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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顏]野蠻公主[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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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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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6-8 16:10:31
標題:
[樂顏]野蠻公主[全書完]
野蠻公主
作者:樂顏
原以為他是個只會盯著她傻笑的呆頭鵝
沒想到吃起豆腐來臉不紅氣不喘
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要一輩子『以身報恩』
硬是拿王爺的身份欺壓她這個善良老百姓
趕鴨子上架逼她點頭答應做現成的王妃
媲美霸王硬上弓的手段令她難以招架
不得不向他的執著與耐心舉雙手投降
心甘情願待在他用愛情為她編織的圍城中
放棄自由過著強顏歡笑的『幸福生活』...
只是他能限制她的人卻無法掌握她的心
當日益加深的思鄉之情超過她的容忍範圍
她也只好背叛他對她的信任選擇遠走高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1:11
序
系列名?!
接到過稿電話時,被親切的編編問:「這算是系列作嗎?」
抓抓頭,其實的確是,但被冠上系列作卻是個小意外。當初只是在找資料的時候喜歡上草原民族的生動歌謠,加上那時候愛上馬頭琴的聲音,於是就想寫一個從大草原來的女孩,與漢人男子相戀的故事,這兩個人不但生活環境完全不同,對待愛情的看法也不同,加上異族與漢族之間的差異,應該有不少發揮的空間。在動筆寫的時候呢,因為懶得重新做設定,靈機一動,就乾脆沿用之前《假戲真做》的設定(請見珍愛2812,這是親愛的編編的吩咐),也順便讓之前出場的人物串串常於是這本書裡不但出現了《假戲真做》的主角白輕風與李尋玉,也出現了被白輕風拋棄,卻得到她女兒青睞的可憐皇帝獨孤靳。
至於有沒有系列名?答案是,我不知道!(踢飛)
因為我實在不擅長想系列名,雖然我的確有打算想寫李尋玉那個愛財如命的二哥李尋庭,連書名都想好了,叫做《逢場作戲》,但是樂小顏卻沒打算寫他們的大哥李尋武(因為對李家大哥的個性背景目前還是一片空白),所以「李家三公子」這個系列名就不能用了(好聳的系列名啊),而且這本《野蠻公主》也不能放在這個系列裡,因為已經是下一代的故事了,而且這兩人和李家的關係也恐怕只能勉強列為番外篇吧!
所以該怎麼辦呢?(轉圈圈)而且先不管系列名,如果真是系列,就一定會寫到可憐皇帝獨孤靳與白輕風女兒的故事,但是白輕風生了雙胞胎女兒耶,這樣一寫不就成了三人行?這……這會不會變成逾越限制級?(毆)
總之,因為不擅長想系列名,可能會造成編編及讀者大人的困擾,實在不好意思,以後我有機會一定會改過,請各位多多體諒囉,謝謝。
另外,關於書裡的賀蘭一族,其實是樂小顏杜撰的一支塞外民族,不過草原民族確實多半是母系社會,所以女兒最常聽的不是父親的話,反而是舅舅的話,舅舅也有權利決定外甥女的婚姻大事,也難怪雅扎木可以輕易就把自己的外甥女哈蓮娜給賣了。(笑)
那麼,這次就到這裡了,希望下次再見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1:43
楔子
陣陣狼嚎在漆黑不見五指的夜裡此起彼落,貪婪的黃眸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在草高及腰的草原裡疾馳的身影。
那是一個受了重傷的男子,他的全身幾乎都佈滿了傷口,散發出來的血腥味吸引了飢餓的荒野狼群。
男子奔馳在大草原裡,不斷回頭張望,似乎是害怕追兵。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後頭的追兵在見到他闖入這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後,便停止了追擊。他們都知道,這『狼原』一到了晚上便是有進無出,除非是善獵騎的塞外民族,否則單單一人闖入,無異自尋死路。
他們不想浪費自己的生命,反正那個人就算命大活了下來,也不可能再回到宮裡了。
狼嚎聲越來越接近男子的四周,偶爾甚至有狼從草堆躍出試探性地想要咬他的腳,但都被男子險險躲過。
突然,男子一個腳步不穩,身形晃了一下,一隻大狼見機不可失,馬上從他背後跳了上去,男子原本就已經因為逃命而用盡了力氣,被大狼這一撲竟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前倒下,那大狼一腳踩在他的頸子上,森亮的牙齒露了出來,黏膩的唾沫隨著牙齒尖端大量滴落在男子的頸子後。
他閉上眼。
一路從中原逃到這邊境來,還是免不了被殺的命運嗎?
他忍不住想起母親驚慌地在半夜裡叫醒他,要他連忙逃命的神情。
母親她……是否也已遭到不測?
往事在此刻如同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閃過,他絕望的歎了一口氣。母親,孩兒不孝,孩兒的確已經盡力了,可是天要亡我,我又能如何?
『嗖』的一聲。
踩在他背後的那隻大狼哼也沒哼一聲就頹然倒地。
其他的狼群一驚,卻又不甘放棄好不容易獵到的獵物,它們突然間紛紛湧到男子的身邊,個個都想至少咬一口肥肉下來過過癮再說。
『嗖』的一聲,又是那種破空而來的聲音,男子這下聽清楚了,那是箭矢破空而來的響聲。
箭?有人在這裡?是來救他的嗎?
不遠處響起一聲嬌斥,隨即是哇哇的馬蹄聲,然後有光亮越來越近。
狼群怕光,又見到同伴在短短一刻間喪命,心下已先怯了,有幾隻已經夾著尾巴逃走,還有幾隻不服氣想要往男子身上咬幾口,轉眼間一匹毛色幾與黑夜同色的黑馬已經迎面而來,那黑馬異常高大,粗大的馬蹄毫不留情地往最近的幾隻狼身上踩著,把剩下的狼全嚇得落荒而逃。
馬背上的女子開口了,可是她說的不是漢話,男子聽不懂,只能抬起疲弱的雙眼,想要打量這個救了他一命的恩人是誰。
黑暗中,他看不清那姑娘的臉,只似乎見到在火光閃耀的後頭,是一雙帶著幽幽深綠的眼眸。
「漢人?」女子帶著些驚訝的聲音換成了漢語,她的口音帶著濃濃的塞外民族特有的、像是吟唱歌曲般的起伏,聽起來煞是好聽。「漢人怎麼會跑到這裡來?難道你不知道這裡是狼原?你又傷得這麼重,血味很容易就會引來狼群的。」
他知道,可是他別無選擇。
「上來吧!」她躍下馬,很吃力地把他推上馬背,「先離開這裡再說。」
黑馬頗有靈性,兩人都上馬後,女子還沒發令,它就已經舉步跑了起來,它身子高壯,跑起來卻是異常平穩。
「真是的……我還以為是誤闖狼原的羊呢,沒想到會是個笨漢人。」
誰……笨呀…
這是男子意識消失前唯—剩下的念頭。
等他再次醒來時,已經身在一戶處在邊境的漢族房舍裡,照料他的老夫婦只說是有天晚上,一個騎著黑馬的賀蘭族姑娘把他送了過來,要他們好好照顧他。
在他昏睡的這幾天裡,那姑娘還曾派人送了兩隻羊過來,說是要謝謝老夫婦對他的照顧。
「那姑娘……是誰?」他沙啞著嗓子問。
「不知道。」老公公很誠實地回答,「不過看她的氣度及衣裝穿著,還有這送羊的舉動,在賀蘭族裡應該地位不低。」
男子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他的肩膀慢慢顫抖起來,最後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夫婦倆面面相覷,不知道這男子為何突然發笑。
哈哈哈哈……原本以為天要亡我,卻偏偏出現貴人相救!
他獨孤胤發誓,他之後一定會好好善用這條被救回來的命,他絕對要回到那個地方,洗刷自己的冤屈,並且為母親報仇!
然後……他會再回來找到那個姑娘,報答這救命之恩。
想起那雙在黑夜中散著綠色幽光的眼眸,他的心裡湧起一種奇異又溫暖的感覺……
他的恩人,那有著綠色眼眸的姑娘,他一定會再回來找到她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2:22
第一章
三年後
才拂曉,皇宮內內外外便已經忙得不可開交,只因今日是塞外各族進貢的大日子。
久居邊疆的塞外各民族都攜上了最好的貢品前來京城,平日就熙攘熱鬧的京城,此刻加上了來自各地的塞外民族來往旅居,更是熱鬧,大街上隨處可見色彩鮮麗、與中原漢服完全不一樣的各式民族服裝,各種腔調的漢語更是不時出現在買賣貨物的攤子上,你來我往地討價還價。
日子安逸的京城百姓也挺歡迎這些熱情的塞外民族,甚至還有不少姑娘家或小伙子趁這個時候好好打扮自己,想要看看能否覓得那些剽悍魁梧的草原大漢,或是活潑熱情的塞外姑娘做為自己的如意伴侶。
東邊的天空漸漸浮現出太陽的光芒,魚肚白的天空很快被染上燦亮的金黃,而此時所有來獻貢的各族代表們早已經在大街上排好了隊伍,慢慢地往皇宮的朱雀門行去。
浩浩蕩蕩的隊伍裡有人騎馬,有人趕著頸上繫著紅巾的牛羊,有人牽著綁滿貢品的馬匹,有人彈樂助唱,熱熱鬧鬧的隊伍早在出發前就已經吸引了不少城民的圍觀,有的人甚至還跟著獻貢隊伍的樂師們哼起歌來,景像一片和樂。
自從三年前三太子企圖奪權,最後因為鎮守邊關的孟將軍班師回朝解救皇宮而失敗後,老百姓們已經好久沒有享受到這般歡騰的氣氛了。
「咦?娘,你看,那一個隊伍裡的人都騎著黑馬呢!」—個綁著雙髻的小女孩好奇地問著娘親。
「啊,他們應該就是賀蘭族了。」小女孩的娘親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傳說中的民族,「聽說賀蘭族的男女皆善騎術,他們久居賀蘭山下,靠黑水而居,黑馬則是賀蘭族的特產,據說它們都特別高大,跑步神速卻又平穩……」
她越講越高興,此時黑馬上的一位少女突然側過頭來,墨綠色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母女兩人。
「啊!」小女孩微微吃了一驚,「娘,她……那位姑娘的眼睛是綠色的呢!」
「是呀…」小女孩的娘親也微微吃了一驚,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有著這樣幽綠瞳孔的人。
只見那位姑娘眨眨眼,突然笑了起來,燦亮的太陽光照在她的臉龐上,更襯出她的美貌。她的肌膚白皙,牙齒皓白,一雙櫻唇在她身上鮮紅色的賀蘭禮裝襯托下,更顯得嬌艷欲滴。
正當母女倆看得出神之際,那少女突然揚手一揮,一排紅呼呼的東西飛向母女倆。
「哇!」小女孩嚇了一跳,「這是什麼?」
「送給你們吃。」少女帶著賀蘭腔調的漢語伴著輕盈的笑聲漸漸消失在前方。
原來那些是一顆顆飽滿的紅棗,小女孩寶貝似地拾起掉落在身上和地上的紅棗,高興的捧給娘親,「娘,這賀蘭族的姑娘真好,還請我們吃紅棗呢!」
「哇!這紅棗好漂亮!我們城裡都沒見過這麼大又這麼漂亮的紅棗耶!」小女孩的娘親也高興得不得了,看來這些塞外民族真的很友善。
這紅棗乃是賀蘭山下特產,極為名貴,通常用於貴族婚慶之用,或是拿來進貢天朝皇帝,一般中原當然不易見到,就算見到,價格也必定昂貴,不是一般人可以吃得起的。
「哈蓮娜,那些紅棗可是要進貢皇上的貢品啊!你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就丟給人家吃?!」一個騎在黑馬上的賀蘭族老者回頭低斥少女。
少女伸伸舌頭,「舅舅,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一路上也偷吃了不少,分點給人家又不會怎麼樣。」
老者頭疼似地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他真不該禁不住姊姊的請求,把這闖禍精給帶來中原的,要是她到時候在皇宮裡闖出大禍怎麼辦?
按照哈蓮娜那不分輕重的個性,這種事情發生的機率絕對很大。
哎呀呀,頭好像真的痛起來了……
※ ※ ※
皇宮裡此刻也緊張得很,三年一度的朝貢大典,不只文武百官都要到齊,守衛皇城的禁衛軍也不得馬虎,人勢這麼浩大,誰知道會不會有叛亂分子混在其中想趁勢作亂?
三年前那一場叛變讓皇宮中人人自危,對於安全的要求更是比從前嚴格許多,是以皇城禁衛軍從半個月前就開始加派人手進駐皇城,維護眾人安全。
大殿裡,文武百官分列兩旁,皇帝正坐中央,已步入中年的面孔看起來有些疲憊。
最靠近皇帝右側的地方,則站著一個高大英挺的青年,他劍眉鳳目,鼻樑高挺,臉型有些瘦削,但不損英氣。
此人正是皇上的十三弟獨孤胤,同時也是三年前那場政變裡,唯一倖存下來的皇帝手足。
三年前,三皇子預謀奪位,手段凶殘,對自己的兄弟姊妹竟是毫不留情,一一追殺致死,唯有獨孤胤因為母親的提早警告而得以逃出皇宮,後來又奇跡似地在國土邊境遇貴人相救而得以存活。叛亂平定後,皇上四處派人尋找,終於找到了獨孤胤並將他帶回皇宮。
此刻朱雀門前響起了大鼓的聲音,一輪鼓後,城門大開,隨著輕快的異族音樂聲飄進大殿,獻貢的隊伍緩緩走了進來。
在殿堂上的司儀開始一一唱名——
「獨龍族,進貢駱駝五十隻,山羊三百隻,酥油茶兩百斤……」
「納西族,進貢椰酒五百斤,香料兩百斤,駿馬兩百匹……」
隨著司儀的唱名,一族一族的代表領著自己的貢品前來晉見天朝皇帝。
立在皇帝身側的獨孤胤表情漠然,好似根本不關心眼前所發生的事物一樣。
「賀蘭族——」
唯有在聽到司儀宣召賀蘭族時,獨孤胤的眼睛才突然一亮,細長的鳳眼閃出懾人的光芒,目不轉睛地看著領著貢品上前晉見的賀蘭族男女。
但看到為首的是一名老者時,他的眼光又暗了下來。
不是她。
獨孤胤又不動聲色地繼續打量老者身邊其他的男女,卻是越看越失望。
也不是她。
儘管三年前的那一夜,他其實也並沒有見到那位救了他一命的姑娘的真面目,但他直覺地能感覺出面前的這幾個賀蘭族女子絕對不是她。
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出現一絲黯然神情,但很快又掩飾過去。
當年他回到皇宮之後,立即派人去尋找那位賀蘭族姑娘,可是賀蘭族隨黑水水脈四處遷徙而居,行蹤難以掌握,加上賀蘭族對外人相當排斥,想要混入族內查訪這位姑娘的下落,更是難上加難。
「賀蘭族進貢賀蘭黑馬五十匹,紅棗兩百五十斤,蒼鷹十隻……」
這時位在賀蘭族進貢隊伍最後方的一個少女悄悄抬起頭來,好奇的墨綠眼眸偷偷打量著大殿。
哇,好金碧輝煌喔!到處都是亮閃閃的,而且這裡好大喔!一點都不像他們居住的帳篷,又小又悶熱。
她再四處張望,看著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全都對著前面低著頭,一副謹慎萬分的模樣。
好奇的眼光於是又往前打量。
喝!一道犀利的眼神就正巧對著她。
哈蓮娜一驚,馬上又乖乖低下頭去,和石板地大眼瞪小眼。
原來她的舅舅雅扎木怕她不知分寸闖禍,乾脆把她擺在進貢隊伍最邊邊、大廳樑柱旁的不起眼角落上,免得她到時候又惹出亂子來。
獨孤胤在接觸到那少女的眼神的時候,整個人像是被雷打中了一樣。
那樣綠幽幽的眼眸,是自己三年來不曾忘懷過的。
是她!就是她!沒想到她真的隨著進貢隊伍來到中原了!
獨孤胤幾乎當場就要按捺不住衝上前去捉住哈蓮娜,可是他還是咬牙忍下這股衝動。
既然她現在已經在皇宮了,還怕沒有機會嗎?
修長的鳳目瞇了起來,他的眼光一直停駐在哈蓮娜的身上,直到她的身影完全離去為止。
※ ※ ※
當晚,皇帝於盛澤殿宴請各族代表,甚少嘗到中原美食的各族,無不高興地把酒言歡,更有不少青年男女自願表演,拿起族裡的樂器便開始高聲歌唱起來,一旁的其他族人也不住拍手叫好,讓一向寧靜的盛澤殿染上熱鬧的氣氛。
從未嘗過這等精緻美食的哈蓮娜也是吃得不亦樂乎,賀蘭族和許多塞外民族一樣,平日喜慶進食時多以抓飯款待客人,加上哈蓮娜不太會用筷子進食,於是乾脆用手抓飯,只見她熟練地東抓一口飯,西扯一根雞腿,這副吃相讓上菜的小宮女們忍不住掩嘴偷笑。
她的舅舅雅扎木此刻也心情高昂,難得地沒有訓斥哈蓮娜不合時宜的進食方式。
在眾人們酒酣耳熟之際,外頭侍官突然來報——
「凌安王駕到。」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被皇帝封為凌安王的獨孤胤。
殿內眾人紛紛起立行禮,獨孤胤只是平淡地揮手要他們繼續坐下進食,隨即他銳利的眼光很快地一掃,馬上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邁著毫不遲疑的步伐,他走到哈蓮娜的身邊,細長的鳳目只看了一眼坐在哈蓮娜身旁的男子,對方便馬上知趣,乖乖地把位子讓出,自己躲到旁邊去。
哈蓮娜不像舅舅那樣來過中原多次,她不太懂得中原人的禮數,更何況是皇宮中這些繁文縛節,所以她見到獨孤胤在自己身邊坐下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甚至還將一隻油膩膩的手伸向獨孤胤,「你是凌安王?你好,我叫哈蓮娜。」
哈蓮娜。
獨孤胤的唇無聲地重複一次這個名字,從此將這個名字牢牢記在心裡。
「哈蓮娜!不要這麼隨便!人家可是王爺!皇帝的親弟弟!還不快把你的油手拿開!」雅扎木跳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喊著。
「不要緊。」獨孤胤示意雅扎木先坐下,這點小事他不會在意。
他甚至反而有些高興,因為哈蓮娜的舉動讓他知道,她並不怕他。
「你……記得我嗎?」他看著哈蓮娜那幽深碧綠的眸子,輕輕地問。
「你?」哈蓮娜吮了吮自己的幾根手指,歪著頭打量了一下獨孤胤,「我沒見過你啊!你是中原人吧?那你一定一直都住在中原囉!這是我第一次離開黑水,我怎麼可能會見過你?」帶著賀蘭腔調的漢語說起話來像輕聲歌唱一樣,讓人聽了忍不住心頭舒暢。
哈蓮娜說完後呵呵笑了起來,這中原人真奇怪呢!一見面就問她是否記得他,這是中原人流行的搭訕方式嗎?好蠢喔。
獨孤胤很是失望,但那失望的表情也只是一瞬即逝。
他不知道的是,哈蓮娜那晚救下他時,見到的只是一張滿臉污血的面孔,她根本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而且他最後還在黑馬上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她又不能把獨孤胤帶回族裡,只好把他扔給一對住在邊境的漢人老夫婦。
可是她後來自己想想都不安心,萬一那漢人沒救了,自己不是把屍體扔給人家嗎?
於是她又送了兩隻羊,算是補貼那對老夫婦「處理屍體」的辛苦。
她當然壓根沒想到,那個在她馬背上快嚥下最後一口氣的狼狽男人,居然會是眼前這位面貌俊朗、身份高貴的漢人王爺。
「你……第一次來中原?」獨孤胤又問。
沒關係,認不出來就算了,反正他現在已經找到了她。
「嗯!」哈蓮娜快樂地點頭,然後隨手拿起一杯茶喝了起來。
「那你喜歡中原嗎?」
「喜歡!好喜歡!這兒有好多漂亮的東西呢!你看,就像這個碗,」她快樂地將水晶碗在獨孤胤面前晃了晃,「做得好漂亮呢!我們總是跑來跑去的沒個固定住所,這些瓷啊陶啊水晶啊玻璃啊做的杯盤老是容易打破,所以我們都用木頭餐具,雖然很實用,可是醜死了,哪有這兒隨便一個碗這麼漂亮。」
獨孤胤聽她這樣一說,原本總是不苟言笑的臉上勾勒出一抹幾乎察覺不到的笑。
「你喜歡這碗?」他問。
「嗯,喜歡。」
「那就送你吧!」
「真的?真的要送我?!哇!我好高興喔!謝謝你!」沒想到這漢人王爺會這麼大方,哈蓮娜高興得不得了,馬上就把水晶碗收入自己隨身攜帶的小紅袋裡。
「謝謝你!你真是好人!」她不忘再次很大聲地謝謝獨孤胤,那興奮的模樣簡直就像一個天真的小女孩,只差沒撲上去抱著獨孤胤了。
見到她毫不掩飾的率真,獨孤胤心裡更對她起了好感。
倒是一直在一旁看著這兩人互動的雅扎木緊張得冷汗不停直流。這小丫頭!人家可是王爺耶!哪由得她這樣沒大沒小的!萬一王爺怪罪下來怎麼辦?小則殺頭,大則……可能全賀蘭族都會因此而遭殃啊!
但獨孤胤臉上仍是一片溫和,看不出生氣的模樣,而他看向眼前少女的眼神更是蘊藏著一種淡淡的戀慕。
沒有想到她會是一個這麼嬌俏可人的姑娘。
他原本只是抱著報恩的心態,才派人四下尋找那位姑娘的蹤跡,從沒什麼非分之想,直到今日見到哈蓮娜的模樣後,他原本心裡那種報恩的執著竟染上了一些別的情感……
「哈蓮娜。」他輕喚她的名字,竟覺得這名字格外好聽。
「嗯?」她望著他,幽幽碧眸如同一汪深深湖水,簡直要把他給溺斃了!
「你……」被那不屬於中原人的墨綠色眼眸一望,他竟有些癡了,「你的眼睛……很漂亮。」
「是嗎?」被人稱讚,她當然高興,「因為我奶奶是遠從西域嫁過來的吾爾族人喔!她的眼睛比我更漂亮,而且她的皮膚白得像牛奶一樣,頭髮就像陽光那樣金黃燦爛,可是傳到我身上,就只剩下這墨綠色的眼睛了,什麼白皮膚和金頭髮都沒有,真討厭。」說著說著,她竟抱怨起來,還認真地嘟起了嘴。
見到她那可愛的模樣,獨孤胤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揚。
只是……心裡仍有著疑惑想要解開。
「哈蓮娜,你是不是三年前在狼原救過一個漢人?」
他話才問出口,哈蓮娜的眼睛便猛地睜得好大,那雙靈活的墨綠眼珠趕緊偷偷望了一眼正在她身後拚命想要偷聽兩人說話內容的雅扎木。
「沒有、沒有,呵呵呵呵……你在說些什麼啊?」她拚命搖頭,眼神卻不斷示意獨孤胤快別問了。
哈蓮娜的背脊冒出一片冷汗。
她那天和阿爹吵了一架,負氣跑離家裡,後來誤打誤撞救了個人,但因為賀蘭族不喜外人,她又怕阿爹會因為這件事更加責罵她,是以她從來沒有說出這件事。
可是這漢人王爺怎麼會知道?
