗尸也沒稟告官府,私下里焚化之後草草埋葬了事。左右鄰居都知道此事,可是一來非親非故,又忌憚段三之凶殘,因此始終沒有人敢站出來說上一句公道話。

    不久之後,馮喜之妻改嫁他人,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當時馮慶也不過五六歲年紀,年幼無知,自然被蒙在了鼓里,直到馮喜身亡十年之後,他再次被段三所欺辱,心中忿忿不平,再加上少年意氣,免不了在人面前大罵段三,揚言要找個因由報復他一下。

    也是湊巧,這一天有個鄰居喝醉了酒,又听他說起了這話,于是隨口道︰“你活得不耐煩了找死是吧,當年你的哥哥魁梧有力,尚且都死在了他的手下,更不要說你這瘦胳膊瘦腿的,還敢找他報仇?听我一句勸,夾起尾巴來過你的安穩日子吧!”

    馮慶聞言,頓時動了心機,隱約也想起當日自己的哥哥死的不明不白,于是假裝驚慌失措,進一步套問哥哥被段三打死的詳情。

    那鄰居平時也恨段三凶狠無理,醉酒之後嘴上又沒個把門的,于是便把馮喜因何被殺和馮喜的妻子被十兩銀子所收買,而將其草草燒埋的事,詳詳細細得告訴了他,

    說過之後也不禁有些後悔,但是一想到馮慶年少,無所作為,況且此事已經過去了十年之久,事過境遷,未必就能牽扯清楚,因此上也沒在意。

    但是馮慶卻都一一記在心中,回家之後紀錄下了事情發生的年月和始末,以及經手人的姓名及住址,為了給哥哥伸冤報仇,他一連到衙門里擊鼓告狀多達六次。

    可惜不管哪一任的知縣都覺得此事過了太久,事過境遷,再說尸首已經不在了,想要驗明他的狀詞真偽也是不成,因此全都不接他的狀子,被他鬧的煩了,還痛打他一頓。

    馮慶心中即將絕望之時,听到了宋漠然教人爭訟屢屢取勝之事,于是就求到了他的門下。

    宋漠然當狀師多年,見慣了黑白顛倒,混淆是非的事,已經有些麻木不仁,卻也不禁為馮慶這股子不屈不撓的勁頭所感動,可是憑借著豐富的經驗卻也看出這案子要勝卻也太難,于是勸他道︰“你憑著一腔義氣想要為兄伸冤報仇,令人可敬可配,可是哪有人命案子在十年之後才發覺的,要不我替你從中調停,讓段三出五十兩銀子平息這場官司,如何?”

    可是馮慶報仇之心異常堅決,言辭懇切,執意要告到底。

    宋漠然見他不為金錢所動,心中那點被埋了多年的正義感也陡然間冒出了頭,感嘆道︰“既然如此,我就替你寫狀子!”這才有了狀子里那一句︰“白骨燒成黑炭,黃金買斷青天,十兩能償一命,萬金可殺千人。”的話。他原本不過是良知的偶爾發作,不想卻也因此被張允看重,僥幸揀了一條老命,倒也真有幾分善有善報的意味了。

    可巧,狀子寫好了沒多久,張允就演了一出極漂亮的推翻冤案的好戲,馮慶頓時就象是在茫茫黑夜之中,看到了一絲的光明,于是巴巴又來告狀,喜出望外的是張允真就把狀子接下來。

    這案子本也不算復雜,馮慶辛苦多年,只為告狀,籌備了不老少的證詞,並把涉案之人的名姓都錄于紙上,似乎還嫌分量不足,又收集了不少段三為禍鄉里,目無王法的惡事,一樁樁一件件,倒真是觸目驚心,真不知道他怎麼就能逍遙法外十多年之久。

    張允將所有的控訴看完,怒火中燒,睚眥欲裂,郎聲道︰“本老爺雖無才能,卻也不能眼睜睜得看著此等奸佞之人在我的地面上興風作浪,為害百姓,來人吶……!”

    他剛要下簽抓人,在他面前素來恭敬如鼠的劉油兒卻打斷了他的話,叫了聲大人就垂首不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4:01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十六章 好大一條狗

    “說吧,何事?”張允也不是莽撞人,知道他有話想說,于是暫時休堂,將劉油兒叫到後堂細問究竟。

    “大人初來本縣,有所不知,這段三為人殘忍,禍害百姓,歷任知縣皆是心知肚明,不瞞大人說,小人當這捕快多年,也沒少和他打交道,此人雖非善類,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動得了的,還請大人三思而後行!”

    “哦?”張允一驚,忽然想起《紅樓夢》中葫蘆僧判斷葫蘆案那一段來,于是問道︰“莫非他還有什麼達官顯貴當靠山不成?”

    “那倒不是!”劉油兒搖了搖頭道︰“這段三原本就只是個潑皮無賴,又能有什麼達官顯貴肯做他的靠山,只是他在河間日久,手下倒聚集了一干好勇斗狠的亡命之徒,雖不及莊家三虎凶惡,但是壓榨百姓,巧取豪奪的事卻沒少干,將他抓進牢中不能,可是他手下的爪牙不免要興風作浪,到時候百姓遭殃不說,對老爺的政績有是個大大的影響,歷任老爺之所以沒有辦他,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操,老子大老遠的跑來明朝當知縣,沒想到又踫到了古代的黑社會,媽的,老子倒是想要看一看,這幫人再強悍敢跟官府叫板嗎?張允把個拳頭捏得嘎嘎亂響,臉上也是怒氣沖沖,可一想到莊家三虎尚且未除,若是輕易動了這種小毛賊,驚擾了那些殺人越貨的狂徒,只怕河間縣真要亂上好一陣子了。

    盤算再三之後,張允長出了一口氣,暗道︰“為了大局著想,只好讓他們再囂張些日子了!”擺了擺手道︰“這次就听你一回,且讓馮慶先回家去等著,告訴他,本老爺自會幫他哥哥報仇雪恨!”

    劉油兒應了一聲自去了,張允長嘆了一聲氣,掄起拳頭 當一聲,狠狠得砸在茶幾之上,看了一眼身旁目瞪口呆的司墨道︰“更衣,叫上魏師傅,咱們再去請林老捕頭出山!”

    秋天的莊稼一日一個樣子,離上次來訪沒過幾日,原本茂盛油綠的玉米葉子已經黃了尖,用不了多少時日,就可以收獲了,偶爾還能看有些地里種了棉花,比巴掌還大的葉子隨風搖曳,枝椏上頂著大大小小的棉花桃,有的已經裂開,露出雪白的棉花。

    張允雖然心里堵著一股子邪火,但看到了這副豐收在望的情景,也不禁替百姓們高興,臉上也多了幾分微笑。司墨一見,為張允提著的一顆心也慢慢放回了肚子,和魏良辰憧憬起過些日子縱鷹捕兔的事來。

    正談笑間,就听路邊的野草之中沙沙作響,跟著一只既肥又胖的灰毛野兔噌得一聲就竄了出來,連蹦帶跳得倉皇逃竄。

    “劉油兒,快抓住它!”司墨一見頓時興奮得大叫大嚷,隨口給劉油兒下了號師令。

    跟在後面的劉油兒不禁暗暗叫苦,心說︰“憑我這兩條小細腿,怎能追得上這四條腿的畜生,這不為難我嗎?”可嘴里卻連半個不字都沒說,撒丫子就要追。

    可他還沒邁出兩步呢,只听嗖得一聲尖利刺耳的短嘯響起,與此同時寒森森的光芒一閃既逝,正在奮力逃跑的野腿已經被一根羽箭牢牢得釘在了地上,四腿抽動了兩下就死了,羽箭之上的力道未盡,雪白色的箭羽微微抖動,真如一條拼命往土里鑽的蛇兒一般。

    “是誰,搶了我的兔子!?”司墨氣惱得喊道。

    “箭是我射的,兔子也是我家的狗兒趕出來的,與你有什麼相干!?”此時一個身著黑衣的年輕男子從旁邊的路子走了出來,遠遠得看了司墨一眼,言辭了不無嘲諷之意,也不走過來,將手指放于唇吻之上,吹了一聲口哨。

    地里沙沙作響,田里的莊稼也是不停晃動,跟著藏青色的影子驟然閃出,直撲地上的野兔,叼在口中方擰轉身子,赫然是一條小牛犢子似的龐然大狗。

    只見它雙耳支稜向天,眉心間有一叢雪白的短毛,倆眼珠子碧油油得流露出凜然的凶光。兔子雖大,卻被它含在口中,放低了身子,齜著一口白森森,鋒利如刀的牙齒,朝張允等人低聲咆哮。

    張允雖然吃了一驚,卻還算鎮靜,可司墨卻嚇的哎呀一聲,躲到了他的身後,魏良辰則跨上一步,擋在張允的面前,厲聲道︰“劉油兒,你還愣著干什麼,保護大人!”

    劉油兒這才回過神來,唰得一聲把隨身攜帶的長刀拔了出來,橫在胸前,看著對面的巨犬,雙腿也不禁微微顫抖。世上不怕人的不少,不怕狗的還沒真沒幾個,何況是和這等凶物對峙,他有此膽量已經很讓張允滿意了。

    “放心,我家狼牙很乖的,只咬壞人,你們心中無鬼,又何必驚慌。”那黑衣男子宛如不經意間瞥了劉油兒一眼,才將目光移到張允的身上,淡淡得道︰“你們是來找林老頭的吧?”

    “正是。”張允遠遠得望著他,拱手道︰“還請兄台指點一番!”

    “你這當官的倒還有些膽色,至少沒在我家狼牙面前嚇的尿了褲子!”男子頗有些嘲諷地回了他一句,見他並不生氣而後道︰“你們還是回去吧,林老頭是不會見你們的!”說完揚長而去。

    那條名叫狼牙的大狗瞪了張允等人一眼,屁顛屁顛得跟著黑衣男子走了。

    “大人,咱們去還是不去?”劉油兒驚魂初定,擦了一把額頭上出的冷汗,小聲問道。

    “去,干嘛不去,見了林捕頭家的狗,離看到他本人還會遠嗎?”張允的嘴角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自言自語地道︰“有意思,真是很有意思!”

    “大人是說,剛才這狗乃是林老哥所養!”魏良辰問道。

    “八九不離十!”張允扔下這麼一句話,拉起司墨的小手朝前走去。

    故地重回,景象依然,不過緊鎖的柴門卻已經敞開了,從里面傳出一聲聲犬吠,雖然聲大,卻不算凶,反倒滿是討好的意味,听起來反倒怪怪的。

    “林老哥在家嗎?”魏良辰喊道。

    可惜院內卻無人答應,卻听汪得一聲犬吠,跟著那條剛見面不久的巨犬竄了出來,緊跑了兩步,身子一縱,血盆大口暴張,亮出一口匕首般鋒利的牙齒朝魏良辰的脖子咬落。

    誰會料到主人未出,卻有惡犬相迎,當狼牙躍起之時,魏良辰的腦子里嚇的一片空白,好像泥塑木雕一樣杵在那里,等著挨牙。劉油兒也嚇傻了,連刀都忘了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4:17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十七章 打狗不必看主人

    “滾開!”本該躲在後面的張允卻一個箭步沖到了前面,口中暴喝,手腳卻也絲毫不慢,手掌一揮朝上一撩,啪得一聲正抽在狗鼻子上,跟著身子半擰,以肩為錘,砰得一聲將飛在空中的巨犬撞開。

    這些日子他雖然每日都晨起鍛煉,可打熬筋骨卻絕對不是一朝一夕就會有成效的,若是以前的他,只怕會直接使出八極拳里的撐錘,硬踫硬得把巨犬震退。奈何這副身體太瘦弱,硬來只是自尋死路,不得已才先以擋面掌擊中狗的要害——鼻子,而後以力打力之道,將身在半空,無力可借的巨犬頂開。

    狗鼻子之上神經密布,最是嬌貴,若被打中不死也得脫層皮。不過張允體弱力乏,又不想打了狗把主人給得罪了,因此留了幾分力道,饒是如此,這條叫狼牙的狗滾落在地之後,也是連聲號叫,再沒有了之前的凶悍。

    可是張允卻是沒有輕易罷手,不管能不能請到林執玉,他都不想讓手下人吃虧,屋內之人既然敢縱狗行凶,就不得不受些懲罰。于是穩住身子後,已經騰身而起,跟著就是一記熊蹲,結結實實得坐在了狗背上,順手一巴掌抽在狗頭上,厲聲道︰“叫你咬人!”

    “昏官,竟敢打我家狼牙,饒你不得!”叱罵聲中,一條黑影撲了出來。

    劉油兒怕狗,卻不懼人,何況剛才又在張允面前露了怯,正想著如何補救呢,見有人送上門來讓他耍威風,當即斷喝道︰“狂賊,授死吧!”拔出長刀使了招力劈華山直奔黑衣人的腦袋而去。

    “劉油兒,慢……”張允剛想阻止,卻瞅見那黑衣男子凜然無畏,直接迎了上來,一個手刀正砍在劉油兒持刀的手腕上,長刀當即脫手掉在地上,跟著悶哼一聲,已經被踹翻在地。

    這不過是瞬間之事,黑衣男子的洶洶來勢絲毫沒有受阻。張允之前就覺得他聲音很是耳熟,听他喊出了昏官二字,頓時想起那晚房頂上的不速之客,嘴角微微勾起,心說︰“原來是你,正好切磋切磋!”扔下胯下的狗,彈身而起,使出一記撐錘,勢如脫弦之箭,轉瞬既至,倆拳頭一上一下,分搗黑衣男子的面門和胸口。

    “無恥!”黑衣男子叱喝一聲,手腳卻也不慢,兩只手臂上封下擋,卻也沒有吃虧。

    可是技擊一事和下棋博弈相同,講究個佔先手。張允既得了先機,自然不會再給他喘息的機會,抖擻精神,將一套來到明朝後就少用的八極拳施展開來。

    只見他以頭足為乾坤,肩膝肘胯為四方,手臂前後兩相對,丹田抱元在中央。以意領氣,以氣摧力,三盤六點內外合一,氣勢磅礡,八方發力,通身是眼,渾身是手,動則變,變則化,化則靈,妙無窮。

    挨、幫、擠、靠、崩、撼,六字精髓使出來,見縫插針,有隙即鑽,不招不架,見招打招,寸截寸拿、硬打硬開。其勢如瘋虎咆哮山林,又似醉魯達縱橫千軍,把個黑衣男子逼得連連後退,雖然竭力招架‘躲閃,卻也不免會被拳腳蹭到,疼痛之下,也動了真火,運起家傳的本事,硬擋硬架,打了個不亦樂乎。

    與其說這是張允和此人的比斗,倒不說是後世的拳法和明朝武術的激烈踫撞。八極拳的來歷雖不可考,但盛行于清朝卻是供認的,到了現代雖然不如之前興盛,但也融合了其他拳法的精髓,傳到張允這里,已經撐得上是千錘百煉。

    那黑衣男子的功夫雖然也有大開大闔的招數,但給人的感覺卻甚是內斂,和八極拳這等重在近身搏殺,動輒傷人性命的招數比起來,氣勢上就差了許多。之所以能和張允打了個平手,也不過是因為張允這身體實在不怎麼爭氣,換成以前,早把他撂倒在地。

    張允雖然郁悶,卻也不敢小覷這黑衣男子,招數優劣暫且不說,單純是那拳頭揮舞之時,撲面而來,如刀子一般刮人肌膚的掌風就不由得他不佩服,暗嘆︰“看來古代的武人雖不象電影里那樣高上高下,飛檐走壁,可內家真氣卻也是有的!”

    “你我半斤八兩,就此罷斗如何?”張允自覺氣短力乏,于是拋了枝橄欖枝過去。

    奈何黑衣男子卻毫不領情,話都不說一句,回應張允的卻是一個拳頭。

    這麼一來,張允也有些惱了,眉頭一皺,一個壞主意冒上心頭,瞅準機會,大喝一聲,趁其愣神的一瞬間,右手疾出,正扣住了黑衣男子的打來的手,只覺得他肌膚嫩滑,柔若無骨,當下更堅信了自己的猜測︰“這丫的是個女人!”

    有此機會不揩點小油,耍耍流氓,豈不是跟見了便宜不佔的笨蛋一樣嗎?有了這個想法,張允並沒有順勢反拗,將她的胳膊扭斷或者弄脫臼,而是向前一推,感覺到她竭力抵抗後,跟著就往回拉。

    說起來,這招用得極險,若是對方借機進攻,張允多半要吃些小虧。可他畢竟是少年心性,惡作劇的想法一起,哪里還顧得上別的,他料想這個時代的女人臉皮薄,膽子小,深受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道德毒害深,她的手被自己抓到,肯定慌了手腳,那時候就如老虎沒有了牙齒,還不任由他擺布。

    這人的反應卻確實如張允所料,要不然不會下意識得和張允較力,結果一推之力未衰,就覺得對面的力量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得是前拉之力,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如倦鳥歸巢,渴馬入泉,撲進了張允的懷里。

    倆人你來我往打了百十會合,彼此身上都出了一身的汗,張允雖然講衛生,勤洗澡,可畢竟是個大老爺們,身上的汗味濃重,直鑽進此人的鼻子里,雖覺得厭惡,但身子卻不由自主得有些發軟,還只道是中了什麼毒,一時間更沒了主意。

    張允的陰謀得逞,只覺得軟玉溫香在抱,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只覺得心情大爽,得意之時卻也沒有忘形,將她雙手拽住,壓在她的身上,嘴里卻裝瘋賣傻地道︰“兄台,你我一見如故,又何必拳腳相向呢,一起談天說地,聊著詩文,品一品美酒豈不更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4:32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十八章 偉岸的胸懷

    嘴里叫著人家兄台,可倆手卻一點也不老實,忽上忽下,雖不能摸,蹭一蹭也覺得舒坦,口中更道︰“哎呀,兄台,你的胸肌太發達了,太堅挺了,怪不得武功如此了得,平日里肯定是沒少舉石鎖吧。”

    “哎呀,你的小肚子真平坦,可惜比起我來還差點,不是跟你吹牛,我可是有八塊腹肌,硬邦邦的,哪天咱們一起洗澡,我讓你看看,管教你羨慕的不得了!”

    “你……你無恥!”張允玩的痛快,可懷里的女子卻氣得臉色蒼白,恨不得咬他兩口解恨,可無論怎麼掙扎都脫身不得,反倒弄得手臂疼痛,更加糟糕的是不知道怎的,渾身酸軟,卻又如被烈火炙烤一般,咬牙切齒地道︰“惡賊,你對我用了什麼毒?”

    “毒?”張允一愣,而後哈哈笑道︰“我不大不小也是個知縣,才不屑于用那種下三爛的江湖手段呢,兄台,輸給別人不丟人,可輸了還誣賴別人用毒,那就是你的不對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的胸膛真的很偉岸,怎麼練出來的,教教我!”說著一下子沒忍住,把手伸了過去,在她胸前的雙峰上捏了幾下。

    不想卻松脫了女人的手,胸口一悶,身子倒飛出去。那女人本想沖過來跟他拼命,奈何腿腳發軟,竟身不由己得癱坐在了地上。

    旁邊的狼牙此時也恢復了過來,一見張允被主人擊飛,汪得一聲咆哮就撲了過來。

    張允人在半空,可也不是砧板上的肉,隨便誰都能宰割,眼瞅著狼牙撲到身面,手一擺,唰得一聲抽在它那張毛茸茸的長臉,打得它脖子一擰,再也無法咬到自己。

    另外一只手探出去,結結實實地抓到了狼牙脖子上的毛皮,用力往下一拽,借力上翻竟騎到了狗身上,強忍著胸口的劇痛,一拳頭砸在狗頭上,怒道︰“我和你家主人正在敘談兄弟情誼,你個畜生跑出來攪什麼局!”

    狼牙雖然強壯,可畢竟不是馬匹,張允雖瘦也有百斤又是從高處落下,直把狼牙砸的悲嚎一聲趴了下來,想回頭咬人,奈何脖子轉動的範圍有限,張允又離得較遠,除了怒聲咆哮也只剩下忍痛挨打了!

    可此時的張允看上去雖然是威風八面,可也是有苦自知,現在是騎狗難下,只得咬著牙死撐著。

    “狼牙,安分些!”正在鬧得不可開交時,一個蒼老卻及威武的聲音從屋中傳來,跟著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張允屁股下面的狗頓時消停了,趴在地上嗚嗚低聲,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憐相。被他調戲了一番的女人悲聲喊了聲爹,就跑進了院里。張允也得以從狗背上下來,探頭朝屋內張望。

    魏良辰抱拳道︰“林老哥,我是魏良辰呀,我身邊這位是新任的知縣老爺,听說你善捕盜賊,想要請你出山!”

    “出山?”那蒼老的聲音反問了一句,隨即哈哈長笑,隨即又是一陣咳嗽,頗有悲苦蒼涼之意。“老魏,你們進來吧,看看我還能不能當差辦案!”

    張允剛一走進屋里,一股濃重的草藥味就已經撲面而來,並不寬敞的房間里陰暗而漆黑,卻只點著一盞油燈,豆大的火苗不時左右搖曳,不但沒有帶來多少光明,反倒使的屋里更加憋悶壓抑,靠牆的床上躺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也許是剛咳嗽過的緣故,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涌上了一絲潮紅。

    方才那女子邊為他撫摸胸口,邊低聲抽泣,回頭看向張允的目光里卻多了一絲恨意,好像恨不得吃其肉,寢其皮一般。

    完蛋了,這回玩笑開大了!張允頓時有些後悔,正想說點什麼道歉的話,魏良辰卻關切地問道︰“林老哥,咱們當日分別之時,你尚且生龍活虎一般,現在怎得成了這般模樣?”

    “別提了!”林執玉費力得搖了搖頭,艱難得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身子大不如前,再加上當年我做捕快時,拿了不少的江洋大盜,原本人在官府倒還沒什麼,後來……”說道這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吐出了一口帶血的濃痰,喘息半晌後道︰“後來離了官府,那些賊人的朋友故舊就找上門來,我無處可躲,只好拼命了事,唉!”說著又是一聲長嘆。

    “林老爺子,我學過點醫術,給你把把脈吧!”司墨上前道了個萬福,很是恭敬地道。

    林執玉先是一怔,而後才點了點頭。

    司墨上前為他把脈,沉默片刻之後道︰“老爺子脈象虛弱,乃是氣血兩虧之癥,若是不好好調理,怕是……”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可在場的人卻都心知肚明。

    那女子剛要說話,司墨卻搶先道︰“公子,奴婢有一事相求,請公子允可!”

    “說吧!”張允口氣沉重地道。無論是誰見到英雄遲暮,心里都不會好受的。

    “林老爺子為朝廷辦了一輩子的差,破案捉賊數不勝數,可謂勞苦功高,老來也因為宵小之徒的迫害而受此重傷,奴婢總覺得官府虧欠林老爺子良多,咱們不來不見,倒也罷了,既然見到了,又怎能做事不理,袖手旁觀,否則豈不是寒了其他人的心嗎?”

    “所以奴婢斗膽,想求公子將林老爺子請回縣衙,好生調理,一來賊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到衙門里來鬧事,二來,縣城之中,草藥充足,也便于林老爺子養傷治病,三來,林老爺子病愈之後,即便不想再任捕頭,可也指點一二,對咱們也是個教益,如此一來,一舉三得,豈不是好!?”

    “恩!”張允點了點頭,走上前去握住林執玉的手,動情地道︰“林老爺子,你為朝廷操勞半生,兢兢業業,朝廷自然不會虧待了你,自今日起,你的一應用度盡由衙門支付,隨我們一同回衙門吧!”說著不等林執玉發話,就吩咐劉油兒速去雇車。

    林執玉本想推托,可魏良辰卻道︰“老哥,難得大人一番好意,情真意切,就莫再推辭了,咱倆多年不見,難道你就不肯去縣衙里陪我說說話嗎?”說著已經是老淚縱橫。

    此情此景,林執玉又還能說什麼,只得點頭答應下來。

    “惡賊!”送張允等人出門時,那個叫林笑語的姑娘走到張允身邊,咬牙切齒得道︰“咱倆沒完!”說著一個肘錘朝張允肋下打去。

    張允朝旁邊一閃,不動聲色地讓過,一臉內疚之色地道︰“林姑娘,俗話說不知者不怪,你方才穿著一身男人的衣服,在下又眼拙的很,怎知道你是個女兒身,現在知道了,是再也不敢了!”說著目光又從她的身上掠過“你……滾!”林笑語一頓腳,氣呼呼得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4:48

卷一︰新官上任 第四十九章 順水推舟

    “公子,剛才的豆腐吃的很暢快吧!?”走出了很遠之後,司墨忽然湊過來,小聲地問道。

    “恩!”張允下意識得點了點頭,而後道︰“你怎麼知道?”

    “公子當日甦醒之後,既能看出我是個女孩,又怎麼能看不出林姐姐也是個女兒身呢?公子將錯就錯,居心不良哦!”說著司墨朝張允眨了眨眼楮,一臉的促狹。

    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張允被她說的無地自容,卻也無話可說,只得一本正經地道︰“胡說,本公子哪象你說的那麼齷齪,再敢胡言亂語,公子我可是要懲罰的!”

    “那你怎麼懲罰我呀!?”司墨拉住了他的手,用指尖輕輕搔弄他的掌心,撩得張允心火頓起,看了杏眼含情的司墨一眼,趁魏良辰不注意在她的鼓囊囊的小屁股捏了一把,而後輕聲道︰“等著吧,晚上有你好看的!”

    “小夫人,林老哥當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嗎?”魏良辰默默得走了老遠之後,忽然焦急地問道。

    “當然不是了!”司墨笑著搖了搖頭,一張俏麗的小臉上滿是惡作劇成功後的得意和狡黠,笑嘻嘻地道︰“我之前還納悶呢,若說林老爺子受了傷,隨林家姐姐出外找大夫治傷,以至于上次害得你們撲了個空,倒也說的過去,可林老爺子喊話的聲音未免中氣太足了,根本就不象個受傷之後,體虛的樣子!”

    “于是我就給他把了把脈,結果發現他雖然竭力壓制,可脈象平穩,比一般的年輕人還要強健幾分。”

    “可你為什麼要那麼說呢?”魏良辰不解地問道。

    “林老爺子既然要裝病,顯然是不想再進衙門當差,可眼下公子抓捕莊家三虎的計劃已經是迫在眉睫,缺了他這個強援只怕會事倍功半,甚至功敗垂成,所以是非請到不可,但假若當面點破真相的話,不但會彼此尷尬,說不定人家會借此發難,直接拒絕,到時候還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于是,你就將錯就錯,以他病重為由,借著官府的名義和魏師傅的面子,請他進縣衙休養,盛情難卻之下,他想要推托也是不成,對不對?”張允接下了她的話,笑吟吟地問道。

    “呵呵,我就知道瞞不過公子!”司墨隨口捧了張允一句,而後又解釋道︰“林老爺子之所以不肯出山當差,想來必定是因為厭倦了官場的黑暗狡詐,心中未必就沒存著報效朝廷的想法,常言道︰百聞不如一見,只須他來到縣衙,讓他親眼看到公子是如何洗冤禁暴,懲惡揚善的,我包管他會回心轉意,重新穿上皂衣!”

    “妙,妙,真是妙計!”魏師傅拍著巴掌諂笑道︰“小夫人智計過人,真令小人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魏師傅過獎了!”若是劉油兒說這樣的話,司墨肯定冷言冷語就噎了過來,可既然是連張允都待若上賓的魏良辰所言,她自然是謙虛得接受了。

    一行三人,走到中途,與劉油兒叫來的大車遇上,一眼看過去,竟然有三輛之多。

    劉油兒從車上跳下來,朝張允躬身行禮,指著最後面一輛相當精致華麗的車駕道︰“小人覺得老爺和小夫人都是千金之軀,怎能如平頭百姓一般徒步而行,況且回去的路還遠,故而雇了輛大車來給老爺和小夫人乘坐,也算是小人的一番孝心!”

    “既如此,你這情老爺我心領了,但是這車還是留給林老爺子乘坐吧!魏師傅,你隨車馬過去,務必將他父女二人請來,至于劉油兒,隨我一同回縣衙!”張允可不想劉油兒這張丑臉招惹到了林笑語那個女暴君,替自己挨頓揍倒沒什麼,若是害得林執玉中途變卦,那就不好了。

    魏良辰道了聲遵命,隨車駕走了。

    張允則拉起司墨的手往回走去,見劉油兒始終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多少也知道他忌憚些什麼,不過卻不點破。劉油兒這樣的人,天生一副賤骨頭,若是給他幾分好臉,他必定能翻上天去,唯有讓他時時心存敬畏,才肯盡心做事。不得不說,環境確實改造人,張允來明朝時間不長,卻已經把駕馭手下的本事玩的爐火純青了,換成以前,那是不可想象的。

    幾乎是張允前腳趕回衙門,去接林執玉的車馬後腳也跟了過來,雖然天色已晚,可眾衙役卻沒回家,正好充當搬運工,索性林家的東西也是不多,除了些衣物,被褥,洗臉盆之外,就只有些刀箭弓矢,張允本想搭把手,可手剛一伸過去就被斜刺了遞過的縴縴玉手打到了一邊。

    “休用你的髒手動我的東西!”林笑語冰冷刺骨的聲音隨即傳來。

    “兄……啊,不是,那個林小姐,我忽然想起來衙門里還有些案卷沒看完呢,咱們回見!”張允隨便捏造了個理由,隨即落荒而逃,心里卻暗罵自己的手咋就那麼欠呀,便宜倒是佔了不少,可面子卻丟盡了,失策,真是大大的失策。

    “不行,總不每次見她我都退避三舍吧,那我這堂堂的七品知縣,頂天立地的大老爺們豈不是太沒面子了,哼,總得想個辦法,將她也整治得如劉油兒一般,服服帖帖才對,要是能象司墨那樣言听計從,就更妙了,嘿嘿,簡直是妙不可言!”張允在心中意淫,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些須的壞笑,恰好被迎面走來的休息看到。

    休息這心里頓時打了個激靈,隨即又熱切起來,暗道︰“奶奶的,老爺肯定又有了什麼整死人不償命的好主意,回頭我一定得把差使討過來,有沒有銀子拿倒是其次,關鍵是心里舒坦!”

    “休頭,瞧你這一臉的浪笑。”旁邊一個名叫林才的差役和他關系頗好,趁機調侃道︰“肯定是想被窩胡同那個叫小紅的粉頭了吧?”

    “滾!”休息一怒,罵了那人一句,而後低聲道︰“憑我對咱們大人的了解,用不了幾天,肯定有好差使給咱們辦,告訴弟兄們,都他娘的給我機靈著點,別讓劉油兒那幫雜碎搶了先!”

    “放心吧,被那幫爛泥一樣的廢物佔了風頭,不用你打殺,我們就弄塊豆腐去撞死!”林才拍著胸脯保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5:05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十章 老當益壯

    張允此時若在旁邊,肯定會很欣喜得發現,在他有意的推波助瀾以及默許下,衙役們終于分成了兩伙,分別以劉油兒和休息為頭,暗地里起了爭競。內斗雖然容易降低團隊的凝聚力,但也可以產生競爭力,使小團體更加努力奮斗,這才是張允希望見到的。只可惜,之後事情的發展卻超乎了張允的預料,使他多少有些手忙腳亂了一陣,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現在的張允正陪著林執玉和魏良辰倆人說話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意識到自己用計不成,反被司墨算計,而上了張允的賊船,林執玉這病裝的也不大敬業了,至少氣色好了許多,听著魏良辰講述張允辦案時的英明神武,時不時得贊一句︰“後生可畏!”,偶爾會大笑兩聲,隨後才是一陣咳嗽。

    張允冷眼旁觀,心道︰“林老頭,你就裝吧,我看你這大尾巴狼能扮多久,嘿嘿,莊家三虎你想不抓都不成!”想到高興處,不免又喜形于色,卻正巧被回來放東西的林笑語看了個正著,冷哼一聲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當泡踩!”

    哎呀,我不招惹你,你反倒跟我叫起板來了,小樣兒,老爺我不發威你還真以為我怕了你呀。張允乜斜了她一眼,輕飄飄地道︰“你不看我,又怎麼知道我在看你?既然有看,就不能分先後,何況,男人看女人,那是天經地義,可女人看男人,這個可就得好好分說分說了,她究竟是想要干什麼呢?”

    說完不等林笑語發怒,也不瞧她半眼,而是裝出一副不恥下問的模樣來看著林執玉道︰“林老爺子,您是前輩,又是高人,你說說,要是有女人瞧著男人,她會有什麼企圖呢!?”

    “這個……”林執玉無語。

    林笑語卻狠狠得瞪了張允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怒道︰“她先殺了你!”隨即氣沖沖得走了。

    “我又怎麼他了?”此時的張允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滿是惶恐和迷茫,心里卻樂翻了天。

    “大人莫怪,我家這丫頭從小被我當男孩子教養,性情剛烈了些,得罪之處,還請大人海涵!”林執玉連忙抱拳求情。

    “沒事,沒事,怪也只能怪我眼拙,把個如花似玉的女子看成了英俊瀟灑的男人,還動手動腳的,實在是唐突佳人,林老爺子莫怪責小子魯莽輕浮才是!”張允自稱小子,那就是拋卻了身份,對林執玉以子弟禮相待,對他來說也許不算什麼,可林執玉卻是大大的有面子。

    何況張允裝的光棍之極,干了壞事也不抵賴,還滿口的道歉,林執玉想惱都惱不起來,滿口得說不怪。

    “哼!”林笑語听見了張允說自己是如花似玉,心里卻覺得舒坦,可火氣卻未消,又听老爹眉開眼笑,絲毫不以張允侵犯了自己為忤,頓時更郁悶了,禁不住冷哼一聲,昂頭抬頭從三人面前走過,高傲得向只小孔雀。

    小樣,你就鬧騰吧,有你老實的時候,你這匹胭脂馬老爺我是騎定了!張允心里又冒出了壞主意,可嘴里卻開始說起了當日客店碎尸的案情,以及那幫匪類也許和莊家三虎有勾結的推測。

    林執玉裝病,固然是不想再如衙當差,可那股子疾惡如仇的秉性卻老而彌盛,听著惱火處,啪得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只听 嚓啪啦幾聲,桌碎壺摔,他似乎忘記了身上還“有病”,怒沖沖地道︰“他媽的,這幫膽大包天的匪類,老子要不把他們抓捕歸案,就抹脖子不活了!”

    “說的好!”張允等得就是這句話,邊拍巴掌邊站起身來,也是滿嘴的粗話︰“操他娘的,我當初就想把他們一網打盡,可奈何手下沒人,魏師傅也勸我,先讓他們多活些時日,待有了高人相助再動手不遲,今日林捕頭前來,本官不啻于如虎添翼,豈能再任由匪徒張狂與世,奶奶的,不抄了他們的巢穴,我也不當這個官了,司墨,拿酒來,我得和林捕頭好好喝他三大杯。”

    “不行!”林執玉搖了搖頭。

    張允和魏良辰只道他又反悔了,不由得面面相覷,剛想再勸,就听林執玉哈哈大笑道︰“三杯怎麼夠,至少也得三大碗才痛快,他娘的,老子當了這麼多年的差,和不老少的知縣打過交道,唯有今日和大人說話最痛快,就憑這,還得再喝三大碗。”

    “林老頭,你糊涂了,你身上還有病,喝什麼酒呀!”林笑語旋風一樣的沖進屋來,捏住林執玉上下揮舞的手,近乎于咬牙切齒得“提醒”道。

    一听林笑語叫林執玉為老頭,張允和魏良辰都有些發傻,這稱呼從一個女兒的嘴里喊出來,在哪個時代都相當震撼人的。

    “哈哈,丫頭,咱就別裝了,大人老早就看出來了。”林執玉倒也灑脫,朝張允一抱拳,拜倒在地,聲如雷鳴般地道︰“大人,請恕小人欺瞞之罪,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林笑語無法,也只好不情不願得跪了下去,可倆黑白分明的眼眸卻狠狠得剜了張允兩眼。

    “老爺子請起,小子冒昧也稱您一句師傅吧。”張允將他攙扶起來,隨即道︰“林師傅當差多年,風里來雨里去,不圖財不求官,只求個正義長存天地,公道灑滿人間,小子是真心實意得敬佩,眼瞅著上司貪贓枉法,不甘心同流合污,其風骨堪比屈原,更令小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說到這,張允也有些動情,大聲道︰“我到任不久,林師傅不知道我的為人,不願出山原本也在情理之中,本官理解,但現下河間一地,匪類橫行,為禍鄉民,我為一縣百姓之父母,卻無計可施,只能袖手旁觀,當真是五內如焚,夜不難寐,不得已才兩次求到林捕頭門下,非是為了我仕途之上添上濃重的一筆,而是代河間縣的一方父老,請林師傅再批皂衣,出山擒賊,保百姓安居樂業。”

    “本官不才,日後難免會有行差就錯之處,還望林捕頭在旁監督提點,若是看不下去,只管拿長刀一把取我項上人頭,本官雖死亦不敢有絲毫怨言,只求林捕頭以河間黎民百姓為念,出山吧!”說著張允深作一揖。

    林執玉被他感動得一塌糊涂,胸中的豪氣也是按捺不住,再次跪倒在地,哽咽得道︰“小人何德何能,受大人如此器重,無他,從今往後,為大人盡心辦差,肝腦涂地,萬死不辭!”

    “酒來了!”司墨拎了一壇子酒漿過來。

    張允拍開泥封,滿倒了兩碗,將林執玉扶起來端到他手里,道︰“為了百姓,干!”

    “為了百姓,干!”林執玉豪情萬丈,一飲而盡。

    魏良辰也加入其中,三個人你來我往,喝得是不亦樂乎。司墨在旁盡心服侍,可林笑語卻是冷眼旁觀,白皙如羊脂玉般的臉上看不出一點表情,目光在林執玉和張允臉上游走,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壇子酒喝完,三人還不覺得過癮,又讓司墨拎了一壇過來,此時張允才發現屋里竟沒了林笑語的蹤影,心中奇怪,不禁問了出來。

    林執玉卻哈哈一笑,神神秘秘地道︰“大人不必替她擔心,我家這丫頭性子野,嫌屋里酒味大,許是出去閑逛散心去了,大人,再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5:19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十一章 醉戲鬼

    張允也沒太在意,繼續和倆年過半百的老頭喝酒侃山,說些審獄斷案的趣話,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博學,也許是酒精作用,張允嘴里也沒有了把門的,竟將從電視里見過的一些現代邢偵的手段說了出來,其中就提到了指紋學和警犬的應用。

    沒想到林執玉深以為然,大有遭逢知己的感覺,大笑道︰“指紋是否能如大人說的那樣用,小老兒是不敢妄言,可狗兒卻絕對可堪大用!”說著大喊一聲狼牙。

    就見一條黑影從外面沖了進來,瞅見張允呼呼低聲,以示恐嚇。可被張允橫了一眼,頓時吱得一聲,夾著尾巴就跑到了林執玉身後。

    林執玉也是大奇,笑道︰“我家這狼牙自長成至今,除了我和笑語,能降服它的唯有大人一人,小老兒不佩服都不成。”

    “莫非這狗子也有奇特之處?”張允好奇地道。

    “大人有所不知,小人歸隱田園這些年,除了耕田種地,教養女兒之外,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它的身上,正如大人方才所說,狗子的鼻子敏銳異常,又極衷心,若是訓練得當,也可當成破案擒賊的利器來用,只是普通的狗欺軟怕硬,于是小老兒就找了些好狗與山上的狼交媾,精挑細選,方有了狼牙,不但勇猛,而且听話,當捕快來使也無不可!”

    “狼狗?!”張允一驚,仔細瞅了瞅林執玉身旁的狼牙,確實跟後世的狼狗相差無幾,心道︰“多虧是遇到了我,要不然的話,林執玉辛苦過年的成果,怕是也要埋沒了,呵呵,有警犬相助,破案子就簡單多了!”

    “狼狗,呵呵,大人說的貼切!”

    “林師傅,回頭我拿些銀子出來,咱們弄個狗房,多養些狼狗出來,將來每個捕快巡街時都牽上一條,遇到個小毛賊,人不用動,放出狗去,賊人的腿再快也得束手就擒,哈哈!”張允也真有些喝多了,說起話來越發的不著調,笑了沒兩聲,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竟睡著了。

    司墨道了句失禮,費力得把張允攙扶起來,一步一挪得弄回房里,給他脫去了衣服,擦洗了身子,蓋上被子,自己卻不敢睡,泡了壺釅茶放在一旁,張允一喊口渴就喂他喝上兩口。

    夜漸漸深了,街上的更夫敲著梆子走過︰“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喊聲在半夜里傳得格外遠。

    司墨陪張允忙碌了一天,也已經乏了,只是強撐著睡眼坐在床旁,可是瞌睡卻一個接一個打。忽然房頂上傳來一陣輕輕得腳步聲,踩在瓦上,嘎嘎作響,隨即衣袂破空聲傳來,門外卻多了條縴瘦的人影,輕扣房門,卻不做聲!

    司墨不禁有些害怕,可看了一眼床上兀自酣睡的張允,不知道哪里就來了股子勇氣,輕手躡腳得到書案旁拿了裁紙用的刀子,聲音微微顫抖著低聲喝問道︰“是誰?再不走,我家大人必定抓你坐牢!”

    敲門之聲再次響起,可門外的人還是默不作聲。

    莫非是鬼?這個念頭一起,司墨愈發的怕了,連身子都不禁抖動了起來,可是看了看張允,想起日間他為自己擋狗的情形,感激之心一起,勇氣倍增,四肢上也好像注入了無窮的力量,拿著裁紙刀一步步走了過來,拉開門閂,猛得拽開了門子,大喝道︰“何方鼠輩,敢來衙門鬧事!”

    可等她看清楚門外人,嚇得驚叫一聲︰“鬼呀!”往後跑了兩步,卻停住了,雙手伸開,擋在床上,戰戰兢兢地道︰“你要吃人,就吃我吧,我家大人皮硬肉酸,你吃下去肯定要鬧肚子的,就放過他吧!”

    只見門外站立之人,一身的黑衣,清風吹來,衣袂飄飄,倒頗有些輕盈之感,可是一張臉卻是猙獰可怕,青面獠牙,額頭上還豎著一只血紅色的眼楮,在燭光的映照下,格外的陰森恐怖,無怪司墨嚇的六神無主,難得她還記得要保護張允。

    “呵呵,嚇到你了吧,我不是鬼!”面具後傳來了女人的聲音,手一伸將面具掀了下來,露出一張白淨動人的面孔來,不是別人,乃是林笑語,偷眼看了房內一眼,不無遺憾地道︰“那惡賊怎麼睡得跟死狗似的,害我白忙活了半天!”

    “是林姐姐呀,你可把我嚇死了!”司墨心神一松,腿一軟,坐在地上竟動彈不得了,嘴里卻道︰“半夜三更的,你裝成這樣子,該不會是專門想過來嚇唬我家公子的吧!”

    “我才沒有那麼閑呢!”林笑語走進門來,將司墨抱起來放到床上,偷眼看了張允一眼,見他睡得寧靜安然,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倒想個小孩子一般,只是在她眼中,那笑里卻又多了些許狡詐和邪惡,心念一動,將面具重新戴好,湊過去,伸出手指在張允裸露在外的胳膊上一擰。

    “哎呀!”張允吃疼,竟醒了過來,睜著惺忪的醉眼打量了林笑語一番,而後嘿嘿一笑道︰“丫頭,你越來越淘氣了,戴個鬼臉就想把公子嚇住嗎?公子不信鬼神,來,讓公子親一口!”說完不由分說,手一撩,就把林笑語的面具摘了下來,另外一只手往上一攬正搭在她的脖子上,向下一壓,波得一聲,結結實實得親在她的額頭上,隨後心滿意足得躺倒在床上,嘀咕道︰“夜了,明天還有公務,丫頭,早點睡吧,記得蓋好被子,莫著了涼!”說到這,鼾聲又起。

    林笑語何曾想到張允竟是個另類,對著猙獰的鬼臉連一絲一毫的懼怕都沒有,非但如何,賊心不死,又佔了自己個天大的便宜,愣在那里,竟沒了主意。

    司墨見了這一幕,不自禁得嬉笑起來。

    “不許笑!”林笑語橫了她一眼,霸道地道︰“你跟她是一伙的,嚇到了你也是一樣的,我先走了,明天再要他好看!”說著拿起鬼臉,逃也似的走了。

    司墨關上門,吹熄了燈,抱緊張允,輕聲道︰“公子,你真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5:35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十二章 探秘,抓還是不抓

    “你說什麼!昨天晚上你已經去莊家偵探過了?”听到林笑語板著臉訴說自己昨晚夜探莊家,搜集到了第一手的情報,張允頓時滿臉的詫異,又上上下下得仔細打量了林笑語一番,不料卻招惹來她兩個大大的白眼珠,想來必定是又想起了遭受自己輕薄之事,不禁也是臉頰微熱,輕咳一身,尷尬地道︰“那你就說說所見所聞吧!”

    “昨天夜里你和林老頭只顧著在縣衙里喝酒,卻還厚著臉皮叫嚷什麼為民捉賊,保一方平安,我實在替你們臉紅,又找不到幫手就一個人去了莊家!”林笑語倒真是性情爽朗,直言不諱,非但稱呼自己的父親叫林老頭,連張允都不呼“大人”直稱“你”,言辭里更是夾槍夾棒,冷嘲熱諷,以至于張允和林執玉都有點不好意思,彼此看了對方一眼,均有些慚愧。

    “笑語,怎麼這麼說話呀,要叫大人!”林執玉畢竟當差多年,規矩還是懂的,輕聲叱呵。

    眼瞅著林笑語杏眉一豎,似要頂撞,張允連忙哈哈一笑,出來打圓場,他本來就不算是一個徹徹底底得明朝之人,對于所謂的敬稱並不感冒,听著林笑語“你”來“你”去,反倒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何況人家還是個人才,禮賢下士是應該的,于是笑吟吟地道︰“沒關系,笑語喜歡怎麼稱呼我都成!”

    “可我覺得不成!”林笑語橫了張允一眼道︰“笑語倆字也是你能叫的嗎?”她這話倒也不算挑理,在明朝,女孩子的閨名除了家人和比較親近的朋友之外,是很少為人所知的,自然就不會被太多人喚起。林笑語這話的意思擺明了是說︰“咱倆又不熟,你憑什麼叫我的名字!”

    ***,老子給你兩分好顏色你就想要開染坊了,不削削你的銳氣,恐怕你連自己姓什麼都快忘了。張允心里運氣,臉上的笑容卻是愈發的燦爛了,打了個哈哈道︰“也罷,那從今以後我還是稱呼你為兄台吧。”說著裝模作樣得一拱手道︰“兄台,請講!”

    得,一句話把林笑語的臉頂得一陣白一陣紅的,把個小拳頭竟也捏的嘎嘎做響,狠狠瞪著張允,身上的殺氣越來越是濃重,真象一只正和天敵對峙的母豹子,隨時都可能撲過來拼個你死我活!

    張允也不是欺軟怕硬的廢柴,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雙目毫不相讓得盯著林笑語,籠罩在衣袖下的雙手也捏了起來,做好了還擊的準備。

    “笑語,我平時都是怎麼教導你的!”林執玉心里暗罵了一聲冤家,忙拿出了當父親的威嚴,厲聲道︰“再敢跟大人頂撞,家法之下絕不留情!”

    林笑語委屈而又怨恨得看了林執玉一眼,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也收斂了一身的殺機,朝張允一拱手道︰“民女性子粗野,頂撞了你,別見怪!”這話說的,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哪象是在道歉,根本就如同把張允放在嘴里咀嚼一般。

    張允也不是傻子,當然听得出來,笑嘻嘻地道︰“無妨無妨,兄台敢說敢為,這才是真性情,你我的恩怨暫且放到一邊,什麼時候你想清算隨時可以找我,現下還是說正事吧!”

    “要不是你胡言亂語,我早就說了!”林笑語白了他一眼,將責任推到了她身上,自覺佔了上風這才道︰“昨夜我爬上了莊家的房頂,找了個隱蔽的所在潛伏下來,暗中觀察院中的動靜,見到屋內燈燭明亮,如白晝一般。”

    “有幾個人圍靠在一具棺材之上,想來是家中有人新死剛剛入殮,但他們嘻嘻哈哈,談笑風生,臉上更是沒有一絲悲戚的神色,更听不到家中婦女哭泣的聲音,我很是奇怪,想要尋個時機到下面去察看一番,但是沒想到那幫匪盜卻相當的機警,總有倆人守在棺材旁邊”

    “我等了半個時辰,見實在無機可趁,就想回來稟告給你,不料,你卻喝得跟條死狗似的,躺在床上睡覺,倘若他們今天跑了,那就是你的過錯!”也許是想到了昨夜被張允親了一口,林笑語的臉色又不自然了起來。

    “那伙人中,你可見到了此人?”張允拿出由客店老板描述,自己動手畫出來的那個匪首的肖像,向林笑語求證。

    林笑語顯然是被這張栩栩如生的素描給震撼住了,拿在手里端詳了半天才搖了搖頭道︰“好像並無此人,不過听口音,其中倒真有些是山東人。”

    “大人,抓還是不抓?”劉油兒捏著掛在脖子上的鎖鏈,滿懷期待得問道。

    “先不著急動手!”張允沉吟片刻後道︰“匪首不在,若是抓走了下面的小魚小蝦,恐怕會打草驚蛇,咱們得找個人去打探清楚才成。”

    “我去吧!”休息和劉油兒異口同聲得道。這可是個大功勞,現在不搶又待何時。

    “你們不行!”張允搖了搖頭道︰“河間這地界上不認識本老爺的大有人在,沒見過你們的還真不多,就算是喬裝打扮也難保被人看出來。”說到這,張允將目光移到林執玉身上道︰“林師傅,這事就交給你來辦吧!”

    “那我們呢?”休息和劉油兒焦急地問道。

    “吩咐弟兄們,現在都去睡覺。”張允下了個匪夷所思的命令。

    休息和劉油兒也不敢多問,揣著一肚子疑問睡覺去了。可過了連半盞茶的功夫都沒有,休息口里喊著大人就又闖進了偏廳,氣喘吁吁地道︰“大人,那個馮……慶被人打了個半死,被鄰居抬到衙門來了!”

    “**,這***誰干的!”張允聞言大怒,拍案而起,剛想沖出去升堂問案,緝拿犯人,但念頭一動,重新又坐了回去,沉聲道︰“我知道了,此事必定是段三所為,今日老爺不辦案,讓他的鄰居們怎麼把他抬來的怎麼把他抬回去吧!”

    “可是……大人!”休息頓時成了丈八的金剛,摸不著頭腦了。

    “還不快去,本老爺的話你也不听了嗎?”張允冷聲道。

    休息無奈得走開了。旁邊的林笑語卻冷哼一聲,滿是嘲諷地道︰“今日我倒真是大開了眼界,原來你就是這麼庇佑一方百姓的呀,看來林老頭這次又看走了眼,把你這個昏庸的狗官當成了青天大老爺!”說完轉身就要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5:47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十三章 嚇嚇你

    “你給我站住!”張允斷喝一聲。他脾氣原本就不算好,穿越之後扛著個讀書人的身份,又在做官,凡事都講究個體統風度,內斂了許多,可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遭逢林笑語連番誤解,頻頻挑釁,就是個泥人都會火冒三丈,何況是他一個大活人。

    “怎麼?听的不入耳,想拳頭了是不是?”林笑語乜斜了一眼,目光里滿是鄙薄之色。

    “別以為會耍兩手拳腳就能夠除暴安良,行俠仗義了,不客氣的說,你在我眼中連司墨都不如,除了一身不合時宜的疾惡如仇,就只剩下一肚子不通人情世故的臭脾氣,***,天知道林捕頭一世英明,怎就教養出了你這麼個四六不懂的莽撞女人呀!”張允的話愈發的尖酸。

    “你!……”林笑語被他搶白的連整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什麼我?跟你這種蠢人說話,我都嫌侮辱自己的頭腦!”張允看都懶得看她一眼,轉身出了偏廳。走到外面,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雖說玉不琢不成器,可為什麼這種辛苦活都他娘的落到了我的頭上呢,怎麼就沒有個直接能給我用的手下呢!”

    “姓張的,有種的你別走!”等張允走的遠了,林笑語才醒過味來,揮拳頭擼袖子就要沖出去跟他玩命,可是卻被留下來沒走的司墨給攔住了,心中火氣十足,對她也少了幾分客氣,冷聲道︰“怎麼?你也想跟我動手!”

    “那我可不敢!”司墨搖了搖頭道︰“林姐姐,我知道你現在必定把我家公子恨得要死,可有些話我又不得不說,你听完了,想打想殺隨便你!”

    林笑語也並非魯莽粗暴的悍女,只是在張允面前,她的冷靜和理智總是不翼而飛,墮落成了粘火就著的莽張飛,听了司墨這番話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可是依然寒著臉道︰“你講!”

    “我知道林姐姐對我家公子從很久之前就有了成見,再加上昨日他的非禮之舉,你惱他恨他也在情理之中!”司墨面帶春風一般的微笑,侃侃而談道︰“可是你要說他是個不顧百姓死活的昏官,那就真是天大的冤枉,也怪不得他會大發雷霆了!”

    “難道我說錯了?”林笑語撇了撇小嘴道︰“有人被打,他連看都不看,就把人家趕走,這算得上好官嗎?”

    “林姐姐,你確實錯怪我家公子了,這被打的馮慶昨日就曾來過,他狀告惡霸段三毆打其兄長馮喜致死,而後又花了十兩白銀息事寧人,這些我家公子都知道,也有心替他討個公道,可是段三之流橫行鄉里多年,勾結的地痞無賴人數眾多,若非籌劃嚴密,想要一網打盡很是困難。”

    “可若是只拿首犯段三,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難免要跳出來為非作歹,興風作浪,何況惡貫滿盈的莊家三虎未除,妄動段三,很容易驚擾了這群膽小如鼠,卻又窮凶極惡的匪類,因此公子才把這件案子暫時壓了下來。不是不辦,而是要掂量輕重!”

    說到這,司墨稍微停頓了一下,容林笑語思考明白,見她容色緩和了許多,又道︰“也正因為剪除莊家三虎迫在眉睫,昨日我家公子才又不辭辛勞得去請林老爺子,說起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這我知道!”林笑語點了點頭道︰“若非他裝出一副誠心誠意的模樣,又怎能把林老頭誆騙過來!”但隨即又道︰“可他眼睜睜看著百姓被打,卻置之不理,總是不對吧?”

    “看上去不對,卻也是無可奈何呀!”司墨淡然一笑道︰“林姐姐,你想一下,為什麼馮慶昨日剛告了狀,今日就被段三驅譴手下打成了重傷?”

    “段三是在示威,也是在試探你家公子的態度!?”林笑語原本就不是一根筋的笨女人,此時頭腦冷靜下來,很快就把事情理順出了個思路。

    “正是!”司墨拍了下小手,贊道︰“林姐姐好聰明,若是我家公子管的話,段三必定有所警覺,要麼逃走,要麼就遣散手下,再想追捕可就難上加難了。正因為如此,我家公子才狠起心腸,不聞不問,借此麻痹段三及其同伙,待莊家三虎認罪伏法之後,再清剿他們不遲!”

    即便她不細細解釋,林笑語也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臉色微紅,羞愧地道︰“你就別夸我聰明了,和你們主僕相比,我確實笨得要死,既然是我錯怪了你家公子,我……這就找他道歉去!”說著風風火火得跑出了偏廳。

    司墨看著她的背影,竟狡黠得笑了起來。

    林笑語可著整個縣衙找了大半圈,都不見張允的蹤影,最後來到位于縣衙一家的停尸房外,才听到了張允和魏良辰說話的聲音,也沒在意,走到前面輕扣了兩下門環,頗為不好意思地道︰“張大人,你出來一下,我找你有話要說!”

    此時此刻張允正跟魏良辰探討案發現場勘驗之術呢。方才拂袖而去,司墨沒有跟出來,張允就料到她必定是幫著做林笑語的思想工作去了,現在听到林笑語的聲音,知道她必定是想明白了,原本想應上一聲隨便打發她離開,可又覺得未免太便宜他了,看了看桌上上的骷髏頭,惡作劇之心頓起。

    壞壞得一笑,將白花花的骷髏頭拎在手里,就把房門給拽開了,邊裝作不經意得將頭骨拋上拋下,邊不耐煩地道︰“本官正忙著呢,有話快說?”同時準備好了承受林笑語的淒厲的尖叫聲。

    可惜林笑語俏麗而清秀的臉上卻連一丁點的恐懼之色都沒有,反而一探手將那骷髏頭抓住,翻來覆去得看了幾眼後道︰“不就是在玩骨頭架子嗎,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要緊事呢,我找你是想為剛才的事道個歉,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

    這話听得張允心里一陣舒服,剛想說兩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話來褒獎一下她。

    不想林笑語的話並沒有說話,瞥了他一眼道︰“鑒于是我錯怪你在先,你罵我的那些難听話我也就不計較了,我們家老頭子常說,大人有大量,我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

    說著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反手將手里的骷髏頭拋給張允,眨了眨眼楮,笑吟吟得道︰“哦,以後想嚇唬我,麻煩你花點心思,弄點新鮮玩意,我三歲時就拿這東西當球踢,想裝害怕哄你玩都裝不象,慚愧,真是慚愧呀!”說完,揚長而去,得意洋洋的笑容遠遠傳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6:02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十四章 夜抓賊

    “哎,貌似我才是大人吧!?給點最起碼的尊重成不成?”張允老半天才回過味來,追出去兩步喊道。***,被個女人給鄙視了,郁悶!

    “魏師傅,記住,下次再有案子,忘了誰都得給我把這丫頭帶上,靠,拿骷髏頭當球踢,這不是誠心惡心我嗎?”張允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頭骨,那倆黑洞洞的眼珠子和張開的嘴也象是嘲笑自己一樣,啪得摔在桌子上,憤憤地道︰“先不學了,我去看看林師傅回來沒!”

    “林老哥果然是名不虛傳,養個丫頭都這麼牙尖嘴利,三兩句話就能把老爺這樣一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淡泊如水的謙謙君子,氣得暴跳如雷,厲害,真厲害!”魏良辰一邊收拾拆散的骨頭架子,一邊竊笑不止。

    張允倒也不是真生氣,而是興奮,從停尸房出來頓時變得斗志昂揚,林笑語這樣高傲而美麗的女人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那都是相當具有挑戰性的。在張允心中︰一個男人,擁有香車美人,金錢權勢,那都不值得夸耀,唯有騎烈馬,喝烈酒,征服烈女,才算得上快意人生。

    且不提將林笑語壓在牙床之上,帳擺流甦,被翻紅浪,巫山雲雨時的暢意,單純只是和她吵吵小架,扮一扮嘴,都能讓張允重新體味到身在現代和個性獨立的美女們聊天侃山時的美好,野蠻是野蠻了點,有總比沒有好吧,再說了,在這個時代,野蠻女那也算是希罕物了,看來本老爺運氣不壞,嘿嘿。張允又無良得意淫了起來。

    午後,一身乞丐裝,滿臉灰土的林執玉趕回了衙門,喝了一大杯子茶水道︰“我裝成乞丐去莊家討飯,見他家那口新棺材正在上漆,看來就要發喪入土了,我暗地里問他家的奴僕,這死者是誰?說是莊家兄弟的一個本家叔叔。”

    “但是我去鄰居家里查訪之後,他們卻說莊家三虎的一個叔叔去世了不假,可那已經是半個多月以前的事了,況且他的棺材老早就已經埋到了野地里,依小老兒推測,這里面必定有鬼!”

    張允手指輕撮下巴,深思了一會兒道︰“你老說的沒錯,此中必有奇巧,與其胡亂猜測,不如先下手為強,你跑了這麼遠的路先去吃點飯,睡個覺,今晚二更去抄他們的老巢!”

    這一天日頭爬得好像格外的慢,張允本來也想睡個覺,養養精神,可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好不容易听著外面的更夫敲了一更的梆子,就一骨碌從床上做了起來,邊更換便服邊催促司墨快去燒火做飯。

    二更時分,縣衙里的差役連帶著林執玉父女全都喚醒,吃過了夜宵,帶上刀槍棍棒,聚攏在公堂之上听張允訓話。

    張允也激動得連飯都沒吃上幾口,可是渾身上下都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短促有力地道︰“賊要抓,自己的安危也不能忘,我可不想明天喝慶功酒時少了誰,說別的都是屁話,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此情此景,多麼慷慨豪邁的言辭都不如一句粗話提勁,眾衙役學著張允高呼一聲,跟著張允就沖進了無邊的夜幕。

    張允之所以定在二更出發,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半夜時分,正是人最疲憊和渴睡的時候,整個莊家在黑夜之中就如同一只鼾睡的巨獸,張允老早就派人摸清了莊家四周的地形,分派了幾個衙役堵住後門,林執玉和林笑語父女飛身上房,各持一把鐵胎長弓,腰懸兩壺羽箭,只要看到有人要逃,可以當場射殺!

    說起林笑語,張允就覺得一陣頭疼,原來她也不知道在玩什麼把戲,從離開縣衙時就在臉上戴了一個猙獰詭異的鬼臉,好嘛,這一路上張允雖然不怕,橫豎都覺得別扭,忍不住多看她兩眼,結果卻招來倆白眼。

    心里納悶,就把林執玉叫過來詢問究竟。林執玉笑道︰“這丫頭讀書時知道宋朝大將狄青喜歡面戴青銅面具,上陣殺敵,就自己鑄了一個,戴在臉上既能掩蓋自己的女兒身,當差辦案便于行事,又可以震懾敵膽,兩全其美!”張允這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再看林笑語那張丑陋的鬼臉就順眼多了!

    布置完畢,張允沉聲道︰“劉油兒,去叫門,就說老爺前來拜訪!”

    原本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就按照現代特種兵那樣,悄悄的進去,驚擾得不要,依靠著林執玉父女高強的手段,先把人犯寢住再說,可林執玉卻說這樣與律法不合,況且莊家三虎也不是普通百姓,若是真查出了罪證,倒也罷了;若是毫無所獲,只怕會被他們反咬一口,以擾民之罪告到知府那里,打狗不成被狗咬就不上算了。

    盤衡利弊之後,張允最終放棄了今用古用的構想,實際上他們氣勢洶洶而來,早已經驚動了四鄰八家的狗,汪汪狂吠,偷襲根本就不可能實現。

    狗叫聲一起,莊家的上上下下全都驚醒過來,莊聚賢帶著倆兄弟莊聚德和莊聚財連忙整裝出迎,滿臉堆著笑道︰“大人深夜造訪寒舍,不知有何貴干呀!?”

    “也沒什麼大事!”張允笑呵呵地道︰“就是听人說,令叔父駕鶴歸西,本官也是甚為傷悲,白天公務繁忙實在抽不出空來,只好趁晚上前來祭奠一下,莊兄不會介意我深夜攪擾吧!?”

    “不會,不會,大人肯來,那就給在下大大的臉面,歡迎還來不及呢,大人請進!”莊聚賢皮笑肉不笑得把張允帶進靈堂。

    張允環顧了一下四周,空空落落,四周連點挽聯白布都沒有,除了板凳上架著的棺材,橫豎都不象是在辦喪事的模樣,他也就懶得再跟莊聚賢虛情假意得客套了,一本正經地道︰“莊兄,我有一事不明,還請不吝賜教!”

    “大人請講,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莊聚賢陪著笑道。

    “為何令叔父尚未入土為安,莊家兄弟三人卻連喪服都沒穿上一件,而且剛才進院時,有陣風吹過,我隱約看到令弟長衫下面竟穿著條紅褲子,這究竟是何緣故?”張允不動聲色得問道。

    他的聲音不大,輕飄飄得,可到了莊聚賢的耳朵里卻跟憑空起了聲爆雷沒什麼兩樣,腦門上頓時就出了一層細汗,結結巴巴得應付著,眼珠子卻在滴溜溜亂轉,好半天才道︰“這也是擔心穿著喪服迎接大人,未免有些失禮。”

    “是嗎?”張允淡淡一笑道︰“照你這麼說,爾等已經知道本官今夜要來,已經再次恭候多時嘍?”不等莊聚賢再解釋,就走到棺材前面,作了個揖道︰“我來河間月余,早就听人說起過令叔父的威名,可惜未來得及拜會,他就已然與世長辭,每每思及不免扼腕嘆息,我即來了,不知能否打開棺木,讓我一睹令叔父的遺容,以償心中的遺憾呢!?”

    “這個……只怕不妥吧!”莊聚賢一臉的為難道︰“我叔父病逝多日,入棺已久,驚動了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固然不好,棺中穢氣沖撞了大人,更是我等的罪過,因此,這棺就不必開了吧!”

    張允扭過頭來,目光炯炯得看著他的雙眼,慢悠悠地道︰“假如我說有人狀告你窩藏凶犯,在棺材之內藏匿贓物,本官想要開棺查證,那又如何呢?”

    “那我決不阻攔!”莊聚賢的眼楮里閃過一絲精光,逼視著張允,一字一句地道︰“倘若打開了棺木,卻查不出什麼來,還請大人還我等一個公道!”