「哈蓮娜?」獨孤胤當然看出她臉色有異,正欲追問下去,哈蓮娜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堂堂凌安王給拉出了盛澤殿。
獨孤胤身旁的侍衛自然大為緊張,手都已經放到刀柄上了,卻被獨孤胤的眼神制止住,於是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主子被那不知死活的野丫頭給拖了出去。
砰的一聲,有人在殿內昏倒了。
「哎呀!雅扎木大爺昏倒了!」
天呀…天呀…他實在不該帶哈蓮娜來中原的啊,看看她闖了什麼禍!居然把王爺當成閒雜人等給拉了出去?!這一定不是真的,誰來告訴他這只是一場惡夢……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2:39
第二章
哈蓮娜拉著獨孤胤匆忙來到盛澤殿側邊的一處小花園裡,她那男女不避嫌的態度讓許多路過的宮人都忍不住對這兩人側目。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哈蓮娜一停在花園裡便馬上開口問,模樣還真像興師問罪呢。
「真的是你?」到此刻獨孤胤不再懷疑哈蓮娜就是當年的救命恩人。
「什麼我不我的?我告訴你,這件事情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千萬不要告訴舅舅和阿爹,不然他們一定會罵死我的!」
「為什麼?」他饒有興致地問。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你難道不知道我們賀蘭族的男人最討厭其他族的男人嗎?就算是一個死人……」
「死人?」獨孤胤皺眉,「誰說那個人死了?」
他現在不是還好好的活著嗎?
「咦?他沒死啊?」哈蓮娜反倒搞不清楚狀況了,「你見過他?那時候他傷得那麼重,我還以為他鐵定沒救了呢!」
獨孤胤好氣又好笑,他執起哈蓮娜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拍了兩下,「你瞧,我的臉是不是溫溫的?死掉的人還會有體溫嗎?」
「廢話!你當然是活人啊!咦?你為什麼這樣問?」哈蓮娜抽回手,雙眼狐疑地打量著眼前錦衣華服的高貴王爺。
「你不覺得奇怪嗎?既然你沒有把那件事告訴任何人,為什麼我會知道?」獨孤胤決定繼續逗逗這個可愛的小女人。
「我怎麼知道……咦?」她歪著頭想了一下。
突然哈蓮娜的嘴巴張得好大,一隻手直直指著獨孤胤。
獨孤胤一直在等著她說話,但見她嘴張了半天就是沒出聲,最後他乾脆伸手拍拍好像定格住一樣的小女人,「哈蓮娜?哈蓮娜?你怎麼了?」
「是你?」她終於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獨孤胤微笑,點點頭。
「是你?」她還是不敢置信。
那個滿臉是血,滿身是傷,還笨得闖進狼原的漢人竟然是眼前的王爺?
這太不可思議了吧!
初來的驚訝結束後,哈蓮娜的眼神又充滿好奇,她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獨孤胤一番,然後又繞著他走了幾圈,一面走一面不時好奇地摸摸他的衣服,或觸觸他身上華麗的衣飾配件。
「哇……沒想到你居然會是漢人王爺?而且身份還這麼高貴?可是三年前你怎麼會淪落到那種地步?」她終於停止了觀察,又站在男人的面前。
此刻月光柔柔灑落,墨綠色的眼眸在月色洗禮下,竟像是蒙上一層銀色的薄霧,看來又是另一種風情。
獨孤胤突然覺得自己的喉嚨乾澀。
這小女人……為何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他無法抵抗的氣息?
哈蓮娜的身上沒有中原女子那種柔柔的香味,反而帶著一些屬於野性的草原氣息,那些微的氣息竄動在鼻尖裡,竟是比花園裡的花香還要誘人。
哈蓮娜見他似乎看自己看呆了,也不以為意,她在家鄉本來就有不少年輕小伙子追求,只是她沒想到這漢人王爺也會用這樣的眼光看她呢!
有人喜歡,尤其又是這位高貴的漢人王爺,哈蓮娜心裡自然也泛出有些虛榮的歡喜,只是她不像那些大家閨秀只敢暗喜在心裡,而是大方地問獨孤胤:「凌安王,你是不是喜歡我?」
獨孤胤一愣,隨即醒悟哈蓮娜是塞外女子,不會在乎中原這些綁死人的禮俗,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
他的身子開始發熱,喉嚨不自在地嚥了幾口口水。
從來沒有一個女孩這樣坦率的問自己是不是喜歡她,獨孤胤一時之間竟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哈蓮娜見他愣忡的模樣,又呵呵笑了起來。
這漢人王爺真呆呢!連問他話都不會回答。
不過……他長得真的挺俊的耶。
修長的鳳目,不濃不淡的俊眉,高挺的鼻樑和薄薄的雙唇,雖然臉頰似乎消瘦了一些,但卻不損他的英氣,和她族裡那些濃眉大眼又娃娃臉的年輕男子感覺很不一樣呢!
而且他的身材似乎滿結實的呢,個子高大,走起路又那麼優雅,衣服也穿得那麼漂亮,身上各式珠寶飾品更是看得她眼花撩亂,她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飾物耶!
哈蓮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獨孤胤腰上的白玉環形龍佩,這動作讓她和獨孤胤的距離又拉近了些。
她抬起頭,正想說這白玉龍佩很漂亮的時候,整個身子突然被一股大力拉進男人懷裡。
屬於男人的氣息瞬間籠罩住她小小的身軀,她仰起頭正想問是怎麼回事,濕熱的雙唇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封住了她的口。
他……在吻她?
哈蓮娜驚得呆了,兩眼睜得大大的,看著眼前那張特大號的男人面孔正陶醉的模樣。
「嗯……嗯……」她掙扎起來,卻驚慌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掙脫男人如鐵般強硬的手臂。
等獨孤胤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將哈蓮娜擁進懷裡強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在哈蓮娜低頭傾向他的時候,他鼻尖只聞到一股淡淡的草原香氣,混合著少女的體香,接著一陣暈眩及無法自己,他的身體便本能地將這小女人擁進了懷裡。
從來沒被人吻過的哈蓮娜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開口呼救,嘴巴一張開,男人的舌便趁勢溜了進來,在她溫熱的口腔裡肆意愛撫,她的身體漸漸軟了起來,呼吸也漸漸急促,掙扎的力道也越來越弱,最後她甚至得緊緊捉住獨孤胤的衣襟,免得自己因為膝蓋酸軟而站不穩。
身體……感覺好奇怪呀…
明明是這個漢人王爺在輕薄她,為什麼她卻一點力量都使不上來?
甚至……還有點喜歡這樣的感覺?
正當兩人陶醉在情動之際,小花園的右側邊突然傳來砰的一聲。
兩人一驚,同時恢復了神智。
哈蓮娜猛地用力一推,將獨孤胤推開後便紅著臉飛也似地逃走了,只剩他一個人站在花園內。
「哎呀!糟了!雅扎木老爺子又昏倒了。」一個懊惱的聲音在暗處響起。
「誰?出來!」兩名護衛連忙護住獨孤胤,其中一名向發聲的暗處喊著。
只聽得幾個人細聲交談了幾句,從暗處裡漸漸浮現幾個人影,是兩個賀蘭族的年輕男子與一個少女,兩個男子中間還扶著一位老人,那老者正是剛剛目睹「輕薄事件」而震驚過度昏倒的雅扎木。
原來他實在放心不下闖禍精哈蓮娜,儘管明知不妥,還是偷偷溜出盛澤殿跟蹤這兩人,幾個少男少女也一時好奇跟了出來,沒想到他們才繞著小徑來到小花園,就見到這驚人的景象。
「是你們?你們躲在那兒偷看?」獨孤胤的聲音不冷不熱,聽不出一絲情緒。
一向淳樸的賀蘭族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最後還是那位少女大著膽子走了出來,用著不太流利的漢語解釋他們才剛到花園沒多久,在最前頭領路的雅扎木就昏倒了,他們其實也搞不太清楚狀況。
獨孤胤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三個賀蘭族的年輕人全嚇得手心猛冒汗,低著頭不敢說話。
好半天,獨孤胤才開口,「下去吧。南松,去找御醫給雅扎木老爺子看看,免得人家說我們漢人不懂得禮數,怠慢了客人。」
一名年輕侍衛領命後便去找御醫,獨孤胤回頭向那群慌了手腳的年輕人微微頷首,才緩緩離去。
「哇……那位王爺好酷喔……」剛剛解說情況的少女情不自禁地雙手捧頰,看著獨孤胤高大優雅的身影漸漸離去。
「是很酷啊!酷到臉上都看不出表情,根本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我還真怕他萬一開口要把我們殺頭怎麼辦?」一個少年背起雅扎木,仍舊心有餘悸。
「是啊!漢人都這個樣的嗎?明明看他對哈蓮娜就一臉和善,怎麼對我們就這副冷冰冰的模樣?好像我們是花園裡的假山一樣。」另外一個少年也趕忙分享自己的心得。
討論了半天,三個人一致下了一個結論:那個漢人王爺一定是愛上他們的小公主哈蓮娜了。
「不然他怎麼會第一次見面就吻了哈蓮娜?」少女的眼睛發出異樣的光彩,「沒想到漢人表達情感的方式也這麼大膽耶!」唉!怎麼她就沒遇過這麼主動的漢族男人?
「他真愛上了哈蓮娜?」背著雅扎木的少年有些疑惑,「可是哈蓮娜會喜歡他嗎?」
哈蓮娜在族裡的確是有不少人追求,可是她偏偏一個也看不上眼,不是嫌他們馬術沒她好,就是嫌他們家世不夠好,不然就是嫌他們沒有男子氣概,在她面前就像矮了一截,有時候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讓她感到沒趣。
「如果不喜歡,會乖乖讓那漢人王爺吻?」另外一個少年搭腔。
「誰知道?說不定是驚嚇過度。」
「對了!要是那王爺真喜歡哈蓮娜,他會不會娶她?」
那兩人連八字都還沒一撇,這廂三個人已經熱心地計畫起他們的未來了。
「哈!哈蓮娜會讓他娶嗎?」
「不過要是哈蓮娜嫁給了這漢人王爺……」
這時三個人停了下來,相互對看了一眼。
「那族長就不會這麼煩惱了吧!」
族長為什麼會煩惱呢?
原來賀蘭族有一傳統,一個家族中的同輩女子中,必須最年長的出嫁後,其餘年紀較小的女子才能開始與中意的小伙子交往,然後論及婚事。
十九歲的哈蓮娜雖然是族長哈薩克最小的女兒,卻是家族同輩中最年長的女性,她遲遲不出嫁,家裡的堂妹表妹們個個也只得陪著她獨守空閨,急得外頭想追求她們的小伙子把草都快拔光了。
尤其是她的舅舅雅扎木,底下有五個女兒,偏偏年紀都比她小,哈蓮娜沒出嫁,這五個女兒也只有認命。
可是談不到戀愛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尤其是明明自己有意中人,對方也喜歡自己,卻因為一個還不想出嫁的大表姊卡在前面,使得有情人最終只得抹淚相思。
老大因為沒人敢追,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沒事就喜歡拿自家的羊亂剪毛出氣;老二脾氣比較溫順,可是因為沒有愛情的滋潤,也是成天哀聲歎氣,連牧羊都心神不寧,羊走失了都不知道;老三個性開朗,又有從小就相許終身的情郎,因此並沒有像上頭兩個姊姊那樣鬱鬱寡歡,只是礙於情郎不能堂而皇之地入家門,她只好常常半夜偷溜出門幽會,把家裡兩老急得團團轉;老四對婚姻不屑一顧,她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賀蘭族的第一女武將,保衛族人安全;老五,年紀最小,卻也最漂亮,想娶她的小伙子一路可以排到黑水盡頭,只可惜她上頭四個姊姊都還沒嫁,這些小伙子只能愛在心裡口難開,夜夜抱著羊兒對月娘歎息。
這耽擱族中壯年男子大好婚事的最主要原因就是——
哈蓮娜。
面對自家親戚的諸多怨言,族長哈薩克也是煩不勝煩,但賀蘭族承襲母系社會的傳統,女子地位較男人高,女兒不願嫁,他也不能強迫,只能好說歹說相勸,可偏偏哈蓮娜就是鐵了心不嫁,哈薩克也只好繼續裡外不是人,三、五天就和他的小舅子雅扎木長吁短歎,大歎家門不幸。
可是……現在似乎機會來了。
如果那位漢人王爺真的對哈蓮娜有意,她又不討厭他的話,這兩人是不是能送作堆,也好讓雅扎木的五個女兒能早早順利出嫁?
※ ※ ※
哈蓮娜羞紅著臉跑回了房裡。
一路上她又羞又氣,明明就是第一次見面,為什麼突然吻她?她本來還以為這漢人王爺是個只會盯著她傻笑的呆頭鵝呢!沒想到他吃起豆腐來這麼理所當然,而且還臉不紅氣不喘,根本就是個登徒子嘛!
她氣起來,把懷裡帶著的水晶碗拿出來就要往地上摔去——
呸!幹嘛還假惺惺送她水晶碗做禮物?原來他根本就不安好心!可惡!
可是過了好半晌,那個水晶碗還是在她手上。
水晶觸感細緻,冰冰涼涼,她握著它不動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把它又收回自己懷裡。
「算了,這麼漂亮的碗摔壞了多可惜,反正不要白不要。」
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還是燙得和剛燒沸的水一樣,心兒也還在怦怦跳個不停,男人身上的特殊香味、被男人強壯手臂擁抱的感覺、唇齒相纏那種親密至極的舉動……那一吻一直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張開眼也想,閉上眼也想,怎麼都擺脫不了。
「呀…煩死了!」她懊惱地跺了跺腳,卻發現似乎連自己的耳朵都開始發熱了。
早知道當初她就不要雞婆救那好色的漢人王爺了!
可是想是這樣想,氣也歸氣,只要她一思及自己當初救了獨孤胤,心裡還是有一絲絲竊喜,雖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感覺!
※ ※ ※
回到房裡休憩的獨孤胤對自己今晚的舉動也有些詫異。
他一向是個自持的人,生活在皇宮中,又經歷遇三年前那一場政變後,他知道自己更不能輕易顯露任何喜好與情緒,最好高興的時候能裝哭,難過的時候能大笑,他已經對這樣的虛假生涯感到麻木,平淡的外表一如幽幽的平靜湖面。
只有在他派出去邊疆打探消息的人回來時,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才會出現一些焦急與期待的心情。
而今日晚上,或者應該說是今日早朝時,當他一眼見到哈蓮娜碧幽幽的眸子時,心裡便像是有什麼東西翻攪著活了過來一樣,讓他幾乎維持不住往日的冷漠。
那樣靈俏的姑娘,那樣活潑的笑語,彷彿是草原七一匹雪白的馬兒一樣,讓人看了便忍不住心生戀慕,無法將自己的眼光移開。
他知道自己心不在焉的模樣引起了皇兄的注意,但他卻沒有多做解釋。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他特地請求自願到盛澤殿去寬慰這些遠道而來的外族人民,皇上聽了他的請求之後,只是多看了他一眼,卻也沒有說什麼,而是照準。
再次見到哈蓮娜,而且是那麼近距離,他更發現自己的心開始撼動起來。
她閃亮有神的大眼,不怕生又親熱的態度,都深深吸引了他。
那是草原民族特有的豪邁與自然,沒有中原文化的繁文縟節與禮法約束,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從來不刻意掩飾。
而哈蓮娜帶著賀蘭口音的漢語,聽起來如同淡淡吟唱,讓人越聽越入迷,幾乎捨不得離開。
多麼神奇的一個女孩子。
是她救了自己一命,而也只有在她身邊,他才覺得輕鬆自在,連她那粗魯的吃相與失禮的問話都能毫不在意。
當她看著他,問他是不是喜歡她的時候,他心裡幾乎馬上就回答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是的,我喜歡你。
喜歡你綠幽幽的眼眸,喜歡你如吟唱般的聲調,喜歡你白皙圓圓的臉蛋兒,喜歡你自然不做作的態度,喜歡……你的一切一切……
然後他情不自禁吻了她,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他從來沒有這樣主動地表示過自己的愛意。
是不是因為她坦率的態度也影響了他?
還是那種尋找許久終於覓得佳人的感動讓他失態?
還是……那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
獨孤胤突然笑了起來。
怎麼他現在變得像個愣頭愣腦的小伙子一樣?原來愛情真的會讓人變傻嗎?
可是……那柔軟又帶著青草氣息的香吻讓他久久無法忘懷。
想要留住她,想要探嘗她身上更多的觸感與氣味,想聽見她用那柔柔的語調喊著自己的名字,想要……
想要她。
獨孤胤一手支著下巴,優雅的唇角往上彎起了一個弧度,如果此刻有人見到他的表情,一定會馬上聯想到正在思考某種詭計的小狐狸。
※ ※ ※
睡在床上的哈蓮娜突然打了一個噴嚏。
奇怪,她明明沒有踢被子啊,為什麼還會打噴嚏?
突然,她全身一陣冷顫。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3:19
第三章
第二天,按照慣例,獻貢的各族在天朝皇帝面前獻上特有的民族舞蹈與音樂。
對歌舞沒什麼興趣的獨孤胤難得地也出現在意樂殿觀賞歌舞。
注意到他這兩天似乎有點不對勁的皇帝獨孤靳,一向有些疲憊的神色也露出一些好奇,不時微微側過頭打量著他。
因為這是一年一度難得的外族樂舞表演,不少宮廷舞師與樂師也一併前來觀賞,有的甚至還一邊搖頭晃腦地看著,一邊記著筆記,希望能將這些充滿異族風情的音樂記錄下來。
獨孤胤百無聊賴地看著表演,其實他對這些歌舞一點興趣都沒有,要不是因為那個小女人,他也不會特地起一大早來陪著皇兄看表演。
他低下頭,又悄悄打了一個呵欠,然後不著痕跡地揉去眼角因為隱忍呵欠而溢出的淚水。
終於,又等了半個時辰後,輪到了賀蘭族上常
只見賀蘭族女子身穿鮮紅禮服,腳上穿著系滿紅色流蘇的長馬靴,男子則穿著天藍色的騎服,一人手上拿著馬頭琴,一人拿著箏,另外一人則拿著短笛。
年紀最長的雅扎木雖然昨晚受了點驚嚇,臉色也有點蒼白,但他還是振作起精神,領著族人來表演。
當眾人行完叩拜之禮後,雅扎木清清嗓子,有些沙啞但不失渾厚的男低音唱出了讚頌天朝皇帝的歌謠——
「中原廣大的土地喲,騎著馬走上三年也走不完,天朝偉大的皇帝喲,他比那賀蘭山還要堅強。」
一人起,眾人合,雅扎木唱完後,先是其他男子跟唱,最後女子們又跟唱了一次,這時樂器才開始演奏,幽幽的短笛拔高響起,這次卻是女子們先開唱。
「天朝的皇帝出巡啊,有七十個臂膀為他保駕,有七十隻雄鷹為他護航,他率領著百萬人民啊,威名震撼了大地。」
清亮的女聲不含一絲雜音,之後又加上了男子的合聲,馬頭琴與箏的聲音也陸續加了進來,儘管樂器簡單,人聲也只有二重唱,但這份草原民族的質樸卻反而更增添動人的氣息。
這時身穿紅衣的女子們雙手一揮,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兩串鈴鐺,叮鈴鈴地響著。女子開始走起了舞步,手拉著手走到皇帝的面前,清脆的聲音繼續唱著——
「他在奔騰的駿馬上,他在高大的駝峰上,他四處長征叱吒風雲喲,他的鐵蹄踏遍了千山萬水。他穿越了數不盡的高山啊,他騎過了滾不盡的浪濤啊,他以天下無雙的氣魄,震撼了這片大地。」
女子唱完,接著便是男子跟唱,男女聲交疊著,配上悠揚的馬頭琴聲,那種讚美與歡樂鼓舞的氣氛很快就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不過,似乎有一個人例外。
正當皇帝有些得意地望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獨孤胤時,卻發現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
他順著獨孤胤的眼光看去,喲!這女子倒也大膽,敢在為皇帝表演的場合上對著凌安王怒目相筧?
皇帝左看看,右看看,確定這兩人的眼光從一開始就膠著在一起,根本分也分不開。
現在他終於有些明白這兩天獨孤胤失常的緣由了。
哈蓮娜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著昨晚才佔了她便宜的獨孤胤,這漢人王爺從她一踏進大殿後就一直含笑盯著她不放,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取笑她昨晚的失態嗎?
身為一族之長的女兒,她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
一時間她也忘了這是在給皇帝表演的正式大場合,只是很努力地回瞪著獨孤胤。
可是她越瞪,獨孤胤的嘴角便越上揚,好像她越瞪他就越高興似的。
其他族人見到哈蓮娜在給皇帝獻歌的時候店然擺出這樣一副臭臉,嚇得背脊上冷汗直冒,可是又不能出言阻止,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唱下去。
好不容易,一曲唱畢,甩著鈴鐺的紅衣女子們纖纖素手輕輕一揮,手上的鈴鐺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雙手滿滿的紅棗,她們一面輕快的轉著圈圈,一面將手上的紅棗遞給圍在一旁觀賞她們歌舞的群臣與樂師舞師們。
獨孤胤見到哈蓮娜手上也有紅棗,一時興起,也走到群臣間,還特地等在哈蓮娜會經過的位置。
果然,哈蓮娜一見又是他,一張俏臉又沉了下來,甚至還孩子氣地嘟起了嘴。
她想繞過獨孤胤,不給他紅棗,可是微微一轉頭,就見到舅舅雅扎木拚命用眼神暗示她不要再壞事了,她一賭氣,乾脆用力將滿手的紅棗統統塞給獨孤胤。
雅扎木看了,差點又要昏倒。
原本哈蓮娜是被安排最後要將紅棗獻給皇上的啊!這下她全給了那王爺,那皇上怎麼辦?總不能要他這老頭子去獻吧?
獨孤胤愣了一下,他看其他人都只拿到幾顆而已,沒想到哈蓮娜會一下子給他這麼多……
這是不是表示哈蓮娜很喜歡他?
「哈蓮娜……」他情不自禁輕輕低喚一聲。
被喚住的紅衣女子愣了愣,臉上突然又是一片燒紅。
為了掩飾這突來的尷尬,哈蓮娜又從袖裡摸出鈐鐺來,輕輕搖了搖,配著清脆的鈴聲唱了起來——
「天上的彩虹啊,怎能用手觸摸?人間快樂的少年啊,莫閒等白了少年頭。飛箭般的兔兒啊,也有獵人能射下。幸福的年輕人啊,莫荒廢了光陰。」
她這一開唱,其他的族人先是愣了愣,隨即一個女子連忙也跟著唱了起來,其他人會意後,也趕緊跟唱免得穿幫,可是樂器都已經收了起來,光是清唱在正式場合中是很失禮的行為,就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婉轉的琵琶聲從人群裡響了起來,而且起的音就正好是這首歌的主調。
在殿中央的賀蘭族人暫時鬆了口氣,便跟著琵琶聲繼續唱了下去。
「荒野上的狐狸啊,也有聰明的獵手能制伏。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啊,快別荒廢了青春。草原上的駿馬啊,只有勇敢的騎師能馴服。還在彷徨的少年啊,莫閒等白了少年頭。」
這是賀蘭族人用來與意中人調情的小曲,意思是光陰荏苒,喜歡我就馬上來追我吧,千萬別荒廢了光陰。
只是這曲子哈蓮娜是用賀蘭語唱的,除了她自己的族人外,在場沒有一個人能聽得懂,但那輕快俏皮的氣氛,以及姑娘和年輕小伙子一搭一唱的熱絡,熟知樂曲的人也能隱隱猜出曲中之意,不禁露出會意的微笑。
看來那位將紅棗全送給凌安王的賀蘭族姑娘,似乎對他有意呢!
雅扎木這時陪著笑臉,在這首完全和現場氣氛完全搭不起來的輕快小調聲中,一面尷尬地和其他人跳著小圈圈,一面戰戰兢兢地在皇上面前獻上紅棗。
幸好皇上似乎心情很不錯,他饒有興味地看著捧著紅棗,一雙眼忘情地盯著哈蓮娜跳舞的獨孤胤,臉上也難得露出了笑容。
一曲舞畢,皇上命人接下了紅棗,卻又馬上將紅棗賜給另外一個人——
「白師傅,多謝你及時配曲,這賀蘭紅棗就賞給你吧!順便替我向小郡主問好。」
被喚為白師傅的男人適時站了出來,只見他年齡與皇上相當,頭髮已經有些花白,但從他俊朗的神情仍可看出他年輕時是個美男子。他是宮廷裡的首席舞師,專門負責編舞及教導宮中女子各式歌舞,適才他見賀蘭族人突又唱起小曲,又見他們無樂器伴奏,一時技癢,便向旁人借了一把琵琶來伴樂。
他早年入贅齊王府白家,皇上口中的『小郡主』便是他的妻子,也是齊王最小的女兒白輕風。
白師傅高興地收下紅棗,退下時,不忘偷偷對哈蓮娜道了聲謝,「小姑娘,要不是你這一唱,我也沒這等好紅棗可吃呢!」
哈蓮娜愣了一下,隨即呵呵笑起來,那嬌俏又不拘束做作的模樣讓殿中大多數的男人都看呆了。
白師傅暗暗拍拍胸脯,好險自己年紀已大,都可以做這小姑娘的爹了,不然說不定他也會像這些男人一樣失態,看看他們,眼睛眨也不眨的蠢樣,心思都放在這小姑娘身上,難道他們都沒發現,年輕的凌安王已經頭上快要冒煙了嗎?
獨孤胤見哈蓮娜這麼受歡迎,心裡猛地冒出一股酸濃的嫉妒。
哈蓮娜是他的!
這群色鬼不准這樣色迷迷地盯著她瞧!
但獨孤胤還是按捺住衝動,不想在這時候壞了大事。
反正到時候不管怎麼樣,他一定都要留下哈蓮娜,讓她成為他的女人!
※ ※ ※
賀蘭一族離開了意樂殿,原本強撐著的雅扎木一出了殿門腿就軟了,要知道,萬一剛剛皇上怪罪下來,給他們扣上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別說他們小命不保,賀蘭一族的命運也很可能會因此斷送在那個不知死活的哈蓮娜手上!
「舅舅?舅舅?你沒事吧?」哈蓮娜連忙上前扶起他。
雅扎木無力的瞪了她一眼,「哈蓮娜,拜託你不要再給我出亂子了!你要知道,這兩天下來舅舅被你嚇得好幾次心臟都快要停了。」
哈蓮娜囁嚅著想說些什麼,雅扎木又打斷了她。
「有什麼話,等離開了皇宮再說。」
如果他們真的能平安離開皇宮的話……
嗚嗚嗚,他突然好想念在家鄉的老伴,還有那五個寶貝女兒呀…
「哈蓮娜,你剛剛為什麼突然多唱那首歌啊?這本來不在曲目裡的啊!害我們差點跟不上呢!」一個賀蘭族少女突然好奇地問。
哈蓮娜沒有回答,倒是臉又紅了起來。
她剛剛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一見到那漢人王爺便控制不住自己?
他昨天晚上那樣對她,她應該要感到生氣才對啊!
要是他是賀蘭族人,她甚至能要阿爹殺了他!
可是她偏偏對他唱起情歌?她應該對他唱戰歌才對啊!
這一起頭,其他族人也紛紛七嘴八舌起來——
「哈蓮娜,你是不是喜歡那個漢人王爺?」
不喜歡,她討厭死他了!
「是阿是啊!不然你為什麼把紅棗都給了他?」
那只是因為她不想再看到他笑得像狐狸一樣的臭臉!
「我看那王爺也很喜歡你的樣子耶!他拿了你的棗子後就呆呆地看著你一直笑。」
因為他是笨蛋啦!
「哈蓮娜……」
「你們不要再說了啦!」她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煩得要死。
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又怎麼能回答這些問題?
為什麼見到那漢人王爺癡癡望著自己的眼神、聽見他滿是依戀地喊著自己的名字,她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脫口唱出了那首小曲?簡直就像在催著人家趕快來追她一樣。
呸!她才不希罕那漢人王爺呢!第一次見面就輕薄她,可是……說真的,其實她好像也並不是那麼討厭他耶?
在大殿裡與他怒目而視其實也不過是小孩子脾氣作祟,自己昨天晚上明明煩惱了一整晚都沒睡好,今天見到那罪魁禍首卻是一臉神清氣爽,精神奕奕的模樣,而且還直看著她微笑,好像他是什麼了不起的萬人迷一樣,看得她就一肚子火,好像煩惱了一夜的她是個傻瓜一樣。
可是明明討厭他,為什麼又唱起那首歌?
草原民族從不掩飾自己的心意,而唱歌更是他們抒發情緒的主要方法,是不是在她聽見他喚她名的那一瞬間,心裡就起了這樣的念頭,所以才會情不自禁地唱出這首歌?
而她在唱著那首小曲時,心情竟是愉快的,胸口裡有一種暖暖的感覺讓她從頭到腳覺得幸福,臉上不自覺地掛著淡淡的微笑,歌聲飄揚中,她好似又回到了黑水旁的肥沃草地,正對著遙遠的情郎唱著歌。
情郎……情郎?
她居然會把那漢人王爺想像成自己的情郎?
天啊!她一定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兼今天氣昏頭才會有這樣奇怪的幻想。
哈蓮娜的手不自覺地摸了摸懷裡,那兒收著獨孤胤昨晚送給她的水晶碗,她一直貼身帶著。
莫名地,心裡起了捨不得的情緒。
她回頭望了一眼意樂殿,裡頭歌聲樂舞依然飄蕩,她突然有些失落。
今日下午他們就要離開宮裡了,這也意味著,她將再也見不到漢人王爺了……
※ ※ ※
當日下午,所有的外族人都必須在酉時前離宮,然而當賀蘭一族正欲走出宮門時,突然有一小隊侍衛疾奔而來,並喝令將他們全部拿下。
「這是怎麼回事?」雅扎木畢竟是看過大場面的人,他強作鎮定的問。
「有人盜走了宮裡的水晶碗!凌安王特地要我們前來查個清楚。」帶頭的年輕侍衛口氣相當客氣,「還請諸位配合。」
「水晶碗?」雅扎木狐疑,這碗丟了,怎麼會和他們有關?
這時一個賀蘭族少女眨眨眼,「啊!是不是就是昨天晚上哈蓮娜手上那只……」她話還沒說完,眾侍衛便已經團團圍住哈蓮娜。
「姑娘,得罪了。」說完,他們便作勢要搜身。
哈蓮娜哪裡肯從,她像一隻被人踢了一腳的小刺蝟一樣,突然全身長滿了刺,對著那些侍衛喊了起來,「你們敢碰我試試看!」開玩笑!讓這幾個大男人搜她的身?!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像漢人王爺一樣對她又親又抱?
「哈蓮娜!」雅扎木這時冷汗直冒,雖然他也覺得有蹊蹺,但此時人在屋簷下,也容不得他們反抗啊!
「舅舅!你願意讓他們搜我的身?這些臭男人……」
「那我夠不夠格搜你的身呢?」
哈蓮娜話還沒喊完,一道優雅的男中音出現在眾人身後。
「參見凌安王。」眾侍衛馬上跪下請安,其餘的賀蘭族人也紛紛依照中原禮俗下跪,只有哈蓮娜,用力瞪了獨孤胤好幾眼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也跪了下來。
沒人見到,獨孤胤臉上一閃即逝的詭譎笑意。
獨孤胤走上前扶起哈蓮娜,趁她起身之際一隻手便在她懷裡摸出一隻水晶碗,笑意吟吟地對她說:「這不是人贓俱獲了嗎?」
「等一下!這……這個不是我的碗啊!」哈蓮娜看著他手裡的水晶碗,大聲質疑,隨後她又從自己懷裡拿出一直貼身帶著的水晶碗,「這個才是我的!」
獨孤胤眼睛一亮,沒想到她會將自己昨晚隨興送她的水晶碗這樣貼身帶著,頓時他心裡升起一種被重視的溫暖感覺。
只不過……現下他還不能點破,不然計畫就會失敗了。
「一次還帶走兩個,難道你不知道私盜宮中物品,不但可叛死罪,甚至……」他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其他人,「有可能會誅連九族喔。」
跪在地上的雅扎木心中哀鳴不已,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昨晚凌安王親自將一隻水晶碗送給哈蓮娜,這是大家都親眼看見的,可是現在她身上怎麼會又多了另外一隻水晶碗?
難道她真的手癢又去摸了一隻嗎?
這死哈蓮娜,怎麼這麼不知輕重?已經有了一個還不夠,還要再拿一個才開心?
天啊!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3:43
第四章
「雅扎木老爺子,你說,這該怎麼辦呢?」獨孤胤故意裝出一臉嚴肅模樣。
「啟稟王爺,小人不察,教養出這樣的外甥女,實在萬分抱歉,」甚少向人道歉的雅扎木拚命想著那些講究的道歉詞,一面苦思該如何解決這情況才好。
「既然是教養不好,就該找機會好好管教一下,不是嗎?」
「凌安王!你這忘恩負義的笨蛋,也不想想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哈蓮娜氣得指著獨孤胤的鼻子大罵,「昨天晚上對我做出那種事情也就算了,今天居然還誣賴我是小偷!可惡!早知道我昨天晚上就將你那什麼臭玻璃碗給摔了!」
「哎呀,作賊的喊捉賊呢!雅扎木老爺子,你們家的小公主真的有缺管教呢!」獨孤胤心裡好笑,嘴上卻仍盡說些不痛不癢的話。
「嗚——」哈蓮娜咬牙切齒,像只小獸一樣從喉嚨裡發出警告的聲音,好像獨孤胤再不放了她,她馬上就會撲上去狠狠對他撕咬一番。
「這……還請凌安王定奪。」雅扎木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了,只好苦著臉把哈蓮娜送給人家處置。
「要我定奪嗎?」獨孤胤故意有些遲疑,隨即說出準備已久的台詞,「既然如此,我建議將這位不懂教養的小姑娘留在宮裡,讓她受教一陣子,學點該有的禮儀,你覺得怎麼樣?」
「你?!你作夢!」哈蓮娜馬上抗議,「誰希罕留在這漢人的皇宮裡啊!又小又醜,吃的又不好,我不要!」她很明顯地忘了昨兒個她第一腳踏進皇宮的時候,還為著皇宮的華麗與氣勢讚歎不已,更別說晚餐桌上她吃了一道又一道的美食,連自己的舌頭都差點要吞下去了呢。
雅扎木的頭又痛了起來。
凌安王為什麼要哈蓮娜留在皇宮裡?
照理說她如果真偷了宮裡的東西,不是理應要關起來處罰嗎?居然還說要好好「調教」她一番?他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舅舅!你快點說話啊!」哈蓮娜忿忿地從獨孤胤懷裡掙開,急切地希望雅扎木能幫她說點話。
她才不要留在皇宮裡呢!要是讓她天天和這漢人王爺見面,她一定會恨不得殺了他!
「雅扎木老爺子,你意下如何?」獨孤胤故意語氣和善地問著。
雅扎木正想出言為哈蓮娜說幾句話,心想怎麼樣也不能讓她留在皇宮裡的時候,背後有幾個人偷偷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雅扎木老爺子,其實我看那漢人王爺很喜歡哈蓮娜耶!他說不定只是想把哈蓮娜留下來而已。」
「是啊,反正哈蓮娜好像也不討厭他,讓那漢人王爺『管教』一下應該沒關係吧?反正又不是嫁給他,過一段時間不就能回來了?」
「我看,說不定那漢人王爺會娶哈蓮娜耶,所謂日久生情嘛!要是哈蓮娜結了婚,你那五個寶貝女兒也可以早早出嫁了喔。」說這最後一句話的小伙子已經暗戀雅扎木最小的女兒很久了,眼看這是把這阻礙他戀情的燙手山芋哈蓮娜給扔出去的好機會,他當然舉雙手贊成。
雅扎木本來還在掙扎,但是一提到自己的五個寶貝女兒,他的掙扎就開始動搖了。胳臂畢竟是往內彎的,自己的女兒當然比這個一天到晚讓他昏倒的闖禍精來得重要。
要是真把哈蓮娜留在這裡和凌安王日久生情,那他的五個女兒不就出嫁有望了?
「舅舅!」哈蓮娜聽見他們用賀蘭語嘀嘀咕咕地交談,氣得柳眉倒豎。這些人竟然都不站在她這一邊,甚至還慫恿舅舅將她留在這裡給人「管教」?!太過分了!
「啟稟王爺,我這個外甥女從小嬌生慣養,我怕她留在皇宮裡會招惹更多麻煩,到時候我們可承擔不起。」言下之意,竟是要撇清哈蓮娜和族裡的關係,免得到時候這小丫頭在皇宮裡又闖出什麼大禍,連累遠在千里外的可憐族人。
「這你放心,既然在皇宮裡,她的一切行為都由我負責,絕對不會牽連到你們。」獨孤胤哪裡不解他話中有話,馬上爽快答應。
「王爺言下之意,哈蓮娜從此便是您的人,所有行為都由您負責,絕不反悔?」
便是他的人?
獨孤胤瞇細了眼,微一思量便明白此話何意。
「雅扎木老爺子,你這是……」
「王爺,我們可否借一步說話?」雅扎木大著膽子提出了這個要求。
「好說。」獨孤胤也爽快答應,想知道雅扎木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只見兩人走到一旁交談幾句後,雅扎木似乎有些激動地在和獨孤胤討價還價些什麼,只見獨孤胤偶爾故意皺皺眉,不時又搖搖頭,雅扎木這時就會繼續再講一大串話,直到最後兩人都滿意點頭為止。
「那就一切拜託王爺了。」雅扎木終於鬆了一口氣。
哈蓮娜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雅扎木雙手獻給獨孤胤了。
她氣得直跺腳,本想埋怨舅舅怎麼就這樣把她給『賣』了,可是她定眼一瞧,卻見到雅扎木的眼睛紅了起來,好似捨不得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她心一軟,自知一路上的確給舅舅惹了不少麻煩,現在又害他這麼操心難過,即使她再沒天良,也覺得有些良心不安了。
於是她暫時將一口氣往肚裡吞,決定先忍過這一刻。
反正這皇宮有多大?再大也不會大過黑水流域吧?到時候她再找個機會溜出來,自己回賀蘭山不就得了?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雅扎木的紅眼睛不是為了捨不得她,而是喜極而泣,因為他的五個女兒終於有希望能出嫁了!這要他這個做爹的怎麼不開心呢?
剛剛那一番『密談』,他開門見山地問獨孤胤是不是對哈蓮娜有意,如果是,那就娶了她吧!他已經為了哈蓮娜的遲遲不嫁不知道白了多少根頭髮,族裡的小伙子也因為他無法出嫁的五個女兒害了相思病,根本提不勁來工作。
獨孤胤安安靜靜地聽完,心裡頭已經偷笑了好幾回,沒想到哈蓮娜居然被這麼急著推銷出去?
娶她?儘管這樣的念頭第一次浮現,他也不禁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
他看了一眼哈蓮娜,後者察覺到他的視線,也不客氣地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
他的嘴角又浮起了笑意。
有何不可?
反正自己這條命是她救的,就讓自己『以身報恩』,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償還吧!
※ ※ ※
哈蓮娜坐在椅子上,嘟著嘴看著擺放在桌上的漢族女子衣裳。
這奇怪的凌安王,硬要把她留下來也就算了,現在又要地換上漢人的衣裳?而且她一路走過來,路上的小宮女們莫不以欣羨的眼光偷偷瞧她,不時交頭接耳,讓她好不自在。
她可是被軟禁耶!又不是要嫁給凌安王,有什麼好羨慕的?
她不知道為什麼獨孤胤要故意誣陷她偷了宮裡的水晶碗,左想右想,難道是因為昨晚自己沒讓他佔盡便宜,所以他才故意要她留下的嗎?
想到這,她突然全身一陣惡寒。
不會吧!難道這漢人王爺想利用權勢,先將她好好玩弄以後再棄之不顧?她以前聽過族裡的長老說,京城不是有什麼青樓和妓院嗎?很多被人玩弄遇的女子最後都會被賣到那裡去陪酒……天啊!這怎麼行?!她才不要!她一定得逃出去!
說到做到,她才進宮來也不過一個時辰,這會兒就想溜了。
哈蓮娜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口,聽聽外面沒動靜,正想打開門時,眼前的門卻自動開了,嚇得她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跳回椅子上坐好。
進來的是一位小宮女,是獨孤胤特地挑選出來服侍哈蓮娜的。
「公主,王爺特地要我來替公主更衣的。」
「更衣?你是說換衣服嗎?」宮裡的人講話怎麼都文縐縐的?讓她聽了好不習慣。
「是,王爺說你初次來中原,大概不習慣漢人衣裳,所以特地派奴婢來服侍你更衣。」小宮女依舊跪在地上。
「起來吧!起來吧!幹嘛見人就跪?這地上不髒嗎?」哈蓮娜把她拉了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回公主,奴婢名叫采蒔。」
「嗯,名字不錯。」其實她連這兩個字要怎麼寫都不知道呢0你來得正好,我問你,這裡出宮最快、最隱密的路是哪一條?」
「咦?這……公主,你想出宮?」采蒔有些驚訝,不是聽說這位賀蘭族的公主才進宮不久嗎?怎麼一會兒又要出宮了?
哈蓮娜本想告訴她自己是想「逃出宮」,可是又怕她到時候告訴獨孤胤,自己就跑不掉了,於是她趕緊將話題岔開,「沒沒沒,我只是剛進宮裡,對這裡的路線不太熟,想問問看而已。」
「公主,你放心,王爺吩咐過了,你更衣完畢後,他會親自帶著你到皇宮四處走走逛逛。」
哈蓮娜偷偷哼了一聲,那臭王爺一定沒安好心眼啦!
「公主?」
「嗯?」
「你該換裝了吧?」
「我真的要穿上這種衣服?」哈蓮娜皺起眉拿起一件薄薄的裙子,「這衣料這麼薄,又這麼輕,穿在身上暖嗎?會不會透光啊?」
聽見她這麼可愛的問題,采蒔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公主,你放心,這些衣服該怎麼穿、穿多少,都是很講究的,絕對不會讓你只穿這一件薄薄的紗裙就出門的。」
「好吧!反正我也不會穿,你就來幫幫我吧!」哈蓮娜洩氣地放下手裡的衣物,乖乖站在房間中央,等著采蒔來服侍她更衣。
一陣手忙腳亂後,好不容易采蒔總算把所有的衣服配件都給哈蓮娜穿戴上了,只是第一次穿上漢服的她實在是萬分不習慣,不時東拉拉、西摸摸,一面抱怨:「這衣服怎麼這麼奇怪?下頭怎麼沒有褲子?風都跑進我的裙子裡了!還有這鞋子,怎麼這麼軟?走起路來好奇怪,這樣要怎麼騎馬?」
「公主,這些衣服穿在你身上很漂亮呢!」采蒔一面細心地替她梳理頭髮,一面又繼續說:「你叮千萬別嫌棄這衣裳喔!這可是凌安王親自為你挑選的,瞧,這綠色的紗裙可是揚州蘇家特產,手工之細,普天之下只有皇宮裡才能有機會穿到的呢。」
「是嗎?這料子真有這麼好?」哈蓮娜聽她這麼一說,也好奇地摸了摸身上的紗裙,果然觸手極滑極柔,竟如初綻的花瓣那樣細緻。「哇,真的很舒服呢!」從沒見過如此精緻織工的她也忍不住稱讚。
「是啊!公主,你真是幸運呢!要不是你將成為凌安王妃,恐怕也沒機會穿上這麼好的衣裳呢!」
等一下!采蒔剛剛說什麼?
凌安王妃?
她說的「王妃」是不是就是凌安王的老婆的意思?
「我要嫁給凌安王?」哈蓮娜指著自己的鼻子。
「是啊!」采蒔依舊一臉笑咪咪,「這事全宮裡都知道了呢!皇上還特別下旨賜封凌安王四十匹雲南宇文家特有的白荷錦做為大婚賀禮呢!凌安王是皇上唯一的弟弟,他要成親了,皇上很是高興……」
「你再說一次!我要嫁給凌安王?」哈蓮娜一邊眉毛揚了起來,墨綠的眼眸裡閃著微微的怒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變成了她要嫁給凌安王?
「豈有此理!叫凌安王過來把話說清楚!誰要嫁給他了?!」她氣得跺腳,伸手就要把自己身上的衣裳給扯下。
「公主,使不得!這可是凌安王特地為你挑選的衣服啊!」
「我呸!誰希罕!我就算脫光了沒衣服穿也不要穿這什麼鬼衣服!」
「這可是你說的。」門外突然響起冷冷的聲音。
采蒔倒抽一口氣,連忙轉身跪下,「叩見凌安王。」
「你出去吧!」獨孤胤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見剛剛哈蓮娜說的話。
采蒔慌慌張張地退了出去,一時間也忘了自己剛剛為哈蓮娜梳頭梳到一半,梳子都還留在哈蓮娜的頭髮上呢!
「凌安王!你把話說清楚……」哈蓮娜狠狠瞪著獨孤胤,像只巴不得馬上撲過去的小狼一樣。
「我叫獨孤胤,記下來。」
「什麼布谷音?我還麻雀哩!」
「是獨、孤、胤!好好記下來!」說也奇怪,在哈蓮娜面前他便不再掩飾自己,心裡想什麼都不客氣地說了出來,「你這沒教養的小丫頭!連我的名字都不會叫,還敢這麼凶?」
「誰……誰沒教養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難道沒人教你要好好報答對你有恩的人嗎?」
「我是對你的救命大恩謹記在心啊,所以我才要娶你,用我的一輩子來償還你的恩情,這樣還不夠嗎?做人不可以太貪心喔。」逗弄著眼前這只張牙舞爪的小狼,獨孤胤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特別好。
「你……你……」哈蓮娜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在原地跳腳,「我不要嫁給你啦!我要告訴舅舅!我要回去!」
「那可不成,就是他要我娶你的喔。」
「你說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騙人!舅舅怎麼可能要你娶我?」
「小笨蛋,」獨孤胤走上前,用手輕輕敲了敲哈蓮娜的額頭,「也不想想你老大不嫁的,他五個女兒又怎麼能嫁人?比起他的寶貝女兒,你這個闖禍精當然被犧牲得很值得囉!」
「你騙人!」她躲開他的手,作勢就要衝出去,「我要回去找舅舅問個清楚!」
「我看你現在最好還是別回去。」
「為什麼?」她停住腳步。
「因為雅扎木一定想急著回去辦婚事吧!你回去了豈不是只會幫倒忙?喔,不不不,你要是真回去了,我看他女兒的婚事也泡湯了,所以你還是別回去的好,乾脆就乖乖嫁給我,在皇宮裡享盡一輩子榮華富貴可好?」
「不好啦!」
「嫁給我不好嗎?我有權有勢,年輕英俊,這幾年來一直有不少姑娘家請皇兄說情,想要嫁給我,都被我回絕了呢!」
「吹牛!我看一定是因為你太色了,女人看到你全嚇跑了!」
「不,不是這樣。難道你不想知道我什麼時候愛上你的嗎?」
「不想!」哈蓮娜很乾脆地拒絕。
「不想知道也沒關係,反正我娶你是娶定了。」
「獨孤胤!」
「很好,很好,這次名字念得很對,看來你挺聰明的嘛!真是孺子可教也。」
「叫?叫什麼叫?我都說我不要嫁給你了,你聽不懂嗎?」她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這個男人怎麼有理說不清啊?