    “好,一切罪責本官願意一力承擔!”張允將手一揮道︰“開棺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6:19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十五章 開棺見財

    本次出來抓人,張允本想讓魏良辰留在縣衙,可他卻執意要來,此時倒也派上了用場,拿著錘鑿上前,手腳麻利得把棺材上的釘子起開,休息和劉油兒將棺蓋抬起,張允上前一看,里面安安穩穩得躺著一個須發盡白的老頭,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時日,臉色已經發青發脹,魏良辰上前掀開了蓋尸的藍布,只見尸體左右雖然放著寫花瓶,乃至玉器,但是數量有限,撐死也就是個隨葬品,顯然不是贓物。

    這下子不只是魏良辰大驚,就連張允也有些發愣。莊家三兄弟滿是一臉的得意,一旁的家丁則紛紛鼓噪起來,嘴里不干不淨說什麼的都有。無故開棺,這樣的罪名落在腦袋上,就算張允是個知縣也承受不起。

    不能慌,肯定是遺漏了什麼蛛絲馬跡。張允深吸一口氣,不停得給自己打氣,神色平靜吩咐魏良辰察看尸體的死因,暫時拖延一下時間,腦筋卻飛速轉了起來,將一進莊門後的所見所聞在心里理順了一遍,卻始終找不到什麼破綻,將要灰心時,目光卻定在了這口棺材上。

    既高又大,漆得油光 亮,放在這個寒酸得不成樣子的靈堂顯得相當不協調,張允猛然間想起了那棺中死者的體形瘦小,忽然間象是明白了什麼似的,重又走到棺材前面,用手指扣了扣棺材底部,蓬蓬做響,雖然聲音發悶卻不象是實心的。

    張允要過休息手中的鋼刀,不等莊聚賢制止,用力一揮,卡得一聲就剁在棺材底部,木屑飛舞,又連砍數刀之後,就听當的一聲脆響,竟傳來了金屬撞擊的聲音,張允探手進去,掏了一個金元寶出來,扔到面色如土的莊聚賢腳下道︰“莫非這也是陪葬之物不成!?”

    “媽的,既然被這狗官看破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跟我去當山大王去!”隨著一聲高喝,從旁邊的屋中竄出一人,只一閃身就到了張允身前,手中鋼刀斜劈下來。

    張允雖然吃了一驚卻不慌亂,將手里的鋼刀朝上一撩,叮當一聲,火花四濺,倆人身形力分。張允只覺得手腕發麻,但在此性命交關之時,哪里顧得上其他,反手又是一刀。

    八極拳其名為拳,但其中也包涵著刀,槍,劍,棍等,雖然冷兵器在現代社會已經不怎麼流行,可張允卻玩得相當純熟,此時鋼刀在手殺氣勃發,唰唰兩刀,就把此人逼退,跟著上前一步左拳直搗,轟在那人小腹上,疼得他哎呀一聲叫,本能得彎下腰來,卻正好湊到了張允橫過來的刀口上。

    張允只把刀身一推一拉,痛苦的叫聲便嘎然而止,那人躺倒在地上,手捂著傷口,可是殷紅的鮮血卻從他的指縫之中噴濺出來,不一會兒就把地面染紅了一片。

    鋼刀一甩,上面沾的鮮血落在地上,成了一條紅線,張允面無表情得斷喝一聲︰“再敢頑抗,此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別听狗官胡說,左右是個死,不如拼了!”又有人聒噪起來,手持兵刃就朝張允沖來。

    真刀真槍的拼殺絕對不象電影電視里演的那樣,你來我往,飛高竄低折騰半天。往往就如方才張允那樣,一個照面,生死立判,張允可不認為自己是個以一敵十的超人,何況對方手里的武器寒森森,明晃晃,不是舞台上的刀具,砍在身上是要死人的。

    張允一把扯過呆立在棺材前的魏良辰,橫刀身前,邊與眾衙役一起和賊人招架,邊往後慢慢退卻,但是雙拳難敵四手,更別說面對的都是窮凶極惡之人,只一轉眼的功夫,就有倆衙役腿上被長槍刺中,倒在地上,旁邊的匪盜揮刀就要砍落。

    “**你的!”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張允從來都沒有扔下伙伴的習慣,也顧不得自己的安危,揮起鋼刀一個箭步就沖了過來,當得一聲格開一人劈下來的刀,自己卻不收招,不退反進,刀口朝外一劃,割斷那人的喉嚨,血花四濺,噴了張允一臉,卻沒提防旁邊的一個盜賊棄下地上的衙役,提刀朝他胸口刺落。

    等張允反應過來時,刀尖距離身體已經不足三寸,想躲避已經是來不及了,只好竭力擰腰轉身,避免要害受傷。可就在此時,就听嗡得一聲弦響,隨即紅得扎眼的血花在空中綻放,險些傷到張允的盜賊卻仰面朝天得倒了下去,眉心處釘著一根羽箭,前後對穿,鮮血和腦漿流淌出來,說不出的惡心。

    張允來不及分辨究竟是誰救了自己,彎腰探手揪住受傷的衙役,死命往靈堂外面拖。只要到了院子里,有房頂上的兩把弓提供火力支援,這些盜賊就是再凶悍,怕是也別想輕易逃脫。

    事實也恰如張允所想,這群亡命之徒雖然愛財卻也惜命,膽子雖大卻沒有達到殺官造反的地步,一見張允殺了倆同伴,氣勢先就餒了,呼喊著朝外面逃竄,卻正中了林執玉父女二人的下懷,弓弦頻響,羽箭紛飛,箭鏃之上的寒光在漆黑的夜里顯得格外冰冷和刺目,如閃電般撕開黑暗,隨即就消失不見,但地上卻多了一具眉心中箭的死尸。

    見到此景,別說眾盜賊被嚇的肝膽欲裂,六神無主,就連張允也是暗暗咋舌,心說︰“***,這比手槍殺起人可安靜的多了!”趁亂大喝道︰“放下武器,跪在地上,雙手抱頭,饒你們不死!”旁邊的休息跟著他喊了起來。

    听說能不死,一幫匪盜頑抗之心頓去,紛紛把手里的兵刃拋在地上,照著張允說的樣子雙頭抱頭,跪了下來,衙役們輕輕松松得就把他們鎖成了一串。張允正暗自高興之時,卻听到身後的房上林笑語驚慌地喝道︰“張允,小心!”

    此時張允方察覺到一道寒光撲面而來,來不及細想,出于多年習武的本能,身子側翻,一直握在手中的鋼刀沿著光芒的來處狂劈出去,這乃是以命換命的殺招,雖然凶險,卻也相當有效,對方果然沒有和張允玉石具碎的勇氣,叱罵一聲︰“無恥!”就收招避開。

    可是張允的胸口一涼,隨即劇烈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鮮血噴涌,還是受了傷,不由得心中大怒,暴喝一聲︰“有膽別走!”提起鋼刀就撲了過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6:33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十六章 人贓並獲

    黑夜之中,他看不清楚那人的面貌,隱約瞅見他身材細瘦,一襲長衫,手持長劍,擱武俠小說里說不定是個可書一筆的盜跖一樣的人物,可在張允眼中,這廝不但是江洋大盜,還是傷了自己的仇人,揮舞著鋼刀,勢如瘋虎,狂劈強砍。

    張允的刀法秉承了八極拳的風格,硬朗凶悍,大開大闔,招招搏命,刀刃撕裂長空,發出銳利的聲響。那人接了他幾招,已然有些吃不消了,眼瞅著同伙被擒,房頂上還有倆射箭手虎視眈眈,更加沒有纏斗的打算,虛晃一招,往後退了兩步,騰身而起,朝牆外落去。

    卻听錚嗡兩聲,林執玉父女同時出手了,箭如流星,轉瞬既至,那人匆忙之中反手揮劍擱擋,錚錚兩聲,火光一閃即逝,竟被他把兩枝箭都拍飛了。張允正失望時,卻听那人悶哼一聲,叱罵道︰“當真無恥,竟用此詭計!”

    “對付爾等鼠輩,何須什麼光明正大的法子?!”林笑語反唇相譏。

    那人卻沒有了聲息。

    張允找了枝火把湊過去看,只見牆壁之上有不少星星點點的血跡,多半還是挨了林笑語一箭,卻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樣妙法,想起林笑語來時把狼牙也牽了來,隨即道︰“笑語,快牽著狼牙追拿此人!”

    “你……哼!”林笑語還有些計較張允當眾稱呼她的閨名,不過抓賊要緊,從房上跳了下去,捻嘴為哨,領著狼牙抓人去了。

    林執玉從房上飄落下來,借著火把的光輝察看了一下張允胸前的傷口,雖然胸肉模糊卻未傷筋骨,敷了些金瘡藥包裹一下就沒什麼事了,反倒是那倆被槍刺傷的衙役有些麻煩,不過林執玉練武多年,治療傷口也是個中好手,清洗傷口,敷藥包扎,倒是駕輕就熟。

    劉油兒和休息把一干人犯全都捆綁起來,其中莊家三虎雖然惡名在外,反倒不如這些山東來的響馬凶悍,從頭到尾都沒還手,卻也被劉油兒捆得跟粽子一樣,至于莊家的奴僕家眷,也被鎖進屋內,日後量刑定罪,不知道有多少人得以不死。

    這些都不是張允關心的,反正林笑語捉賊未歸,他不好就此回返縣衙,干脆就在莊家的靈堂之上,開始連夜突擊審訊莊家三虎,證據確鑿,莊聚賢想要抵賴都是不成,泥一樣的癱坐在地上,不等張允拷問,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將一樁樁罪行供認出來。

    魏良辰再次充當起了書吏,一邊紀錄一邊忍不住罵上兩句,一直折騰到天明,供詞寫了滿滿的二十來張才告一段落。始終沒把鬼臉摘下的林笑語也領著狼牙,把一個一瘸一拐的年輕人抓了回來,面色焦黃,形容枯瘦,倒是和客店老板所說的一般無恙,雖然被捕,可依然昂首闊步,一副桀驁不遜的神色。

    張允吩咐劉油兒去叫客店老板前來認人,眯起眼楮看被休息踹翻在地,卻只坐不跪的黃臉青年,笑嘻嘻地道︰“听說你叫刑森,可認罪嗎?”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又何必隱瞞,人是我殺的,財物是我搶的,要殺要剮悉听尊便!”刑森倒也硬氣,供認不諱。

    可張允卻是相當不高興,一拍身旁的棺材蓋,大喝道︰“大膽,誰讓你認罪的,本來老爺我還想打你個四五十板子的逼你招供的,沒想到你竟如此沒有骨氣,怕死就別學人家當強盜,休息,記住,回衙門後先打他一百大板,意圖謀殺朝廷命官,這個懲罰不算重吧!”

    “不重,不重!”休息狠狠地道︰“依小人的主意,應該再多掌嘴二百!”

    “說得好!這個差使交給你辦了!”因為沒在縣衙,手邊也沒個簽子,張允只得又拍了一下棺材蓋以助官威。

    二百個耳光那也不是個輕松的活,但休息卻打得分外賣力,一臉的喜興,讒得其他的衙役紛紛表示想要替他分擔,可休息卻絲毫不為所動,邊打嘴里還邊念叨︰“讓你想謀害我家大人,讓你想謀害我家大人!”

    有了這個榜樣,一干人犯都算是看明白了,眼前這位知縣不只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折磨起人來那也是一套一套的,難得是有憑有據,等到被押上了縣衙的大堂,不等張允盤問,就全頭撂了,在供狀之上按下了手印,雖然知道按律當斬,可總比挨二百耳光或者一百棍子痛快呀。

    此事了結,張允卻沒退堂,從“執”字筒子抽出簽子來,分發下去,大喊一聲︰“諸位弟兄,再辛勞一趟,把段三及其同伙給我抓捕歸案,本官等著你們回來喝慶功酒!”

    眾衙役雖然累了半宿,還有人受了傷,可是卻興奮異常,高聲唱喏,左手拿著抓人的簽子,右手拎著鎖鏈,一個個橫眉豎眼,殺氣騰騰得就出了衙門,嚇的路上行人紛紛閃避,七嘴八舌地議論道︰“怎麼回事,怎麼又去抓人呀?!”

    “我知道!”一個在衙門口要飯的叫花子將手里的破碗端起來道︰“想听的,每人五文錢。”

    “你窮瘋了不成,最多給你一文!”

    好嘛,一群人圍著個乞丐在縣衙門口就侃起了價,最終以三文錢一人成交,那乞丐的破碗里頓時裝滿了銅錢,黃澄澄,沉甸甸的,眉開眼笑,說其話來也顯得中氣十足,道︰“昨天夜里就出去拿人了,早上回來時,我見到了囚籠里有莊家三虎!”

    “那這回呢?”有人追問道。

    “那你還得給三文!”

    “滾!”眾人齊喝一聲,四散而走。

    司墨雖然被張允硬留在了衙門之中,可心卻一直揪著,天不亮就在衙門口上張望,好不容易把張允盼了回來,卻瞅見他一身的鮮血,衣服也破了個口子,听說挨了一刀更是嚇的小臉煞白,關切的連問要緊嗎,疼嗎?眼淚跟斷了線的簾子般落了下來。

    張允好說歹說,才算是哄得她破涕為笑。雖覺得她未免太膽小了些,卻也深受感動。

    待張允發了抓人的簽子,司墨就嘟著小嘴讓他先到內堂去休息一會,張允拗她不過,只好被她拽著休息拉到了內堂,喝了兩口水,在司墨的一在追問下把晚上的經歷說了一遍。他已經努力大事化小,不進行一丁點的渲染了,可也把司墨嚇的小臉發白,緊緊得攥著張允的手,好像生怕他遭逢不測似的。

    等張允說完,司墨連話也不說一聲,就跑了出去,張允大奇,忙跟了出來,卻見司墨跑去了內宅,正給坐在院里給花木松土的林笑語磕頭呢。不管林笑語怎麼攔著,她都跪了下去,連磕三個響頭,嘴里誠懇地道︰“謝過林姐姐救下我家公子的大恩大德,來世為牛做馬,結草餃環,報答姐姐今日的恩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6:50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十七章 女人本性

    看到這一幕,張允的心里就象被針扎了一下,胸口里火辣辣的,嗓子眼里更象是塞了團棉花,眼淚不自禁得就淌了出來,淚也顧不上擦,走過去將她扶起來,哽咽地道︰“傻丫頭,公子不是好好的嗎?!”

    隨即朝林笑語深作一揖道︰“林姑娘,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往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不用謝!”林笑語卻是不冷不熱地道︰“我救你不是因為看你順眼,是因為不想叫司墨妹妹傷心,這可要分清楚了!”

    張允就覺得腦袋就跟被驢蹄子蹄了一腳似的,暗罵自己賤骨頭,也不好翻臉,隨口道︰“前面人犯已經抓回來了,我先去了!”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也許是因為在林笑語這受了閑氣的緣故,也許是張允惱恨段三等人的罪孽深重,即便他們在人證物證之前供認不諱,張允也沒有輕易饒過他們的屁股,所有的人或多或少都挨了板子,其中罪魁禍首段三以及馮喜之妻更是在挨打之後,被判了個死刑,其他人犯也都被關進了大牢里。

    原本就不算寬敞的監獄里又增了這麼多口子,愈發顯得擁擠,牢頭不免牢騷滿腹,叫苦連天,張允笑吟吟得安慰他道︰“放心吧,饅頭會有的,稀飯會有的,空牢房也會有的,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牢頭被他侃的一陣頭暈,稀里糊涂得就回了牢房,逢人就問張允這話什麼意思。被問之人,都用詫異的目光看著他,搞得他也覺得自己跟傻子一樣。

    案子雖然審結,但並不意味著萬事大吉了,需要整理出案卷來遞交上司審閱,需要殺頭的也得等著朝廷下發的公文,每當此時,看著司墨沒日沒夜得忙碌的身影,張允就覺得一陣陣心疼,他倒是也想幫忙,可他那兩筆爛毛筆字,還是簡體的,實在拿不出手,後來就只得干點力所能及的事來緩解一下司墨的辛勞,比如端個茶送個水研個磨什麼的。

    結果他忙前忙後不要緊,害得司墨也定不下心來做事,一瞅見他端著茶碗過來,雖然心里高興,卻又求道︰“公子,你就別跟著一起熬夜了,早點睡吧,要是明天多倆黑眼圈,可怎麼出去見人呀!”不由分說就把張允推到了床上,為他脫了鞋襪,服侍他睡下。

    連著忙了幾天,終于所有的案卷都整理完畢,蓋上官印,張允命劉油兒將其送往知府衙門。他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可看著司墨那張愈發變得憔悴的臉也是心疼,吩咐她好好休息,自己則拎起了菜籃子準備到集市上采購一番。

    不想剛要出門,就和剛剛溜完狗回來的林笑語打了個照面,張允幾乎是下意識得朝她一點頭,微笑道︰“早上好!”

    “恩,同好!”林笑語應了一聲,隨即和他擦身而過,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這讓張允又狂罵自己嘴咋就那麼欠呀,跟這個喜馬拉雅山一般高傲冰冷的女人,打哪門子招呼呀!

    可是林笑語卻又哎了一聲,把張允叫住,拍了狼牙兩下道︰“自己去上茅房,要是敢隨地大小便,就餓你兩頓!”等狼牙走了才回過頭來道︰“林老頭說了,雖然刑森等人已經被關押起來,保不齊外面還有殘余的同伙,未免他們將帳算到你的頭上,因此讓我隨行左右,保你周全!”

    我暈,要跟著我就跟著吧,羅哩八唆說這麼多話,你也不嫌累得慌。張允對林笑語又是一陣腹誹,將手里的菜籃子遞給她道︰“走吧,買菜去!”

    雖說張允來河間上任時間不長,可是辦了幾件大案子,打壓了一群為禍鄉里的地痞惡霸,一時傳為美談,原本受過這些人欺壓的小商小販們也漸漸活躍了起來,河間縣城的商業活動逐漸有了些欣欣向榮的樣子。

    菜市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雞叫鴨鳴,討價還價之聲此起彼伏,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安然和滿足的神色,這讓張允覺得成就感十足,又看菜販子擺出來的蔬菜,白菜,蘿卜,茄子等國產品種固然不少,但是也有土豆,西紅柿,辣椒,洋白菜及四季豆等外來品種。

    這讓張允覺得希罕的同時,也動了親自動手炒個小菜犒勞司墨的念頭,于是在明朝人們眼中還相當希罕的蔬菜,比如土豆,西紅柿,洋白菜,辣椒等物,他都買了不少,問好了價錢張允掏出錢袋子數出十來枚銅錢,剛要遞過去,不想卻被憑空伸過來的一只縴縴玉手攔住了。

    不用看都知道必定是林笑語又冒出來攪局。張允剛想橫眉相向,不料林笑語卻用河間本地的方言跟菜販子侃上了,好嘛,什麼你的菜不新鮮,長得有奇形怪狀,味道好不好我們又不知道之類吹毛求疵的話滔滔不絕,把張允當場給震住了。

    挨了一通神侃之後,那菜販子比張允也好不了多少,頭暈腦脹不說,還覺得人家買自己的菜那是天大的面子,自己又象是欠了人家一大大的人情,結果不但價錢被壓到了最低,還搭上了倆蘿卜和一白菜。林笑語這才心滿意足得指示張允付賬。

    “你強!”從菜攤上離開後,張允真心誠意得朝林笑語比起了大拇哥。見過為了一兩毛錢跟商販爭的面紅耳赤的女人,但是沒見過這麼能侃價的女人。當個捕快真是太屈才了,張允覺得要是把林笑語擱在現代,弄個商貿公司的經理干干,業績肯定冒尖。

    “你才知道呀!?”林笑語得意得一笑。被人夸在她看來很平常,可被死對頭贊揚,那就是相當值得高興的事了。

    “以前你家的菜是不是都是你買呀!?”張允問道。

    “哎,麻煩你動下腦筋好不好?我家有地,想吃什麼自己種就好了,隨吃隨摘,把這個也鮮靈多了!”林笑語不無感慨地道︰“我這是第一次和人討價還價,旗開得勝!”

    張允被她鄙視了一下,也一點脾氣沒有,誰叫自己問了個白痴問題呢,又听她是第一次和人侃價,那這水平發揮的也太超常了點吧。等到再買雞鴨魚肉時,張允基本上就退居二線,只負責掏錢付帳了,當然了,菜籃子也轉到了他手中。

    林笑語總結經驗,再接再厲,指摘雞的毛不光滑呀,鴨子叫聲不亮,魚身上的鱗不整齊。開始菜販子還能解釋兩句,可說著說著就被林笑語給繞了進去,再加上林笑語是個十足的大美人,即便是強詞奪理,听在耳朵里都那麼舒坦,連生氣的念頭都冒不出來,結果自然又是張允沒花多少錢,就滿載而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7:05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十八章 便宜莫佔

    “走吧,我請你喝茶潤潤嗓子!”采購完畢後,張允慷慨地道。

    “本來就應該!”沒想到人家林笑語壓根不領情。

    茶館酒肆是明朝百姓生活中不可惑缺的場所,萬歷年間的明朝雖然官場昏暗,歷史上以貪財而聞名的萬歷皇帝更是橫征暴斂,但這並不妨礙老百姓苦中作樂的生活方式,閑暇無事,到茶館里要上一壺好茶,再來點瓜子,花生,邊吃邊喝,听听詞話,侃一侃山,大半天很快就過去了。

    將采買的東西放在門口,自然有茶博士會幫忙照看,既然是請客,張允自然不會太寒酸,本想要壺上好的龍井茶,可人家林笑語卻偏偏喜歡喝香片,又要了點果脯,捻一顆放進唇齒之間,細細品味,林笑語固然舒心。張允看得也是浮想聯翩。

    “哎,我听說你用點破花生瓜子就狠狠敲了本地的鄉紳商賈一大筆錢財,有沒有這事?”林笑語忽然問道。

    “你這話我可不愛听,什麼叫敲呀,那就周瑜打黃蓋,打的願打,挨得願挨!再說了,這些銀子我也不是中飽私囊,過不了多久就要派上大用場的!”張允連忙解釋道。免得被林笑語當成是貪污受賄,疾惡如仇的勁頭一上來,保不齊就對自己大打出手。

    “你害什麼怕呀?我好歹也念過些書,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道理我懂,只要你不禍害百姓,我懶得理你!”林笑語白了他一小眼,而後又興致勃勃地道︰“我就是想听一听,你是怎麼敲來的,我問過司墨,她不肯說,害我白送了她一包酸梅干,你得陪我!”

    “不就一包酸梅干嗎,回頭我給你弄一麻袋!”張允輕松起來,喝了口茶水,將那日的事訴說了一遍,末了道︰“你給我老實交代,那天我去你家時,你和林師傅是不是根本就沒出遠門?!”

    “呵呵,被你猜到了!”林笑語得意得一笑道︰“我和林老頭就潛伏在樹林子里,看看你是不是真心求才!”

    “那你半夜趴在縣衙的房頂上偷听,又是何故?”既然問到了,張允也把舊帳翻了出來。

    “自然是想看看你這個新官是不是跟前面兩任一樣昏聵嘍,現在看來還是蠻聰明的!”林笑語笑嘻嘻地道。

    “廢話,這還用你說!”張允也沒假謙虛,正要和她聊點別的,就听櫃台前有個老頭和掌櫃為銀子的成色爭吵了起來,亂叫亂嚷,鬧得不可開交。

    張允正想過去解勸,一個青年從外面走了進來,徑直走向櫃台前,朝老頭一拱手道︰“老伯,我可算找到你了,令郎在常州做買賣,賺了些銀錢,托我將些銀兩和書信帶給老伯,我去了你家一趟,可是門都上了鎖,沒想到竟在此相遇!”說著將銀子和書信交給了老頭,作揖後告別離去。

    “我有些事,去去就回!”張允忽然站了起來,走了出去。林笑語也覺得納悶,好奇得探頭張望,只見張允剛出了茶館的門就攔住了倆巡街的差役,低聲吩咐了一番之後又做了回來。

    “何事?”

    “沒什麼,咱們先看戲,回頭我再告訴你!”張允賣了個關子。

    “哼,不說拉倒,我還不希罕听呢!”林笑語嘟起了小嘴,將顆果脯塞進口中,咬的粉碎。

    只見老頭拆開信,對掌櫃地道︰“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字,麻煩你幫我念一下吧!”

    掌櫃得倒是好說話,拿著信給他念了起來,談得都是些家常瑣碎的小事。最後說另外有紋銀十兩,作為爹爹請人打柴挑水所需的費用。

    老頭听了喜不自禁,道︰“把剛才我要跟你換的銀子還給我,也不必比較爭論什麼成色了,我兒托人帶來了紋銀,信上說是十兩,就用這些來跟你換些閑散錢如何?”

    茶館掌櫃接過銀子用戥子稱了一下,很快就拿了一萬五千錢給了老頭。此時的官家銀子和銅錢的兌率是一比一千五百,倒也算是公平,老頭將銅錢放進褡褳里背著走了。

    “若是我沒猜錯,掌櫃必定是上當了,這是個騙局!”張允低聲解釋道。

    “那就趕緊去抓他呀!”林笑語聞言就想沖出去抓人。

    “別著急,戲可能還沒演完呢,何況這種小毛賊還用你動手嗎,巡街的捕快自然會辦的!”說著張允把茶碗一端道︰“喝茶!”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有個喝茶得客人在旁邊笑道︰“店主人莫不是受騙了吧?這個老頭是個老騙子,所有的銀子也都是假的,我見他來換錢就在替你擔憂,只是店主素來精明,所以方才沒敢明說!”

    店主人大驚,拿了把銀剪將那塊銀子剪成兩半,里面果然是鋁胎,後悔不迭,再三向客人道謝,並詢問起老頭的住址。

    客人道︰“老頭的家離此有十來里路,你追也未必能追得上,原本我該幫你一幫,可我和他本是鄰居,若是被他知道是我戳穿了他的詭計,必定恨我,日後就再難安寧了,要不我告訴你住址,你自己去追吧!”

    店主人執意要他陪同前往,又說︰“你只要跟我一起去了那個地方,將他家告訴我,你就離去,那老賊不會知道是你所說的,怎麼會恨你!”客人還是不肯,店主人就答應以三兩銀子作為酬謝,客人才一臉無奈得勉強隨他前往。

    倆人走到了城西,遠遠就看見老頭將褡褳放在櫃台上,正和幾個人一同飲酒呢,客人指著道︰“那就是,你快去抓他,我走了!”店主人大喜,付了他銀錢,隨即闖進酒店,揪住老頭就打,口里罵道︰“你個老騙子,用十兩鋁胎銀子換我一萬五千錢。”

    眾人都圍了過來細問究竟。老頭不慌不忙地道︰“我用兒子給我的銀子十兩換錢,並不是鋁胎,你既然說我用的是假銀,我原來的銀子能給我看看嗎?”

    店主人把剪破的銀子給眾人看。

    老頭怒道︰“這不是我的銀子,我的銀子只有十兩,因此換錢九千,現在這些假銀,可不止十兩,你這店主人好生可惡,竟然想要訛詐我的錢!”酒店里的人替他用戥子稱了一下,果然有十一兩三錢,眾人大怒,痛罵店主貪婪,一擁而上按倒就打!

    “要不要救他出來?!”尾隨店主人而來的林笑語問旁邊的張允。

    張允搖了搖頭道︰“此人貪圖小便宜,以至上當受騙,挨頓打才能長記性,況且這打人的人也並非都是出于義憤,其中必定還有老頭的同伙,任由他們打去,待會全都抓起來送上公堂上,板子下去,我看誰還能抵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7:20

卷一︰新官上任 第五十九章 田產

    不片刻,休息帶著衙役們趕來,將見事不好想要逃跑卻被林笑語踹翻在地的老頭,以及鬧事的眾人一起鎖了,押到公堂之上,自稱受人所托送銀子給老頭的青年和那個號稱是他鄰居的人也在其中。

    張允連沒換官服,笑嘻嘻地走到他們中間道︰“你們這騙錢的法子倒還算機巧,只是破綻也是不少!”指了指那青年道︰“你既然是在找人,總該作足了找人的樣子,哪有一進店就徑直往櫃台上去的?一瞅就知道你事先就知道他在那里等你!”

    “還有你!”張允用指節敲了敲揭穿老頭騙局的鄰居的額頭,道︰“他從城西過來乃是為了騙人錢財,倒也說的過去,你大老遠的跑到客店里喝茶,不是腦袋有病就是心里有鬼!”

    說到這,張允又打量了那老頭兩眼道︰“最差勁的就是你,連個三歲的小孩子都知道換銀子該去錢店,你卻來到茶館,騙到了銀子還不趕緊跑,卻留下來喝酒,真不知道該說你是有恃無恐,還是聰明過頭反變傻了!”

    “你也真夠笨的!”張允蹲下來,看著鼻青臉腫的店主人,哈哈笑道︰“挨打受騙也是活該,下次遇到這事多想想,憑什麼這等好事就會無緣無故得落在自己的頭上?”

    說完這些,張允抽了根簽子扔到地上道︰“各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關進監獄,不準親故來贖!休息,你跟我過來。”倆人走進內堂後,張允問道︰“上次吩咐你打听的是可打听清楚了沒有?”

    “大人交代下來的差事,小的怎敢怠慢,偷閑我已經把縣城左近的田地歸屬都摸了個遍,除了城北五里外滹沱河邊上那百十來畝一毛不生的惡地,方圓百里之內看得見的土都有了主兒!”休息想了想道︰“老爺要是想置辦田產,小人倒是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來听听!”張允一樂,雖然休息會錯了自己的意,卻也沒有點破,反倒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

    “依小人的淺見,以莊家三虎的累累罪行,即便是送交府里定罪,也必定逃不了個死字,他的家人承蒙大人憐憫並沒嚴懲,但也都嚇破了膽子,再不象以前那般囂張跋扈,旁人更是牆倒眾人推,我听說這些日子以來,跑去討債要賬的人絡繹不絕,莊聚賢積攢下來的那點家底已經所剩無幾,可他家上百畝的地產卻是紋絲未動!”

    “若是趁此機緣,逼他賣地還債,他們一家孤兒寡母未必就有膽量不從,到時候……”休息剛說到這,張允已經擺擺手制止了他,板起臉來道︰“休息,我之所以重用你,乃是因為見你本性耿直與劉油兒不同,以後這樣的話再有不要說了,莫讓本老爺看低了你!”

    一番話說的休息冷汗涔涔,臉色大變,口呼一聲大人就要跪倒。

    張允卻把他攔了下來,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你一片忠心,盡心盡力為本老爺辦差,雖難免失之偏頗,但也不能怪你,痛打落水狗听起來不錯,但你可曾想過,倘若莊家三虎剛被鏟除,老爺我我派人去買地,傳揚開來,河間的百姓該如何看我?”

    休息也是聰明人,一點就通,這下子更加惶恐不安起來,連聲道︰“大人恕罪,小人鼠目寸光,只想著為老爺謀些利益,卻險些毀了大人的清譽,請老爺責罰!”說著又跪了下來。

    張允也懶得再去攔他,等他磕了幾個頭之後方道︰“起來吧,我說過要責罰你嗎?你的心本來不錯,可眼光卻忒短淺了些,若是老爺真听了你的話,只怕明日一早,街頭巷尾的流言就會說,本官剪除莊家三虎並非為了洗冤禁暴,懲惡揚善,而是貪圖人家的田產,豈不是冤枉!”

    這麼一說,剛站起來的休息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張允連敲帶打就是為了讓休息心存畏懼,日後辦事更穩妥些,可不想嚇唬得過了頭兒反倒成了個只會拍馬屁,順風倒的應聲蟲,于是又換上一副春風一般和煦的笑臉,雙手把他扶了起來,嘴里更半真半假地道︰“我方才說了,不會怪罪于你,此事不傳六耳,爛在你我的肚子里就是了,這些日子你的功勞我都看在眼里,年終時必少不了你的獎賞,不過有一點要記住了,好好約束底下的差役,若是意見箱里有了投訴你們的帖子,可別怪老爺我法不容情!”

    “是!”挨了一頓棒子又得了倆甜棗後,休息顯得格外舒坦,眉宇間也多了幾分恭敬,從袖管里摸了一張紙出來道︰“大人,請看,這是百姓們匿名投來的訴狀。我謄抄在一起,便于大人審閱!”

    “你有心了!”張允拍了拍他的肩膀,接過紙來邊看邊往內宅走去,可是眉頭卻越皺越緊,良久之後方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看來不大刀闊斧地整頓一番,不足以平民憤呀!”隨後嘴角卻浮現出一絲微笑,

    張允在臥室外走過,探頭看了一眼,見司墨兀自熟睡未醒,于是樂呵呵得去後院準備一展廚藝,不想卻看到林笑語正蹲在廚房的門口殺雞呢,見他過來只抬頭看了一眼,隨口問道︰“哎,有什麼喜事呀就把你美成這樣,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去了!”

    說著有意無意得看了張允的脖子一眼,右手的菜刀一橫,已經抹斷了雞的喉嚨,被她倒捏著脖子的公雞只咯咯叫了兩聲,撲稜了兩下翅膀就開始抽動,鮮血滴滴答答的流進地上的碗里。

    娘的,這該不會是殺雞儆猴吧,啊呸,是嚇唬我的吧!張允想起她剛才目光在自己脖子上停留了一下,雖然院子里一點風都沒有,也不禁覺得脖頸子上冷颼颼的,蹲在她身邊道︰“我叫張允,跟哎沒什麼交情,不甘心喚我大人直呼名字也無妨!”

    “我可不敢!”林笑語好像沒有听到他語氣中的不滿,笑嘻嘻地看著她︰“你是官我是民,直呼你的名諱那是個冒犯之罪!”

    “得了,這兒就咱倆人你還裝什麼大頭蒜呀!”張允到廚房里拿了倆小板凳,一個自己坐,一個則放到了林笑語的身後,不經意間看她渾圓而翹翅的屁股,不由得暗贊道︰“極品呀,看著就舒坦,要能摸兩下就更爽了!”

    可是想到林笑語的凶悍,還是忙收回了邪惡的視線和意淫的念頭,繼續道︰“你嘴里不說,心里指不定一天到晚連名帶姓得罵我多少遍呢,興許晚上做夢都不帶停的,我說的對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7:40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章 有個秘密要保守

    “呵呵,這都讓你給看出來了,民女佩服,不過……!”林笑語也不隱瞞,朝他齜了下牙道︰“夢里一般我都不罵人,而是直接動手,拳拳到肉,那才叫過癮呢!”

    “是呀,你是過癮了,可我也成了豬頭!”張允一臉得無奈。

    “活該,誰讓你那麼招人恨了!”林笑語是一點把張允當知縣的覺悟都沒有,言語無忌,可張允一點也不生氣,只當是她和自己打情罵俏,見她把放干血的雞扔在地上,順手把手里的紙遞了過去道︰“你剛才不是為我因何事高興嗎?看看吧!”說著站起身來去廚房里舀了一盆子熱水,把死雞浸泡起來。

    “太可恨了,就這你還笑得出來!?”林笑語不看還好,看完之後手氣得直哆嗦,看張允的眼神里都多了幾分怒火和殺氣。

    “林妹妹,你先別惱,世間萬物都分個陰陽,凡事也有利弊兩面!”張允好像一點都沒感受到林笑語銳利到足以殺人的目光,依然是笑吟吟地道︰“從這紙上你只是看到了衙役們多年來是如何禍害百姓的,可我呢,卻找到了一個清除害群之馬的契機!”

    “你是想以此為由,把劉油兒那樣的人都趕出去!”林笑語的表情柔和了許多。

    “那是自然!”張允一本正經地道︰“若是我對百姓的控訴置若罔聞,何必當初要在衙門口放一個投訴箱呢,不過,河間一地雖不算寬廣,可是民風驍悍,案件頻發,我手下的衙役本來就不多,倘若再踢幾個出門就更是寥寥無幾了,我這堂堂的知縣豈不是成了光桿司……的將軍,拿什麼來庇護一方百姓!”說著瞥了林笑語一眼。

    “那你也不能視若不見呀!?”林笑語急切地道。

    “哈哈,放寬心,只要衙門里有你林妹妹坐鎮,就算給我個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會做什麼貪贓枉法,置老百姓的疾苦而不顧的昏官!”張允說的是慷慨激昂連自己都覺得有些感動,不過隨即又擺出了一張苦瓜臉,為難地道︰“不過,我的難處也不是假的,倘若……倘若……”

    “倘若什麼呀,一個大男人,說話怎麼也拖泥帶水的!?”林笑語更著急了。

    “倘若你肯投身公門,當個捕快懲奸罰惡,那我裁撤掉他們也就不覺得可惜了!”在林笑語的一再逼問下,張允終于將自己的真實意圖顯露了出來,有了前面的話鋪墊,再加上林笑語骨子的正義感鼓動,張允有八成把握讓林笑語乖乖的上鉤。

    “這個……行也是行,可你得讓我家林老頭點頭答應才成!”林笑語又把燙手的芋頭扔了回來。

    一听有門,張允忙信誓旦旦地道︰“好,只要林妹妹願意,就是上刀山下油鍋我都讓林師傅應允下來!”

    “呸,誰是你林妹妹了?”林笑語橫了他一眼,啐了他一口。雖然竭力做出一副嗔怪的模樣,不過神色口吻卻象極了情侶之間的調笑。

    張允干脆來了個悶聲發大財,摸了摸盆里的水不燙手了,于是拔起公雞身上的羽毛。

    林笑語見他手法熟練,既快又好,顯然不是第一次干這種髒活,不禁又是驚奇又是迷惑地道︰“你們讀書人不都講究什麼君子遠庖廚嗎?你就不嫌弄髒了自己的手?”口氣里還攙雜了幾分善意的嘲諷。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你也沒忘了,子還曾經曰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張允看了她一眼,手里的活是一點也沒停頓,笑道︰“既講究吃喝,又討厭做飯,孔老夫子也算天下第一等的做了婊子又立牌坊的偽君子了!”他知道林笑語性情直爽,言談舉止和男子無異,因此也沒有刻意得回避粗口。

    讓他舒心的是林笑語果然沒有在意他的粗話,反倒頗以為然得點了點頭道︰“說的有理,與你說了這麼多話,這話最中听!”而後拍了拍張允的肩膀道︰“孔夫子可是你們讀書人敬仰的聖人,你這樣鄙薄他,傳出去未免不好吧?!”

    “這些私密話我只說給你林妹妹一人听,你不說,誰又能知道!”張允饒有深意地看了林笑語一眼,當即把她羞得臉色一紅,低聲啐道︰“不準叫我林妹妹。”可隨即又忍不住問︰“真得只有我知曉,連司墨也沒听你說過嗎?”

    “千真萬確!”張允嚴肅地道︰“這可是咱倆之間的秘密,一定要保守住哦!”

    “知道了,羅嗦!”林笑語一喜,但隨即又板起臉橫了她一眼,話也不說就跑廚房里去了。

    嘿嘿,一個不值錢的秘密捆住一顆美麗的心靈,進而將其虜獲,***,我真是太有才了。張允越想越是得意,回味著她那眉眼中的風情,情不自禁得哼唱起道︰“咱們老百姓呀,今兒要高興!”

    也許真是所謂的秘密起了作用,林笑語和張允之間的關系頓時拉近了許多,雖然沒有尊稱他做大人或者老爺,但也沒再叫哎,而是大咧咧的直呼名姓。對于張允總喜歡笑嘻嘻地喚自己林妹妹一事,雖然每次都嚴詞糾正,可架不住張允死皮賴臉的不改口,最後也只得“委屈”得認了,習慣了之後每听到他喊自己林妹妹,非但不覺得生氣,反倒有絲絲的喜悅涌上心頭。

    張允也是心情大好,雖然只是個稱呼的改變,對他來說卻是個良好的開端,飯要一口口的吃,妞要一點點的泡,這個道理張允還是懂的,因此他樂在其中,一邊炒菜一邊支使著林笑語給自己拿各種佐料,時不時得還要講解一下自己的烹飪心得,那份愜意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臨近中午,一道道美味佳肴都擺上了桌面,張允洗了把臉,將司墨喚醒,邀請林執玉以及魏良辰,熱熱鬧鬧得吃了頓飯,席間林笑語和司墨交頭接耳,低聲細語,偶爾會抬頭看張允兩眼,跟著就是一陣淺笑。

    張允也不在意,和林魏兩人邊喝酒邊聊天,說著說著就談到了滹沱河邊上那塊荒地。

    魏良辰道︰“往常年,雨水一大,滹沱河必定泛濫成災,那塊貧地本就低窪,自是首當其沖,屢屢被淹,天長日久就澇得再也不能耕種,往往撒下一斗的種子卻連一升都收不回來,誰還會精心打理,就這麼閑置著再沒人肯要,時候一長官府也就收了回來,但也只能任由它荒著。”

    听說是官田,張允一下子就覺得眼前敞亮了起來,心里打著如意小算盤,只覺得白花花的銀子好像就堆在自己眼前,不由得眉開眼笑,頻頻向林魏二人舉杯。這倒把林執玉和魏良辰給弄迷糊了,打破腦殼也猜不透他這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卻又不敢問,只好揣著一肚子疑問吃完了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7:58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一章 滿地爛泥

    送走了林執玉和魏良辰,微醉的張允美滋滋地品著司墨泡的釅茶,一等司墨和林笑語將飯桌收拾妥當,張允就迫不及待得帶著她倆朝城外走去。

    滹沱河歷史名稱多異。《禮記》稱惡池或霍池。《周禮》稱厚池。戰國時稱呼淪水(呼池水)。秦稱厚池河。東漢稱滹沱河。《史記》稱滹沱,也稱亞淪。《水經注》稱滹沱。曹魏稱呼沱河。西晉稱滹沱河。北魏曾一度改稱清寧河。

    其發源于山西繁峙縣泰戲山下孤山村一帶,一路流經一千七百多里,穿越上百個村縣後,最終至獻縣老河口與滏陽新河匯合入海。路過河間的這一段雖然遠遠及不長江黃河的壯闊浩淼,但也三四十米寬,一座仿照著趙州橋的樣子搭建了石橋橫跨南北,橋身之上雕刻著許多精細的花紋,橋欄上的石雕雖不如蘆溝橋上的獅子精美,倒也古樸自然。

    張允帶著司墨及林笑語一路走上,看著橋下緩緩流淌的河水和來往的漁船,不禁心曠神怡,想要吟誦一首詩詞來抒發一下情緒吧,卻苦于想不出恰如其分的句子,干脆就借著酒意放開嗓門唱起了《一條大河》。雖然高音部分唱不上去,可好在詞曲新穎,倒也沒招來什麼磚頭瓦塊。

    距離石橋不足百米就是那片約有百十畝方圓的鹽堿地,空空蕩蕩,若非上面還長著些蒿草,根本就是一塊不毛之地。張允好像絲毫沒有嗅到地里散發出陣陣惡臭,趟著滿地的荒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里面走了二三十米,隨即瘋癲了一般放聲狂笑,只把棲息在這片荒地中的野鴨子驚嚇的撲稜稜飛起了一片,這才泥一腳水一腳得走了回來。

    司墨原本想跟著他一起進去,可是卻被林笑語給攔住了,站在田埂之上焦急等待,听到他大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他回來也不顧張允鞋子,褲腿上粘的污泥臭不可聞,一把拽住張允的手,關切地道︰“公子,你沒事吧?”

    “哈哈,本公子很好,從來都沒有象現在這麼好過!”說著張允用手一指背後的地道︰“林妹妹,你在這里看到了什麼?”

    “蒿草,還有滿地的爛泥!”林笑語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一眼︰“除了這些,還能有什麼,莫不是你說醉話呢吧?司墨,攙上你家公子咱們回衙門去,跑到這麼臭的地方來發酒瘋,真虧你想得出來!”

    “錯了,林妹妹,你的武藝高強,不讓須眉,可是見識卻恁得短淺,只怕連我家的司墨也是遠遠比不上!”張允許是高興的恨了,竟露出一副狂態,和平素里謙和冷靜的做派截然不同。

    “哦!?”林笑語顯然不喜歡被張允輕視,白皙的臉上涌上一絲憤怒的顏色,聲音也驟然間冷了幾分,咬著牙道︰“那司墨妹妹不妨說一下,你又看到了什麼?我倒要听听是否真比我高明,哼!”

    司墨哪料到先前倆人還和和氣氣,有說有笑的,可一轉眼的功夫就冷眼相向,本想藏拙胡亂說個答案消了林笑語的火氣,可偷瞧了張允一眼,見他滿是期待著注視著自己,一下子什麼都顧不得了,脫口道︰“我見到的是金山銀山!”

    “金山銀山?!”林笑語冷笑一聲,嗤之以鼻道︰“你家公子喝醉了,在胡說八道,司墨,你怎麼也說起了夢話!”

    “我說的可不是夢話!”司墨搖了搖頭,口氣堅決地道︰“這里確實擺滿了取之不盡的金銀,你若不信,只管耐心等著,明年此時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看了張允一眼道︰“我相信有公子在,這里必定會成為寸土寸金的寶地的!”

    “啪,啪!”張允越听越是高興,情不自禁得給她鼓起掌來,似乎還嫌欣喜之情表達的不夠充分,絲毫沒顧忌林笑語就在旁邊,一把將司墨抱住在她的額頭上波得就是一口,大笑道︰“沒錯,用不了一年,此處便是黃金地,林妹妹,你若信我,就取些銀兩買塊地皮,包管你想不發財都難!”

    “不用!”林笑語一口拒絕,橫了張允和司墨一眼,冰冷地道︰“你們主僕倆就在這做發財夢吧,恕不奉陪,告辭!”說著揚長而去。

    “公子,林姐姐她……走了!”司墨拽了拽張允的袖子提醒道。

    “走就走了吧。”張允還沉浸在自己的宏圖構想之中,興沖沖地道︰“司墨,此事我就全權托付給你來做,回去之後就把咱們的銀子拿出來,先把這塊地皮買了,然後再……”他越說聲音越小,到了最後竟和司墨咬起了耳朵。

    司墨越听臉上的笑容就越是燦爛,到最後拍著手笑道︰“公子你真聰明,這個法子一舉數得,把我剛才想的主意可是高明多了!”

    “那當然,要是沒兩下子怎配當司墨的公子呢!咱們也該回去了,此事務必要瞞著你林家姐姐,大功告成之後再嚇她一跳,那才叫有趣呢!”張允壞壞地道。

    “好,我一定守口如瓶!”司墨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倆人相視一眼,會心得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8:13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二章 以權謀私

    回到衙門,司墨擬了一份購地的文書。張允為了避免日後被人詬病自己以權謀私,因此在賣地的價錢上是按照當時地價的最高標準,百畝的鹽堿地卻用了一千兩,讓司墨心疼了好一陣子,同時為了避嫌,地主一欄則寫的是司墨,辦妥之後,張允簽上了練習了多時的名字,蓋上官印,正式起效,將一千兩銀子送進官庫,那塊官田就成了司墨的私有田產。

    過了兩日,劉油兒帶著滄州知府下發的公文快馬趕回,著張允譴人把莊家三虎等窮凶極惡之匪徒押解滄州,復審之後,一並秋訣。張允見古文之內並無限期,暫時扔到了一旁,喚過劉油兒先是大大的勉勵了一番。

    劉油兒正飄飄然如在雲端呢,卻猛得听到張允喝問道︰“劉油兒,我且問你,可曾記得四年之前曾抓捕過一個名叫周遠的人,押解回衙的路上卻死了,你回來後報了個人犯暴斃身亡的死因,即用棺材將其收斂安葬,此後他家人來衙門里告狀,都被他假借知縣之手打壓了下去,說吧,是否真有此事?”

    “大人,我冤枉呀!”劉油兒宛如從天上掉進了地獄之中,雙腿一軟就跪了下來,伏在地上辯解道︰“周遠因偷盜他人財物,被事主告上了公堂,我奉命前往緝拿歸案,可誰想出家門時他還活蹦亂跳的,半路上卻說自己頭疼,把肚子里的飯食都吐了出來,我以為你是在裝瘋賣傻,就拽著他走,沒承想只走了三兩步路他就栽倒在地上斷氣了!”

    “若說我以前干了不少的壞事,在老爺面前我是一點不敢隱瞞,可若說平白無故得殺人,就是借我倆膽子也是萬萬不敢呀,大人,你法眼如炬,斷案如神,救我這一次吧!”說著劉油兒不住勁兒得磕頭,蓬蓬作響。

    “起來吧!”張允听他說的這個癥狀倒象是腦出血,只要不是被毆打所致,與劉油兒倒真沒什麼干系,于是擺了擺手道︰“若是想見死不救,那現在本老爺已經是在公堂之上問你這番話了,你既是清白的,那就用不著擔心,自有本大人替你澄清冤情,只是,有句丑話卻不妨說在前頭!”

    “大人請講!”劉油兒宛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豈會輕易撒手。

    “你做差役多年,雖然沒有什麼功勞,對朝廷也是一番忠心,即便作過些錯事但也不能全怪你!”

    “謝大人體諒!”

    “且慢謝我,等我把話說完再謝不遲!”張允沉著臉道︰“只是你和手下的弟兄作惡太多,這些日子以來投訴爾等的訴狀不下百張,我雖有心包庇你們,卻怕無顏面對朝廷的俸祿和河間父老,是以即便這回幫你洗脫了罪名,這身皂衣你以後也不能再穿了。”

    “大人……”劉油兒听了這話,一張麻子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叫了聲大人就哽住了,兩行熱淚無聲得流淌了下來。

    雖然張允從一開始對他的印象就不大好,可此時此刻,面對著淚眼模糊,泣不成聲的劉油兒,張允的心里依然不禁生出了一絲憐憫,拍了拍他的肩膀,呵斥道︰“把你的眼淚擦干淨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還用我教你嗎?!”

    “可是……”

    “听我說完!”張允橫了劉油兒一眼道︰“你也知道,段三一伙人雖然被咱們關進了監牢里,可是余孽未必就清除干淨了,就算之前已經一網打盡,難保日後又會冒出個張三,李三,劉三出來,老爺我不是個勤快的人,更沒有閑心終日跟這群鼠輩周旋,何況無論何處都少不了這些地痞無賴,與其讓別人做,倒不如便宜了你,反正這一套敲詐勒索的勾當你們玩得爐火純青!”

    “小人慚愧,只是……”

    “怎麼,嫌老爺交給你的差使不好,不樂意!?”張允這次倒是沒嫌劉油兒打斷了自己的話,笑眯眯得調侃了他一句。

    “不是!”劉油兒連忙搖了搖頭,苦著臉道︰“只是我怕離開了衙門就去干那種下三爛的營生,會丟了大人的臉面!”

    “呵呵,只要你日後能幫我震懾住河間地面上的潑皮無賴,少讓他們惹出禍端來,就算是幫了本老爺一個天大的忙,我知道你在此素來有些威望,必定能辦好這個差,是以才把這個擔子壓在了你的肩膀上,若換成休息,就算他跪下來求我,本老爺也是不會答應的!”

    一听張允說自己和休息有用,劉油兒的心里頓時舒坦了許多,也知道此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無可更改了,雖然不大情願也沒辦法,剛想拍著胸脯表決心,就被張允一個眼神給嚇住了。

    張允道︰“先別急著答應呢,本老爺還有許多囑咐給你,首先,你雖離開了衙門做了痞子混混,可也得時時記得曾身在公門,不可胡作非為亂了章法,要不然我一樣嚴懲不怠。”

    “小人不敢!”劉油兒一臉的敬畏。

    張允很欣賞他的態度,口氣也溫和了許多,慢條斯理地道︰“其次,你雖不在衙門當差,沒有官身,可在本官眼中卻還是一個身著便衣的捕快,此後便是本官安放在各處的耳目,地方上有個什麼風吹草木,或者有人為非作歹,你都要記在心里,及時稟告給我,若查實了,論功行賞,少不了你的好處!”

    駕馭手下需要恩怨並重的道理,張允現在已經是深得其中三昧。他決心遣散劉油兒等一干害群之馬,對內是為了殺一儆百,以儆效尤,對外則是安定民心。同時呢,廢物利用,讓劉油兒充當起了線人的角色,更利于迅速的掌握案情。

    “謝大人栽培,老爺日後就是讓小人上刀山,下火海,我劉油兒要是皺一皺眉頭,就不是娘生爹養的!”

    “你有這個心就夠了!”張允將口沫橫飛,狂表決心的劉油兒止住,喝了口茶水淡淡地道︰“去吧,將皂衣脫了,脖子上的鎖鏈也不用戴了,待會兒隨我開棺驗尸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8:27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三章 蒸骨


    周遠的尸骨埋葬在一片亂葬岡上,幸好家人給豎了塊低矮的石碑做記號,否則在一片墳頭之中還真難找尋得到,此時休息已經成了眾衙役的頭目,帶著個交情好的弟兄將墳頭掘開,露出一個已經朽壞的柳木棺材,翹開滿是孔洞的棺材蓋子露出里面的一具骸骨。

    魏良辰走過來看了一眼道︰“時日太久了,恐怕不容易檢驗出死因來!”

    張允笑道︰“我相信魏師傅肯定是有辦法的,你可別讓我失望呀!”

    魏良辰朝他一拱手,自己則將小心翼翼地把尸骨從棺內揀出來,用清水洗淨,而後整齊得擺列一個大箅子之上,又吩咐休息等人在地上挖了個長五尺,寬三尺,深兩尺的坑,然後放入柴炭點燃之後灼燒地面,待地面發紅之後,取來好酒兩升,酸醋五升潑灑于坑中,接著把裝了尸骨的大箅子放入坑中,蓋上竹席,避免酒醋蒸汽散失。

    按照古法,蒸骨需要一兩個時辰,開棺驗尸這等齷齪事,張允生恐司墨見了晚上做惡夢,影響身心健康,因此從來都不把她帶在身邊,同來的林笑語又因為昨日被張允輕視而不肯和他說話。

    自感無趣的張允就在左近閑逛,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一身素衣,頭上別著一枝珠花,跪在一座新起的墳前燒紙,雖然哭聲響亮,但是臉上卻疏無悲傷之色。

    遠遠得看見張允走過來,將籃子里的紙錢一股腦的點燃,隨即就匆匆到離去了,張允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總覺得哪里有些蹊蹺,走到墓前看了一眼,見墓碑上寫道︰“亡夫錢不歸之墓。”奇怪的是卻沒寫著妻子的名姓,張允圍著墳墓轉了幾圈也想想出疑點在哪,只道近來查案太多,患了疑心病,拍拍額頭又走了出來。

    這一來一去,尸骨已經燻蒸完畢,魏良辰見張允回來,將大箅子抬了出來,放在陽光下面,取出一把紅色的油紙傘來,撐開了遮擋在尸骨上面,黃褐色的骨架子頓時被紅光所籠罩,魏良辰埋下頭來將其從上到下,翻來覆去細細查驗了一遍,回稟道︰“尸骨之上並無一絲傷痕,是以小人推斷非是他殺。”

    周遠的親屬聞言又哭做一團,張允咳嗽一聲,拿起了知縣的派頭威嚴地道︰“周遠雖非劉油兒親手所殺,也是在他拘捕之後暴斃而死,雖無大罪卻也有看護不言之過,罰你厚葬周遠以告慰其在天之靈。爾等若是不服,可向知府衙門遞交訴狀。”

    返回縣衙,自有司墨將案卷紀錄下來,張允喚過休息和周執玉,令兩人次日一早帶足人手,押解莊家三虎等一干有人命官司在身的罪犯,前往滄州府衙門交由知府復審。

    晚上餞行時,張允借著三分酒意向林執玉說起了打算錄用林笑語為捕快的請求。

    林執玉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道︰“大人,非是小人舍不得,只不過我家丫頭畢竟是一介女流,投身公門,拋頭露面,只怕有諸多的不便,何況除了牢獄之中的女監之外,六扇門中並沒有用女捕快的先例,大人開此先河,成則名揚天下,敗則臭名遠播,你可要三思而後行呀!”

    “無妨!”張允將杯中的酒一口喝光,慷慨激昂地道︰“只要河間百姓能夠安居樂業,我的個人榮辱又算得上什麼!”

    “既這樣,我就替她多謝大人的器重和栽培了!”

    次日一大早,林執玉和休息兩人幾乎把所有的衙役都抽調走,用來押解罪犯,偌大的縣衙里除了門子老李之外,就只剩下張允,司墨,林笑語,和魏良辰等人了,手里沒兵,張允想辦案子都是有心無力,也就懶散了下來。

    每日早起練一練八極拳,瞅見林笑語恰巧路過干脆就喚她過來切磋一下。林笑語還在惱他,只是不好發作,一听要較量拳腳,自然冷著臉子答應下來,心里卻想︰“不打你個桃花滿天飛,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麼紅!”一交上手,林笑語招招搶先,式式進逼,張允一下子就落了下風。

    張允也知道那日在滹沱河邊口無遮攔,得罪了林笑語,正琢磨著該如何向她陪個不是呢,眼見她一拳打了,眼前靈光一閃,還了兩招之後裝做不經意間露了個破綻,屏住呼吸咬著牙,挨了林笑語三拳兩腳,身子頓時就成了斷線的風箏,摔出了老遠,疼得張允齜牙咧嘴,哼哼唧唧。

    “行了,少裝了,我可沒用那麼大勁!”林笑語心中的怨氣已經消了大半,走過來伸手把張允扶了起來。

    疼與不疼,張允心里最清楚,開始兩拳頭林笑語用足了勁,雖然他竭力運勁抵消,也震骨髓疼,後面的一拳兩腳就輕了許多,顯然林笑語對他還是有些情意,說恨那也是假的。

    這讓張允的心里覺得舒坦了不少,之所以要死要活得喊疼,也是想趁機佔林笑語些便宜,不料她的心里跟明鏡似的,既然被說破,張允也不禁有些尷尬,厚起了臉皮邊笑邊花言巧語,口口聲聲地道︰“上次是我說錯了話,你要是還不消氣,就再打我兩下,死了也不怨恨于你,作了鬼也守候在你身邊,替你遮風擋雨,晚上趕個蚊子蒼蠅什麼的!”說著輕擺右手,做驅趕狀。

    這等情侶間調笑時的親密話說出口,張允自己都覺得臉皮子發熱,就更不要說林笑語這樣一個大姑娘了,頓時臊的面皮通紅,呆了片刻才猛得一跺腳,啐道︰“誰希罕你給人家趕蚊子蒼蠅了!?”說著拳頭一揮,正中張允的胸口。

    “哎呀!”張允淒厲得慘叫一聲,緊閉雙眼,如一截斷掉的木樁子一般朝後仰去。

    林笑語听了他的酸話,雖然羞澀但心里卻涌動這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礙于少女的矜持打了他一下,何曾想過他竟昏死了過去,幸好眼疾手快一把將張允摟住,焦急地喚道︰“張允,醒來!”

    “林姐姐,我家公子必定是被打成了重傷,奄奄一息,想要他清醒過來只有一個法子!”司墨原本在房間里謄寫案卷,听到張允的叫聲扔下筆就跑了出來,可見到張允躺在林笑語懷中,頓時就明白了個七八分,裝出一臉的惶恐,卻給林笑語下起了圈套。

    “什麼法子?”林笑語急切地問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8:42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四章 紅樓一夢

    “親他一下!”司墨一本正經地道︰“公子給我講的故事里就是這麼說的,公主因被妖怪下了咒語,躺在一座城堡里沉睡不醒,勇敢的王子殺掉妖怪後,用一個吻將公主喚醒了,然後他們就過起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哎呀,不愧是我家丫頭,說的話出的主意都這麼合我的心意,嘿嘿,啥也不說了,晚上一定要好好跟她親熱親熱。張允躺在林笑語柔軟的懷抱里胡思亂想,卻竭力壓抑著心中的喜悅,靜靜得等待著林笑語的吻送上門來。

    但是事與願違,張允就覺得身子一輕,跟著屁股就和冰涼的地面做了一次親密接觸,疼得他噌得就跳了起來,叫道︰“林妹妹,我可都快要死了,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太狠心了吧!?”

    “可你現在不是挺活蹦亂跳的嗎?”林笑語目光在司墨和張允的臉上滑過,戲謔地一笑道︰“我也粗通些歧黃之術,雖然不能治病救人,但也分得清死人和活人,哼,從司墨一出來我就知道你倆又在唱戲,要不是想看一看你們藏著什麼壞主意,老早就把你扔房頂上去了,只摔你一下,還算是輕的。”

    司墨和張允面面相覷,均覺得自己跟傻瓜沒什麼兩樣。不過開過這次玩笑,三個人之間更親密了一些,林笑語笑道︰“張允,你不是會說故事哄騙小孩子嗎?講一個來听听,說的好,本姑娘有賞!”說著還真就從腰間的一個精致的繡囊里,掏出了一把銅錢和一些散碎銀子來。

    “恩,還有我!”司墨也跟著來湊熱鬧,也不知道從哪摸出了軟囊,嘩啦一下子全倒在石桌上,金燦燦,黃澄澄,都是些金瓜子或者銅錢什麼的,這都是張允給她當零花錢的,沒想到現在卻拿出來獻寶。

    左右也是無聊,張允也不樂得和她們嬉笑一番,于是咳嗽了一聲道︰“司墨,折扇,茶碗伺候!”

    司墨應了一聲,興沖沖得去房間里拿來了折扇,沏了杯好茶,放在張允手邊。張允嘩啦一聲,抖開紙扇,正要張嘴說話。林笑語卻打斷了他道︰“丑話說在前面,倘你說的不好听,本姑娘非但沒錢可賞,還要罰你!”

    “包你喜歡!”張允自信滿滿得答應著。原本他是想再說個什麼童話故事哄倆人一笑就完了,可被林笑語的話一逼,就改了主意,打算拿四大名著出來撐場面,只是他隱約記得《三國演義》《水滸傳》和《西游記》被合稱為明朝三大奇書。

    前兩本成書較早,乃是在元末明初,後一本也在明朝中期。多半早已經是林笑語耳熟能詳的老段子了,自己現在說出來,豈不是獻丑,當下再不猶豫,把扇子打開後輕扇兩下,作足了姿態方道︰“列位看官,我這故事還要追溯到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原來他把僅剩下的一本《紅樓夢》也搬了出來。

    《紅樓夢》的故事雖沒有其他三本名著那樣跌宕起伏,殺伐陣陣,可與宅院繡樓,吟詩作對間自有一番別致和優雅,張允之前讀過不少遍,還描畫過紅樓之中諸位人物的繡像,是以大概的情節都還記得,只是其中穿插的詩文,他背不完全,可既然是講故事,干脆就忽略掉。

    好嘛,他一個人說,倆女孩子听,只講到林黛玉進賈府,手邊的茶水已經被司墨急匆匆來去更換了五回,依然覺得口干舌燥,于是將手里的折扇一收道︰“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曉!”隨即把雙手攤開,理直氣壯地道︰“給錢,給錢!”

    “張允,林妹妹後來怎樣了?”林笑語在張允掌心里放了兩枚銅錢後,側著腦袋問道,眉宇見頗有些憂愁之色。

    “對呀,那個名喚襲人的大丫頭有沒有好的著落呀!?”司墨卻在張允手里放了一顆金瓜子。

    “呵呵,想知道嗎?”張允將手里的錢拋上拋下,故意引逗她倆。林笑語和司墨不約而同得點了點頭。張允卻是狡黠得一笑道︰“明天再說!走吧,我請你們喝茶去!”

    許是張允剛清理了一伙臭名昭著的匪盜地痞,現在的河間縣便得平和安寧,雖沒有案子要辦,可張允也沒能悠閑多久,叫上魏良辰就去拜訪前任縣丞和主薄,眼瞅著秋天已至,百姓快收莊稼了,官府收稅的日期也是不遠了。張允可沒本事一個人干三個人的活,何況有些事他是一竅不通。

    有了魏良辰帶路,張允的求賢之旅倒也輕松了許多,值得慶幸的是前主薄——邊名揚辭官之後,並沒有歸隱山林或者回家種田,而是在河間城內的一個極偏僻的小酒館里做起了賬房先生。

    這家小酒店不大,掌櫃是既當伙計又當老板,幸好客人也不多,倒還忙的過來,看見一身長衫的張允進門,掌櫃愣在那里半晌都回過神來,等司墨招呼了他一聲,這才如夢方醒,屁顛屁顛得跑過來,點頭哈腰,拿著一塊黑漆麻呼的抹布將桌子板凳擦了兩遍,這才問道︰“這位客官,你想喝點什麼?”

    “我想問你個人!”張允見他用破抹布擦過的茶杯給自己倒了碗茶水,頓時倒足了胃口,別說是劣酒就是玉液瓊漿也喝不下去了,耐著性子道︰“我听說邊名揚,邊先生在你這店里當賬房先生,所以前里拜訪,不知道他在不在呀?”