「你真的不想嫁?」獨孤胤的眸子猛地暗了下來。
「不嫁!」
「真的?」他步步逼近。
「不……喂!你不要再靠過來了喔!喂……嗚!」
這個登徒子!他怎麼可以又吻她?
哈蓮娜又羞又氣,想要掙扎卻發現男人的力氣出乎意料地強壯,她的手想要推開摟著自己的雙臂,卻根本無法撼動對方一分一毫,於是她只能用力捏著男人的手臂,卻感受到上頭結實的肌肉。
她努力瞪著獨孤胤,卻在見到對方含笑的鳳目時,掙扎慢慢軟了下來。
他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光看著自己?
那麼熾熱、那麼赤裸,彷彿她現在身上一絲不掛。
是了,一定是因為這身奇怪的漢人衣裳,質料那麼薄,穿起來又輕飄飄的,這男人一定是想要吃她豆腐才故意挑這種衣服給她的!
她張嘴想罵人,卻讓獨孤胤的舌乘隙探了進來,她情不自禁地申吟了一聲,感覺到男人的身體突然緊繃起來。
身子漸漸軟了,呼吸漸漸急促,腦筋漸漸模糊,意識朦朧中,她只是緊緊攀著眼前的男人,彷彿怕一鬆手,自己不知何時變得虛軟的雙腳便會支撐不祝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哈蓮娜快要無法呼吸的時候,獨孤胤終於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她被吻得紅腫的雙唇。
「哈蓮娜……哈蓮娜……嫁給我吧!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我這顆心也早就給了你……你就嫁給我吧……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他拾起她耳邊的髮,在她耳際輕輕呢喃。
她帶著濕氣的迷濛雙眼看著眼前深情的英俊男子,鼻裡聞著男人身上的氣味,身軀感受著男人強壯的每一寸肌肉,原本總是帶著野性的心好似突然被一種她無法形容的溫柔給拴住了。
這個男人說會讓她一輩子都幸福,她看著他的眼,她知道他沒有說謊。
可以相信他嗎?可以嗎?
沒有等她回答,獨孤胤再次霸道地吻住了她,不給她任何猶疑的機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4:11
第五章
討厭的獨孤胤!
哈蓮娜忿忿地把眼前看得到的東西全往地上砸。
幹嘛那麼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又說了一大堆什麼這顆心都是她的、一輩子都是她的人、除她之外誰都不娶的噁心話!誰會相信啊!
她懊惱地跺跺腳。有!就是會有人相信!而且那個笨蛋就正好是她自己!
方纔獨孤胤吻完了她,見到她那副意亂情迷的模樣,開心得不得了,不但又順勢在她身上摸了幾把吃吃豆腐,還拾起她的髮作勢要和他的頭髮打結,說要做什麼結髮夫妻?!
這什麼奇怪的漢人習俗?要不是當時她拚死拚活救回自己的頭髮,她豈不是和討人厭的獨孤胤兩人頭髮纏到天邊去了!
東西砸完了,她總算心情平靜了一些,開始想著要如何逃出皇宮。
對,她要逃!她一定要逃出去!她絕對不要就這樣被逼著嫁給獨孤胤!雖然她似乎也並不是那麼討厭他,可是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婚姻啊!
而且她居然是被自己的親舅舅雅扎木給『賣』了,這口氣她怎麼說都嚥不下去,她一定要逃婚,逃回族裡去,讓他的女兒依舊嫁不了,最好氣死他!
說做就做!
為了怕自己在獨孤胤的柔情攻勢下真的迷失了自己,哈蓮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主意一打定就換回原來的衣裳,打開窗趁著侍衛不注意的時候,輕手輕腳地翻了出去。
只是她才跑離房間沒多久,就被侍衛發現,追趕之下她又迷了路,最後只好乖乖地被五、六個大漢架著回房。
才踏進房間,她就吃驚地發現獨孤胤已經等在那兒了。
「沒想到你第一天就想逃?」他冷冷地問,臉上看不出是怒是喜。
哈蓮娜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個好色的呆頭鵝,乍見他露出這種嚴肅神情,她也知道禍惹大了。
在宮裡還不到半天呢,她就想要逃?
起碼也要等到深夜再逃吧?這樣逃跑的機率不是也比較大?
可惜她向來就是直來直往的個性,想到就去做,很少考慮什麼後果,也因為這樣,才闖出不少禍,讓家裡的人頭痛不已。
「我……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而已。」她囁嚅著。
「出去走走?需要把衣服換下嗎?」他拿起哈蓮娜扔在床上的衣裳質問。
「那衣服太薄了!下半身什麼都擋不住,風一吹來就涼颼颼的,我不習慣。」她誠實回答。
「你如果乖乖待在房裡,不去亂跑不去爬樹也不飛簷走壁的,怎麼會有風跑進去?」
哈蓮娜詞窮,又自知理虧,只好悶悶地不回嘴,低頭看著石板地。
「去把衣服換上,等下我帶你去見皇兄。」
哈蓮娜本想拒絕,可是才抬起眼,就遇上獨孤胤那似乎能殺人的凌厲目光,她嚇了一跳,趕忙又將頭低下。
這漢人王爺原來也會生氣的啊?
她本來還以為他只是個專吃女人豆腐的壞王爺呢!
獨孤胤快步走了出去,帶起一陣帶著淡淡香氣的微風吹過她的身旁。
她忍不住偷偷回頭瞧了那偉岸的身影一眼。好奇怪,明明被罵的是自己,可是為什麼她卻覺得這樣的獨孤胤反而更有男子氣概?連阿爹生氣的時候都沒有他這麼凶呢!而且他不會像阿爹那樣,指著她又叫又跳,只是那麼冷冷的幾句話,淡淡的眼神掃過來,她就覺得自己像是從頭到腳都被看穿了,還會覺得錯的都是自己,甚至心裡升起她幾乎沒有過的歉疚感,好似她不該惹他生氣。
大概是大家都太寵她了,從來沒人敢這樣擺臉色給她看吧?
想了半天,又看看房間四周不時晃動的侍衛人影,哈蓮娜歎了一口氣,看來今天晚上,甚至是這幾天,這兒的守備都會更嚴密吧?要逃更難了……
她沮喪地走到床邊拿起那些軟飄飄的衣服,眉頭又皺了起來,之前是采蒔替她更衣,她那時也沒注意這些衣服該怎麼穿,現在要她一個人換上……唉!算了,反正就是一件披一件的,只要裙子不要穿到頭上就好了吧?
※ ※ ※
當她好不容易把這些衣服都披掛好後,獨孤胤也派人來接她了。
只見來接她的小太監見到她這副亂七八糟的模樣,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匆匆忙忙地又跑回去告訴獨孤胤。
哈蓮娜正納悶間,等在正廊的獨孤胤也走了過來,他本來還因為要如何向皇兄解釋哈蓮娜擅自逃跑的事情傷神,但一見到她這副滑稽又可愛的模樣,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你這野丫頭,沒人教你就不會穿衣了嗎?」原本嚴峻的臉龐染上了莞爾。
哈蓮娜當然不服氣,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有穿過漢人衣裳啊!她想瞪那個取笑她的男人,可是一見到他臉上淺淺的笑意,她的耳朵不知怎地就熱了起來。
這男人真奇怪,一下子生氣又一下子笑,真讓人捉摸不定。
可是見到他是因為自己而笑的,哈蓮娜的心裡就有一種小小的滿足與虛榮感在作祟,而且整個心裡都暖暖的,像是……幸福的感覺。
她自己都猜不透,明明她就是拚命想逃離皇宮的,可是她卻又同時矛盾地喜歡這個強硬將她留下的王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是愛情重要?還是自由重要?
起碼她現在還不知道,有些迷糊了。
「過來,我幫你整理。」溫柔但又不容人拒絕的語調。
像是著了魔一樣,哈蓮娜竟然絲毫沒有反抗,而是乖乖地走上前。
「真虧你能穿成這樣。」他笑著搖搖頭,開始動手一件件解下她身上那堆亂七八糟的衣裳。
哈蓮娜的臉紅了起來,「你……你在做什麼?」他在解她的衣服耶!雖然知道他是好心要為自己整理衣裳,可是……她偷偷望一眼滿臉含笑的男人,他之前輕薄了自己那麼多次,誰知道他是不是又在乘機佔她便宜?
「我在替你整理衣服呵,總要先全部脫下了我才好整理,不是嗎?瞧你,衣服順序都穿錯了,連衣襟都開錯了邊,這樣走出去可是會讓人笑掉大牙的喔!」
哈蓮娜嘟起嘴,「我又沒穿過漢服,那曉得這些規矩?」
獨孤胤見到她嘟著嘴的俏皮模樣,眼裡全是寵溺,「我這不是親自來服侍你更衣了嗎?要知道,這世上你可是第一個被我服侍穿衣的女人,如果你不嫁我,我豈不是虧大了?」
她聽到這調情之語,正想反駁,獨孤胤這時解下了她最後一件外衣,她的身上只留下一件貼身小衣,細嫩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啊!」她一慌,雙手連忙本能地護住自己,也沒了心思和眼前的男人回嘴。
她羞紅了臉,本以為獨孤胤一定又會藉機吃她豆腐,她偷偷瞧著獨孤胤,只見他眉目含笑,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得她心跳怦怦跳個不停。
「來,這是裡衣,要穿在最裡頭的。」他親手為她穿上白鷺綾,那料子極其柔滑,竟似羽毛那樣輕柔,還散發出淡淡清香。
「這衣服穿起來好舒服。」她輕輕歎口氣,享受白鷺綾極細的質地滑過身上肌膚的觸感。
「再來是錦衣,穿在裡衣之外,具有保暖的功能。」他細心地為她披上淡黃色的錦衣,「最後才是繡衣,這件繡衣上有金鳳羅,是只有皇帝御賜才能穿的稀少衣裳,做工精細,價值連城呢。」
「價值連城?這麼貴的衣服,我不要。」她有些無所適從地看著身上的美麗衣裳。
「這些還沒什麼,來,這紅玉櫻桃給你佩掛在身上,這是我娘生前最喜歡的飾物,她曾說要留給她的媳婦兒。」他從懷裡取出一個閃著玉色光芒的紅玉,繫在哈蓮娜的腰上。
「誰要當……」她本想反駁誰想當他這自大狂的妻子,可是見到他那副笑吟吟的滿足模樣,這話卻又說不出口了。
她偷偷白了他一眼,卻也任由他將紅玉櫻桃繫在自己的腰上,艷麗的紅與淡雅的黃相映,煞是好看。
「至於你的頭髮……」他看了看哈蓮娜如黑色瀑布般的長長秀髮,當時宮中一般女子皆梳高髻以示身份,如披散著頭髮會被視為是相當失禮的行為,尤其哈蓮娜等會兒還要與他去晉見皇兄,他不能讓她的頭髮就這樣披在肩頭——雖然他很喜歡她長髮飄逸的模樣,看起來多了一份屬於大草原的野性美感。「要采蒔來幫你梳個簡單的雲髻好了。」
「雲髻?那是什麼?」哈蓮娜從來不知道有髮髻這種東西。
獨孤胤笑了起來,「看到那些宮裡走動的宮女沒?她們的頭髮樣式就是髮髻,在宮裡一定要梳髻,隨意披散著頭髮是很失禮的行為喔。」說完,他摸了摸哈蓮娜的長髮,觸手細滑,讓他愛不釋手,竟是一摸再摸,最後還忍不住將一束頭髮放在鼻前嗅聞,一股淡淡的草原清香瞬間湧進鼻梢,讓他滿足地歎口氣。
「喂?你幹嘛?我頭髮很香嗎?」哈蓮娜滿臉疑惑地看著他這詭異的動作。
「是很香,我多希望能每天這樣摸你的頭髮,聞著你的味道。」
哈蓮娜的小臉猛地一紅。
好奇怪,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句話,為什麼聽起來卻帶著濃濃的誘人意味?
她有些怯生生地將眼光往上移,就見到獨孤胤那雙晶亮的眸子正盯著自己,彷彿能看透她一樣。
她慌忙低下眼神,突地口乾舌燥,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她從來沒有這樣奇異卻又溫暖的感覺……
大著膽子,她又抬起頭,心裡莫名地在期待著些什麼。
他會不會又吻她?就像之前那幾次那樣?
那麼令人措手不及、那麼熾熱、那麼目眩神迷,好像自己的靈魂都要被他完全吸走一樣。
「哈蓮娜。」他輕輕喚她。
她連回話的膽子都沒有,生怕一出聲,就會有什麼東西打破兩人之間曖昧的尷尬。
男人的唇漸漸靠近,她像是終於實現了連自己心裡都不知道的慾望,輕輕地歎了一口滿足的氣,乖乖閉上了眼。
他要吻她了吧?
黑暗中,男子的氣息不斷靠近、靠近……
可是她怎麼閉了那麼久的眼睛,他還沒有吻過來?
禁不住好奇,她偷偷張開一隻眼,就見到獨孤胤眉眼含笑地直瞧著她,瞬間她有種做錯事被抓包的感覺,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你……你看什麼?」她沒發現自己的臉已經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你閉眼睛做什麼?」
「我……呃……」她著急地想找借口掩飾,「因為你太醜了!我不想看到你啦!」
「是嗎?不是因為你想要我吻你?」他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
「你……你作夢啦!誰要你吻我啦!」她生氣地跺跺腳,轉身不想理他,沒想到身子才轉到一半她整個人又被拉進男人結實的懷抱裡,才張口想要問他想做什麼,濕熱的雙唇便已經封住了她的唇,讓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熟悉的男人味道、熟悉的齒舌交纏,伴隨著心中期盼已久的小小慾望,很快地在兩人的身體裡燃起一把火。
哈蓮娜稍微掙扎了一會兒,便很快回應,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小舌伸入獨孤胤的嘴裡,有些頑皮地四處滑動,當她的小舌輕舔過男人的上顎時,獨孤胤突然從喉間發出悶悶的低吼,整個身子緊繃起來,抱著哈蓮娜的雙臂也更加用力,幾乎要把她整個人凌空舉起了。
「哈!」獨孤胤猛地抽離自己的雙唇,大聲喘出一口氣,「你這小丫頭,哪來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主動挑逗我?」
「挑逗?什麼意思?」哈蓮娜也喘著氣,整個身子順勢就窩在獨孤胤的懷裡。
「就是像你剛剛那樣子呵……」他親暱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又笑了起來。
哈蓮娜見他取笑自己,雖然心有不服,但她也不否認自己是真的挺喜歡這奇怪的漢人王爺的。
叩叩。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哈蓮娜這才如大夢初醒,一把推開獨孤胤,跳離他三大步,好像他會吃了她一樣。
獨孤胤見她像小兔子一樣跳開,只是失笑,沒想到她也會知道害羞呵!
「什麼事?」他對外頭喊。
「王爺,與皇上用膳的時間已經快到了。」門外的侍衛稟告。
「知道了。采蒔來了沒?」
「啟稟王爺,采蒔在此。」柔柔的女聲此刻也在門外響起。
「進來。」
門馬上打了開來,采蒔手上捧著全套的梳髮用具走了進來。
「時間不多,哈蓮娜也不習慣梳髻,就給她梳一個最簡單的雲髻就好了,記得梳低一點,她髮量多,梳太高會不舒服;還有,梳完後不要噴抹香料,給她綁上幾條絲帶點綴就行了,記得顏色要和衣服搭配。動作快點,梳好後直接帶她到景和殿用膳。」
采蒔恭敬的回答了一聲『是』後,獨孤胤便先離開了。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不知怎地,哈蓮娜第一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空虛感覺,好像有人從她的心上挖了一小塊東西帶走,她好捨不得。
「公主?我們快來梳頭吧!等會兒可是要和皇上用膳,千萬不能遲到喔。」采蒔笑咪咪地走了過來。
「喔。」她有些悶悶地坐下,心裡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像是被拋棄的感覺?
明明剛剛他就是一副很喜歡她的樣子,還那麼溫柔地吻著她的頭髮,可是為什麼一在別人面前他就完全變了一個樣子,冷酷高傲,一點感情都沒有,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難道中原人都是這樣的嗎?一個人都會有兩種性格?
「采蒔,我問你,凌安王平常是個怎麼樣的人?」
采蒔歪著頭想了想,「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耶,我畢竟是個下人,很少能有機會和王爺接觸到的,但我覺得王爺是一個很細心的人,也不會輕易表現自己的感情。」
「才怪,他根本就是一個大色鬼!」哈蓮娜嘟起了嘴。
采蒔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公主,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男人會變成大色鬼,還不都是因為遇上了喜歡的女人!我看凌安王真的很喜歡你呢!什麼事情都為你想得好好的,就怕你有哪裡不舒服,難道你一點都體會不出來嗎?」
哈蓮娜想了想,好像的確是這樣耶。
如果不喜歡她,為什麼要吻她?而且還吻了不只一次?
而且光看她身上的這些衣服,還有他剛才吩咐采蒔的話,她也知道獨孤胤真的很在乎她,可是——
可是她實在不喜歡他使小伎倆將她硬留下來的舉動,太卑鄙了!哪有人用這種方法來喜歡人的?這根本就是霸王硬上弓嘛!難道他以為只要把她留在身邊,她的心就會是他的了嗎?
嗯……糟糕,她的心好像真的開始偏向那個漢人王爺了耶……不然為什麼剛剛看見他面無表情、轉身離去的時候,她會覺得有些難過呢?好像他不要她了一樣。
「公主,你的頭髮真的好多喔,而且髮質好好,你都用什麼洗頭的啊?」采蒔一面替她梳頭,一面忍不住讚歎。
「用什麼洗頭?就是用黑水裡的水啊!也沒什麼特別的。」
「啊,黑水嗎?是因為水是黑的嗎?那不是和墨汁一樣?」
「呵呵,不是啦!是因為河裡的石頭顏色漆黑,所以整條河看起來就像是黑色的一樣。在古老的傳說裡,賀蘭族的祖先就是在黑水旁出生的喔!」
「哇,公主,你知道得真多。我真希望你能留在宮裡做王妃,不要再逃跑了。要是你再逃跑了,凌安王可是會很傷心的,我也會很傷心。」采蒔手腳俐落,不一會兒已經將哈蓮娜一頭如雲的秀髮綰成一個簡單大方的雲髻,還拿出一面銅鏡給她照照。
不過哈蓮娜卻沒有心思欣賞鏡中的自己,因為她現在想的都是采蒔剛剛那句話——
要是你再逃跑了,凌安王可是會很傷心的……
傷心?那個男人會傷心嗎?
他真的有那麼愛她嗎?
如果他真的那麼愛她,那麼她會願意為他留在皇宮裡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4:30
第六章
哈蓮娜皺起了眉。
在她身旁的獨孤胤見她這副模樣,也不知不覺跟著她微微皺眉。
他們現在正在景和殿裡,桌上擺的是各式山珍海味,美酒佳釀,身後還有宮廷樂師演奏古樂,婢女僕人也服務得相當周到,為什麼哈蓮娜還要皺眉頭?
「怎麼了?」顧不得皇兄就在兩人面前,他關心地湊過去問。
「我的頭好重,脖子好酸……」哈蓮娜哀怨地白了他一眼。
幹嘛非要把她的頭髮綁得這麼高啊?她的頭髮又多又重,梳成雲髻後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脖子上方,壓得她簡直透不過氣來,她真想不透為什麼宮裡的女子都要梳這種奇怪的頭?難道她們都不會頭痛脖子酸的嗎?
「這樣啊?那你忍忍,等會兒我們吃完飯趕快回去,讓你把頭髮放下好了。」他心疼地看著哈蓮娜僵著脖子點了點頭。
坐在兩人面前的皇帝獨孤靳見到他如此行為,不但沒有惱怒,反而露出淺淺的笑容。
這個最小的十三弟,從小就聰明開朗,幾乎是人見人愛,然而三年前那場政變後,他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平日總是冷冷淡淡,喜怒哀樂不形於色,讓人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獨孤靳也知道十三弟這樣的變化是為了保護自己,但眼見從前那個可愛活潑的孩子變成不苟言笑又冷冰冰的模樣,他心裡仍是忍不住感歎,卻又無能為力。
然而在哈蓮娜出現後,十三弟便有了改變——臉上的表情豐富了起來,就連平日總是平靜無波的雙眸也常常不自覺地流洩出沉醉在愛情裡的神采,總而言之,獨孤胤像是整個人活了起來一樣,彷彿沉靜的湖泊開始流動成潺潺活水,帶著四周的氣氛也鮮活起來。
不過獨孤胤其實也只在自己的皇兄面前才會不刻意掩飾自己,在其他宮人面前,他依舊是一副淡然模樣,讓人無法親近。
哈蓮娜辛苦地轉轉脖子,拿起筷子想要夾菜,可是她本來就不太會用筷子,加上脖子不靈活,手上的筷子不是滑過菜,就是夾上了肉又掉下來,幾番來回,她手上的筷子都快把盤子給戳出個洞來了,她還是沒有吃到一口菜。
她噘起嘴,忿忿地拿起一杯酒一口灌下肚,看得服侍的宮人們一愣一愣的。
這異族公主好大的架子呢!吃飯這麼用力,喝酒也這麼用力,一點都不小家碧玉,可奇怪的是,不但凌安王不介意,連皇上也不介意她這樣的失禮行為耶。
獨孤胤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哈蓮娜,不會用筷子嗎?」
「我會啊,可是不熟嘛!以前哪有機會練習。」
「我聽說,賀蘭族習慣用手抓飯?」皇上開口了。
「是啊!」哈蓮娜的眼睛亮了起來,皇上這麼說,是不是准她在這兒用手抓飯吃了?如果是就太好了!用手抓飯多方便,幹嘛用這兩根細竹子夾菜?彆扭死了。
「不過,既然這兒是中原,我們講究『入境隨俗』,所以你還是得習慣用筷子。」皇上微笑的說。
哈蓮娜一愣,原來皇帝笑起來的模樣也挺俊的呢!之前她老以為皇帝一定都是老頭子,後來看見獨孤靳,雖然有些驚訝他居然和自己的父親差不多年紀,但是覺得他看起來老是很沒精神的模樣,沒想到他這微微一笑,臉上竟似有了光彩,而且眉宇之間隱隱流露出一股淡淡的英氣。
見到哈蓮娜看著自己的皇兄看呆了,獨孤胤心裡突然一陣悶,但在皇兄面前又不好發作,只是他這副吃醋的神情全被獨孤靳看在眼裡,他瞭然地又微微一笑,然後緩緩開口,「胤弟,既然哈蓮娜不擅用筷子,你就費心多教教她吧!畢竟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將來總要出席各種大小場合,不會用筷子怎麼行呢?」
「王妃?等等!誰說要做他的王妃了?」哈蓮娜反駁,「皇上,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決定的!我從來都沒有說過要做他的王妃啦!」她就這樣大剌剌地說出心裡的話,坦率的態度讓兩兄弟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哈蓮娜!」最後是獨孤胤先回過神來,「不得無禮!」
哈蓮娜當然不服,想要再張嘴反駁,可是見到獨孤胤那凌厲的眼神,心下先怯了,只好乖乖地低下頭,繼續和手上的筷子奮戰。
「胤弟……這是怎麼回事?你是強迫她留下的?」當了這麼多年皇帝,他怎麼會不知道哈蓮娜話裡的實情?
「皇兄,臣弟真的很喜歡她,也許臣弟用的手段有些極端,但我保證我一定會娶她,並且讓她過著衣食無虞、幸福無憂的日子。」
獨孤靳看著弟弟,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歎。
難道你以為將她強留在皇宮中,就是給她幸福嗎?
難道你以為將一匹自由的野馬囚鎖住,它會快樂嗎?
這世上最大的牢籠莫過於皇宮,這世上最寂寞的地方也是皇宮,將來自大草原的姑娘留在這兒,不啻是將她當作籠中鳥,她怎麼會快樂?