    “邊名揚?”店掌櫃一愣,想了半天才猛得一拍桌子道︰“你說的是老醉吧,他不只是我這店里的賬房先生,還給幾個小店算賬,也是幾位趕得巧,你一會兒就會過來,不如幾位客官要點酒,邊喝邊等。”

    司墨掏了把銅錢出來將他趕開,掏出一塊干淨的手帕將板凳又細細擦了三遍,張允才坐下。也就在此時,門簾一挑,一個人踉踉蹌蹌得沖進了店里,趴在一張桌子上倒了杯茶水喝了,隨後大著舌頭喊道︰“老劉,老規矩,一壺老酒,賬本,算盤伺候。”

    “幾位客官,這就是老醉,有什麼話你們找他說吧!”掌櫃得了賞錢,愈發的恭敬。

    “魏師傅,這就是你所說的錢稅之上數十年未曾出過差錯的邊名揚嗎?我看根本就是醉貓一只!”張允的臉漸漸沉了下來。

    “老爺,邊名揚原本就喜好杯中之物,但在賬目之上一絲不苟,這都是有目共睹的,現在成了這番模樣,多半也是借酒消愁吧!”魏良辰看了那邊正拎著酒壺往嘴里倒酒的邊名揚,一臉的惋惜。

    “也罷,既然來了,且看看他是否真有本事再說!”張允無奈得搖了搖頭,打量著邊名揚,只見他一身骯髒的長衫皺皺巴巴,也許是喝得急了,不少的酒水淌了出來,將胸口淋濕了一片,頭發也不知道多少日子沒洗過了,亂蓬蓬,油乎乎,跟頂著一個鳥窩沒什麼兩樣,年紀雖然不大,可是眼角已經爬滿了皺紋,頜下的胡子被酒水澆濕後都打起了綹,除了落魄,張允從他身上看不出一點別的。

    一壺劣酒下肚,原本就醉醺醺的邊名揚更是雙眼蒙朧,坐在板凳上也是搖搖晃晃,拽過賬本來翻開一頁,右手將算盤拉到面前,用髒兮兮的袖子細心擦拭了一番,半眯的眼楮陡然間睜開,渾身上下竟在一瞬間換了一副迥然不同的氣象。

    左手頻頻翻動賬本,右手縴細而修長的手指上下翻飛,將算盤珠子撥打得劈里啪啦亂響,前後連半盞茶的功夫都沒用完,賬本已經被他翻完,提過一枝筆在賬本上寫了幾個字道︰“老劉,帳清了,我去下一家了!”說著又恢復了來時醉漢的模樣,跌跌撞撞得出門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8:59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五章 熱胸口和涼屁股

    司墨將那個賬本和算盤都拿了過來,一邊看一邊撥算盤,皺眉道︰“這掌櫃的真夠窩囊的,記了一筆糊涂賬,難怪要花錢請人來結算!”算了老半天終于有了結果,對了對邊名揚寫下的數字,絲毫不差。張允笑道︰“就是他了,咱們追他去!”

    “你們要請我去衙門里當主薄!”邊名揚被張允等人堵在一個小雜貨鋪里,听明白了張允的來意後,眯縫著惺忪的醉眼,蒼涼得一笑道︰“莫不是看我喝醉了酒,故意來消遣我的吧?”說著一指魏良辰,大著舌頭咆哮道︰“老魏,你竟然還幫他們說話,也要我去幫他們做假帳,貪污百姓的血汗錢嗎?你,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一把揪住魏良辰的胸口,掄拳頭就要打。

    張允卻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冷得道︰“听魏師傅贊你為人秉正,不肯同流合污,本官才巴巴來請你回衙門為百姓做些好事,也對得起你手中的那一方算盤,若本官有心貪污,何必來找你,大街之上隨便找了賬房先生,都能把假帳做的滴水不漏。”說到這將一錠銀子塞到他的手里道︰“銀子在你手里,若想就此消沉下去,只管拿去吃酒,若有心助我,就去換身衣服,隨時可來衙門找我。”說完揚長而去。

    “公子,你說他會來嗎?”司墨回頭看了一眼握著銀子站在雜貨鋪門前的邊名揚,不放心地問道。

    “來與不來,就要看他的心了!”張允嘆了口氣道︰“魏師傅,咱們去尋包天罡吧!”

    包天罡辭官之後回村做了里長,雖說是大材小用,但是卻把個五六百戶的大村子治理的有聲有色,張允打听了一下包天罡的為人,被問及的村民全都是贊不絕口,這讓張允對他多了幾分期待。

    不巧的是包天罡並沒在家,問過他妻子後才知道,村里有對鄰居起了口角,廝打起來,眾人勸說不開,請他前去調解,張允等人來時他剛去不久。

    “走,瞧瞧去!”張允倒來了興趣,問清楚了路,拉著司墨的小手趕了過去。大老遠就听到有倆人正在粗聲對罵,一個罵對方不知羞恥,竟然光天化日之下闖進家中,調戲自己的妻妾。另外一人卻罵他不問青紅皂白,把玩笑話都當真冤枉好人,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糊涂蛋。

    叱罵聲中不時傳來女人的哭泣之聲,再加上四周的百姓議論紛紛,鄙視者有之,憤恨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和聲解勸者有之。張允連問帶听,終于理順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原來這倆人對門而居,往常就喜歡嘻嘻哈哈得開些不著調的玩笑,彼此之間也沒什麼顧忌。

    也就在方才,李甲去田里干農活去了,鄰居孫乙去尋他未果,半路上恰好與他相遇,于是說笑道︰“我剛去你家,與你的妻妾嬉耍了一番。”

    李甲自然是不信,沒想到孫乙卻一本正經地道︰“你要是不信,就回去試一試,你發妻的乳房熱乎乎,跟剛蒸出來的饅頭似的,你那小妾的屁股恰恰相反,涼颼颼的象是冰塊。”李甲只當他還是在逗樂,也沒當真,笑罵了兩句就回了家。

    可回來的路上越想心里越覺得不踏實,到家之後摸了摸妻妾的胸口和屁股,果真如孫乙所言絲毫不差,頓時火冒三丈,將妻妾痛打一番後,抄起門閂就沖去孫乙家尋仇,幸好被人看見,將他攔了下來,卻也鬧的是沸沸揚揚。

    “肅靜!”一個威嚴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四周的百姓倒也听話,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只听里面那人問道︰“李甲之妻,我且問你,孫乙來尋李甲時,你倆都在做什麼?”

    “我正在灶下燒火做飯,妹妹坐在石板上捶洗衣服,孫乙一進門見我丈夫不見,轉身就走了,他剛走我丈夫就氣沖沖得跑了回來,我和妹妹和孫乙並無奸情呀!”說著就嚶嚶哭泣起來。那人又問小妾,答話與此一樣。

    那人笑道︰“李甲,火烤胸前暖,坐石臀自涼,這道理你總不會不懂吧,孫乙本來只是依常理推測而同你開了個玩笑,但沒料到你竟然當了真,若說有錯,最多也就是沒有口德,與你家妻妾別無干系,你大可不必大動肝火,鬧的盡人皆知,日後鄰里之間如何相見,听我一句,握手言和吧!”

    待人群散去,張允終于看到了方才開解這起鄰里糾紛之人,挺拔的個子,面色黝黑,卻總帶著和善的笑容,一身的粗布衣服已經洗的微微發白,不象個里長反倒如田間地頭隨處可見的老農。似乎感覺到了張允審視的目光,也望了過來,朝他淡淡一笑,轉身要走。

    魏良辰卻把他攔住了,笑道︰“包大人,可還記得我嗎?”

    “記得記得,老魏,你那手勘驗的本事我現在還是記憶猶新呢,怎麼有閑情逸致,跑來我們村了?沒听說周圍有人命官司呀!”包天罡笑眯眯地道。

    魏良辰可懶得跟他瞎客套,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張允自然也客客氣氣得過來見禮,原本以為還會踫個不軟不硬的大釘子。

    不料包天罡卻哈哈一笑道︰“老爺到任雖才一兩個月,但清理冤假錯案,鏟除地痞惡霸,當真是大快人心,小老兒早有耳聞,敬佩得緊呀,本想著去衙門里討份差使,又怕年老力衰反給老爺平添麻煩,所以遲遲未去,沒想到卻勞煩大人親自來請,當真是愧不敢當,待我交卸清楚了村里的雜事,自去衙門報到,如何?”

    張允自然滿口地答應,本想告辭離去,卻架不住包天罡盛意邀請,終究是隨他到家中吃了頓農家飯,雖沒有大魚大肉,但就著鮮嫩的蔬菜喝一點自釀的濁酒,閑話些家長里短,頗為愜意,回來的路上笑著對司墨道︰“待我哪天厭倦了官場,就學一學陶淵明。”

    “公子能這麼想固然是好,只是……”司墨眉頭微皺,神色間多了幾分憂慮和淒涼,嘆了口氣道︰“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司墨不求公子能聞達于王侯,只盼平平安安,了此一生已是萬幸!”

    張允听她話中有話,剛想追根問底,可是司墨卻又岔開了話題,與魏良辰說起了早就約好的秋獵之事,林笑語听了也是高興,跑過來湊趣道︰“到時候一定要把我叫上,我家的狼牙在衙門里關久了,長了一身的肥膘,我正想著什麼時候遛它一遛呢。”

    “好呀,好呀!”司墨拍著小手道︰“待農夫收完了莊稼,咱們就出來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9:12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六章 淘汰制和競爭上崗

    過了沒兩天,包天罡和穿戴整潔的邊名揚一先一後來到縣衙求見張允,倆人先是一愣隨即相視而笑。張允本想給他們舉辦個接風宴,不想倆人卻婉言謝絕了,雷厲風行得處理起自己的一攤子差事來。

    張允自然是樂得當個甩手大掌櫃,諸如鄰里糾紛等雞毛蒜皮的訴狀通統交給包天罡來處理,每天貓在內宅里和司墨神神秘秘得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麼。無論包天罡怎麼旁敲側擊,張允只是微笑不語,實在被問得不耐煩了才道︰“放心,絕對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不久之後林執玉和休息帶著眾衙役也趕了回來,只是臉色卻陰沉沉的,一見到張允就大倒苦水,原來前任的知府因病故世,現在執掌府衙的乃是副手,對于張允提交上去的案卷是吹毛求疵,百般刁難。

    林執玉好歹也在官府混了數十年,知道這代知府想要勒索些錢財,可他和休息押解人犯本就是公差,身上能帶多少銀兩,況且他本性剛直,見那人遲遲不肯批復,生恐張允身邊沒個衙役,遇到了命案遭難,于是心一橫,把人犯扔給府衙大牢,帶人趕了回來。

    “他***,復審案件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又不是咱們求他辦事,竟然恬著臉要銀子,哪有這等厚顏無恥的官吏,媽的,惹毛了老子,上折子彈劾他!”張允一听也是火冒三丈,一腳把椅子踹翻在地,拍起了桌子。

    “老爺息怒,官場自來如此,大動肝火也是枉然呀!”見張允大發雷霆,林執玉反倒安慰起他來了。

    張允將胸中義憤發泄出來,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從袖管了取了一張紙遞給休息道︰“為了平息民憤,名單之上的人務必都得掃地出門,這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使就交給你了,去吧!”休息展開名單一看,臉上閃過一絲喜悅,美滋滋地去了。

    “大人,你這劑藥下的未免太猛了些吧!”林執玉皺著眉頭想要勸說張允收回成命。

    “頑疾才要猛藥醫,倘若不大刀闊斧地砍掉些浮于人事,混吃等死的冗員,怎能招納精明強干的新人進來?”說著拿了張紙出來遞給林執玉,邊喝茶水邊不緊不慢地道︰“這是我這些日子擬定的章程,你幫著參詳參詳!”

    林執玉恭敬得接過那張紙來,只讀了一半已經是喜上眉梢,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地道︰“大人,你當真要依此行事嗎?”

    “這等大事焉能兒戲!”張允一本正經地道︰“新的差役要從民間選拔而得,乃是由于他們來自老百姓,天性良善又熟知民情,只要稍加訓教,善為引導,應當可以全心全意為民眾排憂解難,真正成為公僕,而不是仗著手里有點小權力,騎在鄉親父老的脖子上作威作福的差老爺,自己被人指著脊梁骨罵也就罷了,還連累著衙門的威信掃地。”

    “這榜貼出去後,多半前來應征的必定不少,挑選時更要優中選優,能夠通過層層篩選者全都由邊名揚登記造冊,再從中甄選捕快,余下的人同樣接受訓練,回家之後作為民捕,維持地方治安,若有了命案,還要封鎖現場,保護證人,協助下去查案的捕快偵緝凶犯。”張允說的這一套,簡直就是現代公安系統的古代版。

    把林執玉听得一陣頭暈,好不容易理順了思路後問道︰“大人,你說的這些民捕隸屬于巡檢司嗎?”所謂的巡檢司是明朝府,州,縣都設有的職能部門之一,相當于現代的警察局,主管緝捕盜賊,盤詰奸偽,維護地方治安,林執玉等捕快實際上就算其中一份子。

    “自然不算!”民捕的概念純屬于張允杜撰出來的,現在也就是個適用期,若是納入巡檢司,向上頭匯報都是個大麻煩,見林執玉一副半懂不懂的樣子,忙補充道︰“歸你們管,但不入編制,也不領朝廷的俸祿,平常為民,有了案子才過去幫忙,便于咱們了解案情。”

    見林執玉點了點頭,張允又道︰“另外,衙役任職的時限也須得縮短,免得一個個尸位素餐,廢除終身制采用淘汰制,不管是誰年終都要接受三項考評,一是上司,同事,百姓三方的評價,只曉得溜須拍馬,卻沒大才,在百姓中口碑極為惡劣者,都要堅決踢出衙役隊伍。”

    “二是才干,既然是捕快,捉賊查案乃是本份,凡是跑不快,跳不高,不能打之輩,通統不要,朝廷的米可不養閑人。第三是識文斷字,本官不要他們熟讀四書五經,朝廷的公文總該能看得懂吧,否則如何作為官府的喉舌,教化百姓。”

    “並且從今以後,巡檢一職(巡檢司正職稱巡檢,捕頭只是個俗稱)不再由本官硬性指派,而是三個月一選,德才兼備者居之,林師傅,你可要加把勁了,莫讓後輩趕超了你,要不然就太沒面子了!”張允拍了拍林執玉的肩膀,懇切地勉勵道。

    “呵呵,這幫小崽子要是個個都比我干的還好,那我才真叫高興呢。”說到這林執玉淡然一笑道︰“別看我現在身子骨還算硬朗,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一到變天時就渾身酸疼,真不知道還能為大人辦幾年的差,以後還是要這些小崽子為大人分憂呀!”

    張允之所以單獨留下林執玉,與其商量此事,就是擔心他會心存芥蒂,畢竟當初他死氣白賴得把人家請來,現在又要采取淘汰制和競爭上崗,或多或少都會傷害到這位德高望重的老捕頭的感情,听了林執玉這番話,張允又是感激又是敬佩,一肚子的話堵在嗓子眼里不知道先說哪一句才好,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林師傅勞累了一路,先去休息吧,晚上咱們好好喝他兩杯,為你接風洗塵!”

    林執玉哈哈一笑,抱拳告辭而去。

    秋天的莊稼一天一個樣,宛如一夜之間油綠的田野都被染成了金黃,河間的老百姓們都忙碌著收秋,別說是殺人行凶,就連吵架拌嘴的閑淡事也少了,自從邊名揚和包天罡回縣衙述職後,又有張允不吝良言的勉勵,全都跟郁郁多年的千里馬遇到了伯樂,兢兢業業,把公務打理得井井有條。邊名揚更是咬著牙把酒給戒了。

    張允徹底成了個大閑人,每天晨起打一打拳,練一練字,再給司墨和林笑語倆人說上一段《紅樓夢》,討幾個賞錢,親兩口司墨,調戲一番林笑語,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9:28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七章 少年狂

    這一天,林執玉跑來找張允告假,說是要回去收玉米。這下子倒讓張允想起了以前在老家時收秋的情景,干脆把裁撤之後所剩不多的衙役們都喚了來,放了那些家里有田的幾天假,讓他們可以安心得收莊稼。

    最後就只剩下休息和一個叫林才的捕快沒走,說是家中無田,正好留下來為張允辦差。

    張允笑道︰“正好我嫌人手少呢,你們倆也沒閑著,跟我一起去幫林師傅收玉米,不讓你們白干活,我替你們討他的酒喝!”

    “只要肯來,不用大人發話,我都是好酒好菜伺候著,這可比請幫工劃算多了。”在縣衙里素來一臉嚴肅,好像人人欠他二百吊錢的林執玉也小小的開了個玩笑,逗得眾人一愣之後均哈哈大笑起來。

    等到張允換了身便衣出門時,不禁吃了一驚,好嘛,魏良辰胳膊上架著鷹,林笑語拽著牛犢子似的狼牙,休息和林才牽著張允上任時,與司墨從家里騎來的那兩匹馬,林執玉倒是什麼都沒拿,可腰里卻掛著兩壺羽箭還有一把長弓,知道的這是去幫人干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小姐要去秋獵呢。

    張允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寵溺地道︰“只怕這又是你這鬼丫頭的主意吧?!”

    司墨吐了吐舌頭嬉笑著拉住張允的袖子撒嬌,身子更如牛筋糖似的扭了扭去,滿臉渴望地道︰“公子,你就應了我這一回吧,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干活散心兩不誤,豈不是好!?”

    張允原也不打算讓司墨也鑽到地里去掰玉米,不管她如何聰敏,畢竟還是個孩子,愛玩愛鬧,乃是天性,他放任還來不及又怎麼約束呢,只是勞動了眾人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姿態總是要做一做的,等眾人也來說情,也就順水推舟的應承了下來。

    “你可真夠狡猾的,得了便宜還要賣乖,鳳姐和你一比,那真就成了天下一等一的老實頭了!”林笑語湊過來輕聲打趣張允。最近每天必听一段《紅樓夢》,不知不覺得林笑語就喜歡拿著里面的人物來說事了。

    “也不行,狡猾久了也有犯糊涂的時候!”張允滿臉壞笑得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其實我是個很正直的人,人品堅挺的沒話說,你要不信,只管去問司墨,她可以作證的!”。

    “少來!”林笑語嗔了他一眼,小嘴一噘,趁沒人注意偷偷得掐了張允一把,低聲道︰“剛說你句好,一肚子的壞水馬上就冒了出來,你和司墨一天到晚的冒在房里能干出什麼好勾當來,再說了,她那小腦袋瓜子里裝的可都是你,即便你說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她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呵,听這話里怎麼有股子醋味,你要是羨慕,哪天也可以進來攙和一下,包管你會樂死的!”說著張允色兮兮朝林笑語看去,結果卻得了倆白眼仁。實際上倒也沒他說的那麼齷齪,他和司墨閑暇無人時就趴在床上,描畫一下那塊爛地的遠景,幻想著大把大把的銀子搬進門的情景,再由張允即興唱兩句︰“我賺錢了,賺錢了,都不知道怎麼去花!”

    不過為了避免被好奇心大到可以害死八九只貓的林笑語窺探,張允也只好擺出一副惡心死人不償命的架勢來,心里卻想︰“為了保守秘密,必要的犧牲也是應該的。”

    讓他暗爽的是口花花並沒有招來林笑語的拳頭,反倒逗得她的俏臉之上羞澀和嗔怒齊飛,可自己的胳膊卻也遭了秧,連忙岔開了話題道︰“司墨鬼精鬼精的,哪有你說的那麼迷糊!?”

    “司墨,你公子剛才說了,日頭是從西邊升起來的,是不是呀?”林笑語忽然問了一句。

    “恩!”司墨點了點頭,跟著補充道︰“我家公子說的,必定是不會錯的!”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想笑又不敢笑。

    林笑語卻肆無忌憚得大笑起來。張允用手捂住腦門,心說︰“老天呀,搞個人崇拜是不對的!”

    林執玉家攏共只有三四畝莊稼地,又全都是種的玉米,大家一字排開,只一個來回,黃澄澄的玉米就全被掰完包淨。一直在地頭上抓螞蚱的司墨見了,忙將準備拿回去喂雞的三大串螞蚱塞給休息,拉著魏良辰就去呼喚在空中盤旋的蒼鷹。

    站在林家的地頭上放眼望去,四周空蕩蕩的,勤勞的農民早就把玉米秸稈齊根削斷,放在田間晾曬,等干後充當燒飯的柴火或者鍘了以後做牲口的飼料,這麼一來,張允也不用擔心縱馬狂奔會踩踏了別人的莊稼,正好練一練“生疏多時”的馬術。

    有林執玉在旁悉心指點,再加上張允膽子又大,倒是進步神速,雖然玩不了什麼花樣,騎馬慢悠悠得跟在眾人後面總沒有問題,多少有了幾分“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的感覺。

    只見林笑語剛把系在狼牙脖子上的皮帶解開,它就撒歡似的在田野里狂奔,一會兒鑽進草叢一會沖進灌木里,不但驚出了幾只野兔,還嚇飛了一群遷徙中途歇腳的大雁。

    魏良辰一震手臂,捻嘴作哨,架在胳膊上的蒼鷹騰身而起,在空中一個盤旋後,一腦袋就扎了下來,將一只倉皇逃竄的野兔按在爪下,鐵喙一啄一扭,兔子當即就不動彈了。

    林笑語也沒閑著,挽勁弓,搭羽箭,雖然沒有郭靖一箭雙雕的本事,卻也是箭無虛發,一只只撲打著翅膀努力往高處飛翔的大雁射了下來,狼牙則不厭其煩地跑出去把大雁餃回來。

    “災難呀,絕對是野生動物的災難!”張允感慨道,也許是被此情此景所感染,胸中豪情迸發,順手抽了胯下的馬一鞭子大喝一聲︰“駕!”在縣衙的馬棚里憋悶了一兩個月的馬放開四踢,在曠野之上飛奔起來,感受著迎面撲來的涼風,張允放聲長嘯,狂性十足。

    林執玉生恐張允出個什麼岔子,騎著另外一匹馬隨行左右,跑出了個三四十里後,張允覺得屁股和胯下被馬鞍蹭得火燒火燎得疼,又已經熟悉了馬性,自問再也不會失足從馬上摔下來了,于是緩拉韁繩,想要回去,卻不料馬腿猛得一沉,還沒等張允明白過來呢,身子一輕就成了斷線的風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49:46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八章 死孩子

    多虧他這些日子勤于鍛煉,體質大增,雖身在半空無從竭力,卻竭力含胸拔背,將腦袋下壓,盡管落地之後跟個皮球似的亂滾帶翻,沾了一身的土,衣服也被撕破了幾處,但僥幸的是腦袋並沒有摔到。張允晃了晃暈沉沉的腦袋,掙扎著站了起來,見馬正伏在地上,痛苦嘶鳴。

    “大人,你沒事吧?”跟在後面的林執玉甩蹬下馬,關切地問道。

    “只是摔了個筋斗,並無大礙,這馬的腿怕是折斷了!”張允慢步走到馬腿陷落處,掀開上面遮蓋著的一層厚實的玉米秸,露出一個微微隆起的土丘來,看土色半舊,顯然不是剛翻上來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最近沒下過什麼大雨,土質依然松軟,以至于承受不住馬蹄的重量,是以才陷了下去。

    張允饒著土丘周圍仔細察看了一大圈,並沒有找到什麼蛇穴鼠洞,四周也沒有石碑,在平坦的玉米田里拱起這樣一堆土,頓時讓他敏銳的神經有所觸動,伸手將馬蹄踩出的窟窿一點點挖開,很快就刨出了一只小只小孩的鞋子。

    媽的,果然有些蹊蹺,張允暗罵一聲,手指再往里探摸時,卻觸到了一團硬物,指尖覺得有些粘膩,手指好像被什麼勒了一下,拔出手來看時,手指竟纏繞著一根細長的頭發,將指尖伸到鼻下輕輕一嗅,一股惡臭直沖入肺,把他燻得一陣惡心,好懸沒有當場大嘔。

    林執玉見他從地里挖出了只鞋子,也察覺到多半藏有隱情,忙蹲下身子,將手探如穴內,摸了幾把,沉聲道︰“大人,土下埋著個死孩子,年紀約有十二三歲,此處無墳無碑,尸首既沒用竹席包裹又沒裝入棺中,小老兒疑心是他殺之後棄尸與此!”

    張允也沒洗問他究竟是如何連看都不看一眼尸首,就能判斷出死者的大概年齡,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強壓下強烈的嘔意,皺著眉頭想了想道︰“他殺是確定無疑,但未必就是棄尸。”說著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玉米秸道︰“倘若是你,瞧見田里莫名其妙得有堆新土,是刨開來看一下呀,還是心虛得用玉米秸蓋上?”

    “大人是說這地的主家多半就是殺人凶手嘍?”林執玉順著他的話推測道。

    “有這個可能!”張允習慣性得想用手指撮一撮下巴,可立刻想起剛才摸了死人,只得悻悻地放下,隨即又伸出兩根手指道︰“要麼就是地主就是凶手,殺人之後生恐被人察覺,又來不及移尸滅跡只好先埋在自家的地里,只要沒人追查,時日一長,肉爛骨朽,就是包拯重生也是無可奈何。”

    “要麼就是凶犯殺人之後,將尸首遺棄在此,地主見了,嚇破了膽子,想要報官又擔心牽扯上什麼干系,押進牢中白白受罪,干脆就草草掩埋,來個眼不見為淨。”張允說到這,將鞋子拿了起來,冷聲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想來不會與人結冤,又怎麼會惹來殺身之禍呢?林師傅。”

    “屬下在!”

    “我在此等候,你速去把魏師傅等人喚來勘驗現場!”

    林執玉飛身上馬,飛馳而去。沒過多久,魏良辰等人急匆匆趕來,林執玉還快馬加鞭,趕回了衙門一趟,將魏良辰驗尸用的緊要器物拿來了一些。

    張允早已經把表層的浮土全都撥開了,和魏良辰分別系好司墨精心縫制的口罩,又戴上司墨遞過來的棉布手套,見魏良辰拿著一把鏟子剛要掘土,忙制止了他扭過頭來道︰“笑語,你帶司墨去那邊抓螞蚱去吧!”

    “公子,求你了,讓我留下來陪你吧!”司墨懇求道︰“我不怕的!”

    “對呀,對呀,哪有生來就膽子大的,看上幾次自然就不怕了!”林笑語也替司墨說話,至于是何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行!”張允卻一點主意都不改,橫了不斷攛掇自己的林笑語一眼,不容抗拒地道︰“林才,帶小夫人去遠處玩去,她要是走進離此十丈之內,本老爺的拳頭打起人來那也很疼的,去吧!”

    林才嚇得打了個寒戰,好話說了一籮筐,只差沒有跪下磕頭,才終于讓撅著小嘴一臉不情願的司墨走開了,卻是停在十丈之外張望。張允暗嘆道︰“唉,都是我慣的。”

    魏良辰這才動手挖掘起來,隨著泥土一點點被清除,尸首逐漸顯露出來,這是一具高度腐爛的男童尸體,縴瘦的身子微微蜷曲,雙手隨意得垂在左右,上身赤裸,因為死後尸體腐敗時大量產生氣體,胸腹腔的壓力增高,血液由于受壓而充積在皮下的血脈之中,呈現出一片濃綠色的網狀條紋,下面穿著一條破舊的褲子,卻沒系褲帶,赤著雙足。

    雖然隔著厚實的口罩,嘴里還含著藥丸,張允已經清晰得嗅到了一陣陣濃重的惡臭,眼楮更象是被針刺過,不停得往外流淚。抬頭瞥了魏良辰一眼,見他目不轉楮得打量尸體,嘴里不斷陳述著驗尸所見。

    這令張允心中生出了幾分敬意,想起魏良辰曾說︰“凡檢復,須在專一,不可避惡臭!”忙又低下頭來細看,但見這具童尸顏面已經爛了大半,又極為臃腫,已經無法辨別出生前的模樣,額頭塌陷出個半圓形,添滿了泥土,想來是方才馬蹄陷落時,踩踏後留下的。

    隨著魏良辰搬動頭顱,口鼻之中時不時得會淌出些泡沫樣的血水,腥臭異常。兩肋和腋下的皮肉已經剝脫開來,暗紅色的肉湯汩汩淌出,小腹上的皮肉已經腐爛成泥狀,和泥土混雜成了墨綠色,腿腳倒還算完整,並沒有被野獸或者田鼠嚙咬過的痕跡。

    魏良辰將正面看完,又將兩條腿分開,定楮細看,咦了一聲道︰“大人,請看!”說著用手一指童尸的肛門處。

    因為尸體腐爛時會產生氣體壓迫,不但小孩存積的糞便溢出,就連肛門也脫了出來,皮肉鼓脹,竟爛如菊花。張允正納悶時,听到魏良辰道︰“大人,以小人之見,此子生前必定遭人雞奸。”說完把尸首翻過來,指著腦後塌陷的頭骨道︰“大人請看,此處皮發脫落,顱骨凹陷成方形,以尺寸來推斷,乃是被人用磚塊拍打致死。”

    張允點了點頭,待魏良辰勘驗完畢後,合力將尸首抬出,用鏟子撥動了一下坑里的浮土,顯露出一條半朽的線褲帶和一個銹跡斑斑的銅項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0:05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六十九章 一個紫銅項圈

    此時本地的里長已經被林執玉叫了來,站在一旁巴望,見到張允走來連忙見禮。

    “本地可曾有人丟過孩子嗎?”張允現在的心情大糟,恨不得馬上將元凶揪出來繩之與法,因此口氣冰冷而強硬。

    “回大人的話,兩個多月以前倒是真丟過一個!”里長滿臉恭敬地道︰“乃是冀家莊的外來戶關二狗之子,名叫關模,十二歲,七月初十那天獨自一人到田里割草卻再沒回去,關二狗請四鄰八家幫著找了一個多月,卻連個影子都沒尋見,後來心也就冷了。”

    “你可曾見過這個項圈嗎?”張允將擦拭干淨,顯出本來模樣的紫銅項圈遞給里長。

    他接過來上上下下得看了兩眼後,方搖了搖頭道︰“恕小人眼拙,未曾見過此物。”

    “那關模失蹤時衣著打扮你可知曉!?”張允追問了一句。

    “這個小人倒還隱約記得!”里長揉了揉太陽穴,想了半晌道︰“當時關二狗丟了兒子,就跑來找我,說是他兒子一早起來背著糞筐,拿著把新磨的鐮刀就出了家門,那天十分的悶熱,跟蒸籠一樣,小孩子又火力旺盛,因此只穿了條褲子,趿拉著鞋子就出來了。”

    听他這麼一說,張允心里倒有九成認定了坑中的童尸必定是失蹤倆月的關模,又問道︰“這地是何人所有?”

    “冀家莊四周的田地倒有一大半是冀長根的,只是他平時都住在縣城,除了收租之時決少回莊,離我上次見他也有兩三個月了,這孩子斷然不會是他所殺!”里長臉色微變,不等張允追究就替冀長根分辯起來。

    “我又沒說此人是冀長根所殺,你又何必著急為他辯解呢?”張允笑眯眯得看著他,反問了一句,聲音越發的冷了。“莫非你早就知道了殺人的凶犯是誰,卻隱瞞不報嗎?”

    這話可輕可重,里長登時面如土色,腿如篩糠,不自覺得就跪了下來,也顧不得滿地的黃土,拼命叩頭,嘴里道︰“此處藏著尸首,小人是一點也不知情,要不然早就上報到縣衙里去了,之所以為冀長根說情,乃是因為他是我族叔,不想他牽扯進來。”

    “既如此,你就先起來吧!”

    其實張允也覺得一個擁有百畝良田,衣食無憂的地主就算想要孌童,也用不著跑到荒郊野地里來尋覓,除非他老老早就看上了關模,蓄謀已久,否則整件事都說不通。倘若是冀長根在田間偶遇關模,淫心皺起,將其奸殺之後掩埋田間,對于一個養尊處優的地主來說,這顯然有些困難。

    “我再問你,這地既然是冀長根的,平時都由誰來租種!?”

    “佃戶冀永豐!”里長戰戰兢兢地答道。

    “冀永豐為人如何?”

    “老實巴交,本本份份的一個莊戶人家。”

    張允吩咐里長找人先將關模的尸體收斂,而後隨他一起來到冀家莊,命里長將關二狗夫婦喚來,又找來五六只十二、三歲小孩穿的鞋子,各式各樣都有,叫他倆一一辨認,全都搖頭說不認得。只到拿出了土里找到的那只,關二狗的妻子握在鞋子,開始嚎啕大哭道︰“這是我兒子的鞋子!”

    “這個項圈呢?”張允將項圈遞給關二狗。

    “我兒子從不曾戴過這種東西!”關二狗看都沒看就搖了搖頭。

    張允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問他平素里可曾和人起過怨懟,關二狗道︰“草民本就是外鄉人,不受別人欺負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哪里還敢和人吵架慪氣,只是我兒子年紀從小頑皮慣了,平素里和小伙伴們廝混,受氣不過常常和人打架,我是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卻總不見改,走丟之前,還把冀永豐家的小兒子打了個頭破血流。”

    一听到冀永豐三字,張允的眼前一亮,追問道︰“後來怎樣了?”

    “我帶著兒子去冀永豐家磕頭賠罪,將藥錢包攬了下來,冀永豐當時倒沒說什麼,可我兒子丟了之後,全莊的人都好心幫我去找,唯獨不見冀永豐來,當時我還以為他心里還存著怨恨,沒想到竟如此的歹毒,竟因此孩子的仇怨,生生得斷了我關家的香火呀!”說著關二狗連連磕頭,苦求道︰“求青天大老爺殺了冀永豐,為我兒子報仇呀!”

    這麼一來,疑點一下子都全指向了冀永豐,張允將他單獨喚進屋中,還沒張口問話呢,冀永豐先就跪了下來,蓬蓬磕頭,哭喊道︰“老爺,草民冤枉呀,關模雖是小人親手所埋,可……他真不是我殺的!”

    “那又是何人所殺?”張允反問了一句。

    “草民又怎麼會知道呢!”冀永豐哭喪著臉道︰“那日我去田里鋤草,卻看到關模的尸體躺在田埂上,嚇得我魂飛魄散,一時間沒了主張,原本想著報官又怕惹上是非,就趁在四下無人把他埋進了土里,後來關二狗說自己丟了兒子,我更是怕得要死,哪里還敢去幫他尋找。”

    張允見他言辭鑿鑿,神色惶恐卻甚是誠懇,並不象是在說謊。倘若關模真是為他所殺,按照常理來說,也不會埋在自家的地里等著別人去查,可是也並不能排除他宣稱別人栽贓嫁禍,企圖以此洗脫自己的嫌疑的可能性。

    假使他真是無辜的,那凶手又會是何人呢?張允此時真有點左右為難,沒有證據,單听一面之辭,他又如何能夠分辨清楚真假對錯。忽然間想起那個項圈末端課著個小小的冀字,因問道︰“冀永豐,你家的孩子可戴過項圈嗎?”

    “沒有!”

    “當真?”

    “草民不敢有一句瞎話!”冀永豐斬釘截鐵地回答。

    案情問到這,算是徹底走進了死胡同,不過張允卻一點也不灰心,只要順著項圈這條線索查下去,未必就找不出殺害關模的元凶,于是將林執玉等人喚進來,要他們挨家挨戶得去查首飾店。

    林笑語卻皺起了眉頭,不滿地道︰“據我所知,河間縣城里有名號的首飾鋪子就不下二十家,更別說那些走街串巷,替人修補首飾的,更是不計其數,想靠我們這麼四個去查,不啻于大海撈針。”

    司墨拿過放在桌上的紫銅項圈,仔細看了看道︰“項圈之上雖沒有雕刻著店鋪的名號,可這項圈小巧精致,做工不俗,只怕不是隨便哪一家首飾鋪子都能打的出來,何況,即便只是紫銅項圈,也值不少錢,小戶人家是斷然舍不得買給孩子戴的,扣住這兩條線索,想找到項圈的主人也就不難了!”

    經她一提醒,林笑語的眼前頓時一亮,摸了摸司墨的小腦袋道︰“怪不得你家公子總夸你精明能干,果然不假,我就這就查!”拿起項圈,叫上休息和林才就沖出去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0:21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章 雞奸呀,太惡心了吧

    天色已晚,張允也來不及返回縣衙了,于是就住在里長家中,草草吃了晚飯,坐在房里翻來覆去得推敲前面幾人的供詞,可是卻連一絲的破綻都找不到,禁不住眉頭緊鎖。

    “公子,你也不必著急,說不定殺害關模的凶手另有其人,等到林姐姐查出了項圈的來路,多半就會水落石出了!”司墨柔聲勸慰道。

    “但願如此!”張允心里也是沒底。倘若項圈這條線索也斷了,那可真就一點頭緒都沒了。

    就在此時,外面穿來了一陣人喧馬嘶之聲,驚得莊內的家犬一通狂吠,隨著院門 當一聲被踢開,林笑語在外面嚷嚷道︰“快出來看呀,凶手被我抓到了!”

    張允聞言大喜,連忙開門跑了出去,月光之下就見林笑語手里拎著個矮胖子,身後卻跟著一群家丁護院模樣的人,一個個橫眉豎目,氣勢洶洶,口里叫嚷著︰“快把我家老爺還來,你這個綁匪!”若非休息和林才阻攔著,恐怕早揮舞著手里的棍棒、鋼刀和林笑語拼命了。

    “林姑娘,這是我叔叔——冀長根,不是什麼凶手,求求你,先放手!”里長也被驚動了起來,借著月光一看胖子的模樣,忙上前求情。

    “笑語,先把他放開,有什麼話慢慢說!”張允道。

    “我查過了,城里四家老字號的首飾鋪子中,只有萬福詳一家給冀長根打造過這樣的項圈,店掌櫃的說他一口氣買了二十來個,說是要給家里的孩子玩的,凶手不是他又能是誰,因此我就做主把他抓了來,交給你審訊!”說著朝張允一抱拳,意氣風發,得意洋洋。

    “你這孩子,怎能這麼魯莽呢!”不等張允說話,林執玉已經板著臉呵斥道︰“就算項圈是冀長根訂制的,也不能認定他就是凶犯呀?”

    冀長根喘了半天的粗氣終于是緩過勁來,朝張允一抱拳道︰“草民的確買過項圈,可是去年過年時全都給了族里各家的孩子,哦,對了,冀收家的孩子就有一個,大人若是不信,可以當面問他!”說著指了指里長。

    里長在張允冷峻的目光注視下,一張臉頓時沒有了人色,也沒等張允再問,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將實情說了出來,原來下午他看到那個項圈時一眼就認了出來,之所以不敢承認,乃是因為他家的孩子戴著項圈出去玩,回來時卻說丟了,孩子幼小,無論怎麼問都沒能問出個所與然來,只是嚇得哇哇大哭。

    張允冷冷得注視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把孩子喚醒,我有話要問!”

    “大人,我家孩子才只有三歲,他……怎能殺人呢!?”里長哭喊道。

    “他不能殺人,那必定是你殺的嘍?!”張允惡狠狠地呵斥一聲。

    里長嚇得風中殘葉般不停的哆嗦,無可奈何,只得讓渾家早被喧鬧之聲驚醒,大聲痛哭的兒子帶了出來。不論張允怎樣裝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來引他說話,可他卻一味的哭鬧,甚至連看都不敢看張允一眼。

    這倒霉孩子,我長得真有那麼恐怖呀,一見我就哭。張允一陣郁悶。

    “要不我試試吧!”司墨矮下身來拉著小孩的手走進屋里,過了沒多久笑吟吟得走了出來,把孩子還給母親,問道︰“他舅舅是誰?”這回里長夫婦面面相覷,長嘆了口氣道︰“我領你們去找他!”

    “誰在外面?”林笑語暴喝一聲,緊走兩步,已經從牆頭上躍出牆去,不大一會兒就拖著一個麻桿似的人走進院子,鼻青臉腫,看來必定是挨了林笑語一通暴捶。

    “弟弟,半夜三更得你怎麼在我家牆外!?”里長的老婆驚訝地道,懷里的孩子卻又嚇的嚶嚶哭泣起來。

    “自然是想探听一下殺人的凶手查到了沒有?”張允居高臨下得看著他道︰“你殺害關模的事犯了,坦白交代,還少受些皮肉之苦,要不然……哼哼!”

    “老爺,草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孩子的舅舅——董永堂把個大腦袋甩得跟撥浪鼓一樣。

    “那我就幫你說!不過……”張允嘴角一勾,道︰“在此之前,休息,先賞他三十板子讓他清醒清醒,好听得更明白!”

    休息要過里長家的扁擔,劈里啪啦就是一通猛打,疼得董永堂嚎嚎慘叫,連聲道︰“大人,莫打了,我全招!”

    “不用,有我幫你說就夠了!”張允恨他淫褻歹毒,竟對小孩子都下的去手,在他有氣無力的慘叫聲中道︰“七月初十那天關模去地里割草,不知道怎麼就遇到了你的外甥女,許是看上了她脖子里戴著的項圈,就哄要過來戴著圖個新奇。”

    “倆孩子正嬉戲時,踫巧本你看到,遂起了淫念,遂給了關模塊燒餅引誘他與你雞奸,只是他卻抵死不從,你也是被邪念沖昏了頭腦,就用汗巾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拖入了玉米地里!”

    “你怎知道的?”董永堂悚然而驚,眼楮里滿是恐懼之色。

    張允一招手,魏良辰從證物箱里拿出了兩個紙袋,掏出來後分別是兩三根棉線和一點變黑的面糊,張允道︰“這棉線是在關模的牙齒縫里找到的,喉嚨里也有,至于面糊,只用花些心思,想找到也並不難!你的那些破事本官說出來都嫌污了自己的嘴,你若不怕再挨打,只管狡辯!”

    “不敢了,草民全招。”董永堂被這兩件證物給震昏了頭,何況屁股上疼的厲害,早就沒有了抵賴的膽子,垂頭喪氣地道︰“完事之後,關模又哭又鬧,說要回去告訴父母,我怕傳揚出去名聲盡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抄起手邊的一塊磚頭將其打死了。”

    “當時玉米已經長得極好,又是在亂墳崗子旁的僻靜處,並沒有被誰見到,可我這心里卻總是惶恐不安,就想著嫁禍給別人,就想到了不久前冀永豐家的老二剛和關模打過架,于是就把關模的尸首扔去了他家的地里。”

    “等我回來再找外甥女時,卻不見她的蹤影,後來我偷偷去過姐姐家,听說她戴著的項圈丟了,這才想起來關模的脖子里戴著一個,頓時嚇壞了,原本想要去尋回來,可關二狗卻來央求鄉親們幫他找兒子,我心里雖然沒底,但是為了不被懷疑到自己頭上,還是跟著去了,忙前忙後找了一個多月,此事漸漸冷了下來。”

    “再加上冀永豐也始終沒有亂說,我只道這事就算是了斷了,何況又不知道他把關模的尸首埋到了何處,也就沒再去尋那個項圈,沒想到……”

    “沒想到這個小小的項圈卻成了鎖死你一身罪孽的鐐銬,你也沒有想到,外甥女雖然幼小,但是並沒有忘記你當日凶神惡煞一般的模樣,更讓你沒有想到的本官會陰差陽錯得掀出來這樁命案!”張允打斷了他的話,冷森森地道︰“可是你不該忘記,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世上沒有什麼壞事是不會被人發現的!”

    這番話就如同一柄錘子,狠狠得叩擊著冀永豐的良知,令他無地自容,張允又道︰“我雖不信鬼神,可我卻寧願相信是關模枉死的魂靈引著本官來此,將你揪出來替他伸冤報仇,來人呀,把訴狀給他簽字花押。”

    董永堂被張允一通斥責,也動了悔愧之心,再不抵賴,畫了押後被休息等人押著指認了指認了奸殺的地點,又找到了他藏匿起來的凶器以及關模的糞筐和鐮刀,這樁掩埋在土下將近倆月的案子總算是告一段落。

    張允是一刻也不想留在里長家了,代林笑語向冀長根陪禮道歉後,押著董樂堂以及隱瞞案情的里長和冀永豐連夜趕回縣衙,坐在休息不知道從哪找來的馬車之中,張允愁眉苦臉地對司墨道︰“看來公子我真是勞碌命,騎馬都能被死人坑拌倒,唉,咱的命咋就這麼苦呢!”惹得司墨咯咯直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0:38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一章 晚上不能出門

    “老爺,遵從你的吩咐,這些日子小人將手下全都派遣了出去,細細打探,果然得來了些隱秘!”位于城南的一家僻靜小酒館雖然門戶緊閉,可是店里卻有倆人正在竊竊私語。

    其中一個斜著身子坐在板凳上,一張枯瘦的麻子臉上滿是恭敬之色,脖子里還掛著一條黃澄澄的鏈子,身上穿著一件絳紅色的綢緞長衫,只是松松垮垮並不合身,反倒顯得不倫不類。

    坐在對面的年輕男子也是一身棉料的長衣,就素淨多了,雖然只是普通的書生打扮,可是卻掩蓋不住身上的威嚴和深沉,此時正笑吟吟得打量著眼前的麻子臉,目光里充滿了戲謔,一听到隱秘二字,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正色道︰“劉油兒,你又不是說書的,別賣關子,開門見山的說吧!你查到了什麼?”

    前一人正是被驅逐出衙門後做起了地痞頭子的劉油兒,被張允看了幾眼,額頭上已經泌出了一層細汗,恭敬地道︰“老爺,你還是讓我站著回話吧,跟您坐在一起,我連話都說不利索。”

    “這可是你的店鋪,想坐想站還用問我的主意嗎?!”張允倒是頗為欣賞劉油兒的表現出來的敬畏,嘴里調侃,臉上也滿是笑容。

    劉油兒小小的松了口氣,噌得一聲站了起來,躬著身子,將雙手垂于雙腿兩側道︰“老爺讓我查的那個錢不歸原本就體弱多病,後來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嬌娘做老婆後,更是夜夜征伐,過了沒多久就連床都下不來了,大夫倒是沒少請,可終究是沒能治好,拖了有一兩個月就被無常將魂勾走了。”

    “就只有這些?”張允端起了茶杯,卻沒有喝,看著杯中的茶水走神。

    “倘若都是這些又怎值得我向老爺稟報呢!”劉油兒得意得一笑道︰“這錢不歸活著時,他老婆就不守婦道,和臨鄉的武舉人勾搭成奸,只是四鄰懼怕武舉人的權勢,又受了些好處,再說事不關己,倒是並沒有人告到官府來!”

    “不過這天底下本來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倆的奸情小人以前當差時就有所耳聞,那日我得了老爺的吩咐,派人去查,听有個常在他家四周乞丐的花子說,錢不歸斷氣那晚武舉人曾到錢家過夜,還听到院子里傳來錢不歸的一聲狂叫,第二天一大早錢不歸的老婆就報了因病而死,掩埋了事了。”

    “難道錢家的人就沒覺得錢不歸死的蹊蹺嗎?”張允皺著眉頭問道。此時此刻,他想起了《水滸傳》里面潘金蓮和西門慶合謀害死武大郎的情節。

    “沒有,這錢不歸乃是家中獨子,父母早死,身邊又沒什麼要緊的親戚,何況他老早就有病,因此他死了之後,倒是沒有人懷疑其中藏有隱情。我也曾問過那些被請去幫著入殮的棺材鋪匠人,他們說錢不歸雖然滿臉的痛楚,但是面色如常,既不象是憋悶而死,也沒有中毒的跡象,身上也沒有一丁點的傷痕,不象是被人害死的!”

    “這差事你辦的好!”張允起身要走,將出門時忽然問道︰“那個武舉人是叫于子江吧?”

    “老爺神機妙算,小人佩服,那個武舉人的確叫于子江!”劉油兒隨口拍了張允一個馬屁。

    ***,上次在街上見到這坨魚子醬時,他說來縣城乃是拜訪一位好友,卻原來是前來私會姘頭,這里面肯定是藏有貓膩,只是既沒有人證又沒有物證,總不能貿貿然得定他們的罪吧。獨身返回衙門的路上,張允不禁發起了愁,回到內宅時都還沒理出個頭緒來。

    “公子,是不是又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司墨遞過來一盞沏好的茶水,輕聲詢問。

    “確實有些煩人!”張允端著茶碗,輕啜了一口,將劉油兒打探回來的消息原原本本得說了一遍。

    不想司墨的臉色頓時大變,慘白如紙,愣在那里直到張允喚了幾聲才醒過神來,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強笑道︰“公子,我沒事,只是覺得錢不歸死的可憐,心里有些感傷罷了。”

    “可憐?”張允將她攬到自己懷里,笑道︰“你怎麼知道他死的可憐呀!?”

    “我……”司墨一怔,微一遲疑後道︰“我也是猜的,听說謀害人命又無法驗出傷痕來的法子也並非沒有,比如將燒紅的鐵釘如頂心處釘入,非但不會流一丁點的血,就連尸首上也查不到半點的傷痕。”

    “你這都是听誰說的?”張允一奇,笑眯眯得問了一句。

    “呃……魏師傅呀。”司墨隨口答了一句,而後又道︰“剛才听公子說錢不歸死的古怪,不知道怎得心里就冒出這個念頭來。”說著瞥了張允一眼,可憐巴巴地道︰“莫不是公子也疑心我殺過人吧?”

    “又說傻話!”張允在她的屁股上輕拍了一下道︰“我就是把天下人都當成殺人凶犯,都不會懷疑我家小丫頭的。好了,別再胡思亂想了,隨我去找你林姐姐,公子我方才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要她幫忙才能成功。”

    十月的河間已經有了些涼意,再加上明朝實行“夜禁”,明文規定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鐘後才開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後、五更開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唯有疾病、生育、死喪可以通行,因此一入夜,河間的街頭上就已經人跡皆無。

    可就在此時,一條黑色而縴瘦的身影正在房頂之上奔跑,踩得瓦片嗒嗒輕響,此人卻宛如不知,身後不遠處的街道之上跑來一群明火執仗的衙役,口里叫喊著︰“捉住那賊,他在那邊,媽的,你們幾個長著眼干什麼吃的,還不快去堵住他的去路。”

    大呼小叫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得格外遙遠,驚起了沿街的百姓,一盞盞燈亮了起來,只是卻沒有誰敢冒著挨板子的危險出來察看究竟,只是小心看管著家中的財物,免得被小賊偷了去。

    追了兩三條街,房上之人一閃,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底下的衙役頓時成了沒頭的蒼蠅,四處亂竄,嘴里嚷嚷著捉拿盜賊,將沿街的各家各戶敲開,闖進家里就是一通狂搜,孩子的哭聲,家犬的叫聲以及老百姓的哀求聲,響成了一團。

    張允騎在馬上,緊了緊披風,眯著眼楮欣賞著自己一手導演的好戲,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將馬鞭往旁邊的一條小街上一指道︰“休息,我方才瞅見那賊逃去了那邊,派幾個人過去搜查一下,一家一家的找,若有什麼疏漏,老爺的板子打在身上,可是很疼的!”

    休息高聲應了聲是,隨手點了倆人,朝那小小街上跑去,燈籠的光亮正照見一條巷子里急匆匆得走出個人來,遂刷拉一聲將腰里的鋼刀拔了出來,同時厲聲道︰“站住,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如若不然,以盜賊論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0:52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二章 奸情

    “別,別!”那人嚇得身子一哆嗦,倒也听話,慢慢蹲下身去,口里卻道︰“在下乃是大通鄉的武舉人于子江,非是盜賊!”

    “呵呵,原來是于舉人呀!”張允驅馬過來,瞥了他一眼道︰“上次集市之上匆匆一別,沒想到竟在此處相見,不知道于兄半夜出來所謂何事?莫非不知道已經夜禁了嗎?”

    于子江站起身來,朝張允一抱拳道︰“我乃是取藥救命!”

    “拿藥來驗看一下!”張允笑嘻嘻地道︰“非是我不相信于兄的為人,實在是本官職責所在,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一二!”

    “不妨事!”于子江也知道面前的知縣乃是個笑面虎,臉上不敢有絲毫的不敬,從袖子里取出一封藥來,上面還牒著一個方子,休息取起了燈籠,張允展開方子看了兩眼,問道︰“你是什麼人害病?是何病癥?”

    于子江不慌不忙地道︰“是在下的母親害了心口疼。”

    張允微笑道︰“這大夫可真該死,大半夜得竟讓你出來買藥,豈不是想害得你挨本官的板子嗎?”說到這,將藥遞于休息轉付于子江,又道︰“于兄也是個聰明人,知道晚上街頭走動,說是取藥就不算犯夜,這一包子金銀花雖花不了幾個錢,卻倒成了夜里通行無阻的憑證,當真是好辦法。”

    “大人這是哪里的話,在下犯夜本是出于一片孝心,何曾有過別的念頭!”于子江喊起了撞天屈。

    “莫非你大通鄉就沒藥鋪嗎?”張允冷冷一笑道︰“至于跑出二三十里來縣城來買!你這一片孝心未免太悠然了點吧!”說到這陡然大喝道︰“休息,二更時分,犯夜之罪該當如何懲罰?”

    “笞打四十下。”休息扯著嗓子回答。

    “辦吧!”張允連看都懶得看高呼冤枉的于子江一眼,雙腿一夾馬腹朝前面走去。

    臨出衙門之前,張允已經詢問過休息,知道錢不歸的家就在這條小街之上,因此才借著抓賊的名義四處搜查,沒想到卻和于子江不期而遇,想來他必定又過來和錢不歸的老婆私會,卻被外面的動靜驚擾,生恐被抓奸在床,是以匆忙離開,袖子里的那包金銀花多半老早就就備下了。

    著衙役敲開了錢家的大門,借著燈籠上的光亮,張允看見門內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婦人,一身粗麻素衣,頭挽喪髻,尺布纏頭,表面看上去倒有幾分為亡夫服喪盡哀的樣子。

    不過張允卻注意到她額頭和鬢角的頭發微濕,顯然開門之前曾經仔細得洗過臉,但是燈下細看,依稀還能夠看出化妝留下的痕跡,雖然她竭力裝出一副悲戚的神色,卻掩蓋不住眉宇間雲雨之後殘存的春情,耳垂上忘記摘下的珍珠耳環閃耀著乳白色的光輝,這讓張允更堅信她和于子江之間必然關系曖昧,最起碼她也並非傳說中的貞節烈婦。

    ***,丈夫死了你再嫁人或者有三五個相好的,那都是你的自由,可要是因奸情殺人那就是犯罪了,本老爺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潘金蓮和西門慶那樣的奸夫淫婦,想當長久夫妻,呵呵,我成全你們,去陰曹地府再說吧。張允的心里此時已經動了殺機。

    言辭上也跟著尖酸了許多,乜斜了她一眼,張允冷聲道︰“呵呵,好一個女為悅己者容,丈夫新死不久,就耐不住春閨寂寞了嗎?”

    這女人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張允一眼,極為鎮靜地道︰“民婦不知道老爺此話是何意思?”

    張允此時才算認真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張臉,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特別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里,顧盼之間,閃爍著撩人心魄的目光,如一只無形的小手,在撥動著男人心中那根掌管色欲的心弦。連張允的心都不由地一動,不過神色卻愈發的莊嚴,正色道︰“有盜賊逃匿,本官正帶人追捕,說不得也要進你家里搜查一下,你該不會拒絕吧?”

    口里詢問著,可張允卻一點都沒有等待這女人允可的意思,推開另外一扇門走進錢家,與這女人擦身而過時低聲道︰“以後再干了見不得的勾當,記得收拾妥當再出來應門,免得被人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說完淡淡一笑道︰“順便說一下,你的耳環很漂亮,也很名貴,肯定值不少銀子吧。”

    張允的聲音不大,可是卻正中要害,這女人下意識得摸了耳環,臉色唰的變得慘白。剛想說點什麼來辯白,可是張允卻已經帶著休息朝臥房走去。

    錢家雖算不上富裕得大戶,倒也是個小康人家,房間里的擺設雖不名貴,但也並不寒酸,張允推開門後,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房間各處都打掃的干干淨淨,東西也擺放的整整齊齊,唯獨床上的被褥凌亂,倒真不象是一個小女人睡過的樣子。

    于是張允走到床前,將被子翻開,就嗅到一股子淡淡的腥氣,大凡成年男人,對這種精子特有的味道都不會太陌生,很明顯在他來之前不久,這床上剛剛結束了一場盤腸大戰。

    同時他在床尾上翻出了一條雪白的絲制汗巾,攤開來,只見上面有一片擦拭精液後留下的痕跡,上面還粘著兩三根恥毛,有粗有細,一眼就看得出來並不是來自同一個人。

    張允也注意到汗巾的角上繡著一條小小的鯉魚,倒也活靈活現,想起于子江的姓氏,他頓時了然。有了這些東西在手,即便不能夠認定于子江和這個叫阿嬌的女人合謀殺害錢不歸,但是通奸的罪名,卻已經結結實實得扣在了他們的頭上。

    不過他還擔心捉奸沒有在床,未免證據不夠充足,又蹲下身來,翻看床下的鞋子,發現男人的鞋子大小一致,也不知道是錢不歸的還是于子江的,扭過頭來看了跟進屋里的阿嬌道︰“這鞋子是誰的?”

    “是我亡夫錢不歸的!”阿嬌早已經把耳環摘了下來,重新恢復了之前鎮定自若的神色,說起了錢不歸,眼圈一紅,竟低聲啜泣起來。

    “你丈夫是怎麼死的?”張允明知故問道。

    “病死的!”阿嬌放聲大哭,同時掏出一塊猩紅色的汗巾來擦拭眼淚。

    張允可沒有閑工夫留給她盡情表演對丈夫去世的悲傷和強烈的思念,而是咄咄逼人地追問道︰“怎麼病死的!?”

    “大夫說是他身子虛弱,又頻頻房事,偶感了風寒,就病倒在床,治了好些日子都不見好,就這麼去了!”說到這,阿嬌哭得愈發傷悲,扯著嗓子嚎道︰“不歸呀,都是我害了你呀!”

    也許只有這句話才真的是實情。張允瞥了她一眼,將鞋子拿到她的面前道︰“你的丈夫竟然臥床不起,這鞋內又怎會沒有一丁點的灰塵?總不會是經常拿來睹物思人,常常擦拭吧?”

    阿嬌被他問的一愣,哭聲驟停,但隨即就搶過張允手里的鞋子,抱在懷里嚎啕大哭道︰“大人說的沒錯,我總覺得丈夫他……他不曾死去,每當想他時,就忍不住拿出來看看。”

    媽的,你這條美女蛇還懂得順桿子爬。張允心里暗罵一句,冷冷地道︰“既然這樣,本官倒有一個疑問想要你解答,既然是你經常拂拭,鞋面上的土又是怎麼來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1:11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三章 阿嬌

    阿嬌頓時啞口無言,臉上閃過一絲惶恐,卻一口咬定這就是錢不歸的鞋子,鞋面上的土多半是落上的灰塵。

    遇到這種鴨子一樣——肉爛嘴不爛的女人,張允還真有些頭疼,目光一瞥,發現床腿上掛著幾縷黃褐色的毛發,遂拈在手中仔細看了看,心念一動,口氣比之前緩和了許多道︰“你家是不是養著一條大黃狗?大概有這麼高?”說著張允用手比劃了一下。

    “老爺怎麼知道的?”阿嬌一驚。

    張允卻沒理會,自顧自地道︰“以前我在老家時也曾養過一條狗,一大早就喜歡牽著出去遛一遛,養得久了,狗也象是通了人性,一家人就只听我一個人的話,讓他去哪就去哪,讓他咬誰就咬誰,只不過後來得病死了,害得我難過了好一陣子!”

    阿嬌也不知道張允嘮叨這些瑣事有何用意,只好耐心得听著,既不敢插嘴也不敢打斷。又听張允道︰“我還記得,每年這個時候,狗都要換毛,它又喜歡到處亂鑽,在一些硬東西蹭去身上將要脫落的狗毛,結果弄得家里滿是狗毛,想打掃干淨都難,哦,你看,就象這里!”說著張允又從桌子腿上裂縫中找到了一縷黃毛。

    “是呀,養狗真的很麻煩!”阿嬌隨聲附和著︰“總是把屋子里弄的亂七八糟,以前我丈夫活著時,倒還好些,他不在了之後,我家的狗愈發的沒有了管教,吵得四鄰八家都不得安寧。”

    “听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進門半天了怎麼沒听到狗叫呢?莫非它也睡著了不成?”說著話張允走出了臥室,在小院中轉了一圈,只靠到一個空蕩蕩的狗屋而已,因問道︰“狗呢?死了還是丟了?”

    “都沒有!”阿嬌已經被張允的舉動搞糊涂了,氣勢洶洶而來,先是問了些關于亡夫的話,原本還以為這個辦案如神的知縣听到了什麼風言***,跑來追查丈夫的死因,心中不免惴惴不安,強打著精神小心應對了兩句,不料知縣老爺卻話鋒一轉,問起了家里那條討人厭的狗來。

    這讓阿嬌懸在喉嚨里的心頓時落回了肚子里,隨著張允走到院中道︰“我家的黃狗性子太過凶猛,除了我丈夫之外,就連我的話都不听,一連咬傷了幾個鄰居,所以我半個月以前就把它賣去了狗肉鋪。”

    “是嗎?那可真有些可惜了,原本我還想看上兩眼,喂它兩根肉骨頭呢!”張允要過休息手里的燈籠,照了照狗屋里面,隨口問道︰“既然它那麼凶猛,你又是怎麼把它送去狗肉鋪的,總不會是打死了吧?”說著回過頭來橫了阿嬌一眼。

    阿嬌的心一哆嗦,心里暗暗叫苦道︰“倒霉,都說這個知縣審獄斷案是把好手,害得我白害怕了一場,原來不過是個愛狗如命的大草包。”既對張允有了輕視之心,她也就少了些戒備,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不過是找了些麻藥拌在狗食騙它吃了,待它睡著後才叫狗肉鋪的伙計來背走的,我一個弱女子,殺雞尚且不敢,何況是家里養了多年的狗呢!”

    嘿嘿,殺雞你也許不敢,可殺人時只怕心狠著呢。張允在心中鄙視了她一番,卻笑道︰“說的也是,換成是我,也會這麼做的,說起來,狗這東西不僅愛到處亂蹭,還有個很不討人喜歡的毛病,你知道是什麼嗎?!”

    阿嬌搖了搖頭,剛想要吹捧張允一番博學多聞,見識非凡之類的話,可是卻被張允從狗屋里拿來的東西嚇的目瞪口呆,原來張允手里拿著的是一只鞋子,雖然已經被咬得破破爛爛,但鞋底卻完好無損。

    張允眯著眼楮笑道︰“看到沒,狗子還喜歡亂叼東西,特別是床下面的鞋子,不用說這也是你亡夫所穿過的。”說著裝模作樣得用手指比了比,搖了搖頭道︰“不過倒讓我有些奇怪,怎麼小了許多呀!?”

    “這只鞋子多半是我家的狗從外面餃來的,民婦以前從不曾見過!”阿嬌連連擺手,想要抵賴。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張允微微一點頭,隨口問道︰“若我猜得沒錯,錢不歸的鞋子都是在外面的鞋店中買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阿嬌一驚,下意識地問道。

    “說穿了也沒什麼好希奇的,我方才在你臥房之中並沒有看到針線笸籮,又沒有針織女紅之物,想來你必定是不懂得縫衣做襪,對吧?”見阿嬌點頭承認,張允的嘴角勾起,將鞋面翻轉過來,指著上面的字道︰“何況這上面還寫著錢不歸的名字,你若還不承認,我可以命衙役找鞋店的掌櫃問上一問。”

    “不……不用了,這的確是我丈夫的鞋子!”物證擺在面前,阿嬌想再抵賴都難。

    張允一步步得把阿嬌領進了自己挖得坑里,心情大好,將她叫回屋里,指著床下的鞋子道︰“說吧,這些鞋子是誰的?怎麼會跑到你的房里來的?”

    “這是我一個遠房表兄放在我家的!”

    “只怕是你姘頭的吧?要不然你先前為何不肯承認呢?”張允猛拍了一下桌子,啪得一聲巨響,驚得阿嬌身子一陣發顫。

    “民婦丈夫剛死,外面就已經有風言***說我和表兄有私情,我一個柔弱的女子,又是寡婦,怎受得了這等惡毒陰損的毀譽之言,若是方才認了下來,只怕民婦的清白也將再難保全!既然如此,倒不如一頭撞死在大人面前,以死為亡夫殉節來得干淨!”說著阿嬌扯亂頭發,發了瘋似的朝桌角之上撞來。

    她竟有此剛烈之舉,倒是大大的超出了張允的預料,雖然並不排除她做戲的可能,卻也不能眼睜睜得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朝前跨了一步,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冷聲道︰“想死,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阿嬌被他這麼一推,順勢就倒在了地上,邊在地上打滾邊放聲得嚎道︰“不歸呀,你為什麼要早早棄我而去,留下我一人孤苦伶仃得苟活于世,受盡別人的冷眼和誣陷不說,就連以死殉節都不成,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呀!”

    這麼一來,張允倒真拿她沒有什麼辦法,若是扭身就走,未免有些不甘心,倘若留下來任由她這樣哭鬧,左右鄰居听到了,即便不說什麼,日後傳揚出去,也是大大有損自己的名聲,橫了一眼站在門口兀自發傻的休息道︰“掌嘴,本官倒要看她哭到何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1:30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四章 奸情

    別說,這一句話倒是頗為靈驗,阿嬌的哭聲頓時停了。

    媽的,果然是在裝蒜,老子不把你推上斷頭台,還真對不起你方才的演技。張允不禁大為惱火,聲音冷得好像滿是冰渣子似得道︰“別以為裝瘋賣傻就能夠蒙混過去,就算你不認罪,本官倒想看看夾棍之下,外面的于子江和你家的鄰居能嘴硬多久!”