然而這些話他並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看得出來,沉浸在戀愛裡的獨孤胤,現在根本聽不進自己這番話。
他無聲地歎口氣,一手支起下巴,臉上又露出疲憊的神情。
哈蓮娜見到皇上這副模樣,有些擔心,「皇上,您是不是不舒服俊?」
「被關在皇宮裡久了,有些悶而已。」獨孤靳淡淡回道。
「皇兄豈不是在說笑?皇宮這麼大,又有這麼多人專門服侍您,怎麼會覺得悶?」獨孤胤不解。
倒是哈蓮娜相當瞭解皇上的感受,「皇上,我知道,這皇宮裡真的沒什麼好玩的,大是大,可是也很無聊,還不如我們那兒的大草原,一眼看過去望也望不盡,天是藍的,雲是白的,水是黑的,草是綠的,偶爾風吹過來的時候,還可以看見躲在草堆裡睡覺的羊群呢!不然也可以騎著賀蘭馬去沙漠奔馳,日落的時候,太陽好大好大一個,我以前常常和父親比賽,看誰能在太陽完全落山之前騎馬回到家呢。皇上,您想不想來我們的草原玩?」
她天真的模樣讓獨孤靳有些動容,再聽她敘說那些漠原風光說得那樣活靈活現,讓他真的很想去親眼瞧瞧呢!
只是……他苦笑一聲,他這輩子注定是和這皇宮牢籠分不開了。
「哈蓮娜,謝謝你的邀請,不過朕事務繁多,恐怕不能去那麼遠的地方。」
「喔。」她不明白這只是推諉之詞,還真的露出失望的神情。
獨孤胤在一旁看得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這丫頭一見皇兄就很開心似的,好笑的是她竟然開口邀皇兄去自己的家鄉,真不知道她是沒大腦還是真的少了一根神經!
可是她這樣天真樸實的模樣又讓他更加傾心,總覺得和她在一起很輕鬆,不必去揣測她是不是話中有話,還是有話沒說,因為她個性直爽,一根腸子通到底,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一點也不隱瞞,相處起來一點也不費力。
「不然,你有空的話帶胤弟去也行。」獨孤靳不忍掃哈蓮娜的興,接著說道。
「他啊!他三年前就去過啦!而且還笨笨地跑進狼原裡,結果……嗚!」話沒說完,一隻大手就塞了一塊瓜燒裡肌入她嘴裡。
早餓了大半晌,筷子用得又不順手,如今有現成的食物送到口裡,味道又是那麼鮮美,她決定先大快朵頤再說。
「喔?三年前就到過?」獨孤靳來了興致,揚起一邊眉。
「嗯嗯嗯……」儘管嘴裡有食物,她還是連忙點頭,好不容易一塊肉下肚,她正想開口繼續說話,侍女剛好端上白玉奶茶,獨孤胤馬上又往她面前一放,她猶豫了一下下,馬上就決定先喝完再說。
「胤弟,這是怎麼回事?」獨孤靳想了想,「是了,三年前朕的確是在邊關附近找到你的,那兒據說離黑水不遠,原來你在三年前就見過哈蓮娜了?」說完,他望向哈蓮娜,只見她點點頭,然後伸手抹去留在唇角的奶茶。
「皇兄,其實哈蓮娜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年臣弟誤入狼原,差點被野狼攻擊,還好她出現救了我一命。」
「喔?是嗎?為何這事我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此事臣弟也是直到最近親眼見到哈蓮娜後才能確定的,當年臣弟身有重傷,被救之際神智不清,也不敢確定救臣弟之人到底是不是哈蓮娜,只知道恩人是位賀蘭族少女,是以這三年來臣弟不斷暗中派人前往賀蘭山查詢恩人下落,但都空手而返,直到前幾日在朝廷獻貢的儀式中見到她,她也親口說她的確在三年前救過臣弟,這才確認。」
「原來她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朕該好好賞賜她才是。」獨孤靳看向哈蓮娜,「你有沒有想要什麼東西?只要朕能力所及,都能答應你。」
「真的?」哈蓮娜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您真的什麼都可以給我?」
「皇帝一諾千金,絕不兒戲。」
「那我要自由。」她脫口說出,「讓我回家,讓我回賀蘭山,我不要待在皇宮裡。」
此話一出,獨孤胤臉色馬上一變,四周的宮人也嚇了一跳,心想這野蠻公主膽子怎麼這麼大,居然敢做出這樣的要求?明明都是要做凌安王妃的人了,居然還要皇上放她走?
「哈蓮娜!你在胡說什麼?!」獨孤胤臉色變得陰沉,看著她的眼神不再溫柔,而是冰冷冷的憤怒。
「是皇上說能給我想要的東西啊!我想回家!我不要待在這裡!」
「待在這裡有什麼不好?」
「不好!哪裡都不好!不能騎馬、不能用手抓飯、頭髮不能放下、衣服不能亂穿、人不能亂跑……這些哪裡好?」
「難道我就不夠好嗎?」
兩個人居然就在皇上面前吵了起來,獨孤靳見到這兩人如此旁若無人本來有些愣忡,但他隨即擺擺手要宮人們先離去,只留下他們三人在殿裡。
「你很好,只是你不應該用這種手段把我留下來!我不愛待在這裡嘛!」哈蓮娜也不是省油的燈,一開口就連連抱怨,「喜歡一個人是用這樣的手段嗎?難道你不該尊重我的意願嗎?為什麼不先問問我想不想留下來?」
獨孤胤呼地一聲站起來,「問問你的意願?你以為你是誰?千金公主?別開玩笑了!你不過是那些野蠻民族裡的小丫頭而已!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居然不識相?!告訴你,我是娶定你了!不管你答不答應!而且皇兄也同意我們的婚事了。」
獨孤靳的確是答應了這兩人的婚事,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兩人會是這種狀況啊!
被獨孤胤如此羞辱,哈蓮娜氣得小臉粉紅,她顧不得禮儀,也站起身來對著獨孤胤喊回去,「是!我不是千金公主,只是一個野蠻丫頭,那你為什麼還要我?皇宮裡美女那麼多,你可以去找她們啊!你以為你說要娶我就能娶我?作夢!我現在就要皇上讓我離開這裡,我要回家!你有本事就追到我家來說你要娶我!」
哼哼,她在族裡起碼也是位公主,雖然是個人人頭痛的小麻煩,但還是有著不容忽視的地位,加上賀蘭族承襲著母系社會的傳統,女子的地位一般來說普遍高於男子,所以在賀蘭族裡想要娶新娘,可是會受盡新娘娘家的刁難呢!
這擺臭架子的漢人王爺,在這裡是很了不起啦!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但他有本事就離開這裡到賀蘭族去對她這樣說看看,包準他被她三個舅舅打個半死,然後丟到狼原去餵狼!
「嗯哼。」獨孤靳總算出聲了,「你們吵完了沒有?」
獨孤胤這才發現剛剛的失態,連忙跪下請罪,還順勢把哈蓮娜也拉了下來,可是他拉得太用力了,哈蓮娜幾乎是摔下地的,連帶地髮髻也歪了一邊,看起來好不狼狽。
「好了,朕大概都知道了,胤弟,你先下去。」
「皇兄?」獨孤胤猛地抬起眼,滿臉不解。
「你放心,朕自有分寸。」
「是,臣弟遵旨。」
獨孤胤百般不放心地退了出去,途中頻頻回頭望著哈蓮娜,眼裡儘是擔心的神色。
哈蓮娜見到他的眼神,知道他確實是擔心著自己,頓時又於心不安起來,他是真的喜歡她、在意她,所以才會擔心她吧?
不禁又想起采蒔之前對她說過的話,如果她真的走了,獨孤胤是不是真的會很傷心?
「哈蓮娜?」獨孤靳兒她望著獨孤胤的背影有些失神,於是出聲喚她。
她回過神來,見到皇上關心的眼神,垂下了眼。
「看你也折騰了大半天,先吃點東西再說吧!」
哈蓮娜感動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哇,皇上好體貼喔!他一點都不像阿爹和舅舅說的那樣可怕嘛!
「朕之前並不曉得你和胤弟發生的這些事情,還一直以為你們兩人是你情我願,」他笑著搖了搖頭,「瞧,朕今夜還特地命人做了和親宴來款待你呢。」
「皇上,我……」怎麼皇上好像有點失望的樣子?害她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了,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皇上的事情一樣,可是她真的不想被這樣趕鴨子上架做現成的王妃嘛!
「先吃點東西吧!」說完,他便命人將剩下的菜色一一呈上。
不一會兒桌上便擺滿了菜,有鳳尾魚翅、紅梅珠香、宮保野兔、八寶野雀、佛手金卷、龍鳳雙飛、奶汁魚片、花菇鴨掌等等御菜,還有荷葉卷、芝麻卷、金糕、棗泥糕、合意餅、香酥蘋果、杏仁佛手等等甜品,甚至連膳湯及水果香茗都一併擺上,整張桌子幾乎都要放不下了。
照理說這些萊都要一道一道上的,宮人們這會兒也不知道皇上為什麼要一口氣把這些菜全上了。
獨孤靳待菜上完後,又摒退所有宮人,然後才對哈蓮娜說:「現在沒有人了,你就安心用手抓飯吃吧!不過僅此一次,之後你可要好好學用筷子,免得老是夾不到菜。」
哈蓮娜簡直感動到眼淚都要掉出來了。皇帝真是大好人!為什麼那個該死的獨孤胤就沒他這麼體貼、這麼好相處啊?
「皇上……真的可以嗎?」不過她還是謹慎地先確定一下,即使只來宮裡幾天,她也很快學會很多事情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凡事最好還是先問清楚再說。
「朕說可以就可以,你不用怕。」
哈蓮娜歡呼一聲後便開始用手抓菜,雖然是用手,但也不是亂抓亂吃,她的纖巧十指很有技巧地彎成弧度,每次恰好都抓起一口的份量,一點也不含糊。
她一面吃一面不斷讚歎這些人間美味,簡直都要把自己的舌頭給吞掉了。
獨孤靳看她吃得高興,自己的食慾似乎也增進不少,他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笑咪咪地也跟著吃了不少菜餚。
長年生活在宮中,加上三年前的那場政變幾乎殺光了他的親人,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鬆地和其他人吃過一頓飯了。
也許是他喜歡哈蓮娜的純真與自然,又也許是他同情她被硬留在這皇宮牢籠中不得自由的處境和自己有些相似,莫名地,他就是對哈蓮娜有一種親切感。
「皇上,您真的好好喔!阿爹和舅舅每次都嚇我,說我跟著到皇宮裡來,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惹毛了您,不然到時候不只我有事,甚至全族都會遭殃耶!皇上,您真的會這麼凶嗎?」
「呃……那也是要看情況的。」雖然知道塞外各族對他總會心懷畏敬,不過把他形容成這樣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嘻!等我回去說給阿爹聽,他一定會嚇得從椅子上跌下來的。」她笑了一會兒後,突然又歎口氣,「可是我到底能不能回去呢?皇上,」她突然正經起來,「如果我逃出了皇宮,您會不會生氣?」
「朕?」獨孤靳失笑,「朕為什麼要生氣?該生氣的是胤弟吧?他那麼喜歡你,你居然還逃跑?恐怕他會氣得七竅生煙,說不定還會向朕借上幾萬軍隊把賀蘭山圍住,非把你捉回來不可。」
哈蓮娜張大了嘴,「這麼可怕!哇!那我之前已經逃走過一次了,現在是不是真的不能再逃了?」想到那幾萬漢人軍隊圍住賀蘭山的景況,她的一張小臉也忍不住嚇白了。
「你逃走過一次?」
「嗯,就在今天。」她直覺地認為獨孤靳不會像獨孤胤那樣欺負她,所以什麼都不隱瞞。
「為什麼要逃?」
「為什麼要留在這裡?我的家不在這裡啊!」她說。
「可是胤弟很喜歡你。」
「喜歡我,我就應該留下嗎?」
「難道不是嗎?」
哈蓮娜搖搖頭,「不是的,喜歡一個人,怎麼會想把他關在自己身邊、一個人獨佔呢?」
「喔?你不這樣想?」獨孤靳來了興致,不知道哈蓮娜對於愛情的看法是什麼,「那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會怎麼做?」
「當然第一步是讓他知道我喜歡他囉!然後我會告訴他,我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可是我不會強迫他永遠留在我身邊,因為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變幻無常的,就像月亮一樣,時而圓時而缺。我相信有人可以相愛終生,可是如果不能的話,就不要勉強,把話講清楚,平平靜靜的分開,這樣不是很好嗎?」
草原民族慣有的愛情觀念,在獨孤靳耳裡聽來卻是前所未聞,甚至有些離經叛道,但是他又隱隱覺得哈蓮娜說的話似乎也不無道理。
為什麼喜歡一個人就要強迫她非得留在自己身邊不可?
愛一個人不是佔有,而是希望那個人能因為自己的愛而快樂與幸福。
他悄悄苦笑,想起了那個人。
「皇上?我說的不對嗎?」哈蓮娜好奇地看著他臉上的神情漸漸悠遠起來,好像在懷念很久以前的往事。
「我不知道你說的對不對,天底下的事情,沒有絕對的對錯,但我只是希望胤弟能快樂,而你,就是能讓他快樂的最大根源。」
「他快樂,可是我不快樂。」哈蓮娜嘟起嘴。「皇上,您剛剛不是說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您能讓我回家嗎?」
「這……」
「皇上,您是不是怕下旨讓我回去,凌安王會討厭您?」哈蓮娜很聰明,也不喜歡說話拐彎抹角,一下子就把話講明。
獨孤靳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皇上,那這樣好不好?」居然和皇上談起條件來了,「那您能不能答應我,以後就算我逃跑,您也不要借什麼軍隊給凌安王去包圍賀蘭山?這件事情就你知我知,不要讓他知道,好不好?」
聽完她的話,獨孤靳突然朗聲笑了起來,惹得哈蓮娜不解地看著他。
這對小冤家,一個拚命跑,一個拚命追,他暫且就做壁上觀,看看他們到底最後如何解決吧!
呵呵,果然還是年輕人談起戀愛有活力,看來他這陣子應該不會無聊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4:56
第七章
自從那夜有了皇上的允諾,答應她絕對不會因為她的私自逃脫而出兵賀蘭山之後,哈蓮娜逃跑的行為便越來越變本加厲。
她甚至在與皇上用完晚膳的那一天晚上就企圖再度逃走,還好守夜的侍衛發現了她,這才沒讓她逃出去。
接著沒隔幾天她就上演一出逃跑記,一會兒沿著皇宮屋簷逃,一會兒打扮成太監想溜出宮門外,又或是乾脆躲在廚房裡,想躲在送生鮮食材進宮的小販的便車裡溜出宮去,但不論她怎麼逃,總是會被抓包,而每被抓回來一次,看守她的侍衛就更加嚴密,最後幾乎是到了要將她居住的地方團團圍住的地步,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
面對哈蓮娜完全不領情,而且不斷逃走的現象,獨孤胤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有好幾次他看著狼狽被抓回來的哈蓮娜,甚至憤怒得想要上前賞她幾個耳光,打醒她那不識相的腦袋,但最終還是捨不得。
他知道自己寵壞了哈蓮娜,所以才會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做錯了嗎?
難道愛一個人,所以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是不對的嗎?
哈蓮娜難道不愛他嗎?可是她曾經親口說過她也喜歡他的啊!那麼她又為什麼要不斷逃跑呢?
這個女人到底都在想些什麼?他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天,哈蓮娜又用計打昏了兩個侍衛,然後偷偷換上侍衛的服裝溜了出去,只是這次她還沒走出御花園就又被抓了回來,正在上朝的獨孤胤聽到這個消息,氣得當場就變了臉色,然後隨便找了個借口先行離去,而皇上竟也沒有刻意為難,頗讓其他朝臣面面相覷,不知一向淡然的凌安王為何今日如此失態。
獨孤胤氣呼呼地走到哈蓮娜的房裡,就見她披散著一頭秀髮,萬般沮喪地坐在床沿。
「哈蓮娜!」他抑制不住脾氣,口氣不是很好地喊她。
哈蓮娜抬起眼,他一驚。她哭了?
雖然她臉上沒有淚水,但紅腫的雙眼以及小臉上淡淡的水光,都顯示出前不久她才哭過的痕跡。
她哭了……這是他第一次發現她哭,之前被抓回來的時候,她頂多是又氣又跳,從來不會哭的。
「哈蓮娜?不要以為裝哭我就會心軟!」他其實已經有些心軟了,但這次他絕對不能再原諒她!
不只因為她不顧自己的情意而三番兩次的逃跑,更重要的是,宮裡現在都知道他凌安王的未來妃子一天到晚只想逃跑,這教他的顏面往哪擺?他好歹也是個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女人,豈不是讓人笑話?
「壞人……」話才一出口,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壞人……為什麼把我關在這裡?我要回去……我要回黑水……我要見我阿娘……」
阿娘?原來她是因為思念親娘,所以才傷心落淚嗎?
親生母親早已過世的獨孤胤聽見她這樣一說,再硬的心也軟了下來,他緩步走到哈蓮娜身邊,伸出一隻手輕輕抬起她的臉,只見那小小的臉龐上盈滿了晶亮的淚珠,墨綠的眼瞳在淚水的浸潤下化成一丸碧玉琉璃,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獨孤胤看得呆了。
哈蓮娜吸吸鼻子,看見他那副愣呆的模樣,也是覺得莫名其妙。
他幹嘛這樣看著自己?好像他從來沒有見過她一樣。
「喂!你發什麼呆?你今天不是又要來教訓我的嗎?這次是要罰我不准吃飯?還是不准走出房間一步?」她脫逃不成,心裡自然有氣。
獨孤胤這才回過神來,他看了一眼哈蓮娜微噘的嫩紅雙唇,喉嚨突然變得乾燥。
猛地他低下頭吻住那猶如花瓣般散著甜香的雙唇,哈蓮娜一驚,隨後掙扎起來,兩個人扭動了一會便突然失去重心一起往床上倒去。
獨孤胤強壯的男性軀體就這樣壓在她身上,壓得她差點透不過氣來,她雙手不斷捶打著男人的胸膛要他離開,可是獨孤胤怎會放開她?
她張嘴想要喊叫,卻只是更讓獨孤胤趁虛而入,只能發出模糊不清的掙扎聲。
到最後,她根本呼吸不到空氣,就在她臉色發白,差點就要昏死過去的時候,獨孤胤終於放開了她,氣喘吁吁地俯看著她。
哈蓮娜趕緊做幾個深呼吸,正想慶幸自己大難不死的時候,一隻火燙的大手突然伸進了她的衣服內。
「你……你要做什麼?」她有些驚慌。
「既然你遲早都是我的人,現在要了你也不為過吧?」他強自壓抑著激動的情慾,揚起一抹邪氣的笑容,「要了你的身子,你就是我的人了,看你還想不想逃跑!」
「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這是皇宮,我是王爺,這裡我只怕皇帝,只可惜皇兄早已默認我倆的婚事,我相信他也不會反對我這樣做。自古以來,哪個女人不是這樣臣服在男人的身下?你也不會例外!」
「獨孤胤!你要是真的這樣做,我絕對會恨死你一輩子的!」
「我怕你愛死我都來不及呢!」
聽見他這麼不要臉的回答,哈蓮娜已經怒火攻心,她從小就習武善騎,雖然個子嬌小,長相甜美,但力氣卻絕對比一般文弱的中原女子要大,獨孤胤沒想到這點,還以為她就像往常宮裡那些女人一樣,只要稍加脅迫與壓制,便根本無法反抗他。
再說,他可是堂堂王爺,這宮裡還從來沒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旨呢。
「你這大色鬼!」話語一出,她便俐落地掙開獨孤胤的鉗制,然後膝蓋狠狠往上一頂,她本來只想頂開男人的腹部,沒想到距離沒算好,她這一頂,竟重重頂在男人的胯下。
只見獨孤胤痛得悶哼一聲,隨即翻倒在床上,雙手搗著兩腿之間,一張臉儘是痛苦的神色。
「哈……哈蓮娜……你竟敢踢我?還是踢我那裡……」他倒在床上,額上冒出冷汗,一雙細長的眼狠狠地盯著罪魁禍首,「你知不知道光這一踢我就可以處死你!」
「我……我沒有踢,我只是頂一下而已,是你自己太沒用。」她還在嘴硬,但其實頗為擔心。「你……有沒有事?」她俯向前想要看清楚。
「有沒有事,你自己不會摸摸看!」他還是一臉痛苦,但嘴角卻露出不易察覺的狡猾微笑。
「摸摸看?」這個……她從來沒有摸過男人的那裡耶。
「怎麼?連摸一下都不敢?怕我吃了你嗎?」
「誰怕誰?摸就摸嘛!」果然是個禁不起激將法的傻女人。
她將手放在獨孤胤的下身,突然驚呼一聲,「哇!好像真的很嚴重耶!你那裡腫得好大!怎麼辦?要不要叫御醫來?」
「不用了……只要你輕輕摸一下,我就會覺得好很多了。」他暗笑,這丫頭連男人最基本的生理反應都不知道,看樣子她絕對還是個處子。
「是嗎?」她有些狐疑,不過還是照做了,「是這樣摸嗎?」她的手輕柔地上下撫弄,獨孤胤躺在床上一陣舒爽,臉上的表情也舒緩許多。
「沒錯,就是這樣。」
「可是……」哈蓮娜歪著頭,「我怎麼覺得你那兒腫得更大了?」
「哈蓮娜。」他突然喚她,那種語氣裡有一種濃濃的她說不出來的什麼,有點沙啞,有點誘人,讓她聽了臉紅心跳起來。
好奇怪,明明他只是喊她的名字而已,為什麼她會覺得身體裡有一種奇異的感覺被挑動了?
「怎麼了?還很痛嗎?」她掩飾住心裡那股騷動的不安,擔憂地看著他。
「好多了。被你一摸就舒服多了。」
「真的嗎?」她終於稍微放心了。
「你想不想讓我更舒服?」
「嗯……」她想了一會兒,點點頭,「其實你是個好人,我逃跑了這麼多次,你還是對我這麼好,也沒把我關進大牢裡,然後不吃不喝虐待我。我也不是不感激,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家……」她歎了一口氣,「每次逃跑又被捉回來,我總覺得對不起你……所以如果有什麼事情能讓你覺得舒服、覺得快樂的話,我願意試試看。」
她這番剖白誠摯又天真,讓獨孤胤聽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明明逃跑是她不對,可是她這會兒坦白認錯,如果他再繼續責怪她的話,反而變成是他不解風情了。
也許就是她這樣直率毫不隱瞞的性格,讓他越來越被她深深吸引吧?
「哈蓮娜,你真的願意?」
「嗯。」她很用力地點點頭。
「好,那我來教你……」肚子裡的小狐狸在暗笑,「不過這有點難,我怕你學不會耶。」
「沒關係,我很聰明的,學東西很快,以前學騎馬的時候,我學不到半個月就能騎馬去幫舅舅牧羊了,你放心。」
有了哈蓮娜的保證,獨孤胤再拒絕也就說不過去了,於是他立起身,將哈蓮娜擁入懷裡,「首先,從這裡開始。」他用手指輕輕摩挲她的下唇,然後吻祝
嗯嗯,這個是接吻,她知道,其實她也很喜歡和獨孤胤做這種事呢!每次只要兩人的唇瓣相接,她便覺得身體裡升起一種無法言喻的酥麻感覺,甚至讓她的膝蓋都軟了,好幾次站都站不穩,只能軟軟地靠在獨孤胤身上。
「再來,是這裡……」他吻了吻她的耳垂,不意外地聽見她發出一聲驚呼。「喜歡嗎?」
哈蓮娜認真的想了一下,感覺是有些奇怪,但是她卻不討厭,於是點點頭。
「再來是這裡,」他吻上她的脖子,潔白的膚色如同羊奶一般,似乎還微微散發出帶著野地氣息的奶香。
哈蓮娜的身子抖了一下,身體裡有種莫名的情慾正在慢慢加溫,然後如同流水一般緩緩流動,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甦醒過來。
「再來……」難得見到哈蓮娜如此乖巧溫馴的模樣,他不禁也情心大動,呼吸有些急促。
咦?他為什麼開始解她的衣裳?為什麼他也解開了他自己的衣裳?