    隨後又在她的面前展開那方他在床上找到的汗巾,一字一句地道︰“更何況還有這條汗巾為證,定你倆個通奸之後合謀殺人的罪名是綽綽有余。”說完連看都都不想再看她一眼,無比厭棄得一擺手道︰“休息,把她押回衙門,左右鄰家,凡是知情者全都不準放過。”

    休息將面如土色的阿嬌拖出門去,張允卻留下來仔細尋找可能的證據,就連個犄角旮旯都沒有放過。就在他鑽在桌子下面察看時,就听背後有人道︰“哎,找到什麼罪證沒有?”

    張允吃了一嚇,本能得抬起頭來, 當一聲撞在桌子下面,疼得眼淚都險些淌出來,回頭看了一眼戴著鬼臉,哧哧發笑的林笑語道︰“麻煩你以後出現時先打個招呼,幸好我膽子大,換成別人,嚇也被你嚇個半死!”

    “呵呵,你又讓我作賊,還讓我弄出點動靜,豈不是想害得我被人抓到嗎?這樣的蠢事我才不干呢!”林笑語將鬼臉摘了下來,掛在腰帶上,也開始四處亂翻。

    “媽的,這對奸夫淫婦可真夠狡詐的,殺人之後里里外外都打掃過了,別說是蛛絲馬跡,連灰塵都沒有多少!”張允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喃喃咒罵。

    “那倒未必!”林笑語嗤笑道︰“找不到,只能怪你笨,如若我是凶手,錢不歸病倒在床上,何必用勞心費力得把他弄到別處呢,只須用一把刀或者繩子就能把他殺了!”

    “廢話!換成是我,也不用廢那麼多手腳,可你別忘了,錢不歸死後身上並無傷痕,面色如常,顯然不是被利器刺死或者被勒死的,司墨曾提醒我說,許是被燒紅的鐵釘刺入頂心而亡,我要找的是凶器!”

    “司墨怎麼知道能這樣殺人的?莫非她這麼干過?”林笑語笑道。

    “少胡說八道,她才十三歲,哪里會犯下這等令人發指的惡行,這玩笑在我說說就算了,莫再對司墨提起,免得惹她難過!”張允說著想要到別處搜尋,結果卻听林笑語很不滿地道︰“你呀,就知道護著她,只怕她真殺過人,你也會裝聾作啞,徇私枉法。”

    “話不是這麼說的!”張允凝望著林笑語道︰“我只是想竭盡全力保護我身邊的親人不受傷害而已,是人皆都如此,這跟徇私枉法不相干,換作是你,我也一樣不會袖手旁觀。”

    “真的?”林笑語的表情柔和了許多。

    “比珍珠還真!”張允朝她一笑,剛要出門結果卻被林笑語喚住,因問道︰“找到線索了?”

    “沒有!”林笑語緊繃著的臉上驟然閃過一絲羞澀的笑容,輕柔地道︰“若是你遇到了危難,我也會舍命相救的!”

    張允聞言,心里熱乎乎的,如飲烈酒,嗓子干澀地道︰“不用,只要你能平安,我就算死了,也會心安的!”說著怪怪得一笑道︰“變成鬼魂之後,我也會陪伴在你左右,給你扇風驅蚊的!”

    “去死!”林笑語滿腔的感動立刻成了嗔怒,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順手把床上的被褥翻開,卻看到光滑的床板上有一片拇指大的焦黑,不由得有些奇怪,忙把張允喚了過來道︰“你看,這床板必定是被什麼灼燒過,瞧這樣子也不象是鐵釘呀!”

    “恩!”張允點了點頭,也覺得這種痕跡很眼熟,只是一時間卻死活想不起在哪里見到過,用手指輕輕撮著下巴,飛速地搜索腦海中的記憶,驀然間眼前靈光一閃,大喜道︰“我知道他們是怎麼殺人的了!林妹妹,你真是我的福星!”說著一把摟過林笑語,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不等林笑語反應過來,就沖出屋去,過了沒多久院子里就傳來了張允囂張而又得意洋洋的笑聲,嚷嚷道︰“他***,本老爺倒要看看,你們這對奸夫淫婦還要怎麼抵賴!”

    “啪!”張允重重得把驚堂木拍在公案之上,嚇得堂下跪著的一干人犯全都不自禁得一哆嗦。

    “于子江,你若知趣,就把和錢氏通奸成性,以至于合謀害死錢不歸的累累罪行坦白交代,本官尚會看在你誠心認罪伏法的份上,讓你少吃些苦頭,如若不然,就休怪本縣大刑之下,不留情面了!”張允判案多時,這套冠冕堂皇,軟硬皆有的話倒也說的官威十足。

    “大人若說我和阿嬌有私情,在下倒是承認,但那也是在錢不歸病死之後,雖說與禮不合,不過並非什麼了不起的罪過,可若說我與她合謀殺人,那卻是天大的冤枉!”于子江的屁股已經被打的稀爛,此時跪伏在公堂上,卻還是振振有詞,口稱冤枉。

    張允一陣冷笑,瞥了跪在于子江身旁的阿嬌一眼道︰“你又有何話說?”

    “民婦冤枉!”

    “好一個冤枉”張允哈哈大笑道︰“既如此,那本官今夜就還你們一個公道,來人呀,帶眠香閣的老鴇前來回話。”

    自從張允決定連夜突擊審訊,老早就發簽把牽涉其中的人證全都傳喚了來,那眠香閣的老鴇此時就在堂外候審,聞言忙走了進來,磕頭行禮後。張允問道︰“老鴇,我且問你,堂下所跪二人你可認得!?”

    “認得,認得!”老鴇半夜被如狼似虎的差役鎖來衙門,只道平素里所做的種種逼良為娼的壞事敗露,嚇得三魂走了七魄,跪在堂上兀自心驚膽戰,一听到張允問話,忙扭過頭去看了于子江和阿嬌一眼,忙又低下腦袋,聲音微微發抖地道︰“阿嬌本來就是我眠香閣的姑娘,乃是被她生身父母賣進來的,並非民女強迫呀,請老爺明鑒!”

    “老鴇,本官問什麼你就說什麼,休的胡言亂語,看清楚了,堂下二人你可認識!”

    “認識,認識!”老鴇被張允呵斥了一句,心里反倒安穩了許多,終究是醒悟過來自己只是個人證,並非被告,于是鼓起平時拉客人練就的如簧巧舌道︰“另外一位乃是大同鄉的于舉人,阿嬌在時,也算是我眠香閣里的常客,隔三岔五就前來尋阿嬌尋歡作樂。只是後來阿嬌被錢不歸花大價錢贖走了身子,他才來得少了。”

    “如此說來,于子江,你和阿嬌非但老早就已然相識,而且還藕斷絲連,那本官倒不禁有些納悶,所謂錢不歸病死之後方才有了私情的話,究竟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張允說著又傳喚來錢家的左右鄰居。

    這些人雖然早就受了于子江的好處,往日里不敢胡言亂語,可是在大堂之上,面對著公案後面威風凜凜的的張允,以及兩側殺氣騰騰的衙役,哪里還敢有半分隱瞞,一個個爭先恐後,唯恐說得慢了,說得少了,屁股上挨板子,將錢不歸生前于子江就常來錢家私會的真相全都抖落了出來。

    “大人,就算在下和阿嬌早有私情,那也不能認準我倆合謀殺了錢不歸吧?”于子江畢竟是個舉人出身,倒有幾分膽色,強忍著屁股上的巨痛,挺直了身子,侃侃而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1:58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五章 通奸未必會殺人

    “說的沒錯,有奸情未必就會殺人!”張允拍了拍手道︰“況且錢不歸若是早早的病死了,你倆盡可以逍遙自在,與情與禮都不為過,只可惜,錢不歸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提早醒來察覺了你倆的奸情,更不該驅狗將你咬傷!”

    張允這話說的是鏗鏘有力。如同親見一般,卻听得于子江和阿嬌面面相覷,眼楮里都流露出了惶恐和猜疑。

    “在下听不懂大人在說些什麼?”于子江干脆就裝起了糊涂。

    “听不懂?那好,本官就講到你懂為止!”張允拿起開堂前,司墨就放在案頭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入嘴略有些苦澀,但是回味又有絲絲甘甜的鐵觀音,慢條斯理地道︰“阿嬌,你可記得,我在你家時曾問過你,是如何把一條凶猛的黃狗制服的!”

    “你當時回答說,用了麻藥。而我也從你梳妝台的首飾匣子里找到了這包所剩不多的麻藥,听我手下一位見多識廣的衙役說,這種麻藥在民間並不常見,但是江湖上卻並不希奇,想必于子江一個武舉人,素來和掄拳拿棒的武人打交道,弄些麻藥來並不困難吧!”

    “就算這麻藥是我送給阿嬌的,也只是因她打算把家里的惡犬賣掉,卻苦于無法讓其就範而已,怎不能說我用麻藥謀害了錢不歸的性命吧!”于子江申辯道。“我也沒說錢不歸乃是被麻藥所殺呀,你著急什麼!”張允橫了他一眼。隨即笑吟吟地道︰“這麻藥自然是別有用途,想必最初你倆通奸之時,並沒有存著要害死錢不歸的心思,因此每逢私通之前,阿嬌總會把麻藥下入于子江所喝的藥中,待他睡死過去,錢家之內。自然就成了你倆的尋歡作樂的決佳之地。”

    “倘若一直這樣下去,錢不歸雖然頭戴綠帽,倒也不至于送了性命,奈何天意昭然,那日大夫為他換了藥方,其中的一味甘草竟然化解了一些麻藥的效力,于是乎。錢不歸竟提早的甦醒了過來,可以想見,當他看到心愛地女人正和一個陌生的男子赤身裸體,糾纏于一處時,是何等的憤怒和失望。”

    “他雖然疾病纏身。但血性卻沒有消磨干淨,于是掙扎著起來,想要殺了你們這對奸夫淫婦泄恨,奈何原本就孱弱的身子又躺了多日,又豈是于子江這個武舉人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打倒在地,可家中的狗卻很不湊巧的闖進了屋中,想來于舉人。你必定也吃了些苦頭吧!”

    于子江沉默不言。

    張允淡然一笑,繼續道︰“我不知道你們是怎樣平息了此時,想必阿嬌必定在錢不歸地面前哭求了良久,終于讓他決定不在追究此事,可是錢不歸卻做夢也不會想到,你們倆卻生恐丑事敗露,又覺得他活在人世,礙手礙腳。于是心一橫,決意要置他于死地,做個長久的野鴛鴦。”

    “于是過了幾日,阿嬌再次用麻藥把錢不歸迷倒,又將錫塊在這把銅勺子之中融化成汁水。趁著錢不歸沉睡不醒之時,將其灌入了他的口中。若是本官猜得不錯,于子江用枕巾裹著手抱住了錢不歸的頭,這樣認他死命掙扎,死後身上也不會留下絲毫的淤痕。”

    一邊說,張允一邊注視于子江和阿嬌,見他們腦袋越垂越低,知道自己地推斷沒有差錯,信心更足,沉聲道︰“恐怕錢不歸到死都不會相信,真正下毒手把他送入陰曹地府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花了大把銀子,從火坑之中贖出身來的發妻——阿嬌。”

    “阿嬌,想必你在翹開錢不歸的嘴巴,將一銅勺滾燙的錫水傾倒下去之前,內心之中未曾泯滅地一丁點良知,也曾使你遲疑了片刻吧,或許你想過要罷手,也許你的手顫抖了一下,但最終那股子邪念讓你狠下心腸,把錫水灌進了錢不歸敞開的喉嚨里。

    “青煙蒸騰,焦臭撲鼻,那一時刻,你們就沒有愧疚和恐懼嗎?眼睜睜得看著錢不歸被錫水燙得腸穿肚爛,你們怎麼就能無動于衷,你們又怎能在他死後,在殺掉他地床榻之上,依舊尋歡作樂,你們就不怕錢不歸的冤魂回來索命嗎?”說著張允把一個大銅勺子扔到了地上,當啷一聲脆響,驚得于子江和阿嬌身子瑟瑟發抖。

    “多半你們覺得此事做的天衣無縫,永遠都不會再有人知道,可你們似乎忘記了有那麼一句話,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阿嬌,那日我在錢不歸的墳旁瞅見你,嚎啕大哭,卻疏無悲傷之意,就隱約覺得有些古怪,待看到錢不歸的墓碑上竟沒有落款,更是生疑,直到此時方才明白,不是你不願意寫上發妻錢氏阿嬌泣立幾個字,是你不敢。”

    “別說了,求求你,大人,別再說了,我認罪,錢不歸是我殺的,求你別再說了!”阿嬌終于是扛不住張允這一聲聲咄咄逼人,卻又入情入理的責問了,捂著耳朵放聲哭求。

    “也罷,拿供狀來,我簽字畫押!”于子江倒也光棍,既然隱瞞不了,干脆就不再隱瞞,斜著眼看著張允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大人見告!”

    “說!”

    “事後銅勺就沒有了蹤影,我倆找遍了整間房屋依舊是兩手空空,大人又是從何處尋來的?”

    “狗屋之中!”張允淡然一笑道︰“人雖無情,狗卻有義,咬你不死,卻把凶器叼進了窩中,我自狗屋之中找到錢不歸地鞋子時,也見到了這把銅勺,可是並沒在意,直到看見床板上被濺落的錫水燙出的焦痕,方才想通了其中的因由,現下你還有何話說?”

    “沒了,大人明察秋毫,小人佩服,甘願認罪!”于子江接過筆來,在供狀之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將主犯收押進大牢之中,待秋後大訣。左右鄰居,知情不報,險些使錢不歸沉冤難雪,以包庇之罪論處,但顧念爾等知錯能改,認罪之心懇切,故從輕發落。各杖責二十,以儆效尤,退堂!”張允一拍驚堂木,轉身走出了內堂。

    深秋漸至,涼風蕭瑟。

    不過以張允名義簽發地公文卻在縣衙和各村鎮張貼了起來。上面寫明,無論身份貴賤,只要品行端正,身體健壯,只須到縣衙填表報名。經受住嚴酷的操練以及層層篩選之後,出類拔萃者皆可投身公門。

    這不啻于給了那些飽受饑寒和壓迫地貧苦百姓一個出人頭地地希望,雖然常言說︰“好男不當兵。”可在百姓眼中。當衙役比起當兵來那可真是天差地別,別的暫且不說,只是不用離家遠行,不用時時和閻王打交道就是莫大的好事,何況每月都有朝廷發放的俸祿,有本事的,還能撈些外快,簡直就是發放了掠奪執照的地痞強盜。想一想,都覺得前程遠大。

    也許就是在這樣的念頭驅使下,公文發布了沒有三天,縣衙門口報名參加衙役選拔地人都已經排起了長龍,就連內宅里閑來練字的張允都能听到外面的人喧馬嘶之聲。覺得心中大樂之時,又不免有些遺憾。暗道︰“早知如此火爆,就該整成超級女生那樣,不但要收報名費,還得弄點p淘汰或者死里逃生之類的噱頭,煽不煽情並不重要,摟點小錢花才是咱的目地。

    正在他長吁短嘆時,司墨走了過來,見他扼腕嘆息,隨口問了一句緣由。

    雖然張允總是將司墨藏在內宅之中,不大樂意喚上她陪自己出外探訪查案,倒並非壓抑她的才華,而是存了一份關愛眷顧之心,既不想她出去遭受風吹日曬,又不願意她瞅見命案現場血淋淋的場面,更不忍心讓她承受開棺驗尸時令人發嘔的惡臭。

    司墨本是乖巧人,雖然時時想著陪伴張允左右,端茶倒水,細心伺候,但是屢屢被張允留于縣衙之內,雖不甘心,偶爾也發些小性子,可是也能深切得感受到張允那深深的寵溺和疼愛,因此愈發得挖空心思想要取悅于張允,因此但凡遇到張允遇到了為難事,她必定要搜腸刮肚,想個主意出來,不求張允能夠采納,只須給他個思路,就覺得心中快慰。

    此時听了張允地嗟嘆,手點粉腮,黛眉微簇,與書房之內走了幾圈已經眉開眼笑,連聲道︰“有了,有了,恭喜公子,賀喜公子,我有了!”

    “是嗎?真的有了?!”司墨狂喜之時的無心之言,倒讓張允想起了前世與人調侃時地葷段子,反正左右無人,干脆就拿出來調戲一番這個小丫頭,于是也是滿臉的喜悅,把司墨拉到懷中,邊輕輕撫摸著她的小肚肚,邊感慨道︰“蒼天呀,厚土吶,我在家里的老母呀,咱們張家終于是有後了,司墨,幾個月了?怎麼也沒見你吐呢?是男孩還是個女孩?”

    “公子,不來了,你又取笑我!”司墨怔了片刻,方才想明白了張允這話的意味,頓時羞得紅霞滿天飛,伸出小巧而白皙的雙手捂在臉上,鑽進張允的懷里,牛筋糖也似的扭來扭去,反倒惹得張允哈哈大笑,摸著司墨地雖小卻渾圓的屁股,浮想聯翩。

    也就在此時,門外 嚓一聲,似是什麼盆碗摔碎的聲響,張允一驚,扶起司墨走出門去,只見外面人跡皆無,但是屋外的回廊中卻扔著一個漆盤,四周散落著不少的湯盆以及碗勺地碎片,香噴噴的湯水四溢開來,勾得張允食指大動,一邊把碎片揀進漆盤里,一邊輕嘆一聲道︰“可惜了。”

    “是呀,方才地玩笑話被林姐姐給听了去,只怕她會誤解,又要跟公子鬧別扭了!”司墨酸溜溜得應了一句︰“唉,可惜了!”

    “說什麼呢!”張允伸出手指在司墨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笑罵道︰“小小的年紀,恁得有那麼多希奇古怪的念頭,我說這麼好的湯都灑了,有些可惜!”說著拿起一個尚存半個的湯盆,湊過嘴去,將里面的湯水喝光,細細一品。嘆道︰“當真是好湯呀。”

    “公子,要不你去找林姐姐辯解一下吧,也免得她……”司墨還想再勸。卻被張允擺了擺手打斷,將漆盤里的碎片放到一旁,悠悠然道︰“我對他有些好感不假,可也用不著低聲下氣得分辯什麼,兩人之間若沒有足夠地信任。就算成了親,也是形同陌路,有什麼意思!”

    “公子,你若是喜歡孩子,我……我就幫你生一個吧!”司墨羞答答得問。

    “你?!”張允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愣了半晌方摸著司墨的小腦袋笑道︰“就連你都還是個孩子,怎麼替我生一個呢,這樣的話莫讓別人听到,要不然可要遭人笑話的哦!”

    “可是,可是我听說有人比我還小時就已經懷胎生子了呀!?”司墨努力的爭取著。

    “但結果呢?只怕母子雙亡吧?!”張允雖然沒有學過醫。可也能想像得出一個十三歲的女孩肚子里裝著個嬰兒,想要分娩是何等的痛苦,這個時代又沒有什麼剖腹產手術。除了運氣好地,多半就是個死,司墨在他心目之中,既是妹妹,又算丫頭,還是未來的老婆,他可不想圖一時暢快,害了她的性命。

    “我不怕。為了公子,我什麼都不怕!”司墨滿臉的堅決。

    “可我怕,我怕再也看不到司墨了,晚上讀書寫字時再沒人幫我送茶磨墨,沒人提醒我該加件衣服了!”張允動情地道︰“難道你舍得離開我嗎?”

    “不想!”司墨搖了搖頭。眼楮里閃爍著淚光。

    “那就是了,這事暫且就不提了!”張允見她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愁。于是壞笑道︰“等你長到這麼高了,就算不想替我生個兒子,都不行了!”說著用手掌按了按司墨的頭頂,又比了比自己地胸口。

    張允的年紀也不大,再加上最近加強了鍛煉,吃得又好,非但比之前健壯了不少,而且個頭也竄高了幾寸,他這隨手一比,就有一米六,按照他前世的經驗,女孩子長到這麼高,結婚生子一般就都沒問題了,這話雖是個托詞,卻也是真真為了司墨著想。

    司墨抬頭看了看張允的手,嘆道︰“好高哦,不過,我會多吃多喝,努力長高的!”捏著小拳頭,一副斗志昂揚地模樣。

    “還要多動,要不然就成小豬了!”張允笑著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拉起她的手走回書房,倆人坐定方問道︰“有什麼好主意,就別藏著掖著了,快說出來商量一下,耽誤一會兒那可就是流失了大把的銀子呀!”

    “呵呵,公子你現在可比以前愛財多了,不過千里為官只為財,也沒什麼不對地,更何況取之有道!”司墨一笑,將自己的法子說了出來。

    張允一听,連聲叫好,連忙命司墨照樣書寫下來,同時又參照一些自己以前所見所聞,進行了修改,無比要作到不但要摟錢還不能給人留下任何的把柄,最好的就是老百姓把錢交上來,都還是感恩戴德,無怨無悔的。

    于是過了沒多久,新的榜文再貼出去,就成了這樣︰眾百姓踴躍報名,欲為朝廷效命,本官心中甚慰,奈何衙門空缺不多,生恐傷害了百姓投效官府之耿耿忠心,何況一應表格皆由衙門所出,花銷巨大,因此決意每張報名表都須收納十文錢的工本費。

    明朝萬歷年間,銅錢粗制濫造,已經是大大貶值,十文錢也就勉強能買到兩斤一般的大米,無論是對于小康之家,還是貧寒之戶,這都不是難以接受地價錢,何況花十文錢就有希望謀個出身,傻瓜才不樂意呢。(史載明朝萬歷年間一兩銀子可以購買一般質量的大米二石,當時的一石約為94.4公斤,一兩銀子就可以買188.8公斤大米,就是377.6斤。現在我國一般家庭吃的大米在一斤1.5元至2元之間,以中間價1.75元計算,可以算出明朝一兩銀子人民幣660.8元。文中選用的銀錢兌率是1︰1500)

    這一點倒是和後代地福利彩票差不多,利用的就是民眾妄求一夜暴富地欲望,看過榜文之後,百姓的熱情依然高漲,竟沒有一個人要走,這下子反倒把張允郁悶壞了。一陣後悔不該把價錢定得這麼低。

    當然了,張允為了不讓人詬病,真正作到衙役從百姓中來,且不論貴賤出身,因此榜文後面還加了一條,若是實在拿不出錢來買報名表,也可以去找當地的里長。開一張證實窮困潦倒的憑據。

    饒是張允和司墨前思後想,以為萬無一失,可還是出了紕漏,新地榜文剛貼出去不久,就有個五大三粗。鐵塔一樣的大漢在報名處鬧將起來,扯著悶雷一樣的嗓門喊道︰“俺听人說到衙門里當差就成吃飯不花錢,巴巴得過來投奔,怎得又變了卦。”

    為了維護秩序,張允命通曉文墨的休息掌管招人事宜。他跟了張允些日子,也知道知縣老爺不喜歡手下人與百姓起紛爭,因此微笑道︰“沒錢也不用著急上火。只須去你所在之地的里長開個憑據,便能換份報名表“俺早就忘了自己住在什麼地方,又到哪里找什麼里長開憑據,你們這些當官的,是不是看著俺大傻老實,就想欺負俺。”說到此時,這個自稱大傻的大漢瞪圓了眼珠子,黑漆漆地面皮本就顯得丑惡。這下子越發的猙獰可怖,捏著個笆斗似的拳頭,就要沖過來和休息理論。

    休息是何等人,好歹也是個巡檢司的副巡檢,哪受得了這等惡氣。刷拉一聲就把腰里懸著的鋼刀拔出了半截子,厲聲道︰“你個刁民。我家大人發榜招收衙役,乃是給良民百姓尋條出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地都要,瞧你那鬼頭蛤蟆眼的德性,在衙門前面都敢耍橫放刁,若是日後當了差,誰知道會鬧出什麼禍端來!”

    一見休息拔刀,其他的衙役自然以他馬首是瞻,唰唰唰,都把鋼刀拔了半截子出來,太陽之下,寒光閃閃,再加上身上殺氣騰騰,倒也頗有威懾力。

    休息想起張允屢屢提醒自己要和氣辦差,強壓下心中的火氣,大聲道︰“若你知道進退,就從哪來滾回哪去,要不然,縣衙的大牢再擠也能把你塞進去!”

    大傻哪見過這種陣式,當時就傻眼了,畏懼之心一起本想退卻,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麼走了,也覺得沒有臉面,何況肚子空空,火燒火燎一樣,皺著眉頭想了片刻後,陡然間向前邁了一步,吼問道︰“關進了大牢有飯吃沒?”

    這話一說出嘴,圍攏在四周等著看熱鬧地人十個倒有九個差點摔倒在地,心中︰“這是哪來的傻大個呀,不說進了大牢生死難料,卻只管著問給不給飯吃。”

    “傻話,若沒飯吃,那些犯人豈不是都餓死了!”休息也是被氣得狠了,禁笑了起來。

    “那好,你們把我關進大牢吧!”大傻說著又往前湊了一步。

    “胡說,我家大人治下嚴明,辦案無數,從不冤枉一個好人,你又沒犯事,若把你關進大牢,知道的是你情願入獄,不知道地還以為我家大人錯關了好人呢,听我一句話,趁早走開,免得咱們都麻煩!”休息當時頗為精明,一邊訓教這個愚人,一邊還不忘在大庭廣眾之下為張允揚名,日後傳入了張允的耳朵,必定要高看自己一眼。

    他卻不知道,張允此時正和司墨混在人群之中看熱鬧呢,听了他這些話不禁笑罵道︰“這個休息,倒是個機靈人!”

    “照我說,是個馬屁精才對!”司墨嗤之以鼻。

    張允淡然一笑,也沒和她爭辯。

    而就在此時,大傻卻狂吼一聲,揮起碩大的拳頭,只一下就將面前的桌案砸成了兩截,跟著奮起一腳,將破爛的桌案踢開,上面的筆墨紙硯飛上了半空,硯台里的墨汁四下飛濺,將幾個湊的近地百姓染成了黑炭頭。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大傻將手一舉,憨笑道︰“這樣總算是犯了罪吧,把我關進大牢去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2:20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六章 板子縣令是這麼產生的

    “媽的,你以為我們跟你一樣都是傻子呀,弟兄們,把他給我拿了,若敢違抗,格殺勿論!”休息的臉上身上也被潑上了不少的墨汁,也是真惱了,抽出鋼刀就撲了上去。

    “公子,要不要制止?”被張允抱在懷里的司墨焦急地問道。她對這大傻倒是有了幾分好感。

    “等等看!”張允見大傻滿臉的憨笑,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倒想看下去。

    自從林執玉來縣衙當差之後,閑暇時就沒少指點手下的這些差役,其中休息最是精明,隔三岔五就買壇好酒送過去,林老爺子前林老爺子後的喊著,學得也是最多,此時鋼刀抖開,頓時寒芒罩面,結結實實地劈到了大傻的身上。

    奇怪的是大傻也不躲閃,任由他砍了幾刀,如中敗革,發出突突的響聲,而後蹲下身子,憨笑道︰“俺砸了你一張桌子,你砍俺兩刀,咱哥倆就算扯平了,來吧,快把俺關進大牢,俺早就餓了,要吃飯!”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金鐘罩,鐵布衫?張允也看傻了,他前世倒是听傳授他八極拳的老人說過,所謂的金鐘罩鐵布衫並非謠傳,他年輕時就曾見人用過,只是修煉起來實在艱難,沒有恆心壯志難有大成,況且血肉之軀,雖能擋得住刀砍槍刺,在手槍之下也難逃一死,是以竟慢慢失傳了。此時張允一見,只覺得神奇,又想要一窺究竟,想要阻攔的心思頓時放到了一邊。

    場中的休息見他也不躲閃,真怕惹出人命來,害得自己跟劉油兒一樣,被踢出衙門,因此收了些力道。卻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皮糙肉厚,一刀砍上去衣服雖然破了,肉皮上卻只有一條白線,也就放下心來,又听他說的話如同耍戲自己一般,怒火中燒,把什麼都扔到了腦後。招呼手下揮刀又砍。

    這麼一來,大傻反倒不樂意了,用手掌護住要害部位,恨聲道︰“你們這些當官的,怎麼不講道理。說好了的,要關我進大牢吃飯的,卻不作數,還把俺的衣服砍成了這般模樣,當真可惱!”說著張開蒲扇一般地大巴掌。呼得一聲抽了出去。

    將靠得最近的林才放了風箏,直飛出老遠方才摔在了地上,哼哼呀呀的半晌才爬了起來。

    眼瞅著手下的衙役在大傻面前。就跟螞蟻對大象,打又打不過,跑又不甘心,一個個被扇上半空,張允也有些不忍,剛想出聲制止,卻瞅見衙門里飛出一條人影來,呵斥一聲︰“休息。讓開!”一把揪住即將被打到的休息,把他甩到了身後,跟著貼身過去,眾人只見人影一閃既分,大傻這個丈八的大漢就被扔了出去。

    這還不算。來人步步緊逼,把大傻當成了沙包。連摔帶打,拋上扔下,耳輪里只听到一陣皮肉撞擊之聲,大傻倒也不畏,只管用手腳護住了頭臉,嚷嚷道︰“你這婆娘,好沒有道理,俺和他們說理,與你何干,出來擋橫莫不是吃飽了撐的,哎呀,你打疼俺了,娘地,俺要報仇!”

    說著騰身而起,掄起笆斗一樣的拳頭就耍起了王八拳,當此時張允方才看了出來,這大傻雖練了一身的金鐘罩鐵布衫,卻並不懂得什麼拳腳,打起架來絲毫沒有章法可言,難怪被林笑語打得到處亂飛。

    到了此時,張允已經有了收納之心,自然不想他被林笑語所傷,于是越眾而出,大聲道︰“罷手吧!”

    林笑語先前煮好了湯水送去給張允喝,不想卻听到了那樣的話,一時間心中無味雜陳,扔下漆盤就走了,更可惱的是張允竟不來尋她,越想越是火大,就在柴房里劈柴撒氣,跟著就听到了外面喧鬧之聲,見休息等人被打,她又哪管什麼是非黑白,揪起大傻就是一通暴捶。

    發泄一番之後,火氣已經消減了許多,可是一听到張允地聲音,心里就涌上一股酸澀,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往後一撤步,跳出戰團揚長而去。

    “兀那婆娘,你打了俺怎就逃了!”大傻剛要追上前去。張允卻攔住了他,掏了把銅錢出來道︰“想不想吃飯?”

    “想!”大傻點了點頭,倆牛鈴鐺一樣的眼珠子死死盯著張允手里的銅錢。

    “那就跟我走吧,隨你去哪,我請客!”張允將手里的銅錢拋了拋,笑眯眯地道,那神色宛如誘拐小孩子的人販子。

    “好!”大傻咧嘴一笑,朝休息等人一抱拳道︰“對不住了,俺要去吃飯,回來再跟你們玩!”

    “你……”休息這個氣呀,把自己地人打得東倒西歪在他眼中卻只是玩,恨不得當場就把他給剁了。可一見張允在旁,他一肚子的一高興也只好扔到了腦後,欠了欠身子剛要行禮,卻被張允使了個眼色制止了。

    張允領著大傻就近找了一家飯館,剛招呼他坐下,就听 嚓撲通兩聲,大傻已經把板凳坐斷,人也摔了個屁股蹲,站起身來撓了撓頭皮道︰“這板凳,恁得不結實,你等俺一下,俺找個座物來!”說完就風風火火得跑了出去,過了沒多久,也不知道他從哪找了個青石碾子,夾在胳肢窩里一步一響得走了回來,砰得一聲,放在張允對面,一屁股坐上去,咧嘴一笑道︰“嘿嘿,這回就安穩多了!”

    掌櫃本想過來呵斥,但是見到張允就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滿臉堆笑著走過來道︰“老爺,你光臨小店,那真是小人地榮幸,不知你想吃點什麼呀?”

    “問他吧!”張允用手一指對面的大傻。

    “你當真請俺吃飯?”大傻看了張允一眼,半信半疑得問道。

    “當真!”

    “那咱先說好,俺身上一文錢都沒有,若是吃完了掌櫃的要賬,可別賴到俺的頭上!”大傻倒也不算太傻,拽過掌櫃,用胡蘿卜粗的手指頭一指張允道︰“你可都听到了,他要請俺吃飯。回頭管他要錢,要是弄錯了,俺可不饒你!”

    “知道,知道!”掌櫃得就覺得耳邊響了一連串的炸雷,嚇的心驚肉跳,哪敢說半個不字。

    “那先給俺來三十斤米飯,二十斤牛肉。二十個饅頭,還有一壇子酒墊一墊肚子吧!”大傻掰著手指頭吩咐道。

    掌櫃一听,下巴差點沒掉地上,心說︰“知縣老爺請的這是個人呀,還是個飯桶。這麼些吃食他塞到哪去呀!”看了張允一眼,見他點頭,忙吩咐小二準備去了。

    既然是張允在自己地店里請客,在掌櫃的看來那就是天大的榮耀,玩命得催後面的廚子。也多虧大傻要的東西簡單,牛肉什麼地都是現成的,切一下就能端過去。

    大傻一見了吃地。倆眼珠子都好像要放出光來,甩開腮幫子就是一通狼吞虎咽,那真是風卷殘雲一般,旁邊的張允和司墨看得都呆住了,大傻邊吃還邊嚷嚷道︰“不夠不夠,再給俺多弄點饅頭和牛肉來!”

    “我說兄弟!”張允好不容易習慣了他這種餓死鬼投胎似的吃相,不緊不慢地道︰“吃慢點,別噎著!”

    “俺這麼吃慣了。香!”說著大傻拎起酒壇子來往嘴里倒了一氣酒,只怕有個兩三斤,方才放了下來,端了一盤牛肉放在張允的面前,豪爽地道︰“別只看著。你也吃呀。”

    “好!”張允吃了兩塊牛肉道︰“兄弟,我有個事想跟你打個商量!”

    “嘿嘿。你說吧,叫俺大傻就成了,別兄弟不兄弟的,听著見外!”大傻嘴里嚼著饅頭和牛肉,含含糊糊地道。

    “那好,大傻,你這麼能吃,只怕沒人能養得起你吧?”張允試探著問道。

    “是呀!”大傻又悶了口酒道︰“自從俺爺爺死了以後,俺就沒吃過一頓飽飯,結交了幾個伙伴,不是叫俺跟著他們去干壞事,就是嫌俺吃地太多,半路把俺趕了出來!”

    說到這大傻猛得抬起了頭道︰“你請俺吃飯,該不會也是想讓俺幫你干壞事吧!”說著把饅頭往桌上一放道︰“俺爺爺說了,干壞事是要殺頭的,所以俺不干,你要嫌俺吃了你的飯,俺還給你!”說著把手指頭伸進喉嚨,就要吐出來。

    “不用,不用!”張允連忙制止,好嘛,他滿肚子的東西都噴出來,那場面想想都埋汰。

    “只要不干壞事,你就說吧,俺有的是力氣,牛都不如俺有勁!”大傻得意得一笑,又拿起了饅頭。

    “你不是想當衙役嗎,我可以幫你,可我幫你算過了,衙役一個月地俸祿也沒有幾個錢,只怕你連吃飯都不夠,更不要說穿衣戴帽,日後娶妻生子了!”張允循序煽誘起來。

    “那怎麼辦?”大傻一陣郁悶︰“要不你幫俺拿個主意。俺看你是個一等一的好人,但凡是為了俺好,必定都听你的!”

    “即如此,你就做了我地長隨吧。”張允微笑著拋出了圈套。

    “能吃飽嗎?”

    “只須你跟隨我的左右,搬搬扛扛,工錢不少給你,還管吃管住!”張允又扔了個大誘餌出去。

    “有這麼好的事?”大傻一臉猜疑得看著張允。他雖然憨厚,卻不是傻子,知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

    “自然!”張允點了點頭道︰“只要你老實听話,自少不了你的好處,咋樣?”

    “只要能讓俺吃飽,以後你就是俺的大哥了。”說著大傻將手里的饅頭塞進嘴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也不嫌疼,將斗大的腦袋在青石地上連磕了十來個響頭,嘿嘿一笑道︰“縣官大哥,俺打了你地人,你不會惱俺吧?”

    听他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張允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子,竟跟我裝傻充愣,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縣官的!”

    “那個凶霸霸的官差一見你頓時成了草雞,除了縣官,誰還能有這麼大的臉面!”大傻嘿嘿一笑,繼續埋頭吃飯。

    張允和司墨看了對方一眼。均想道︰“這人表面上看粗枝大葉,原來並不是一味地憨厚,倒有些心計!”一頓飯得了這樣一個恐武有力,粗中有細的長隨,張允覺得又大賺了一筆,可等到結帳時卻不禁皺起了眉頭,回頭看了一眼嘿嘿傻笑地大傻。總有種偷雞不成蝕把米地感覺。

    出了飯館張允問起了大傻的姓名,他說自己大號叫範同,除了他爺爺之外,其他的人都叫他大傻,司墨乜斜了他一眼道︰“你可不就是個飯桶嗎。一頓飯吃了我家公子二兩銀子,不但是飯桶,還是個大號的!”

    “嘿嘿,小妹子,你長的好俊巴。說俺是飯桶俺就是飯桶,還是大號的!”範同吃飽喝足之後,心情舒暢。黑  的臉上滿是憨厚,跟在張允身後,倒如一截會動地鐵塔一般。

    “誰是你小妹子了!”司墨橫了他一眼。

    “那就是小嫂子,嘿嘿,大哥,你當真是好有福氣,竟得了個俊俏的老婆。”說著範同嘿嘿大笑起來。

    張允倒並不討厭這個憨厚的大塊頭,笑道︰“日後你若是看到了順眼的。我這個大哥就給你作個大媒如何?”

    “那可不成!”範同把個大腦袋搖晃得如同撥浪鼓一般,擺著手道︰“俺爺爺說了,三十以前不準俺近女色,要不然家傳的把勢就不靈光了!”

    “你練地可是金鐘罩鐵布衫?”張允笑問道。

    “不是!”範同彎下腰來湊到張允身邊,神神秘秘地道︰“俺爺爺說。這是秘密,旁人不能知道。不過你是俺大哥,說給你听也無妨,俺練的乃是十三太保橫練,只要存住一口丹田氣,任它刀砍斧剁,都休想傷俺分毫!”

    他說的神秘,可是卻忘了自己嗓門洪亮,就算輕聲細語,也跟旁人叫喊無異。這下子左右的人們紛紛朝他看來,把個範同看得心里發毛,眼珠子一瞪,吼道︰“看什麼看,沒見過俺這麼英俊的老爺們嗎?”

    這下子倒是沒人敢看了,可張允和司墨互視一眼,笑得前仰後合得,叫上他去了一家估衣店,喚過掌櫃來,親自給範同量好了尺寸,自有司墨這個小嫂子為他精心挑選布料,一會兒嫌這個顏色太老舊,一會兒又先那個太花哨。

    範同丈八地漢子頓時成了木偶,任由司墨擺布,本想說隨便什麼都成,可話還沒說出口,司墨已經一個小白眼飛了過來,淡淡地道︰“就連你大哥的衣服都是我買的,你還有什麼不樂意地!”一句話就讓範同成了沒嘴的葫蘆,抓耳撓腮,好不別扭,看著張允,滿臉的乞求之色。

    張允正在郁悶他先前裝傻充愣,擺了自己的一道,有司墨替自己出氣,他又怎麼能輕易救他脫離苦海,何況對于衣料優劣又是一竅不通,也懶得攙和,干脆跺到旁邊的一個茶館中,要了壺香片,漫不經心得听了台上青衣男子正說的書。

    這說書最早起源于宋元時期,很多民間藝人在茶樓、瓦肆中,說些歷史典故,佛經故事,才子佳人的情事或者豪杰義士的傳奇,賺些小錢養家糊口,說講時所用地腳本叫做“話本”,發展到明朝時,一些落魄的文人也加入了其中,創作了一批膾炙人口的“擬話本”小說,有的甚至流傳到了現代,其中成就最高的就是《三言兩拍》。

    張允剛一听時,只道茶館里所說地必定也是《三國志評話》或者《西游記》之類的話本,待听了幾段,方覺得有些耳熟,竟是段公案,不禁又多了幾分興趣,仔細听來,既不是流傳已久地《包龍圖公案詞話》,也不是講述海瑞的《海剛峰先生居官公案傳》,而是所謂的《張公案》。正在張允猜測這位張公究竟是何許人也時,就听台上那說書之人一拍醒木,高聲道︰“只听咱們的板子縣令大喊一聲,將這等狡獪之人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兩旁的衙役听了自不敢怠慢,把個于子江打得是皮開肉綻,叫苦不迭!”

    我靠,我說怎麼听著耳熟呢,原來說的是我呀,***,莫非這就是八卦新聞的最早起源,那也不能把我說成是板子縣令吧。正在張允猶豫著是不是站出來,公開澄清一下事實真相,重塑自己的形象時,就听隔壁的估衣店里傳來範同炸雷一般的斷喝︰“滾出去!”

    跟著兩條人影就被扔了出來,在地上連滾帶爬,好不容易才停了起來,可身上的衣服卻已然髒得不成樣子了。

    張允哪里還顧得上別的,心里只擔心司墨的安危,拔腿就跑出了茶館,卻見範同正揪著一個一身綢緞,滿身脂粉氣的男子,將他拎在半空中,劈里啪啦抽了他幾個正反陰陽耳光,吼道︰“你他奶奶個熊的長著眼珠子吃飯呢,俺大傻的小嫂子都敢調戲,不想活了是吧?”

    “範同,怎麼回事?”張允探頭看了估衣店里的司墨一眼,見她安然無恙,放下心來,沉著臉問道。

    範同一瞅見張允,隨手就把手里的小子甩到了一旁,搓著手過來,頗為羞赧地道︰“大哥,剛才小嫂子給俺選布料,俺一不留神就睡著了,這幫兔崽子就該死不死的跑來要佔小嫂子的便宜,俺當時就氣醒了,二話沒說就賞了他們一頓胖揍,這不算是過錯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2:39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七章 什麼?司墨有了!

    “打得好!”張允橫了他一眼,進走兩步,踩住了正要爬走的那個公子的袍子角,跟著踏住了他的脊梁,冷森森地道︰“不知道這位公子是誰家的少爺?在河間縣城里都有膽子這樣橫行霸道,莫非就不怕王法嗎?”

    “小子,你別橫,聰明點的,趕忙把我放了,賠我個兩三百兩銀子當湯藥錢,哦,對了,再把那小妞送我,少爺我就饒了你的狗命,要不然的話……哎呀,你***輕點!”

    張允將腳尖在他的背上緩緩捻動,邊冷笑道︰“要不然的話,你是不是帶上一幫人手,抄了我的家滅了我的門呀!?”

    “不是,不是,好漢饒命,你就是借我倆膽子,也不敢說這樣的話呀!”地上這人倒也不是一味的凶蠻任性,吃了痛,倒知道服軟。

    “我可不是什麼好漢,你也別饒了我這條狗命,把你家住哪說給我听,待會兒我就派人送湯藥錢上門去!”說著張允腳下又加了把勁,疼得那小子哎呀一聲竟昏了過去。

    “你倆,滾過來!”張允朝先前被扔出來的倆家人勾了勾手指,微微一笑道︰“說吧,這位是哪家的公子?莫非等我送他去了衙門,嘗一嘗板子縣令的板子才肯說嗎?”

    “別,別,這位爺你就多多包涵吧!”其中一個機靈些的家丁連忙跪下磕頭,連聲道︰“這是鴻賓樓大掌櫃的佟四海家的小公子,冒犯您的地方,還請恕罪,就把我們當成個屁,放了吧!”

    “佟四海,呵呵,看不出來他的買賣做的雖好。管教起兒子來卻恁得差勁!”張允從那人身上收回了腳,彈了彈袍子角上的灰塵,慢悠悠地道︰“回去告訴你家佟老爺知道,想告狀只管來衙門,本官等著他地狀紙!”說完瞥了司墨一眼道︰“走吧,還嫌惹的禍不夠嗎?!”

    “哦!”司墨低垂螓首,怯生生得跟在他身後走了。

    “阿彌陀佛。方才那位莫非就是板子縣令張公嗎?”茶館里探頭探腦的人議論起來。

    “那還用問,單看他的氣度,他的長相,就與眾不同,不是咱們的板子縣令又是何人?”說書之人也走了過來。嘆了口氣道︰“唉,可惜我久不在衙門口討飯了,要不然天天都能見到他老人家!”

    “少說那些沒用的,接茬說你地書吧。”茶客一起聒噪起來。

    “司墨,那小子沒嚇著你吧?”一回到縣衙。張允就關切得問道。

    “沒有!”司墨搖了搖頭,偷看了張允一眼道︰“都是奴婢不好,給公子添麻煩了!”

    “這是什麼話呀!”張允攬她入懷道︰“方才在大庭廣眾之下。我若不那麼說,外人見了必說我袒護自己人,讓你受了些委屈,不過我已經替你踩了他兩腳,也算幫你出了口惡氣,是不是該答謝本公子一謝呀!”

    “恩!”司墨展顏一笑,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張允別過臉上,又指了指另外一邊。司墨又親了一下。

    張允也吻了她,才冷聲道︰“這事不能就這麼了了,他佟四海要是不拿個兩三百兩銀子出來,給我家司墨壓驚,我就讓他鴻賓樓做不下去買賣!”

    “公子。這樣只怕不好吧?”司墨既高興又忐忑地道。

    “有什麼不好的,欺負了我的女人。挨上兩句拳頭就想蒙混過去,哪有這樣的好事!”張允強橫地道︰“不拿著他佟四海立個榜樣,只怕旁人都忘記了這河間縣的主宰是我張允!這事你就別管了,在家里裝一裝病,等著數銀子吧!”

    且不說張允究竟如何整治佟四海,單說他家地兩個家丁把佟家三少爺抬回家去,頓時驚得家宅之內是雞飛狗跳,亂成一團,佟四海的一張胖臉頓時成了茄子色,咬牙切齒地道︰“說,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河間打我的兒子!”

    “知縣老爺!”一個家丁戰戰兢兢地回道︰“他還說了,你要想告狀只管去衙門,他等著你的狀紙。”

    “呃!”佟四海聞言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得,老半晌才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怎地就惹惱了他呀!?”

    倆家丁哪敢隱瞞,當下把佟家三少爺如何在估衣店調戲司墨,而後被旁邊一個凶神惡煞般地大漢扔了出來,又被張允踩了幾腳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佟四海听完,啪啪就抽了這倆家丁一通嘴巴,怒道︰“少爺糊涂,你倆怎麼也不攔著,這河間地界上招惹哪家的姑娘不成,怎麼偏偏就瞎了眼珠子跑去調戲知縣家地丫頭呀。”

    “老爺,你也別生氣,不就是個丫頭嗎?想必知縣老爺也不會為了她跟您撕破臉皮吧!?”佟四海的正室解勸道。

    佟四海的偏房,佟家三少爺的親娘更是哭喊道︰“老爺,你可要給老三出這口氣呀,他長這麼大,連咱們都舍不得打他,怎就能讓人為了個丫頭打成了這般模樣,若就此善罷甘休,老爺你的臉面往哪里放呀!”

    “混帳,全都是不諧事的混帳東西!”佟四海狠狠得一拍桌子,大怒道︰“你們可知道上次我去縣衙赴宴,就是因為這小丫頭受了委屈,知縣老爺險些把我們都留在那兒,在你們看來,那就是個小丫頭,可知縣老爺把他當做了心肝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招惹?”

    說著佟四海橫了一眼趴在床上痛苦呻吟的小兒子,恨聲道︰“你這個孽障,除了吃喝惹禍,又懂得些什麼!若是你大哥在,哪里會捅出這天大的簍子,你們還愣著干什麼,給我更衣!”

    “去哪呀!?”倆夫人齊聲問道。

    “還能去哪,去縣衙送銀子。”佟四海說到銀子。心疼地臉上的肥肉一陣陣抽搐,嘆了一口氣道︰“我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兒子呀!”

    佟四海的到來倒是在張允的意料之中,他若連這點小事都拎不清楚輕重,只怕也沒本事置辦下如此大的家業,倆人寒暄一番後,張允皮笑肉不笑地道︰“佟掌櫃地大駕光臨,是不是遞狀子來告本官縱容家丁n毆打令公子的呀?”

    “不敢,不敢!”佟四海一張胖臉擠成一朵菊花,誠惶誠恐地道︰“草民管教無方,以至犬子唐突了小夫人,當真是罪該萬死。只求大人看在草民這張老臉之上,就不要再追究了,這里是點小錢,算是為小夫人壓一壓驚吧!”說著從袖管里抽了張銀票出來,雙手捧著遞了過來。

    張允也不拿。冷哼一聲道︰“錢不錢地本官倒也不在乎,只是令公子橫行霸道,未免忒也不把朝廷的法度放在眼中了。今日也虧是有我阻攔,若不然,只怕真就要犯下強搶民女的罪過,到了那時,你莫非也想用幾張銀票應對過去!”

    佟四海連說不敢,又從袖管里摸了兩張銀票出來,言辭懇切地道︰“草民回去必定好好管教與他,只求大人高抬貴手。把這事掀過去吧!”

    “也罷!”張允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說起來今日之事也有我家司墨的過錯,就這麼算了。”說著順手將銀票接了過來,輕飄飄地道︰“若是再有下次。就莫怪本官對不住你了!”說著端起茶水來,輕抿了一口。

    一旁伺候的休息見了。高聲喊道︰“送客!”佟四海一抱拳,告辭而去。

    張允後到內宅,把得來地銀票通統給了司墨,見她笑吟吟得數了三遍卻從衣襟里摸出一枚鑰匙,要往錢匣子里鎖,連忙制止道︰“這些銀子乃是佟家賠償給你做壓驚之用的,還是自己收藏起來,平素里嘴讒了,買個糖呀果呀什麼的,听我說書時,做個彩頭也成,就不必給我了!”

    “可是這忒也多了些,五百兩,就算是銀票也覺得沉甸甸的!”司墨看了看手里的幾張銀票,竟發起愁來。

    “我教你個法子,在家里住得悶了,不妨叫上你林姐姐一通出去,買點首飾衣物,再買點果脯飴糖,要麼就去茶館里听一听小曲,有她陪在你身邊,我也放心!”張允將銀票折好,放進她裝金瓜子地繡囊里,得意地一笑道︰“說個趣事給你听,坊間竟有人在說一個叫《張公案》的話本,知道指的是誰嗎?”

    “這我怎麼猜的出來?!”司墨裝起了糊涂。

    “你這機靈鬼,又在賣乖哄公子我歡喜是吧?!”張允刮了一下她光滑的鼻梁,愛憐橫溢得看著她道︰“想必你也猜出來了,就是區區在下,只是那說書人給我安了個板子縣令地諢號,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一張嘴就是咱們板子縣令如何如何,唉!”

    “呵呵,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司墨反倒拱起小手,朝張允連連作揖。

    “哦,公子我喜從何來?莫非你又有喜了?”張允歪著腦袋看了看她喜笑顏開的俏臉,忍不住又調笑了一句。

    “公子好壞,我可是在跟你說正事,怎又拿我耍笑!”司墨撅起了小嘴,能掛上個油瓶。

    可在張允看來卻是俏皮動人,情不自禁得把她摟住懷里,大嘴一張把她的櫻桃小口含住,原本只是想小吻一口就罷,不想司墨也是動了情,款吐丁香也似地妙舌,與張允的舌頭糾纏與一處。

    一來一去,反倒撩撥的張允興起,胯下之物竟斗志昂揚得挺拔了起來。司墨靠在他懷抱之中,雙手摟著張允的脖頸子,身子與他緊緊相貼,頓時便感應到了這驚人的變化,臉上浮出一絲羞澀,含混著道︰“公子,我幫你瀉一瀉火吧!”

    “恩!”張允這些日子也憋得狠了,自從上次把眠香閣的老鴇喚到堂上來問過案子後,就連去青樓的機會都沒了,要不然傳將出去,只怕《張公案》里又會加上一出︰“板子縣令眠花宿柳,少年郎風流多情”的段子來。

    該死地輿論呀,張允不禁有些感慨八卦的力量之強大。他也想著讓司墨再次弄玉吹簫。可每當話到了口邊卻又不知道怎麼說出來,只好暗罵自己一句︰“有賊心,沒賊膽,愧對探花郎之名呀!”

    現在司墨主動請纓,張允自然不會拒絕,剛一應允,司墨的小手向下一滑已經撫過他的胸口。朝下探去……

    也許是忐忑,興許是激動,司墨滑膩地小手微微有些發涼,掌心里更有些潮濕,不過卻讓張允有了種很奇特地感覺。正在他心曠神怡時,卻听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老遠就听到林笑語喊道︰“司墨,司墨,在房里嗎。出來一下,我有話說!”

    ***,你這死丫頭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過這個節骨眼上跑來,莫不是誠心要破壞我地性福生活吧!張允一陣氣惱,低聲道︰“快收拾一下,這首曲子你晚上接茬吹給我听!”

    司墨被他這話說的一愣,不過小腦袋轉得飛快,頓時就明白這吹曲子是個什麼意思,臉色一紅,輕輕撫弄著張允的塵柄道︰“可是吹了一半。公子,你不難受嗎?”

    “難受得要命,可若讓你林姐姐瞅見,本公子的一世英名豈不是真地毀了!”張允皺著眉頭一陣苦惱,說話都急了幾分。

    “我倒有個好主意!”司墨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把小嘴湊到張允耳邊輕輕地道︰“你坐在桌案後面,我藏起來。林姐姐必定是看不見,她尋不到我,自然就會走了,待會兒我再去尋她便是!”唇吻欷闢,吐氣如蘭,湊得又近,熱乎乎的氣息吹入張允耳內,更加讓他欲火狂燒,遂點頭稱好。

    倆人匆匆忙忙得轉移到桌案之後,張允剛坐正身子,林笑語已然推門走了進來,掃了一眼屋內,只見張允不禁咦了一聲道︰“哎,司墨呢?”

    苦也,苦也,一時誤會,搞得我花費了大把的力氣才拉近的關系,一下子歸了零,張允呀張允,將這匹桀驁剛烈的胭脂馬騎在胯下地日子,還真有些遙遠呀,努力吧!張允在心里為自己打氣,笑吟吟地道︰“是林……啊!”他剛想打個熱情洋溢的招呼,沒想到司墨也不知道是不是誠心跟他搗亂,竟在桌子下面作起怪來。

    以至于張允身心具軟,原本醞釀出的情緒頓時飛到了九霄雲外,清咳了一聲道︰“那個林……妹妹!”這次終究是忍住了司墨的猛攻,把話說了出來,臉上掛著一絲真誠的笑容道︰“司墨,她……她出去了,你找她有什麼事嗎,等她回來,我可以幫你轉告!”

    “也沒什麼事!”林笑語似乎並不想跟張允多說話,冷著臉道︰“我方才听說有人在街上欺負了她,過來問問,既然她能跑出去玩,想來並無大礙,告辭了!”說完轉身就要走人。

    “既如此,那我就不送了!”張允巴不得她快走呢。一邊承受著藏在桌下地司墨越來越純熟,且花樣層出不窮的攻伐,欣快之感如潮水一般涌蕩而來;一邊還要打點精神,小心應付面前的林笑語,免得被她瞧出了端倪,雖說新鮮刺激,可是分心二用,也是相當容易疲倦地。

    “怎麼?你很想趕我走嗎?”林笑語扭過身來,凝望著他,說話都是咬牙切齒地。

    “自然……不是,我怎麼舍得趕你走呢,你若肯留下來陪我說話,那真是求……求之不得!”張允在上面陪著笑臉,甜言蜜語。桌下的司墨也吹起了沖鋒號,縴縴十指,輕輕撮弄皮囊,不時還要親上一口,令得張允飄飄然如在雲端。

    “信你的話才怪!”林笑語嬌嗔一聲,臉色卻比先前溫和了許多,沉默了片刻後忽然道︰“哎,司墨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什麼話?”張允現在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哪還會仔細思考。

    “就是……就是她已經有了身孕那話!”林笑語猶豫片刻之後,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當然是假的了!”既有了個解釋清楚的機會,張允怎能就此放過,因笑道︰“她還只是個孩子,我就算再怎麼好色,也斷然不會和她……”他剛說到這,下面地司墨卻不樂意了,使性子在他的塵柄上輕咬了一口,疼得張允打了個激靈,不過隨即就是一陣強烈的快感涌來,心中狂呼道︰“要死了,要死了,只顧著爽了,險些把這個小祖宗給忘了!”

    “你怎麼了?”林笑語見他臉色倏變,終究還是關切之心佔了上風,又听說司墨並沒懷孕,一肚子的怨氣頓時消去了不少,往前走了兩步就想過來。

    “別,別過來!”張允忙伸手止住她,心里叫了聲苦,又不得不打點精神哄道︰“我沒事,你先回去吧,等我把公務辦完,就去尋你!”

    “恩!”林笑語應了一聲,慢慢朝門口走去。

    張允高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大半,這麼一來,更覺得快感如潮。不料走到門口地林笑語忽然喊道︰“司墨,你給我出來!”

    司墨此時正將張允的塵柄納入喉嚨深處,並沒有提防林笑語會忽然喚自己,下意識地答應一聲。

    林笑語臉色大變,一個箭步走了過來,這荒淫而糜爛的一幕頓時全都映入了眼簾,不由得又怒又羞,猛得一跺腳,斥責道︰“你們無恥,張允,你的話我再也不信了!”說著拔腿就走,淚水卻涌了出來,見房門擋在面前,更覺得惱火,飛起一腳,將雕鏤精美的木門踢得七零八落。

    “唉,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呀!”張允用手捂住了臉,無奈得嘆了口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3:02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八章 湯藥錢

    此事過後,林笑語不但越發的惱恨張允,就是對平日里交往甚密的司墨也一並有了隔閡,原本三餐飯食兩家都在一起,她卻每每借故晚到,刻意得避免和張允相遇。

    林執玉見了也是納悶,問其緣故,林笑語性子雖野,但畢竟是個女兒家,焉能把在張允臥房里所見的景象告與父親知道,含混了半天,只說是看張允不順眼。可一想起張允胯下那怒騰騰,昂揚聳立的那話,不由得就面紅耳赤,夜里睡覺都不得安眠,即便做了夢,眼前所見,漫山遍野也都是那條丑物,手中捏握,身下所坐,無一不是。

    每每從夢中驚醒,只覺得臉皮發燙,如同火燒,下體也是潮濕無比,更恨張允討厭,愈發得不想見他。只是人心向背,豈是說變就能變的,更別說只怕連她自己心里都未必分得清楚究竟是在恨張允,還是愛得狠了,在吃司墨的酸醋。

    不過林笑語也是個執拗的性子,認準了張允並非善類,會以妖法惑亂人心,想要躲得遠些,恰听說新招收的衙門名額已經滿了,竟有上千人,又听老父說起,奉了張允的命令要離開衙門些時日,需把這些新丁拉出城去,進行一個為期三個月的操練。

    這麼一來林笑語反倒有些慌神,老父不在身邊,好像被抽去了主心骨,又象是失了護身符,盤算再三,跑去央求林執玉干脆也把自己帶上,不但可以幫他操練人馬,更能夠為他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炒菜做飯什麼的。

    現在的林笑語整個就是一天橋之上賣大力丸的,恨不得一口氣把自己說的是無所不能,有用之極。只求林執玉能把她帶走。

    可林執玉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關切地問道︰“丫頭,你老實跟爹說,是不是跟張大人起了糾紛,還是欺負了司墨呀?若不然怎不願意在縣衙待著了?”

    “都沒有!”林笑語哪里敢說出實情來,撅著嘴,揚了揚拳頭道︰“就張允。哼,他敢欺負我嗎,打不死他。還有司墨,一個小毛丫頭,我懶得跟她計較。”這話說得倒是慷慨豪邁。可是底氣卻是不足,頗有色厲內荏之態。

    林執玉是何許人呀,當捕頭多年,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分辨奸善。更何況面前的是自己地女兒。正所謂知女莫如父,哪里還猜不透她的小心思,嘿嘿一笑道︰“你呀。凡事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終日里大大咧咧的,活像個小子,哪里會招人喜歡!”

    “我怎麼不招人喜歡了?”林笑語硬著嘴道︰“老頭,你給我把話說明白!”

    “好,好,算我說錯了。行吧!”林執玉自喪妻之後,多年來和女兒相依為命,寵溺她到了極點,因此才成了林笑語嘴里的老頭,他不但不惱。反倒覺得無比欣喜。此時笑道︰“丫頭,不是爹多嘴。張大人雖然年輕,可真真是個勤政愛民好官,不但使得一身好拳腳,更妙的是酒量驚人,根本就是千金不易的金龜婿,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住口吧你!”林笑語是又羞又氣,本來想跟父親商量暫時離開縣衙地時,結果他說著說著又把自己往張允那個大火坑里推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惡狠狠地道︰“老頭,少說那些沒用的,交個底吧,究竟帶不帶我去練兵!”

    “我倒是想帶!”林執玉把她的手拉下來,但隨即道︰“可你家老頭說了不算數,丫頭,你我現在可都是朝廷的人,行事都要有個體統,個人好惡放在一邊,自己該做地事是一點都不能馬虎,我問你,若咱倆都走了,大人的安危誰來保全,休息?還是林才?”

    “就張允那身手,還用人保護,他不欺負人就已經不錯了,你沒听說當初還沒上任時,他在野店里為了司墨,一口氣把劉油兒那幫廢物全都放倒了!”說到這,林笑語把牙齒咬得嘎嘎的,口氣也有些發酸……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有你在,豈不是更穩妥些!”林執玉也琢磨出來了,女兒是和張允鬧了別扭,要不就是在吃司墨的醋,這才執意要離開,于是連連勸慰。

    “還有範同呢!”林笑語一拍手笑道︰“你不是也說過嗎,那家伙可是上陣殺敵時,能以一敵百的悍將,收拾幾個江湖匪寇有何難地?”

    “範同還是一塊璞玉,想他派上用場尚需要精心琢磨,再說了,沙場之上拼殺和江湖搏命能一樣嗎?”林執玉見女兒死活是不肯听勸,也有些生氣,老臉一板,沉聲道︰“你要去也成,去求張大人應允,要不然就乖乖給我留下來保護大人!”說完拂袖而走。

    “去就去,我還怕他不成!”林笑語一跺腳,氣沖沖地朝張允待客的偏廳走去。

    此時的張允正和王守則商談合作地意向,太深遠的並沒有說到,此時談的乃是請王守則將參加訓練的衙役們的衣服承攬下來,價錢不要太高,樣式不必太好,只要結實、耐穿就成,作為回報,張允同意王守則在這些人的衣服上打上王家布莊的廣告。

    王守則此次來,其實並非為了這個,而是他听手下的掌櫃說張允帶著家丁去店里采辦衣物,結果卻和佟家地小兒子起了沖突,頓時覺得找到了一個巴結張允的機會,忙催促著店里的伙計,日夜趕工,將司墨訂制的那幾套肥大得不象樣子的衣服做了出來。

    而後親自送了過來,同時奉上銀票幾張,說是給司墨壓驚。張允素來是該要地錢一分不少,不該拿的錢是分文不收,自然委婉地拒絕,對于王守則的好意除了心領,卻也想出了由他來捐助衙役們作訓服的法子。

    見王守則似乎有點不大樂意,也知道他們這些商人素來是追逐利益,銖鎬必較,行賄和捐助的區別。他必定分得極為清楚,有心點撥他一下道︰“王翁行商多年,必定懂得一句話,金銀萬兩,不如口碑一句,我的衙役要集訓三個月,摸爬滾打。無所不練,倘若你王家地衣服能經久耐穿,這些人不全都是口碑一座嗎?”

    “大人說的是!”王守則原本也是精明人,听了這話,眼楮里一亮。

    可張允的話卻並沒有停。他又道︰“記得本官曾經說過,有筆買賣要和王翁做,現下不妨漏個底給你!”說著取了一張河間的地圖,指著他買的那塊地道︰“本官打算于此處修建一個機房,哦不。也許叫紡織工廠更適當些,王翁,我知道你是河間縣城里最大的機戶。手里有不老少的機工為你作活,只不過規模太小,難成氣候。”

    “大人,你這是……”王守則地臉色大變,他已經隱約猜到張允想要干什麼了。倘若張允真要插足布匹這個行當,憑借著他的權勢,必定很快就能把自己的生意搶個精光,越想越覺得恐怖。額頭上的冷汗冒了一層出來。

    “王翁,莫怕!”張允朝他一笑道︰“本官無心要和你搶奪生意,就象一開始說的,咱們只是分工合作!”

    “小老頭愚鈍,請教大人。怎樣地分工合作法?”王守則連汗珠子都顧不得擦,就心懷忐忑地問道。聲音顫抖。

    “說來簡單,我織布,作為你的供貨商,而你,只要將其販賣出去就成了!”張允見王守則要說話,遂問道︰“你是不是擔心本官的布匹不及南方的好呢?”

    “是!”王守則點了點頭,作為一個商人,他不得不考慮自己的利益,哪怕是在官家面前。

    “放心,本官雖是朝廷命官,自然不會強買強賣,布匹織出來,你若覺得不好,大可以不要。”張允之所以敢說出這樣地話來,乃是因為他已經遣劉油兒為他去南方松江府尋訪紡織的能人,要不惜一切代價挖角過來,雖然路途遙遠,來往艱難,不過他也並不著急。

    “倘若真如大人所言,小老兒必定從命!”王守則沉思片刻後,終于點了點頭。

    張允笑道︰“那就預祝咱倆合作愉快了!”說著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站在一旁的司墨則高喊送客。

    “張允,你過來,我找你有話說!”林笑語等王守則出了衙門,才從影壁牆後面閃了出來,朝張允大喊一聲。

    “你作死呀,敢直呼俺大哥地名諱!”範同現在成了繼司墨之後,張允身邊的第二個跟屁蟲,基本上張允走到哪,他就跟去哪,除了听張允和司墨的話之後,他誰的帳都不買,終日里在衙門里橫沖直撞,把休息等人折騰的夠嗆。

    不過有司墨在旁教導,範同倒也學了些禮數,起碼知道衙門里張允最大,旁人都得恭敬地叫聲大人,否則就是無禮,挨頓板子都是輕的,剛才他在偏廳門外站崗,老早就瞅見林笑語在影壁牆後張望,想起挨過她一頓打,心里不岔,一直都在琢磨著如何報仇呢。

    只是司墨給他定的規矩里,有一條就是不得私自與人打架斗毆,倒是不敢違抗,只得橫眉豎眼得瞪著林笑語運氣,直到她喊了張允的姓名,總算是找到了由頭,斷喝一聲,斗大地拳頭就朝林笑語面門搗去。

    範同的個子甚高,這一拳居高臨下,倒也是虎虎生威,可在林笑語眼中卻是破綻百出,不退反進,手掌上撩,在範同的腕子上一拉一推,跟著一個擺腿,啪得一聲抽在範同的右腿上,這麼一來,上身和下身頓時失去了協調。範同悶哼一聲,已經推金山、倒玉柱摔在了地上。

    “我家老頭子說的沒錯,你還是銀槍蠟樣頭,中看不中用!”林笑語冷哼一聲,橫了爬起身來地範同道︰“你要是再敢上來,我打得你滿地找牙,信是不信!”

    “我信!”張允早听到了外面的動靜,忙走了出來,接過她地話頭道︰“林姑娘,找我何事?”他也非木頭人,既知道彼此間有了罅隙,也不好再厚著臉皮稱呼人家林妹妹了。

    可這卻讓林笑語的心頭一顫。心說︰“他不再叫我林妹妹了!”鼻子一酸,眼角的淚珠險些就掉落下來,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板著臉道︰“我想陪爹爹一起去操練新丁,望大人允可?”

    “你當真要去!?”張允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林笑語以為他是舍不得,心中不禁快意,于是斬釘截鐵地道︰“當真要去!”

    “不後悔嗎?”張允用手指揉了揉額頭。溫聲道︰“我看你還是好好想一下吧,明日再答復我如何?”

    “不用,我決不後悔!”林笑語見張允為難,欣喜異常,哪里還听得進去他的好言相勸。

    “既如此。那就去吧!”張允苦笑道︰“若後悔了,再找我就是!”

    “大人若是無事可做,不妨教你這兄弟些拳腳,免得出去了丟衙門地臉面!”林笑語瞥了範同一眼,揚長而去。

    “大哥。她……“我知道,她很氣人,可你也真丟臉!”張允抬手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道︰“別灰心。大不了下次贏回來就是!”說著領著他來到後宅,教了他些使勁用力的法門,隨即道︰“先把這些學會了,再說別的!”其實他老早就想把八極拳傳授給範同,可惜他除了十三太保橫練之外,他連個馬步都扎不好,沒奈何,只好從最基礎的東西教起了。

    過了沒半個月。王守則答應捐助的作訓服終于都送了過來,為此張允還專門請人敲鑼打鼓,在大庭廣眾之下大肆嘉獎了王守則一番,既是給他傳揚美名,不至于讓他為白花了銀子而太肉疼。也給有錢又好面子卻沒什麼地位的商戶們立個榜樣,想來日後此類的捐助必定會多起來。

    次日。報名參加選拔地一千多號子人,全都被召集到了衙門外,依次領取了一件藏藍色的新衣服,展開來,只見胸前背後都被縫上了一塊白布,上面用紅筆寫著“王家布店榮譽出品”八個字,這自然也是張允出的主意。

    既然有意結成商業上的合作伙伴,他自然要對王守則稍微好一點,把王守則的名號打出去,也相當于間接地幫了自己,林執玉作為總教頭,此時自然是威風八面,站在衙門的台階之上,放聲喊道︰“听清楚了,明日卯時三刻,帶著自家的鐵鍬來此集合,但凡有過時不到者,皆視為主動放棄。”

    听了這話,眾人頓時成了丈八的羅漢——摸不著頭腦,七嘴八舌得討論了半天,也搞不明白自帶鐵鍬究竟是為了什麼,但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再摸了摸捧在懷里地新衣服,均覺得不管官府怎麼折騰,只要小心應對就是了,陸陸續續得離開了。

    按照大明律例,不論何處都有夜禁,河間縣城雖然並不算大,可也有城牆三丈,晚上一更剛一敲過自有城門官將四個城門全都關閉,若是還有四處游蕩者,被抓到了可是要挨板子的。

    張允為了給這些候選者行個方便,提前就給城門官打了招呼,天剛蒙蒙亮就把城門打開了,便于等候在城外的人們進來,雖然如此,為了避免人多手雜,再惹出什麼禍端來,也跟著加強了巡視地力度。幸好這些人倒也還算是規矩,既沒有打架斗毆也沒有尋釁滋事的。

    卯時剛過,就有抗著鐵鍬的人陸陸續續得來到衙門前,自有休息等識字的衙役,依照花名冊,一一點卯,而後每百名一列,排成了長龍,雖然沒有人敢于大聲喧嘩,交頭接耳卻是免不了的,都在揣測知縣老爺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還沒等到卯時三刻,花名冊的人就全到來齊了,顯然人人都很重視這個出人頭地地機會,林執玉也沒有象後世軍訓時那樣,哼哼嗨嗨地來一段冠冕堂皇的動員演說,而是板著臉道︰“都給听著,若有大聲喧嘩,擾民安寧者,重責十杖!”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所說的不是玩笑,休息等衙役一人手里抄著一根水火棒出現在隊伍四周,一個個身著嶄新的皂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倆眼楮不時得在眾人身上掃過,把他們看得心里都發毛。

    “走吧!”林執玉大手一擺,自有林笑語頭前帶路。

    此時的林笑語並沒有以真面目視人,臉上帶著那塊猙獰地鬼臉,更讓這群老實巴交的平頭百姓覺得忐忑不安,心嘀咕道︰“官府里這都是些什麼人呀!”不過卻沒有人敢胡言亂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3:21

卷一︰新官上任 第七十九章 又見無名尸骸

    上千人悄無聲息得穿過河間縣城的大街小巷,步行了老半天後,來到了張允買下的那塊荒地前面。再此之前,張允已經著人把上面的蒿草用火燒過了,潮濕的地表略微干了些,不過蓋了層煙灰,黑  的,更顯得荒涼。

    此地林笑語來過一次倒不陌生,其實就連他也猜不透張允究竟想要干什麼,等她來到荒地前面時,放眼望去,卻不由得黛眉微促,無他,那里老早就已經站著倆人了,一個身高丈八,五大三粗,一個挺拔如松,氣勢逼人,正是範同和張允,有趣的是倆人也都穿著作訓服。

    瞅見林執玉過來,張允也沒說話,只是朝她微微一笑,點了下頭便走進了末尾一個不足百人的隊列里。

    因此被火烤過,可是這片地被河水浸泡的久了,土質松軟,一腳踩下去再拔起來時,就是一鞋底的泥,可看著林執玉渾然不覺一般,眾人也不敢有何怨言,咬著牙在黏糊糊的泥地上行走,排列整齊後。

    林執玉道︰“既然諸位穿上了這身衣服,那就是有意投效公門,為朝廷盡忠,這份心思是好的,不過衙門不大,究竟誰能留下我說了也不算數,帶你們來此,不為別的,就是要學一學大浪淘沙,將那些磚頭瓦礫全都淘汰之後,剩下的自然就是棟梁之材。”

    “丑話說在前頭,你們的苦日子今兒就算是開始了,哪個孬種怯了,別害臊,只管來找我,我會很樂意把你一腳踢走!”說到這林執玉冷酷的目光掃過隊伍,而後冷森森地道︰“不過在此之前,就得老老實實得听我的號令行事。如若不然,衙門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休息等人很配合的一揮手里的水火棒,齊聲吶喊,聲音沖天,倒也是殺氣凜然。

    “听到了沒?”

    “听到了!”人群之中回音寥寥。

    “我再問一句,听到了沒?”林執玉地眼神里又多了幾分殺機。

    眾人只覺得如同一道寒光撲面而來,如錐子一般直刺內心。大駭之下全都鼓起勇氣應道︰“知道了!”

    “沒吃飽飯嗎,大聲說,听到了沒?”

    “听到了!”眾人扯著嗓子狂喊。嘹亮的聲音在曠野之上遠遠傳播開來。

    “好!”林執玉嘴角閃過一絲微笑,隨即道︰“全都給我沿著地界分散開來,以地界為邊朝里挖掘出一個長兩丈。深一丈的地溝來,我一會兒自會巡查,若有仗勢欺人,逼他人代勞者,杖責十下。若有出力不出活者,亦然,若有敢于逃跑者。押進大牢,听到了沒?”

    “听到了!”這次的喊聲就有氣無力得多了。

    誰都不會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原本以為當衙役是來享福的,不料第一天開始就要先受苦,出身貧寒的倒不覺得怎樣,那些富家子弟卻不約而同得打起了退堂鼓,可在林執玉那刀子一般銳利的眼神注視下,都把到嘴地怨言咽了下去。

    “我沒听見!”林執玉呵斥了一句。

    “听到了!”眾人無奈得再次高呼。

    這回林執玉滿意得笑了笑道︰“別以為這是在折磨你們。當捕快是要抓賊的,沒有個好身板怎麼成,你們若是覺得不平,就把牢騷咽進肚子里,只知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好。孟子曰,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此舉亦然,散開吧!”

    眾人無奈得扛起了鐵鍬四散而去,有林執玉的話在先,倒沒有誰敢于把自己的活推給別人,站定之後,自有眾衙役騎著馬,提著水火棒在四周巡查,若有犯禁者,板子是少不了要挨的。

    表面上看張允這麼干只是為了賺取一批免費地勞工,實際上用心也算良苦,首先,挖溝乃是重體力活,沒把子氣力肯定干不了,這麼一來相當于就淘汰掉一批體質不好的人。

    其次,長兩丈深一丈的溝听起來好像沒什麼,可真要干好,干完,沒點恆心毅力和吃苦耐勞的精神是斷然不成的,而這些恰恰就是張允希望在新地衙役身上所要看到的,因此將其當作對這些人的第一項考驗。

    “大哥,我來幫你吧!”範同身大力不虧,雖然倆人分到了數十米地一段,可他抄起比旁人都要大很多的鐵鍬,一鏟子下去就是小土丘似的一塊土,比起張允來是快了許多,似乎是怕張允吃不了這份苦,想替他分擔一些。

    張允感激得一笑道︰“放心吧,你大哥也是面捏泥塑的,你能干得了,我也成,再說,我這回來原本就是想干些活,長一長力氣,若不然你將來不听管教,怎麼收拾你呀!”說著拍了拍範同的肩膀道︰“別傻站著,早把活干完早吃飯!”

    範同一听有飯吃,倆眼珠子都開始放光,揮舞著大鐵鍬玩命一樣的挖。

    張允之所以讓這些人挖溝,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取出土來,將窪地墊高,否則日後滹沱河水一漲,這里還會被淹,不過他明顯是低估了挖溝的難度,此地下面三尺全都是厚實黏稠地黑泥,既臭又軟,鐵鍬下去先就被粘住了,別說挖土就是想把鐵鍬拔出來,都得費把子力氣……

    只怕在場的千人之中,也就只有範同一人能如此這般輕松自在,把個大鐵鍬揮舞得虎虎生風,泥水四濺,眼瞅著身後就堆起了一個土丘。

    我這也算是自討苦吃吧!張允一陣調侃了自己一句,繼續埋頭苦干。“哎呀!快來呀,出事了!”張允剛把表面的淤泥清理掉,正要挖下面的黃土,就听到遠處傳來一陣子喧鬧聲,忙抬起頭來觀望,正巧林笑語急匆匆得跑了過來,粗著嗓子道︰“哎,那邊挖出來一具尸骨。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尸骨?!”張允一驚,忙扔下手里的鐵鍬,從三尺多深地坑里爬出來,深一腳淺一腳得朝發現尸骨的地點走去。

    8此時林執玉已經命休息等差役將現場圍了起來,瞅見張允過來習慣性地抱拳行禮,口稱︰“大人!”

    “啊!”這稱呼出口,張允也不過就是擺了擺手。可四周的候選衙役們卻驚呼一聲,看著他身上所穿與自己一樣,褲腿鞋子上也滿是污泥,均都是又是希罕又是親近,不禁小聲議論道︰“早就听說知縣老爺愛民如子。沒有架子,現在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都不相信他跟咱們一起干這苦活呢!”

    這些言辭傳進張允耳朵里,不禁讓他一陣舒坦。心道︰“看來把後世那些蒙騙老百姓地親民行動,面子工程搬過來收買人心,效果確實不賴。愛民如子,這四個字我喜歡!”作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來,走進休息等人圍的***里,就見這個坑也挖下了大約兩尺六寸左右,裸露著半截子腿骨,上面有個新鮮的缺口,顯然是被鐵鍬鏟出來的。

    命苦呀,走到哪都躲不開命案。張允嘆了口氣道︰“休息。速把魏師傅喚來勘驗現場。”說著叫過幾個差役,命他們先把以尸骨為中心,一丈之內的泥土挖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死者的隨身物品,以證明其身份。

    有了四周地人幫忙。尸骨四周的淤泥很快就被清理干淨,可惜的是毫無收獲。魏良辰也拎著他的寶貝箱子匆忙趕來,身後還有個司墨,察覺張允橫了自己一眼,怯生生得叫了聲公子就躲到魏良辰身後去。

    “大人,莫要怪罪小夫人,是小人擅做主張把她喚過來的!”魏良辰連忙替司墨分辯道。

    “魏師傅,你就別這丫頭遮攔了,必定她執意要來,你推辭不過不得已才讓跟來地!”張允橫了司墨一眼道︰“就別藏了,想看就過來吧!”說著挽住魏良辰的手走下坑去,他給魏良辰打下手,將掩蓋在尸骨上的泥土一點點撥去,這尸骨漸漸顯露出來。

    只見他頭朝南,腳沖北,俯臥在地上,兩條手臂背在身後,雖然相隔多年,肌肉腐爛無余,就連身上的衣物都腐爛成泥,只留下一句骸骨,靜靜得臥于污泥之下,等待著沉冤得以洗雪。

    “大人,這是距男人的尸骨,除了腿骨被鐵鍬鏟斷之外,並無明顯地斷裂痕跡,依小人推斷,此人既非利器所殺,也不是鈍物擊打而死。”魏良辰認真將骸骨看了兩遍後,說出了一個結論。

    “但也絕對不是溺水而亡!”張允斬釘截鐵地道。

    “你怎麼知道!?”林笑語插了句嘴。

    “溺水之人,身在水中但凡還一絲神志尚存,必定會竭力抓取可以救命之物,因此死後多半都是腿腳彎曲。”張允剖析到此,瞥了林笑語一眼,見她嘴唇一動,似乎要和自己抬杠,于是又補充道︰“即便這一說法未必準確無誤,可此地既非喪葬之地,尸骨四周既無腐朽的棺木,又沒有墓碑,多半不是被人埋葬到此。”

    “哪又怎樣?”林笑語擺出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來。

    “你說呢!?”張允笑吟吟得看了她一眼。在他看來,針鋒相對也比沉默寡言、形同陌生人要好地多,干脆順手推舟,把問題扔出去,既是個鍛煉,也可以消減她的抵觸情緒。

    “……”林笑語皺著眉頭想了半晌後,一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呵呵,原來是這樣!”

    “林姐姐,究竟是怎樣的,說來听听,也讓我長一長見識!”司墨早就猜到了張允的心思,忙湊趣得裝起了糊涂,討林笑語的歡心。

    “既然不是被人埋葬的,那麼他的手臂背于身後就有些不合情理了,何況從沒听說過哪家的尸首是臉朝下放進棺材中地”林笑語說完,乜斜了張允一眼,不無挑釁地道︰“我說的對吧?”

    “沒錯!”張允朝她贊許得一笑,指著兩根臂骨道︰“你再看,他的手腕交叉與一處,八成是被人用繩索捆綁所致,不過手臂垂落下來,並沒有絲毫掙扎過的痕跡,由此可以推斷,他先是慘遭毒手而後才被棄尸與此的!”

    “那也未必!”看來林笑語是鐵了心要跟他唱對台戲,所以冷冷地道︰“也許凶手趁此人喝地酩酊大醉之後,將其雙手捆綁起來,而後推落水中也說不定。”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張允微微點了下頭,但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

    “不過什麼?”林笑語追問道。

    “不過若真如你所說,那尸首必定是在滹沱河漲水時沖到此處來的,此地離河岸約有十丈,河水又極淺,中途必定少不了翻轉沖撞,手臂又怎能還是這副模樣!?哦,魏師傅,你有何話要說?”

    “小人方才仔細察看了一下腿骨短處地顏色,估計此人已經死了十年之久!”

    “你說多了!”張允笑著伸出右手來道︰“依我推測,最多五年而已!”見魏良辰和四周的人一臉的迷惑,于是道︰“尸體被埋入地下,日久皮肉腐爛,而後骨質會逐漸變色,以此推斷入土長短原本可行,不過也要分在何處,此地土壤潮濕,骨質變色要比在黃土之內快了許多,因此會有所偏差。”

    “那你又怎能算出他死了五年呢?”林笑語好奇地問道。

    張允笑吟吟得指了指地下的淤泥,耐心得解釋道︰“我曾听魏師傅說,此處本是窪地,每逢滹沱河漲水之時,此處必定首當其沖,河水泛濫之時每每將上流的泥沙卷帶下來,流淌到水勢緩慢之處便沉積下來。”

    “何況此時多有草木,落葉堆積,天長日久,年復一年,土壤也就跟樹中的年齡一樣,分出了層,只要細心,很容易就能看出尸骨表層與體表之間的土壤,共有三層,據我所知,去年和前年雨水不大,滹沱河水並沒有淹沒此地,自然就不會有泥沙堆積,如此算來,不多不少,正好五年!”

    “妙呀!大人高論,真令我等茅塞頓開呀!”魏良辰鼓掌贊嘆道。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張允假模假樣的謙虛了一番,而後命人將尸骨搬走,卻發現下面壓著一根銀釵,不過樣式普通,上面也沒有什麼記號,自然就無論由此尋找到釵子的主人,只好先收了起來,又把坑穴之內仔細搜查一遍,確定沒有任何遺漏之後,才對圍觀的眾人道︰“沒什麼好看的,都散了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3:40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章 張允的絕招

    既然是樁命案,不管相隔多久,張允都不能視而不見,命休息用白布將骸骨包裹起來,先帶回衙門去。而他也不再挖坑了,帶著司墨四處閑逛,最終在一堆新翻出的黃土前停了下來,抓起一把,揉捏了一下,隨後跳進坑里,不大一會兒用衣服裹著一大包膠泥爬了出來。

    他這種怪異的舉動引得眾人紛紛側目,林笑語更是冷笑不止。

    “公子,要這些泥土何用?”司墨不解地問道。

    “那還用問,自然是學七八歲的小孩子搓泥巴捏泥人,在火里燒過之後給給你倆的孩子玩了!”林笑語調侃了一句。

    “呵呵,我怎麼听這話里有股子山西老醋的味呀!”張允從來就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人,先前覺得有愧于她,因此才沒有理會她的冷嘲熱諷,見她有些得寸進尺,竟然挖苦起司墨來了,也不在姑息,于是反唇相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具骸骨,既沒有名姓,又無隨身之物,我就會束手無策,所以有點幸災樂禍,是吧?”

    被他當面道破了自己的小心思,林笑語不免有些羞愧難當,幸好戴著鬼臉,倒不至于被張允看到她面紅耳赤的樣子,要不然真要找條地縫鑽下去了,剛想否認又覺得不夠光明磊落,干脆就硬聲道︰“是又怎樣?”

    “不怎樣!”張允撇了撇嘴道︰“別小瞧這堆不起眼的膠泥,用不了多久,它就會告訴我死者的容貌,你若不信,只管等著瞧吧,丫頭,咱們走!”說完再不看林笑語一眼,揚長而去。

    把個林笑語氣得怒火中燒。狠狠一跺腳,咬牙切齒地道︰“好,我就等著,你若是吹牛,且看你還有什麼臉面在我面前胡吹大氣,哼!”

    “我就納了悶了,這女人一天到晚得都在想什麼呀。瞧她平常大大咧咧的,怎麼心眼就這麼小呢!”回來的路子張允不由得在司墨面前一陣感慨,而後凝望著司墨道︰“丫頭,你以後長大了,不會變的這麼喜怒無常。不可理喻吧!?”

    “自然不會!”司墨一臉的堅決。

    “但願吧!”想起林笑語,張允有種無計可施的感覺。這哪個胭脂馬,根本就是一養不熟地倔驢,總是這樣誤會不斷,到哪天才能將她推倒在床榻之上呀。郁悶!

    回到衙門之後,張允連衣服都沒換,就把膠泥拿出來。用水泡開後拿了塊木板不斷的拍打,以便于膠泥質地均勻,將來不會因為干燥之後而破裂。他以前在藝術學院里就主修雕塑和繪畫,對于玩泥是一點也不陌生。可是讓他納悶的是司墨這個小丫頭卻是一臉的新奇,也拿起了一塊膠泥學著張允的樣子摔打起來。“丫頭,你以前沒捏過泥人嗎?”張允隨口問道。

    “沒有!”司墨搖了搖頭,神色頗有些淒婉地道︰“我媽媽不讓,怕髒了手腳!”

    “那你媽媽呢。現在何處?!”張允猛得想起來,司墨從來都沒在自己面前說起過他的家人,不禁好奇的問了一句。

    “他們已經不在了!”司墨滿臉地黯然。

    “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了!”張允倒了個歉,見她一臉的落寞……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該如何勸慰。看著手里的泥,靈機一動,隨手把司墨手里的泥拿了過來,隨便捏弄了幾下,一只憨態可掬、活靈活現地小豬就誕生了,放在司墨的手里道︰“記得你是屬豬的,送給你吧!”

    “恩!”司墨終究是個孩子,一見了小玩意也就把傷心往事扔到了一旁,捧著這只小豬越看越是喜歡,扯了扯張允的袖子,羞澀地道︰“公子,你再幫我捏倆泥娃娃,成嗎?”

    “那有什麼不成的,我家司墨地話比皇帝老子的聖旨還管用呢!”張允笑呵呵地答道,只要司墨高興,他的心里也覺得舒坦。又抓了把泥,用木板拍打了幾下,很快就成了人形,隨後去屋里拿了裁紙刀,刻畫了幾下,去多余地膠泥去掉,就成了一個梳著小鞭的小丫頭,羞答答的,倒有幾分司墨的神采。

    而後張允又取了一塊膠泥,這次卻是作了個頭上腫著一塊的小男孩,噘嘴閉眼,做親吻狀,倆擺在一起,就象是小男駭大著膽子要吻女孩的情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這倆人物造型倒不是張允的首創,而是借用的後世網絡上很流行地小屁孩,不過那小丫頭卻真是按照司墨塑造的。把個司墨看得小臉通紅,看了看張允又看了看地上的倆泥娃娃,輕聲道︰“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碎,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這首詞乃是元人趙孟欲娶妾,其妻管道升為了規勸丈夫所做,通俗而直白的幾句就道出了夫妻之間那份深濃不可分的感情。張允雖不知道出處,卻也听得一痴,將司墨地小手握在掌心里,輕聲道︰“一生一世,我都不會和司墨分開的!”

    “哼!”恰在此時,庭院里傳來一聲充滿嘲諷而憤恨地冷哼,方才他倆情意濃濃,倒真沒注意到旁邊多了個人。

    張允霍然抬起頭來,看清了眼前人,不由得叫了聲苦,失口道︰“你怎麼回來了!?”站在倆人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林笑語,可此時俏臉之上宛如掛著一層寒霜,嘴角上撩,卻多了幾分嘲弄之色。

    “我回來看你如何用一掊泥體讓枯骨現出樣貌來,勸你一句,可別只顧著捏泥人,卿卿我我,讓我等著急了!”林笑語乜斜了他倆一眼,長笑而去,聲音里卻有幾分酸澀和失落。

    “公子……”

    “愛怎麼想就讓她怎麼想去。別管她,氣死了活該!”張允也說起了氣話。不過還是站起身來,走去斂房,將那無名尸骸的顱骨取了下來,用清水沖洗掉上面粘得污泥與沙土,對魏良辰道︰“我先借去玩兩天,查出他的身份就還你!”說著拎在手中回了書房。

    自此之後。張允就緊閉房門,就連司墨都不讓進屋,除了上廁所之後,一天到晚都不離書房半步。

    到了此時,林笑語反倒擔心起張允起來。私下里叫過司墨詢問張允究竟在做些什麼,身子是否吃得消。小說網

    司墨憂心忡忡地道︰“我也不知道!”隨即白了林笑語一眼,埋怨道︰“都怪你,誰叫你非要與公子斗氣的,若是真把他累出個好歹來。我也不活了!”

    “他若死了,大不了我與他陪葬,這你總該滿意了吧!”林笑語說的雖是憤恨之言。卻也真得有些揪心。

    張允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得忙了四天,司墨和林笑語也擔驚受怕了四天,直到第五天早上听到他在房內大笑三聲,沙啞著嗓子道︰“完成了,看你還有什麼話說!”隨即就沒了聲響。

    林笑語大驚,生怕他真有個三長兩短,當下也顧不得是否曾發誓再不理他了。抬腳就把書房的門踹開了,陽光照射進去,首先迎入她眼簾的是放在書案上的一個塑像,瘦長地臉,眉毛有些稀疏。鷹勾鼻子,不過卻沒有什麼表情。乍一看去,倒象是個人頭放在那里一樣。

    張允伏在案頭之上,剛剛睡著,卻又被踹門聲驚醒,回過頭來,強睜著惺忪的雙眼看了林笑語一眼,得意得笑道︰“看吧,這就是死者!服氣了吧?”說完身子一歪,又趴了下去,鼾聲大起。

    這一睡竟是兩天一夜,第二日傍晚時分才悠悠醒來,半傾著身子,迷迷糊糊地推了趴在床頭睡著的女人一把,打著哈欠道︰“丫頭,快起來,莫睡著了受了風寒!”听他嚶嚀一聲似要醒轉,隨時又道︰“給我倒些茶水來,口渴的厲害!”說著胳膊一軟,又躺了下來,又沉沉睡去。

    過不片刻,張允就覺得有人在推自己,睜開眼楮來看看眼前人,不禁在心里打了個激靈,只道是睡迷糊了眼前出了幻覺,連忙揉了揉雙眼,定楮細看,果然是林笑語,滿臉的倦容,頭發也是亂蓬蓬的,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將手中端著地茶碗遞過來道︰“喏,喝吧。”

    “謝謝!”張允忙接過來,先抿了一小口,含在嘴里片刻後,吐進林笑語捧來的痰盂中,算是漱了下口,又道了聲謝,這才正經喝了兩口茶水,抬起頭來見林笑語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遂笑問道︰“怎麼了?莫非我一覺醒來,臉上長出了花不成?又或者是英俊的不象話了,害得你相思成病了!?”

    “去你的!”林笑語啐了他一口,才道︰“我方才還以為你大夢方醒,變得知書達理了,我只不過給了你一碗茶,端來個痰盂就道了兩聲謝,現下看來,依然是個無良,無品,無行之人!”

    “呵呵!”張允非但沒惱,反倒翹起了大拇指贊道︰“要我說,這河間所有人中唯有你地眼力最好,一眼就看出了我並非善類,佩服,佩服!”說到這朝林笑語壞壞得一笑道︰“不過呢,子曾經曰過︰男不壞女不愛,為了日後不打光棍,當個惡棍也是沒奈何的事!”

    “又胡說八道,哪個子說過這樣的渾話了!”林笑語橫了他一眼,卻又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允子呀!”張允用拇指朝自己胸口上點了兩下,大言不慚地道︰“你不知道,當個惡棍容易,難的是一輩子都只當惡棍不當好人,唉,任重而道遠,我還得再加把力呀!”

    “懶得理你!”林笑語朝他翻了個小白眼,拿過他手里的茶碗就要離開。

    “笑語!”張允叫住了她,等她回過頭來,滿臉真誠地凝望著她地雙眸道︰“咱倆握手言和吧,別再這樣互相疏遠下去了,說心里話,一天不喊上百來聲林妹妹,我都睡不好覺!”說著伸出了手。

    林笑語開始還能毫不退避得和他對視。但最終在他越來越熾熱的目光中敗下陣來,高傲的心靈掙扎了良久之後,也最終束手就擒,低垂螓首,輕聲答應了一聲,伸出縴縴素手放在張允地手中。

    嘿嘿,小樣兒。早就看出你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這回還不是被我給哄得氣消了。張允一陣得意,撫摸著掌心里的小手,自言自語地道︰“好滑,好軟呀。”

    “你個色坯子!”林笑語耳力了得。張允地聲音雖輕,一樣清晰得闖入她的耳中,小臉頓時如抹了一層濃濃的胭脂,忍了幾忍,最終是沒忍住。伸出另外一只手在滿臉陶醉的張允額頭上彈了一下,嗔怪道︰“摸你家司墨的去。”說著將自己地手抽了回來,捏成拳頭在張允面前晃了晃道︰“再敢輕薄與我。看我不打你個滿地找牙!”

    “來吧,笑語拳下死,做鬼也風流!”張允說著又倒在床上,裝出一副即將慷慨就義的悲壯模樣來,倒真讓林笑語拿他沒有了辦法,撩人地嘴唇動了幾動才嬌斥一聲︰“你真是個無賴,早知道這樣,就不跟你說話了!”說著哼了一聲。逃也似得走了。

    “呵呵,嘿嘿,哈哈!”張允回味著她那羞嗔動人的神采,越發覺得調戲林笑語實在是人生一大樂事,笑聲也越發的張狂起來。

    “笑吧。笑吧,且看你笑得下巴掉下來。砸了腳面,看你還傻笑不!?”林笑語捧著一個漆盤走進房中,端出一個小瓷碗和幾個小碟放在書案上,朝張允招了招手道︰“嗟,來食!”說完狡黠地朝張允一笑,看他如何應對。

    張允一愣,馬上就醒悟到林笑語不聲不響得又擺了自己一道。古人有雲︰“志者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若是自己厚著臉皮過去吃吧,未免就太沒骨氣了;可若不吃,那就只能餓著自己地肚子。

    在這個兩難的選擇題前略微猶疑後,張允靈機一動,揚其目而視之,強硬地道︰“予唯不食嗟來之食,以至于斯也。”說完喉嚨里發出一陣痛苦地呻吟,身體一軟,撲倒在床上。

    林笑語真沒想到張允竟效仿那不食嗟來之食的“餓者”,“從而謝焉,終不食而死。”既氣滑頭又不禁贊他機敏,更難得是有些骨氣,遂笑道︰“好了,好了,算你厲害,快過來吃飯吧!”

    可是張允趴在床上卻一動也不動,竟真如餓死了一般。

    林笑語也是個聰敏之人,見他如此,立刻就猜到他又在動什麼壞念頭,想起上回他裝死時的趣事,不禁莞爾,走過來拽了拽張允的衣袖道︰“有請張大人用膳。”見他還是不動,于是失聲地道︰“哎呀,沒想到我只是開了個玩笑,竟把張大人餓死了,這可怎生是好,也罷,我這就把飯菜倒掉,燒些香燭給你享用吧!”

    “別,等我真死了你再給我燒紙吧!”這話比什麼都管用,張允一個骨碌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只穿著內衣,光著腳丫子就跳下了地,反累著林笑語將鞋子拿過來給他。

    “司墨呢,怎不見她?”張允吃著小咸菜,喝著熬的火候剛剛好,黏稠噴香地小米粥,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怎麼?這麼一會不見,就想她了!”林笑語調侃道。

    “恩!”張允一點頭,但隨即又加了一句︰“不見你,我也想得慌,那話怎麼說來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兩天總掛念你,心里很亂,尋遍你愛去的池塘,就餐的小屋,睡覺地草坪,仍不見你的身影,我的心都快碎了,唉!”說著張允幽幽然長嘆一聲,一臉的蕭然和落寞。這樣的甜言蜜語讓林笑語一陣陣的感動,一顆芳心有是蓬蓬狂跳,澀聲道︰“我也是,老早就不再氣你了,只是……只是不知怎麼與你和解!你不會怪我總是喜歡使小性子吧?!”說著滿懷忐忑得看著張允。

    張允原本是想說一段後世隨處可見的手機短信,來逗一逗她,不想卻換來了她的真情流露,剛剛到嘴邊地一句︰“養這麼大的豬咋就丟了呢。”忙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搖了搖頭道︰“不怪,不怪,女孩子嗎,有點小脾氣是應該的,要不日子過得多無趣呀。”“

    “不過呢,也不能太斤斤計較,胸懷要寬廣,這樣才會討人喜歡呀!”說到這,張允狠狠看了一眼林笑語高聳的胸脯,一本正經地道︰“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我知道!”林笑語小聲應了一句,羞答答,盡顯小女兒之態,軟聲道︰“司墨守了你一天一夜,我怕她累壞了身子你再心疼,就讓她先睡去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太滿意了!”林笑語這樣前後迥異地巨大轉變,張允一時半會兒還真有些不大習慣,暗道︰“愛情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將來會好起來地。”朝她真誠得一笑,以示贊許和鼓勵,將吃干淨的飯碗放下來道︰“左右無事,要不咱們到院子里賞月去吧!”

    “恩!”林笑語將長衣遞給他,倆人走到院子里,才發現夕陽還沒有落山,哪來的什麼月亮,倆人相視一笑,站在台階上同看落日。張允偷偷得看了林笑語一眼,左手一指漫天的霞光道︰“你看那邊,好美呀!”而右手卻不著痕跡得握住了林笑語的滑膩的小手。

    林笑語掙扎了一下,見甩不脫,也就認命似得由著他輕薄了,俏麗的臉上紅彤彤的,也不知道是霞光照耀的緣故,還是因為羞澀。

    兩情相悅的倆人兜兜轉轉,終于將窗戶紙捅破,此時此刻全副心思都放在彼此的身上,執手共看斜陽晚照,享受著這得來不易的寧靜和溫馨,卻均不知道,身後窗欞的縫隙中一雙秋水般的眼眸注視著他們,淚水漣漣,無聲隕落,滴落在窗台上擺著的一對泥塑上,竟使其精致的五官模糊了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3:57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一章 三八

    既然張允已經把那尸骨的生前的容貌恢復了出來,隨後的事就簡單多了,他抽出個時間,比照著雕塑的模樣畫了不老少的素描或速寫出來,隨即分發給手邊的差役,命他們四下打探近五年之內,河間縣可曾有過這等相貌的失蹤人口。

    又擔心衙役太少,搜索的力度不夠大,于是又把畫像給了現下已然成為河間黑社會頂級大佬兒的劉油兒,命他盡快把死者的身份查實稟報上來。

    這種人口失蹤的事放在現代,也許還稍微簡單一些,畢竟有著功能強大的計算機系統和健全的人口電子檔案,只需要把失蹤人口的照片掃描一下,計算機自然會逐個的比對現有的資料,以眉弓距離或者臉頰的寬度等等骨骼特征部位為標準尋找到最接近的人選。

    可張允所在的年代卻是明朝,估計全世界範圍內,除了他沒人曉得什麼叫計算機,因此上就不得不采用打探和摸排這樣的笨法子,即便他撒下了天羅地網,也不敢奢望真就能夠把死者的身份查出來,之所以將差事分派下去,也不過是盡一盡人事,求個心安罷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非但是下面的衙役將河間縣所轄的鄉村搜查了一遭,卻始終沒有結果之外,就連幾乎是手下眾多,耳目遍地的劉油兒,也很無奈得向張允交了份白卷。到了此時,張允不禁有些灰心了,畢竟明朝時雖然不大提倡百姓離家遠游,可是商賈旅客卻也不少,保不齊此人就是來河間做買賣的商販,卻不幸遭逢了毒手,不但丟了財物還喪了性命。

    若真是這樣,幅員遼闊。人海茫茫,況且通訊手段落後,想要找到這個無名氏的身份,無異于大海里撈針,就在他打算將此案掛起來時,司墨卻建議他將搜尋的範圍朝鄰縣拓展一下。

    這倒是給張允提了個醒,明朝不同于現代。出門遠游並不方便,因此很多人一生一世的足跡都局限于出生地的周圍,最多跨越出幾個縣而已,此無名氏即便不是河間人世,興許是鄰縣過來經商的旅人。

    有了這個猜想。張允連忙發了幾份公文並附帶上了栩栩如生的素描,命差役發到鄰近地肅寧,任丘,獻縣,青州等縣。懇求他們幫忙詢查一下死者的身份。

    公文發出去後,久無回音,張允心里的那一點希望也漸漸消亡。況且衙役的選拔也已經進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于是他把幾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那塊荒地之上。

    在林執玉的威壓以及旁邊衙役地恐嚇下,參加衙役選拔的一千多號人干起活來倒也勤懇,無論是想著留下來的,還是已經打起了退堂鼓的,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挖溝,因此前後用了沒多久,環繞這塊荒地地溝渠已然順利完成。挖出來的泥土也依照張允的吩咐,均勻的鋪到了荒地里,地勢頓時比以前高出了一些。

    一個個雖然累了個臭死,不過體質卻也提高了不少,有的人更是練出了一身地腱子肉。當然了,也涌現出了幾個倍受眾人羨慕和敬佩的人物。最出類拔萃的就是被張允留下來地範同。

    他的飯量雖然頂得上十人,可干起活來卻也不含糊,就在別人還累死累活得挖淤泥時,他已經把自己分到的那段溝渠挖完了,跟著就義不容辭得把張允扔到一邊的活接了過來,再然後就是到處幫人的忙。

    對此林執玉倒也沒有制止,正如張允跟他說過的那樣︰衙役是個密不可分的群體,雖然我並不反對力挽狂瀾的孤膽英雄,但是團結一心、協同辦案才是我想要看到地。

    也正是在這樣一個大前提下,範同的仗義相助恰好可以拉攏住一些人的心,形成一個互幫互助、不分你我的氛圍,對于將來的衙役隊伍迅速地形成向心力和戰斗力,都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範同也不是不分好賴,是人都幫,他雖然外表憨厚,可是卻粗中有細,心里片刻都不忘張允地吩咐,一心要替他選拔出一批能吃苦耐勞的衙役來,因此雖然笑呵呵得在眾人里穿梭,可那些想要佔他便宜的富家子弟,卻都被他晾到了一旁。

    繁重的勞動不但能磨練人的肉體,也最能考驗人的意志,當溝渠挖好之後,林執玉再次把滿身污泥的眾人召集起來,詢問是否有人想要放棄時,呼啦一聲,竟有半數以上的人員選擇了離開。

    這種情況原本就已經是在林執玉和張允預料之中的,連挽留的話都沒有,直接就把這些人的名字從花名冊上勾除,隨後林執玉一聲令下,溝渠兩端的壩子也被撅開,滹沱河水飛速得涌入溝渠之中,如同一條護城河,將這片百畝方圓的荒地圍繞起來,形成了一片孤島。

    此後真正的訓練才算是鳴鑼開場了,依照著張允模仿以前大學軍訓時的科目擬定的訓練方案,什麼環繞著孤島長跑,負重蛙跳,以及泅渡等等,好嘛,剩余的四百多人被林執玉變著法的折騰,承受不了的,荒地中心掛著一個小鐵鐘,敲響之後即可以走人。

    這樣操練了半個多月後,人員的數量已經銳減到了一百多人,天氣也漸漸得冷了下來,再也無法象以前那樣露宿在野地里了,不過呢,大量的磚瓦和木材也經由司墨之手,被源源不斷得運送過來,連蓋房班都不用找,這些人里就有現成的泥瓦匠。

    一伙人同甘共苦了兩三個月,彼此之間也有了手足之情,也不客氣,以懂得蓋房的人為頭目,招呼上一干弟兄,搬磚的搬磚,扛木頭的扛木頭,挖地基的挖地基,趁著訓練時的空暇,用了沒幾天就建造起了一片院落,采用的也是北方常見的四合院。

    因為人數眾多的緣故,房子不但建造得寬大,而且院落也極為寬廣,建造在荒地的中心地帶,倒有幾分穩坐中央,駕御四方的意味。那個小鐵鐘也在張允的建議下保存了下來,一來是個警示,時刻給他們以激勵,二來也可以召集眾人用。

    隨即張允親自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其中有段話是︰“爾等能歷盡磨難,尚留與此,足見心志堅定,單以此來看就足以入身公門,不過身為捕快,單單有一顆堅毅不拔的心是遠遠不夠的,以後你們所要面對的不只是良民百姓,還有窮凶極惡的匪盜,我且問你們,你們可曾可有膽量直面凶徒的鋼刀,雖死而不退縮?”

    “我們有!”眾人齊聲吶喊。

    “很好。”張允贊許得看了面前的眾人一眼,郎聲道︰“勇氣可嘉,然爾不畏流血喪命並不能當一個好捕快,你們還要懂得一些擒拿人犯的手段,但也要更受更多的苦,你們怕嗎?”

    “不怕!”回答之聲高亢有力,直沖天際。

    “大善!”張允一拍手掌,激動得道︰“從今日起將由林師傅傳授你們擒拿之法,這拜師之禮嗎就免了,不過有一點要謹記與心,此後爾等既是互相扶助的戰友,又是彼此爭競的對手,捕快的名額有限,想最終留下來就要比其他的人更好、更強,你們有信心脫穎而出嗎?”

    “有!”

    “有沒有?”

    “有!”眾人扯著嗓子,脹紅了臉玩命的吶喊。

    “說的好,爾等既然是我手下的衙役,就要有這種敢為天下先的勇悍之氣,咱們河間的衙門里不要窩囊廢。”張允說到這,冷然一笑道︰“不過,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頭,此後不管爾等是否能入選為捕快,都須時刻牢記自己來自何處,切不可忘本,倘若被我知道誰敢倚仗自己懂些拳腳,為非作歹,又或者是欺壓良善,大人我決不輕饒!”說著揮起拳頭,正夯在前面的一疊青磚之上,砰砰幾聲脆響,磚頭或碎或裂,竟沒一塊完整的。

    張允用冷傲的目光依次掃過眾人的臉,見他們目光之中流露出絲許的畏懼,也怕敲打得太過火,反倒折了這些半大菜鳥的銳氣,反倒不美,遂道︰“現在本官教你們一首歌,都給我記住了,日後每日清晨,傍晚都要唱上兩遍。”

    說完縱聲吼道︰“衙門差役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一切行動听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針線,百姓對我擁護又喜歡。第三、一切繳獲要歸公,努力減輕百姓的負擔。”

    “三大紀律我們要做到,八項注意切莫忘記了!第一、說話態度要和好,尊重民眾不要耍驕傲。第二、買賣價錢要公平,公買公賣不許逞霸道。第三、借人東西用過了,當面歸還切莫遺失掉。”

    “第四、若把東西損壞了,照價賠償不差半分毫。第五、不許打人和罵人,匪盜作風堅決克服掉。第六、愛護百姓的莊稼,抓賊捕盜處處注意到。第七、不許調戲婦女們,地痞習氣堅決要除掉。第八、不許虐待匪盜賊,不許打罵不許搜腰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4:13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二章 野花

    這其實就是後世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張允改頭換面後拿了出來,充當制約衙役們行為的規範,在他看來衙役是衙門的臉面,這些人的言談舉止直接影響到自己的威望和名聲。雖然他並不崇尚廉潔奉公,卻也不想下面人胡作非為,以至一顆鼠糞搞壞了一窩湯,因此將這些愛民的思想提前灌輸下去。

    這歌曲朗朗上口,曲調也不復雜,他唱了個兩三遍,底下的人就都學了個有模有樣,就連林執玉都听得津津有味,跟著哼唱起來,等到張允要走時,他跟了出來,滿面紅光地吹捧道︰“大人,你這歌詞真是太妙了,真真唱到了小老兒的心坎里!”

    “歌唱得好不管用,能不能讓這些人依樣而行,還要仰仗林師傅的言傳身教!”說到這張允看了林執玉一眼道︰“我不求人人恪守規矩,但樣子總還是要有的,心里有了這麼一桿秤,日後就算行起惡來也不至于太張揚。”

    說著張允上下打量了林執玉一番,見他臉色有些蒼白,皺紋也比以前深重了許多,遂關切地道︰“這些日子我來的少,笑語又不在你身邊,操練人馬的這副擔子都壓在了您的身上,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受了許多的累吧,我看您老的臉色比起以前來可上一差了許多,要不就隨我一同回衙門,修養些日子,這邊的事就暫由笑語和我接下,如何?”

    “是呀,爹,張允說的對,你就歇息些日子吧!”一直跟在張允身旁的林笑語又何嘗看不出父親滿臉的疲倦,忙順著張允的意思勸了一句。

    “閉嘴,大人的名諱也是你個丫頭能稱呼的!”林執玉板起臉呵斥了她一句,氣得林笑語一跺腳。徑直走到一旁生悶氣去了……林執玉頗不好意思地道︰“大人,我家這丫頭從小就被我慣壞了,性子剛烈,口無遮攔,這些日子必定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還望大人瞧在老朽地面皮上,寬宏大量。莫與她一個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我才沒有呢!”林笑語噘著嘴,很不服氣得為自己辯白道。

    “林師傅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張允笑吟吟得道︰“笑語秉性直爽,乃是真性情,我又怎會介意呢,何況近日里懂事了許多。與司墨相處得也極為融洽,一武一文,幫了我不少的忙。”說著握著林執玉寬厚而粗糙的大手,情真意切地道︰“差事是辦不完的,您老別太辛勞了。要不然累壞了身子,笑語可真要和我拼命了。”雖然年紀大了些。不過身子還硬朗的很呢,想當初我奉命緝拿逃犯一連幾個月不眠不休,跑過幾個省的時候都有過,這才忙了區區兩三個月,哪里談得上個累字!”林執玉哈哈大笑道︰“若是不信,大人不妨和我過上兩招,試一試小老兒是否真不堪一用了?”

    “哈哈,我可不敢跟你老交手!”張允不動聲色得捧了頂高帽給他戴上。笑吟吟得道︰“林師傅老當益壯,我這小胳膊小腿的自然不是敵手,哦,對了,範同在此還要你多多費心。別手下留情,磨練得狠些。日後方有大用!”

    “我理會得!”

    “那我就告辭了!”張允一拱手,轉身要走。

    林笑語跟在他身後走了兩步,卻又站定了身子,輕聲喚了聲張允地名字,結結巴巴地道︰“我……有件事要求你,你听了可別惱我!”

    “是不是想留下來陪林師傅?”張允微笑著問道。

    “恩,我家老頭子以前抓賊時受過不少的傷,後來雖痊愈了,卻也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操練人馬又甚是勞累,我真怕他疾患復發,因此想留下來替他分憂!”說到這,林笑語抬頭看了張允一眼,心懷忐忑地道︰“你不會生氣吧?”

    “傻瓜,天下至善莫過于孝道,你有此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氣呀。再說了,你要是連自己的父親都不孝順,日後若是進了我張家的門,又怎會孝敬我媽呢?”張允見她滿懷憂慮,忙說起了句酸話逗她。“去你地,誰應允過要嫁給你了!”林笑語果然上鉤,粉面含羞,白了張允一眼,伸出手來給他整了整衣衫,輕聲叮囑道︰“我不在你的身邊,每天早晚都要記得想我,隔三岔五的要常來看我,還有你和司墨胡混我不管,但也該有個尺度,以免傷了身子。”

    “知道了!”這些話听起來瑣碎無比,甚至有些煩人,可在情人之間卻滿含著絲絲柔情和關懷,張允听在耳中,暖在心頭,連聲應是,笑道︰“你要還不放心,我就發個誓給你听!”

    “不用!”林笑語忙捂住了他的嘴,嗔怪道︰“誓言也可以隨便發的?即便你欺我騙我,我也只能怪自己命苦,所托非人,卻不想你受絲毫地傷害,回吧,免得司墨在家里記掛著你!”

    听了這話,張允反倒舍不得馬上就走了,一把將林笑語摟在懷里,順勢就吻在她溫潤香甜的嘴唇之上。倆人雖然兩情相悅已久,可這等親密的事卻還是第一次做,何況還是在此等荒郊野地,張允愈發地肆無忌憚,只覺得林笑語的身子先是一陣僵硬,漸漸就軟了下來。

    越發的得寸進尺,用舌頭撬開她編貝一般的牙齒,伸入其中好一陣探索,終究把林笑語的丁香妙舌尋獲,一觸之下,林笑語的鼻子里竟嚶嚀一聲,身子也觸電般一哆嗦。

    哈哈,平素里看這丫頭大大咧咧的,豪爽無比,沒想到這男女之事上竟如此羞澀,那可真要慢慢享用了。張允邊動著壞念頭,邊款吐舌頭,偶爾和林笑語的香舌觸踫一下就惹得她呼吸急促,漸漸得竟也動了情,無師自通得伸過香舌來和張允地舌頭糾纏到了一起,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這忘情的一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林笑語有些窒息時,張允才罷休,笑吟吟得端詳著面紅如朝霞的林笑語道︰“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林笑語平時雖然勇武凶悍,但畢竟是個女人,遇到了這等羞人的事,和普天下的女人並沒有什麼分別,羞澀,甜蜜,幸福等諸多感情一起涌上心頭,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良久之後才醒過神來,哼了一聲,嗔道︰“你佔了我地便宜,卻拿這等不害臊的話來問我,要臉不要?”

    “不要了!”張允一改過去一本正經地模樣,嬉皮笑臉地道︰“有了林妹妹,要臉干什麼,沒听人說嗎,臉皮厚吃個夠,臉皮薄吃不著,倘若死要臉面,我怕是不曉得林妹妹紅唇上的胭脂竟然這等好吃,嘿嘿,當真食髓而知味,日後怕是想舍都舍不下了!”

    “去你的,就知道拿這等甜言蜜語逗我!”林笑語乜斜了他一眼道︰“我可從來都沒用過什麼胭脂,你若想吃,去找司墨便是,那小丫頭的梳妝盒里可有上等的玫瑰紅,只是沒見她用過罷了,你若喜歡,她必定樂意為悅己者容!”

    “不一樣!”張允見她又吃了飛醋,不禁暗叫不好,忙涎著臉道︰“你和她又怎能一樣,恩,剛才親的太急,竟沒品出滋味來,別動,待我再嘗上一嘗!”說著伸手又要攬林笑語的小蠻腰。

    不想林笑語卻如穿花蝴蝶一般翩然閃開,朝他盈盈一笑道︰“我知道你待我好就是了,休想再趁機輕薄與我,大庭廣眾的,讓別人瞧見了,你不要臉我還要呢,好了,好了,趕快回吧,莫讓司墨等急了,巴巴得過來尋你,若是被人販子拐了去,看你心急不心急!”

    “哈,若有人販子敢拐司墨,還指不定誰把誰給賣了呢!”張允見自己的壞主意被識破,也就不在胡鬧了,不過卻也沒動,側過臉卻指了指自己的臉蛋道︰“我就要走了,你就不想不想做點什麼來給我道別!”

    “真拿你這人沒法!”林笑語在這種事上被張允吃得死死的,明知道他想干什麼,也覺得羞不可當,卻也無可奈何,環顧了一下左右,見並沒什麼人窺伺,于是湊過來飛快得親了她一口,不妨卻也被張允順手在她的渾圓翹挺的屁股上摸了一記,秀眉一豎,剛要發怒,不料張允卻大笑兩聲,揚長而去,嘴里更是高聲唱道︰“送君送到小城外,有句花兒要交代,其時百花已盛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鄉野俚調從張允狂放的歌喉唱出來,放浪不羈中又多了幾分柔情和牽掛,更有些忐忑及憂慮,一聲聲全都唱到了林笑語的心坎之中,一時間竟讓她有些痴了,听著那越來越遠的歌聲,心頭對張允的記掛和思念就如雨後的芳草,瘋狂的滋生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4:29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三章 新居

    張允也不知道自己即興唱得一首小調,就如一枚石子投進了林笑語的心海之中,激起波瀾無數,剛回到縣衙外,就瞅見司墨正在門口走來走去,遂溜達過去調笑道︰“丫頭,莫非咱倆心有靈犀,早就知道我要回來,所以在此守候!”

    “公子,府衙和肅寧縣衙剛送了兩份公文過來,我疑心怕是沒有什麼好事,可你卻總不回來,真把我急死了!”司墨滿是焦灼地道,拉著張允的袖子就往衙門里拖。

    “莫慌,天塌下來都有我頂著,管保砸不著你!”張允輕撫她的後背,安慰了兩句話,回到書房,將兩個用火漆封口的信件撕開,抽出里面的信函一看,初時哈哈大笑道︰“那具尸骨的身份終于是有了著落,原來是肅寧人氏,名叫趙二狗,乃是個潑皮,五年前莫名其妙得就失蹤了,因他沒有什麼親朋故舊,又行蹤不定,是以無人到官府報案!”

    “恭喜大人,這樁無名案總算是有了些線索可尋!”司墨將一碗茶水端過來,放在張允的手邊。

    “是呀!”張允又拿起另外一張公函來,只看了兩眼已經是勃然大怒,啪得一巴掌拍在茶幾上,震得茶碗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恨聲道︰“豈有此理,這個代知府忒也無恥了!”說著將手里的公函一揉,扔在了地上。

    “怎麼了?”司墨將紙團揀起來,攤開了一看,也不禁黛眉緊蹙,慍道道︰“公子,這個臭代知府這麼做擺明了是要刁難咱們,想必是因為前次林師傅押送犯人去時,未曾孝敬些銀兩與他,這才把咱們送去的案卷駁了回來。著公子親自把將人犯押解回來重審!”

    “誰說不是呀!”張允咬牙切齒地道︰“鐵證如山的案子,他硬說什麼尚有不盡不實之處,媽的,這孫子根本就是在雞蛋里挑骨頭,為得就是從我這里敲詐些銀子花,白日做夢吧他,我就是不當這個知縣……也不會讓他稱心如意,哼,那些人犯就先扔在知府大牢里吧,等我閑暇時再去押回來復審。”

    “公子,這可是公函。就算咱們有理有據,倘若置之不理的話,回頭這……廝真要追究起來,公子也是要被扣上個玩忽職守的罪名的!”司墨溫聲勸道︰“若真是那樣,豈不是更遂了他的心意。常言道,官大一級壓死人,這也是無可奈何地事。公子不須太生氣的!”

    “說得也對!”張允在屋里來回走了幾圈後,嘆了口氣道︰“也罷,既然他要跟我斗,那本少爺就奉陪到底,媽了個巴子的,真把我惹急了,就往都察院遞折子參他,看誰***先死!”說著晃了晃拳頭。若是代知府在他面前,必定一拳頭就打了過去。林姐姐呢,怎不見她一道回來?”司墨隨口將話岔到了一旁。

    “我擔心林師傅獨自一人管教上百人,不免太過操勞了,就把笑語留了下來為他分憂!”

    “公子體諒底下的人。當真是我們這些下人的福氣!”司墨贊了一句,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料想還在為剛才地公函憤恨,眉頭一皺,想起一件事來,于是挽住張允的胳膊,邊輕輕搖晃邊嗲聲道︰“公子,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吧,我剛尋到了個上好的去處,包管你一見就什麼憂愁都沒了!”

    “哪里?”

    “現下說了就沒趣了,你跟我來自然就會知道了!”司墨狡黠得一笑,眨了眨明亮的眸子,跟張允賣起了個關子。

    “呵呵,那要是我不喜歡又該怎樣呢?”張允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一臉嚴肅得問道。

    “公子想要怎樣就怎樣!”司墨自信滿滿得道。n

    “那公子就陪你走一遭!”張允也明白司墨一心想讓自己開心,不忍拂了她地好意,就跟著他從縣衙的後門出來,穿街走巷,走了沒多遠後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了下來,這是個北方很常見的四合院,規規整整,青磚紅瓦,棗木院門漆成了黑色。

    “這是誰家呀!?莫非你有朋友或者親戚在此?”張允張望了一眼,眼見這處院落雖然算不上大,不過卻顯得相當精致,院牆不算太高,上面砌著一些鏤空雕花的磚瓦,一眼望過去,既美觀又增加了層次感,而且還能遮擋住院里的風光,設計可謂巧妙。

    “呵呵!”司墨掩口一笑,似乎很為張允地驚詫而欣喜,從腰間精美的繡囊里摸了把黃澄澄的銅鑰匙出來,放進張允地手里,頗有些自豪地道︰“我的公子爺,這自然是咱們的新家了。”說著看了張允一眼,悠悠然道︰“那日你將佟四海配來的銀子全都給了我,還說要我將其花光,那時候我就動了買處房子來住的念頭。”

    “可是……”張允一愣,方才想起自己一直都住在縣衙里,雖然便于處理公務,卻忽略了那畢竟不是屬于自己的家,司墨雖然年紀小,可是思想卻很早熟,只怕和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一樣,心里所渴望的還是一個溫暖、舒適地家,想到這不免覺得虧欠了司墨良多,因愧疚道︰“是我太粗心了,竟沒在意你的感受,其實咱們真該早買處房子了,這錢該我來花才對!”

    “司墨的人都是你的,錢財房產這些身外之物自然也是,公子爺分得如此清楚,莫不是把奴婢當成了外人!”司墨臉上的笑容不禁黯淡下來,低下頭去,頗有些意興闌珊地道︰“我原本想咱們住在衙門里,與林姐姐家擠在一起,生活起居未免有些不方便,況且我想公子爺堂堂地知縣老爺,若沒有處宅院,說出去未免有些太寒磣了,這才擅做主張,不想卻惹得公子爺不高興了!”

    “哪的話?我怎麼會不喜歡呢!”張允連忙辯白。

    他倒不是不高興,而是有些不大習慣,在任何一個男人地心中總藏著那麼點大男人的心態,這購房買家具原本就是男人的責任,現在被司墨搶了先,多少會有些慚愧,男人嘛,越是在自己中意的女人面前,就越好個面子。

    不過這些心里話,張允還真不好意思說出口,一本正經地道︰“以後再不準自稱什麼奴婢了,在我的眼中心中,司墨永遠都是最貼心的內人,再敢說那些胡話,可我不打你的小屁屁。”說著輕輕在司墨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而後笑著亮了亮手里的鑰匙道︰“且讓本公子爺看看我家司墨買的房子如何,要是不好,可是要罰的!”

    嘎巴一聲,將銅鎖打開,張允推開了院門,迎面就是一道青灰色的影壁牆,疊砌考究、雕飾精美的牆面上瓖嵌著一些寬大的花磚,上面都是些“五福臨門,吉祥如意!”之類的吉辭頌語,四邊還刻著蝙蝠等紋飾。

    往里走上幾步,通過一座小小的垂花門,便是四合院的內宅,由北房、東西廂房和垂花門四面建築圍合起來的院落,各屋皆都以一道游廊連接,院落寬綽疏朗,房屋各自獨立,將臨街的大門關上,里面自成天地,頓時有了一種很愜意又極安全的感覺。

    院落倒也還算寬敞,左右兩邊各種著一棵石榴樹和柿子樹,此時已經是深秋時節,火紅的石榴已經大熟,裂了開來露出瑪瑙一般晶瑩透紅的石榴籽,而小燈籠一樣的柿子也成了深黃色,在陽光的照耀下,隨風搖曳。

    張允抬手摘了個大石榴,掰開來,細心得將取出百來粒石榴籽,放在司墨的小手里,白皙的膚色映襯著紅彤彤的石榴籽,愈發得嬌艷動人,令得張允忍不住摟住司墨的縴縴細腰,在她的俏臉上吻了一口。

    游廊前面是一片花池,用青磚堆砌而成,里面種滿了菊花,有的含苞欲放,有的已經凌風盛開,大紅的,鵝黃的,雪白的,交錯在一起,當真是萬紫千紅,品種也是繁多,或是平瓣,或如荷花、或象芍藥、或卷散、或托桂、如圓盤,如絲發,各種各樣,美不勝收。

    張允拉著司墨的小手在花池前流連一番,推開北房的門走了進去,北房三間僅中間一間向外開門,稱為堂屋。兩側兩間僅向堂屋開門,形成套間,成為一明兩暗的格局。堂屋是家人起居、招待親戚或年節時設供祭祖的地方,兩側多做臥室。

    看著這許多的房間,張允不禁問道︰“咱們倆人又怎住得了這麼多屋子呢?”

    “多嗎?”司墨反問了一句道︰“興許還不夠住呢。”說著掰起了手指頭算道︰“你看吧,盡管老太太還留在京城,興許過些時日就會來,正房自是要留下來給她老人家的,東側的臥房要留給公子爺明媒正娶的正室居住,西側則是偏房的。”

    “東側的耳房與正房相通,正好當老爺的書房。至于兩邊的廂房總要給範同住上一間,偏南的那間屋子用做廚房或飯堂,算起來,還是很擠的。”說到這司墨用手指點著臉頰,自言自語地道︰“若非此處離衙門近,房子又極雅致,我必定要買個更大的,不過也不怕,等將來人多起來,再買過就是了!”

    “說了半天,你怎得卻漏掉了一個極要緊的人呢!?”張允笑吟吟得看著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4:45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四章 兩個半血腳印

    “是誰?!”司墨一呆,將手指又掰了幾下,隨即恍然大悟地道︰“公子爺說的是林姐姐吧,等公子爺和她成婚之後,東西兩邊的臥房之中必定有她一間,現下卻是著急不得。”

    “呵呵,你這丫頭,心里一味得想著別人,怎就把自己給忘了呢?”說到這張允板起了臉,半真半假地道︰“莫非心里還有別的主張,想著長大之後另嫁他人,將公子爺扔到一邊再不理會了嗎?”

    “才不是呢,公子爺莫要胡亂猜想!”司墨連連擺手,口氣堅決地道︰“只要公子爺不嫌棄,司墨自然一輩子為公子爺鋪床暖被,即便死了也走不脫是張家的鬼魂。”

    “這話說的晦氣,怎得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死上面去了!”

    “話雖不中听卻也是實情,往日里我和林姐姐閑聊,總不免會說些閨房之內的私話,說到婚嫁之事,均覺得現在公子爺雖然對我們很好,然凡事總有個變故,何況你們這些爺兒們最是喜新厭舊,現下滿口的甜言蜜語,天知道哪日見了更好的就會把我們這些給拋到了腦後。”說到這幽幽然長嘆一聲。

    “胡說八道,莫非我在你們眼里就只是這樣的人嗎?”張允有些急了。

    “自然不是!”司墨也發覺這些話未免太直白了,不該出自自己一個丫頭之口,但既然說到了此處,干脆也就不再顧忌什麼了,勸得了幾分算是幾分,也免得日後又多出了許許多多的妻妾,平空里分薄了自己該得的寵愛。

    于是司墨搖了搖頭道︰“我素來堅信公子爺是個有情有意之人,不過俗語有雲︰由來只有新人笑,哪曾听過舊人哭。也著實讓人心懷忐忑,公子爺。你們男人心里想的都是建功立業,謀取高位,日後多娶嬌妻美眷,可我們這些女人呢,一輩子想的盼得左右不過是尋個好男人嫁了,終身奉為依靠。小說網”

    “我雖不過是個區區的陪房丫頭,但心也是一樣的。公子爺對我好,我心里明白也是感激,然身份低微,就連林姐姐都是不如,想來日後連個小妾的名分都未必能得到。又何必想得那麼遠,能被公子爺寵愛一日就得一日地便宜,其他的,是不敢有絲毫的貪圖的!”

    “哈哈!”听到這,張允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此時此刻的司墨一改過去唯唯諾諾。小心翼翼的作派,言談舉止與平常迥然不同,倒真讓張允有些不大習慣。她說的話雖有些不大中听,但也是實情,別說是在這麼一個男人崇尚三妻四妾地朝代,就算是法律規定必須一夫一妻的後世,又有多少有錢人包養著二奶,甚至三奶,四奶的。

    “你們這些爺們最是喜新厭舊”,司墨倒真是一語中的。這一瞬間張允倒覺得司墨有了幾分女權主義者的風範。雖然覺得新鮮,但更喜歡她溫柔听話,小鳥伊人地模樣,于是笑了幾聲後道︰“罷了,罷了。這話咱們到此為止,我不會假模假樣的承諾說這輩子只有你和笑語倆女人。要不然別說你未必肯信連我都覺得虛偽,但我會盡心竭力得對你們好的,行吧?”