「你為什麼要脫衣服?」
「這樣我等會兒才會更舒服啊!」他笑咪咪地說,一臉無害。
哈蓮娜居然也真信了他,傻傻地看著他褪去身上衣物。
「接下來,要這麼做。」他終於露出狐狸偷吃得逞般的笑容,「雖然等下你會有些疼,不過卻會讓我很舒服喔,你能忍受嗎?」
「嗯,沒關係,只要你舒服就行了。」哈蓮娜很有義氣地說。
床上的紗帳被放了下來,帳內只能隱隱約約看見兩具不著寸縷的軀體慢慢糾纏在一起,漸漸地,偶爾能聽見幾聲嬌喘與男人粗重的喘息,然後是輕聲喊痛的聲音夾雜著男人低沉的安慰,空氣的溫度慢慢升高,繚繞著一種誘人的情慾氛圍,女子的聲音漸漸轉為興奮愉悅的嬌吟,讓人聽了臉紅。
傻傻的小羊就這樣被大野狼毫不費力地吃掉了。
※ ※ ※
「哈蓮娜,不要再逃了好嗎?」高chao過後的男人精實的身體上猶有薄薄汗光,他緊緊摟著在自己懷中的女人,在她耳際輕聲呢喃:「我愛你,我愛你……不要再逃了,留在我的身邊,做我的妻,和我共度一生可好?」
哈蓮娜睜開眼,見到男人深情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在剛剛的激情過後,她此刻的心柔軟得像是水一樣,只要輕輕一撥弄,她便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隨著水波載沉載浮,所有的感情全繫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
「你……舒服了嗎?」她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那個地方,還疼嗎?」
「不疼了,一點都不疼了,」他疼惜地用鼻子觸了觸她的額頭,「倒是你,第一次一定會痛吧?嗯?」
即使再懵懵懂懂,她也知道剛剛兩人做的事是魚水之歡,她本來有些排拒,但草原民族對於貞操觀念並沒有中原如此重視,也沒有守身如玉的觀念,加上她又擔心自己的抗拒會讓獨孤胤的「傷勢」更加嚴重,於是便忍了下來,任他為所欲為。
「還好啦……」她稍稍挪動一下腿,雙腿之間黏膩又酸疼的感覺讓她紅了臉,「只是有點不習慣,感覺好奇怪。」
「是嗎?」他將臉埋進哈蓮娜散在床上的如雲秀髮中,深深呼吸一口,那是草原的味道,自由的味道。
莫名地,心裡有些慌,他的本能告訴他,即使哈蓮娜的身子已經是他的了,但她卻依然有可能捨下他而寧願回去那不見天際的草原去。
「哈蓮娜,看著我。」他很溫柔地命令著。
墨綠色的雙眸眨了眨,聽話地看著他。
「我愛你。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墨綠眼眸再次眨了眨,似乎並不是很明白這三個字代表著什麼意思。
「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當你遇見了一個人後,即使你沒見到他,想的卻都是他。當你吃到好吃的東西時,想的也都是那個人會不會也喜歡吃。也許你見到那個人的時候,總是不給他好臉色,可是當那個人離開時,你卻又覺得捨不得,開始期待下一次的見面。」
哈蓮娜歪了歪頭,「你說的那個人好像就是你嘛!」
「是嗎?」細長的眼因為笑而變得如同一輪彎月,「那就是愛。捨不去、拋不下,因為愛情已經在你心裡扎根,怎麼除也除不去,除非老死。」
「那你是說,我到死都擺脫不了你的糾纏?」天啊!她不要啦!她還想回去過快樂無憂的日子呢!被他這樣一說,難道愛上了一個人就萬劫不復,直到死亡才能擺脫嗎?聽起來真是可怕。
「你當然也可以換一種角度來看,」他吻了吻她的臉頰,「愛上一個人,如果那個人也愛你的話,兩個人一輩子長相廝守,不是很快樂嗎?哈蓮娜,你愛我嗎?」饒是他貴為王爺,一生之中從沒有被女人拒絕過,但面對哈蓮娜,他卻有些怯了,只是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而已。
「我想,如果你剛剛說的那些是愛,那麼我是愛你的。」她很誠實地回答,墨綠的眼瞳看著男人露出舒心的笑容。
情不自禁地,她用手撫摸著男人的眉宇,感受著那細細的眉毛劃過指尖的感覺。癢癢的,細細的。
原來肌膚相親是這樣的感覺。
「你快樂嗎?」她微笑的問他。
「當然。沒有比聽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承認她愛我,更令人快樂了。」
「可是,你剛剛說,兩個人長相廝守,不是應該要兩個人都快樂嗎?」她的眼裡幽幽地閃著一種他無法形容的情緒。「你快樂了,但是我不快樂。這樣也算是愛情嗎?」
「你為什麼不快樂?」修長的眼微瞇,打量著眼前他永遠也無法瞭解的小女人。
「我不屬於這裡啊!我的家不在這裡,我的親人不在這裡,我所熟悉的一切一切都不在這裡。」
「難道有我還不夠嗎?」他近乎情急地喊出聲,心裡的不安更加擴大。
「為什麼有你就會夠了?」她反問他。
「因為我愛你!」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哈蓮娜垂下眼,「那我就不懂了。」
「哈蓮娜,」他更加樓緊懷裡的女人,深怕她下一刻就會消失似的,「答應我,不要再逃了,好嗎?」
「如果我逃了,你是不是會很傷心?」她又想起采蒔說過的話。
「會!絕對會!我會傷心死的!會傷心到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每天每天都想你,每天每天都恨不得能看見你!哈蓮娜,不要再逃了!不要再測試我的耐心了!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此生我只會愛你一個女人,你就不要再逃了,乖乖地做我的妃子吧?」
懷裡的女人安靜了一會兒,最後才終於抬起頭來看他,露出有些虛弱的笑顏。
「我明白了。」
「哈蓮娜?」他仔細看著她的神情,卻再次發現自己猜測不出她真正的心意。
「我答應你,我再也不逃了。」她幽幽地說著,儘管露出笑,但語氣裡卻似乎沒有一絲喜悅。
「哈蓮娜,我保證你不會後悔的,我會好好愛你,照顧你一輩子,讓你忘記家鄉的一切,讓你的心裡只有我。」他近乎激動地抱緊她,滿足地閉上雙眼。
終於讓他等到了這句話。
哈蓮娜也閉上了眼,卻悄悄歎了一口氣。
她也希望如此……
這個男人用他的愛情編織了一張牢牢的網,她衝不破也逃不出,如果再繼續掙扎下去,只會弄得兩敗俱傷吧?
她不是不感動於他的愛情,也不是不訝異他的執著與耐心,只是家鄉的一切還是不斷呼喚著她,所以她才會本能地想要逃脫這個牢籠。
可是這個男人說,如果她離開了,他會很傷心、很難過。
她知道那就是所謂的「相思」,在族裡她也曾見過有其他的男孩子為舅舅的女兒們患上如此的相思病,原本她還曾嘲笑那些男人沒有男子氣概,但如今她親眼見到獨孤胤也露出這般神情,那種得不到的不安與失落,卻讓她的心揪痛起來。
不想見到他難過,不想見到他傷心。
所以她決定留了下來。
為了那個男人的愛情,她終於決定放棄自己的羽翼,甘願做一隻籠中之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5:19
第八章
凌安王大婚之日就在七日後。
那宮中傳說令人頭痛的逃跑新娘,最近似乎也認命了,不但安分了不少,還會捺著性子和凌安王請來的師傅學習書法與漢字。儘管從沒拿過毛筆的她寫出來的漢字簡直和發胖的毛毛蟲沒兩樣,但當獨孤胤見到她親筆寫出自己的名字時,還是笑開了臉,讓四周的宮人婢女們都愣住了。
沒想到他們的凌安王也會笑,而且笑得這麼好看呢。
眾人都看得出來,凌安王很快樂,而且快樂得不得了,他甚至已經開始不避嫌地夜夜留宿在哈蓮娜房裡,兩人早有了夫妻之實。
但是哈蓮娜卻不快樂。
她像只被關在鳥籠裡、已經認命的鳥兒一樣,雖然不反抗,卻也沒了生氣,常常望著無垠的蔚藍天空發呆,遙想著遠方的家鄉。
獨孤胤當然看得出來她的鬱悶,但是他相信這只是暫時的情況,誰都會思念家鄉、思念親人,他相信自己的愛能讓哈蓮娜再度回復成那個嬌俏可人又充滿生命力的模樣,她現在只是需要時間適應而已。
可是只有采蒔看得出來,這位異國的公主的的確確是不快樂。
從前的哈蓮娜會笑會跳,生氣了會跺腳,現在的她卻像一個精美的娃娃一樣,雖然也會笑,但那笑總是給人虛弱勉強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儘管凌安王夜夜與她同寢,但有時候在月明星稀的深夜裡,采蒔會看見哈蓮娜赤著一雙腳走到房外,然後坐在走廊上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
有一夜,采蒔終於忍不住好奇,趁著一片烏雲飄過來,四周突然暗下來,她偷偷溜出下人房來到哈蓮娜身邊,悄聲問她:「公主,你不開心嗎?」
「咦?是你?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哈蓮娜有些驚訝。
「奴婢是擔心公主,所以才睡不著的。」
「呵呵,」意外地,哈蓮娜輕笑起來,「你怕我會逃出宮嗎?」
「不,奴婢是真的擔心公主,你這陣子似乎總是有心事,晚上也常常見你出來坐在長廊上沉思,奴婢是怕你著涼壞了身子。」
「著涼?在我的故鄉,每到了夜晚便冷得不得了,連草上都結了好厚的一層霜呢。中原氣候溫暖多了,這點涼我一點都不怕。」
哈蓮娜早已習慣了北方寒冷氣候,倒是采蒔很少在深夜遊蕩,這夜裡的涼氣她極不適應,不小心打了幾個噴嚏。
「呵呵,瞧,你都冷得打噴嚏了,快點回去休息吧!我沒事,真的。」她對著采蒔笑了笑。
可是采蒔見到她這笑容,心窩裡卻泛著一些些的疼。
同樣都是笑容,可是今夜哈蓮娜的笑容卻帶著愁意與憂傷,甚至還有幾許無奈。
她知道從前的哈蓮娜不會這樣笑的,今夜哈蓮娜的笑容,讓她不禁想起那些在深宮中的女人,不管是被帝王寵幸或是遺忘,她們每個人幾乎都會有這樣的笑容。
「公主……」采蒔的聲音哽咽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幫助她逃出這裡嗎?可是這不但非自己能力所及,萬一要是被抓到了,那可是誅連九族的重罪啊!
「回去吧!我真的沒事。」
聽見她這樣說,采蒔也只能無奈地退下。
然而就在她回房途中,聽見了哈蓮娜哼起幽幽的歌聲,雖然那是賀蘭語,但歌聲中的蒼涼與思鄉之情還是讓她紅了眼睛,進而想起自己在家鄉的年邁雙親。
「黑河蒼蒼的河邊,花朵隨風開放,白髮蒼蒼的母親,祈禱兒女能平安。幼小的馬兒啊,在母馬的懷裡才能成長。年老的媽媽啊,期望孩子能歡聚一堂。幼小的馬兒啊,有母馬的帶領才能訓練成好馬。慈祥的母親啊,總是思念著兒女。」
哈蓮娜在想家,她時時刻刻都在想,可是她沒有辦法回家。
她不能否認,也許在某一方面來說,她是幸福的,因為獨孤胤愛她,可是因為愛而成為籠中之鳥卻是這麼的無奈與悲傷,也讓她的思鄉之情只有不斷加深、加深。
「公主……」采蒔躲在走廊階梯旁,偷偷哭了起來。
她也好想自己的雙親礙…當年要不是因為家貧,她也不會自幼便入宮,如今算算時間,匆匆已經七年過去了,不知道她在家鄉的父母可好否?
嗚嗚咽咽的啜泣聲引起了哈蓮娜的注意,她赤著腳,披散著頭髮,循聲找到了躲在階梯下偷哭的采蒔。
「采蒔?你怎麼哭了?是誰欺負你?還是你太冷了?」哈蓮娜很擔憂,不斷安慰著她,「有什麼事情快告訴我吧!我一定會幫你。」
「公……公主……」面前毫無架子的哈蓮娜,采蒔早已將她當成自己在宮裡唯一親近的人,是以便毫無顧忌地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公主,我知道你在想家,我……我也是……我九歲那年就進了宮,至今從沒回家過,我也好想知道我那孤苦的雙親過得怎麼樣了,不知道他們好不好?」
「原來你也是想家呀…」哈蓮娜輕拍她的肩頭,就像對待自己的妹妹一樣,「只要是人,都會想家的。采蒔,你家在哪?」
「雲陽,在中原以南,那裡是水鄉,四處都是河流,我還記得小時候家門前就是一條小河,爹娘帶我出門時,總是乘坐著一艘小船,搖啊搖地……」越說她的眼淚便掉得越多。
「唉,采蒔,你當真想家的話,我去求凌安王,讓他放你回家好嗎?」
采蒔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望著哈蓮娜,「公……公主?!」
「難道你不想回家?」
「不不不,我想,」采蒔趕忙搖頭,「只是……」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回家竟可以變得如此容易。
「就這麼說定了,明兒個我就讓凌安王讓你回家去,你明天早上起來就收拾一下東西吧!天色也不早了,你快點回去睡覺,明天才有力氣回家鄉去喔。」說完,她站起來要回房,采蒔連忙拉住她的裙角。
「公主,你真的要讓我離開這裡?」
「你不是很想家嗎?」哈蓮娜有些不解。
「是啊,可是……可是……奴婢要是走了,誰來伺候公主?」
「傻瓜,皇宮裡人那麼多,隨便找一個就好啦!」
「公主……我……」不是的,她不是這個意思,要是連她都走了,那誰來陪這位親切又體貼的公主?
「啊,對了,你自幼進宮,一定是因為家裡不好過吧!」哈蓮娜在身上翻找了一下,從手上脫下玉手鐲,「來,這個給你帶在身上當路費,剩下的就讓你回家用吧!希望你回家以後能好好照顧雙親,然後找個好男人嫁了喔。」她笑著摸了摸采蒔的頭,就像大姊姊一樣。
「公主,我不能接受!」她驚慌地要退還手鐲。
「沒關係,拿去吧!反正我在這裡也用不著這種東西了。」她又推還給采蒔,「拿去吧!我希望你能過得快快樂樂,這樣我也會開心的。」
「公主……」手裡拿著沉甸甸的漢玉手鐲,采蒔的眼淚再度不爭氣地落了下來,這是一位心地多麼善良的公主啊,她是何其有幸能遇到哈蓮娜?
可是她走了之後,誰來照顧這位公主呢?誰來日日幫她更衣?誰來日日幫她梳髻呢?
明明對皇宮毫無留戀,可是真的要離去之際,她竟然對哈蓮娜依依不捨,細細回想起來,進宮這麼多年,哈蓮娜是第一個待她這麼好的人呢!
滿懷感激地,采蒔對著哈蓮娜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公主,采蒔三生有幸能認識你,如今又托你的福能還鄉照顧年邁父母,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哇!幹嘛這麼嚴肅啊?什麼大恩大德?有這麼誇張嗎?」她連忙拉起采蒔,「我最希望能看到你早日嫁人喔!只可惜你嫁人的時候我不能去看你,我聽說中原的婚禮很好玩的呢!」
「可是公主,你不是很快就要嫁給凌安王了?」
「喔,也是呀…」哈蓮娜低下頭,「可是總覺得看你出嫁我會開心得多。」
看見哈蓮娜這麼為她著想,直把她當成自己的親人一樣照顧,采蒔咬咬牙,用力閉閉眼,終於下定了決心。
「公主,我幫你逃跑吧!」
哈蓮娜嚇了一跳,狐疑地看著采蒔,「你在胡說些什麼?」
采蒔又壓低了聲音,「公主,你對我這麼好,我一定也要報答你才行。反正你再給我三天時間,請凌安王三天後再讓我出宮,這三天內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逃出宮的。」
「可是……」可是她已經答應了獨孤胤再也不逃的啊!
「公主,我知道你對凌安王不是無情,可是我也知道思鄉之情與生俱來,無法磨滅。公主,只要你一句話,我絕對盡力幫你,反正之後我就出宮了,也不怕凌安王怪罪下來。公主,你到底想不想逃?」
「我……」
想!當然想!每每見著囚禁在華麗樑柱間的孤寂月色,她就忍不住想起在蒼涼黑水旁那輪掛在黑空的明月,又圓又亮。
教書的師傅前天才教會她一首五言絕句,說的是詩人見到月光而思念起故鄉來。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思故鄉呀…
「公主?」采蒔再問了一聲。
哈蓮娜咬咬唇,心緊揪著,她愛獨孤胤,也知道自己離去後,他一定會很傷心,但是她實在無法為了他而留在這深宮大院中,因為她根本不屬於這個地方啊!
「好,我要走。采蒔,你幫我,而且這次絕不能失敗。」
因為她知道,這次她的逃跑對獨孤胤而言,無異是一種最傷人的背叛,如果她再次失敗被抓了回來,那後果連她都不敢想像。
※ ※ ※
眼見三天的期限就要到了,采蒔卻還是沒想到什麼具體的方法能幫助哈蓮娜逃出宮去。
儘管哈蓮娜允諾不會再逃出宮,但獨孤胤還是末雨綢繆地繼續加強對她的看守,簡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采蒔只是一個小宮女,在宮裡又能有多大能耐?她找盡了各種門路都沒辦法,焦急得連覺都睡不好。
第三天的清晨,采蒔黑著眼圈走出下人房,經過樂師坊的時候,聽見裡頭傳來她從沒聽過的淒涼琴聲。
那琴聲不似琵琶那樣清脆明亮,也不像古箏那般輕柔典雅,更不像二胡那樣剛柔兼具,靈巧多變,從樂師坊裡傳出的琴聲音色渾厚,深沉古樸,沒有中原琴具的華麗感。
沒由來地,她立刻聯想到哈蓮娜曾經在夜裡唱過的歌聲,於是她悄悄走進樂師坊,然後見到宮廷的專屬舞師白師傅懷裡正抱著一把造型奇特的琴,她聽見的琴聲就是那把琴發出來的。
柔和的琴聲配著白師傅哼出的淡淡曲調,讓人聽了心裡泛起一種淡淡的感動,不捨離去。
采蒔就那樣呆呆站了許久,直到白師傅彈完一曲,他收起琴弦,笑著回過頭對采蒔說道:「謝謝你聽我彈琴。」
「呀!白師傅,你已經發現我了。」
「早就發現囉!只是看你聽琴聽得專心,我也就沒點破。」白師傅呵呵笑起來,招手要采蒔進來。「喜歡這琴聲嗎?」
采蒔點點頭,「這琴聲聽起來好溫柔,配上白師傅的歌聲,讓人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
「是嗎?」白師傅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難得地打開了話匣子,「這是馬頭琴,是賀蘭族的樂器,我上次在朝堂見到賀蘭族人演奏,甚是喜歡,因此拿了兩張琵琶換來這馬頭琴,瞧,這兒不是有個馬頭嗎?」他指指琴桿的頂部。
「真的耶!為什麼要雕一個馬頭在這兒?」
「據說是從前有個牧人為紀念死去的愛馬,便取馬腿骨為柱,頭骨為筒,尾巴為弓弦,製成二絃琴,然後在琴桿頂部按照愛馬的模樣刻了一個馬頭,才因此得名。」
「這是賀蘭族的樂器?」采蒔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是啊,你之前也聽過這琴聲嗎?」
「奴婢沒有聽過,只是奴婢近來服侍的主子便是賀蘭族的公主。」
「公主?就是那位老是想逃出宮的准凌安王妃?」
哈蓮娜之前老是逃跑的事跡早就傳遍宮裡,白師傅也從其他樂師舞師的嘴裡聽得這件事情。
「是啊!」采蒔咬咬唇,心裡有種感覺,說不定白師傅會願意幫哈蓮娜逃出皇宮?可是如果她這樣貿然問出口會不會很冒失?萬一白師傅不答應,反而跑去告訴凌安王怎麼辦?
可是眼下除了向白師傅求助外,似乎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該怎麼辦呢?
「你有事情想說嗎?」白師傅到底在皇宮混了多年,采蒔的表情他當然明白代表著什麼,「放心,其他的樂師們到景和殿去演奏了,只有我因為偷懶不想去,所以才留在這裡彈馬頭琴,這裡沒旁人的。」
采蒔用力閉閉眼,決心賭這一把了!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把白師傅嚇了一大跳。
「白師傅,請你救救公主!」
「救公主?此話怎講?」
於是采蒔把哈蓮娜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白師傅聽了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微笑,一會兒又搖搖頭歎息。
愛情哪,令多少人又哭又笑,卻又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他自己也年輕過,也荒唐過,他和妻子的愛情故事在當年也算是轟轟烈烈,全蘇州城都知道呢。
采蒔道完前因後果,有些膽怯地看著白師傅,「白師傅,你……願意幫幫公主嗎?」
白師傅沉吟不語。
采蒔卻已經怕得背脊直冒冷汗,她這一著棋可是下得極險啊!萬一白師傅不但不幫忙,反而把事情說出去的話,那後果……她閉上眼,不敢再去想。
「唉,也真難為這孩子了。」白師傅歎口氣。
采蒔聽不懂他的意思,只能跪在地上露出哀求的眼神望著他。
「快起來吧!別讓人看見了,到時候起了疑心就麻煩了。」
采蒔連忙站了起來。聽起來,白師傅好像有意要幫忙耶。
「過兩天,我的女兒要進宮來看我,」他看了一眼采蒔,「她一向喜歡跳舞,她進宮那天,我會帶著她去找公主,請公主教她幾支賀蘭族的舞蹈,順便也請公主指點一下我的馬頭琴技巧。之後我會借口有事先行離去,只留下我女兒與公主共處一室,之後我會再派人來接我女兒。」
采蒔不解他為何說此話。
他看著她,眨了眨眼,「在我派人去接公主之前,公主房裡發生什麼事情,可都和我無關喔。要是公主跳舞使勁不小心使大了點,恐怕是很容易把人踢昏的吧?如果人不小心被踢昏了,又換上了公主的衣服躺在床上的話……」
采蒔眨眨眼,突然領悟過來,一張睡眠不足的臉蛋瞬間發出光彩,她高興得又想跪地叩謝,卻被白師傅拉了起來。
「快別跪了,趕快回去告訴公主吧!要她這幾日安分點,也多養點力氣,到時候一出了宮我自然會派人接應她。」
「那白師傅,你的女兒……」
「別擔心,她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再說,即使天塌下來了,那個人也會頂著,他也不怕。反正要是那個人真怪罪下來,也不會處死他,頂多只是革他的職,然後把他送回蘇州老家去吧?
這樣也好,他就能回家和妻子安享晚年了,每年都要這樣蘇州皇宮來回奔波好幾趟,他的身子骨可真是漸漸吃不消了呢。
采蒔千謝萬謝,掩不住滿心歡喜地連忙跑去告訴哈蓮娜這個好消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5:49
第九章
采蒔興高采烈地告訴了哈蓮娜這個好消息。
哈蓮娜聽完後卻不若她那樣興奮,反而有一種複雜的感受。
明明是自己說要逃的,原本也以為沒有什麼希望了,可是一旦真的有機會的時候,為什麼她卻高興不起來呢?