    “恩!”司墨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雖說張允稟性溫和,听得進人言,可畢竟高高在上,若是真把他惹急了,只怕自己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于是恭聲道︰“剛才司墨說了些冒犯公子爺的話,還請公子爺恕罪!”

    “說就說了,有什麼可怪罪地,司墨,雖說你是我的陪房丫頭,是我張家買來的丫鬟,可在我心中卻一直拿你當妹妹,當老婆,私底下你盡可以隨心所欲,暢所欲言,兩夫妻之間倘若也要分出個高低貴賤,那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再這樣自輕自賤,看我不打爛你地小屁屁!”說著,張允伸手就在司墨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呵呵壞笑道︰“恩,比先前又大了幾分。

    “公子爺,你又欺負我!”司墨羞澀得看了張允一眼,低下頭來,小臉卻紅了大半邊。

    司墨買了房子之後雖然將其修繕一新,不過里面的家具擺設卻也被前屋主搬了個精光,寬敞的房間里空空蕩蕩的,以至于倆人說話的聲音大了都有回聲。既然把此處當成了新家,自不願意太過寒酸,倆人說說笑笑,有商有量,將家具的樣式和如何布置,以及再買些什麼擺設等瑣碎的事敲定了下來。

    其間張允時不時得會輕薄司墨一番,胡言亂語兩三句,逗得她俏面含羞,嬌嗔陣陣,倒也是樂在其中。回衙門地路上,倆人都還沉浸在剛有了新家的興奮之中,言談里也滿是對喬遷新居後美好生活的憧憬。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剛一走進衙門正堂就被休息擋了個正著,劈頭就道︰“大人,又出人命案子了!”

    案情就是命令,張允為官半載,這點覺悟還是有的,也顧不上再陪著司墨閑聊了,一邊命休息速速把衙役們召集起來,並喚上魏良辰,準備一同趕往命案現場,一邊又叫過前來報案地里長,細問究竟。

    原來案發的村子叫聶村,被害之人乃是夫妻二人,男人名叫高宣,乃是個秀才,為人雖說有些刁鑽古怪,但其妻與人和善,倒是並沒有什麼仇家。

    入秋時因高宣說要發奮攻讀,以求日後考中舉人,為圖安靜,所以在村外搭建了一座草廬,高宣之妻做了一手好針線活,閑時常到村里富戶家中,替人漿洗衣物,縫縫補補,賺些小錢,補貼家用,小兩口地日子雖然過得緊緊巴巴,但也還算是和美。

    恰好前些日子聶村剛有戶人家添了一子,便雇了高宣之妻前去照料,漿洗尿片,給孩子做件小衣服什麼的,因她做的好,主家給的銀錢也是不少,彼此都高

    只是不知道什麼緣故,高宣之妻忽得就不來了,主家只道她還嫌工錢太少,雖有些憤恨,可一時又找不到更合適的人,就想尋到她家,即便是多花些錢好歹也要把她請回來,不料在高家門外喊了幾聲都不見有人答應,卻嗅到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心里也覺得詫異推門進去,頓時嚇得腿都軟了。

    原來高宣和他妻子已經橫尸屋內,忙去把里長喚了來,又由里長來到衙門報案。

    “命案現場沒有動過吧?”來到高家門外,張允推開緊閉的院門,朝里面看了一眼後問道。

    “沒有!”里長搖了搖頭道︰“除了聶成和小人之外,並沒有第二人進去過!”說著指了指旁邊一個面色蒼白,不時干嘔兩口的男子,想必就是雇了高宣之妻的那家的男主人。

    可憐的家伙,怕是以後連豬肉都未必吃得下了。張允瞥了那人一眼,心里暗暗發笑,叫過倆衙役守住院門,不讓一個好事的村民闖進去破壞了現場,隨即叫上魏良辰和休息推門走了進去,當即就嗅到一股極重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張允沒有著急進屋,在院子里轉了小半圈,環顧左右,只見院里並沒有鋪磚,但是即便是牆根處也沒有半根雜草,足見高宣之妻確是勤快之人,時時不忘打掃。單憑這點,就令張允對她多了幾分好感,更對行凶之人恨意大生,低下頭去,仔細觀察了一番位于屋門口的兩個半血腳印。

    之所以說是兩個半,實在是因為前面的倆腳印倒還算清晰,最後的半個已經相當淺了,不過順著腳印的走向也可以大致推斷出凶手離去的方向,並非院門,而是院牆,這麼一來頓時讓張允的心里多了個疑問,按照里長所說,那聶成進來時乃是推門而入,顯然院門並不曾上門閂。

    既如此,凶犯殺人之後又何必放著大門不走而翻牆頭呢?

    高家的院牆乃是以土混合麥秸夯築而成,雖然簡陋,卻也有六七尺高,尋常人想要翻過來還真不大容易,況且他方才看那雙腳印,長不足七八寸,寬沒有兩寸,無論凶手是男是女,個子都不會很高,棄易而從難,未免不合常理。

    想到這,張允不禁皺了眉頭,走到牆腳下上上下下看了幾眼,終于又找到了倆只有前腳掌的鞋印,顯然是從牆上跳下時,勢頭極猛,牆腳下的土又極為松軟,所以才留下來的,不過鞋尖朝內,並且腳掌也略有些寬,與門前血腳印的大小並不符合。

    不過這倒也印證了張允的猜想,凶犯殺人之後逃跑時並沒走門,想來並非是舍易求難,而是讓大門緊閉來延緩別人發現高宣夫婦被殺的時間,至于院門究竟是何人所開,最大的嫌疑自然就是這對的主人。

    當然了,張允也不是沒想到這乃是同伙所為,一人開門放同伙進來,而後殺人奪財,可當他走到院牆外,再次找到兩個與血腳印大小一樣的鞋印後,這個猜測就被推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6 23:55:02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五章 被奸污的女尸

    因為按照常理推斷,翻牆而入的多半都是些闖空門的小偷,最多就是趁家里沒人順手牽羊,這種人一般是沒有膽子殺人的,而且也沒有這個必要,既然選中高家來行竊,多半是看中他家地方偏僻,即便是失了手也便于逃脫,同時張允也判斷出,這賊多半不是本地人,否則斷然不會選中家貧如洗的高家。

    有了這幾個推斷,張允更堅信內外兩個鞋印的主人絕非同伙。不過為了排除聶成這個報案人的嫌疑,張允還是要過了他的鞋子,與那兩副腳印比對了一下,大小並不一樣。

    這個倒霉的賊,闖進來本是想發財的,結果卻見到倆死人,多半當場就嚇了個半死,但願他別破壞了現場,要不然抓到他了,我必定賞他一頓板子。想到這,張允連忙與魏良辰一道進了草廬之中。

    說是草廬,其實就是以泥土混雜麥秸夯成牆壁,頂子則用茅草鋪就,雖然簡陋倒也能遮風擋雨。正房共有三間,正廳兩側分別是兩間臥室。

    張允沿著從門口延伸到屋內的血腳印跟了過去,就見西側的地上有一具持身裸體的男尸,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胸腹之上滿是圓形的傷口,或大或小,或深或淺,也不知道是被何物所刺之後留下去的。

    傷口處淌出的鮮血都已經凝結,之前流淌出來的在尸首下面匯集成了一大灘,雖然黏稠卻還沒凝成塊,濃重的血腥味就是由此散發出來,幸好此時已經是深秋時節,早就沒有了蒼蠅的蹤跡,要不然尸首上必定爬滿了蛆蟲,想一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張允隨魏良辰學了些日子的勘驗之術,又經過不少的命案現場。已然不是剛當官時的菜鳥,戴上手套和口罩之後,將袍子角掖好,蹲下身去,在尸體各處摸了摸,觸手僵硬,手腳也難以扳動……這乃是人死之後特有的尸僵現象,一般與死後半個時辰到一個半時辰(1-3小時)之內開始出現。

    大約經二到三個時辰(4小時)擴散到全身,在氣溫適宜,尸體不致很快腐敗的情況下,尸僵經過一天到兩天(2448小時)或者更長些時間後開始緩解。緩解地順序與形成的順序相同。即先發生尸僵的肌肉群先緩解,完全緩解多數情況下都發生在死後三到七天。

    由此張允就可以粗略判斷出此人至多死了兩天,同時他四肢末端也已經浮現出了尸斑,按壓之後不在褪色,張允又看了看死者的眼楮。發現角膜表面出現皺褶,可見局部的或彌漫性的混濁,但仍可透視到瞳孔。這都說明。此人死去的時間都都沒有超過一整天。

    再加上小偷行竊必定會在半夜三更,人都入睡之後,那麼死者被殺地時間也就呼之欲出,必定是在昨天傍晚到半夜這段時間。張允把自己的推斷說給魏良辰听,他也點頭贊許,並道︰“此人身上刺傷足有二十三處,可真正致命的乃是這里!”說著指了指尸首脖頸處。

    張允張允瞅見頸動脈被刺了個大洞,想必當初必定是鮮血狂噴。抬起頭來環顧了一下左右,發現牆壁上血跡斑斑點點,一多半是噴濺上去的,還有幾條較高的血跡為驚嘆號狀,雖細卻不很長。顯然是凶器之上地鮮血被甩濺到牆上留下來的。

    根據噴濺血跡的形狀和分布形態,來分析殺人動作和重現搏斗情況。張允也曾經在《CSI》里見過,並且查過一些資料,知道甩濺血多呈驚嘆號狀,尖端指示甩濺的方向,甩濺的力度越大、甩濺方向與牆壁之間地角度越小,形成的驚嘆號的尖端會越細越長,,而且由于重力作用,每一甩濺血點飛出到落下,所走過地軌跡均為一條拋物線。那麼反過來,通過對甩濺血跡及每一血點的拋物線運動軌跡進行分析計算,能夠將形成血跡的犯罪動作進行重現。

    這些說起來簡單,不過做起來卻相當的煩瑣,何況張允原本就不是學刑偵專業的,對此不過是一知半解,想做也未必做的出來,而且也沒什麼必要,因為他發現牆上的血跡中有一塊人形的空白,想必是凶手殺人時擋住了本該噴濺到牆上地鮮血才留下來的。

    張允從衣袋里摸出了隨身攜帶的炭筆,沿著血跡的邊緣描了一下,牆壁上馬上就顯現出了凶手的影子,此人身材縴瘦,個子不高,從發型來看竟是個女子,看了看持身裸體地死者,殺人的動機頓時昭然若揭。

    想來必定是這女人留宿于高宣家中,半夜他色心大動,起了歹意,跑過來意圖強奸,不料卻反被這剛烈地女子用隨身的凶器將其刺傷,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發簪,這麼一來就全都說通了。

    張允站在牆前,在腦海里揣摩著當時的情景,該女子半夜驚醒,卻見到色狼一條光著身子朝自己撲來,不免心生恐慌,反抗之時,拔出頭上的簪子就是一通亂刺,錯手殺了這人面獸心的高秀才,當時必定是驚恐萬分,又沒膽量去報官,只好倉皇逃跑。

    這個推算表面上似乎合情合理,可是隨即張允又找到了三處破綻,其一,高秀才雖然身體瘦弱,必定也是個男子對付個同樣縴瘦的女人總不會太困難吧。

    如果說第一簪就刺到了他的頸部,以至于他鮮血狂噴,手腳乏力,以至于沒有了反抗之力倒還說得通。可從血跡來看,這一簪子乃是後來倆人搏斗時才刺到的,那他被刺了十來下後,為什麼不逃走呢?

    其二,正常情況下,一個女人殺了人該當是驚慌失措,手腳發軟才是,為何又會想到越牆而走,留下緊閉的院門來延緩現場被發現的時間呢?

    其二,倆人搏斗之時,高宣之妻必定已經驚醒,緣何沒有相救或者過來勸阻。

    張允不是沒想到這女子也許是個身藏不露的高手,可是他想到高宣那篩子一樣的胸口,頓時就打消了這個推測,真想殺人的話,只需一下就足夠了,何必搞的這麼血腥。這似乎不大符合高手的風格,除非這位有點心理疾病,嗜血如命。

    留下魏良辰獨自勘驗高宣的尸首,張允順著血腳印朝正廳東側的臥房走去,撩開門簾頓時吃了一嚇,本能得向後一跳,正撞到了緊隨而來的休息身上,差點摔倒在地。

    “大人,怎麼了?莫非有賊人?”休息倒也機警,刷拉一聲將鋼刀拔了出來,擋在張允身前,一步步朝臥室走去。

    張允頓時覺得有些丟臉,連忙擺了擺手道︰“沒什麼,只是一具死尸罷了!”原來梁上懸著一個女人,面色青紫,倆眼珠子突了出來,舌頭吐出了老大一截子,死相恐怖,特別是在這幽暗的草廬之內,愈發顯得陰森可怕,他一時沒提防,反倒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魏良辰听到了動靜也扔下了尸首,三步並做兩步的跑了過來,見張允臉色不好,知道多半是受了驚嚇,忙從衣袋里摸了一個瓷瓶出來,倒出了兩枚藥丸,說是定驚散和驅邪丹,求他務必要服下。

    張允見他一臉的懇切,若是推辭不吃只怕這位盡心盡力跟隨自己的老人怕是又要跪下磕頭了,于是接過來合著口水吞了下去,強笑道︰“我沒事。”

    要說不怕,那也就是糊弄別人的話,此時此刻張允的腦海里不斷閃現後世的鬼片里常見的鏡頭,倒真擔心這吊死的女人陡然間活轉過來,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咽了口唾沫,在心里狂念了十來遍︰“波若波羅蜜。”稍微定了定神,撩開了門簾,朝里面觀望,只見這婦女身下的地上橫著一條板凳,倒象是懸梁自殺一般。

    莫非她見到丈夫強奸未遂而被人所殺,羞愧難當之下,一時想不開上吊自盡了。想起之前那個為了維護婆婆的名節,而不惜冒領罪責的兒媳婦,張允不禁有了這樣的猜想。

    在一個禮教森嚴的朝代,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張允卻很清楚審獄斷案最忌主觀臆斷,要不然不免鑄成大錯,無論是冤枉了好人還是放走了壞人,都不是他想要的。為了給死者一個公道,給生者一個交代,張允每次臨進現場之前,都要反復的叮囑自己︰務必要小心謹慎,時時以證據說話。

    此時他自然也不例外,彎下腰看了看女子的鞋底,又將地上的板凳扶正,發現這女人的腳剛剛能觸到凳子面,而後喚過休息來將其放下,看了看她脖頸之上繩索痕跡,邊緣略微有些刮擦後的痕跡,有些紅腫,從此可以看出她上吊之時還活著。

    “大人,這女人乃是自縊而死!”魏良辰生恐張允再受了驚嚇,因此留了下來,與休息一道守著他,低頭看了看這女人脖子上的縊痕給了個初步的判斷。

    “看起來是這樣,不過此事卻有些蹊蹺!”張允又習慣性的用手撮起了自己的下巴,將思路理順了一遍之後道︰“你們想想看,丈夫與人以命相搏,身為人妻焉不能不過去相助,就算是驚嚇過度以至動彈不能,那凶犯離去之後也總該去查看一下吧?”

    “大人怎知她沒去那屋呢?”休息問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0:59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六章 過路的蟊賊

    “你看她衣服和鞋底上沒有沾上一丁點的血跡,而這屋又沒換下來的衣物和鞋襪,除非她通宵登萍渡水且鞋襪不濕的絕世輕功,否則只要去過那屋,鞋底上必定會沾上鮮血,此其一。”張允說完又指了指腳下道︰“其二,凶犯的鞋印至此,足見他來過此屋,看這,有一滴干結後的血跡,必定是凶器之上滴落下來的,這就表明他曾在此駐足。”

    “你們猜想一下,若自己是凶手,自己殺人害命的惡行被人見到之後,是轉身就跑還是殺人滅口呀?”

    “那自然是要殺人滅口了!”休息想都不想就答了一句。

    張允一笑道︰“我想你也會這麼說,只是你忘了一點,本案的凶手是個女人,咱們這倆大男人也是無法揣度出女人遇到此事究竟會怎麼想,而讓我納悶的是倘若她企圖殺人滅口,高宣之妻怎麼會上吊自殺呢?”

    “若是凶手天性未泯,良心發現,在此猶豫片刻後終于是放過了高宣之妻,那高宣之妻為何又要懸梁自盡,常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但凡有一點活路,誰又會選擇去死呢?”

    “大人,依小老兒看,高宣之妻上吊未必是心甘情願的!”魏良辰始終都蹲在一旁查看尸首,此時忽然插了一句,當張允的目光看過來看,指了指高宣之妻的胸口道︰“大人請看,她的衣服上有不大片水漬,衣袖上也是如此,想必死前曾經痛哭流涕,順手擦拭所留。”

    “小老兒方才查了一下她的陰戶,有被陽具強行插入而留下的撕裂傷,狂褻褲上也有些許的污物,足見她死前曾被人奸污,之所以上吊。或是覺得無顏再苟活與世,或是被人犯威逼所致!”

    得,魏良辰一句話徹底把張允之前的推斷給否定了一大半,這個案子頓時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張允皺著眉頭沉思半晌後道︰“這麼說也有道理,也罷,先將現場仔細勘驗一番。總會有蛛絲馬跡會留下來的!”

    說著由魏良辰驗尸,而他則與休息開始在屋里尋找罪證,炕上被褥散亂,除了不少淫亂之後留下的污穢之外,上面還有些幾個若有若無的血手印。顯然凶手也曾在床上廝混過。這倒令張允不禁有些側目,心道︰“莫非這殺人凶手和強奸之人還是雌雄大盜,男地強奸,女的殺人,而後又在命案現場。死尸之旁胡天胡地了一番。”

    想到這,張允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暗罵道︰“他***。這倆人該不會就是明朝版的精神病殺人犯吧!”越想越覺得惡心,不過該查的還得查,不過心里卻有了一個決定,那就是抓到這倆人之後,就算不把這倆人杖斃也要賞他們個活剮,總之就是死都不能讓他們舒坦了,娘的,太膩味人了。

    張允一邊想一邊翻看炕上的衣物。沒有找到什麼太有價值地證物,卻瞅見炕頭上充當衣櫃的大木箱子上有個極為清晰的血手印,位于箱蓋的邊緣處,想來凶手曾經從里面找過衣物或者細軟。

    他順手推開,要過燈燭來往里面一照。只見里面的衣服被翻了個亂七八糟,大多數上面都有血跡。看來被褥之上地手印之所以並不明顯,乃是因為把鮮血都蹭到了這里,找了半晌依然是沒有什麼發現。

    ***,這殺人凶手倒是挺謹慎的嗎,連根毛都沒給老子留下。張允一陣惱火。

    可他也不是知難而退,輕易放棄的脾氣,從炕上跳下來後,蹲到女尸一旁,翻看了一下她的手指,見指甲有幾處被生生折斷,看來她被奸污時也不是沒有反抗,而張允也從一個小指地指縫里挑出了一些碎肉,又看了看高宣的指縫,也是如此……

    不由得哈哈一笑道︰“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叫過休息來吩咐道︰“將咱們的人都派出去,將河間縣內所有地客店都給我摸查一遍,凡是手臉之上掛了花的,無論男女通統全都給我抓到衙門大牢里去,還有把話放出去,若有敢于知情不報,藏匿匪徒者,與凶犯同罪。”

    “是!”休息應了一聲,帶著手下急匆匆得走了。

    張允也沒閑著,陪著魏良辰勘驗完現場,將所有的線索掰開了揉碎了,橫想豎想都理不出個特別清晰的思路來,雖然證據表明確有一男一女合伙作案,可他始終覺得其中有些不合情理之處,最讓他想不明白的是凶手的犯案動機是什麼?

    謀財?高宣兩夫妻居與草廬之內,但凡賊人有些眼光,都不會覺得他家里藏著橫財三千。謀色?這似乎說的過去,可那女凶手跟著攙和個什麼勁呀,莫非這倆真的是心理變態,就喜好這調調?想到這,張允不禁打了個寒戰。

    而里長說高宣之妻為人和善,自必不會與人結冤,而高宣乃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書呆子,自然也不會跑出去和人結仇,那麼報仇殺人也就沒有了可能。

    除此之外,張允真就想不出還有什麼動機足以讓凶手如此喪心病狂了。思來想去,張允的腦瓜仁子都有些生疼了,還是沒有結論,嘆了口氣,干脆就不再想了,吩咐里長找幾個人將尸首送去衙門的斂房里留待仔細查驗,自己卻騎著馬獨自趕了回來。

    剛到城門口,就瞅見劉油兒正笑嘻嘻得和城門官閑聊,見他過來忙恭恭敬敬得行禮問好。

    張允穩坐馬上,擺了擺手道︰“罷了,你怎得又在此廝混?”

    “呵呵,大人這麼說可真是冤枉小人的耿耿忠心了!”劉油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地痞頭子久了,說話也比以往油滑了許多,為張允牽著馬的韁繩,一臉忠誠地道︰“我在此已經等候大人多時了,有些話想向大人稟報,小人在前面地太白樓擺了個席面,還望大人賞臉!”說著抱拳晃了幾晃。

    听了這話,張允眉頭一皺,他老早就吩咐過劉油兒,若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不必來尋自己,今日他既有膽子在大庭廣眾之下攔住自己地馬,多半是真有要事,當下沉著臉道︰“頭前帶路。”

    太白樓就是距西城門不足百丈之處,雖及不上鴻賓樓那樣豪華氣派,不過倒還算是雅致,有些口袋里沒錢卻又好擺譜的人請客吃飯都喜歡來此,私下里有個渾名叫做“小鴻賓”。

    張允將韁繩給了門外候客的店小二,隨劉油兒走進了樓上的雅間,剛剛坐定,劉油兒捧著一塊熱乎乎,白淨淨的毛巾都走了過來,諂笑道︰“大人去聶村辦案,一路之上風塵僕僕,肯定是辛苦了,先擦把臉解解乏吧!”

    瞥了他一眼,張允也沒客氣,接過被熱水打濕擰了個七分干的毛巾在臉上蘸了蘸,倒是真覺得舒暢了許多,把毛巾遞給他道︰“劉油兒,算你小子有心!說吧,有何事找我?倘若只是想請我吃這頓飯,嘮些不著邊際的閑話,衙門里的竹筍炒肉比這里可是好吃多了!”

    “大人,哎呀,我的老爺呀,瞧你這話說的,小的雖然混帳可終歸是你手下听過差的人,哪里還能分不清楚輕重。”劉油兒叫起了撞天屈,偷眼看了張允一眼,見他面色如水,喜怒不形與色,心里還真有些沒底,想起張允平日里的手段,頓時有些膽怯,于是收了嬉笑的模樣,正色道︰“小人手底下的人昨日抓到一人,想必大人用得上。”

    “哦?”張允乜斜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親手給他倒了杯酒道︰“說來听听!若真有用,少不了你的好處!”

    見張允給自己倒酒,劉油兒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得道了謝,而後道︰“那小子是個流竄作案的賊,他進河間那天就被我手底下的人給盯上了,不過這小子懂規矩,拜過地頭,交了買路錢,咱們也沒把他怎樣?”

    “可那小子昨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門沒看黃歷,半夜里摸進了一戶人家本想偷些銀錢,不想卻瞅見了兩口子已經被人殺了,當即嚇了個半死,腳底抹油就溜了出來。”

    “哦?”

    “這小子就是個小蟊賊,哪見過這樣的場面,早嚇傻了,找了家小酒館喝了不少酒壯膽,不想卻喝高了,把他那點破事都抖摟了出來,正巧被底下的人听到,小人也沒客氣當即就叫人把他拿住了,本想交到衙門里去,可沒成想只有小夫人在,小人就沒去煩擾小夫人,又听說聶村出了命案,一想就覺得跟這小子必定有些干系,于是就在西城門等著老爺大駕歸到。”

    “你小子,不在公門了,反倒比往日里更機靈了!”張允舉了舉酒杯,抿了一口,不動聲色地道︰“聶村的案子你是從哪里听來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1:14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七章 偷漢子的女人

    “自是手下人打听來的!”劉油兒頗有些得意地道︰“也有小人的一點點小見識在里頭。”

    “你拷問過那人沒有?”

    “問了!”劉油兒從袖管里摸了張紙出來,雙手捧著遞給張允道︰“都是以前從衙門里出來的弟兄辦的,連這小子偷看女人洗澡的事都掀了出來。”

    張允接過紙來一看,見上面的字歪歪扭扭,還有不少的錯別字,忍不住笑道︰“這該不會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大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來了,小人佩服的五體投地,自從得了大人的教誨,小的也覺得不識文斷字難以為老爺分憂,就請了個私塾的先生,學了起來,倒讓大人見笑了!”說著搔了搔自己的後腦勺,與其說是慚愧,倒不如說有些得意和賣弄。

    張允也不點破,贊許地道︰“很好,知恥而後勇,你有這心就足見你沒忘了本官說的話,這杯酒是我敬你的!”

    “小人不敢!”劉油兒誠惶誠恐得道。

    “有什麼敢不敢的!”張允半真半假地道︰“這河間地界里還有你劉油兒不敢干的事嗎?來,喝了!”

    劉油兒聞言一驚,只道自己干的一些齷齪事被張允知曉了,心中惴惴,咬著牙把杯中的酒干了,隨即道︰“大人,我……”

    “嘛都別說了,你做過什麼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明白,過往得我就不追究了,以觀後效吧!”張允又何嘗知道他做過什麼,不過是猜想著他自然不會收斂秉性,是以敲打敲打他,不想真把他的話給詐了出來。可也懶得再和他計較,道︰“喝完了酒,吩咐底下人把那賊給我送衙門里去,再去找小夫人支取五十兩銀子做花銷。”

    “多謝大人!”劉油兒這次倒是真的心懷感激……

    張允淡淡得道︰“先別謝我,我這還有吩咐,聶村的命案多半是外鄉人所為,我疑心是一男一女。手臉上多半都會傷痕,你把手下的人給我派出去,不管用什麼法子,趕快把人給我翻出來。”

    “小的明白!”

    “另外江湖上的事我不想問,全都交給你來辦。該怎麼做你心里該有個分寸,劉油兒,以前我就說過,你雖然不穿皂衣,可在我眼里還是個捕快。心里該向著誰你別忘了,日後再有外來的江湖人入境,把眼楮給我放亮了。討生活可以,為非作歹就不成。”說著張允站起身來,把杯里地殘酒飲盡,淡淡地道︰“酒不賴,你的人情我領了!”說完揚長而去。

    劉油兒此時的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自言自語地道︰“嚇死我了,媽了巴子的,哪個兔崽子把風聲給我走露了出去,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活得長了嗎?”

    且不說劉油兒酒也沒再喝。急匆匆跑去吩咐手下人全力搜尋嫌疑犯的下落。只說張允離了酒樓,馬也不騎了。手里挽著韁繩背在身後,一邊往衙門方向溜達,一邊把劉油兒剛才的話和那份供詞與案情結合了起來。

    他現在越發得相信了自己地猜測,那就是牆內的腳印乃是這個闖空門的賊留下來的,也許他和那女殺人犯本就是一伙的,一個以色相騙取了高宣夫婦地信任,留宿在高家,原本想著到了夜里來個里應外合。

    不想高宣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實際上卻一肚子的男盜女娼,半夜里竟起了色心,自然是奮起反抗,以至于錯手將其殺死。而後這賊人進來,在女人的協助之下將高宣之妻奸污更逼迫她自縊身亡,隨即就逃之夭夭。

    只不過令張允困惑的是小偷的口供里只字未提自己還有個同伙,雖然認了一些小偷小摸地罪行,但是對奸污高宣之妻一事卻避而不談。還有一點張允感到納悶的是高家的院門究竟是何人所開。

    揣著這倆疑問他回到了縣衙,卻見倆被他清理出衙門地衙役押著一人在公堂之上候著,見了他連忙磕頭行禮,口呼大人,羅哩羅嗦得說了不少歌功頌德的吉祥話。張允充耳不聞,目光在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干瘦男子身上打了個轉,淡淡地道︰“你就是那賊兒?”

    “恩那!”那賊應了一聲。

    “知道這是哪嗎?”

    “縣衙的大堂!”

    “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本縣的青天大老爺,草民臨來河間之前就听到過你的赫赫威名,原本沒想著去偷的,只是路過那家,一時手癢這才……大老爺,草民知錯了,你就高抬貴手,把小的當成是個臭屁給放了吧!”說著這小賊連連叩頭。

    張允見他身子瘦小,一臉地稚嫩,鼻青臉腫,衣襟上濺了不少的血跡,顏色還有些新鮮,想來必定是被劉油兒等人拷問時打破了嘴角鼻子,滴落上去的,隨口一問,果然不假。又問了問他的年紀,才不過十六歲而已,當真是個徹頭徹腦的小毛賊。

    又見他神情雖然委頓,不過倆眼楮倒還算明亮,滿是淚花,眉宇間流露出一副惶恐之色,這讓張允很難將其與強奸高宣之妻,又逼其自縊地色魔聯系在一起。不信歸不信,但是要證明他的無辜還是需要證據和證詞來支持。

    于是張允漫不經心似得問道︰“你叫李二狗?”

    “恩那!”

    啪得一聲脆響,張允一個大嘴巴子就抽了過去,打得他嘴角滲血,捂著臉坐在地上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惹到了這位年輕卻威嚴不容正視地知縣。

    “本官問你話時,只準答是或者不是,恩那算是什麼回答!”張允板起臉來,殺氣騰騰得看著他,又問道︰“你叫李二狗!”

    “恩……是。”總算李二狗機靈,恩那了一半急忙改口。

    張允這樣做倒並非雞蛋里挑骨頭,有心耍戲與他,而是見這小子倆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顯然也不是窄省油的燈兒,先打他一巴掌,嚇他一嚇,也免得待會兒問起話來他滿口里跑駱駝——胡說八道。

    “算你乖巧。”張允冷哼一聲,將揚起一半的手掌慢慢收了回去,叱道︰“跪好了,抬起頭來,看著本官的眼楮,丑話說到前頭,你若是撒謊被大人我瞧出來的話,就非是一個耳光那麼簡單了。”說著乜斜了旁邊的倆人一眼道︰“還愣著干什麼,離開衙門幾個月,莫非把當差時的活計都忘了嗎?”

    “沒,沒!”其中一個機靈搖了搖頭,抄起兩根水火棒,扔給了同伴一根,分立與李二狗身後,倒依然是威風凜凜。

    張允頗為滿意他倆的表現,瞥了嚇的微微發抖的李二狗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說自己去高家乃是想行盜,是也不是?”

    “是!”李二狗嚇的腿肚子直轉筋,跪在那里連連點頭。

    “那是跳牆進去的,還是從門里走進去的?”

    “跳牆進去的!”

    “那又是怎麼出來的?”問到這,張允原本半眯著的眼楮驟然睜開,寒光森然,目不轉楮得瞪視著李二狗,大喝道︰“說!”。而後面的倆人也將水火棒往地上狂戳數下,齊聲道︰“快說!”

    嚇得李二狗六神無主,連編瞎話的功夫都沒了,忙道︰“小的剛一進屋就聞到一股子血味,又瞅見了死人,早嚇的沒了主張,什麼都沒想撒丫子就從大門跑了出來,老爺,我就是個小賊兒,平素里偷雞摸狗都提心吊膽的,那倆人真不是我殺的呀!”說完通通通,頻頻磕頭。

    “你走時,門閂可是閂好了的?”張允又問。

    “……”李二狗想了一下後,應了聲是。

    “你是何時去的高家?”

    “三更天剛過!”

    “路上可見過別人?”張允隨口問了一句。他倒不指望著李二狗真能說出凶犯的線索來,不過話總還是要問的,不管他看到了誰,半夜三更到村外溜達的人,即便不是凶手也絕非善類。

    “小人確實瞅見一個女人!”李二狗見他眉頭緊皺,忙來了個竹筒倒豆子,道︰“當時天黑,我又是個賊,听到腳步聲就忙躲了起來,只見到一個背影,挽著發髻,手里臨著個包袱,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婆娘偷漢子回來。”

    “你怎知道那婆娘是去偷漢子了?你親眼見了?”張允呵斥了一句,隨後又賞了他一嘴巴子,冷聲道︰“在本大人面前,你也敢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不想活了嗎?”

    “不是,不是,大人息怒!”李二狗連忙擺了擺手道︰“那時小人一心要去發財,哪里會理會這等閑事,只不過她走路的樣子很是古怪,與我平素里所見的女人不大一樣,小人以前听同行們說過,這女人去偷漢子,倆人全都心急著慌,辦起事來就沒了分寸,所以事了後女人走起路來都怪怪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1:30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八章 栽贓嫁禍

    你怎知道那婆娘是去偷漢子了?你親眼見了?”張允呵斥了一句,隨後又賞了他一嘴巴子,冷聲道︰“在本大人面前,你也敢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不想活了嗎?”

    “不是,不是,大人息怒!”李二狗連忙擺了擺手道︰“那時小人一心要去發財,哪里會理會這等閑事,只不過她走路的樣子很是古怪,與我平素里所見的女人不大一樣,小人以前听同行們說過,這女人去偷漢子,倆人全都心急著慌,辦起事來就沒了分寸,所以事了後女人走起路來都怪怪的。”

    這話張允倒是頗有些體會,想起以前上大學時到酒吧里廝混,玩過不少的一夜情,瘋狂之後,不但自己腰酸腿軟,就連女伴兒也因下體紅腫,以至走起路來顫顫巍巍,思及過去的風流舊事,張允的臉上不免流露出一絲懷疑和悵然,看了李二狗一眼,竟起了戲謔之心,于是笑道︰“怎麼個怪法?學來我看。”

    李二狗忙從地上爬了起來,開始在堂上行走,可是張允看了半晌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同之處,遂呵斥道︰“你這小子,莫不是在消遣本官吧,你這是自己走路,還是女人走路?”

    “小的哪敢消遣大老爺您吶!”李二狗忙又跪倒,一臉無辜地道︰“可那女人確實是這般走法,要不小人怎說她古怪呢!”

    這話倒如一道驚雷在張允的耳邊炸裂,他來到明朝日久,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個朝代的思維方式,竟把前世許多習以為常的事都忘卻了,若在以前,他見到一個女人大咧咧得走過來,他肯定不覺得怎麼習慣,畢竟現代社會里的女人已經拋卻了笑不露齒。行不露足等習俗,走路姿勢把男人還要豪放的他都見過。

    可現在乃是明朝萬歷年間,別說是有家教的良家女子,哪怕是青樓里的婊子都講究個蓮步輕搖,相比之下已經爽朗地不象個女人的林笑語,走起路來也極為克制,除非心急。也都是慢悠悠的,象李二狗這般走路的女人,張允自來明朝之後,還真就沒見過。

    邪門,當真是邪門呀。張允不禁皺起了眉頭。又問道︰“那女人就沒個同伴嗎?”

    “沒有!”

    奇怪,莫非她不是殺人的凶手?又或者是離了高家之後,這對奸夫淫婦就分道揚鑣了,要不就是她原本就只是孤身一人,那高宣之妻又是被何人奸污的呢。男人,女人,人妖?***。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呢,明朝版地人妖,不知道比起泰國的來咋樣。

    無數的念頭在張允腦海里閃現,神色也是變幻不定,末了直起身來道︰“你倆把他送去牢里,回去告訴劉油兒,那凶犯很有可能是個女人裝扮的男子,務必要謹慎。若是漏了網,本官唯他是問。”說著笑吟吟得朝內宅走去。

    在張允的催促之下,不論是官差,還是黑道全都動了起來,好嘛。整個河間縣頓時被鬧地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到真有幾分將地皮都要翻過來的架勢,還沒有到晚上,已經有不下二三十口子人被抓到了衙門里來,男女都有,無一例外的是臉上都有傷。

    休息和劉油兒作為兩股勢力的頭目,也不可避免的在衙門踫面了,彼此之間不陰不陽得寒暄了幾句,言辭里不免夾槍夾棒,有心要壓對方一頭,將人犯留下又急匆匆得去抓人了。

    張允坐在公堂之上,看著下面哭哭啼啼,口呼冤枉地眾人也覺得頭疼,干脆就把縣丞——包天罡喚了來,命他暫替自己升堂問案,而他卻搬了把太師椅,喝著上等的龍井茶,吃著司墨包好的瓜子仁,半閉著眼楮旁听。

    不問是不知道,一問倒還真是嚇了一跳,問起臉上地傷痕是怎麼來的,回答什麼的都有,不論男女,坦率些的就說自己這是與人打架時撓出來的,只要找到證人一問便知,或訓教或排解,很快就都請出了衙門;留有僥幸心理的則滿嘴的瞎話,有說是家里養的貓抓地,也有說是摘花時被枝葉蹭的,更有的是竟說是半夜里睡覺因為蚊子咬,自己抓的。

    遇到這樣的,包天罡也懶得跟他們多廢話,學著張允上來先賞幾個嘴巴子,再問究竟,實話就都出來了,男人多半都是出去尋花問柳,被老婆知道了一氣之下撓出來,女人嘛則是與人起了爭執,動起了手弄了個兩敗具傷。

    凡此種種,瑣碎無比,張允在旁邊听著是又好氣又好笑,在心里一勁得佩服自己有先見之明,把這個倒霉地差事扔給了包天罡,見他無論是誰全都問得細致入微,也不禁佩服他的耐心。

    剛把一干無罪之人篩選干淨,休息和劉油兒又比賽似得弄了一批來,一個個哭爹叫娘,大喊冤枉,吵得張允頭暈腦脹,干脆就起身到後堂閉目養神去了,直折騰到了後半夜,包天罡才滿臉苦笑得來請張允,說是理順出了頭緒,張允出來一看,堂下只剩下了三人,兩男一女。

    張允吩咐司墨取了些飯菜給包天罡吃,自己卻做到了公案之後,也不問話,只眯縫著眼楮打量這三人,其中一個滿臉地絡腮胡子,身材魁梧,腮幫子上有一條血痕,又兼神色凶悍,一看就不象是什麼善人,難怪會被包天罡留了下來。

    不過張允倒不大相信他是殺害高宣的凶手,否則以他這塊頭用不著搞的那麼血腥,一拳頭下去,只怕高宣想不死都難。

    中間的女人兀自哭哭啼啼,臉上手上倒是滿布傷痕,頭上還插著一根簪子,這令張允的眼楮一亮,看了一下司墨紀錄下來的供詞,發現這女人對于自己頭臉上的傷痕因何而來,說不清也不道不明,瞧她身材嬌小,倒與高家牆壁上的人形有些相仿。

    張允不禁皺了眉頭。暗道︰“莫非我之前都想錯了,殺人者並非是個人妖?”又看了看剩余之人,面目青腫,顯然是剛剛挨了頓拳腳,個子不高,身形細瘦,低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了一下供詞。張允知道此人名叫桑沖,于是問道︰“桑沖,本官問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回大人,小人原本是山西太原府人氏。路過河間不想卻遭逢強人攔路搶劫,身上的財物不但被搶了個精光,還挨了頓打,與他們廝打時弄了這一身地傷!”桑沖抬頭看了張允一眼,忙又低下了腦袋。聲音顫抖地答道。

    “是嗎?”張允淡淡一笑道︰“那可就奇了,本縣為官以來,還真沒听說有人報案說我河間有強人劫道。沒想到卻被你遇到了,呵呵,真不知道該說你是運氣還是倒霉,也罷,待本案審完了,我就把衙役們派出去為你緝拿凶犯,找回你的財物!”

    “謝大人!”桑沖倒也知書達理,作揖道謝。

    “不用!”張允又看了一眼那女子道︰“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民女不知!”那女人搖了搖頭。

    “我猜你也會這麼說!”張允一拍驚堂木道︰“左右。把這個刁頑的女人給我拖下去,先掌嘴二十。”說著甩下了一根簽子,瞥了那魁梧的大漢一眼道︰“你呢,總不會也不知道臉上的傷是怎麼來地吧?”

    “這都是與人打架時被那廝撓傷的!”

    “听你的口音乃是肅寧縣人吧?”

    “正是。”

    “那跑來我縣有何貴干呀?”

    “逃難!”這大漢倒也光棍,毫不隱瞞。

    “只怕不只是逃難吧。說不定還在我縣犯下了一樁人命官司,奸污了個良家婦女吧?”

    “素聞河間縣令斷案如神。草民久仰大名,今日一見倒真是大失所望,原來也是冤枉良善之輩,罷了,罷了,你想怎麼判只管判吧,我認命就是!”大漢橫了張允一眼,目光里滿是憤慨和鄙薄之色。

    “說的好,很好!”張允拍了拍手掌,微笑道︰“若我沒猜錯,你與這女子該相識吧?”

    “你,你怎麼知道?”大漢一驚。

    “若不相識,她挨耳光你又何必心疼呢!?”張允笑嘻嘻得走到堂下,伸手拔下那女人頭上的簪子,不想手指一松竟掉到了地上,正落在桑沖地腳邊,張允道︰“煩勞你幫我揀起來。”

    桑沖道了聲不敢,彎下腰去揀起了簪子,遞了過來。

    張允將簪子拿過來,遞給魏良辰道︰“煩勞魏師傅驗看一下,死者身上的傷口是否與此簪子吻合!”

    “大人,冤枉呀,我沒有殺人,這簪子是我揀來的!”那女人口舌含混得道。

    “從哪揀的?”

    “客房里!”

    “誰能作證?”

    “小人可以作證。”那大漢跪了下來,悲聲道︰“大人,我和阿繡逃難至此,最怕的就是惹上麻煩被人找到了行跡,哪里還敢招惹是非,請老爺明鑒吶。”

    “說地也有道理!”張允淡淡一笑道︰“不過你倆本就是一起的,你的證詞不足采信,哦,對了,桑沖,你和他倆同住一家客店,總該和他倆打過照面吧,可曾知道這簪子從何而來。”

    “小人一天之前確實見過他二人一面,那是她地頭上就有這簪子。”

    “老爺,小人去驗看過了,高宣確實是被這簪子所傷。”魏良辰此時走了過來。

    “你倆這下子還有什麼可說的!”張允橫了他倆一眼,沉聲道︰“莫非定要本官動大刑,你們才肯招供嗎?”

    “大人,我們真是冤枉的呀!”大漢將腦袋磕得蓬蓬做響,哀聲道︰“草民原本是肅寧的屠戶,殺豬不少,可是從來都不曾殺過人呀。”

    “是嗎,那你倆又為何要逃難來我河間的?”張允眯著眼楮看著他,冷冷得問道,

    “我和阿繡本就相識,我賣肉,她賣菜,雖沒有把話挑明卻也是兩情相悅,原本想等著今年過年就去她家提親把她娶進門來,不想肅寧的惡霸竟對阿繡起了壞心腸,要搶他回去做妾,小人一時糊涂就和他們廝打起來,當時傷了幾個人,就帶著阿繡逃到了河間。”

    “那這簪子又是怎麼回事?”

    “這小人也不知道,听阿繡說是在房里揀來的,我本以為是之前的客人遺落地,只道揀了個便宜,誰想竟是禍根,大人,小人句句屬實,求大人明察呀!”

    張允將罪名壓到他倆的頭上,就是想逼著他倆把實情說出來,一听竟是這種惡霸強搶民女的老段子,不禁有些失望,沉吟片刻後道︰“我暫且信了你,待我譴人去肅寧問過再行定奪!”說完看了看桑沖道︰“我沒定了他倆的罪,你怕是有些失望吧?”

    “我……沒有!”桑沖連連擺手。

    “是嗎?”張允逼視著他道︰“只怕是口不對心吧,若是謀殺高宣,強奸其妻並迫其上吊的罪名有人頂替,你就可以逍遙法外,豈非正是你心里所盼望地嗎?”說到這,一擺手。休息趕上一步,一腳就踹到了桑沖的腿彎上,順手就把他地鞋子脫了下來。

    張允從袖管里摸了一張白紙出來,上面拓著一個鞋印,將桑沖的鞋子放在上面,雖多少有些出入卻相差無幾,張允橫了他一眼道︰“殺人之後,起碼該把血跡擦拭干淨,要不然留下了腳印,很容易會被人疑心到自己的頭上。”

    “大人,我冤枉呀!”桑沖喊叫了起來。

    “先別急著喊冤!”張允順手扯開了他的衣襟,露出白淨淨的胸膛來,只見上面橫七豎八的也有不少的傷痕,隨即道︰“若說有強人毆打你,以至于手臉之上即有淤青又有傷痕倒也合情合理,此處的傷痕又是怎麼來的?”

    “這……”桑沖一時無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1:47

卷一︰新官上任 第八十九章 流毒

    那本官就替你說!前日,也就是高宣夫婦被殺那一日,你住到了高家。”

    “不過卻並非是現在這副樣貌,而是男扮女裝,我看你眉毛修得極齊整,身上還有股子沒洗淨的脂粉味,想必你這麼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吧!讓我猜猜看,你要麼說自己乃是離家出走的婦女,要麼就是說走親訪友以至于迷了路,總之花言巧語一番將高宣夫婦蒙騙了過去。”

    “我雖不知道你這麼干究竟有何企圖,不過有一點卻很明了,那就是你的本意並不是想要殺人,只不過天公不作美,夜里有了些變故,那就是高宣覬覦你的美色,呵呵,姑且這麼說吧,對你動了淫念,于是趁著夜半無人,妻子睡熟之後偷偷得摸到了你住的房里。”

    “想必從夢中驚醒之後,你必定是驚慌失措吧,試想一下,一個男人被另外一個男人雞奸,恩,還是蠻恐怖而且惡心的事!”張允說到這,皺了皺眉頭道︰“從後來你奸污了高宣之妻來看,你多半並沒有龍陽之癖,可是被個男人摸上炕頭意圖奸污,想來必定極為惱火,也許更多的是害怕,你怕自己喬裝打扮的事被他識破,傳揚出去,以前做下的壞事也必定要被掀出來,于是你就惱羞成怒之下,就對他下了毒手。”

    “從高宣身上的傷口來看,你當時甚是慌張,畢竟是在殺人,而不是一只雞,他又怎會坐以待斃,于是你倆在房里廝打了起來,最後你用頭上的發簪將其刺死。卻也被他噴出的鮮血濺了一臉一身,當時只怕你也嚇壞了,可是高宣之妻也從夢中驚醒,喚了一聲自己的丈夫。”

    “這讓你更加的惶恐不安,于是沖了過去,威脅她若是敢聲張或者喊叫也把她殺了。可以想見,一個柔弱的女子。見到滿身是血的你操著男人地聲音闖進房里是多麼的恐懼,也許她尖叫了,可是高家本就在村外,又有幾人能夠听到,于是你開了炕頭的衣櫃。擦掉了手上身上的鮮血,脫去了血衣。”

    “而高宣之妻忐忑而恐慌的眼神多半也勾起了你心中的色欲,于是你又將其奸污,從你身上的傷痕來看,當時她必定是抵死不從。可又哪里奈何得了你這樣一個獸性大發地人妖,發泄完了獸欲之後,你又逼著她自縊在自家的房梁之上。算你還有些良知,讓他穿好了衣服,不至于赤裸的身子走上漫漫黃泉路。”

    “做完了這些,你才猛得想起自己犯下了滔天的罪孽,當時想到的就是趕快逃跑,為了不至讓高宣夫婦被殺之事提早被人覺察,你並沒有走門,而是從牆頭上翻了過去。你地算盤打的雖響,奈何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在你走後不久,又有一個小偷光臨了高家。他見了這血淋淋的場面頓時嚇得六神無主,倉皇開了大門。溜之大吉了,可是卻也讓前來尋高宣之妻的聶成報了案。”

    “你還沒有來得及離開河間就被抓住,想來這是你之前沒有料到的,更加沒想到地是那個破壞了你設下的機關的小偷,在你匆忙逃離高家時也曾見過你,他雖不知道你地長相,卻記住了你走路的樣子。

    “你能騙過高宣夫婦,想必是因為你裝女人裝得惟妙惟肖,不過狼狽逃竄時又哪里顧得上裝模作樣,難免會露出了馬腳,也正是因此而被本官想通了本案的所有關節,認定了犯案的並非女子,更不是一男一女,而是個男扮女裝的人妖。”

    “從高家出來,你換了裝扮,宿與客店之內,本想盡早離開,不想案子很快就被翻了出來,同時離去的官道都有人攔查,要走又哪是那麼容易,正巧你看到了他倆人神色慌張,于是靈機一動,就把殺人的凶器——簪子扔到了他倆的房里,想來你也知道,世人大多貪財,他們若是揀到了必然不會尋找失主,就算日後本官追查起來,他二人就是你地替死鬼。”

    “這個禍水東引的詭計不可謂不精明,可你卻未免忒也小瞧了本大人這雙法眼,從瞅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覺得你一身的脂粉氣,就算你竭力掩飾卻也難以改變不了平素里養成舉止習慣,為了驗明自己的猜想,本官故意把那根簪子掉在地上地,就是要看你如何揀取。”

    說到這,張允將一根簽子扔到了地上,命休息揀起來,隨後指著他的手道︰“但凡是個男人,又有幾個揀東西時會翹著小指地?!”

    “老爺英明!”休息拍了個馬屁過來。

    “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說我是殺人的凶手吧,就算我的鞋子和腳印相像,也不能認定我去過高家吧?”桑沖梗著脖子道︰“大人若是沒有證據,就算治了小人的罪,也無法讓世人信服。”

    “想要證據,那好,我就給你看看!”說著張允一招手,司墨從內堂里走了出來,手里拎著個包袱,解開來扔到了地上,里面的東西散落開來,全都是些女人的衣物,還有首飾,其中尚有一雙沾血的繡鞋。

    桑沖一見,臉色頓時一變。

    張允冷眼旁觀,更是認定他就是殺人凶手,翻開衣服的一角道︰“興許你並不知道,高宣之妻的衣服都是自己縫制,因此衣角上都有自己繡的小花,你當時換下血衣之後,隨手拿了一件穿在了身上,而後又在換了男裝後將其棄到路邊,本以為天衣無縫,可哪里知道竟有乞丐將這些東西揀了起來,送到了衙門里,你若嫌物證不夠分量,我就把那乞丐喚來,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沒了,大人明察秋毫,小人認罪!”桑沖低下了頭,開始招認自己的罪行。

    這一听。不論是司墨還是張允全都恨得咬牙切齒,原來這桑沖原本是山西太原府石州李家灣文水東都軍卒李大剛的佷子,從小就賣給了榆次縣人桑茂作為養子,後來听說大同府山陰縣的谷才,男扮女裝,到處教女人做針線活,暗中卻與她們同宿行奸。已經過了十八年,還不曾被人發現。

    桑沖就想要學谷才那樣,到居住在大同南關王長的家中找到了谷才,拜他為師,把眉毛絞去…….再把頭發分成三股,梳上發髻,化裝成女人的模樣,又跟隨谷才學會了女人才做的針織刺繡,描剪花樣。配菜做飯等等,學完後就告辭回家。

    接著又有本縣北家山任茂,張虎。谷城縣張瑞大,馬站村王大喜,文水縣任坊,孫成,孫原前來拜訪桑沖,也學會了這些勾當,桑沖在他們臨出師前吩咐道︰“你們到各處人家去時出入要小心,倘使犯了事。切莫把我牽扯進來。”而後各自回家為非作歹。

    萬歷十三年三月間,桑沖離開了家,到此時事發被擒,已經過了十多年,其間沒有干過什麼正經事。在外專門誘奸婦女,走過大同。平陽,太原,真定,保定,順天,順德,濟南,東昌,河間等府,碩州,永年,大谷等地共四十五個府,縣,州以及村鎮店七十八處。

    每到一處就用心打听良家美貌女子,設法假裝成從家逃出來要飯的婦人,先到目標鄰居中貧窮地小戶人家,幫忙做兩三天的短工,讓鄰居家的人引薦到美貌女子家教做針線活計。到了晚上一起休歇,假說開玩笑,連哄帶逗得騙取了女人的歡心,默默得讓他奸污。

    倘若遇到堅持不從的,等到夜深人靜時,使個小法子,將隨身所帶的騙那女人服用了,使那女子口不能言,身不可動,任其擺布,奸污完畢之後,再把解去,偶爾遇到剛直怒罵的女子,桑沖就再三賠不是,又以惡言相逼。

    女人多半是為了自己地名節,雖然心懷恥辱,卻也不得不忍耐下來不再聲張。因怕被人識破,桑沖在一個地方只住上三五天,隨後又轉移到別處欺騙行奸,如此干了十多年,奸污的良家婦女竟有一百八十二人,卻始終都沒有被人發現。

    也算是他走了背字,前日到了河間縣,下午時來到了高宣家,假稱是趙州縣人張林的小妾,因被丈夫打罵才從家里逃了出來,天色已晚就錯過了宿頭所以來高家投宿。

    高宣見他容貌動人,就把他留了下來在西屋過夜,到了一更時分,高宣待妻子睡熟之後就光著身子闖了進去,這高宣雖是個讀書人,但是心里藏著壞念頭,手腳卻比往日里更加有力,竟把桑沖推倒按在炕上,摸他胸口沒有乳房,往下一摸卻有陰囊。

    這下子高宣倒真是有些惱火了,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嚷嚷著要扭送桑沖前去衙門。桑沖當即就急了,他在外游蕩多年,見識了得,自然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是怎樣的惡劣,若被抓到,必定是個死,當下也就顧不上許多了,拔下頭發上地簪子,就把高宣刺死當場。

    而後又跑去東屋,脅迫高宣之妻不可呼叫,跟著色心又起,將她強奸之後又逼其上吊。其後的事就如張允所說,為了脫罪,就嫁禍于人,有了此事之後,桑沖也覺得為非作歹終究不是長久之事,就把從高家搜來的女人衣服以及首飾還有鞋子都脫了下來,想棄與路邊,等此事平息之後就回老家去,買塊田地過正經日子。

    不料事發不到三天,自己就把衙門里的人給抓到了,又被張允將他的行跡說了出來,心中驚慌,哪里還有膽量抵賴,這桑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是為了當成一種炫耀地資本,竟把到過的府縣,以及奸污過的良家婦女地名姓和住址都紀錄在了一個本子上。

    張允拿到手之後,隨便一翻,不禁得皺起了眉頭,上面的女子一多半都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若是此名冊傳揚出去,真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真的會懸梁自盡,以示清白了。厭棄得看了地上邊磕頭邊口呼饒命的桑沖,心里還真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審判。

    既然做了官。自然要精通律法,因此張允閑暇時就會翻看一下大明律,按說桑沖男扳女裝,欺騙行奸,所犯罪行和十惡大罪一樣,但大明律的條文之上卻沒有明文記載,所以待桑沖具結之後。張允扔下兩三根簽子,先命衙役打了他個屁股開花,隨後將其收押,等待著卷宗遞送上去,有了上面的批復再說。

    同時張允還寫了份奏折。遞了上去,其中有言道︰“臣看桑沖所犯,死有余辜,其所供任茂等俱各習學前術,四散奸淫。欲將桑沖問擬死罪,並請各處巡按御史緝拿任茂等解京一體問罪,以儆效尤。及前項婦女,俱被桑沖以藥迷亂,其奸非出本心,又干礙人眾,亦合免其查究。”

    他這樣做,卻非是出于私心,只是想到以此時的禮法,真要仔細追究起來。只怕桑沖這個人妖頭子名冊之上地女子,多半都難以落個什麼好下場,加上任茂等人所為,只怕被牽連的女子將有千余人。他抓捕桑沖本是為死者洗冤,卻不想因此而禍及生者。因而雖有司墨婉言勸阻,他還是將折子遞了上去。

    至于那對逃命出來的野鴛鴦。張允也沒草率得將他們放走,暫時關入大牢之內,命人去肅寧打听清楚之後再行定奪。

    “這個楊輝和李阿繡既然也是肅寧人氏,與那個趙二狗也算是同鄉了,楊輝在街市上經營數年,人脈寬廣,未必就沒見過這等惡跡斑斑的潑皮無賴,公子爺何不提他倆過來,問上一問,說不定就能找到一些用得上的線索!”司墨幫張允整理卷宗時,忽然提了個建議。

    “對呀,呵呵,你不說我倒是真地給忘了!好司墨,乖司墨,你可真是我的賢內助,不獎賞你一下,本公子都覺得過意不去!”張允一邊壞笑,一邊摟過司墨在她地小臉上香了一口,隨即又喚過休息,命他去牢里將那個叫楊輝的屠戶及李阿繡領到內宅來問話。

    “公子爺,這話說的未免有些口不對心了吧,倘若真視司墨為賢內助,又為何每次去查案子時只帶林姐姐,偏偏將我留在家中,足見公子爺偏心,哼!”說著,司墨就撅起了小嘴,將腦袋扭到一邊,一副我很生氣,後果有點嚴重的架勢。

    張允又何嘗不知道司墨一直對他不肯帶其去勘驗現場頗有微詞,此時見她借機舊話重提,遂呵呵一笑道︰“是呀,是呀,本公子承認確實有些偏心,不過這心眼可都偏向到了你這邊。”說著緊了緊摟著她小細腰的胳膊,另一只手很不老實得在她鼓鼓地小屁股上摸了一把。

    “哎呀,公子,你又使壞!”司墨嬌嗔了一句,回頭給了張允個小白眼,目光里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快,反倒充滿了羞澀和嫵媚,把個張允心里弄的一陣癢癢,如貓爪子在撓一樣,只是又不好胡鬧,神色一正,肅穆地道︰“胡說,這哪里叫什麼使壞,該說是愛撫才對,也就是你,換成第二個女人,她就是奉上個黃金千兩,再跪下來苦苦哀求于我,公子爺都懶得去摸她一下。”

    “嘻嘻,照公子這麼說,司墨反倒是佔了個大大的便宜嘍?”司墨看著張允,秋水一般的眼楮眨呀眨地,眨得張允一陣陣心潮蕩漾,厚著臉皮道︰“那是自然,足見公子我的這一顆心呀,是向著你的。”

    “那司墨就多謝公子愛護了,來世做牛做馬,結草餃環,還要追隨在公子左右,報答公子爺地恩情。”司墨也是一本正經得朝張允施了一禮。

    “客氣客氣,下輩子就算了,這一生一世倒還指望得上,日後多替公子我生上幾個聰明伶俐,英俊秀美的兒子丫頭,湊他幾個好字,不只是我就連張家的列祖列宗多半也要對司墨感激一番呢!”張允朝她拱了拱手。

    倆人裝模作樣玩笑了一番,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終于是繃不住了,撲哧一聲,相視而笑。

    笑過之後,張允方才正色地道︰“丫頭,說句心里話,之所以不願意帶你去勘驗現場,並非是存了厚此薄彼的心思,而實在是因為不願意讓你見到命案現場那血淋淋,慘兮兮,你還小,這膽子嘛說不定還沒長大呢,萬一要是嚇的每天晚上都做惡夢,那該如何是好?”

    “哼,公子爺小看人,司墨雖然年幼可也從來沒怕過什麼。”司墨挺起了微微鼓起的小胸脯,撅著小嘴,一副我什麼都不怕的模樣。

    “真的什麼都不怕?”

    “那是自然!”

    “你怕我嗎?”

    “也怕,也不怕!”司墨轉了轉眼楮,笑吟吟得答道。

    “哦,此話怎講?”

    “之所以不怕,是因為公子爺乃是天底下一等一地和藹之人,既沒有架子,待人接物都極溫和有禮,從來都沒有打罵過下人,自然就不怕了!”說著司墨將雙手垂與腰間,雙腿微屈,道了聲萬福。

    “那怎麼又怕了呢?”張允好奇得問道。

    “司墨怕自己日後辦了什麼錯事,惹得公子爺為難,一氣之下只怕就不再要司墨了!”說到這司墨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憂慮之色。

    “不會的!”張允哈哈一笑道︰“傻丫頭,這樣的話再不準提了,公子爺的身邊怎能少得了司墨呢,就連外面地話本里都說了,板子縣令升堂問案,隨身書童捧印執筆。這是咱倆合力打造的金字招牌,少了誰,那都不夠完美了!”張允又開起了玩笑,將司墨地心思引到一邊,也免得她胡思亂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2:08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章 大太監,大靠山?

    此時楊輝和李阿繡也被帶到了內宅,倆人磕頭行禮之後,張允命司墨給他倆搬了兩個圓凳,命他倆坐下後,溫和地道︰“楊輝,我且問你,你在肅寧當真只是為了保護李阿繡才與人毆斗,至人重傷,為了躲避罪責才逃到河間來的嗎?”

    “千真萬確!”楊輝又跪了下來,連磕了三個響頭後道︰“大人明鑒,小的雖然性子暴躁,但也知道律法森嚴,殺人償命的道理,平素里在肅寧殺豬賣肉時,待人素來都是客客氣氣的,若非那些賊廝鳥欺負到了阿繡的頭上,小人是萬萬不會打人的。”

    “好,本官暫且信了你這回,念在你有情可原的份上,就不再追究你傷人的罪過了……”

    “多謝大人!”楊輝不等張允說完,已經是面露喜色,將腦袋磕得蓬蓬響。旁邊的李阿繡也跪倒在地,朝張允連連叩頭。

    張允擺了擺手,將他倆止住,冷聲道︰“本官的話尚未說完呢,你倆都別忙著磕頭謝恩,楊輝,你若再敢多嘴打斷本老爺的話,少不了要賞你幾個嘴巴子,讓你曉得什麼叫規矩!”在明朝當官也有些時日了,張允也漸漸的習慣了所謂的高下尊卑,知道有時候拿一下架子,不但利于震懾住底下人,使得他們不至于蹬鼻子上臉亂了章法,更能夠在問案時听到實話。

    楊輝聞言,果然就不敢多嘴了,跪伏與地,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至于李阿繡竟嚇得瑟瑟顫抖起來。

    呵呵,看來本老爺的官威還是有的,雖然不及傳說中的王八之氣強悍,嚇唬幾個草頭百姓倒也綽綽有余,贊一個先。張允在心里自吹自擂了一番。沉聲道︰“既然不再追究你的罪責,縣里大牢也就不必再住下去了,想必那里面的滋味並不怎麼好受,是吧?”

    楊輝點了點頭,應了聲是,抬起頭來看了張允一眼,結結巴巴地道︰“那麼。1們能回肅寧老家嗎?”

    見了他這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張允還是相當滿意地,遂道︰“只怕不成,我不問你們的罪,可肅寧的知縣未必就會饒過你倆。若是不想回去挨板子蹲大牢,最好就在我河間縣住下來,我瞧你倆有情有義,干脆就厚顏充當一下長輩,為你們保媒。在這里成親,如何?”

    听了這話,楊輝和李阿繡看了對方一眼。滿臉的驚奇,李阿繡的臉上更是淚水婆娑,邊磕頭邊高呼青天大老爺。

    能成就一樁姻緣,張允也覺得相當有成就感,不免有些輕飄飄的,因問道︰“你們在肅寧可還有什麼至親之人嗎?”

    “沒了!”楊輝擦去眼角的淚花,搖了搖頭道︰“小人原本就是孤兒,自小就不知道父母長地是什麼模樣。阿繡的娘親也過世多年了,除了街坊鄰居,並沒什麼親人。”

    “那就好!”張允點了點頭,又命司墨拿出了五十兩銀子道︰“這銀子就權當是本官送你們在此地安身立命的本錢,雖然不多。也是本官的一番心意,只盼你倆能相親相愛。白頭偕老!”

    “謝大人!”倆人又連磕了三個響頭。

    張允把好人說完了,這才開始說正事,將趙二狗的肖像畫拿了出來,遞給楊輝道︰“你倆在肅寧賣肉販菜時,可曾在街頭上見過此人!?”

    “趙二狗!”楊輝和李阿繡異口同聲地驚呼起來,臉上的表情也是豐富異常,有鄙棄也有怨恨,更多的是惶恐。

    張允和司墨交換了個眼神,心道︰“老爺我的五十兩銀子沒白花,看來好人還是要多做呀!”因問道︰“你倆認得此人!?”

    “自然認識!”楊輝咬牙切齒得道︰“這廝是肅寧街頭上出了名的青皮無賴,沒少干欺行霸市,敲詐勒索地惡事,我剛開了肉鋪那陣子,這廝常來,不是要錢就是白割豬肉,恨得我牙根生疼,卻也奈何不了他,就是阿繡的爹爹也是被他逼的走投無路,才離家出走,去京城……唉!”他看了李阿繡一眼,後面地話並沒有說出來,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輝哥,老爺待咱們恩重如山,情同再生父母,咱倆這輩子都未必能報答得了大人的恩德,若是我自家的丑事真能幫上大人絲毫,那也不必替我藏羞了!”李阿繡直起了身子,感激得看了楊輝一眼,而後道︰“大人,我那不成器的爹爹原本與趙二狗一樣,都是欺負良善的地痞混混,名喚李進忠。”

    “那時候我還小,知道的事並不很多,後來也是听娘親說起才知道,我爹爹和趙二狗等人賭錢輸了不少銀子,卻無力償還,無奈之下被趙二狗逼著將我和娘親抵押給了他,又被人百般羞辱,一氣之下他自己……自己動手淨了身,跑去京城當了太監,臨走之前曾對我娘說,總要混出個人樣子來再接我倆去享榮華富貴。”

    “後來呢?”司墨追問了一句。

    “後來就再也沒有了音信!”李阿繡淒然一笑道︰“我娘每每說到此處都哭得跟淚人一樣,時候久了,我都記不清我那不成器的爹爹是何模樣了,听我娘說,自從知道被爹爹抵押給了趙二狗之後,她連死地心都有過,只是因為有我這才沒有死成。”

    “那些日子我和娘親都過的戰戰兢兢,生恐趙二狗找上門來,也是蒼天有眼,自我爹爹去後,那惡人也沒了蹤影,听人說我爹爹說過要給他筆金銀珠寶,想來是得了銀錢就去別處享福去了,也有的說我爹爹生怕娘親和我受他的欺辱,臨走前把他給殺了。”

    “不管是真是假,我和娘親都算是平安過了幾年,家里的東西被我爹爹輸了個精光,為了過日子,我娘親找人借了些本錢,販些瓜果菜蔬來賣,勉力維持生計,三年親,我娘親一病不起,咽氣前哭著喊著罵著,念念不忘得還是我爹爹。”

    說到此處李阿繡地嗓音已經有些哽咽,晶瑩的淚水無聲地灑落下來,用袖角擦了一把,而後道︰“那時候我就想,倘若趙二狗真被我爹爹殺了,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對得起我和娘親的好事,起碼沒讓我娘親跟著他受了一輩子的苦。”

    “你可識得此物!”張允將趙二狗尸骨下面找到的銀釵子拿了出來。

    李阿繡一見,淚水更流得狠了,從懷里取出了一個已經有些褪色的藍布小包,一層層打開了,現出一枝一模一樣的釵子來,悲聲道︰“這原本是我娘親的陪嫁之物,我爹爹臨走前和我娘親各拿了一枝,說是日後等他飛黃騰達之後,憑此來相認,自他走後,我娘親日夜捧著這釵子流淚,病逝之前又留給了,叮囑我日後務必要找到我爹爹。”

    話听到這,張允已經有九成的把握確定殺人凶手必定是李阿繡的爹爹——李進忠了,只是人海茫茫,他又能到哪里去緝拿這個凶手呀,何況他又進了宮,當起了太監,搞不好已經是混的風生水起。

    在明朝這個政治黑暗,宦官當權的時代,即便只是一個小小的太監都不是一般人能惹的起的,何況那李進忠要是混成了御前的紅人,那就更加不得了了,想想自己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哪里有本事能把他從宮里揪出來問罪。

    想到這,張允就覺得一陣陣的無奈,皺緊了眉頭,半眯著眼楮在腦海里把記憶里明朝大太監的名字挨個理順了一遍,萬歷年間真正稱得上有分量的太監只有一人,那就是曾經在穆宗年間,和歷史書上濃墨重彩的褒揚了一番的改革派張居正聯手,與當時的首輔大臣高拱叫板的馮保。

    此人歷經世宗,穆宗,神宗三朝,由控制內廷大權,轉而干預朝政,結黨營私,擅權自恣,排除異己,是明朝宦官勾結朝臣政權奪勢的典型人物,可是此人雖然是河北人,祖籍卻非肅寧,而且在張居正死後,已經被神宗萬歷給收拾掉了。

    此後真正稱得上臭名昭著的宦官也就只剩下一個魏忠賢了,此時他大抵還沒有發跡,在張允的記憶里,魏忠賢最囂張的時期乃是在萬歷的後繼者,也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木匠皇帝——熹宗朱由校。

    想到魏忠賢,張允的眉毛不禁一動,他雖然並不是很清楚魏忠賢的身世,卻也隱約記得以前看過電視劇《三揭皇榜》,里面曾提到過他的本名就叫李進忠。

    莫非我眼前這未就是魏忠賢的女兒女婿?張允用一樣異樣的眼神看著李阿繡和楊輝,心里狂呼︰“***,本老爺真是太有運氣了,隨隨便便當回好人,就揀到了個寶,嘿嘿,老子是魏忠賢女兒女婿的證婚人,這個情面夠大了吧,日後那丫的要是有了權勢,就算不好好謝我一謝,總不至于把我往死里坑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2:25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一章 護身符

    張允忍不住yy起來,實際上他也沒有想到要以此為契機,以求將來和魏忠賢那個罄竹難書的惡棍攙和到一起去,其他的暫且不說,他還是比較愛惜自己的名聲的,前面的張居正因為和馮保勾結打壓政敵,已經是飽受詬病,前車之鑒,他自然不能重蹈覆轍。

    何況這個魏忠賢囂張了沒幾年就被崇禎給干了下來,要是和他一起混,只怕到時候自己也要被安上個閹黨的罪名,到時候才叫佔便宜不成反倒吃了大虧呢。

    他現在有心把李阿繡捏在自己手里,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當成一張護身符。官場險惡,張允並非不知道這個道理,代知府幾次三番給自己下絆子,雖然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卻也讓他更加深切得體會到了在當官的難處。

    特別是當個芝麻綠豆一樣的小縣官,搞不好隨時都可能被罷官問罪,俗話說的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張允想在這個黑暗的時代活下去,並努力混的風光一些,就不得不防著日後有個馬高蹬矮的時候,只要掌握著李阿繡,自己就安心了許多。

    日後萬歷病死之後,熹宗即位,魏忠賢得了勢。就算自己不借助著他的權勢升官發財,至少在危難的關頭將這張牌打出去,也可以消災免難,這是張允的小念頭,至于魏忠賢究竟是不是一個真正念及舊情的人,他還沒有想到。

    但是有這樣一個機緣,他自然不會任其溜走,拉李阿繡一把又用不了什麼力氣,但能賣個人情過去,日後用得著時,就是個天大的助力。這筆一本萬利的買賣他自然要大做而特做,于是笑吟吟地道︰“既如此。這事就算是了結了,你爹爹的下落我也會想辦法幫你尋訪的!”

    李阿繡和楊輝又磕頭謝恩,張允將他倆送了出去,命休息陪他倆出去找個住處安頓下來。

    “公子爺,我不明白,你為何對他倆如此好呢?”司墨忽閃著明亮而靈動的眼楮,頗有些疑惑的問道。

    “誰叫他們是可憐人呢!”張允摸了她地腦袋一下。半真半假地道︰“寧拆十座廟,不壞一門親,這也算是積德行善吧!”即便是面對著司墨,張允也不會把心里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畢竟是太令人難以理解了些。

    同時又將尸骨下面找到的釵子與案卷封存了起來。這些罪證他要是要留著,現在雖然用不大上,日後若是魏忠賢倒台之時,他倒是可以以此當棒,好好打一打那條落水狗。

    別說我卑鄙。人在官場,沒有點小手段,只有被人踩死的份兒。張允自我解勸道。他自從為官那日起。就沒打算當個清官,當然了,也不想當個昏官,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老百姓的難處我看在眼中,記在心里,能幫多少是多少,可是呢。別人的孝敬和好處我也是一點也不放過,兩邊不得罪,夾縫里好過活。

    這種想法是否太理想他不知道,目前來說,靠這點小手段他混地還是蠻滋潤的。不但手里有了大把的銀子,還有了屬于自己的家。對于張允來說,美好的生活已經開始了。

    唯一讓他感到極為不爽地就是頭頂上壓著個討厭而貪婪的代知府,那丫催他去復審案子的公文象是根刺,扎在張允的心頭,橫豎都覺得不大舒服。

    等著吧,老子總有一天會好好收拾你的。張允看著那份公文咬牙切齒道。不爽歸不爽,可是該辦地還是要辦,拖了些日子之後,張允不得不為前往河間府衙押解犯人而準備人手了。

    從馬廄里將一匹黑馬牽出來,先把司墨抱上去,而後飛身上馬,將她摟在懷里,手挽韁繩用力一抖,驅馬朝滹沱河邊的訓練場而去。

    這些日子,張允沒少過來探視受訓的衙役,看到高興時,少不了要說兩句勉勵地話,偶爾手癢起來也和林笑語較量一番,彼此之間都留著些後手,倒也打個勢均力敵,那些準衙役們不但對張允肅然起敬,就是對林笑語這個終日戴著鬼臉面具的教習都多了幾份敬畏。

    雖說為了避免將來滹沱河水暴漲時,這塊土地再次被淹,張允命人挖了條環繞的河渠,卻沒打算將此地徹底的隔離起來,因此已經命人在上面搭建了一座石橋,騎著馬一路沖了過來,不想剛過橋眼楮就捕捉到一絲寒光閃過,本能得一挽韁繩。

    張允每天晨起都要鍛煉一番,此時無論是精氣神還是身子骨都比以前強了不啻百倍,騎馬的本事也長進了不少,輕輕巧巧就把胯下狂奔向前的馬匹拉住。

    那馬正跑得暢快,陡然被止住,頓時高聲嘶叫,兩個前腿抬起一人多高,把個司墨嚇的臉色煞白,可張允卻是穩如泰山,待馬立定,低頭細看,發現地下竟多了三根羽箭,頓時知道是何人所為,長嘯一聲,放聲笑道︰“笑語,又是你在搞怪吧?”

    “可我就是我,誰讓你這兩天都沒來看我的!”林笑語慢悠悠得從遠處走了過來,一身地玄色勁裝,將姣好的身體突現的淋灕盡致,把個張允看得狂咽口水。

    此時的林笑語依然戴著那副猙獰的鬼臉面具,看不清楚模樣,不過倆明亮地眸子里卻閃過一絲埋冤和戲謔,清風吹來,吹亂了滿頭的青絲,一如她此時地心境。

    她的手里握著一把長弓,腰間懸著半滿的箭壺,看來此時正在教導衙役們如何射箭,風起時衣袂飄然,英武和爽朗之中又多了幾分靈動和飄逸,磁鐵一樣把張允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張允跳下馬來,緊走兩步,就要擁她入懷,嘴里更道︰“來,讓我抱抱,看看瘦了還是胖了!”

    “想的美!”林笑語向後徐退了一步,把手里的長弓一擺,笑道︰“你長久不來看我,還沒受罰呢,現下卻想佔我的便宜,哪有這等好事,想使壞先打贏了本姑娘再說。”

    “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不客氣了!”張允淡然一笑,腳步一錯,雙拳一分,陡然使了個沖拳已經跳了過去,不等招式用來,手臂回收跟著再次送出,竟然已經變沖而砸。

    “好!”林笑語口里稱贊,手腳卻也不慢,揮舞起長弓就和他戰到了一起。

    林笑語手里的弓乃是精鐵為骨,十來斤重,梢一舞動就是風聲虎虎,或砸,或刺,或纏,變化莫測,張允空手與她過招是一點便宜也佔不了,當然了,他也不是沒有取勝的手段,不過八極拳太過猛烈,若是放手施展,只怕會把林笑語打傷,于是就陪她纏斗,你來我往玩了個百十招後,張允賣了個破綻,眼瞅著林笑語以弓為劍,直刺了過來,順手一牽一引,已經貼身過去,伸手摟住了林笑語的小蠻腰,笑嘻嘻地道︰“不打了,不打了,算你讓我勝了,成吧?”“什麼叫算呀,原本就是!”林笑語被他一抱,又嗅到他身上的男人氣息,身子也有些發軟,白了他一眼,手里的弓卻垂了下來。

    “在我面前,還戴著這勞什子做什麼?!”張允說著把她臉上的鬼臉摘了下去,順勢在她白皙的脖頸上一吻,雖有些汗水入口,卻也是香噴噴,滑嫩嫩,不禁又狠狠得親了一口。

    林笑語受他如此輕薄,芳心狂掉,身心都象是融化了一樣,先前的那點小怨氣頓時就消散的無影無蹤了,回頭瞥了他一眼,斥道︰“一身的臭汗,你也不嫌髒!”

    “胡說,哪里臭了,以我看比街面上賣的胭脂水粉還要香上百倍!”張允順勢拍了個小小的馬屁,隨即將嘴巴湊到她的耳邊,吹了口氣,輕聲道︰“吻一萬回都不嫌多,怎會嫌髒呢!”

    女人最受不起的只怕就是這樣的甜言蜜語,林笑語也不例外,當即就被張允哄得眉開眼笑,嘴里卻道︰“去死,油嘴滑舌的,去哄你的司墨去,少來糊弄我!”話是這麼說,卻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白嫩的臉上更是紅彤彤的,嬌艷動人。

    張允忍不住還要再親,可是林笑語卻是身子一轉,從他懷抱里掙脫了出去,走到馬前,伸胳膊將司墨接下馬來,拉著她道︰“咱倆做,不跟你家公子爺玩了,他太壞!”“嘻嘻!”司墨淡淡一笑,輕聲道︰“只怕沒有我家公子爺使壞,林姐姐還有些不大習慣呢!”

    “你這丫頭,跟你公子爺時日久了,也變得這等不正經起來,看我不罰你!”林笑語一羞,追著司墨要哈她的癢。

    看著倆女孩你追我跑,歡笑不斷,張允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很幸福的男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閨房之樂,算了,只要能抱能親,將來也就能大被同眠,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張允安慰著自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2:40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二章 選拔

    林執玉也走了過來,朝張允行了一禮,和他寒暄起來,問起了張允的來意。張允道︰“我想找幾個得力的幫手走一趟河間府衙,代知府那廝發公文要我把人犯押解回來重審。”

    “這不是故意刁難咱們嗎?”林執玉怒道。

    “是呀,可官大一級壓死人,明知如此也不能拒絕呀!”張允惱火得晃了晃拳頭,看了看遠處正在捉對打斗的人們,笑道︰“林師傅,我看這些人都已經被你練出了精兵強將,該如何取舍還真有些不好決定呀!”

    “那都是大人的末位淘汰之法好,這些小子為了不被刷掉,玩了命的磨練自己,別說是大人了,就連小老兒也有些不知道用誰不用誰了!”林執玉頗有些得意得道,而後又有些憂心地道︰“進入衙門的畢竟是少數,剩余的人若任其離去,若是做起惡來,只怕為禍更甚,大人可有應對之策呀!”

    這話倒是說到了張允的心坎里,沉默了片刻後道︰“這也好辦,選一些精明強干之人當捕快,再從剩下來的人里選幾個充當衙役,剩余的要麼遣送回鄉,當個民捕,實在不想走的,也可以留下來當我的家丁,日後這里要建造一些作坊,總有他們的事干,與其回家生事不如留下來听用,你說呢?”

    “大人這個法子極為妥當,我替他們先謝謝大人了!”林執玉朝張允一抱拳。

    “該我謝謝林老爺子幫我練出了這些得力手下才是!”張允哈哈一笑,朝他拱了拱手。

    “大哥,你來看俺來了?”範同一見到張允,頓時眉開眼笑,胳膊一揮,將正和他交手的幾個人拍倒在地,咧著大嘴跑了過來。在這個憨直的人眼中,張允可不是什麼威風凜凜的縣令。而是有情有義的大哥,因此少了幾分畏懼,卻多了些敬重和感激……

    這也是也正是張允想要的,微笑著看他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有沒有听林老爺子的話,惹沒惹麻煩呀?”

    “怎麼敢呢!?”範同搔了搔自己地後腦勺,傻笑道︰“教頭可是大哥的老丈人。俺不听誰的話,也不敢不听他的話呀!”他的嗓門嘹亮,平平常常一樣的說話,一樣跟旁人高喊一樣。

    張允和林執玉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均是滿臉的苦笑。

    林執玉不是不知道張允和林笑語之間地事。不過彼此都沒有挑明,他一個長輩也不好胡亂的干涉,此時被範同這個大喇叭宣揚了出來,他也和張允一樣非常的尷尬。

    “死飯桶,你又胡說八道什麼呢。是不是皮子又緊了,想讓我幫你松一松了!”林執玉和張允裝糊涂,不代表林笑語也不在意。一個箭步就跑了過來,朝範同的屁股就一是腳。

    “大哥,救命呀,讓大嫂子別再打俺了,這可是俺小嫂子幫俺做的那身衣服,若是弄髒了,撕破了,該怎生是好呀?!”範同邊抱頭鼠竄邊朝張允求情。瞧這意思,張允要是不伸援助之手,他怕是要把張允和林笑語這點事嚷嚷得全河間都知道了不可。

    奶奶地,我怎麼就找了這麼個兄弟呀。張允用手捂著臉,一陣後悔。等林笑語跑過自己身邊時,一把將其拽住。摟在懷里,勸慰道︰“得了,他愛喊就讓他喊去吧,反正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說著朝林執玉道︰“我和林笑語是兩情相悅,還望岳丈大人成全?”

    “不會,不會,只要笑語願意,隨你們小兩口喜歡!”林執玉捋著頜下的長須,哈哈大笑,一副你們的事我不敢的架勢……

    “林老頭,你……”林笑語黛眉一簇,看了看張允,又看了看幸災樂禍地林執玉,一跺腳道︰“我不跟你們說話了!”說著拉著司墨的手匆匆走了。

    張允此來根本就沒有想向林執玉提親的念頭,一來時機不到,他總覺得自己和林笑語之間地感情還沒有深厚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二來還有一個很麻煩的問題在困擾著他,那就是究竟給林笑語一個怎樣的名分呢。

    正室?只怕這個有點難,畢竟成親這等大事並不是他個人說了算,沒有個三媒六聘,外加上父母之命,那基本上就是句空話。更何況司墨看似無意得告訴過張允,想要做張家的大媳婦,林笑語的分量明顯有些不足。

    這麼一來,張允明顯就有些沒底了,因為對于自己身後的家世,他此時依然是兩眼摸黑,雖不贊同門當戶對這樣的陳規陋習,可也明白入鄉隨俗地道理,為了保持整個大家庭的和睦,他還真不好作出什麼太出格的事,在婚姻問題上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可要是把林笑語納成小妾,這個似乎也不容易,雖然說來自禮法的壓力小了,但是以林笑語地脾性,她會心甘情願的做小嗎?

    真他媽地難呀,範同這臭小子,你這回可算是給我出了一道要命的難題呀。張允一陣惱恨範同的口沒遮攔,不過也有些感激他,正好趁這亂乎勁把自己和林笑語的關系挑明,總比以前偷偷摸摸得強上百倍。

    求親的話說過之後,張允的身份也是陡轉急下,由知縣老爺變成了毛腳女婿,角色變化太快,張允一時間還真有些不大習慣,不過呢,他倒是很欣喜與林執玉的關系拉近了不少。

    既然知道張允過來是為了挑選押解囚犯的人手,無論與公還是與私,林執玉都沒有理由不竭盡全力給予支持,揮了揮手,把正在捉對拼殺的一百五六十號子人聚集了起來,隨即道︰“小子們,縣老爺過來選人出趟公差,哪個想去自己報名吧。”

    “我,我……”嘩啦啦,幾乎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得舉起了手,一雙雙充滿渴望的眼楮看著張允和林執玉。

    “還有俺!”範同也操著大嗓門過來湊熱鬧。

    只怕腦子不笨的人都明白,這次的公差絕對是個進身公門的好機會,只要表現的可圈可點,別說是當個衙役,就算是做張允的貼身長隨都有可能。

    眾人一想到範同這小子往日里那股子威風凜凜,牛皮烘烘的勁頭,就一陣陣的羨慕和眼熱,他們雖然不奢望,也沒那個膽子如範同一樣跟張允稱兄道弟,可小老百姓也有小老百姓的處事哲學,心里全都藏著一個小算盤,如何怎麼想,在衙門里當差都不如跟隨張允劃算。

    當個捕快,只要不死,就算捧了個鐵飯碗,餓不死,倒也沒有什麼大出息。可在張允身旁做長隨,那就不一樣了,主子還年輕,飛黃騰達的機會數不勝數,保不齊日後就能成為一個手握大權的封疆大吏,到了那時候,自己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宰相門前七品官怎麼說也比當個沒品的捕快強。

    正是有了這樣的想法,因此眾人全都不甘人後,踴躍報名。

    張允倒是沒想到這些人熱情如此高漲,一下子也真有些難以決定用誰,眼珠子一轉,抬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郎聲道︰“爾等有心報效朝廷,本官頗受感動,只是名額有限,肯定是不能人人都去,不過呢,本官素來公允,絕對不會有偏有向,能去不能去,我說了不算數,全憑爾等的本事說話!”

    說到這,張允一指身後的跑道,大聲道︰“先听好了,先沿著操場跑上三圈,回來之後,本官自有選拔之法等著你們!”

    一听此話,機靈點的撒丫子就朝前面沖去,百畝方圓的操場,那跑道又豈能短得了,幸好眾人平時也是跑慣了的,倒也不覺得連跑三圈有什麼大不了的,一個個爭先恐後,奮勇爭先。

    張允瞥了身邊的範同一眼,見他得意洋洋,一副作壁上觀的神色,不禁有些氣不順,冷聲道︰“你在這傻站干什麼,還不快去跑,休以為是我的長隨就能免于選拔,在我眼中沒有親疏遠近,全部都一視同仁,你若不想一輩子都窩在此處就拿點真能耐出來。”

    “可是……”範同剛要申辯。

    張允卻橫了他一眼,沉聲道︰“可是什麼?正因為你是我的長隨,是我的兄弟,就越該做個表率,別人跑三圈,你至少也得跑四圈才成,要不然怎能服眾,你也不想日後被你戳著脊梁骨,說你是走後門才做的衙役吧?”

    “不想,可……四圈是不是太多了點呀?”

    “呵,還學會討價還價了,那就少點!”張允見範同掰著手指頭,算圈數,忍不住樂了起來,就在範同以為張允會從輕發落時,就見他伸出了一個巴掌,笑吟吟地道︰“那就五圈吧,倘若你是最後一個跑完的,說不得只好再罰你三圈,還有餓你三頓飯!”

    “別,別,俺這就跑去!”听說是還要餓肚子,範同可是真有點著急了,扶了扶腰帶,甩開兩條大粗腿就朝前面跑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2:56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三章 群毆

    好嘛,不跑不知道,這一跑倒真把張允嚇了一跳,別看他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一副臃腫而笨拙的樣子,可真要動了起來,卻是相當的靈活,特別是兩條大腿比別人長了許多,步子又大,那真是腳下生風,輕輕巧巧得就追上了後面的人。

    瞅著他雙腳奔跑時帶起的一溜塵土,宛如一條黃龍直沖上天,張允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心說︰“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飛毛腿!?”感嘆之余,他拿過一筒羽箭,見後面的箭羽連著一截三寸長的箭桿拗了下來。

    林執玉雖然不知道他想要干什麼,但是出于長期以來養成的對他信任也並沒多問,站在跑道邊上為來往的人數圈數。

    “大哥,俺回來了!嘿嘿,這下子你總不會餓俺的肚子了吧,那幫笨蛋還在俺後面吃土呢!”範同的聲音遠遠得傳來。張允抬起頭,方才發現範同已經飛也似的跑了過來,身後百米外跟著一群人,問過林執玉才知道,那幫衙役竟然被範同套了一圈。

    ***,可惜這個時候還沒有什麼奧林匹克運動會,要不然把範同這小子派出去,長跑,短跑,舉重,摔跤四個項目,想不拿金牌都有點難。張允胡亂想著,從箭筒里抽了根箭羽給他,道︰“先在一邊歇著去,你以為跑上四圈就算完了嗎?待會兒要是不能脫穎而出,一樣餓你的肚子!”

    听了這話,範同的一張大黑臉頓時垮了下來,小聲嘟囔道︰“哪有這樣當人大哥的,胳膊肘總往外拐。”

    “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大哥鐵面無私,俺佩服!”範同恨聲答了一句,黑著臉到一邊歇著去了。

    林執玉卻跟了過去,對他道︰“範同。你若以為張大人這是偏向著別人而故意刁難與你,那可就枉費了他的一番苦心了。”

    “你是他的老丈桿子,自然替他說話了,誰叫俺無依無靠呢,活該受人欺負!”範同怒氣沖沖地嚷嚷道,嗓門響亮,倒象是故意讓張允听一樣。

    “你這傻孩子!”林執玉搗了他胸口一拳。板著臉道︰“常言道︰愛之深才會責之切。你大哥有心重用你,卻又不能徇私情,以免你日後受人詬病,說你之所以被提拔乃是因為走了後門,並非憑真才實學。別說有損于你大哥的名聲,就連你都無法讓人信服,這才要對你嚴厲一些。”

    “你想呀,你跑的比他們多,卻比他們還快。那些猴崽子們哪個不心服口服,待會若是張大人提拔你當他們地頭兒,誰還有膽子胡說八道?你說說看。是不是這個道理呀?”

    “恩,說的也對!”範同也不是傻子,雖然偶爾有些偏執,但還是能分得清楚是非,不過心里總不免有個疙瘩,半信半疑地道︰“老爺子,照你這麼說,俺大哥這都是為了俺好嘍?”

    “當然。”林執玉點了點頭。捋著胡須笑道︰“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張大人認下的兄弟,在他眼中外人怎能和你相比,即便是摔打你,也全都為了你好。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他心里只盼著你能有所作為。不但自己威風也能夠給他長些臉面,外人說起來都會翹著大拇指說,張大人慧眼識英雄,範同果然不是個草包。豈不是皆大歡喜嗎?”

    範同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緊走兩步來到張允面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大聲道︰“大哥,俺是豬油蒙了心,錯把你的好心當成了壞意,這給你磕頭賠罪了!”說著連磕了幾個響頭。

    張允橫了他一眼,對他是又愛又恨,想原諒他吧又恐這小子一得意忘形,指不定又干出什麼出格的事來,回頭又得自己給他擦屁股,于是一點好臉色也欠奉,抬腳踹在他的肩膀上,厲聲道︰“滾一邊去,等這事了了再跟你算賬!”

    範同順勢在地上翻了個跟斗,灰頭土臉得走開了,不過臉上卻是笑呵呵得,有個跟他混得極鐵地一人湊過來問道︰“大哥,知縣老爺罵了你,你怎麼還樂呀!?”

    “你懂個屁呀,打是親罵是愛,愛得不夠才拿腳踹呢,換成是你們,就算是跪下來求上個三天三夜,俺大哥都未必看你們一眼,更不要說踹上一腳了,嘿嘿,這才叫兄弟情分,說了你這個笨瓜也不會懂得!”一邊說,範同還一邊得意洋洋得拍了那人肩膀幾下,把那人疼得齜牙咧嘴,半個身子都麻了。

    待所有的人都跑完了張允規定的三圈回來後,手里也都多了一根去了箭鏃的羽箭,一個個拿著手里也不知道這有什麼妙用,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邊听張允道︰“要當個好捕快,能追能追固然重要,可最要緊的還得能打。”

    一听這話,眾人地心登時就揪了起來,心說︰“合轍剛才跑了那麼久,累得跟我們跟死狗一樣才只是個開頭呀,最後還得是手底下見真章呀!”有了這樣的念頭,一個個候補衙役全都打點起了百倍的精神,邊听張允說話,邊用林執玉傳授的法子調勻呼吸,繼續力量,務必要在一會兒的較量中拔取頭籌。手

    張允伸出了三根手指道︰“听好了,我只要三十個人跟著我出這趟公差,我大略得數了一下,在我面前地至少有一百五十人,換句話說,想要脫穎而出至少要放倒四個同伴才成,難雖難了點,但是唯有這樣方能真正分辯出誰優誰劣,哪個要是怕了現在就可以走人,沒人會笑話你的,有沒有?”沒人說話。

    張允又問了一句。

    眾人齊聲吼道︰“沒有,強將手下無弱兵,我們決不當孬種!”

    “很好,我要得就是你們這股子敢為天下先的勁頭!”張允也是熱血沸騰,大聲道︰“不過光有膽量還不成,緝拿匪盜靠得是真才實學,有心出這趟公差地就別心慈手軟,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是搶還是奪,怎麼都好,只要能把五根箭羽拿到我這,就算你夠格,好了,廢話我就不多說了,現行散開。為了自己的前程而戰吧!”

    張允的話一拋出去,眾人頓時就炸了鍋,看了看身邊的同伴,目光里頓時多了幾分戒備之色,邊將手里的箭羽收好。邊飛速得散開,很快就已經有人選中那些公認的軟柿子捏了起來,不要小瞧了小民百姓地智慧,幾乎一多半的人都品出了張允話里地意味。

    什麼叫不管用什麼辦法,是搶是奪。怎麼都好,只要能把五個箭羽拿到手就算夠格呀。這根本就是在說,只要你有本事。從那些得了箭羽的人手里再搶過來都成,不一定非要自己單挑四個,這固然是個討巧的法子,卻也讓接下來的比斗更加的激烈。

    誰不想當個螳螂捕蟬里躲在背後地黃雀呀,可是誰都知道黃雀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想得手,先走人,也免得越到後來越是留下地好手。反倒沒有了佔便宜的機會,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因此這場五選一地爭斗從一開始就相當的激烈。

    笨點的就是單打獨斗,好不容易奪了一根別人的箭羽,但很快又被一旁窺視的人放倒。辛苦了半天反倒給別人做了嫁衣裳。稍微聰明點得則三五成群,合起伙來欺負那些落單之人。于是乎,單挑很快就演變成了群毆,其慘烈地程度與真正的廝殺沒什麼兩樣。

    “大人,這樣是不是太殘酷了些呀?!”林執玉遙望著場中混戰的情景,頗有些惴惴不安得道。

    “有什麼殘酷地?做捕快也不是玩游戲,日後指不定會遇到什麼樣凶狠的角色,手底下沒兩把刷子,捉不到匪盜也就罷了,倘若因此而喪命豈不是冤得慌?”張允回頭看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得道︰“我看這幫小子倒知道輕重,方才跑的那三圈又消耗了不少的氣力,就算是真是打得上了真火,也不會死人的,快看,範同那小子發起瘋來了!”

    範同實際上冷靜得很,仗著虎背熊腰,膀大腰圓,就如人形坦克一般在人群里穿插,屁股後面有三個一直以來奉他為大哥的人緊緊相隨,往往是範同瞅準一人,掄起蒲扇大的巴掌扇過去,對方根本就來不及招架就被放了風箏,一起一落,已經摔得是七葷八素,別說反抗,就連站起來都困難。

    他再不多看,只顧著再去尋找下一個不開眼,擋在自己面前的人,而後面地人則趕緊撲上去,先將倒地之人一通胖揍,隨即再奪了那人的箭羽,只見場上飛上半空的人越來越多,範同身後的小弟腰帶上也插滿了箭羽,乍一看去,就跟個炸了毛的野雞一樣。

    張允在外面看得是哈哈大笑,自覺沒有看走眼,一頓飯就得了個強有力地臂助,更琢磨著是不是將來把他保薦到遼東的戰場上,去狠狠得揍滿清地辮子兵。林執玉卻是一陣陣叫苦,暗道︰“照範同這麼個打法,用不了多久,場上就剩不下幾個人來,傷者固然少了,可真正的精英卻還是選拔不出來啊!”

    只是他瞧張允心情舒暢,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到嘴勸告之言也就咽了下去,暗勸自己︰“不怕,不怕,反正這些兔崽子也不會被遣送回家,當捕快還是護院都一樣!”

    他想得輕松,可場上的人們卻覺得壓力忽然大了許多,稍微機靈點的很快就察覺到身邊的對手數量銳減,特別是那啪,人上天,砰,掉在地上的聲音太過特別,範同這副擺明了就是在欺負人的架勢很快被人瞧到了眼中,膽子小的,撒腿就跑,打不起還躲不起呀。

    可是前面的三圈,早就把眾人累得夠嗆,中途連歇息的時間都沒給就直接開始比斗,一個個都累得半死不活,腰酸腿軟的,哪里逃得出範同的追擊,往往是還沒溜出幾步,就被範同趕上,一巴掌拍在後背上做了滾地的葫蘆,雖說地下沒有鋪磚都是泥土,不至于摔得鼻青臉腫,可滿面黃土也是相當跌面,更何況還被人暴打一頓,又丟了辛苦搶來的箭羽,心里那份不甘心和憤怒可想而知。

    可是懾于範同背後有張允這個靠山,而且事先張允又說過,倘若失了箭羽就沒了比下去的資格,否則就視為攪亂校場,被趕出去還算是輕的,搞不好就要挨板子,因此一個個雖恨得牙根癢癢,卻也沒有誰膽敢過來找範同拼命。

    這些失利的人不拼,並不代表那些手里還拿著箭羽的人不懂得同仇敵愾的道理,眼瞅著範同步步緊逼,一個個幸存下來的小團體也很快的聚攏到了一起,反正平素里就一同受訓,配合起來倒也相當嫻熟,連話都不用多說,交換了一下眼神,這些人就已經有了各自的分工。

    絕大多數人口里吼叫著沖了過來,試圖利用人海戰術把範同給放倒。而一小股人則把從範同的身後穿插過去,將他後面的三人圍了起來。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這話是頗有道理,也不盡然,拿眼前的例子來說,範同的那幾個跟班雖然從頭到尾除了打人,搶箭羽之外,基本上什麼事都沒干,算得上是眾人里的絕對生力軍,可面對多與己方三倍的敵手,雖然拼了命的反抗,但依然逃不掉被壓著狂扁的厄運。

    雖然他們扯著嗓子朝範同呼救,可問題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範同有心過來替自己的弟兄解圍,可身旁的人也不是吃干飯的,一開始被範同抽飛了幾人之後,這伙人就用上了一種近乎于無賴的策略,那就是鐵桶合圍,說白了就是人牆,將胳膊挽在一起,拼著挨上範同一巴掌也不怕死得貼了過來。

    範同力氣雖大,畢竟也有個極限,他能把一個人打飛,可面對著十幾二十個胳膊挽得如鐵鏈的人,還真有些無可奈何,除非一下子把這面人牆徹底的推翻打散,否則的話有旁人支撐著,就是想放倒一人都難。

    當然了,他也不是沒有突圍的法子,可那必定會造成重大的傷亡,而這恰恰是張允三令五申,嚴詞禁止的。這麼一來,真讓範同有了些英雄氣短,束手無策的感覺,瞪著牛鈴鐺一樣大的眼珠子看著四周的人,心里罵道︰“***,這幫孫子咋就不是壞蛋呢!要不然,俺老早把你們的蛋黃都打出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3:13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四章 閉門羹

    他不能打人,可四周這伙人卻一點都不客氣,前面有里三層外三層得同伴往範同的身上堆,就如一道到繩索把他捆綁了起來,而外圍的人則趁機掄起拳頭,朝人縫朝範同身上招呼,也有機靈一些的直接就伸出手去,摸範同別在腰帶上的箭羽。

    好嘛,這下子可算是把範同給惹毛了,挨揍他一點都不怕,這些人的拳頭再硬打在他身上也跟搔癢沒什麼兩樣,但若是失了那箭羽,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就沒辦法施展開來了。他雖然莽撞,可是卻極怕張允這個大哥,對他的話是絕對的言听計從。

    “媽了個巴子的,給俺都他娘的滾開了!”場中陡然間爆發出範同高亢的吼聲,只見密不透風似的人堆陡然間迸裂開來,圍在他四周圍的對手一個個全都被他陡然見爆發出來的力量甩到了半空中,玩起了天女散花,撲通哎呀之聲此起彼伏。

    “哈哈,看你們這群臭鳥人還敢跟俺叫板不!”範同站在人群之中,如同從天而降的巨靈神,放聲狂笑,囂張而得意到了極點。

    可就在此時,另外一個略微有些嘶啞的聲音也哈哈大笑起來,不無嘲諷得道︰“你高興個屁呀,連箭羽都沒了,你還有什麼本錢跟我們斗!”說著一個人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晃著手里的一根箭羽,滿臉的得意。“我日你大爺的!”範同一摸腰間,方才發現最要緊的東西沒了,一下子氣得炸了肺,暴喝一聲,雙拳一揮就要沖上前來打扁他出氣。

    可是他快,有人比他還要快,範同的拳頭還沒來得及觸踫到那人的身上,從斜刺里就已經竄出了一條人影。呼得一聲拳頭破空之聲響起,跟著蓬蓬兩聲皮肉撞擊之聲,範同那魁梧的身軀已經被打飛了出去。

    “媽的,是誰跟俺過不去!”範同精通十三太保橫練的本事,挨個三拳兩腳根本就不當回事,可這份癟卻不大吃得下去,一個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揮舞著醋缽一樣地拳頭就嚷嚷了起來。

    “是我,不服的話咱倆再過過手!”張允冷森森的聲音響起。

    範同打了個冷寒戰,被憤怒燒得有些發昏的腦袋頓時清醒了不少,跪了下來道︰“大哥,俺錯了。你就饒了俺吧!”

    “知道錯了還不滾開!”張允一腳把他踢開,瞧著陸陸續續從地上爬起來的這二三十人道︰“很好,光有勇武還算不上是個真的捕快,唯有如螞蟻一樣懂得分工協作,才能真正啃得動硬骨頭。從這點上來說,你們做的很好,去吧。找林教頭去把身上地傷治一下,休整三天後,就到衙門里報到。”

    “大哥,俺呢?”範同涎著臉湊了過來,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隨即又指了指身旁呲牙裂嘴的三個人道︰“還有俺的兄弟們!”

    說實話,張允對于這個空有一個大塊頭,卻沒皮沒臉的兄弟是一點辦法都沒。板起臉來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你?還不帶著他們滾去找你小嫂子,看她有什麼搬搬扛扛地活給你干。”

    “謝大哥!”範同朝張允一抱拳,隨即扇了身後那仨正在發傻的跟班一巴掌,斥責道︰“愣著干什麼.叫老爺,媽了個巴子的。比俺還笨,以後出去混別說認識俺,丟不起人!”

    “老爺!”這仨人這才醒過神來,總算是知道自己和範同一樣正式成了張允的長隨了,心中狂喜,跪下見禮。

    “滾吧!”張允橫了他們一眼,沒好氣地道。對于自己的家丁,他犯不著和聲細氣地。

    他玩的這一手也把四周的人給忽悠懵了,一多半人暗暗叫虧,心想︰“早知道這樣就抱緊了範同地粗腿,當知縣老爺的家丁可比做衙役有前途多了。”

    至于那些被奪了箭羽的人也是垂頭喪氣,不過張允隨後的話卻讓他們的精神一震,就听他道︰“沒有差使的人也不必難過,既然能從一開始堅持到現在,就足見你們都是好樣的,是個地地道道的爺們,就算不能夠投身公門為朝廷出力,本老爺也不會慢待了你們。”一片作坊,凡是樂意地都可以在此充當護院,管吃管住還有月錢可拿,有意者速去那邊記名”說著張允不遠處,只見範同剛將一張梨木桌子放了下來,與他一道的幾個人或拿椅子或拿筆墨紙硯,將個司墨圍得如眾星拱月一般。

    一听有這等好事,那幫原本還痛苦聲音的家伙全都來了精神,爭先恐後地跑了過去,大呼小叫地道︰“我要當護院!”

    “別急,別急,都有份!”司墨和聲細語地道。

    可這明顯阻擋不住眾人積極投身護院事業的熱情,一個個把桌子前面堵的是水泄不通,生恐又錯失了這大好地機會。一旁的林笑語卻看地著實有些心煩,冷聲道︰“都給本姑娘安靜些,不想挨打得都給我把隊站好了,往常教你們的那些都忘了嗎?”

    她的聲音不大,可是效果卻極佳,只听呼啦一聲,原本還擠成一團的眾人一下子就分散開來,有謙有讓,站成了一條筆直的長隊。

    張允偷眼見了此景,詫異之時又不禁對林笑語駕馭手下的本事佩服不已,不過問過範同才知道,這份恭敬那都是建立在林笑語閑暇無事就拿這群可憐的人練手的基礎上的。要問這些人最怕的人是誰,答案肯定只有一個,那就是林笑語這個女魔頭。

    想一想,範同這樣的超級刺頭都被林笑語追著打,其他的人哪里敢不老實。唉,娶個野蠻而又凶悍的美女當老婆,是福還是禍呢?張允不禁一陣慨嘆。

    待那些被選中當衙役的人身上的傷痛緩解了一些,淤血也漸漸消除,已經是三天之後,張允也沒搞什麼誓師大會,直接就帶著新老衙役啟程上路。

    原本司墨和林笑語全都嚷嚷著要跟過來。可是一想到路途遙遠,她倆又都是女人,橫豎都覺得不大方便,張允就沒答應,費盡了口舌之後,才讓她倆心不甘情不願得留在了家中,怕倆女人閑得無聊再搞出什麼妖蛾子來。張允就吩咐司墨張羅著那片荒地上興建廠房的事宜,例如買磚買瓦,請泥瓦匠等等,而林笑語則負責率領護院們在旁協助和監工。

    河間之名始于戰國,因處九河流域而得其名。古稱瀛洲,分屬燕、趙二國,秦屬巨鹿郡。從西漢文帝至武帝400余年間,次建河間國,其間時國時郡。隋至唐屬河間郡或瀛州。五代時瀛州歸契丹轄。宋置高陽關路安撫使。大觀二年(1108年)罷瀛州改府。河間屬之。元改府為路,仍領河間。明去路存府,河間府領州二。縣十六。素有“京南第一府”之稱。張允治下的河間縣就是河間府所轄十六縣之一,雖然同名,可管轄地範圍卻小了不是一點半點。此次前去押解犯人回來復審,張允是一肚子的不樂意,因此去的也不著急,帶著手下的三四十號子衙役,慢悠悠得在官道上晃,知道的這是要去辦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縣老爺出來散心呢。

    張允的前世原本也是河北人,並且老家距離河間並不算遠,坐汽車地話最多也就是一兩個小時的車程,不過他倒是真沒來過此地,後來一醒就已然到了河間縣。一直被公務纏身,抽不出充裕的時間出來散心。這次正好趁著出公差的時間游玩一番。

    雖說這一路之上既沒有後世的繁華,也沒有什麼太多地名勝古跡,不過在張允看來,自己所處的時代那就是古代,所見所聞皆有古風,即便是放眼望去,只有地頭上的幾棵葉子半黃的樹,還有田間剛剛冒頭的麥苗來糊弄自己地眼楮,不過心情卻也大好,和林執玉各乘一匹馬,閑聊些家常風俗,倒也極為暢快。

    這一路上即便是拖拖拉拉,可該走完的路總會有個盡頭,眼瞅著他們一干衙役隨行,老百姓都是老遠就閃到了一旁,平淡得讓習慣了沒事就有案子可審的張允多少有些覺得無趣。

    走進河間府所在之地,張允又不禁為此處地繁華吸引住了雙眼,坐在馬上,東張西望,倒真有幾分土包子進城的模樣,這讓林執玉很是懷疑他究竟是不是從京城來的,不過看在他是自己準女婿的份上,也不好讓他太丟面子,于是不動聲色得就當起了張允的導游。

    找到驛站,安頓下來,林執玉就拉著張允前去府衙拜見代知府,不想卻踫了門房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那廝乜斜了他倆人一眼後道︰“兩位來得還真有些不湊巧,我家老爺剛剛出門去了,您二位還是改日再來吧!”

    張允瞥了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當時就有想要朝他那顆蒜頭一樣的鼻子狂打三拳地沖動,不過想到打狗還要看主人這句老話,還手按下了一肚子的火氣,也懶得多跟他磨牙,轉身走人,去得那叫一個灑脫。

    “大人,這廝擺明了就是想要咱們給他些賞錢,代知府未必就不在家呀?”休息追上張允後憤恨地道。

    “我知道!”張允冷聲道︰“一個狗屁不是的門子就囂張成這般模樣,足見他家的主子也未必是什麼善類,咱們既然來了,他不肯見就這麼耗著,沒什麼大不了的,左右無事,何不陪我去逛一逛街,尋些希罕物買回去送給笑語和司墨,怎麼說也是出門一趟,沒點小禮物太不成話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大人,秋訣地日子不遠了,若今年無法將莊家三虎等一干人犯定罪,只怕就要拖到明年,時日越久就越麻煩,等到他家里的人上下打點妥當了,說不定隨便定個不疼不癢地罪名就被放出來,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呀!”林執玉畢竟當差多年,想法就老到持重多了。

    “是呀!”張允嘆了口氣,多少有些無奈,捏了捏拳頭道︰“好吧,明日一早咱們遞帖子求見。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的閉門羹給我吃!”

    第二日一早,梳洗之後,吃過早飯,張允帶著休息和林執玉又來到府衙外,遞上拜貼又塞了幾兩銀子給那門子,總算是換來了個還算燦爛的笑臉,說是要去稟報讓張允等人在門外等候。關上門就一去無影蹤了。

    “媽的,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這貨該不諱是消遣咱們吧!”休息恨聲道。

    現在是深秋時節,陽光雖然還算明媚,可天氣已經頗有些寒冷。再加上不時有風吹過,仨人在大街上溜溜等了一個時辰,就算是侯門深四海,扔個石頭下去也該沉到底了,可里面卻是一點動靜都沒。

    張允又何嘗不知道這倒霉的代知府是想跟自己來一手下馬威。先挫了自己的銳氣才好敲竹杠,這等小手段張允不但通曉也曾玩過,盡管滿心的惱恨卻愈發地氣定神閑。從路邊一間賣茶水的小攤上討了個板凳過來,請林執玉坐下,自己則半眯著眼楮站在府衙門口養神。

    他有此反應,倒讓門內偷窺之人有些詫異,漸漸得反倒先沉不住氣了,跑去里面稟告了兩次後,終于是打開了角門,請張允入內。卻把休息和林執玉擋到了外面。

    休息一陣惱火,眼珠子一瞪正要發作,卻被張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剛才也站累了,口也渴了,何不去那邊喝碗茶水等著本老爺出來!?”隨即朝那門子一擺手道︰“頭前帶路!”

    盡管司墨曾經幫張允惡補過一些官場上的禮儀和規矩。不過他一般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更何況是來見這麼一個處處刁難自己的操蛋代知府。他更是一點下級面對上級時該有的尊重都欠奉。

    隨那門子來到偏廳,坐下來,早有丫鬟端了碗茶水過來,門子道了聲︰“我家老爺正在更衣,很快就出來相見。”就走了。

    更衣個屁,媽的,老子好歹也是堂堂地七品官員,你丫的就找了個破看門的來招待我,就憑這點,就崩想從我這討走一丁點的便宜。張允一邊運氣,一邊又眯上了眼楮,等著那縮頭烏龜一樣的代知府滾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听廳里傳來一陣腳步聲,半夢半醒間地張允才驟然間睜開了眼楮,站起身來,瞅見廳里走出來一人,年紀約莫是三四十歲,身上穿著一件青色的官服,胸前的補子上繡著一只低頭吃食的白鷳,竟然是個五品官。

    此人一張圓臉,留著兩綹小須,出來時臉上就帶著淡淡的微笑,可張允怎麼看都怎麼覺得骨子里透著虛偽,特別是那倆小母狗眼,翻來翻去,翻得張允有種想要使一招雙龍戲珠地沖動。

    “河間縣知縣張允拜見知府大人!”雖說是拜見,不過張允卻一點也沒拜,只是往後邊側了下身子,朝代知府揖手兩次。按照禮法,因倆人的官階差別不是很大,這也不算不合規矩。不過代知府的臉色卻比之前陰沉了許多。

    張允只當沒有看到,他當然明白要是來個“頓首”什麼地肯定可以討個好,可他心里憋著老大的怒氣,沒有飽以老拳就相當克制了,哪里還會朝他磕頭,更何況張允這個習慣了平等的現代人,除了爹娘等至親之人,他還真沒給誰下跪過,想想都覺得很丟臉。

    代知府也沒答禮,也不招呼張允入座,而是道︰“不知道張大人來我這里有何貴干呀?”

    ***,揣著明白裝糊涂,我鄙視你。張允在心里給這只肥頭大耳的家伙豎起了至少兩根中指後,這才不卑不亢地道︰“回大人的話,下官此來乃是接到了你的公文,言道前次差人送來的案卷中尚有些不明不白之處,著下官將他們押解回去復審,莫非大人公務繁忙竟忘了不成?”

    “哦,哦,你看我這記性,最近忙于公事,竟把這事給忘了個一干二淨,那些犯人都關在府衙地大牢之內,你隨時都可以提走,只是張大人就沒什麼下情要對本官稟告的嗎?”說到這,代知府瞥了張允一眼。

    來了,狗屁下情,不就是想要銀票嗎,可惜呀,老子我素來也是個只進不出的人,想從我口袋里掏銀子,做夢去吧。張允淡淡一笑道︰“沒有,下官雖學識淺薄,卻也知道人命大如天的道理,大人既說案件尚有漏洞,不論真假,下官都該竭盡全力,詳查一遍。”

    說到這,張允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日後待案子了結,遞交到刑部時,不但給大人長臉,也讓下官不至于被都察院的諸位御史參劾個玩忽職守,欺下瞞上,以權謀私地罪名,豈不是皆大歡喜,因此上下官對大人是感恩戴德!”

    听了張允說的那一連串罪名,代知府只覺得如一根根細針刺在自己心上,臉色頓時變得跟豬肝一樣,明明知道張允是指桑罵槐,影射自己,卻也揪不住他半點把柄,又不能當堂發作,于是道︰“我方才想起來了,還有些公務要辦,就不送了!”說著端起茶水來抿了一小口。

    身後地小廝忙高喊了一聲送客。

    張允一揖手道︰“那就不耽誤大人了,告辭!”說著轉身走人。

    “哼,如此目無尊長,又極不通人情世故,若不給你些顏色看看,只怕真以為我這知府是個軟柿子,連你個小小的知縣都能隨意欺辱!”看著張允遠去的背影,代知府的母狗眼里閃過一絲寒光,叫過管家道︰“捎話過去,餌已經撒出去了,能不能吃得著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3:30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五章 劫囚

    裝傻充愣無視掉代知府索賄的張允並不清楚後果如何,回到驛站,茶水都沒有喝上一口,就吩咐林執玉帶上休息等衙役前去府衙大牢提犯人,要是有可能,馬上押解回河間縣去,此地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只可惜林執玉回來時卻說府衙里的木籠囚車太少,根本就不夠關押刑森以及莊家三虎等重犯,張允一听這話就曉得多半是代知府那破爛貨在給自己下藥,要是等著囚車做好再啟程的話,只怕拖拖拉拉也就錯過了秋訣的日子。

    橫豎想了幾遍後,張允咬著牙道︰“有幾輛算幾輛,全都借用過來,其他的人犯戴上枷鎖便可,唯獨刑森不但要以枷鎖纏身,更得關進囚車之內。”他有這話也是想到刑森那廝的曾經刺向自己的一劍,倘若被他給逃了出來,真不知道會釀成怎樣的大禍。

    得了號令,休息和底下的衙役辦起差來就容易多了,憑著代知府的條子將人犯從牢獄之內提取出來,又細心得給這些人戴上枷鎖,將上面的銷子釘死。想起張允的話“務必要謹慎小心,人犯跑了,咱們也有脫不開的干系。”一干剛剛當差的衙役是小心加小心,恨不得把所有的犯人捆成粽子才罷休。

    張允在驛站的房間里向林執玉敘話︰“以我看代知府那人絕非善類,索賄不成卻輕易把這些人犯交給咱們,只怕暗地里下好了圈套等著咱們去鑽呢。”

    “大人莫非是懷疑他會遣人在途中劫囚?”林執玉一臉的驚詫和憤慨。

    張允緩緩得搖了搖頭道︰“未必是他派人來劫,否則的話被我揪住了小辮子就能要了那廝的命,他盡可以將話放出去,無論是刑森還是莊家三虎全都不是孤家寡人,親戚故舊多半也不會袖手旁觀,那可都是亡命之徒。與這些人交手我真怕新進的這些衙役會膽怯!”

    “大人不必擔心,前次能把他們抓住,這回就必定不會任他們輕易逃走,我林執玉雖然老了,可殺人的本事卻一點都沒撂下,他們若是敢來撩虎須,哼哼。管教他們來得去不得!”林執玉瞪圓了眼楮,殺氣騰騰得道。

    “殺人?誰要殺人,殺誰?算我一份吧!”範同被張允派到外面當門神,卻用耳朵貼著門子偷听屋里的動靜,听了林執玉這話。頓時就扯著嗓門子嚷嚷了起來。整個就是一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

    “與你無關,老實得守著你地門!”張允在屋里呵斥了他一句,而後低聲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臨危應對不如未雨綢繆,倘若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也罷了。若真不幸言中也不至于一下子亂了方寸,林師傅,哦。岳丈大人,听我一言,殺賊之事盡可以交由底下人來辦,刀不見血不會鋒利,人不殺人焉能驍悍?”

    “可是……”林執玉听張允稱呼自己岳丈,心里是又高興又有些為難,高興是自己的女兒終究是有了依靠,日後再不用自己為她操心勞累。所為難者乃是因張允如此稱呼自己。其意是說︰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又該如何向笑語交代呀!

    正在林執玉猶豫是否答允張允的要求時,張允又道︰“若是真有人前來劫囚車,倘能將其打退乃至抓住,那是最好也沒有了。可萬一底下人阻攔不住敵手,煩勞岳丈大人將刑森擊殺。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倒不如提前把他給處決了,以絕麻煩!”

    “好!”林執玉眼見張允心意已決,知道勸也沒用,于是點頭答應下來。

    把案犯全都戴上枷鎖之後,已經是午後時分,張允是一點也沒有再休息,招呼上一干衙役就往河間縣趕去,一路之上倒也平靜,並沒有張允預料中的匪盜出來劫囚車,安安穩穩得住進了驛站之中,吃飯的吃飯,睡覺的睡覺,張允帶著範同去囚車邊上看了刑森一眼。

    刑森身上的衣服雖然略顯破舊,不過精神卻極好,似乎比先前被林笑語抓到時更強壯了幾分,身在牢籠之中卻連一點罪犯地覺悟都沒,瞅見張允橫過來一眼,凶光四射,恨不得咬他兩口方才解恨的架勢,不過卻沒放什麼狠話。

    “瞪什麼瞪,想死的話就言語一聲,老子把你的蛋黃都擠出來!”陪在張允身邊的範同瞪著刑森,揮了揮醋缽大地拳頭,悍氣十足。看來在林執玉手下操練了些時日,他的性子愈發的野了。

    張允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手下多了個能打敢殺的幫手,總比領著一群鵪鶉強多了,又去看了看莊家三虎,見這仨人也是滿面紅光,橫豎都不象是坐了幾個月監牢的犯人,也沒多問,命範同先去吃飯自己卻找到了林執玉。

    “我瞧刑森和莊家三虎地氣色甚佳,顯然在府衙的牢房里並沒有吃太多的苦,想必是使了銀子地緣故,這更讓我更加疑心代知府的手腳不干淨,剩下的路程只怕會越發艱難呀!”

    “恩!”正在擦拭鋼刀的林執玉點了點頭,順手將寒森森的刀身插入鞘內,沉聲道︰“大人所說的這些我也見到了,現下還是知府所轄之地,那些匪寇即便是有心也不敢來此劫囚,否則就算咱們丟了犯人,他代知府也難脫一個治理無方,以至匪盜橫行的罪責,日後被人彈劾起來,對于他的政績也是有損。”

    邊說,林執玉邊蘸著茶水在桌上畫了副簡易地地形圖,手指點了點某處道︰“依我看,若是真要動手也必定會選在荒郊野地,肅寧縣的李家坡可謂上上之選,四周荒涼並且有不少的樹林,前不著村後沒有驛站,即便是咱們著了道,想要尋找救援都不容易。”

    張允听他提醒,方才想起來時確曾見過這麼一片荒涼之地。當時他還在感慨為何無人將其開發利用起來,就算是當成耕地也能多打不少糧食呢,現下听林執玉這麼一說,反倒想通了其中的究竟,這片地雖說歸肅寧縣管轄,實際上卻是任丘縣和肅寧縣的交界之處,因此樹林茂密。常有強賊在此劫道殺人。

    有了命案,兩縣地縣令全都不想攬到自己的身上,你推給我,我推給你,案子就這麼被掛了起來。這片好地也就如狗屎般被扔到了一邊,兩邊都不管,天長日久,就這麼給荒了,更成為一些匪盜藏匿之所。若非張允前次來時人多勢眾,又都是官家地身份,只怕老早就有人跳出來打劫他們了。

    若是為了周全。固然可以繞道,可一來二去又要多走半天地路程,張允一番思量之後,最終決定沿原路返回,他可不想擔上未曾遭遇匪盜就退避三舍的壞名。

    對于張允的決定,林執玉和休息這一正一副倆捕頭自然是舉雙手贊同,為了防患于未然,還是加強了警戒。無論是老手還是新手,全都打點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路走來,全都把手按在刀把子上,只要有個風吹草動。頓時就能拔刀相向。

    為求穩妥,一行人走的並不算快。特別是進了任丘界之後,雖然天不黑,就提前在驛站安歇了下來,張允將手下的衙役們召集起來,下了道令︰“若有人企圖劫囚,听我號令,可將死囚犯當場格殺,有什麼罪責由本官一力承當!”

    眾衙役一驚,看著張允的目光里多了幾分迷惑和忐忑,倒是休息跟隨張允日久,盡管也摸不清楚張允這話地意圖,還是高聲道︰“遵命!”其他的人自然隨聲附和。

    議事完畢,各自散了回房洗漱睡覺,休息卻覺得張允這話絕非無的放矢,不過他卻沒膽子當面去問,只好跑到驛丞那索了壺好久,又弄了點牛肉,跑來找範同探听口風。

    範同面上粗豪莽撞,可心里卻頗有些小精明,酒是一點沒少喝,肉更是不斷得往嘴里塞,不過休息的話他是一句也沒正面回答,來來回回只道︰“老休,你跟著俺大哥比俺日子長,咋就還沒整明白呢,他想說的話你不問自然也會說,他要瞞地事,最好還是別問,俺說出來了咱倆都有罪過,要是俺大哥不給俺飯吃了,你以後管我的飯不?”

    管你飯?那用不了半個月,我的那點積蓄都得花個精光不成,休息一陣頭暈,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俺就更不能說了,要不然飯碗砸了找誰哭去呀!”範同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將酒壺里的最後一口酒倒進嘴里,拍了拍休息地肩膀道︰“不過呢,看在你這頓酒菜的情分上,俺給你指點明路!”

    “那就多謝範大哥了!”休息清楚自己什麼身份,雖說名義上自己是僅次于林執玉的副捕頭,可範同是張允地長隨,又以小弟自居,而且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張允對範同相當器重,他也就收起了架子,在範同面前以小弟自居。

    範同卻很吃這一套,嘿嘿一笑道︰“你叫俺一聲大哥,俺就更不能不管你了,听俺的,不管嘛時候都老實得守在我大哥身邊,就算是有人劫囚車也有林老爺子和俺擋著,就憑你這小身板幫不上什麼大忙,保護俺大哥的周全才是最要緊的。”

    听他這麼一說,休息的眼前陡然間就敞亮了起來,多少也摸到了些脈,更要再追問清楚時,範同卻倒在炕上呼呼打起鼾來,也不敢叫醒他,從房間里退了出來,又去牢籠周圍轉了兩圈,叮囑了看守人犯的衙役兩句方才回房睡了。

    一夜平靜,第二日一早吃罷了飯重新上路,休息倒真依照範同所言,在張允的前後打轉。範同笑嘻嘻得看著,心說︰“嘿嘿,這下子俺就可以放心廝殺了!”

    將到午時,車馬來到了李家坡前,看著沿路的密林和荒草,不用張允提醒四周地衙役也都打起了精神。

    這李家坡實際上就是平原之上的一道土坡,即不高也不陡,卻極長,因常有土匪出沒卻也沒人敢在此耕種,因此除了坡上種著些楊樹之外。余下的都是荒草。

    張允騎在馬上,環顧了一下四周,暗暗一驚,心說︰“這里倒真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尤其是那土坡,居高臨下,若安置上一隊騎兵直沖下來。勢不可擋呀!”就在他剛想下令,加速穿過這個地段時,就听嗡得一聲尖利的響聲傳來。

    與此同時一直與他並轡而行地林執玉大喊一聲︰“大人,小心!”雙腿一夾胯下地馬,朝前面躥出了一兩步。正好擋在了張允馬前,張允還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听撲哧一聲響,跟著殷紅地血花就已經噴濺到了自己的臉上。

    淡淡的血腥味直沖了張允的鼻子,讓他的神經陡然間繃了起來。循聲看去不由得睚眥欲裂,原來林執玉身子往後一晃,雖然又重新穩住。不過背後卻露出來一個寒森森的箭鏃,鮮血沿著鏃尖滴落下來。“岳丈!”張允大喊一聲。

    “別管我,趕快下馬!”林執玉連頭都沒回,受傷地同時就已然拿起了陪伴了自己一輩子的弓箭,忍著劇痛彎弓搭箭,唰唰就是個三連射,對面的叢林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而就在此時,冒出了一群黑布蒙頭的漢子。手里拎著刀劍槍矛,呼喊著沖了過來。

    張允探手撥出了掛在馬鞍上地一柄長刀,這乃是臨行前林笑語借給他防身的,不想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休息,愣著干什麼。護住大人,若傷了一根汗毛我剝了你的皮!”林執玉雖然胸前受了傷。卻愈發得威風凜凜,手在馬鞍上一按,滑落下來厲聲喝道︰“匪徒手里有勁弩,都留神些,听我號令,前面五十步,三輪平射!”說完已經率先射了三箭。

    與其他地方的衙役不同的是,在張允地授意下,林執玉把底下的衙役當成精兵悍將來操練,幾乎所有的人近能搏殺遠能射箭,而張允也給他們提供了這樣地條件,此次出來押解犯人,雖沒想到會遭遇如此的險惡事,卻也是一人一把刀,一人一張弓。

    用張允的話來說,那就是︰“我的衙役就是要與別人的不一樣!”原本不過是想提一提這些人的士氣,今日竟真的用上了。這些由林執玉手把手教出來的衙役一听號令,開始地驚慌之心頓去,前走一步,已經站成了一個弧形,舉弓搭箭,不約而同得就連射了三輪。

    按照後世的說法,這幫人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擒拿格斗固然了得,這射箭的水準也是一點也不弱,三輪疾射轉瞬完成,七八十根羽箭蜂擁而出,撕裂空氣發出嗚嗚的怪嘯,只一閃就末入了對面地匪盜身上,血花四濺,中者撲地,將四周枯黃的野草上染出了一片片艷麗地紅。

    倘若以為劫囚之人只有這麼點本事那就錯了,這些凶頑之人冒著箭雨往前沖殺之人,只見百十步外山坡上的密林中閃出了一隊人馬,也都是黑巾裹面只露雙眼,為首之人手提著一柄長劍呼喝一聲,率先御馬沖了下來。

    媽的,為了劫個囚車至于這樣大動干戈嗎?張允暗罵了一句。隨著馬隊越來越近,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地面在微微顫抖,而身旁的衙役們的臉上也都流露出幾分畏懼之色,別說只是初逢此等陣勢的新丁,就算是軍隊里飽經磨練的老兵在騎兵沖鋒前,也難保不心生恐懼。

    林執玉又何曾不知道面對馬隊,步兵存在著絕對的劣勢,倘若被這些人沖到近前那必定就是一場一面倒的屠殺,飛速得瞥了張允一眼,見他神色還算鎮定,對自己這個未來的女婿又高看了幾分,想到自己的女兒,更覺得有責任讓張允活著回去。

    “听我號令,步兵攔殺,弓箭手隨我射殺騎兵!”林執玉強忍著氣管里隨時都會噴射上來的鮮血,大喝一聲,咬緊了牙關拉開了強弓,嗖得一聲響,把一個騎兵射落馬下。

    當初訓練之時,林執玉就按照眾人的特長做了細致的分工,比如說有人負責射殺匪盜,就有人近身沖殺,這也是總結了抓捕莊家三虎時的經驗才形成的戰術,何況這些人雖然惶恐卻也知道若不拼命也是必死無疑。再加上在林執玉虎威震懾之下,恐懼之心弱了幾分,那些長于搏殺之人揮舞著鋼刀就攔住了沖過來的匪盜。

    值得慶幸的是這些人在經受了三輪箭雨的洗禮後,所剩地人也不過三四十之數,一時間倒也能夠抵擋得住。

    而在林執玉的率領下,一輪輪的箭雨朝飛奔而來的騎兵飆去。無論是射到人還是射到馬,都讓這些衙役心里多了幾分自信和活下去的希望。因此射得格外賣力,即便是手指被弓弦勒得鮮血淋灕也如不知。

    範同一見有人劫囚,非但不象別人那樣害怕,反倒咧著大嘴嘿嘿笑了起來,本想上前廝殺卻礙于沒有趁手的兵器。環顧了一下左右,來到囚車前,飛起一腳,已經把囚車的輪軸踩斷,  兩聲。摘下了兩邊地木頭輪子,壓根就不理會里面的刑森被顛得東倒西歪,朝他齜牙一笑道︰“孫子。好好看著吧,俺要把你們這些狗屎一樣的同伙都掐死!”

    說完一手抄著一個車輪就走到了前沿,對張允得意得一笑道︰“大哥,俺這就讓你瞧瞧,咱也不是白吃飯不干活的廢物!”說完握緊一個輪子的邊緣,腰板一扭,身子就如陀螺一般狂轉了起來。

    可以想像一下,直徑約有四尺地木頭車輪被掄起來是個什麼樣子。就好像平地里起了一陣旋風,地上的黃土被卷帶起來,直沖上天,範同腳下的枯草更是左右搖曳,有的甚至被生生擰斷隨風而起。

    張允的衣衫被吹地獵獵飄舞。正不知道範同此舉何意而疑惑時,就見範同的手指頭一松。好嘛,車輪子夾帶著呼呼的風聲就飆飛了出去,張允眼前頓時一亮,想起了奧運會上地鐵餅,心道︰“***,我可真夠笨的,咋就忘了鐵餅最初也是武器來著!”