是不是因為只要她一逃走,不管有沒有被抓回去,就注定了一定會傷害到獨孤胤對她的信任,以及背叛他全心付出的愛情?
這種猶豫不決又捨不得的情緒到底是什麼?為什麼連她都不明白?
想回家,想回到故鄉,想到每日對著月兒流淚,可是一想到也許從此就再也見不到獨孤胤,而這個男人可能也永遠不會原諒她的時候,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到底該不該離去?
苦思許久,幾乎夜不成眠。
那夜,她睡不著,走到房外的走廊欣賞月色,只是烏雲遮蓋了皎潔的月亮,只剩下點點青藍色的光芒灑落在走廊的木質地板上。
她歎口氣,正想回房去,遙遠的那一方卻傳來幽幽的琴聲。
她愣住了。
那是馬頭琴的琴聲。
低沉嘶啞的琴聲宛如黑水旁呼嘯而過的風,又如草原上那剛出生的小馬在嘶鳴,琴聲錚錚撥動她的心弦,故鄉的一切再次浮現眼前。
故鄉呀…望去的視線變得模糊,她知道自己又哭了。
她想回家,真的好想。
※ ※ ※
兩日後,白師傅如約帶著他的女兒白芸芸拜見哈蓮娜。
白芸芸落落大方,長相甜美,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還有一個小酒窩,看起來煞是可愛。
白師傅向哈蓮娜討教了一下馬頭琴的技法,以及一些曲子後,便稱有事先行離去,只留下白芸芸一個人。
待他離開後,白芸芸馬上站了起來,小心地打量四周後,便把哈蓮娜拉進一道雲母屏風後。
「快!我們來換衣服吧!」她俐落地開始解去身上的衣物。
「你真的願意幫我?」哈蓮娜仍有所遲疑,她知道要是凌安王怪罪下來,白師傅一家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別怕,那個人不敢把我們家怎麼樣的。」
「那個人?」誰啊?
「是啊!而且我和我娘又長得這麼像,那個人也不會忍心處罰我吧。」爹爹是這樣告訴她的。
「嗯?」哈蓮娜一頭霧水,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說,不過聽起來就是白家後頭似乎有一個很強的靠山,所以做出這種事情有恃無恐……
「公主,還愣著做什麼?快點換衣服吧!難道你不想逃出宮去嗎?」
「想啊,可是……」可是獨孤胤怎麼辦?
唉,為什麼愛情非要這樣兩難?
如果……如果獨孤胤能和她一起回黑水的話,那該有多好?
但是她馬上又苦笑著搖搖頭,人家可是堂堂王爺呢!怎麼可能會和她這個小族公主私奔?
「公主,我知道你很喜歡凌安王,可是你不是中原人,我相信你一定很難理解為什麼他要把你鎖在深宮中,卻還說這是愛情的表現,對不對?」白芸芸明亮的杏眼眨了眨,露出微笑,「公主,你來自黑水旁的大草原,是個像風一樣的女子,既然是風,又怎麼會甘心被困在愛情的牢籠裡?」
哈蓮娜有些愣忡地看著第一次見面的白芸芸,只見她年紀似乎和自己差不多,為什麼她說出來的話卻那麼有道理?讓她有股衝動想要一直點頭呢!
「所以,公主,在你心裡的天平,儘管親情和愛情看來好像一樣重,可是其實還是親情佔了那麼多一點點的份量,對不對?」
哈蓮娜終於點了點頭,越點頭,心口就越酸,眼淚忍不住又要掉了下來。
「哎呀!快別哭了!剛剛那些話其實都是我爹說的啦,我也不懂那麼多,只是爹爹說,你在皇宮裡不快樂,你很想家,所以我們都想幫你。」
「嗯!」再次用力點頭後,哈蓮娜也開始解下身上的衣物,和白芸芸交換。「芸芸。」
「嗯?」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好啊!」白芸芸正快手快腳地換上哈蓮娜的衣物。
「如果你是我,你還會逃嗎?」
「當然會!」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馬上回答。
「為什麼?」看來有人和她心思一樣耶!
「我爹從小就告訴我們,真正的愛情絕對不是將心愛的人囚禁在身邊,那種愛情是不幼稚的。真正的愛情,是希望自己心愛的人能過得好、過得幸福,即使自己不能陪伴在那個人身邊也沒關係。而且就算我願意留下來,一定也是心不甘情不願,日子久了說不定對那個人的愛情也消失了。我寧願逃走,給自己一個重新思考的空間,看看那個人值不值得我這麼做。」她看了一眼哈蓮娜,「或是,如果那個人真的愛我的話,他一定會來找我的。不論多久、不論多遠,只要他愛我,那麼不管我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會來追我的,我還擔心什麼呢?」
「芸芸……你好有自信喔!」哈蓮娜忍不住露出崇拜的眼神,她來到中原這麼久,見到的其他女孩子總是軟軟的沒有一點個性,說話輕聲細氣,一切都以男人的意旨為優先,白芸芸可是第一個這麼有自主意識的女子耶。
「哎呀,不要露出那種眼光看我,我會不好意思的啦!其實這些東西都是我爹教我的,我還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這樣一回事,但我爹和我娘很恩愛,所以我想他說的話,應該也有一定的道理。」
說話間,兩人已經換好了衣衫,這時白芸芸咦了一聲,然後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一個艷紅的物事。
「這是不是你的?」
她纖細手指上拎著的是紅玉櫻桃,嬌小可愛,閃著盈潤的紅光。
「啊!這是凌安王送我的。」
想起獨孤胤曾對她說,這紅玉櫻桃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是要傳給他的妻子時,她原本歸心似箭的心情又動搖了起來。
「那就帶走吧!就當作紀念吧。」
「不……我想留下。」她難過地將紅玉櫻桃放在桌上。
白芸芸想了想,突然拿起紅玉櫻桃往地上砸。
「你做什麼?」哈蓮娜急了,連忙想去搶救,卻已經遲了,原本成雙的櫻桃正巧從中分折,變成兩個了。「糟了!壞了!怎麼辦?獨孤胤一定會很生氣的。」她的臉都白了。
「來,你帶走一個,另外一個留給他。」白芸芸不慌不忙地指導她。
「為什麼?」她一臉疑問。
「這紅玉櫻桃本是成雙,既然你走了,自然要帶走一個,這留給他的另外一個,就靠他自己領悟了。」
哈蓮娜還是有些懵懵懂懂,這時卻有人來敲門了。
「啟稟公主,小人是來接白芸芸姑娘出宮的。」外頭的人恭敬地說著。
「快走吧!快走。」白芸芸連忙將哈蓮娜推出去,「別擔心紅玉櫻桃的事情了,那個男人如果真的愛你,有一天他一定會帶著另一個櫻桃去找你的。」
「真的?他真的會來找我?」哈蓮娜的眼睛亮了起來。
「如果他真的愛你的話。」白芸芸露出非常有把握的笑容。
於是哈蓮娜儘管有些狐疑,但還是把紅玉櫻桃小心翼翼地收到懷裡。
突地,她想到什麼,又從門口奔回來,從檀木櫃子中翻出一隻晶亮的水晶碗。
這是她和獨孤胤的定情之物,也一塊兒帶走吧!
她將紅玉櫻桃取出,放進水晶碗裡,櫻桃滴溜溜地轉了轉,在水晶的折射下散發出絢麗的光芒。
她看著水晶碗裡的紅玉櫻桃,心裡竟是滿滿的不捨。
對那個男人的不捨。
「公主?」白芸芸小聲催她。
哈蓮娜回過神來,咬咬牙,下定決心後推開了房門。
※ ※ ※
「王爺!王爺!」一個慌慌張張的宮女突然闖進獵場,找到了正在擦拭弓箭的獨孤胤。
「發生什麼事情了?」獨孤胤依然神色自若地擦拭著弓箭。
「公……公主她……」
「公主怎麼了?」他皺皺眉,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浮現。
「公主她逃了!」
「什麼?!」
喀啦一聲,獨孤胤手中正在擦拭的弓箭居然應聲而斷。
她居然又逃了!她不是之前才親口答應他絕對不會再逃的嗎?後天就是他們的大婚之日了啊!她居然又逃了!不可原諒!
等他這次抓到她以後,一定要五花大綁把她綁在床上,直到大婚之日才讓她出房門!
「回宮!」他翻身上馬,完全不顧剛才拚命跑來的小宮女,一個人快馬加鞭地往皇宮的方向騎去。
一路上,他的心情複雜萬分,又是憤怒又是疑懼。
哈蓮娜為什麼還要逃?難道他對她的愛還不夠嗎?難道她不知道這是對他最嚴重的背叛嗎?
不、可、饒、恕!
憤怒至極的獨孤胤甚至有了想殺人的衝動,至少他如果真的殺了哈蓮娜的話,她就從此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 ※ ※
「什麼?找不到人!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怎麼找的?才一會兒工夫,人怎麼就會不見?」盛怒的獨孤胤大聲斥責著跪在面前的侍衛們。「找!再去找!找不到她,小心你們的腦袋都不保!」
侍衛們驚慌地退了下去,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凌安王這麼生氣的模樣。
「來人!把那個女人帶來!」
話語才畢,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便被侍衛有些粗魯地拉了進來,女子輕皺著眉,一面不時摸著自己的胸口,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
「你就是白師傅的女兒白芸芸?」獨孤胤瞇細了眼,儘管白芸芸臉色不適,但他卻感覺得出來這都是裝的。
「啟稟王爺,小女子正是。」
「你再把經過說一次。」他冷冷地下令。
白芸芸也不慌不忙,緩緩開口,「啟稟王爺,小女子那時正與哈蓮娜公主習舞,但公主教的舞步豪邁爽快,舉手投足皆要使上不小的勁兒,小女子一個不注意被公主一腳踢中胸口,一時氣悶便暈了過去,等到小女子醒來時,身上已被換上了公主的衣裳,公主也已經不見人影了。」一面說她還不斷輕咳,雙眉微微皺著,顯示哈蓮娜那一腳的確踢得不輕。
「哼!」獨孤胤擺明了不信,再次下令,「傳白師傅上來。」
這次侍衛帶著神色自若的白師傅走了進來。
「參見王爺。」白師傅恭敬的說。
「白師傅,你可曾於今日帶著你的女兒去找哈蓮娜?」
「是。」
「之後你有事先離去後,是否曾經派人來接你的女兒?」
「回王爺,並沒有。小的離去前曾吩咐過女兒,說稍晚小的會親自去接她,並沒說會派人去接。」白師傅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哼!是嗎?難道你是說宮裡有人接應哈蓮娜,所以她才能順利逃出去?」
「回王爺,小的不知。」繼續打死不承認,反正沒有人證物證,他只要不承認,諒獨孤胤也不能亂往他身上扣帽子。
獨孤胤咬咬牙,正想命人將這對父女丟進大牢好好拷問一番時,皇上居然也來了。
只見皇上的神情有些無奈,他看向白師傅的臉似乎有著「又是你搞的鬼」的表情。
「胤弟,事情我都聽說了,哈蓮娜真的找不到了?」
「皇兄,絕對是這對父女搞的鬼!我一定要好好整治他們,讓他們吐出哈蓮娜的下落!」獨孤胤的眼睛都發紅了,簡直像是恨不得馬上撲上去把這兩人生吞活剝一樣。
皇上獨孤靳暗歎一聲,「胤弟,我相信不會是白師傅做的。」其實他心知肚明,九成九就是白師傅搞的鬼,可是他又不能明說,免得胤弟到時候真的氣紅了眼要拿白師傅開刀,他可能也阻止不了了。
「皇兄?!」獨孤胤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獨孤靳。
他的皇兄為什麼要幫這對父女說話?
「胤弟,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談談。」獨孤靳示意獨孤胤跟著他出來。
獨孤胤即使滿肚子不甘與憤怒,面對天下第一人的皇帝,也只能忍氣吞聲,他恨恨地瞪了還跪在地上的白家父女兩眼,這才跟著獨孤靳的腳步走了出去。
兩人臨去前,獨孤靳突然停住腳步,微微往回望了一眼,正巧瞧見白芸芸抬起臉來望著他。
兩人視線相對,都是小小一驚。
白芸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忙低下頭。
獨孤靳則是眼睛微微睜大,然後又不動聲色地轉過頭,緩緩走了出去。
好像,真的好像,尤其是那笑起來時臉頰上出現的小酒窩。
原來她的女兒也長得這麼大了呀…
※ ※ ※
花園裡,只剩下兄弟兩人時,獨孤靳才緩緩開口,「胤弟,你快樂嗎?」
獨孤胤不解為何皇兄突然這樣問,遲疑了一會兒,「皇兄,臣弟不明白您說的『快樂』是何意義?」
「不必去想什麼定義,你只要想想,你快樂嗎?」
獨孤胤想了許久,竟然發現自己無法回答。
面對預想中的沉默,獨孤靳苦笑了一下,低沉的笑聲輕輕迴盪在花園裡,「你不快樂,是嗎?」
獨孤胤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以為只要哈蓮娜在你身邊,你就一定會快樂?你是不是發現即使她已經在你身邊了,你卻依然不快樂?」
獨孤胤本想說些什麼反駁,但面對亦父亦兄的獨孤靳時,他突然覺得自己所有的反駁都只是幼稚的行為而已。於是他默認了。
「想不想知道為什麼?」
獨孤胤乖乖點頭。
「因為哈蓮娜不快樂,所以你也不快樂。愛情是要兩個人都能快樂,才是幸福的愛情,不然那只是一種折磨,到最後即使再相愛,只要有一人是委曲求全,最後終會落得貌合神離的地步。」
「皇兄,難道我對她的愛還不夠嗎?」獨孤胤忿忿不平。
「胤弟,你是不是看見哈蓮娜的時候就很喜歡她,想要把她一直留在身邊?」
「沒錯。」
「如果你真這樣想,那你還把她看做是個人嗎?她和那些漂亮的金銀珠寶有什麼不一樣?只要人見了喜歡就能留下,有沒有人問過她的意願呢?」
「我……可是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能將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嗎?」
「那都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胤弟,你想想,你仔細想想,如果哈蓮娜真的為了你而留在宮中,她怎麼會快樂?她來自遠方的草原,她屬於自由,不屬於這裡,硬要把她留在這裡,她終究會水土不服,最後說不定還會因此凋零在這深宮大院裡。」
獨孤胤懊惱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平日瀟灑自若的模樣全無,「皇兄,那我到底該怎麼做?我不想失去她啊!三年前她救了我一命之後,我就從來沒有忘記過她!我愛她!我想一輩子都和她廝守在一起啊!」
見到自己的親弟弟為愛情煩惱成這副可憐模樣,獨孤靳伸出手拍了拍獨孤胤的肩膀,又歎口氣。
「胤弟,你喜歡皇宮嗎?」
獨孤胤愣了一下,皇兄怎麼話題轉這麼快?
獨孤靳望了望四周華麗的棟樑,露出苦笑,「其實也是我不好,三年前你都已經離開這裡了,要不是我想念親人,也不會又把你找回來。」
「皇兄,我是自願回來的。」
「就算你是自願的,恐怕也有人不希望你回來吧!」
「那當然!那些叛臣賊子當然不希望見到我回來!」獨孤胤重重哼了一聲。
「不,那個不想見到你回來的人,現在已經安息在河洛寺了。」
「……母親?」
獨孤胤的生母徐貴妃在三年前那場政變中被亂兵殺死,獨孤靳平定叛亂後找著了她的遺體,於是將她安葬在河洛寺中,那兒是徐貴妃親姊姊出家的地方,希望能由她為徐貴妃安魂。
「胤弟,仇已報,冤已清,你在皇宮中可尚有留戀?」他回頭慈祥地看了一眼如同自己親生兒子的親弟弟,「再者,最心愛的人也不在皇宮裡了,你繼續待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皇兄?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什麼,你自己解讀。總之,我希望你能快樂,能和心愛的人廝守一生。現在的你大概沒辦法靜下心來想這些事情,等你想通了,再來找我吧!只希望那時候還不遲。」
希望他的胤弟不要像他當年一樣,因為擺脫不去的包袱而失去了最心愛的人,眼睜睜地看著她嫁作他人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6:12
第十章
蘇州鹽商李家
一個年輕的僕人匆匆跑進李家大院,一位年輕的姑娘見了他,兩人低聲說了幾句話之後,那位僕人便又匆匆離去。
身穿青衣的姑娘走進一間屋裡,一進門便嬌著聲音說道:「哎呀,看來凌安王真的很生氣呢!今天早朝還說他查獲賀蘭族有意歸順西羌的消息,請求皇上讓他帶兵攻打賀蘭一族,以顯天威呢!」
屋內另外一位姑娘聞言馬上跳了起來,急忙追問:「那後來呢?皇上答應了嗎?」
「呵呵,當然是沒有囉!任誰都看得出來,那只是凌安王不甘心你跑掉,想要帶兵去賀蘭族把你逼出來的借口而已。」白雙雙笑嘻嘻地說。
哈蓮娜安心地吁了口氣,但隨即又擔憂起來,「他真的很生氣啊?」
「氣炸了。」
「哇,真糟糕……」頓了頓,哈蓮娜又說:「雙雙,我這樣會不會連累你們?」
「不會,哈蓮娜姊姊,你放心,只要皇上在位一天,凌安王就絕對動不了我們白家人一根寒毛的。」白雙雙拉起哈蓮娜的手,「別想這些了,今日外頭天氣晴朗,我們去院子裡跳舞吧!爹爹可是千交代萬交代,我一定得學上幾支賀蘭族的舞曲跳給他看喔。」
「嗯。」哈蓮娜點點頭,順從地跟著白雙雙走出房間。
那日順利逃出皇宮後,哈蓮娜並沒有直接回賀蘭山,而是被送到蘇州李家安頓。到了李家後,最先迎接她的便是白芸芸的雙胞胎妹妹白雙雙,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只是白雙雙更愛笑,看起來更活潑。
白雙雙告訴她,白師傅本姓李,是鹽商李家的三子,他將哈蓮娜送到這兒來的目的是希望能先避人耳目,因為凌安王這陣子一定會重兵加守邊關,不容易逃出中原,所以不如反其道而行,先將哈蓮娜送往南方的蘇州避幾日風頭,之後再讓她北上返鄉。
即使歸心似箭,但哈蓮娜也承認白師傅考慮得有道理,於是便暫時先在李家住下,而白雙雙也一併住在這兒照顧她。
李家是經商世家,家裡常常人來人往,僕人們招待多了遠方來的客人,自然對哈蓮娜也是相當熱情,讓她領會到和皇宮中完全不一樣的人情世故。
譬如廚房的王大嬸,常常會端來新鮮的羊奶酪給她吃,如果她吃得不習慣,還會問她哪裡不好需要改進,然後下次再做給她吃;管馬房的楊叔叔,知道哈蓮娜善騎馬,有幾次還冒著生命危險帶著打扮成男人的哈蓮娜到蘇州城外盡情奔馳;管裁衣的牛婆婆,見哈蓮娜這麼年輕就孤苦伶仃—個人,心疼得要命,不時就做點衣裳繡花鞋手帕之類的姑娘家飾物送給她,上頭的花樣還貼心地繡了許許多多在草原上奔馳的各色馬匹。
而白雙雙自幼隨著白師傅學得一身好琴藝,也常常拉著哈蓮娜一起彈琴跳舞,想要讓她暫時遺忘思鄉之苦。
有這麼多的人在關心她、照顧她,哈蓮娜恢復得很快,雖然依舊會夜夜想起獨孤胤的身影,不過基本上,她的心情還算愉快,吃多睡飽,人也精神起來,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
這一日,外頭果真陽光燦爛,哈蓮娜穿上牛婆婆為她重新裁製的賀蘭族衣裳,隨著白雙雙走到庭院中。
白雙雙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端起琵琶便彈奏出輕快的小曲,哈蓮娜聽著聽著身子便跟著節奏擺動起來,腳上開始一點一跳,身體輕輕轉起小圈圈,美麗清脆的歌聲在琵琶聲中迴盪。
那歌聲俏皮一如在枝栴間飛舞的麻雀,自然質樸,不加修飾,哈蓮娜唱到一半甚至學起樹上麻雀的吱喳叫聲,草原民族與天地萬物和平共存,學起動物的聲音可是一點都難不倒他們。
陽光下,穿著紅衣的女子雙手高舉,臉上滿是笑意,一圈又一圈地轉著,嘴裡唱著的歌兒如小雀般輕巧可愛,幾個經過庭院的家丁忍不住偷偷停下來看著她跳舞,腦袋也忍不住跟著晃起來。
庭院的牆外,站著兩個人影。
「她看來快樂多了。」其中一個人說。
「沒錯。她本就不屬於皇宮,離開了囚禁她的地方,自然會快樂。」另外一個人回答。
「你這次會不會做得過分了些?」問這話的是個女子。
「好娘子,我只是解救一隻不小心被抓進籠子的小鳥而已,這算過分嗎?」說話的男子雖然已經為人父,但面對自己的親親娘子,仍不小心流露出年輕時的頑皮神色。
女子白了他一眼,「就只有這張嘴巴厲害。我只是擔心凌安王氣成那樣,不知道他罩不罩得住?」
「他可是皇上耶!他當然罩得祝」
「對了,芸芸還好吧?怎麼你都回家好幾日了,她還賴在皇宮裡不回來?」
男子輕哼了一聲。
「怎麼了?」女子好奇心起。
說來話長。
總之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天殺的他的寶貝女兒芸芸居然好像和那個男人看上了眼!有沒有搞錯啊?那個男人的年紀可以當她爹了耶!而且年紀那麼大了還不知檢點,居然想老牛吃嫩草?
好啦、好啦,他是皇帝他最大,喜歡吃什麼都無所謂,可是能不能不要吃他家的嫩草啊?他越想越哀戚,也不知道他看上芸芸到底是真的喜歡她?還是只是因為她長得像自己的妻子白輕風?