    拿著車輪當鐵餅估計是範同的首創,放眼天下,有這把子力氣的估計屈指可數,馬隊顯然也被迎面飛來的這奇門武器給嚇驚了,一時間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眼睜睜得看著車輪打著旋撞了過來,蓬嚓兩聲,車輪不偏不倚撞在一人的身上,那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都被飛旋的車輪扯成了兩截子,鮮血和五髒六腑灑落出來,那份視覺沖擊可想而知。

    可這還不算完,車輪力道未衰,又把緊隨其後地一個人也撞飛這才掉在了地上。可範同已經揮舞起了第二個車輪,將脫手時,張允大喊道︰“別打人,朝馬腿砸!”

    “好 !”範同應了一聲,身子一矮,車輪二次出手。

    按照常規來說,騎兵沖鋒應該是分散開來,領頭者充當鋒銳,這樣更富有沖擊力,可這群匪盜都是烏合之眾,雖然騎在馬上也不不是什麼騎兵,更別說什麼隊形了,這麼一來反倒趁著範同的心。

    之前那一車輪把這幫馬賊都驚住了,一個個下意識得收了收韁繩,準備先散開再說,可第二個車輪卻已經來了,好嘛,車輪滾滾,馬嘶陣陣, 嚓 嚓之聲不絕與耳,全都是馬腿被飛旋的車輪撞斷的聲響。

    眾所周知相對而行的兩物撞在一起破壞力十足,無論是馬匹還是車輪都快地驚人,再加上車輪又在高速旋轉,就如同凌空飛旋的一個圓鋸,連人都能撕開,更不要說相對來說脆弱了許多地馬腿了,好嘛,直到車輪力衰掉落,竟有七八匹馬遭了殃。

    跟斗骨碌得栽倒在地上,至于馬背上的人又能好得了多少,要麼被掉落下來折斷了脖子而死,要麼就是摔得七葷八素,老半天爬不起來。

    可範同卻沒閑著,晃了晃略微有些發暈的腦袋,解下掛在腰帶上的鬼頭刀就沖了出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3:48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六章 祭文

    這鬼頭刀原本是身寬,背略彎,刀尖突出,彎曲的刀柄的末端刻著一個猙獰的鬼頭,原本是劊子手用來砍頭用的。此時隨張允出來,範同見別人要麼又腰刀要麼有弓箭,要麼兩樣都有,不免有些眼紅,可又覺得腰刀太輕,拿在手里實在太小家子氣,于是就跑去找了把鬼頭刀來,用他的話說︰“就算不砍人,嚇也能把他們嚇死!”

    這把鬼頭刀也不知道以前是何人所用,殺人無數,刀身之上都已經現出了一抹暗紅來,此時被他抄在手中竟嗡嗡作響,一個箭步沖出去時,恰好剩余的馬賊也沖到了近前,範同有十三太保橫練的本事護身,直接無視迎面劈來的長劍。

    “媽了個巴子的,敢跟俺大哥鬧事就該死!”嘴里罵著,範同一別腦袋閃過刺向眼楮的劍尖,任由那領頭之人一劍劈在身上,同時又罵道︰“弄破了俺小嫂子給俺的衣服,更是該死!”死字出手,鬼頭刀已經一個斜掛劈了出去。

    略有些發紅的刀鋒斜斜向上,撲哧一聲,已經把那為首之人攔腰砍斷,鮮血噴濺,髒腑散落了一地,有的甚至進了範同的嘴里,把他惡心的夠嗆,更是凶性大發,大喊大叫著朝其他的幸存者撲去。

    說起來這為首之人死的極冤,倘若單打獨斗,也許範同壓根就不是他的對手,可此時此刻形同戰場上的廝殺,平素里學的招數套路都不管用,所憑借的除了勇武和氣力,就只剩下運氣了。

    可惜的是他的運氣不好,原本想把範同刺死,可劍鋒及體卻再也刺不下去了,當他明白過來範同懂得護身之法時已然完了,鬼頭刀的鋒利。加上範同不輸九牛二虎的力氣以及他騎馬而來地沖力,最終結果就是他成了兩截。

    刑森見這人被殺,用手上的枷鎖狂砸牢籠,淚水狂流,口里更是喊道︰“三哥!”

    他的悲呼卻讓範同愈發的有了勁頭,仗著皮糙肉厚不畏刀劍,四處穿插。鬼頭刀每次揮出必定有人被砍成兩截子,渾身上下已經被鮮血浸透,一股子濃重的殺氣倒真有了幾分生人務近的架勢。

    寸毫未傷就把馬賊給殺了個干淨,估計也只有範同有這本事,那些來不及展現自己的衙役們此時也是怕死之心盡去。拔出腰刀和那些劫囚車地匪盜殺在了一起。

    張允原本想留個活口,便于追問其來歷,可瞅見林執玉轟然倒地之後,悲憤之心一起就什麼都顧不上了,嘶著嗓子咆哮道︰“殺。殺,殺,都給我殺了。將頭顱割下來,懸于此處,我倒要看看,誰***還敢在此為非作歹!”

    殺人是件很可怖的事,可真正開了頭卻會上癮,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食髓而知味吧,總之一干衙役殺起人來干巴利落脆,有倆人還差點為了砍一個人的腦袋而打起來。結果卻被範同飛起兩腳踹到了一邊,怒吼道︰“鬧騰什麼,還不把車輪給老子揀回來裝上去,媽地!”

    這幫衙役是真的服了範同,還是五體投地那種。哪敢不從,溜溜得去把倆已經變形的車輪揀了回來。不過卻已經不能用了,干脆把車板拆開當擔架,眾人抬著林執玉輕手輕腳得朝下一個驛站奔去。

    路上林執玉一直都暈迷不醒,口鼻里不時會涌出鮮血來,把個張允急得五內如焚,卻又不得不強裝鎮定,從不信鬼神的他也在心里暗暗祈禱林執玉福大命大,撐過這一關。

    驛站之內,倒有傷藥,卻沒人敢給林執玉拔掉貫穿右胸的這根弩箭,張允知道這枝弩箭多半已經刺穿了林執玉地肺子,若是強拔的話,外面的空氣涌進去只怕死得更快,只好先給敷了些傷藥,止住血,命休息速回衙門叫林笑語來,而自己則衣不解帶地陪伴左右,期望著奇跡的降臨。

    直到半夜,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林笑語哭喊著爹爹沖進了屋子,瞅見張允劈頭蓋臉得就是一頓暴捶,口里更是哭喊道︰“你是怎麼照顧我爹爹的……”說著已經是泣不成聲。

    張允直愣愣得站在那里,任她捶打,心里也如打翻了五味瓶,橫豎都不是個滋味,林執玉的諸般好處一起涌上心頭,盡心得辦差,熱心得幫助自己查案子,無怨無悔,末了還替自己擋了這必殺的一箭,想到這他的鼻子一酸,淚水卻無聲得淌了下來。

    彌留之際的林執玉宛如感應到了女兒地到來,竟睜開了眼楮,輕輕得喚了一聲丫頭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嘔出了幾大口污血後呼吸才慢慢平順了些,不過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拉著林笑語的手又拿過張允的手放到一起,捏了一把。

    張允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跪倒在他地床頭道︰“岳丈大人請安心養傷吧,從今日起笑語就是我張家的媳婦,今生今世我都會對他關愛有加,絕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地傷害和委屈,哪怕就是死,我也會死到她的前面。”

    “你……你又胡說什麼呀!”林笑語瞪了他一眼,淚水卻不自禁得流了出來。

    張允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一同跪下,磕了幾個頭卻是行了個簡單的拜天地之禮,林執玉微微一笑道︰“好好的過日子吧!”說著長出了口氣,眼楮一閉,溘然長逝。

    窗戶焦急等候的眾衙役听到張允焦灼而悲傷的呼喚聲以及林笑語的哭聲,也知道令他們即敬重又畏懼的林執玉去了,齊刷刷得跪倒在地,一想到林執玉往日里與他們吃住在一起,細心教導,傾囊相受的情景,全都伏與地上,放聲大哭。

    人死了,固然是要哭泣以送其上路,可生者卻還有更多的事要做,張允想起以前上語文課時學來的一首詩︰“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心里反倒平靜了許多,安慰了林笑語兩句,擦掉眼角的淚水走了出來,踹了一角趴在門口哭嚎的範同呵斥道︰“都別哭了,若是岳父大人在天有靈也必然不願意見到你們這樣,血債總還是要用血來償還的!”

    “大哥,你說吧。怎麼辦?我都听你的!”範同直起脖子,等著張允道出報仇雪恨地主意來。

    “願奉大人號令,只求能為林教頭報仇!”眾人齊聲呼道。

    岳父呀,我若是不將那些賊子揪出來砍頭示眾妄自為人,你的英靈且慢些離去。等著觀看吧。張允在心中祈禱了一番之後,一擺手道︰“先把這些人給我押回去,尤其是那個刑森,不得傷他分毫,討這筆血債還指望著他幫咱們指路呢!”

    眾衙役齊聲唱喏。散了開來,收拾行裝的收拾行裝,驅趕人犯的驅趕人犯。張允則進屋里將自己的主意對林笑語說了。

    但凡是個女人遇到了這種事所能做的也唯有哭泣,一顆心早就亂成了一團麻,林笑語平日里雖然剛強,但此時也與其他的女子一樣,早就沒有了主張,抽抽泣泣得道︰“我都听你地!”

    張允嘆了口氣,叫來幾個身強力壯之人抬起林執玉的遺體連夜趕回河間縣城,把一干人犯先押入縣大牢里。叮囑牢頭善加看管,倘若出了一丁點的紕漏必定要他好看。

    而後買了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將林執玉收斂了,征得林笑語的同意後將棺槨陳放與新居之內,停喪五日。以供人祭奠。

    林執玉在地方上頗有些好聲名,素日里對鄉親父老也是施恩良多。听說他被奸人所害,不老少地百姓自發的前來吊唁,黃紙幾張,果品三兩碟,大哭三聲,多少讓張允感慨良深,披麻帶孝的他陪著一身素衣的林笑語跪與靈堂一側,看著飛揚而起的紙灰,忽然想道︰“倘若我有一日死了,是否也能有如此多地人前來送我呢?”

    出殯之日,張允手持哭喪棒,將一塊用毛筆畫滿了訃文的瓦片摔碎與門前的石板上,隨著瓦片四下飛濺,放聲大哭,淚涕橫流。

    自來明朝之後,張允所遇到地人不少,可真正真心待他好的卻沒幾個,他心里極其清楚,魏良辰算一個,可是卻敬畏頗多,唯有林執玉視其為子弟,悉心教導,竭力協助,所求者不過是讓他做個利國利民的好官而已。

    一路慟哭,一路頻頻回身下跪謝孝,張允的心被一絲又一絲的思念和悲痛纏繞起來,難以自拔,看著身後白花花的一片,盡皆是那些受了林執玉教誨的年輕人們身穿了孝服,輪流抬著林執玉的棺槨,均都是痛哭流涕,一時間更是痛上心疼,只覺得失去了一條臂膀一般,哭地越發狠了,若非身旁有範同和司墨攙扶,只怕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

    行至墓地,將棺槨陳放與墳坑內,張允等人跪在一旁,自有旁人手拿鐵鍬往上蓋土。

    可就在此時,已經是幾日水米不肯進的林笑語不知道哪來了股子力氣,瘋虎一般跳了起來,打翻了填土之人撲在棺槨上哭道︰“爹爹,你怎麼忍心拋下笑語這麼走了呢?以後若是笑語再惹了禍端,又由誰管我呀!”

    張允走上前去,將她拉了下來,抱與懷中,輕聲安慰道︰“岳父皆因我而死,你若有怨有恨盡管朝我發,但亡者已矣,咱們這些小輩又焉能再耽誤他往後的行程呢?”

    “可……可我真舍不得我爹爹啊!”林笑語扶在張允懷里宛如找到了莫大的依靠,揪著他地衣襟哀呼道。

    “我也一樣,可你我又怎能眼睜睜得讓他忍受風吹之苦,入土方為安呀!”張允說著擺了擺手,命眾人將土蓋上,自己的眼淚卻也止不住得淌了下來。

    墳頭修起,張允掏出了司墨代寫地祭文,那娟秀的字跡卻如一把把尖刀在心上剜割,只念了一聲︰“維萬歷二十三年冬,……”八字就再也讀不下去了,跪在墓碑前面,環顧左右,朔風野大,荒涼寥落,悲由心起,哽咽地道︰“記得我請岳丈大人復出時,他曾說要在有生之年,與我一道為河間百姓做一些實事,而後數月,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為了公務奔波勞碌,卻從不曾抱怨過什麼。”

    “有時候我也勸他,累了就歇一歇,公務是永遠都辦不完的,可他卻總是搖一搖頭說︰辦一些是一些,能為百姓謀福祉又有何累可言,現在思及我不禁痛恨自己,為何不強逼著他喝上一碗水,睡個囫圇覺呢?”

    “人呀,有很多東西唯有失去方知其可貴,岳丈大人這一去,我的身邊又少了一個良師益友,又缺了一個可倚賴可請教之人,河間百姓的頭上又少了一片可遮陽的巨傘……”

    “逝者已去,如杳然黃鶴再無回還之日,但生者卻不可消沉,悲慟之後唯有沿著岳丈大人的足跡走下去,為國為民,殫精竭慮,唯有這樣方不辜負當日岳丈大人的諄諄教誨,也不枉了他為我這不成器之人擋了那致命的一箭。”

    說到這,張允直起了腰桿,回首看了看跪與身後的眾人,嘶啞著聲音大聲道︰“岳丈大人,你的英靈未去,當可看到你細心調教出的徒弟都將繼承你的遺志,一心為公,造福百姓,你若听得到,就給個明示,也好讓笑語安心離去呀!”

    說來也怪,張允的話音方落,忽然間刮起了一股大風,將滿地的紙錢吹得直飛上天,碑前的燭火雖然搖曳不定,卻並沒熄滅,林笑語見了哭喊了一句爹爹,就暈死了過去。

    張允隨手把祭文燒了,又磕了三個頭扶起林笑語從墳地里退了出來,司墨給林笑語摸了摸脈道︰“無大礙,只是餓了些時日又心中傷悲,以至于暈厥了過去,調養幾日就會痊愈的。”張允方出了口氣,扶林笑語到馬車上躺好,命司墨在旁守候,隨其一起回衙門去。

    “走吧,咱們去牢里審一審這個刑森!”張允連孝衣都不脫,飛身上馬,帶著一干悲憤難抑的衙役就朝縣衙大牢而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4:08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七章 假死和捧殺

    “什麼?死了!”大牢之外,張允一腳踹翻跪在自己面前的牢頭,殺機陡現,厲聲道︰“你是怎麼看著他的?”

    “自那日大人遣人將他送來,小的一直都命人嚴加看管,吃喝什麼的絲毫不敢怠慢,可誰成想今天早上來查獄,方才發現他已經死在了牢獄之內,而且死相極為古怪,原本想趕緊去報于大人知曉,不想您卻來了。”說到這牢頭連連叩頭,乞求張允饒恕他的失職之罪。

    “帶我去看看!”

    陰森森得監牢之內不時會傳來犯人的哭嚎之聲,特別是瞅見張允等人路過,知道他是知縣的更是伸出手來,邊用力搖動邊大聲求饒,倒是沒一人敢說冤枉。

    張允一心只想看到刑森的死狀,哪還顧得上這些人的叫喊,隨牢頭一路走進牢獄的末端,瞅見堆砌密實的石牆上雕刻著一個樣如老虎的怪物,張允知道此物名叫狴犴,又名憲章,樣子像虎。相傳它主持正義,而且能明是非,因此它被安在獄門上下、門大堂兩則、以及官員出巡時肅靜回避的牌上端,以維護公堂的肅然之氣。

    只是讓他很不舒服的是通向里面的鐵制小門竟開在狴犴的嘴里,不但低矮而且狹小,張允不得不彎腰走了進去,直起身來方看到里面僅有一個牢籠,粗如手臂般的木頭打造,借助著牆壁上所懸燈燭的微弱光線,隱約看到籠內伏著一人。

    “何時才察覺他已然斃命的?”張允問道。

    “今日早飯時,前來送飯的牢卒見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喊他也是不應,牆上又都是鮮血,呼喊起來,方知道他已經自裁了。”

    張允要過一個火把朝里面照了一下,只見刑森後背朝外跪與地上。地下已經積了一灘血,時候長了,已經凝成了醬紫色,他面前僅有的牆上用鮮血描繪著一副碩大的蓮花,倒也是栩栩如生,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竟如要破牆而出一般,在牢獄之中見到此物。真不知道該說是聖潔還是詭異。

    遠看著那線條的粗細,張允已經猜度出這必定是用斷腕上地鮮血畫成,這也就不難解釋刑森身下那灘血是怎麼來的了,冷笑一聲,暗道︰“壯士斷腕。這個刑森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沒想到竟如此狠辣,這蓮花顯然也不是隨手畫成,既然連死都要跪拜,必定是他所崇拜的圖騰。***,難怪對自己都如此的狠毒,原來是個明朝的恐怖份子。”

    心里這麼想。可張允卻總覺得有些蹊蹺,他雖和刑森打了沒幾天交道,可也看得出那廝絕非輕易認輸之人,即便是料定要在牢獄里吃些苦頭,也斷然沒有自殺地道理,可一路走上,牢門上的鎖紋絲未壞,想必不是外面的人潛進來殺人滅

    何況通向著牢內的鐵門密不透風。想要出去唯有從外面開門,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想到這張允沉聲道︰“哪個獄卒是給刑森送飯的,喚他過來問話!”

    不想牢頭卻搖了搖頭道︰“回大人地話,那廝想必是知道闖下了禍端,從早晨到現在都再沒露過面。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張允冷哼一聲道︰“只怕他從來都不曾離開過這里!”說著一指牢門道︰“打開門,看看那跪著的尸首是誰?”說著喊過休息道︰“去衙門里。將狼牙牽來,刑森那廝已然在這幫廢物的眼皮子底下越獄而逃了!”

    牢頭被他這兩句話唬得一愣一愣的,一雙手哆哆嗦嗦得將牢門打開,推倒跪在地上的人一看,頓時臉色大變,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地野雞一般叫道︰“不好了,這是咱們的人,刑森果真是跑了!”

    只見鎖鐐上束縛之人身材雖高,卻是圓臉,一雙死魚般的眼楮凸了出來,驚惶之色宛如凝固在他地臉上,胸前被滑開了個狹長的血痕,兀自有鮮血不停得流淌出來。

    張允有九成理由相信肯定是刑森趁夜半無人時,設法將自己的手腕弄斷,如此以來就獲得了一些活動的空間,而後在牆壁上畫了那麼一副詭異的蓮花出來,隨後就跪與地上裝死,等到早晨獄卒前來送飯時見到此景,自然驚惶萬分,難保不會打開牢門看一看他的死活。

    于是就著了他的道,不但被殺掉還換了一下彼此的衣服,跟著刑森就謊稱犯人已死,誆騙外面地獄卒將鐵門打開,而後逃之夭夭。牢頭這個廢物卻連死者的身份都沒有確認一下,更給了刑森充足的逃亡時間。

    看來這牢頭也該換人了。張允一陣陣的惱火,冷著臉子盯著牆上血紅的蓮花看,卻是一點門道都瞧不出來。唉,要是岳丈在就好了,以他多年當差地閱歷,總能說出點什麼來。想到林執玉,張允的心又是一陣酸疼。

    就在他想要遷怒于牢頭時,休息牽著狼牙跑了過來,對于嗅一嗅犯人地氣味而後追蹤上去,狼牙已然是駕輕就熟,在牢內轉了兩圈又聞了聞死人身上的衣服,汪得一聲叫,撒腿就往前面跑去。

    張允忙率人緊隨其後,狼牙邊跑邊聞,帶著眾人兜兜轉轉,在城內繞了兩圈後,在一個賣調味料的攤子前駐足片刻,而後又朝東跑去,可來到一個小巷子口上卻狂打起噴嚏來,頻頻用自己的爪子磨蹭鼻端,嗷嗷嚎叫。

    即便是不如狗鼻子靈敏,張允也嗅到空氣中彌散著濃重的五香粉和辣椒面的味道,想起當日刑森被擒,也是林笑語牽著狼牙追捕之功勞,看來刑森雖然逃的匆忙卻絲毫沒有忘了這茬。

    媽的,是個角色呀,忙而不亂,細枝末節都沒忘記,今日他雖逃了,日後難保有更猛烈的報復會席卷而來,頭疼呀。張允連連叫苦,也知道狗鼻子雖然靈敏卻也極脆弱。受了這些濃烈氣味的刺激,只怕短時間內再也無法恢復,只得長嘆一聲道︰“罷了,先回去吧,還有莊家三虎可審問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當張允把莊家三虎提審了一遍之後,才發現這仨人整個就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從頭到尾都在嚷嚷自己乃是冤枉的,並不知曉刑森是何許人。

    張允頓時想到這仨人多半也是受了代知府的挑唆,因而翻供,一怒之下就想用大刑,可旁邊的司墨卻悄聲道︰“公子爺。打不得呀!”

    是呀,打不得。張允也不是笨人,一經司墨提醒馬上就想通了其中地關節,既然這仨人得了代知府的指點,肯定是一用刑就會招供。可回頭等案卷送去了府衙,代知府那廝必定會說他是屈打成招,一來二去。反倒是自己的不是。

    對于這種滾刀肉一樣的犯人,張允還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法子,刑森這個要緊的犯人又跑得沒了蹤影,即便是說這仨人勾結馬賊為禍鄉里,也似乎有些站不穩腳跟。媽的,代知府那混蛋真夠狠地,原來這才是他給我擺出來的圈套

    無奈之下,張允唯有先把這些人押回大牢。皺著眉頭來到後院,正瞅見一身孝服的林笑語正在輕輕撫弄狼牙的毛皮,雙眼通紅,顯然沒有少在暗地里垂淚,想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于是道︰“想必你也听說了,刑森逃了。”

    “恩!”林笑語應了一聲。並沒有接話。

    “他在牢房地牆上留下了一朵血蓮花,不知道你可認得?”說著張允揀了塊小石頭,在地上畫了一朵蓮花出來。

    “恩!”林笑語又應了一聲,瞥了地上的蓮花一眼,眉頭卻漸漸的皺了起來,忽然問道︰“劫囚時那些人的衣著你可看清了?”

    張允搖了搖頭,當時他只顧著指揮眾人應戰匪寇,倒真沒太在意這些。

    不過旁邊得休息卻提醒道︰“我記得他們蒙面的黑巾上都繡著一朵白蓮花。”

    “那就沒錯了!”林笑語雖然年紀不大,可跟在林執玉這個老捕快身邊,對于朝廷和江湖上地掌故了解頗多,絕非張允這個穿越而來的所能比擬的,不過見張允眉頭皺起,遂道︰“你想到什麼了嗎?”

    “你說這些人是白蓮教地妖孽?”張允試探著問了一句。

    “不是他們又有誰敢與朝廷為敵!”林笑語恨聲道︰“當日我和爹爹就曾疑心過刑森等人絕非什麼山東響馬,只是刑森那廝口風甚嚴,其他的余孽又已經斃命,竟是一絲一毫的線索都問不出來,若非這朵血蓮花,我也不會想到白蓮教的頭上。”

    “莫非這血蓮花還有什麼奧妙嗎?”張允恍惚覺得自己就象是在听武俠小說,可卻又真實得存在在身旁,不問清楚日後再遇到了,還得吃虧,于是就拿出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勁頭來。

    “自然是有了!”林笑語瞥了他一眼,森然道︰“以前我爹爹說過,江湖上傳言白蓮教分了幾個堂口,這血蓮花就是其中之一,掌管刺殺,最是狡詐難防,所用之人也都是窮凶極惡之徒,單從刑森為求脫身不惜自殘身體就可見一斑。”

    “那他走脫之後,豈會善罷甘休,若是潛回來伺機報仇,又該如何是好?”司墨輕聲問了一句。

    “來了更好,反倒省卻了我再去尋他們的麻煩!”說到此處,林笑語把拳頭捏得嘎巴作響,眸子里流露出濃重的殺氣,口氣反倒更加的輕飄飄地︰“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將這些白蓮妖孽斬盡殺絕,又怎對得起爹爹的在天之靈。”

    “說的是,我也會全力幫你的!”張允點了點頭,與其眼睜睜得看著林笑語沉浸在喪父的悲傷之中,意志消沉,倒不如善加引導,借助仇恨使她從悲痛中走出來,不過張允也不會任其以卵擊石,畢竟白蓮教從出現那日起,歷經元明清三朝,官府是又撫又剿,卻始終無法將其清除,足見其為禍之深,他可不相信單憑林笑語一人就能把白蓮教鏟除。

    “只是此事重大,不能魯莽。刑森僥幸逃脫必定是一石驚起千層浪,想必短時間內白蓮妖孽都不敢再出來興風作浪,何況這些人隱匿與民間,除非他們主動現身,否則要尋他們無異于大海撈針,因此這報仇之事咱們還是要從長計議呀!”張允勸道。

    林笑語點了點頭,血絲滿步地眸子盯著他。滿臉熱切地道︰“你可有什麼好法子嗎?”

    “既然刑森跑了,那咱們不妨用一招打草驚蛇,逼他出來!”張允陰陰得一笑,眉宇里浮現著淡淡的殺機。

    “說來听听!”林笑語精神為之一振,催促起來。

    不過張允卻笑著搖了搖頭道︰“別急。別急,用計也講究個布局,往往是細微處才隱藏著殺機,得讓我好好想上一想,有了萬全地把握才能亮出來。一擊斃命,這些日子你也累得很了,先去房中小憩一番。說不定等你一覺醒來,我的這張遮天巨網就已經織好了呢!”

    一邊說,張允一邊拉起了林笑語的冰涼的小手,將其引進臥室之內,滿臉嚴肅地道︰“岳父已然把你托付給我了,正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听夫君的話總是沒錯地。乖乖的睡覺吧!”說著俯下身去,把她的鞋子脫了。

    “羞也不羞,你是誰的夫君了?”林笑語白了他一眼,滿臉的陰郁之色略略緩和了些,任由張允拉過一條被子給她蓋上。又在她額頭上吻了一記,卻不忘再次提醒道︰“記得快幫我想個法子出來報仇。”

    “知道了!”張允點了點頭。哄了她一番後,見她沉沉睡去方才輕手輕腳得出來。

    且不說張允和司墨如何商議,又怎樣布局,但兩日後街面上就開始流傳一種說法,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板子縣令——張允招安了一個白蓮教徒,並借助他給的密報一舉殲滅了百十個企圖攻擊朝廷官員地白蓮妖孽,至于此人是誰,卻並沒有誰知道。

    也有好事之人細問消息來源,所知者一臉得意地道︰“這乃是我一個在衙門里當差的親戚酒醉後說的,務必要保密呀!”凡事越是讓別人保密,傳播起來就越快,傳得也是越發的邪乎。就連茶館里說書之人,也在張公案里加上了這麼一回︰“張公巧用白蓮妖孽,以毒攻毒剿滅賊寇!”

    當然了,不只是坊間,就連江湖之上也開始有了類似的傳聞,出處自不可考,不過全都說地有鼻子有眼的。這一切的一切當然是張允一手策劃導演的,主要的演員就是以劉油兒和休息為首地黑白兩道。

    從現代社會穿越而來的張允自然曉得謠言的威力,更清楚什麼叫眾口鑠金,他相信越是見不得光地教派就越是對底下的人缺乏信任,不管刑森身在何處,只要一力得說他是朝廷中人,只怕他的同黨未必就會相信他的清白。

    並且為了敲釘轉角,把這盆子臭狗屎都扣到刑森的頭上,張允還發揮了閱讀了無數網絡小說後練就的yy能,親自操刀寫了一段話本,名字就叫《無間道》,里面描寫了一個原本是黑道的人投靠官府之後,如何為了獲取同伙的信任而自殘軀體,以求能為官府獲取到有用地情報。

    為了證明此事的真實,張允還引用了兩個廣為人知的故事,一個就是宋朝曾經為禍甚廣,後來卻投身公門甚至以身殉職的五鼠,還有一個就是岳飛時代,自斷手臂的王佐。

    萬歷年間雖然還沒有流傳深遠地《三俠五義》出現,不過卻已經有《龍圖公案》刊行與世,一些故事散播了開來,這五鼠鬧東京听起來雖然不大真實,可老百姓卻都听得津津有味,何況又有張允編造的嚴絲合縫,更讓愚昧地百姓難辯真假。

    好嘛,這下子就算刑森的名字沒有出現,一樣被人傳送成了忍辱負重的大英雄。

    等到林笑語睡了一大覺醒來,听說了此事,頓時怒氣沖沖得跑來和張允算賬,質問他為何要大肆宣揚此事。

    張允和司墨交換了個眼神,撲哧一聲均笑了起來,卻把個林笑語弄的有些摸不著頭腦。司墨將其拉到椅子上坐下,張允端了碗茶水給她,笑吟吟得道︰“你先莫生氣,我這招有個名頭叫做捧殺!將刑森那廝抬得越高摔下來時就越狠,你可別忘了,這窩里斗才是最要命的。”

    “是呀!”司墨邊給林笑語揉捏肩膀,邊道︰“我听公子爺說了,有人干過一件極缺德的勾當,就是在耗子的谷道里塞上一顆黃豆,再把它放回老鼠洞里,你猜後來怎樣?”

    “我怎知道!”林笑語被他倆一唱一和唬得有些犯迷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4:25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八章 江湖手段

    司墨笑吟吟地道︰“那豆子吸了水就脹大了起來,把個耗子谷道撐得要裂開一樣,發了瘋一樣的咬其他的耗子,別的耗子自然也不示弱,于是就咬成了一團,說到底,就是讓他們狗咬狗,死了哪個,咱們都不會心疼。”

    “這就叫捧殺?”林笑語一驚。

    “不僅如此!”張允笑道︰“刑森這只老鼠就算跑回白蓮教去,嘴里說出蓮花來也未必有人信他,還會被同伙追殺,若是僥幸不死,必定也會前來找我尋仇,到那時候咱衙門里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管教他來得去不得!”

    “你們倆,真是,真是太陰險了!”林笑語看了張允和司墨一眼,半天才說出了這麼一句。

    “嘿嘿,這算是夸獎我倆的計謀好吧!”張允恬著臉一樂道︰“更陰險的是有了此事,白蓮教內的教徒必定對其他派系心生懷疑,只要內斗一起,只會越來越弱,要為禍百姓甚至造反也是不行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倆聰明絕頂,可也不能讓我餓肚子吧,有什麼吃的沒有?”林笑語此時也終究是放下了一件心事,頓時覺得腹內空空。

    “有呀,早就給你做好了!”司墨帶著她去吃飯。張允坐在書房里卻輕嘆了一口氣,淡淡地道︰“反恐行動,任重而道遠,看來還得多多增加人手,研制點尖兵利器出來才成呀!”

    雖然此事在張允的一力推動下,鬧得是沸沸揚揚,盡人皆知,不過市面之上還算是平靜。有敬愛的板子縣令——張允在此坐鎮,老百姓們還真沒把白蓮教太當盤菜,一個個雖然耳朵里听著,嘴里議論著,但是十個人中倒有九個人把這當成飯後的談資,可誰能又料到這卻是張允親自炮制出來的流言的種子。

    什麼話說得多了,听在別人的耳朵里也就跟真的沒什麼兩樣了。除了了解此事真相地張允等人。只怕所有的人都把刑森當成了自殘身體以打入敵人內部的大英雄,為了避免泄密,張允也把牢頭和底下的獄卒定了個玩忽職守的罪名,暫時關押到了牢獄之內。

    空缺則由自己的親信填充,其中就有和範同交情很好的一人。鄭樂,跟範同一樣被張允收做了長隨,不過因為被留在縣衙听從司墨地差遣,因此並沒有出公差,深以為憾。

    臨上任之前。張允把他叫到書房之內道︰“鄭樂,你可知道我為何收你做我的長隨?”

    “小人愚鈍,猜不出來!”鄭樂彎著腰。雙手垂在兩腿外側,一副必恭必敬的模樣。

    張允淡淡一笑道︰“只怕你不是猜不出來,是不敢說吧,我料想你覺得本老爺之所以看重你,乃是因為範同的緣故,是吧?”

    “恩!”鄭樂抬頭看了張允一眼,見他並沒有惱火的樣子,于是大著膽子點了點頭。

    “哈哈!”張允笑了兩聲道︰“錯了。大錯而特錯,當日我收下範同乃是因他孔武有力,忠心耿耿,用你則是因你有血性講義氣,還記得當日選拔之時。你跟在範同身後為他收拾戰利品,足見你精明。”

    “範同戰敗後。你沒有倒戈相向而是率領手下人不懼強敵,以寡敵眾,可稱得上是勇武;我听司墨說,這些日子你留在縣衙之內,听任她差遣,辦起差來任勞任怨,一絲不苟,可謂忠心,憑這三點我自然不會讓你做一輩子長隨!”

    “多謝老爺栽培!”鄭樂跪下來,磕頭相謝。

    張允也不扶他,淡然道︰“你也該听說了,人犯刑森在前牢頭地眼皮子底下越獄而走,足見其是何等的懈怠,現下派你去當牢頭,老爺我看重的就是你的赤膽忠心,靠著你的這股子正氣壓一壓獄吏慣有地歪風,我不希望再有第二個逃獄之人,你能辦到嗎?”

    “能!”被張允夸獎了兩句,鄭樂渾身的鮮血宛如被點燃一般,耳邊回蕩著張允對自己的評語,只覺得就是死也值得了,堅定得點了點頭道︰“小人雖不識字,卻也粗懂些為人地道理,平素里範同大哥也常訓導我們,既然有幸做了老爺的長隨就要一心一意為張允盡忠,就算是舍了這一百多斤,也要幫老爺把差使辦好。手”

    說到這,鄭樂直起了身子,朝張允一抱拳道︰“老爺盡管放心把差使給我,小人不敢夸口說一個蚊子都不讓它從獄里飛出來,但是小的拿身家性命擔保,只要是被押進去的囚犯,若沒有老爺的手令,就是一根毛我都不會不讓它離開。”

    “好!”張允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笑道︰“有你這話老爺我的心里就踏實了,牢獄乃是官府重地,閑人免進,我也知道獄吏的日子過地清苦,日後會專門撥一些錢糧給你們的。”

    “謝老爺!”鄭樂又要下跪。

    張允卻攔住了他,臉漸漸沉了下來,森然道︰“不過丑話說回來,倘若被我听到你底下的獄吏手腳不干不淨,或是虐待囚犯的惡行,我不罰他們只問你督導不嚴之罪,可听清楚了!?”

    “是!”鄭樂點了點頭。

    “去吧,找縣丞去,他自會將差使交給你!”張允擺了擺手。

    鄭樂被張允連拉帶打,一番肉捏之後,固然心中舒暢卻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恭敬得告退之後,走出書房才發現背後已經滿是冷汗,暗道︰“不愧是我家老爺,官威這般了得,日後必定要小心謹慎才好。”想到這,急匆匆得去找縣丞領差使去了。

    “公子爺,您現下可是越來越有威風呀!”司墨用紅漆小盤端來一碗茶水,朝張允亮了亮拇指,一臉地敬佩之色。

    “少來打趣你家公子,什麼威風不威風的。這些下人別看平素里在我面前必恭必敬,一副人畜無害地模樣,若是放了出去,少不得又是狐假虎威的惡奴,不敲打敲打怎麼成?!”張允喝了一口茶水,享受著司墨為自己掐捏肩膀的舒暢感覺,輕聲問道︰“可有信兒了?”

    “恩!”司墨應了一聲。將房門關緊後,這才輕聲細語地道︰“劉油兒說了,李家坡的那些人頭已然被人收走了,還留下了一封血書。”說著從腰間的繡囊里摸了一個信封出來。

    張允接過來一看,見上面破了個洞。顯然是被匕首等物刺過,剛想拆封,想起武俠小說里常有用信紙下毒地勾當,于是要過了司墨為自己縫制的手套,又戴上口罩才用裁紙刀把信封豁開。小心翼翼得從里面抽了一張信紙出來。

    司墨老早就被他趕到了一旁,見他一副戰戰兢兢,如逢大敵的模樣。倒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了,輕笑道︰“公子爺,你未免太過小心了吧,量這些白蓮妖孽在這薄薄的紙上也做不了多大的文章。”

    “是嗎?”張允反問了一句,將信紙翻開見上面用鮮血寫了兩行字,郎聲念道︰“你殺我徒眾,我滅你滿門……信上七花毒草,乃是薄禮一份。不成敬意,望請笑納。”

    “七花毒草?”司墨一驚。

    此時就听房門 當一聲再次被踹開,一身孝服的林笑語沖了進來,驚呼道︰“快把那信扔了。”待進到張允戴著口罩及手套放略略放下心來,輕拍了一下胸口道︰“可把我嚇死了。幸虧你還算是機靈!”

    張允將信紙疊好塞回信封之內,又拿過兩張紙吧手套連信封都包裹嚴實了。將司墨和林笑語拽出屋子方才長長得舒了一口氣,笑道︰“哈哈,我總算是見識到什麼叫江湖手段了,不枉我當了一回膽小鬼!”

    司墨也是嚇得三魂走了七魄,握住張允的手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淚珠子卻是啪嚓啪嚓得掉落下來,自責地道︰“都怨我胡言亂語,險些讓公子爺受了這些人地暗算!”

    “無妨,無妨!”張允將她摟在懷里,輕撫她的後背,柔聲安慰。

    林笑語不免看得眼氣,酸溜溜得道︰“好好的,你手里的信上又怎會沾染上了七花毒草呢?!”

    “好好的,你又怎會跑到了我地書房外面呢?”劉油兒這個密探的身份,唯有張允和司墨知曉,其他的人全都蒙在鼓里,張允不告訴林笑語並非是信不過她,怕得是她正義感太強,接受不了自己這一套不大能擺上台面的陰損手段,因此來了個倒打一耙,反問起林笑語來。

    司墨原本就是個機靈人,雖然心里愧疚,卻也沒忘了幫張允遮攔,于是抬起蒙朧的淚眼,看著林笑語道︰“我猜夫人只怕是疑心奴婢又在勾引公子爺做什麼見不得人地勾當,因此才跑過來捉……查探的!”

    這話說的,既捧了林笑語,給她扣上了個夫人地帽子,又自我貶低為奴婢,話里話外還不忘小小的嘲諷林笑語醋性大,把個林笑語說得臉色一紅,嘴巴一撅道︰“你這死丫頭,什麼渾話都說的出口,誰是你家夫人了,你又是誰家的奴婢,哼,你和張允干什麼勾當與我何干,說呀,說呀,說不出來看我怎麼整治你!”說著手一伸就探到了司墨的腋下,輕輕一搔弄,癢得司墨竟咯咯笑了起來。

    張允也不阻攔,任由她倆玩弄,心里卻在盤算是不是將此事告知林笑語,等司墨被林笑語擒在手里,連連哈癢,笑得喘不上氣來時,林笑語方才住了手,摸了一下司墨的小臉道︰“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司墨連忙求饒,從林笑語的手里掙脫出來,跑到張允身後,擦去眼角也不知道是笑出來地還是哭出來的淚花,隨即又調侃道︰“不愧是夫人,手段的確了得,若不然焉能管教得住公子爺日後的妻妾呢?”

    “你……作死了!”林笑語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又要上前來,張允卻咳嗽一聲道︰“罷了,罷了,玩也玩了。鬧也鬧了,說點正事吧!”說著命司墨去拿了幾個蒲團出來,墊在石凳上,三人分坐了,張允道︰“有件事我須說與你听,但不準惱火!”

    “何事?”林笑語看向張允,目光里滿是疑惑。

    張允卻不說話。只盯著她看,只到林笑語笑著點了點頭道︰“好吧,好吧,我不惱火總成了吧,莫非在你眼中我是個不知輕重的人嗎?”

    即便不是。也差不了多少。張允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對于林笑語過度旺盛地正義感,他還真有點無可奈何,慢悠悠得把劉油兒被逐之後的所作所為說了一遍,當然了。也沒推托責任,只說是自己授意地。

    林笑語靜靜得听他說完,沉吟片刻後道︰“怪不得我總見你時不時得就跑出去喝酒。只道你是去青樓找哪個頭牌去了,卻原來是私會劉油兒那廝去了!”

    “咳咳!”張允被她的話嗆得一陣咳嗽,脹紅了臉卻說不出話來。

    司墨邊為張允撫摸胸口為他順氣,邊笑道︰“夫人此言差矣,這私會倆字是萬萬不能放到倆大男人的頭上,公子不跟你說,也是擔心你不高興,並非有意隱瞞。”

    “我知道!”林笑語點了點頭道︰“難怪這些日子街面上打架斗毆之人比往日里少了許多。原來是你用了這麼個法子,雖然算不上光明正大,倒也還算是以惡止惡的好辦法,我又怎會不高興呢。”

    說到這林笑語瞥了張允一眼,半開玩笑地道︰“你呀。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淑女之腹,看在你為河間百姓做了些好事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蒙騙我的罪過了!”

    “多謝夫人寬宏大量!”張允也是順桿子就往上爬,還不忘調笑林笑語一句。

    “又胡說,誰是你夫人了!”林笑語看了看身上的孝服,嘆了口氣,臉上又多了幾份悲哀。

    張允哪想到她地思維竟如此活躍,從一個夫人就硬是想到了自己死去的老爹,忙笑道︰“我用了劉油兒固然是為了把河間的潑皮無賴聚攏起來,不至于再游手好閑,更是以他們為耳目打探消息之用,有些案子缺了他們還真不成,方才那封信就是劉油兒在李家坡找到的!”

    “莫非是白蓮妖孽留下來的?”林笑語地聲音一寒,目光里閃爍著凜然的殺氣。

    “恩!”張允也曉得她本性剛強,疾惡如仇,何況又是這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有這反應也無可厚非,于是道︰“我料想這些人不會善罷甘休,當日將那些頭顱懸在李家坡,固然是為了解恨,也是想作個誘餌把藏匿起來的大魚引出來。”

    “結果呢?”

    “誘餌被吃干淨了,大魚卻跑了!”張允嘆了口氣道︰“劉油兒底下人的人都只是些混混,哪里能追得上白蓮教這些賊人,這封信想必也是他們留下來給我地,其目的多半是想把我毒死以做報復!”說到這,張允看了林笑語一眼道︰“這七花毒草究竟是什麼毒物,很厲害嗎?”

    “那還用說!”林笑語白了張允一眼道︰“我听爹爹說過,這七花毒草乃是從海外一個叫扶桑的小島上買來地毒藥,毒性極大,遠比鶴頂紅還要強上幾倍,這種毒草最多可開出七朵花來,每多一朵,毒性就強上一分,當真是見血封喉,若非你機警,只怕現在已經魂歸黃泉了!”

    听到這,張允倒真有點後怕起來,暗道︰“多謝武俠小說,多謝金庸大人,要不是沒事了就翻一翻他的書,打死我也不會想到有這等陰損的下毒手段,防不勝防呀!”

    “也是奇怪,你又怎會曉得這些江湖伎倆的?”林笑語又好奇得問了一句。

    “听來的!”張允淡然一笑道︰“這可是一個很長的故事,等哪天我把《石頭記》說完了再講給你們听,包管你們會心甘情願得把錢給我,還有推薦票!”

    “什麼是推薦票?”林笑語和司墨一齊問道。

    “這個……”張允暗罵自己多嘴,咋把起點上那一套也說了出來,忙笑道︰“跟錢一樣的東西,先不說這些了,只說眼前。”說著輕撫自己的下巴。裝出一副高深莫測地模樣來道︰“既有了這事,我倒有了個主意。”

    “莫非公子爺想要將計就計,騙那些人出來?”司墨眼楮一亮。

    “呵呵!”張允笑著點了點頭道︰“從今日起,我就不出門了,縣衙里的公務都交給縣丞和主簿打理,從方才起,本官已經是中了白蓮妖孽的七花毒草。生命垂危,笑語,回頭把範同喚來,叫他給我堵住後宅的門,誰來也不見。再吩咐休息把手下人的給我派過來幾個,圍著縣衙日夜巡防。”

    “我呢?讓我做什麼?”司墨著急得問道。

    “找到劉油兒,呵斥他可是想要謀害本老爺,嚇他一嚇,只要他對本官還有那麼一顆忠誠之心在。必定會為了洗脫罪名窮追凶犯,有時候馬兒跑不快,未必一定要給他好草料吃。屁股後面放一只狼也是一樣地。”

    瞅見司墨和林笑語用異樣的眼神瞅著自己,張允尷尬得一笑道︰“嘿嘿,有點陰險,不過素來有效。”說著一本正經地道︰“你倆務必要把戲給我演好了,無論是誰問起來,老爺我都已經被七花毒草毒得奄奄一息了,生死難料了。”

    “範同和休息都瞞著嗎?”林笑語問道。

    “恩!”張允點了點頭道︰“連家里人都騙不過,又怎麼騙外面地人!”此時他也有了個新的想法。那就是想借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劉油兒這個黑社會頭子是否真得忠心,他可不想養虎為患。

    “笑語,這個白臉只能由你來唱了!”

    “恩!”林笑語點了點頭,但隨即又問道︰“什麼是白臉?”

    張允一愣。隨即想到這個時代京劇還沒有出現,林笑語自然也就不曉得紅白臉譜的意思。于是解釋道︰“就是壞人,古人說曹操是白臉奸雄,你給我盯緊了門戶,不管是誰,敢于往里闖的,一概給我打出去,絕不留情。”

    “干嘛讓我當壞人呀?!”林笑語一陣不爽︰“我很象曹操嗎?”

    “老婆大人,司墨手無縛雞之力,想當壞人也當不成啊,這也是為了引蛇出洞,你就委屈一下吧!”說著張允在林笑語的臉上吻了一口道︰“這是獎賞!”

    “去你地,佔我的便宜還說是獎賞,你臉皮可真厚!”林笑語瞪了他一眼,沒有剛才那麼大怨氣了。

    “謝謝夫人夸獎!”張允又道︰“司墨,你呢就唱紅臉,就是關公那樣的,該哭的時候也別心疼眼淚,一定要讓全河間縣乃至整個大明朝的人都知道,敢于剿滅白蓮教妖孽地張允被毒倒了,哦,笑語,給我約束底下人,搜查罪犯可以,鬧得盡人皆知也成,但一定要雷聲大雨點小,究竟該如何辦,你自己權衡!”

    說完又看著司墨道︰“另外幫我寫個奏折遞上去,將咱們這有了白蓮教興風作浪的事說一下,一定要寫得老爺我赤膽忠心,甚至不惜以死捍衛朝廷的顏面和百姓的安危,明白嗎?”

    “恩!”

    “那你呢?”

    “躺家里睡覺呀,哦,順便寫一本評話出來給你們看,洋洋灑灑百萬言,很艱巨的,不過寫出來後包管你倆愛不釋手!”張允奸笑道。

    “你個大懶蟲,不過看在你一心為公,中了毒地份上,我就諒解你了!”林笑語哈哈一笑,拽過司墨倆人一通謀劃,跟著林笑語就放聲大叫起來,司墨也開始嚎啕大哭,好嘛,乍一听跟真死了人沒什麼分別,就連張允都嚇了一跳,身子一閃,跑屋里練毛筆字去了,外面由著倆女人折騰。

    他相信有司墨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和林笑語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在,肯定能夠辦得妥當,在宣紙上寫下白蓮教三個字,冷哼一聲,在上面畫了個大大地叉號,心說︰“不管是什麼朝代,禍國殃民的邪教組織絕對要鏟除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28 14:14:43

卷一︰新官上任 第九十九章 謠言惑眾

    作為河間縣城的最高權力機關——縣衙門的風吹草動,還真是倍受關注,司墨和林笑語擬定的謠言一出,頓時就跟長了翅膀一樣流傳開來。

    為了配合這次麻痹敵人的行動,幾乎所有的衙役都被派遣了出去。

    林笑語此時當仁不讓得成為了捕快們的最好指揮者,號令休息等人,將全縣的酒館客店里的旅客全都篩查一遍,但凡象是疑犯的,通統抓進大牢里候審。

    至于劉油兒也被雙眼通紅的司墨臭罵了一頓,先是罵他是白蓮妖孽的同黨,要抓他進大牢去問罪。廢了劉油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得辯解自己也是冤枉的,並不知道信件上還抹著毒。

    司墨靜靜得听完,這才半信半疑地說道︰“好吧,就暫且相信這一次,我知道你幫會的勢力已經蔓延到了四周的幾個縣,那就讓他們都動起來,一天抓不到那些白蓮妖孽,你這個黑道頭子就別想有安生日子可過。”說著眼圈又是一紅,眼淚沿著白嫩的臉頰滑落下來,悲聲道︰“公子他,他可是命在旦夕了,得有解藥救命呀!”

    劉油兒見了司墨這悲切的模樣,更加認定了張允當真是吉凶難測,想起張允的種種手段不禁有些輕松,可很快就猛然想到,若是張允真死了,只怕最大的嫌疑還是自己,那樣的話,以謀害朝廷命官論處,想不死都難。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記得外面的傳聞並沒提及張允因何中毒,顯然除了司墨並無其他人曉得毒信是自己送去的,那麼……

    久在黑道上廝混。已經變的心狠手辣的劉油兒心里驟然間閃過一個陰毒的念頭,目光里也是殺機頓現。

    可是他似乎就忘了,張允之所以把司墨派過去管著他,固然是因為把司墨認定是手下地第一號心腹,更是因為這丫頭雖然年紀小,可是胸中有丘壑,比起一般的男子來更加有主張有見識。

    劉油兒眼神里的殺氣司墨並沒有遺漏。看得是請清楚楚,暗罵道︰“公子爺說的對,這種中山狼一樣的奴僕果真是養不熟的,哼,此事了結之後。我必定要求著公子爺把他給除了,身邊有個隨時會咬自己一口的狗,怕是連睡覺都不得安生!”

    心里雖然也動了殺機,可司墨卻仍然是一臉地平靜,摸出一塊絲帕拭去眼角的淚水。優雅得讓劉油兒這個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家伙禁不住自慚形穢,而司墨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他背後的冷汗之流。

    只見司墨粉紅色地嘴唇一張一合道︰“我知道公子爺平日里對你苛刻,不過打心眼里是為了你好。他盼著你能洗脫匪氣,做個正經的布衣捕快,若非是我一力的替你遮攔,只怕方才叩門而入的就不是我這個小小的奴婢,而是我家夫人統率地捕快。”

    林執玉的葬禮劉油兒也去了一趟,見過張允以子弟禮摔瓦出殯,當然明白司墨嘴里的夫人指得是林笑語,想起抓捕刑森時。林笑語顯露出來地功夫,他的後脖子也不由得一陣陣發涼。剛才那個危險的念頭是浮起來,按下去,始終擺脫不掉。

    司墨見他臉色忽白忽青,也知道他內心里必定有一番掙扎。想起張允曾經說過的一個典故,絕對將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放上去。遂慢悠悠地道︰“誠然,為了免除被扣上個與白蓮妖孽勾結,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你可以把我殺了,一時半會兒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曉得那信是你送去的,怎樣?要不要試試?”

    說著,司墨瞥了他一眼,卻見劉油兒的臉色唰得就變得慘白,汗珠子沿著滿臉地麻子坑滑落下來,知道自己這一手敲山震虎有了效用,遂又道︰“可這也是飲鴆止渴,絕非長久之計,且不說我家公子福大命大,未必真就會死在這七花毒草之上,就算真歿了,那也終究會有人治你,只怕到時候,除了你之外,總還會有個百十號子人為公子爺殉葬吧,你若不信,盡可以試一試我家夫人有沒有這樣的手段!”

    劉油兒哪有那樣的膽子,從第一次瞅見林笑語,他都已經知道那絕非自己能惹起的角色,當初在衙門里辦差時,也都是繞著這只母老虎走,此時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被司墨點了出來,就覺得司墨必定是有了後著,說不定還沒等自己殺了她滅口呢,捕快們就沖了進來……

    他雖然心狠手辣,可是一點也不傻,反倒是油滑地很,忙堆起了滿臉的諂笑,順著司墨地話道︰“哪能呢,小的對老爺素來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方才听說他中了毒,是痛不欲生,嚇得都傻了,小夫人,有什麼吩咐,你只管張嘴,辦得到的小人給你辦得妥妥當當,辦不到的,小人就是拼了這條賤命也得幫你辦了,你說成不?”

    “這還象是句人話!”司墨也在心里長出了一口氣,依然是慢條斯理地道︰“看在你還懂事的份上,我就教你個乖,想要保住自己的腦袋並非一定要殺了我滅口,一絲不苟得給公子爺辦差,只要能把白蓮余孽給揪出來,解了他身上的毒,日後非但不會怪責你的疏忽大意,說不定還會夸你忠心不二。”

    “是,是,是,小夫人的話說得在理,小的這就把人撒出去,不把那些敢謀害老爺的狗雜碎挖出來,我劉油兒這條命也就不要了!”劉油兒咬牙切齒得咒罵道。

    “你有這個心就好!”司墨站起身來,輕飄飄地道︰“越快越好,公子爺撐不了多久,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少不得大家一起跟著陪葬吧!”說到這銀牙一咬,明眸之中迸發出來的殺氣遠比劉油兒方才還要濃重,說完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得走了。

    “你們他媽得還愣著干什麼,快去搜人呀。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我還就不信了,那麼多尸首能一下子消失得沒了蹤影,順著這條線給我查,查不出來,都等著掉腦袋吧!”劉油兒氣急敗壞地道。

    縣衙外面被黑白兩道鬧得是天翻地覆,可里面卻也一樣不得安寧。別得不說,範同這個死忠于張允的大塊頭一听張允中了毒,當即就跳起了丈把高,嚷嚷著要進去看看張允。

    林笑語哪里肯依,這下子可算是把這個炮筒子給惹著了。大吼一聲︰“嫂子,那可是俺大哥,俺去見他一見,還不成嗎?”

    “吼什麼吼,若是能把你大哥喊醒。就是把嗓子喊啞了我也在所不惜。”林笑語橫了他一眼道︰“白蓮妖孽既然能把毒信送進來,那也同樣可以闖進來謀害你大哥,你若曉事。就老老實實得給我把緊門戶,任何人都不準放進去,若不然,也就不配再當張允的兄弟!”

    “你……”範同氣得眼珠子瞪得滾圓,兩條粗重的眉毛一挑一挑的,胡蘿卜粗細的手指頭指著林笑語,一陣陣哆嗦,很顯然滿肚子的怒火。只怕隨時會一指頭把林笑語給戳死。

    可是範同終究不是不知道輕重地人,良久之後把拳頭一捏,搬起一塊上百斤的石墩子扔在門口,一屁股坐了上去,恨聲道︰“看在你是俺嫂子的份上。這回俺就听了你的話,假若俺大哥有個三長兩短。***,誰都別想活著走!”說完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下的石墩子上,就听砰得一聲悶響,整個石墩子往下沉了半尺深。

    林笑語一見也是訝然,論拳腳功夫她自問能勝過範同,可這把子力氣卻是一點都比不上,听範同這口氣已然動了殺心,若是真把他給惹毛了,只怕也唯有張允能夠壓得住,長噓一口氣,剛要轉身回內宅去。

    司墨此時卻拎著幾包草藥從外面走了過來,範同噌得一聲就跳了起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粗聲道︰“小嫂子,求求你,讓俺見見俺大哥吧!”

    “起來吧!”司墨也不禁為範同的這份情誼所感動,正了正神色,淡雅地道︰“你大哥中了歹人下地毒,我剛抓了些藥回來,我知道你擔心他的安危,可這道門若是沒有人守著,阿貓阿狗都闖進來,他的病又怎能痊愈,听小……嫂子一句,坐在這,護著你大哥,我們必定會把他給救醒!”“真的?”範同半信半疑道。

    “我何時騙過你?”

    “沒有!”範同咧著嘴一笑道︰“那好吧,我听小嫂子的話,哪個不怕死得敢去騷擾俺大哥,就把他扯成兩截子!”

    外面地喧鬧之聲,張允听得清楚,不由得對欺騙了範同這個老實人而感到有些愧疚,可是等到司墨與林笑語進來,說起來劉油兒的舉動,眉頭也不禁一皺,冷聲道︰“這廝莫非真就養不熟嗎?”

    隨著張允中毒的消息被有意無意得傳播出去,越來越多的人聚攏過來,有黎民百姓也有鄉紳富商,手里拿著大包小包前來看望,司墨攔在外面,一一回禮,好意心領了,東西是一點也沒收下,答謝之時,眼眸發紅,淚水汪汪,愈發讓眾人信了張允奄奄一息的傳言。

    “張允,你說白蓮妖孽何時才會上鉤呀?”敢于直呼張允姓名地,整個河間除了林笑語沒有第二個人,此時他正接替了司墨的職責,忽而為張允磨墨,忽而為他捏肩捶背,忙得不亦樂乎,一等張允寫完一張稿子,就忙拿起來看,隨即就催道︰“快寫,快寫,趕快更新!”張允咳嗽一聲,她又把茶碗遞了過去,服侍得那叫一周到。

    嘿嘿,早知道金庸小說的魅力如此大,我老早就該杜撰出來給她看,比甜言蜜語地威力只強不弱呀。張允一陣感慨,用筆桿的末端蹭了蹭自己的腦門道︰“我又不是他們,又怎麼說的清楚,只不過,按常理推算,驚咱們這麼一鬧,敵手未必會相信我真的中了毒,少不得要來窺伺一番,少則三五日。多則十來天,等衙門里的守衛松懈之後,他必定會來的。”

    “那劉油兒能把白蓮妖孽的巢穴找到嗎?”林笑語頗有些擔心地道。

    “這可不大好說!”張允皺著眉頭想了想道︰“劉油兒地品性雖然低劣了些,不過終究是當了多年地官差,追拿犯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只要他能想到那百來個人頭及尸首想要運走,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想查到白蓮妖孽的蹤跡就不難,別怪我沒告訴你,現在他地那個什麼布衣幫勢力已經覆蓋了四周的各個縣,把我管得地方都要大!”

    “你既然知道破綻,為何不讓休息帶人去查呢?莫非連他也不信任?”

    “傻瓜。休息雖不是我地心腹,可他手下地那些人可都是岳丈大人一手帶出來的,那可都是我的班底,少了誰我都心疼!”張允看了林笑語一眼,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何況查這種案子。捕快反倒不如混混好用,別的不說,休息等人若想去肅寧抓賊。官面上總得有個交代吧,一來二去就慢了許多,更何況肅寧縣衙里藏沒藏著白蓮妖孽,鬼才說的清楚!”

    “那你就不怕劉油兒地布衣幫里也有白蓮教的細作?”

    “不怕!”張允一笑道︰“這事若是成了,那自然皆大歡喜,若是被劉油兒給辦砸了,我必定要借機敲打敲打他,至于白蓮教。朝廷連剿帶撫多年都不濟事,靠咱們這幾個人又能怎樣?”

    “可你……”林笑語的眉頭忍不住挑了起來。

    “莫生氣,听我說呀!”張允把茶碗遞給她,笑吟吟地道︰“雖然這一回不能把他們連根拔起,可照咱們這麼干。卻能讓這些家伙惶惶不可終日,欲使其滅亡就要想令其瘋狂。他們只要亂了方寸,必定露出破綻,到那時一擊必殺!”

    “更何況折子我已經遞上去了,對于白蓮教的事,朝廷總不會也不管不顧吧?”張允淡然一笑道︰“這事只要鬧大了,就沒有什麼人膽敢懈怠,以一國之力追剿白蓮教徒難道不比咱們強的多!”

    “這還差不多!”林笑語顯然是被張允畫得這個大餅給迷惑住了。

    但是也只有張允曉得這個餅實際上假地要命,以萬歷皇帝那種一入深宮久不出,戰亂頻仍不上朝的架勢,只怕也會把白蓮教當成了什麼癬疥之疾,可這也終究是給了林笑語一個交代,雖然有些蒙騙的成分在,可對于只是個七品縣令地張允來說,也只能這樣了少,漸漸得動了再招募些忠勇之士的念頭,嘴上卻道︰“不管怎樣,這筆帳白蓮教妖孽必定會算到我的頭上,你等著看吧,送毒信或者暗殺的勾當肯定會多起來的,你只要安心等待,總會有殺他一兩個解恨的機會的!”

    “話是這麼說,那你……你不就成了誘餌了嗎?”林笑語也不是傻,一品張允這話頓時就臉色大變。

    “呵呵,我身邊有你在,還有範同保護,當一當誘餌又何妨,只要能為岳丈大人報仇雪恨,能讓我的老婆大人解氣,死都值了!”張允慷慨激昂地道。

    “……”林笑語一時無語,淚水卻奔涌了出來,只是哀聲道︰“這怎麼可以呀!”說著緊緊抓著張允地手,好像怕他會跑掉一樣。

    實際上這也就是張允說的便宜話,從他在李家坡上一怒殺了白蓮教徒的那一刻起,用江湖上的話來說,他和白蓮教的梁子就算是架了起來,除非斗個你死我活,否則地話是絕對沒有和解的機會,這回在信上涂抹上七花毒草就很能說明問題。

    張允不是個孬種,也從來不懼怕任何挑釁,以前看金庸小說時,他就很喜歡成吉思汗回應金國戰書地那句話︰“你要戰,便作戰!”認輸服軟從來都不是張允的稟性。倘若能以此賺取到林笑語的柔情蜜意,張允自然不介意說上一兩句瞎話。

    看著林笑語忐忑不安的模樣,張允還真覺得剛才的話說的夠分量,不過心里也真有些發愁,白蓮教無異于一條趴在暗處的毒蛇,打而不死是後患無窮,更要命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跳出來咬你一口,想想那個刑森,張允就覺得一陣陣心寒。

    唉,失策呀,失策,一點勢力都沒有的時候招惹了這麼幫恐怖分子,***,這不是要我的老命嗎,何況代知府那廝也不是什麼好鳥,搞不好就和白蓮教也有勾結,不成,我得想個辦法讓白蓮教暫時離我遠點。張允哄了林笑語兩句,皺著眉頭想起主意來,只可惜卻是一籌莫展。我還真是沒有當壞人的天分呀!

    司墨推門進來,見了張允和林笑語一眼道︰“魏師傅剛才來過了,哭得跟個淚人一樣,我勸了半晌他才走了。”

    “哦,難為他了!”張允一陣慚愧,不過眼前倏然一亮,心道︰“呵呵,我也是糊涂了,怎麼就忘了大牢里還關著一個擅長陰謀詭計的宋漠然呢。”問道︰“司墨,你說咱們的鷹熬好了沒有呀?”

    司墨一怔,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道︰“我前些日子倒是問過牢頭,听他說宋漠然每日里都躺在牢里睡覺,偶爾面壁打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瞧他那意思是和咱們耗上了!”

    “我看他是猜到了我關他的意圖,***,這老小子可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也罷,現在忙著收拾白蓮教,等閑下來再說吧!”張允擺了擺手,又問了問荒地上的作坊蓋的怎樣了,司墨得意地點了點頭,說是連紡車及織布機也都有了,只是既沒有人手也沒棉花,想要開工也難。

    張允淡然一笑道︰“這都不打緊,人手嘛,牢房里關著的那些人盡都可以用,紡紗織布總算是門手藝,我就是要讓他們學會自食其力,免得日後放出去又重蹈覆轍,嘿嘿,知道這叫什麼嗎?”

    司墨和林笑語一齊搖了搖頭。

    “勞動改造!”張允一字一句地道︰“等此事平息下來之後,我就去王家走一遭,想來之前托王老爺子從松江雇來的工人也該到了,等年前一開工,還不是大把大把的銀子往咱們口袋里流呀!”說著張允一陣得意。

    只是他夢想中的紡織工廠還沒有來得及開張,劉油兒的信就傳了過來,說是白蓮教的窩點找到了,張允一听之下頓時大喜,可當他看清楚劉油兒那張信紙上歪歪扭扭寫著的地址時,不由得怒氣中燒,原來竟然還是莊家。

    此時恰是晚間,正是偷襲的好時機,張允不宜露面,便把任務給分派了下去,以林笑語為首,帶領著所有的衙役連帶著留守在紡織作坊那邊的護院,持刀拿劍,再去查抄莊家一次,罪名就是勾結白蓮教,意圖謀反。

    “賊寇可殺,不相干的人還是能留則留吧!”林笑語領命後,將出門時張允叫住她輕聲吩咐道。

    林笑語一愣,隨即笑道︰“我曉得,莫非我在你眼中就是個不知道輕重的人嗎,總要擒個大頭目來,逼問出白蓮教妖孽的下落,哼,不剿滅了這些賊子我難消心頭之恨!”說完轉身走了,就听見外面人喧馬嘶,好不熱鬧。

    正所謂虎父無犬子,林執玉辦起案子里固然是風風火火,林笑語也是雷厲風行,不大一會兒所有的人員就已經集結完畢,喧鬧之聲漸漸遠去,此時張允才算松了口氣,一把摟起司墨道︰“你林姐姐忙去了,咱倆就偷一偷閑,小睡一覺等她得勝歸來吧!”說著將她熄了***,抱她上床,連衣服都沒脫,和衣睡下。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