唉,他又長長歎口氣,現在他總算有點明了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兒女總是爹娘心中的牽掛」這回事了。
「我想我有點明白,為什麼當年我爹娘要綁著我入贅到齊王府了!」他無奈地笑了笑。
憶起往事,女子笑了起來,彎彎的眉眼雖然有了一些細小的皺紋,卻不失清麗動人,臉頰上也浮現一個小小的酒窩。
「你呀…」似嬌嗔。卻又帶著滿滿的幸福。
※ ※ ※
又過了一個月,白雙雙接到消息,凌安王最近到河洛寺靜養,邊疆原本加派的守軍也紛紛調回京城,於是便著手為哈蓮娜打包行囊。
只是短短一個月,原本一身輕的哈蓮娜突然多了許多東西,都是李家的人送給她的——牛婆婆的四季衣裳和繡花鞋;王大嬸的中原各式香料和醃製臘肉;楊叔叔特地打造的馬蹄鐵,說是能帶來好運;李家爺爺奶妍送給她的文房四寶;白雙雙和她爹送的琵琶,還有家裡的婢女與家丁聯合起來送的手染布與毛毯,其他中原小吃名產則根本數都數不清,哈蓮娜最後甚至得雇一輛牛車,才能將所有的東西都裝下。
她貪心地每一件都捨不得丟,因為每一件都代表著大家對她的愛與關心,讓她的心好暖好暖,甚至第一次有了一絲絲捨不得離開中原的念頭。
「哈蓮娜,你一路要小心啊!」牛婆婆拿著手巾擦著鼻子。
「哈蓮娜,不要忘記我們喔。」一個家丁揮著滿是汗水的手臂和她道別。
「哈蓮娜,路上別餓壞了,記得多吃點哪!」王大嬸不忘叮嚀。
「哈蓮娜,楊叔叔給你的馬蹄鐵不要丟了喔!將來讓你家人看看我們這兒的打鐵技術有多好!」
「哈蓮娜……」
「哈蓮娜……」
「哈蓮娜……」
似乎每個人都有一肚子的話要交代叮嚀她,大家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誰是誰,可是其中的真心真意,卻只有更加清晰。
牛車漸漸走遠了,哈蓮娜不斷回頭微笑和這群可愛的中原人道別,臉頰上已經滿是淚水。
錚的一聲,琵琶聲響起,白雙雙也是眼角含淚,抱著琵琶來送行。
琵琶聲帶著淡淡哀愁,那是「塞上曲」,原是描寫遠嫁他鄉的王昭君思念故國的心情,聲聲思念,切切私語,此刻用在送行,更是增添不捨與淒楚之意。
哈蓮娜聽了一會兒,也從牛車上拿出白雙雙送給她的琵琶,纖指一撥,兩把琵琶彷彿有了生命似的,如同即將分離的好友,依依不捨互相在遠方道別。
琵琶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為止……
※ ※ ※
三個月後河洛寺內
夕陽西下,秋意染紅了樹葉,金風一吹,紅葉紛紛舞落,先是在空中隨風起舞一陣後,才慢慢飄落地面。
見到那飛舞的紅葉,不知怎地,他腦海裡便浮現身穿紅衣的哈蓮娜跳舞的情形,一圈又一圈,在殿上轉著、笑著……
哈蓮娜。
轉眼已經要半年了,他還是毫無她的下落,即使他再次暗中派人前往黑水流域尋找,但賀蘭族人一向行蹤不定,加以不喜外人,因此派去的人都是徒勞而返。
總而言之,哈蓮娜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一開始,他氣憤難平,一天到晚想的都是要如何殺去黑水把哈蓮娜抓回來!但隨著日子過去,他也漸漸平靜下來之後,他這才尋思著當時獨孤靳對他說的那些話有什麼意義。
愛一個人不是佔有,是要讓她快樂。
細細回想,哈蓮娜在皇宮裡的時候,的確是不快樂。雖然他一直要自己忽略這個事實,然而他此刻想起哈蓮娜當時那種無奈又黯然的思鄉神色,總讓他的心揪痛不已。
他是傻瓜,竟以為將她囚禁在身邊就是愛的表現,她不是名貴的珍寶或寵物,她也是一個有活生生感情的人,為何他那時不明白?為何這麼簡單的道理,他非得要等到失去了才能明瞭?
秋風又起,掃起紛紛枯葉落在眼前整理得相當乾淨的墳塚上。
這是他母親徐貴妃的墳塚,無碑無刻,只因她一向不喜奢華,只求平乎淡淡過日子,只是身在皇宮的她最終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而離世。
昨夜,他夢見母親了。
母親依舊是面露慈藹的微笑,像他孩提時那樣走近,摸摸他的臉,摸摸他的頭,然後又摸摸他的手。
母親的手感覺起來竟是溫熱的。
他想出聲喊她,卻發現自己嘴不能動,聲不能發,他急得想掙扎,卻被母親輕輕按下。
「胤兒,」母親摸摸他的臉,「你為什麼還要回來呢?娘當初不是要你逃,逃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了?」
他很想說因為他要報仇,他不甘心他所擁有的一切就這樣被人奪去,連他最心愛的娘親也被人奪走,他不甘!
「不甘心,又有何用?」像是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母親笑了笑,「傻孩子,皇宮有什麼好?爭權奪利,親人相殘,相待如冰,那裡不是會令人快樂的地方啊!」
快樂?為什麼連母親也對他這麼說?
「胤兒,一個人活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要活得快快樂樂,如果不快樂,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胤兒,娘知道,當你見到哈蓮娜的時候,你的心中便浮現了好久不見的快樂,對不對?」
對,沒錯,的確是這樣。
「胤兒,娘就你這麼一個孩子,如今娘走了,你在宮裡又有什麼好留戀的?」母親伸出一隻手,在他的手心上放入一個冰涼的物事,「來,帶著這個去找她吧,這紅玉櫻桃本是一對,別再讓它們分隔兩地了。」
母親的笑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她的身影也漸漸變得透明,然後變得像風一樣,輕輕地飄遠了。
「胤兒,你可知道,雖然你不能把風囚禁,但是如果你跟著風走,風會帶你到它的故鄉喔……」
「娘!」
獨孤胤睜開眼,卻發現四週一片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鋪上。
「娘……」低下頭,手無意識地握了握,發現掌心裡有一個溫暖的小小物事。
攤開手掌,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只剩下一個的紅玉櫻桃。
他明明記得這紅玉櫻桃一直收得好好的,為什麼今夜會突然出現在自己手上?是自己無意識去取來的?還是娘親特地托夢交給他的?
是真?是假?
也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懂母親對他說這番話的意思。
如今他站在母親的墳塚前,恭敬地磕了一次又一次的頭,直到夕陽完全落下,橘紅的光芒漸漸在天空淡去。
「娘,孩兒要走了,以後怕是再沒有機會回來看您了。」獨孤胤聲音哽咽,但卻語氣堅決,「娘,您說人如果不快樂,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我的快樂只有哈蓮娜能給我,所以我要去找她,不管多辛苦,我都要找到她,然後告訴她我真的愛她,愛到我寧願捨棄中原的一切,只為與她長相守……娘,請原諒孩兒不孝……」
又是一陣風吹來,卻不見涼意,甚至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那是他小時候常在母親身上聞到的氣味。
沙沙落葉翻飛聲中,他好似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在對他說,快去吧,快去吧,去找到那可愛的姑娘,去和她廝守一生,遠離皇宮,遠離是非,再也不要回來了。
※ ※ ※
一早,皇宮內便不安寧。
大臣們、宮人們以及各殿侍衛都在議論紛紛——
凌安王被降為庶人,從此將離開皇宮!
據說是凌安王親自請求皇上撤去他王爺的頭銜,將他降為庶人的。
眾人實在不解,為什麼凌安王會作出這種決定?照理說,皇上所有的男性親戚都在三年前那場政變被屠殺了,只剩下凌安王,將來皇上要是退位或是駕崩,凌安王可是皇帝的第一人選,他為何要放棄這大好機會呢?
不解啊不解……
儘管有少數幾個人猜出凌安王的退意可能和逃跑的賀蘭族公主有關,但是整個皇宮裡還是沉浸在一種陰謀論的氣氛中,有人說是因為皇上不想讓凌安王繼承王位,所以才找了個理由將他貶為庶人;有人說是因為凌安王屢次想借兵攻打賀蘭族被拒,因此懷恨在心,索性預謀圖反,卻被皇上發現,但皇上念在他乃是自己唯一的親弟,所以才沒有處死他,只是將他降為庶人……
各式耳語不斷流竄,而事件的主角此刻卻一身平民布衣,牽著一匹馬,帶著輕便的行囊,走出了皇宮的側門。
皇兄沒有來送行,但獨孤胤知道其實皇兄還是很關心自己的,儘管自己當初主動提出要降為庶人的要求嚇了他一跳,但他仔細思考後便答應了,未了,皇兄還對自己說:「胤弟,我很羨慕你。」
他懂皇兄的意思,所以他笑了。
「皇兄,整個天下的責任都在你肩上,難為你了。」他第一次像個親兄弟一樣,上前拍了拍獨孤靳的肩頭。
獨孤靳愣了愣,露出一抹苦笑,「是啊,連你也要離朕而去了,看來朕注定是要孤家寡人一輩子了。」
「皇兄,對自己的親兄弟還不說實話,這樣不好喔。」獨孤胤突然露出頑皮的神色,「我一回宮就聽說您和白師傅的女兒似乎互相有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呵呵……堂堂皇帝後宮之事,你一介小平民怎有權利知道?」他故意賣關子。
「哎,可惜啊,我大概是看不到皇兄的孩子了。」
「這事你也知道?」獨孤靳挑高了一邊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倒是怕白師傅知道了這消息後會吃不消吧!」皇兄和白師傅的過往他略有所聞,如今皇兄看上他的女兒,是否說明了冤家其實也很容易是親家?
「呵呵……」雖是笑,但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意味,「到時候再說吧!反正到時瓜熟蒂落,他也不能視而不見。」
「皇兄,再見了。」他有些不捨,畢竟是照顧了自己好幾年的親兄長。
「別說再見,我只希望你快樂。如果有空的話,捎個信給我,我會很高興的。」他揮揮手,送走了獨孤胤。
於是一人、一馬、一行囊,安安靜靜地離開了皇宮。
大街上,人來人往,那熙攘的聲調完全不若皇宮中的寂靜,他突然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
腳下一蹬,他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地往邊疆騎去。
他要回到那個他與哈蓮娜初遇的地方,他相信在那裡,他一定能再找回那個曾經救了他一命、有著墨綠色眼眸的賀蘭少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8 16:16:37
尾聲
一年後
一個滿臉鬍子的男人騎著一匹瘦馬在廣大的草原上漫無目的地慢慢騎著。
一年了,都已經一年了,他離開京城到現在已經一年了,卻還是找不到哈蓮娜的影子。
他知道賀蘭族人不喜外人,又常常隨著季節的變化在黑水流域遷徙,連自己以前派去的探子花上—、兩個月都找不到他們的蹤跡,自己孤身一人茫無頭緒,又怎能說找到就找到?
這些天他從幾個邊疆的漢族商人口中聽得賀蘭族最近似乎要辦盛大喜事,向他們訂購了不少東西,於是他便偷偷躲在漢商店舖附近,然後跟蹤來採買的賀蘭族人,只是怎麼才轉個山頭,他們就不見人影了?
「唉……」他歎口氣,放任馬匹隨處在草原上遊走。
過了一會兒,他的馬突然蠢蠢欲動,他也懶得管,就讓馬往它想走的地方去,於是馬兒便載著他往更加荒涼的地方走去。
走著走著,他突然聽見流水聲。
獨孤胤馬上振作起來,這荒原唯一的水源便是黑水,這—年來他用盡各種方法都找不著,沒想到卻靠著他的馬找到了?!
水聲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卻也不敢催馬快行,怕馬兒被這一催便失了方向。最後,他終於被馬兒帶到一處水色如黑的小河旁,仔細看,那水並不是黑色的,只是河中石頭漆黑如墨,所以才會有水是黑色的錯覺。
這一定就是黑水的支流了!
獨孤胤高興不已,正想誇讚馬兒懂得主子心思時,眼前突然出現一匹黑色的母馬,它相當高大,背上有馬鞍,看得出來應是馬主人在這附近歇息。
獨孤胤的馬見到這匹漂亮的黑馬更加興奮,不顧主子的命令,自己加快腳步往黑美人那兒奔去,嘴裡還不時嘶嘶直嚷。
好樣的,原來這傢伙是發情了才會找到這地方來呵!
「誰?!」馬還沒到,一柄利箭便直向他飛來,擦過他的肩膀,劃破衣裳卻沒有傷到肌膚。
這只是警告而已。
在邊疆混了一年,獨孤胤和漢商也學了一些賀蘭語,他聽出那人不但是賀蘭族人,而且還是個女子!一時之間他也來不及分辨那是不是哈蓮娜,興匆匆地反而迎了上去——
「哈蓮娜!」
樹叢後卻站出一個高大的男子,他相貌堂堂,滿臉英氣,只是身子似乎有些瘦弱,眉毛更是細得過分。
「這位兄台,」獨孤胤雖然滿腦子疑問,不知道那賀蘭女子到哪兒去了,但他還是極有禮貌地發問,「請問你是否見到一位賀蘭女子?」
那高大男子瞇細了眼,突然手裡又抽出一支箭,直直對著獨孤胤。
「兄台?你叫誰兄台啊?」說的是帶著賀蘭語腔的漢語,而且是女子的聲音。
「啊?」原來眼前這英俊男子是個女的?既然是女的,為什麼要穿男裝?獨孤胤狐疑地打量了一會兒,這才發現其實這女子身上穿的是賀蘭族男女皆宜的騎裝,只是她的頭髮俐落地綁成馬尾,眉宇又相當有英氣,他一時之間才會錯認性別。
「姑娘,對不起,」他連忙跳下馬道歉,「在下一時不察,才會誤認姑娘為男子。」
女子雙眉挑了挑,「你要找哈蓮娜?你是誰?」
獨孤胤此時已經確定這女子就是賀蘭族人,說什麼都不會再放過這機會,「我是她的丈夫獨孤胤,我是來找逃妻的。」
「她的丈夫?你騙誰啊?她的丈夫不是已經死了嗎?所以她才會回來的啊!」女子滿臉不信。
「啊?」這下換獨孤胤的下巴掉了下來。
他死了?
※ ※ ※
這女子原來是雅扎木的四女兒雅麗安,她從小就像個男孩子,長大後更立志要做賀蘭族的第一女武將,保衛族人安全。這日她巡視族人剛遷徙的新地時,在黑水的一條小支流旁休息了一會兒,本以為這地方隱密,應該不會有人發現,卻不料被一隻發情的馬闖了進來,還帶來了哈蓮娜的「丈夫」。
原來哈蓮娜回到族中後,面對族人們的質問,又看見雅扎木的女兒們個個眼露不安的神色望著她,就深怕她沒結婚又跑回來,自己又嫁不出去了,於是她便扯了個謊,說是丈夫突然得急病死了,她不想再留在那個傷心地,於是便決定回來。反正邊疆和中原相隔十萬八千里,加上賀蘭族人本就不喜過問世事,頂多下次賀蘭族人再次向天朝進貢時才會有人知道真相吧?到時候再說就好了,總之先讓雅扎木的女兒們趕快嫁出去才是。
這幾日雅扎木一口氣嫁了四個女兒,所以族人紛紛忙著辦喜事,忙得不得了,雅麗安是唯一沒有嫁的女兒,在族裡被長老們問東問西也問煩了,乾脆跑出來巡視周圍環境,耳根子清靜,也免得有不知情的外人闖進來。
根據賀蘭族的習俗,嫁女兒是只有族人才能參加的大事,要是有人這時闖了進來,不但不受歡迎,若是那人惹惱了新娘家人,還很有可能被殺呢。
獨孤胤詳詳細細對雅麗安說明了前因後果後,她還是一臉狐疑。
「你是不是對哈蓮娜不好?不然她為什麼要逃回來?」
「我……」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過,哈蓮娜回來後從沒有說過你的壞話,而且她還……」話還沒講完,遠方突然有人以賀蘭語大喊。
雅麗安聽了後臉色一變,翻身上馬就要離去。
「你要去哪?」獨孤胤連忙追問。
「你別過來!今日是我妹妹出嫁之日,你要是被族人發現,下場一定會很慘。」說完,還用手在脖子上一劃,這是她在邊境和漢商殺價時學來的手勢。
但獨孤胤哪肯聽?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賀蘭族的蹤跡,又得知哈蓮娜一切安好,心中的思念此時再也擋不住,只要能見到哈蓮娜一面,就算要他死他也願意,還有什麼好怕的?!
於是他立刻跳上馬,催促著馬匹也跟了上去。
那馬也沒讓他失望,大概也是看見難得出現的黑美人居然跑了而心有不甘,追起來特別有勁,一點都不落後。
※ ※ ※
兩馬一路沿著黑水支流往上跑,越走河流越寬大,最後在一個隱密的河谷間,他終於見到了賀蘭族的紮營。
「雅麗安!紅英不見了!」一個族人一見到她就著急地喊著。
「紅英?怎麼會不見了?」
「好像是小保姆一個不注意,把紅英放在一匹剛出生的小馬身上,結果小馬不知道跑哪去了,紅英也不見了。咦?這是誰?」那人的眼光落在獨孤胤身上,眼裡泛起不友善與警戒的神色。
雅麗安瞪了獨孤胤一眼,「你怎麼還是跟來了?」
「我要找哈蓮娜。」他說得理所當然。
「要找哈蓮娜?你是誰?」那族人臉上警戒的神情更甚。
「他是紅英的親爹啦!」雅麗安沒好氣地說完,馬頭一轉又要離去,「如果他說的話不假的話。」說完,她策馬離去,丟了一句,「我也去找紅英了!」
剩下兩個男人愣在原地。
獨孤胤傻了。
紅英的親爹?他當爹了?那紅英的娘不就是哈蓮娜?
「喂!等等!」他也掉轉馬頭跟了上去。把話說清楚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只剩下一個人傻愣愣地留在原地,臉上滿是馬蹄踐出來的沙塵。
「紅英的親爹?那不就是公主的丈夫?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喔喔喔,難道是鬼?」他突然跳了起來,不安地四處張望。
聽說漢人的鬼魂在農曆七月的時候會出現,他抬頭看看太陽,現在好像是農曆八月耶,雖然差了一個月,不過鬼要從中原來到這裡大概比較花時間吧?
他突然全身打了一個冷顫。
「喂!」
「喝!」
獨孤胤突然又掉轉馬頭回到那人面前,把他嚇了一大跳。
「母馬在哪?」
「什麼?」賀蘭族人極信鬼神,這人誤以為獨孤胤真的是鬼魂回來找哈蓮娜,嚇得連話都聽不清楚。
「那匹小馬的母馬。」獨孤胤有些急,「快帶它來。」
「要母馬做什麼?」
「去找小馬啊!」
※ ※ ※
獨孤胤騎上了那匹高大的黑色母馬,也加入尋找紅英的行列,但他不像其他人一邊找一邊喊,而是任由母馬自行四處尋覓,最後母馬帶他來到一處相當偏僻的綠洲,清澈的泉水旁竟長滿了鬱鬱的樹林,和其他地方荒涼的景色大不相同。
母馬停下了腳步,在泉水旁走了幾步後,仰頭嘶鳴,不久樹林裡也傳來同樣的、但聲音顯然稚嫩許多的嘶鳴,沙沙數聲,一隻黑色的幼馬從樹林裡走了出來,背上還坐著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娃兒。
只見那小娃兒雙手緊緊抱著馬脖子,卻是睡熟了,嫩嫩的臉頰上泛著粉紅色的光澤,看起來就像初摘的桃兒一樣。
這就是紅英嗎?他的孩子?
小馬來到母馬面前,獨孤胤跳下馬,從小馬背上接過那仍在熟睡的孩兒,只見孩子細眉長目,依稀就是自己小時候的模樣。再看看孩子的衣襟上繫著一條紅繩,上頭綁著的不正是另外一個紅玉櫻桃?
紅英,紅英,原來就是紅櫻啊!
胸口霎時被一種無法言喻的感動溢滿,那幸福的感覺簡直要將他淹沒,他笑呵呵地抱著紅英跳上母馬,竟覺得此生已足矣。
※ ※ ※
還沒回到賀蘭族,遠遠地他就見到有匹黑馬朝著自己直奔過來,高大的黑馬上是一抹紅色的纖細身影,他心頭一熱,顧不及會吵醒懷裡的紅英,腳下一用力,也催著馬匹往前疾馳。
「紅英!紅英!」哈蓮娜的聲音傳來。
「哈蓮娜!」
此聲一出,不只哈蓮娜嚇了一大跳,差點從馬上摔下來,連紅英也被他驚醒了。
「獨……獨孤胤?」她扼住馬韁,遲疑地問著。
「哈蓮娜!哈蓮娜!」聲聲呼喚儘是急切與數不盡的相思意,「哈蓮娜!」
天啊!真的是他!真的是獨孤胤!
哈蓮娜的心口猛地像是有什麼東西潰決了一樣,激動的情緒像水一樣不斷衝擊著她,讓她幾乎要穩不住身子了。
「獨孤胤!」她近乎歡呼地喊了出來。
哈蓮娜從馬上跳了下來,急沖沖地奔向他。
獨孤胤也跳下馬,抱著懷裡被顛來倒去的紅英直往前衝。
「獨孤胤!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哈蓮娜不敢置信地問個不停,一面還伸出一雙小手在他臉上、髮上、肩上和衣服上摸來摸去,好像是要確定他真的是人,而不只是一抹幻影而已。
獨孤胤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索性一把緊緊擁住眼前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想要用身體的接觸來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哈蓮娜……」屬於草原的淡淡清香飄進他鼻裡,他幾乎要落淚了。
哈蓮娜在他懷裡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獨孤胤,真的是你?你真的來找我了?你會不會還在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的,對不起,對不起……」
她又害怕又高興,又驚慌又不安,為什麼這種奇妙的複雜心情只有在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才會有呢?
「獨孤胤,你怎麼留了這麼多鬍子?你怎麼找到這裡的?紅英,對了,你知不知道紅英是你的孩子?我在回來的途中就發現懷了他……」
像是怕他隨時會不見一樣,哈蓮娜把在心裡堆積了一年的話一古腦倒出來。
「獨孤胤,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好想你,我沒騙你,我真的好想你,可是我又不敢回去。你……你不要走好不好……」好怕他會走,好怕他從此又會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裡。「獨孤胤……」
最後終於有人不耐煩了,索性用自己的嘴封住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他千里迢迢,歷經風霜,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就先讓他嘗嘗甜頭再說吧!
反正他們以後有的是時間讓她慢慢說,不是嗎?
四年前她救了他,他這條命就已經是她的了。如今他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還她的恩情,以後就算她想趕也趕不走他了。
在他懷裡的紅英早已醒了過來,這時他不哭也不鬧,只是睜著好奇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在他頭頂上親熱的爹娘。
※ ※ ※
在不遠的一端,族長哈薩克和妻子雅達娜看著前方相偎相依的兩人。
「你說這王爺到底是人是鬼?」剛剛聽了手下的報告,哈薩克狐疑地問。
「我說是人,瞧,他有影子哪!鬼都是沒影子的。」
「既然是人,為什麼哈蓮娜要騙我們說他已經死了?」
「不這樣說,恐怕雅扎木的女兒就嫁不出去了吧?這丫頭應該是逃婚了吧!」
「逃婚?」
「你連自己的女兒是什麼性子都不瞭解嗎?」雅達娜睨了他一眼。
「那……現在該怎麼辦?」
「孩子的爹都不辭千里地找到這裡來了,當然讓他留下來囉,也省得哈蓮娜一天到晚害相思,而且這樣雅扎木的女兒們也能順利嫁出去,這樣不是很好嗎?」
「是嗎?那就這樣吧。」雖然貴為一族之長,不過他還是習慣聽老婆大人的話。
雅達娜笑了笑,開口唱起歌來。
「遠方的客人啊,歡迎你到這裡來。這裡有黑色幽幽的水脈,還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這裡有終年積雪的賀蘭大山,還有你最心愛的姑娘。」
賀蘭族人一向習慣以歌傳情,以詞達意,族長之妻既然都開口歡迎這位漢人王爺了,其他族人又怎會反對?
哈薩克也跟著唱了起來,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的其他族人們也跟著合唱,充滿喜悅的歌聲繚繞在山谷間,蕩出淺淺的回音飄蕩在荒涼的邊疆之處。
「遠方的客人喲,歡迎你成為我們的家人。這裡有高大的賀蘭黑馬,還有數不盡的牛羊。這裡有香濃的馬奶酒,還有采也采不盡的紅棗。遠方的客人啊,請留下來成為我們的家人。和我們一起唱歌,和我們一起在月光下跳舞。」
很遠很遠的地方,一隊駱駝商隊在夜幕低垂的沙漠上走著,在駱駝背上的商人們隨著駱駝的腳步搖搖晃晃,其中一人手裡還拿著酒瓶。
「咦?你們有沒有聽到歌聲?」拿著酒瓶的那人回頭喊著。
後頭的人側耳注意聽了聽,什麼都沒聽到。
「你酒喝多啦!」他們這樣回他。
那人笑了笑,也沒在意,「也對,說不定是我聽錯了。」舉起酒瓶,又喝了一口,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心情很好很好,好到他也很想唱歌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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